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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密函还诗见拒 私宫婢借迳图成

说这郑娥之母新宁公主,乃清和王从妹。娥与琼姝为姑舅姊妹,幼年最相亲密。今闻公主嫁来,不胜欣喜,告於高王,欲往见之。王欲不许,又不忍拂其意,但云:「且缓。」娥见王不许,恳於娄妃。妃乃为王言之,王曰:「我不令去者,盖有故也。儿方新婚,要他夫妇谐和。楚国之美,足令脂粉无颜,新妇远不及他。澄见楚国之美,必嫌妻貌不佳,是间其欢心也。我故不放他往。」妃曰:「王太多心,儿焉敢若此。」王遂许之。郑娥知王已允,大喜。次日起身,十分妆束,带领宫娥十人,上了香车,左右侍从,簇拥而行。有人报知世子,世子大喜曰:「楚国来耶?」忙整衣相接。娥至堂前下车,女官二人引道与世子相见。遥闻环佩之声,乃是公主出接,一群宫女拥着而来。彼此相见大喜。礼毕,携手进入内宫,二人并坐。宫女献茶,世子亦来坐於其次。郑夫人年幼娇羞,进宫两月有余,见人未尝言语。至见公主,乃是旧游女伴,不胜欣悦。以世子在座,欲言不言者数次。世子觉,起身走出。夫人乃谓公主曰:「愚姊一别贤妹,不觉半载有余。忆想我与妹共乘木兰舟游太液池,令侍儿彩莲唱歌,正在洛阳上苑之中,不图相见乃在此处也。」

公主曰:「人事变迁,不堪回首。今日姊来恍如天降,真令人喜出望外。」

夫人又曰:「自别父母,无日不念家乡,使人梦魂颠倒。未识吾父母安否?」

公主曰:「皇姑前日来见,幸喜精神如旧,所念念不忘者惟贤姊一人。命妹寄言,勉进饮食,善保玉体。」於是两人促膝密语,欢笑不已。世子密从屏后窃听。声音呖呖,愈觉可爱。忙催宫女送进新果及佳餚美酒,夫人不饮。

只见宫女报道:「午时已及,请夫人回宫。」郑娥起身告辞。公主不敢留,便道:「后日参谒公姑,来与贤姊聚话便了。」亲自送至宫门。世子已在香车旁等候,见夫人出,谢曰:「今日蒙夫人下降,仓猝简慢,幸夫人勿怪。」

郑娥道声:「不敢。」登车而去。世子见他去了,只管呆想。要晓得弘农相遇时,郑娥正在忧愁困苦之际,其天然秀色已爱不能舍,况今在欢悦场中妆束一新,此回相见,何异嫦娥下降。回视公主,真有仙凡之别。故虽宴尔新婚,世子一念一心只在郑娥身上。打听高王或往军营,或往东府,时时往来飞仙院外,冀得一遇。

一日,郑夫人在宫无事,忽有宫女报道:「今岁冬暖,宫墙外梅花盛开,高下如雪,微风一过,香气熏人。」娥素性爱梅,闻之大喜,遂引宫女五六人步出飞仙院外。那知梅花开处去此尚远,因问:「梅花何在?」宫女指道:「就在前面翠薇亭外。夫人要看,须到亭上观望。」娥见宫院深沉,绝无人迹,信步走至亭上。果见四面皆梅,花光如玉,不觉大悦。忽闻画角之声起自林中,嘹亮可听,因问:「何人花下吹角?」有婢庆云者,为知院宫女,性颇伶俐,走出一望,回言:「世子在花下吹角。」娥道:「既是世子,莫去惊动,悄悄看一回罢。」那知世子花下早已窥见亭上有人,料必郑娥看梅,遂放下画角上亭相见。郑娥见过,忙欲退避。世子觉其欲避,便道:「请夫人自在观梅。」走下亭去了。郑娥命庆云问道:「方才所吹画角是何宫调,声甚激越。」世子道:「是《落梅》腔也。若夫人爱听,再吹一曲何如?」

於是世子复坐树旁石上,吹弄画角,夫人凴栏而听,觉其声如怨如慕,忽触思乡之念,呆立不动。俄而,大王来到,世子仓皇走出。王见世子曰:「尔不在宫中,来此何干?」世子曰:「儿闻梅花盛开,特来一看。」王叱之退。

