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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传习录卷上 (4)

  “76”澄问,「喜怒哀乐之中和。其全体常人固不能有。如一件小事当喜怒者,平时无喜怒之心。至其临时,亦能中节。亦可谓之中和乎」?先生曰,「在一时之事,固亦可谓之中和。然未可谓之大本达道。人性皆善。中和是人人原有的。岂可谓无? 但常人之心既有所昏蔽,则其本体 亦时时发见,终是暂明暂灭,非其全体大用矣。无所不中,然后谓之大本。无所不和,然后谓之达道。惟天下之至诚,然后能立天下之大本」。曰,「澄于中字之义尚未明」。曰,「此须自心体认出来。非言语所能喻。中只是天理」。曰,「何者为天理」?曰,「去得人欲,便识天理」。曰,「天理何以谓之中」?曰,「无所偏倚」。曰,「无所偏倚,是何等气象」?曰,「如明镜然。全体莹彻,略无纤尘染著」。曰,「偏倚是有所染著。如著在好色好利好名等项上,方见得偏倚。若未发时,美色名利皆未相看。何以便知其有所偏倚」?曰,「虽未相著,然平日好色好利好名之心,原未尝无。既未尝无,即谓之有。既谓之有,则亦不可谓无偏倚。譬之病疟之人,虽有时不发,而病根原不曾除,则亦不得谓之无病之人矣。须是平日好色好利好名等项一应私心,扫除荡涤,无复纤毫留滞。而此心全体廓然,纯是天理。方可谓之喜怒哀乐未发之中。方是天下之大本」。

  “77”问,「『颜子没而圣学亡』。此语不能无疑」。先生曰,「见圣道之全者惟颜子。观喟然一叹可见。其谓『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是见破后如此说。博文约礼,如何是善诱人。学者须恩之。道之全体,圣人亦难以语人。 须是学者自修自 。颜子『虽欲从之,未由也已』即文王望道未见意。望道未见,乃是真见。颜子没,而圣学之正派,遂不尽传矣」。

  “78”问,「身之主为心,心之灵明是知。知之发动是意。意之所看为物。是如此否」?先生曰,「亦是」。

  “79”只存得此心常见在便是学。过去未来事,思之何益?徒放心耳。

  “80”言语无序,亦足以见心之不存。

  “81”尚谦问,「孟子之不动心与告子异」。先生曰,「告子是硬把捉著此心,要他不动。孟子却是集义到自然不动」。又曰,「心之本体原自不动。心之本体即是性。性即是理。性元不动。理元不动。集义是复其心之本体」。

  “82”万象森然时亦冲漠无朕冲漠无朕,即万象森然。冲漠无朕者一之父。万象森然者精之母。一中有精。精中有一。

  “83”心外无物。如吾心发一念孝亲,即孝亲便是物。

  “84”先生曰,「今为吾所谓格物之学者,尚多流于口耳。况为口耳之学者,能反于此乎?天理人欲,其精微必时时用力省察克治,方日渐有见。如今一说话之间,虽只讲天理。不知心中倏忽之间,已有多少私欲。盖有窃发而不知者。虽用力察之,尚不易见。况徒口讲而可得尽知乎?今只管讲天理来顿放著不循,讲人欲来顿放著不去,岂格物致知之学?后世之学,其极至,只做得个义袭而取的工夫」。

  “85”问,「知止者,知至善只在吾心,元不在外也,而后志定」。曰,「然」。

  “86”问格物。先生曰,「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也」。

  “87”问,「格物于动处用功否」?先生曰,「格物无间动静。静亦物也。孟子谓『必有事焉』。是动静皆有事」。

  “88”工夫难处,全在格物致知上。此即诚意之事。意既诚,大段心亦自正,身亦自修。但正心修身工夫,亦各有用力处。修身是日发边。正心是未发边。心正则中。身修则和。

  “89”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个明明德。虽亲民亦明德事也。明德是此心之德,即是仁。「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尽处。

  “90”只说明明德而不说亲民,便似老佛。

  “91” 至善者性?。 性元无一毫之恶,故曰至善。止之,是复其本然而已。

  “92”问,「知至善即吾性。吾性具吾心。吾心乃至善所止之地。则不为向时之纷然外求,而定则不扰,不扰而静。静而不妄动则安。安则一心一意只在此处。千思万想,务求必得此至善。是能虑而得矣。如此说是否」?先生曰,「大略亦是」。

