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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山大王被火兵败 慕兵备挂印归田

  却说西川人氏,由进土出身,历官吏职谏垣,外补漳南兵宪之职,双姓慕容,名仆,字石公。有才不屈,无欲无刚,半世迂儒,屡犯士林之忌。十所微吏,频生海上之波。一日,与他夫人商议道:"屡疏乞骸未蒙见允,今日从野外练兵而回,闻得山沟有警,不日就要用兵了。"叫院子:"取令箭一枝,传与中军,叫他点齐人马,备办行粮,本道即时调发。我的谋略,如今要展布出来了。"夫人道:"请相公说来,待奴家参此末议。"石公道:"行兵大事,岂可谋之妇人!况且机谋重情,虽是妻子面前,也泄漏不得,你不必问也罢了!"夫人道:"也说得是,这等别样事不敢多口,只是行兵之事,最忌杀戮,奉劝相公,只可保全地方,护全生命,积些阴德罢了。那焚巢捣穴之事,不但自家冒险,损伤的性命也多,不若留些余地罢!"遂赠诗一首。

  诗曰:

  行兵事事有先筹,慷慨临戎自不忧。

  非是热中来媚主,缨冠祗为挂冠谋。石公遂辞了夫人,即日起兵,行不三日,已与贼营相近,遂扎下营栅,相候再说。

  那个山贼虽生在深山之中,却也甚是凶勇。前人有赞曰:

  状类天魔性类熊,拔山膂力少人同。

  休言蠢类无长技,猿臂从来善引弓。一日,山大王坐在帐中,自夸其能道:"孤家赋性怪异,秉性狰狞。生于虎豹丛中,长在狐狸队里。茹毛饮血,今人窃太古之风。枕石眠云,山鬼享神仙之福。孤家少无父母,不知生自何人。只听得乳养的老妪说,俺未生之先,这深山里面,出了一个异人,不但有伏虎降魔之术,又惯与牲兽交欢。忽然一日,只见深林里面,有个带血的孩子,就是孤家。生得十分怪异,这等老妪知道是异人之子,猛兽所生,将来必定有些好处,就抱回来抚养。及至长大之后,官骸举动,件件都带些兽形。遇了豺狼虎豹,就像至亲骨肉一般。不但不言俺,都有个顾盼温存之意。闻得数十年前,曾有几句童谣道:

  人面兽心,世界荆榛。

  人心兽面,太平立见。这几句谣言,分明应在俺的身上。故此,就在万山之中,招兵买马,积草屯粮,驯养二十余年,方才成了气候。孤家生在山中,就把山子做了国号。上应天心,下从人愿,暂就大王之位,徐图天子之尊,一向要举兵出山。只因有个司道官儿,复姓慕容,精通武略,终日里练兵聚饷,虽不知他实际若何,却使俺这赫赫的军威,也被他名声听夺。近来闻得他的宦兴渐衰,归心颇急,所以来此举事,好逼此老辞官,省得他犹豫不果。只是一件,从来兵法贵奇,若只靠几个兵丁,那里成得大事!喜得孤家原是兽类,平日蓄有几队奇兵,都是山间的猛兽,把他做了先锋,杀上前去,还怕谁来拦挡!闻得慕老儿已到军前,不免叫将校吹起号来,好待那虎、熊、犀、象四队兽兵,先去开路便了。"

  再说那石公,次日升帐,吩咐道:"闻得贼头是个异类,性子剽悍异常,所用的先锋,都是猛兽,想来只可智擒,料难力取。我闻败兽之法,莫妙于火攻。你们在总路头了,掘下深坑,埋下地雷、飞焰,使他踏地机动,地雷自响。一响之后,弥天遍野,都是火星,毛虫遇火,浑身都着。烧得他疼痛,自然反奔,你们伏在要害之处。听见炮响,合兵追斩,待得胜之后,再议搜山。都要小心奉行,不得违吾军令!"众人遂各领命去讫。及至次日,到了对垒的时节,川大王的前队恰好踏着机关,机动炮响,将那些兽兵烧的毛净肉烂。山大王见势不好,遂收兵回山去了。

  话说石公闻得贼兵大败,遂吩咐众将道:"本该乘胜收山,只是屡战之后,马倦人疲,恐怕有些折挫。记得临行时节,夫人再三叮咛,只劝我保全生命,如今也杀得够了,就留些余地罢。"遂亦班师而归。

  及至回到衙内,闻得许告病的旨意已下,喜得面带笑容,遂口道一绝:

