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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骆游击定兴县赴任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效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这首《西江月》,传言世上不拘英雄豪杰庸俗之人,皆乐生于有道之朝,恶生于无道之国。何也?国家有道,所用者忠良之辈,所远者奸佞之徒,英雄得展其志,庸愚安乐于野;若逢无道之君,亲谗佞而疏良干,近小人而远君子,怀才之士不得展试其才,隐姓埋名,自然气短,即庸辈之流,行止听诏于人,朝更夕改,亦不得乐业。正所谓宁做太平犬,不为乱离人。今闻一件故事,亦是谗佞得意,权得国柄;豪杰丧志,流落江湖,与这首《西江月》相合。说这故事出在那朝那代?看官莫要着急,等我慢慢写将出来。

却说大唐高宗殿下大太子庐陵王,不过十几岁,不能理朝政,皇后武氏代掌朝纲,名号则天。生得极其俊秀,有沉鱼落雁之容,甚是聪明,多有才干,凡事到案前,不待思索即能判断。他是上界雌龙降生,该有四十余年天下,纷纷扰乱大唐纲纪。只有一件不大长俊:淫心过重,倍于常人,一朝若无男子相陪:则夜不成寐。自高宗驾崩,朝朝登殿理事,日与群臣相聚,遂私通于张天佐、张天佑、薛敖曹等一班奸党。先不过日间暂为消遣,后来情浓意挚,竟连夜留在宫中。常言道: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朝内文武官员,那个不知,那个不晓?但此事关系甚大,无人敢言,武后存之于心,难免自愧。只是太子一十二岁,颇晓人事,倘被知道,日后长成,母子之间难与相见。遂与张天佐等商议,竟将太子贬赴房州为庐陵王,不召不许入朝。

又加封张天佐为左相;天佑为右相之职。朝中臣僚惟有薛刚父子耿直,张大佐等常怀恐惧。适因薛刚惹出祸来,遂暗地用力,将薛家满门处斩,只逃走了薛刚同弟薛强、子薛魁、侄薛勇,兄弟叔侄四人,奔至山林。后来庐陵王召人房州,及回国之日,封薛刚大元帅,薛勇正先锋,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广陵扬州有一人姓骆名龙,字是腾云,英雄盖世,武艺精强,由武进士出身,初任定兴县游击之职,携妻带子,同往定兴县上任。老爷夫妇年将四旬,只生一位公子。那公子年方一十二岁,方面大耳,极其魁梧,又且秉性聪明,膂力过人,老爷夫妇爱如珍宝,取名宾侯,字宏勋。还有一个老家人之子,姓余名千,父母双亡,亦随老爷在任上,与公子同庚,也是一十三岁。老爷念他父母素昔勤劳,只生了一个娃子,倒甚爱惜他。那余千生来亦是方面大耳,虎背熊腰,极有勇力,性情好动不好静。闻得谈文论诗,他便愁眉蹙额;听说抡枪弄棒,他就侧耳窃听。虽是一十三岁小小年纪,每与大人赌胜,往往倒输与他。所以人呼他一个外号,叫做“多胳膊的余千”。

老爷叫他同公子同学攻书,闲叫他二人习些枪棒。公子与余千食则同桌,寝则同床,虽分系主仆,情同骨肉。老爷到任之后,少不得操演兵马,防守城池。武职之中,除演兵之外,别无他事,倒也清闲。这老爷声名著外,多有游击——唐宋时期武官的官阶。

谗佞(nìng,音泞)——奸邪谄媚的人。

房州——州名。今湖北房县、竹山等县地一带。

膂(lǚ,音旅)力——体力。

分(fèn,音奋)——名分。

人投在他门下习学枪棒。

今有一人,系本县富户,姓任名正千,字威远。其人黑面暴眼,相貌凶恶。十四岁上父母双亡,上无兄弟,下元姐妹,幸得个老家人主持家业,请师教小主人念书。这官人生来专好骑马射箭,抡剑顽刀,文章亦是不大留心,各处访师投友,习学武艺。及至二十余岁间,稍长胡须,其色红赤,竟是个黑面红须。其相之恶,正过尉迟公几分,故此呼之“赛尉迟”。因他相貌异怪,人家女子都不许配他。他立志只在武艺上讲究,这件事倒也不在意下,所以二十余岁,尚是只身独自。日间与人讲拳论棒,甚是有兴;夜来孤身自眠,未免有些寂寞。正是:

饱暖思淫欲,饥寒生盗心。

于是往往同几个朋友,向那烟花巷内走动,非止一日。那日会见一个妓女贺氏,遂与他有缘。任正千乃定兴县一个富户,其心甚喜,加倍温存。任大爷实难舍割,遂不惜三百金之费,在老鸨手内赎出,接在家内为妻。那贺氏生性伶俐,持家无事。不料他有个嫡亲哥子,贺氏在院内之时,他亦住在院中,端茶送酒,及贺氏从良任门,在任正千面前每每提起,说他极有机变,干事能巧。任正千看夫妻之情,说道:“我家事务不少,既是令兄有才,请来我家管分闲事。一则令兄有以糊口,二则兄妹得以长聚,岂不两便?”贺氏闻言,恩谢大爷之情,于是兄妹俱在任府安身。

你说那贺氏之兄是何等人物?其人名世赖,字国益,生得五短身材,极有机变。正是:

无笑不开口,非谗不尽言。

见人不笑不说话,只好财钱,善于取财。若逢有钱之事,人不能取,他偏能生法取来。就受些须羞辱,只要有钱,他总不以为耻。他一入任大爷之门,小心谨慎,诸事和气,任府上下,无有一人不喜他,任大爷也甚喜欢。

过了年余,任大爷性格脾气,他都晓得了。逢任大爷不在家时,他瞒了妹子走出,与三朋四友赌起钱来。从来说赌账神仙输,那个赢的?把自己在任大爷家一年积下的十二金尽皆输尽。后来在妹子跟前,只说买鞋子袜子、做衣服无有钱钞,告借些须。贺氏看兄妹之情,不好相阻。逢借之时,或一两或八钱与他。那贺世赖小运不通,赌十场输八场,就是妹子此后一两八钱,也不济事,况又不好今日借了,明日又借。外边欠账要还,家内又不便去借,出于元奈,遂将任大爷客厅书房中摆设的小景物件,趁人静迹绝,每每藏在袖内,拿出变卖还人。任正千乃是财主,些须之物那里检点?不料贺世赖那一日输的大了,足要大钱三千文方可还账,小件东西不能济事。且是常拿惯了,胆便比从前大些。在客厅书房往来寻觅,忽然条桌底下有一大火铜盆,约重三十余斤,被他看见,心中暗想:“此物还值得四五两银子,趁此无人,不免拿去,权卖便了。”于是撩衣袖将火盆提起,往外便走。合当有事,将至二门,任大爷拜客回来撞见,问道:“舅爷拿火盆做甚么?”贺世赖一见,脸有愧色,连忙回道:“我见此盆坏了一只脚,故此拿去,命匠人修整,预为冬日应用。”任正千见贺世赖言语扭捏自己应用,任正千见他失虚,即走过来将火盆上下一看,见四只脚皆全,并无坏处,心中大起猜疑,即刻到客厅书房查点别物,小件东西不见了许多。任大爷心急如火,那里容纳得住,老鸨(bǎ,音保)——旧时开妓院的女人。

从良——旧时指妓女脱离卖身生活而嫁人。

将贺世赖叫过来痛责一番,骂道:“无品行,不长俊!我以亲情相待,各事相托,你反愉盗我家许多物件。若不着你妹子分上,该送官究治!你今作速离我之门,永不许再到我家。”说罢,怒狠狠往后去了,见了贺氏,将此事说了一遍。贺氏闻言,虽惜哥哥出去无有投奔,但听他自作吃活,也不敢怨任大爷无情,说道:“他自不长俊,敢怨淮来?”口中虽是如此答话,心中倒有个兄妹难合之情。

由此,贺世赖出了任大爷之门。从来老羞便成怒,心中说道:“我与你有郎舅之分,就是所做不是,你也该原谅些须,与人留个体面,怎的今有许多家人在此,就如此羞辱于我?”暗恨道:“任正千、任正千呵,只要你轰轰烈烈一世;贺世赖永无发达便了。倘有一日侥幸,遇人提拔一二,那时稍使计谋,不叫你倾家败业,誓不为人!”此乃是贺世赖心中之志,按下不言。