郑娥见王来,移步相接。王曰:「卿何在此?」对曰:「妾闻此处梅花遍放,故走来一玩。适世子在梅下吹角,暂立听之。」王见其直言无讳,转不为异,便携手同归院中,谓之曰:「我宫律甚严,诸夫人无事皆不许出宫,卿何擅自出外闲步?」娥闻之有惧色。王又慰之曰:「卿年幼未知,我不怪卿。卿勿惧,后莫若此耳。」娥应曰:「诺。」从此娥无故不出,世子亦不敢来窥矣。

且说石州有一豪户刘蠡升,乃伪汉刘元海之后。骁勇绝伦,民夷畏之。

离州百里有一云阳谷,谷内周围四百里,蠡升据之。招兵买马,日益强盛。

手下精兵数万,勇将百员。孝昌末建国曰汉,称天子,置百官、多妃,一如天家之制。石州一路,皆被扰害。尔朱荣、尔朱兆进兵征讨,俱为所败,奈何他不得。近又得番僧二人,能行妖术,教演弟子二三百人,专事兴妖作孽。

女曰九华公主,美而勇,亦授番僧之术,能剪纸为马,撒豆成兵。窥见魏分为二,中原扰乱,遂引兵来夺石州。官兵不能抵敌,於是刺史杨天祐飞章告急。高王接得文书,乃於德阳堂召集诸将议曰:「蠢升强暴已久,非吾自行,恐不能收服。」诸将咸请出师。於是点选精骑三万,猛将二十员,即日起发。

入宫谓娄妃曰:「刘蠡升反,吾自往讨之。有一事托卿,卿勿负我。」妃问:「何事?」屏去左右,私语妃曰:「楚国年幼,卿当以儿女畜之,加意保护。但此女性好游嬉,当戒其静守宫中,勿纵出外。澄儿屡在飞仙院外闲行,吾屡次见之,其意叵测。卿主宫事,尤宜防微杜渐,勿使弄出事来,追悔无及。」

妃笑曰:「楚国吾亦爱之,何用王嘱?澄儿颇晓礼义,何敢妄行?吾自留心防之便了,大王不必挂念。」王曰:「得卿如此,吾复何忧。」又至飞仙院中叮咛一番,然后至军,命世子曰:「并州事尔自主之,倘有疏失,责在於尔。」世子再拜受命。王遂起兵星夜前往。按下不表。

再说世子自王出军后,深惑郑娥之色,邪心又起,每欲潜致慇懃,又恐泄漏,甚至废寝忘餐,幽怀如结。一日,在瑞芝堂与私奴冯文洛谈论外事,忽见飞仙院宫女李庆云升阶再拜。世子问:「何事至此?」庆云曰:「奉夫人之命,送金樱於公主,兼问近安。」世子大喜,遂同庆云入宫,应云拜见公主,致了主人之命。公主亦问:「夫人安否?」闲话一回,便即辞出。只见世子亦出宫来,手持一书,封固甚密,付之曰:「公主有书送与夫人,你可带去。」庆云接书便去,回至飞仙院,把书呈上道:「此公主送於夫人者。」

郑娥见封面上写:楚国夫人手启。开函一看,乃是四句五言诗。诗曰:

金闺久无主,罗袂欲生尘。

愿作吹箫伴,同为骑凤人。。

娥看罢大怒,问曰:「此书谁与你的?」庆云曰:「小婢出宫时,世子言是公主书,教我带归的。」郑娥曰:「世子视我为何人,擅敢吟诗戏弄。我去诉知内主,看他何颜!」庆云跪下道:「夫人且息怒,小婢有一言相告。若诉知内主,不过将世子责备一番,但合宫皆晓,议论蠭起,反若夫人无私有线了。不若还其书,绝其意,消磨於无事的好。」郑娥被庆云相劝,把怒气按下,便道:「你将书去交於公主之手,说世子若再如此,决不干休!」庆云领命,复到世子府来,将书密呈公主,备说夫人见书大怒,命即送还。公主看了,果是世子亲笔,大惊失色,对庆云道:「你去对夫人说,此事看奴薄面,切勿声张。」庆云去了。世子到晚入宫,公主道:「楚国夫人最为大王宠爱,世子送书与他,何胆大乃尔,独不畏王知耶?」世子抢书,就火上焚之,曰:「今生不得此女,有如此书。」公主骇然,再欲有言,世子已出宫去矣。

