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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受箭伤屈将军死战 凿船底老英雄解围

  却说苏飞同郝天宠二人去劫屈光的水寨,忽见两路船只冲波破浪而来,苏飞的意见要与郝大宠分头迎敌,郝天宠道:“屈光那厮既有准备,黑夜之间恐中他的诡计,止宜约住战船,缓缓而退,谅他也不敢追来,方为上策。”

  苏飞听得有理,吩咐转舵,郝天宠在前,苏飞押后,缓缓退回。楚军果然不追,两路的火光也不见了,四围的鼓声也不响了,远远望去仍前静悄悄的,不过灯光几点,更拆数声而已。二人退到六七里时,停船商议,一面吩咐喽兵造饭。郝天宠道:“天将发晓,我二人留此无益,不如退到二关,与王头领商个长策,夺转头关,方为稳妥。”苏飞允了。吃饱了饭,鼓悼向二关而去。

  且说屈光见来船退去,吩咐军士四路紧守,不可疏忽,自己也就卸甲安息。到了次晨,孙参谋到了,迎入寨中。孙参谋道:“据王庆说来,二关的守将王翼,此人足智多谋,手下的勇将不少,加以鸦嘴滩、铁崖左右犄角俱是能将,不可轻敌,且待大军到来再作计较。将军此处紧要,须加意提防,倘有疏失,关系不小。”屈光道:“参谋不必过虑,谅洪龙等不过乌合之众,久羁天诛,便尔猖撅。未将今日愿督率本部直取二关,生擒王翼,捣入贼巢!”

  孙参谋道:“将军忠勇,素所钦佩。但行兵之道,不可畏缩以偷生,亦不可躁迸以取败……”屈光不待说完,急躁道:“参谋只管催取大军随后而进,未将就此前去,如有疏失,甘当军令!”随即立起身来,催取盗铠,立时披挂。孙参谋此时心中又是钦敬,又是为难,谅难阻挡,只得说道:“将军既是执意要去,定卜成功,我自命申先锋随后接应。大军一到,即时进发,将军总宜小心谨慎为是。”屈光点头应了,孙参谋辞去。吩咐陈音,拨人随后照料,陈音分派去了。屈光命军上起锚鼓棹,直取二关。此时足有十分锐气,鼓勇前进。不到两个时辰,早到了卧云冈。说也稀奇,不但不见旌旗之影,并且不闻金鼓之声,静荡荡的,真有空山不见人之象。此时屈光的锐气早去了一分,只得停了船只,自登船楼四下了望,哪里有点影响,真正猜测不出。

  此时锐气早去了二分。下得船楼,选几个精细水军,各驾小舟分两路去侦察,速来回报。水军领命分头去了。屈光立在船头,呆呆地等候,急切不见转来,此时锐气早去了三分。又停半晌,只见从西路去的小舟转来了,到了大船头,屈光急问道:“如何?”水军道:“小人驾着小舟从西绕去,约有五七里水面,都是静悄悄的。一路汊港甚多,湖草铺满四处。张望又寻不着一土人探询,只得转来回复。”屈光听了,沉闷不言。又半晌,从东路去的小舟也转来了,到了大船头,屈光急问道:”如何?”水军道:“小人驾着小舟从东绕去,约有六八里,水面都是空荡荡的,一路沙石甚杂,水势急溜,往来许久,止见一只小小渔船,船头坐一年逾六旬的老汉,注视小人目不转睛。小人正要向前探询,那渔船却斜掠过去,似箭离弦,霎时不见。只得转来回复。”

  屈光听了,越是沉闷,此时锐气早去了四分。呆呆地望着卧云冈,想不出一个主意,只得命军士造饭,独坐舱中暗想道:“似此情形定有诡计,不如将船约退,徐图讲取,方为妥当。”随命水军立时起锚,退五里结寨。此时锐气去了一半。军士听了,起锚驾橹,正要掉转,忽听卧云冈上鼓声如帘,眨眼之间遍山遍岭都是旗帜,乘风招展。又听四下里鼓声相应,大有山摇浪涌之势。屈光大惊,急命停橹,准备厮杀,手横大砍刀,立在船头等候敌军。