  “93”问,「程子云,『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何墨氏兼爱,反不得谓之仁」?先生曰,「此亦甚难言。须是诸君自体认出来始得。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虽弥漫周遍,无处不是。然其流行发生,亦只有个渐。所以生生不息。如冬至一阳生。必自一阳生,而后渐渐至于六阳,若无一阳之生,岂有六阳?阴亦然。惟有渐,所以便有个发端处。惟其有个发端处,所以生。惟其生,所以不息。譬之木。其始抽芽,便是木之生意发端处。抽芽然后发干。发干然后生枝生叶。然后是生生不息。若无芽,何以有干有枝叶?能抽芽,必是下面有个根在。有根方生。无根便死。无根何从抽芽?父子兄弟之爱,便是人心生意发端处。如木之抽芽。自此而仁民,而爱物。便是发干生枝生叶。墨氏兼爱无苦等。将自家父子兄弟与途人一般看。便自没了发端处。不抽芽,便知得他无根。便不是生生不息。安得谓之仁?孝弟为仁之本。却是仁理从里面发生出来」。

  “94”问,「延平云,『当理而无私心』。当理与无私心,如何分别」?先生曰,「心即理也。无私心,即是当理。未当理,便是私心。若析心与理言之,恐亦未善」。又问,「释氏于世间一切情欲之私,都不染著。似无私心。但外弃人伦。却是未当理」。曰,「亦只是一统事。都只是成就他一个私己的心」。

  以下门人薛侃录

  “95”侃问,「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人安有工夫说闲语,管闲事」?先生曰,「初学工夫如此用亦好。但要使知『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心之神明,原是如此。工夫力有著落。若只死死守著著,恐于工夫上又发病」。

  “96”侃问,「专涵养而不务讲求,将认欲作理。则如之何」?先生曰,「人须是知学讲求,亦只是涵养。不讲求,只是涵养之志不切」。曰,「何谓知学」?曰,「且道为何而学?学个甚」?曰,「尝闻先生教。学是学存天理。心之本体,即是天理。体认天理,只要自心地无私意」。曰,「如此则只须克去私意便是。又愁甚理欲不明」?曰,「正恐这些私意认不真」?曰,「总是志未切。志切,目视耳听皆在此。安有认不真的道理?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假外求。讲求亦只是体当自心所见。不成去心外别有个见」。

  “97”先生问在坐之友,此来工夫何似?一友举虚明意思。先生曰,「此是说光景」。一友叙今昔异同。先生曰,「此是说效验」。二友惘然。请是。先生曰,「吾翡今日用功,只是要为善之心真切。此心真切,见善即迁,有过即改,力是真切工夫。如此则人欲日消,天理日明。若只管求光景,说效验,却是助长外驰病痛,不是工夫」。

  “98”朋友观书,多有摘议晦庵者。先生曰,「是有心求异,即不是。吾说与晦庵时有不同者,为入门下手处有毫厘千里之分。不得不辩。然吾之心与晦庵之心,未尝异也。若其余文羲解得明当处,如何动得一字」?

  “99”希渊问,「圣人可学而至。然伯夷伊尹于孔子,才力终不同。其同谓之圣者安在」?先生曰,?圣人之所以为圣,只是其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犹精金之所以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无铜铅之杂也。人到纯乎天理方是圣。金到足色方是精。然圣人之才力,亦有大小不同。犹金之分两有轻重。尧舜犹万镒。文王孔子犹九千镒。禹汤武王犹七八千镒。伯夷伊尹犹四五千镒。才力不同,而纯乎天理则同。皆可谓之圣人。犹分两虽不同,而足色则同。皆可谓之精金。以五千镒者而人于万镒之中,其足色同也。以夷尹而厕之尧孔之间。其纯乎天理同也。盖所以为精金者,在足角,而不在分两。所以为圣者,在纯乎天理,而不在才力也。故虽凡人。而肯为学,使此心纯乎天理,则亦可为圣人。犹一两之金,此之万镒。分两虽悬绝,而其到足色处,可以无愧。故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者以此。学者学圣人,不过是去人欲而存天理耳。 犹链金而求其足色。金之成色,所争不多,则 链之工省, 而功易成。成色愈下,则 链愈难。人之气质,清浊粹驳。有中人以上,中人以下。其于道,有生知安行,学知利行,其下者,必须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及其成功则一。后世不知作圣之本是纯乎天理。却专去知识才能上求圣人。以为圣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须是将圣人许多知识才能,逐一理会始得。故不务去天理上看工夫。徒弊精竭力。从册子上钻研,名物上考索,形逃上此拟。知识愈广而人欲愈滋。 才力愈多而天理愈蔽。正如见人有万镒精金,不务 链成色,求无愧于彼之精纯。而乃妄希分两,务同彼之万镒。锡铅铜铁,杂然而投。分两愈增,而成色愈下。既其梢末,无复有金矣」。时曰仁在傍曰,「先生此喻,足以破世儒支离之惑。大有功于后学」。先生又曰,「吾辈用力,只求日减,不求日增。减得一分人欲,便是复得一分天理。何等轻快脱洒?何等简易」?

