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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孝至卷(7)

  天降生民,倥侗颛蒙,〔注〕倥侗,无知也;颛蒙,愚顽也。恣乎情性,〔注〕触意而行。聪明不开,〔注〕闇塞之谓。训诸理,〔注〕训,导。譔学行。〔疏〕汉书杨雄传:“法言文多不着,独着其目。”以下全载此序,文字与今法言各本颇有异同,每篇目下皆有“第若干”字,盖孟坚所见旧本如此。“倥侗颛蒙”,音义:“侗,音通。说文:‘大貌。诗:神罔时侗。’”一曰侗,未成器之人。汉书颜注云:“倥音空,侗音同,颛与专同。”按:倥、侗叠韵,颛、蒙叠义,皆连语,不可析言。音义引诗,非此文之义。“恣乎情性”,汉书“乎”作“于”。“训诸理”,颜云:“训,告也。”“譔学行”,颜云:“譔与撰同。”(见“譔以为十三卷”下。)说文无“撰”,古止以“譔”为之。祭统:“论譔其先祖之有德善、功烈、勋劳、庆赏、声名。”释文:“譔音撰。”按:子云论性,皆兼性情而言,故云:“学者,所以修性也。”又云:“人之性也,善恶混。”恣乎情性,即不知修性之谓。不知修性,则视、听、言、貌、思五事皆失其正,而日趋于下愚,故曰:“聪明不开。”举视、听以该五事耳。“学以修性”一章,为学行一篇之要旨,故其序云尔。凡序言各篇之作意,皆举其尤要者言之。注“倥侗,无知也;颛蒙,顽愚也”。按:汉书注引郑氏云:“倥侗颛蒙,童蒙无所知也。”与弘范义同。注“触意而行”。按:学行云:“鸟兽触其情者也。”触意即触情,犹云恣意。注“训,导”。按:诗抑:“四方其训之。”毛传:“训,道也。”道、导古今字。

  降周迄孔,成于王道,〔注〕礼乐备也。终后诞章〔注〕诸子应时而作诡世之言。乖离,诸子图徽,〔注〕贵此圣人坦荡之夷路,贱彼百家秽杂之邪路。譔吾子。〔疏〕“降周迄孔,成于王道”,音义:“迄孔,许讫切。”司马云:“宋本‘迄’作‘讫’。”颜云:“言自周公以降,至于孔子设教垂法,皆帝王之道。”“终后诞章乖离,诸子图徽”,各本“终后”并作“然后”。司马云:“汉书及李本‘然’作‘终’。”是温公所见监本法言作“终后”,与汉书同。今治平本作“然”,盖亦修板据通行本改之,今订正。李注于“诞章”绝句,以“乖离”字属下读。宋云:“然后诞章乖离,当为一句。言自仲尼之后,诡诞之章作,而乖离于道。”按:宋读甚是,而以“诞章”为诡诞之章,则非。刘敞云:“诞,大也;章,法也。言王道息而诸子起也。”为得其义。汉书叙传云:“国之诞章,博载其路。”颜注云:“诞,大也,谓宪章之大者。”班语正用此。终后大章乖离,谓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也。说文:“ ,帜也。”经传通以“徽”为之。礼记大传:“殊徽号。”郑注:“徽号,旌旗之名也。”诸子图徽,谓诸子各图画徽帜,自张一军,以与周、孔之道为敌也。汉书作“图微”,“微”即“ ”之误,盖孟坚承用旧本法言作“ ”,传写者少见“ ”,遂改为“微”也。注“诸子应时而作诡世之言”。按:弘范训诞为诡,故云“诡世之言”。颜云:“言其后浇末,虚诞益章。”亦以“诞章”绝句,与李读同。注“贱彼百家杂秽之邪径”。按:弘范读“乖离诸子图徽”六字为句,而释之如此。盖解乖离为违,为去;读“图”为“ ”,而以为鄙陋;读“徽”为“微”,而以为幽隐也。韩敕修孔庙后碑以“ ”为“图”,是汉时隶俗二字互通,然于义已纡。颜同李读,而解为“乖于七十弟子所谋微妙之言”,尤为支离。法言用“诸子”字,从无作七十弟子解者,何得此序独有异义耶?

