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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传习录卷上 (7)

  “136”来书云:人之心体,本无不明。而气拘物蔽,鲜有不昏。非学问思辨,以明天下之理,则善恶之机,真妄之辨,不能自觉,任情恣意。其害有不可胜言者矣。此段大略,似是而非。盖承沿旧说之弊。不可以不辨也夫学间思辨行,皆所以为学。末有学而不行者也。如言学孝,则必服劳奉养,躬行孝道,然后谓之学。岂徒悬空口耳讲说,而遂可以谓之学孝乎?学射,则必张弓挟矢,引满中的。学书,则必伸纸执笔,操觚染翰。尽天下之学,无有不行而可以言学者。则学之始,固已即是行矣。笃者,敦实笃厚之意。义行矣。而敦笃其行,不息其功之谓尔。盖学之不能以无疑,则有间。间印学也,即行也。又不能无疑,则有思。思即学也,即行也。又不能无疑,则有辨。辨即学也,即行也。辨既明矣,思既慎矣,间即审矣,学既能矣,又从而不息其功焉,斯之谓笃行。非谓学问思辨之后而始措之于行也。是故以求能其事而言,谓之学。以求解其惑而言,谓之间。以求通其说而言,谓之思。以求精其察而言,谓之辨。以求履其实而言,谓之行。盖析其功而言,则有五。合其事而言,则一而已。此区区心理合一之体,知行并进之功,所以异于后世之说者,正在于是。今吾子特举学问思辨以穷天下之理,而不及笃行。是专以学问思辨为如,而谓穷理为无行也已。天下岂有不行而学者邪?岂有不挽而遂可谓之穷理者邪?明道云,「只穷理便尽性至命」。故必仁极仁,而后谓之能穷仁之理。义极义,而后谓之能穷义之理。仁极仁,则尽仁之性矣。义极义,则尽义之性矣。学至于穷理至矣,而尚未措之于行。天下宁有是邪?是故知不行之不可以为学,则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矣。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则知知行之合一并进,而不可以分为两事矣。夫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而必日穷天下之埋。是殆以吾心之良知为未足,而必外求于天下之广,以裨补增益之。是犹析心与理而为二也。夫学问思辨笃行之功,虽其困勉至于人一己百,而扩充之极,至于尽性知天,亦不过致吾心之良知而已。良知之外,岂复有加于毫末乎?今必曰穷天下之理,而不知反求诸其心,则凡所谓善恶之机,真妄之辨者,舍吾心之良知,亦将何所致其体察乎?吾子所谓气拘物蔽者,拘此蔽此而已。今欲去此之蔽,不知致力于此,而欲以外求。是犹目之不明者, 不务服 乐调理以治其目,而徒伥伥然求明于其外。明岂可以自外而得哉? 任情恣意之害,亦以不 精察天埋于此心之良知而已。此诚毫厘千里之谬者,不容于不拂。吾子毋谓其论之太刻也。