  好一会,始见一队战船由西面荡出,来约有二十余号,缓缓地向北棹去,好象不见敌人一般。屈光急命人上船楼了望,少时回报道:“向北望去,湖草甚深,贼船向草丛里钻进去了,不见动静。”屈光正在惊疑,又见一队战船由东面荡出来,仍是二十余号,慢慢地向南掉去,也象不见敌人一般。屈光又命人上船楼了望,少时回报道:“向南望去,沙碛辽阔,贼船向沙滩嘴转过去了,不知去向。”屈光此时弄得莫名其妙,进退两难,锐气直去了六分。

  心中忿然道:“既已到此,总要与他厮杀一场,任他布下天罗地网,我也要去闯他一闯!”

  随点壮丁五百名,快船二十余号,余者退五里结寨。屈光带领船只从西面向南直进,果然行了五七里,静悄悄的一个土人也不见,日影西斜,波光平泛。仍往前进。又行了五七里,还是静俏悄的。心中正在纳罕,忽听前面大声叫道:“屈光向哪里去、某在此等候多时了!”屈光急抬头看时,只见靠北岸处斜排二十余号战船,船上一杆认旗,头大一个“周”字,当中一只船头上立定一人,面黄睛暴,结束整齐,肩担长戈,威风凛凛。急命人将船掉转迎上前去,不间姓名,举刀便砍。那人挥戈接战,上上下下战了二十余合,那人虚掩一戈,掉船而去。正待追赶,又听后面又声叫道:“屈光不必赶他,这里来,我与你战三百合!”回头看去,见一队战船由北冲出,一字儿横截湖心,船上一杆认旗,斗大一个“苏”字。屈光认得是苏飞,厉声叫道:“杀不死的狂徒,焉敢犯我!”急掉回船与苏飞相拼,未来往往也战了二十余合,苏飞用枪架住屈光的刀道:“日已西沉,让尔回去,明日再取尔的首级!”屈光哪里肯舍,无奈苏飞己将战船约退,依旧向北悼去。屈光意欲贤追,果然天色已黑将下来,汉港纷歧,恐有失误,只得约齐船只,徐徐退回。约行三五里,下旬天气,满天垦斗,月色毫无,四望茫茫,不辨方向。

  心中颇怀疑虑,此时锐气已去了七分。忽然前哨报道:”湖心有船阻路,黑暗暗不见灯火,呼之无人应声。”屈光听了,急将坐船抄上前来,朦胧望去,果然约有二十余号船只顿扎湖心,声影俱无。正待命人呼唤,一声鼓角发于水上,霎时火把齐明,船上一杆认旗,斗大一个“游”字,认旗下立着一员贼将,黑面虬髯,乌盔黑甲,手提双斧,杀气腾腾,大声喝道:“屈光休想转去!快快弃刀受缚,免污吾手!”屈光大怒,挥刀便砍,那人举斧相还,翻翻覆覆又是二十余合。屈光早被周奎、苏飞遛乏了,见那人斧沉手快,谅难取胜,正想退下,忽然二十余号战船从汉港里唿哨而出,围裹上来,又换了一杆认旗,火光之下斗大一个“郝”字,知是郝天宠,横着三尖两刃刀,急骤向前,大叫道:“屈光匹夫已人重地,还敢猖獗吗?”举刀助战。屈光想要勉勉强强再故二十余合,实在精力困乏,万难支持。此时锐气足减了八分。没奈何,只好拼命招架,正在苦故,忽听贼人大叫道:“你的船只均被烧尽,还不投降,更待何时!”屈光听了,向北一望,果然火光烛天,人声鼎沸,知是本寨有失,又见随身的船只也是七零八落,不由心中慌乱,手一松缓,被郝天宠劈面一刀砍来,屈光叫声不好,将头一偏,额角上早已划破,血流如注,急急抖擞精神,舍死接战。贼船中一声榔了响,而如雨点般射来,屈光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招架,将大砍刀横挑直隔,右盘右旋,任尔手脚溜滑,左肩窝里中了一箭,直透骨里,左手立时元力,又被游龙一斧敲开砍刀,当胸一斧砍来,屈光虽穿重甲,斧刀过沉,甲裂胸伤,鲜血喷出。屈光知难脱身,大叫道:“今日是我尽忠之日了!”此时锐气直减去了九分。