  事有本真,陈施于意,动不克咸,〔注〕克,能;咸,皆。本诸身,〔注〕自求之义。譔修身。〔疏〕“事有本真”者,吴云:“凡事有本有真。真,正道也。”按:古诗十九首:“识曲听其真。”李注云:“真犹正也。”“陈施于意”,汉书作“陈施于亿”,李奇云:“布陈于亿万事也。”俞云:“温公不言诸本有异同,是其所据本皆作‘意’。然秘曰:‘言陈施之动成万法。’则吴司封本固作‘亿’也。”按:作“亿”,是也。“事有本真,陈施于亿”,言事得其本正,则能推行于亿万事而无不通也。“动不克咸,本诸身”者,司马云:“咸,感也。动而不能感人者,盖由外逐浮伪,内无本真,不能正己以正物,故当先本诸身也。”按:温公义是也。“咸,感”,易咸彖文。本诸身谓反求诸身。动而不能有所感,则当求其本于身也。注“克,能;咸,皆”。按:汉书李奇注云:“不能皆善也。”义同弘范。然与上下文意不能融洽,恐非。注“自求之义”。按:中庸云:“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芒芒天道,〔注〕洪荒混芒之初。昔在圣考,〔注〕圣人作而万物睹,谓宓羲肇画八卦,六位成章。过则失中,不及则不至,〔注〕二五得中,然后利见。不可奸罔,譔问道。〔疏〕“芒芒天道”,世德堂本“天道”作“大道”,此承集注依宋、吴本改。汉书亦作“天道”。“昔在圣考”,汉书作“在昔圣考”,李奇云:“圣人能成天道。”则训考为成。胡云:“说文:‘考,老也。’独断:‘老谓久也,旧也。’圣考犹言古圣。”按:绥之说是也。古圣谓伏羲、尧、舜、文王。问道云:“适尧、舜、文王者为正道,非尧、舜、文王者为它道。”又云:“法始乎伏羲,而成乎尧。匪伏匪尧,礼义哨哨,圣人不取也。”考与道为韵。“过则失中,不及则不至”者,吴云:“河出图也,大易明二五之中;洛出书也,洪范贵皇极之义。舜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孔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不可奸罔”者,苏林云:“罔,诬也。言不可作奸,诬于圣道。”司马云:“奸谓侵坏,罔谓诬罔。言圣人大中之道,莫能易也。”按:奸谓若申、韩,问道云“由其小者作奸道”是也;罔谓若庄、邹,问道又云“周罔君臣之义,衍无知于天地之间”是也。注“洪荒混芒之初”。按:孝至:“芒芒圣德。”彼注云:“芒芒,大也。”此以为洪荒混芒者,剧秦美新云:“爰初生民,帝王始存,在乎混混茫茫之时,舋闻罕漫而不昭察,世莫得而云也。”混芒即混茫也。注“圣人”至“成章”。按:宓羲,世德堂本作伏牺,又上脱“谓”字。言天道者莫备乎易,易始伏羲,故注以宓羲为说,举最初作易之圣人,以该后圣耳。宋以此注独指伏羲画卦为谬,未达其旨。注“二五得中,然后利见”。按:此仍据易义为言。先知云:“龙之 亢,不获其中矣。是以过中则惕,不及中则跃。”即此注所本。宋亦訾为非类,可谓不善读书。

  神心忽恍,经纬万方,事系诸道、德、仁、义、礼,譔问神。〔疏〕“神心忽恍”,世德堂本作“惚怳”。汉书作“曶怳”。按:忽恍双声连语,忽、曶同声,恍、怳同字。说文无“恍”。颜云:“曶读与忽同。”萧该汉书音义:“怳,韦昭:‘熙放反。’今音‘况’,为是。”司马云:“忽恍无形。”按:老子云:“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为忽恍。”又云:“道之为物,惟怳惟忽。忽兮怳兮,其中有象;怳兮忽兮,其中有物。”忽恍字用此。“经纬万方”者,司马云:“方,道也。”按:即问神云“潜天而天, 地而地,天神天明,照知四方”之义,不必以方为道也。恍、方为韵。“事系诸道、德、仁、义、礼”,汉书“义”作“谊”。问道云:“道、德、仁、义、礼,譬诸身乎。”彼注云:“不可无之于一。”按:儒与道之异同在此。神经万方,儒、道之所同也;事系诸道、德、仁、义、礼,儒之所以异于道也。说详问道疏。子云言神言心而必系之于此五者,是其学之所以为醇乎醇,而异于黄、老者也。朱子语类云:“扬雄全是黄、老。”又云:“杨雄真是一腐儒,他到急处,只是投黄、老。”又云:“雄之学似出于老子,如太玄曰:‘ 心于渊,美厥灵根。测曰: 心于渊,神不时也。’乃老子说话。”可谓一言以为不智者也。