  “137”来书云:教人以致知明德,而戒其即物穷理,试使昏 之士,深居端坐,不闻教告,遂能至于知玫而德明乎?纵令静而有觉,稍悟本性,则亦定慧无用之见:果能知十今,达事燮而玫用于天下国家之实否乎?其曰:「知者意之骷,物者意之用,格物如格君心之非之格。」语虽超悟,独得不踵陈见,抑恐于道未相胳合?区区论致知恪物,正所以穷理,未尝戒人穷理,使之深居端坐而一无所事也。若谓即物穷理, 如前所云务外而遗内者,则有所不可耳。昏 之士,果能随事随物精察此心之天理,以致其本然之良知,则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大本立而达道行,九经之属,可一以贯之而无遗矣:尚何患其无致用之实乎?彼顽空虚静之徒,正惟不脬随事随物精察此心之天理,以致其本然之良知,而遗弃伦理、寂灭虚无以为常,是以要之不可以治家国天下。孰谓圣人穷理尽性之学,而亦有是弊哉!心者,身之主也,而心之虚灵明觉,即所谓本然之良知也。其虚灵明觉之良知应感而动者,谓之意。有知而后有意,无知则无意矣。知非意之体乎?意之所用,必有其物,物即事也。如意用于事亲,既事亲为一物,意用于治民,即治民为一物,意用于读书,即读书为一物,意用于听讼,听讼为一物。凡意之所用,无有无物者:有是意即有是物,无是意即无是物矣。物非意之用乎?「格」字之义,有以「至」字之训者,如「格于文祖」,「有苗来格」,是以「至」训者也。然「恪于文祖」,必纯孝诙敬,幽明之间无一不得其理,而后谓之「格」:有苗之顽,实以文德诞敷而后格,则亦兼有「正」 字之义在其间,未可专以「至」字尽之也。加「格其非心」,「大臣 君心之非」之类,是则一皆「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义,而不可以「至」字为训矣。且《大学》「格物」之训,又安知其不以「正」字为训,而必以「至」字为义乎?如以「至」字为义者,必日「穷至事物之理」,而后其说始通。是其用功之要,全在一「穷」字,用力之地,全在一「理」字也。若上去一穷,下去一理字,而直曰「致知在至物」 , 其可通乎? 夫「穷理尽性」,圣人之成训,见于 辞者也。荀「恪物」之说而果即「穷理」之义,则圣人何不直口「致知在穷理」,而必为此转折不完之语,以启后世之弊邪?盖《大学》「 物」之说,自与「 辞,」「穷理」大旨虽同,而微有分辨:「穷理」者,兼格致诚正而为功也。故言「穷理」,则 、致、诚、正之功皆在其中,言「恪物」,则必兼举致知、诚意、正心,而后其功始备而密。今偏举「格物」而遂谓之「穷理」,此所以专以「穷理」属「知」,而谓「格物」未常有行。非惟不得「恪物」之旨,并「穷理」之义而矢之矣。此后世之学所以析知、行为先后两截,日以支离决裂,而圣学益以残晦者,其端实始于此。吾子盖亦未免承沿积习,则见以为「于道未相吻合」,不为过矣。

  “138” 来书云:谓致知之功,将如何为温清、如何为奉养即是「诚意」,非别有所谓「格物」,此亦恐非。此乃吾子自以己意揣度鄙见而为是说,非鄙人之所以告吾子者矣。若果如吾子之言,宁复有可通乎!盖鄙人之见,则谓意欲温清、意欲奉养者 所谓「意」 也,而未可谓之「诚意」:必实行其温清奉养之意,务求自慷而无自欺, 然后谓之「诚意」。知如何而为温清之节 知如何而为奉养之宜者,所谓「知」也,而未可谓之「致知」:必致其知如何为温清之节者之知,而实以之温清,致其知如何为奉养之宜者之知,而实以之奉养,然后谓之「致知」。温清之事,奉养之事,所谓「物」也而未可谓之「格物」:必其于温清之事也,一如其良知之所知当如何为温清之节者而为之,无一毫之不尽,于奉养之事也,一如其良知之所知当如何为奉养之宜者而为之,无一毫之不尽,然后谓之「格物」。温清之物格,然后知温清之良知始致:奉养之物格,然后知奉养之良知始致。故日「物格而后知至」:致其知温清之良知,而后温清之意始诚:致其知奉养之良知,而后奉养之意始诚。故曰「知至而后意诚诚」;此区区「诚诙意、致知、格物」之说盖如此:吾子更熟思之,将亦无可疑者矣。