一日,郑娥在娄妃处夜宴而回,时已更深,行近院门,月明如水,四面无人。忽见世子独立阶下,向娥曰:「请夫人少留片刻,我有一言欲达。」

郑娥变色曰:「世子前日无礼,我将诉於内主,隐忍而罢。今夜尚有何言?妾非路柳墙花,任人轻薄。世子亦有父子之义,岂可不自知过!」世子道:「我自弘农相见,已致慇懃,夫人面上并非寡情,何拒我若此?」夫人道:「高情虽有,大义难犯。」说罢便走。世子拦住去路,依依不舍。宫人皆惧,夫人发急下泪道:「君若无礼,我当撞死阶前,以绝君意。」世子始惧,谢罪而去。娥至宫下泪不已,庆云再三劝慰,又嘱宫人莫泄,娥始寝。次日灯节,世子命造巧样新灯千百盏,送入娄妃宫中,结灯山一座。妃设宴於宝庆堂,召诸夫人赏灯。唯郑夫人不至,遣宫女庆云回说身有微疾,不能赴宴。

娄妃道:「既体中欠安,不必劳动他。明日我自来望。」庆云退立阶下,徘徊观望,半晌不去。世子遣宫女问之曰:「你留此,不畏夫人责乎?」庆云曰:「夫人性极善,不我责也。」时渐更阑,华筵已散。庆云回至翠薇轩,门户寂寂。忽闻廊下有人言曰:「庆云何独行至此?」庆云大惊,看时乃世子也。庆云曰:「从内府回来。」世子戏之曰:「今阁门已闭,何以得入,不如从我去罢。」携其臂,至重林堂轩下,是高王安息之所,与之共寝。遂以郑夫人事托之,庆云笑诺。又付金珠一包,曰:「诸侍女亦当结其欢心,使无阻碍。」庆云又诺。至晓遂别。庆云入宫,郑娥尚未起身,呼至牀前问之。庆云曰:「内主娘娘赐我看灯,故不及归。」娥遂置之。午后娄妃亲自来望,郑娥接见。妃问曰:「夫人何疾不快?」娥不答。再问,娥曰:「妾欲得二郡主来此同居,则疾尽释矣。未识娘娘允否?」妃曰:「汝忧寂寞耶?我命他来伴你便了。」遂命宫女以步辇往接。

二郡主者,王之次女端爱,即后孝静帝后。年十二,伶俐明决,与郑娥最相得。故娥欲其来,以为拒绝世子之计。俄而端爱至。妃言:「夫人思汝,要汝来伴。」端爱大喜,命移妆具过来。妃去,端爱遂留,娥忧疑尽释。庆云急报世子曰:「事不谐矣。夫人请二郡主相陪,同牀共塌。小婢有力难用,奈何?」世子大惊,遂至飞仙院请见郡主。郡主接见,郑娥托故不见。世子私语郡主曰:「妹何在此?你年幼不知宫禁,诸夫人谁不寂寞,妹能一一相伴乎?父王归,恐见责也。」端爱曰:「我奉母命居此,无畏也。」世子出。

郡主隔帘望之,见其在宫门口与庆云窃窃私语,心甚疑之。入房,娥问:「世子来未识何意?」端爱以世子言告之。娥惊曰:「我恳郡主来,正畏世子耳。前以私书相戏,继又拦住无礼。本欲诉知内主,反恐见怪,故隐忍不发。今奈何欲令郡主舍我而去乎?」端爱曰:「我疑庆云必与有私,夫人当告知母妃,以重责之,庶彼有惧心。」郑娥曰:「我与郡主同往言之。」爱应诺,二人并辇而行。见娄妃,妃命共坐围炉以逼寒气,又命进膳。谈话良久,夫人起告曰:「妾有一事欲诉,乞娘娘屏去左右。」妃令左右各退,独郡主在侧。妃问:「何言?」娥乃泣诉世子事,妾妃大惊曰:「大王真神人也!世子果然不良,日后必遭大祸。」乃谓夫人曰:「我失教诲,致令畜生无礼於卿。卿放心,我自责之,以后自然不敢。大王归,切勿令知也。」娥拜谢,遂与端爱同退。

娄妃即召世子,责之曰:「汝不畏死耶?楚国你父所爱,何得以无礼相犯?若令父知,性命难保,我不能救也。」世子跪下,连称不敢。妃复戒饬再三,乃叱之使退。世子回府,闷闷不已,问计於宫官冯文洛、田敬容。盖二人有巧思,多才乾,皆世子心腹,故私与商之。文洛曰:「楚国执意不从,劝世子绝念的好。」敬容曰:「世子如欲图成,臣举一人相助,定有妙用。」

世子忙问:「何人?」敬容徐徐说出。管教:坚心冰洁终含垢,恣意风流卒受殃。

且俟下卷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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