  明哲煌煌,旁烛无疆,逊于不虞,以保天命,譔问明。〔疏〕“明哲煌煌,旁烛无疆”者,颜云:“煌煌,盛貌也。烛,照也。无疆犹无极也。”宋云:“明哲之人,逆见微隐,故施照无穷。”按:煌、疆亦韵语。“逊于不虞,以保天命”者,李奇云:“常行逊顺备不虞。”司马云:“虽有明智,旁照无极,不能思不虞之患而预防之,使坠失上天福禄之命,犹未足以为明也。”按:明烛无疆,处常之事也;逊于不虞,应变之道也。明足以处常,又足以应变,则能全其性,而顺受其正也。程子遗书云:“‘明哲煌煌,旁烛无疆’,悔其蹈乱,无先知之明也。其曰‘逊于不虞,以保天命’,欲以苟容,为全身之道也。使彼知圣贤见几而作,其及是乎?”此于昔贤立言之意无所体会,而妄以轻薄施其谤讪,乃晚宋陋习,不足为训。

  徦言周于天地,〔注〕徦,远;周,遍。赞于神明,幽弘横广,绝于迩言,譔寡见。〔疏〕“徦言”,治平本作“遐”;汉书作“假”,温公集注从之,世德堂本因承作“假”。按:寡见:“吾寡见人之好徦者也。”又“徦则偭焉。”治平本作“徦”。音义:“好徦,音遐,下同。”汉书此序作“假”,疑本亦作“徦”,传写改“假”耳,今改与寡见一律。“周于天地,赞于神明”者,系辞云:“夫易广大配天地。”又云:“幽赞于神明而生蓍。”荀爽云:“赞,见也。”干宝云:“赞,求也。”幽弘横广,治平本“横”作“撗”,世德堂本承集注“广”作“度”,汉书作“横广”。俞云:“宋、吴及温公本均作‘横度’,当从之。广即度字之误耳。‘横’与‘光’同,书尧典:‘光被四表。’后汉书冯异传作‘横被四表’是也。‘度’与‘宅’同,‘五流有宅’,史记五帝纪作‘五流有度’;禹贡‘三 既宅’,夏本纪作‘三 既度’,是也。然则横度即光宅也。书序:‘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此即杨子所本。”荣按:横、广与幽、弘对文,幽、弘皆深也。修身云:“其为中也弘深。”幽弘即弘深之谓,弘读为宏,说详彼疏。横亦广也,皆叠义连语。幽弘承“赞于神明”而言,横广承“周于天地”而言。若依俞说,则“幽弘光宅”,义不可通矣。“绝于迩言”者,李奇云:“理过近世人之言也。”司马云:“绝于近言,言去之辽邈也。”注“徦,远”。按:对迩为文,故训为远。汉书作“假”,其义亦同。彼颜注云:“假,至也。”似并寡见篇首数语未见矣。注“周,遍。”按:治平本“遍”作“遍”,今依世德堂本。

  圣人聪明渊懿,继天测灵,冠乎群伦,经诸范,〔注〕范,模。譔五百。〔疏〕“经诸范”汉书作“经诸范”,颜云:“经,常也;范,法也。”按:范者,“笵”之假。汉书作“范”,疑本作“笵”,传写改“范”耳。司马云:“圣人以聪明深美之德,继成上天之功,测知神灵之理,首出群类,立之法度,以为万世之常道。”注“范,模”。按:详学行疏。