  正待横过刀锋自刎,忽听贼船上一片声嚷道:“坐船舱里通进水了,快快靠岸!”霎时之间纷纷向西岸移去。屈光见了十分诧异,随带船只冲回原路,船也不见一只,人也不见一个,又见所带壮丁只剩一半,大半受伤,所带船只虽是全数,多半毁坏。心中忿恨,顿足道:“我一时负气,不听参谋之言,以至于此,有何面目去见参谋?不如死的干净!”嗖的一声,腰间拔出宝剑,向咽喉抹去。忽然船头侧面水中冒出两人,一纵上船,倒把屈光大吃一惊。两人抢步向前,齐声道:“将军快休如此!”屈光定晴一看,方认得是水擒皇甫葵的王孙建、雍洛。问道:“二位何得到此?”王孙建正要申说,雍洛道:“且休讲话!屈将军伤势过重,必须收拾才好。”王孙建看时,果然胸脯上鲜血模糊,左肩窝里一支箭深入骨里,心中甚是难过。屈光此时十分锐气变做十分疼痛了。雍洛命人将盔甲解脱,取盆水来,用净中揩去血迹,裂下一片旗角把胸膛束好,又在舱板上铺好被褥,嘱屈光睡下,双手去拔箭,说道:“将军且忍痛楚。”屈光笑应道:“死且不惧,忍痛何难!”

  雍洛用一拔,倒将箭杆拔断,箭镞仍在骨里,分毫未动。王孙建及左右军士无不失色,屈光却神色如常。又见雍洛蹲了下去,用口衔着箭簇,用劲把头一扬,嘶的一声,把箭簇咬脱,肩窝里血流不止。雍洛起身,也将净中揩去血迹,用旗布把肩窝扎好。问道:“将军身体如何?”屈光早挣起身来应道:“虽觉有点疼痛,无大妨碍。”众人无不叹眼。

  大家坐定,王孙建方说道:“我二人擒了皇甫葵之后,不分昼夜四围巡绰。今晚黄昏后,奉了陈巡官分拨,驾只小船悄悄往卧云冈左近哨探,听得喊杀之声,知是将军与贼人交战,本想向前助阵,自量船小人单,无能为力。

  远远望见将军被围,心中好不焦急。依小将的意思要舍死冲进重围,是雍大哥拦住道:“徒死无益,还须想个急法方妙。”正在愁苦,忽然来了一只渔船,船上共有五人,一个老汉坐在般头,凑近前来低声问道:“船上的四人可是楚将?’我们倒不敢作声。那老汉道:“老汉并无歹意,快休瞒我,我有话讲!’我们见他人也不多,想来惧他作甚?应声道:“我们正是。有何话说?’那老汉道:“既是楚将,你国屈将军身陷重围,死在转眼,不去救援,在此何益?’我们听他说话很有意思,答道:“正在此无法可设。’老汉笑道:“你四人既来巡绰,水性谅来精通,可随老汉来。’说罢一腾身钻下水去,声息毫无。他的船上又有三人陆续下水。我二人命鲍皋、鲁直守船,也跟着下水。老汉在前,我等在后。到了交阵处,老汉在腰间皮袋里取出钻锤凿破贼人船底,我二人恍然大悟,也用随身军器向几只大船底乱凿乱挖。