  “100” 士德问曰,「格物之说,如先生所教,明白简易,人人见得。文公聪明绝世,于此反有未审。何也」?先生曰,「文公精神气魄大。是他早年合下便要继往开来。故一向只就考索著述上用功。若先切己自修,自然不暇及此。到得德盛后,果忧道之不明,如孔子退修六籍,删繁就简,开示来学,亦大段不费甚考索。文公早岁便著许多书。晚年方悔是倒做了」。士德曰,「晚年之悔,如谓『向来定本之悟』。又谓『虽读得书,何益于吾事』?又谓『此与守书籍,泥言语,全无交涉』,是他到此方悔从前用功之错,方去切己自修矣」。曰,「然。此是文公不可及处。他力量大。一悔便转。可惜不久即去世。平日许多错处皆不及改正」。

  “101” 侃去花问草。因曰,「天地间何善难培,恶难去」?先生曰,「未培未去耳」。少间曰,「此等看善恶,皆从躯壳起念。便会错」。侃未达。曰,「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恶之分?子欲观花,则以花为善,以草为恶。如欲用草时,复以草为善矣。此等善恶,皆由汝心好恶所生。故知是错」。曰,「然则无善无恶乎」?曰,「无善无恶者理之静。有善有恶者气之动。不动于气,即无善无恶。是谓至善」。曰,「佛氏亦无善无恶。何以异」?曰,「佛氏著在无善无恶上,便一切都不管。不可以治天下。圣人无善无恶。只是无有作好,无有作恶。不动于气。然遵王之道,会其有极。便自一循天理。便有个裁成辅相」。曰,「草既非恶,即草不宜去矣」?曰,「如此却是佛老意见。草若是碍,何妨汝去」?曰,「如此又是作好作恶」。曰,「不作好恶,非是全无好恶。却是无知觉的人。谓之不作者,只是好恶一循于理。不去,又著一分意思。如此即是不曾好恶一般」。曰,「去草如何是一循于埋,不看意思」?曰,「草有妨碍,理亦宜去。去之而已。偶未即去,亦不累心。若著了一分意思,即心体便有贻累,便有许多动气处」。曰,「然则善恶全不在物」。曰,「只在汝心。循理便是善。动气便是恶」。曰,「毕竟抑无善恶」。曰,「在心如此。在物亦然,世儒惟不知此,舍心逐物。将格物之学错看了。绛日驰求于外,只做得个义袭而取。终身行不著,习不察」。曰,「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则如何」?曰,「此正是一循于理。是天理合如此。本无私意作好作恶」。曰,「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安得非意」?曰,「却是诚意。不是私意。诚意只是循天理。 虽是循天理,亦看不得一分意。故有所念 好乐,则不得其正。须是廓然大公,方是心之本体。知此即知未发之中」,伯生曰,「先生云,『草有妨碍,理亦宜去』。缘何又是躯壳起念」?曰,「此须汝心自体当。汝要去草,是甚么心?周茂叔窗前草不除,是甚么心」?

  “102” 先生谓学者曰,「为学须得个头脑工夫,方有看落。纵未能无间,如舟之有舵,一提便醒。不然,虽从事于学,只做个义袭而取。只是行不著,习不察,非大本达道也」。又曰,「见得时,横说竖说皆是。若于此处通,彼处不通,只是未见得」。

  “103” 或问,「为学以亲故,不免业举之累」。先生曰,「以亲之故而业举为累于学,则治田以养其亲者亦有累于学乎?先正云,『惟患夺志』。但恐为学之志不真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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