  "凤诏颁奉许迄身,劳臣今喜作闲人。

  凭今寞说成功事,最怕恩纶下紫宸。我慕容介,前日出奇遇贼,侥幸成功。又喜得未曾出师以前,蒙朝廷准了病疏,容我回籍调理。我想这个旨意,亏得在捷书未到之先。若是圣上见了捷书,知道这番功绩,方且慰留不暇,岂肯放假还乡?我如今若不早行,只怕又有别事下来,就脱身不得了。快请夫人出来商议,就此起身方好。"夫人出来道:"纶旨既下,就该速速抽身,为什么还要迟疑观望呢!"石公道:"不是我迟疑观望,只因有心辞官,要辞个断绝,不要辞了官头,又留个官尾。待我回去的时节,这蓑衣箬笠才穿得身上,那纱帽圆领又要争起坐位来,就使不得了。"夫人道:"依你意思,要怎么样呢?"石公道:"依我看来,皇上见了捷书,一定要起我复任。我若回到本乡,那些父母公祖,如何放得我过!一定要催促起身,不如丢了故乡,驾着一时扁舟,随风逐水而去,到了那深水万山之处,构几间茅屋,住在中间,消受些松风萝月,享用些藿食菰羹,终你我的天年方好。"夫人道:"正该如此。"叫院子过来:"你先取十两银子,到境外去等候。买下一只小小的渔船,备下一副蓑衣、箬笠,一到就要用的。"院子遂果照样置办妥当去了。石公与夫人遂将软细物件,收拾收拾,将印锡悬在公堂以上,坐了两顶二人小轿,竟到郊外来了。

  及到了湖边,果见有小船一只,蓑笠俱备。石公就上了船,换上了蓑衣笠帽;夫人也换了缟衣布裙,对院子道:"我如今替你改了名子,不叫院子,叫做渔童了。渔童快些开船。"及至行了数里,石公对夫人道:"这顶纱帽,如今用不着了,待我做篇祭文,祭他一祭,然后付之流水。"遂口道数句,将纱帽拿在手中,一掷而去。夫人道:"你的纱帽既然付之东流,我这顶凤冠也要随去做伴了!"遂也值之水中。石公道:"取钓竿来,待我发一个利市!"渔童遂将钓竿递于石公。石公道:"老天!若还慕容介保得无荣无辱,稳做一世渔翁,待我放下钩去,就钓起一个鱼来!"渔童道:"我买得一副罾在这里,也和我老婆张他起来。"渔童道:"老天!我夫妻两个,还不曾生子,若还有后,保佑下去就罾起一个鱼来!"未知他二人钓上网内,果得何物,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慕渔翁主仆聚乐刘藐姑夫妻回生话说石公主仆二人,一个手持钓竿,一个于挽搬罾,皆有得鱼之想。石公将竿跳起,果得一尾大鱼,及至取来看,道:"原是一个鲈鱼!昔人思莼鲈而归隐,鲈鱼乃隐逸之兆,这等看来我和你一世安闲了。"渔童也将罾儿搬起,他老婆子上前看道:"鱼倒没有,罾起一个鳖来!"渔童道:"这网鱼之有无,是我夫妻的子嗣所关。今罾起一个鳖来,这采头欠好!"其妻李氏云:"这正是得子之兆,怎说不好呢?"渔童说:"怎见得?"李氏说:"天公老爷也知你无用,教导你,若要生儿,除非与此物一样。不然,我只靠你一个,如何生得儿子出来!"两个遂一笑而散。

  却说石公自从得了这鱼,心中不胜欢喜,对他夫人道:"从来第一流人,不但姓名不传,连别号也没有,所以书籍上面载无名氏者甚多。我如今只在慕字下面去上几画,改姓为莫,有人呼唤,只叫莫渔翁便了。夫人也要更改过,从今以后不得再唤夫人,只叫娘子罢。风儿顺了,叫渔童挂起帆来,待我烧壶酒儿,烹此鱼为肴,享用他一回。"叫道:"娘子我和你神仙两位,就从今日做起了。"

  及至行了二日,娘子道:"相公你看一路行来,山青水绿,鸟语花香,真好风景。"叫渔童:"问那岸上的人,这是什么地方了?"渔童下船问了地名,回覆莫翁道:"这是严陵地方,去七里溪,只有十里之遥。"莫翁道:"这等说起来,严子陵的钓台就在前面,不如就在此处盖几间茅屋栖身罢。"遂拿了二十两银子,走到岸上,买了现成一所房子,坐北向南,北边是座大山,东边紧靠大溪,只有两房两间,北房四间。莫翁道:"夫妻住在上房,渔童夫妻住在西房,编竹为墙,拥棘为门。"他四人遂将船上物件收拾下来,安置停当,仍将渔船牵在溪边柳树以上。不时的莫翁坐去钓鱼,又买了临溪间田数亩,一半为田,一半为园,钓鱼之暇,与渔童亲往耕种。