  那老汉甚是矫捷,领着三人,半晌功夫凿漏了贼船十余只,我二人也挖破了三五只,听得上面声嚷:“将船撑到岸去。’正要约同那老汉上船,与将军见面,早已一人不见了,心中好不诧异!”屈光急问道:“二位可问他的名姓?”王孙建道:“慌忙之际,哪有劝夫问他的名姓。”屈光也十分叹惜。

  王孙建又道:“我二人因寻那老汉,耽搁片刻,将军的船也离远了,急急赶来,幸得将军未曾下手,稍迟便误大事!”屈光叹道:“现在身受重伤。死何足惜!贼人如此猖獗,不知何日方能扫除!”

  正在说话,忽听汉港里鼓声大作,冲出一队战船横截去路,却是周奎、苏飞由汊港抄出,齐声高叫道:“屈光匹夫!尔的巢穴已毁,还不投降,求免一死!”屈光听了,双眉倒竖,切齿有声,立起身索取衣甲。王孙建二人拦住道:“将军身负重伤,只宜休息,我二人不才,愿退敌军!”屈光只是不听,经左右的人再三劝止。王孙建取了一支画戟,雍洛取了一柄大砍刀,扎束停当,各到一个船头上,大喝道:“鼠辈偶然得志,便尔狂妄!照家伙!”

  王孙建战住苏飞,雍洛战住周奎。火把高举,战鼓齐鸣,屈光立在舱口见王孙建手腕灵活,一支戟如苍龙戏水,丹凤翔林,私念道:“此了倒有这般武艺,将来未可限量!吾国又添一员健将。”又见雍洛的大砍刀也是运动如法,十分叹羡。无奈周、苏二贼手段强硬,只杀得个平手,死战不退。正在焦躁,忽见从北面来了一队战船,如流星赶月般急骤而来。声势甚猛。屈光骇然道:“再添敌兵,吾命休矣!”一转眼,战船已到,火光之下,见认旗上是个“申”

  字,方晓得是申黑的援兵到了,满心大快。申黑挥斧冲人贼队,直劈横砍,势如猛虎,贼兵纷纷退去。王孙建、雍洛见有救兵,精神陡长,一支戟、一柄刀风驰雨骤。周、苏二贼见阵势已乱,又见敌将猛勇,只得唿哨一声向两面退去。申黑还要赶杀,屈光高叫道:“申将军不必追赶,屈某在此!”申黑方才把船队约住,跨上屈光的船头,见了屈光模样,知受重伤,说道:“救援来迟,致伤将军,心实惶愧!”屈光笑道:“将军上阵,不死带伤,何足介意!”王孙建、雍洛又来相见。屈光道:“此时不暇细谈,你二位可去寻着鲍皋、鲁直回营。申将军在此助我,誓复一败之仇!”申黑道:“临行之时参谋敦瞩道:将军胜了,须择扼要地方扎营,徐图进取。将军若败,务必从速转去,守护燕子矾水寨,以防他变,千叮万嘱,深恐将军违拗致误大事。”

  王孙建二人也从旁苦劝。屈光此时虽不气馁。也觉得带伤过重,万难力战,只得应了。王孙建二人辞去。屈光与申黑带领船只折回,一路上始将被围遇救、受伤自刎的情形详细告知,申黑十分叹息。不到两个时辰,早到了水寨,却是火影全无,一人不见。屈光惊问道。“难道我去了,水寨就撤了不成?”

  申黑也吃惊道:“我动身之时,参谋是派却勃替将军镇守,为甚此时人影俱无?好令人难猜!”屈光道:“我留此地,将军且到关上探看转来再议。”

  申黑应了。船靠了岸,申黑叫人牵过马,带了十名军健,匆匆上岸而去。屈光独卧舱中纳闷。不过半个时辰,随申黑上岸的一个军健急急跳上船来,直进中舱,气急败坏地道:“启禀将军。大事不好了!”屈光这一惊也足有十分。正是:未泄出十分锐气,转吃了一番大惊。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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