  立政鼓众,动化天下,莫尚于中和。中和之发,在于哲民情,〔注〕哲,知。譔先知。〔疏〕“立政鼓众,动化天下”者,邓展云:“鼓亦动也。”司马云:“鼓谓鼓舞。”按:先知云:“何以治国?曰:‘立政。’”又云:“鼓舞万民者,号令乎?”又云:“化其可以已矣哉!”又云:“圣人乐陶成天下之化。”此即摘取彼语,隐括为文者也。“莫尚于中和”,汉书“尚”作“上”,古字通。先知篇自“甄陶天下”以下,皆论中和之德,义见各本文。“中和之发,在于哲民情”者,民情即思斁之事,所谓为政有几也。然则知几其神者,无他道焉,知民情而已。注“哲,知”。按:“知”各本皆作“智”,误也。本书多以哲为知闻之“知”。问明:“允 尧儃舜之重。”注语:“ ,知也。” 、哲同字,孝至:“知哲圣人之谓俊。”注云:“深识圣意。”识亦知也。此文颜注云:“哲,知也。”即用李义。各本作“智”,乃校者妄改,今订正。司马云:“‘哲’当作‘ ’。 ,明也。言将发中和之政,在先明民情也。”此因不知哲有知闻之训,故以为“ ”之形误耳。

  仲尼以来,国君将相,卿士名臣,参差不齐,〔注〕患世论之不实,褒贬之失中。一概诸圣,〔注〕一以圣人之道概平之。譔重黎、渊骞。〔疏〕“参差不齐”,颜云:“言志业不同也。参音初林反。”“一概诸圣”,汉书“一”作“壹”,颜云:“概音工代反。”“譔重黎”下,各本皆别有渊骞序云:“仲尼之后,讫于汉道,德行颜、闵,股肱萧、曹,爰及名将,尊卑之条,称述品藻,譔渊骞。”此乃校法言者据汉书增补,绝非其旧。音义引柳宗元云:“按:汉书渊骞自有序,文语俗近不类,盖后人增之,或班固所作。”宋祁校汉书,于渊骞序下云:“李轨注法言本无此序,云与重黎共序。”又引张慈云:“慈疑弘范不见汉书中序,故云共序。”是则李本别无渊骞序,较然甚明。盖重黎、渊骞皆论春秋以后国君、将相、卿士、名臣之事,本为一篇,以文字繁多,故中析为二。于是渊骞虽亦为一篇,然非别有作意,故不为之序。汉书此文,乃浅人见此篇有目无序,疑为缺失,遂妄撰此二十八字窜入,不独文语俗近如子厚所云,又且意义与重黎序复重,了无所取,固非子云旧文,亦并不得以为班固所作也。自汉书窜入此序,后校法言者因悉据汉书增补,并以颜注定其差品及文质也。八字 入,而柳注、宋校所谓“渊骞无序,与重黎共序”之语不可解矣。然则子京校汉书何以于“讫于汉道”句下,又云李轨注法言本“讫”作“迄”耶?盖当时通行法言均已补入此序,其云李本无此序者,据旧本言之;云李本“讫”作“迄”者,据通行本言之也。集注于此亦云:“宋、吴本‘迄’作‘讫’,今从李本。”是温公所据,正即子京所见之通行本。今治平本作“讫”,则又修板据汉书改之,非宋初之旧矣。注“一以圣人之道概平之”。按:颜云:“以圣人大道概平。”即用李义。韩非子外储说:“概者,平量者也。”俞云:“旧读皆于‘齐’字绝句,非也。诗载驰篇毛传曰:‘进取一概之义。’正义曰:‘一概者,一端。’然则此云一概诸圣,不可通也。疑当于一‘字’绝句。淮南子修务篇:‘故立天子以齐一之。’是‘齐一’连文之证。惟其参差不齐一,故必概诸圣也。学行篇序曰:‘训诸理。’五百篇序曰:‘经诸范。’此云:‘概诸圣。’句法正同。”荣按:孟子:“禹、稷当平世。”章指云:“上贤之士得圣一概。”又:“鲁欲使乐正子为政。”章指云:“好善从人,圣人一概。”似皆一端之义,足为曲园说之证。然弘范解“一概”固不用此义。古书中文字相同,而解释各异者甚多,未可执一求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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