  及至过了几日,渔童清晨起来,对其妻道:"今日天气清明,你在家里暖着酒,我去溪边去下罾,等你暖热了的时,好叫我来吃。"说罢,遂带了全副的家伙,到了溪边树阴以下,将网收拾停当,下在水里。方要找个坐儿去坐,闻得他妻隔篱叫道:"酒热了,快来吃了去!"渔重遂跑将进来,饮了十数杯,说道:"这一会,想有了鱼了,我会收网罢。"及至到了溪边,将绳一拉,觉得有些沉重。心中想道:"必定有大鱼在网里!"用力一搬,仍然搬不动。叫道:"老婆子快来!"他妻听见道:

  酒后兴儿正浓,闻呼不肯装聋。

  去到溪边作乐,画幅山水春宫。来到溪边说:"你为何叫我,莫非酒兴发作么?"渔童说:"你也太好事,夜间才做了这个营生,怎么又想这事呢?"他婆子说:"不是这事,你叫我做甚呢?"渔童道:"快来帮我起罾!"两个遂用力搬起。渔童道:"妙!妙!妙!罾着这个大鱼,竟有担把多重,和你抬上岸去,看是个什么鱼,遂将网拉的近岸,两个抬到岸上。渔童看道:"原来一对比目鱼!"他老婆也低头一看,道:"噫!两个并在一处,正好作那件事哩!你看他头儿并摇,尾儿同摆,在我们面前,还要卖弄风流。幸而奴家不是好事的人,若是好事的人,见了他,不知怎么眼热哩!"渔童道:"不要多讲,这一种鱼,也是难得见面的。我和你把蓑衣盖了,你去请夫人,我去请老爷同出来看看。"两个遂进去,对莫翁夫妇说知此事。莫翁夫妇,就随了他二人来到溪边。渔童将蓑衣一揭,大惊道:"方才明明是一对比目鱼,怎么变做两个尸首?又是一男一女,搂在一处的,莫 怎么有这等奇事!快取热汤来,灌他一灌。"李氏跑到家里,取了些热汤来,与他两个一家灌了些下去。渔童低头看道:"好了,好了,眼睛都开了!"说话之间,楚玉、藐姑立起来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所在?我两个跳在水里,为什么又到岸上来?"莫翁听说:"你们两口是何等之人?为何死在一处,细细说来!"楚玉答道:"我们两口都是做戏的人,为半路逢奸,慈亲强逼,故至于此。"莫翁道:"这等说来,是一对义夫节妇了,可敬可敬!"莫娘子问道:"你两个既然先后赴水,就该死在两处,为甚的两副尊躯,合而为一?"这也罢了,方才罾起的时节,分明是两个大鱼,忽然半时间又变做人形,难道你夫妻两口,有神仙法术的么?"藐姑道:"我死的时节,未必等得着他,他死的时节,也未必寻得着我。不知为什么缘故,忽然抱在一处,又不知为甚缘故,竟像这两个身子原在水中养大的一般,悠悠洋洋,绝无沉溺之苦。不知几时入网,几时上岸,到了此时竟似大梦初醒,连投水的光景,却在依稀恍惚之间,竟不像我们的实事了!"又对楚玉道:"这等看来,一定又是宴公的手段了,我们两个须要望空拜谢。"遂望空叩首而起道:"老翁二位请上,待愚夫妇拜谢活命之恩。"莫翁扶住道:"这番功劳,倒与老夫无涉,是小价夫妇罾着的。"楚玉道:"这等也要拜谢!"莫翁道:"取我的衣服与他二位换了,一面煮酒烹鱼,又当压惊,又当贺喜,未知尊意若何?"楚玉道:"活命之恩尚且感激不尽,怎么又好取扰。"莫翁道:"这有何妨,未知你二人曾完配否?"楚玉与藐姑想道:"若将水中的事情说出,不惟旁人不信,就我二人也觉荒唐无凭。"遂对莫翁道:"虽有此心还不曾完配。"莫翁道:"既然如此,待我拣个吉日,就在此处替你二位完婚,在茅舍暂住几时若何?"楚玉、藐姑遂到了莫翁家中,换了衣服,用了饮食。奠翁遂将自己的住室,夹开了两间,给他两个做了喜房,就于晚间给他成亲。这且不提。

  再说那庄村上,闻的此事,一双男女老幼无不来看。莫翁就将今晚成亲的事,也告诉了一遍。众人俱说:"我这去处,有这等奇事,凡我庄乡理宜送礼来贺。但乡间所事不便,不如各献所有罢。"莫翁道:"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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