再表任大爷素仰骆老爷之名,就拜在门下执贽受业。骆老爷见他相貌怪异,声音宏亮,知他后来必有大用。又兼任大爷纯心习学,从不懈怠,骆老爷甚是欢喜,以为得意门生。这老爷所教门生甚多,只取中两个门生。向日到任之时,有山东恩县胡家凹姓胡名琏,字白商,惯使一枝钢鞭,人都呼他“金鞭胡琏”,曾来广陵扬州,拜在门下习学武艺,一连三载,拳棒精通,拜辞回去。老爷甚是爱他,时常念及。今日又逢任大爷,师生相投,更加欢悦。这任大爷朝朝在骆老爷府内习学,往往终日不回,食则与骆宏勋同桌,余千在旁伺候,安寝与公子同榻。二人情投意合,虽系世兄世弟,而情不异同胞。

老爷一任九年,年交五十,忽染大病,卧床不起。公子同余千衣不解带,进侍汤药。任大爷见先生病在危急,亦不回宅,同骆公子调治汤药,曲尽孝弟之心。谁知老爷一病不起,眼药无效,祈神不灵。正是: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老爷病了半月有余,那夜三更时分,风火一动,鸣呼哀哉!夫人、公子哀痛不已,不必深言。少不得置办衣衾棺椁,将老爷收殓起来,停柩于中堂。

任大爷也伤感一番,遂备祭礼,拜祭老爷,就在府中帮助公子料理事务。三日之后,合城文武官员都来吊孝,逢七请僧道诵经打醮,自不必言。正是: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转少年。

倏尔之间,堪堪七终。闻得京中补授游击新老爷已经辞朝,即日到任。

夫人与公子计议:“新官到任,我们少不得要让衙门。据我之意,不若择日起柩回南,省得又迁公馆,多了一番经营。”公子道:“母亲之意甚是。但新官到任时,催迫我们回南,其奈路途遥远,非可朝发而夕至;就是起柩,未免仓卒慌速。依孩儿想来,还是暂借民宅居住,将诸事完备齐全,再择日期起柩,方无贻误失错之事,请母亲上裁,”母子计议之时,任大爷亦在其旁,乃接口道:“世弟之言极是。师母大人不必着急,门生舍下空房甚多,即请师母、世弟将师尊灵柩迁至舍下外宅停放,慢慢回南,未为迟也。不知师母、世弟意下如何?”夫人、公子称谢,说道:“多承厚意,甚得其便。

但恐造府,未免动烦贤契,于心不安,如何是好?”任大爷道:“说那里话来!蒙师受业,未报万一。师尊乘鹤仙游,门生之心抱歉之至。今师母驾迁舍下,师尊柩前早晚得奉香楮,师母之前微尽孝意,此门生之素志也,不必执贽(zhì,音志)——拿着礼物拜师。

倏(shū,音书)尔——很快地。

狐疑。”夫人、公子谢过。任大爷遂告辞还家,令人将自己住的房后收拾洁净,另外开一大门,好进老爷的灵柩——从前门走不便。任大爷同贺氏大娘住中院。

不讲任大爷家内收拾。且说骆公子家中,将细软物件并桌椅条台,亦令人往任大爷家搬运。不止一日,东西尽已运完,择日将老爷灵柩并全家人口,俱迁移过来,老爷灵柩进宅之后,仍将新开之门垒塞,骆公子出入,与任大爷竟是一个大门。贺氏大娘参拜骆太太,宏勋拜见世嫂。任大爷又办祭礼祭奠老师,又备筵席款待太太、公子。以后日食,任大爷不要骆太太另炊,一日三餐俱同贺氏大娘陪着。且喜骆家并无多人,止有太太、公子并余千主仆三人。公子与任大爷投机相好,食则同桌,行则同伴,至晚安寝,亦是同榻,朝夕不离,真如同胞兄弟一般,从无彼此之分。贺氏大娘与骆太太也相宜,三餐茶饭,全不懈怠。太太、公子每欲告辞回南,任大爷谆谆款留,骆公子亦不忍忽然而去,所以在任大爷家一住二年。

那年春季三月,桃花开放之期,定兴县西门城外十里之遥,有一所地名曰“桃花坞”,其地多种桃花。每年二三月间,桃花茂盛,士人君子、老少妇女提瓶抬盒,携酒带肴,络绎来此看桃花。任大爷值此春光明媚,不觉春情荡漾,吩咐家人置备酒肴,盒瓶盛往,遂请公子游玩;又吩咐贺氏大娘亦请太太同行。于是两轿两马,带着余千,同往桃花坞而来。骆宏勋马到其间,抬头一看,真乃好所在,话不虚传。怎见得好景致?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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