  “139” 来书云:道之大瑞,易于明台,所谓「良知,良能」,愚夫愚埽可与及者。至于节目时燮之详,毫厘千里之谬,必待学而后知。今语孝于温泠定省,孰不知之?至于舜之不告而娶,式之不葬而兴师,养志、冬口,小杖,大杖,剖股,庐墓等事,处常,处燮,过与不及之,必须讨论是非,以为制事之本,然后心体无蔽,临事无失。道之大端易于明白,此语诚然。顾后之学者忽其易于明白者而弗由,而求其难于明白者以为学,此其所以「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也。孟子云:「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由耳。」良知、良能,愚夫、愚妇与圣人同:但惟圣人能致其良知,而愚夫、愚妇不能致,此圣愚之所由分也。节目时变,圣人夫岂不知,但不专以此为学:而其所谓学者,正惟致其真知,以精审此心之天理,而与后世之学不同耳。吾子未暇真知之致,而汲汲焉顾是之忧,此正求其离于明白者以为学之蔽也。夫良知之于节目时变,犹规矩尺度之于方圆长短也:节目时变之不可预定,犹方圆长短之不可胜穷也。故规矩诚立,则不可欺以方圆,而天下之方圆不可胜用矣:尺度诚陈,则不可欺以长短,而天下之长短不可胜用矣:良知诚致,则不可欺以节目时变,而天下之节目时变不可胜应矣。毫厘千里之缪,不于吾心真知一念之微而察之,亦将何所用其学乎!是不以规矩而欲定天下之方圆,不以尺哽而欲尽天下之长短,吾见其乖张谬戾,日劳而无成也已。吾子谓「语孝于温清定省,孰不知之。」然而能致其知者鲜矣。若谓粗知温清定省之仪节,而遂谓之能致其知,则凡知君之当仁者,皆可谓之能致其仁之知,知臣之当忠者,皆可谓之能致其忠之知,则天下孰非致知者邪?以是而言可以知致知之必在于行,而不行之不可以为致知也,明矣。知、行合一之体,不益较然矣乎?夫舜之不告而娶,岂舜之前已有不告而娶者为之准则,故舜得以考之何典,问诸何人,而为此邪?抑亦求诸其心一念之真知,权轻重之宜,不得已而为此邪?武之不葬而兴师,岂武之前已有不葬而兴师者为之准则,故武得以考之何典,问诸何人,而为此邪?抑亦求诸其心一念之良知,权轻重之宜,不得已而为此邪?使舜之心而非诚,武之心而非诚于为救民, 则其不告而娶与不葬而兴师,乃不孝 不忠之大者。而后之人不务致其良知,以精察义理于此心感应酬酢之间,顾欲悬空讨论此等变常之事,执之以为制事之本,以求临事之无失,其亦远矣。其余数端,皆可类推,则古人致知之学,从可知矣。

  “140”来书云:谓《大学》「格物」之说,专求本心,犹可牵合:至于六经、四书所载「多闪多见」,「前古往行」,「好古敏求」,「博学审问」,「,温故知新」、「博学详说」,「奸问好察」,是皆明台求于事为之际、资于论说之间者,用功节目固不容紊矣。「格物」之义,前已详悉,牵合之疑,想已不俟复解矣。至于「多闻多见」,乃孔子因子张之务外好高,徒欲以多闻多见为学,而不能求诸其心,以阙疑殆,此其言行所以不免于尤悔,而所谓见闻者,适以资其务外好高而已:盖所以救子张多闻多见之病,而非以是教之为学也:夫子尝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是犹孟子「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之义也。此言正所以明德性之良知非由于闻见耳。若日「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则是专求诸见闻之末,而已落在第二义矣,故日「如之次也。」夫以见闻之知为次,则所谓知之上者果安所指乎?是可以窥圣门致知用力之地矣。夫子谓子贡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非也,予一以贯之。」使诚在于「多学而识」,则夫子胡力谬为是说,以欺子贡者邪?「一以贯之」,非致其良知而何?《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夫以畜其德为心,则凡多识前言往行者,孰非畜德之事:此正知、行合一之功矣。「好古敏求」者,好古人之学,而敏求此心之理耳。心即理也。学者,学此心也:求者,求此心也。盂子云:「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非若后世广记博诵古人之言词,以为好古,而汲汲然惟以求功名利达之具于外者也。 「博学、 审问」,前言已尽。「温故、知新」,朱子亦以「温故」属之「摩德性」矣:德性岂可以外求哉?惟夫「知新」必由于「温故」,而「温故」乃所以「知新」,则亦可以验知、行之非两节矣。「博学而详说之者,将以反说约也。」若无「反约」 之云,则「博学 详说」者,果何事邪?舜之「好问好察」,惟以用中而致其精一于道心耳。道心者,良知之谓也。君子之学,何尝离去事为而废论说:但其从事于事为、论说者,要皆知、行合一之功,正所以致其本心之良知,而非若世之徒事口耳谈说以为知者,分知、行为两事,而果有节目先后之可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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