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人王建的《宫词一百首》中的第七十一首说到“洗儿钱”:
日高殿里有香烟,万岁声长动九天。
妃子院中初降诞,内人争乞洗儿钱。
这首诗的作者,《全唐诗》一题王建,一题花蕊夫人徐氏。又花蕊夫人《宫词》之六十三写道:“东宫降诞挺佳辰,少海星边拥瑞云。中尉传闻三日宴,翰林当撰洗儿文。”也说到“洗儿”礼俗。
《资治通鉴》卷二一六说到杨贵妃和唐玄宗为安禄山“洗儿”的故事:“禄山生日,上及贵妃赐衣服、宝器、酒馔甚厚。后三日,召禄山入禁中,贵妃以锦绣为大襁褓裹禄山,使宫人以彩舆舁之。上闻后宫欢笑,问其故,左右以贵妃三日洗禄儿对。上自往观之,喜赐贵妃洗儿金银钱,复厚赐禄山,尽欢而罢。”
中国古代民间风习,婴儿出生后三日或满月时,亲朋会集庆贺,为婴儿洗身。这一礼俗仪程通常称为“洗儿会”。也有满三月行“洗儿”礼的。《金史·卢玑传》:“二年,元妃李氏生皇子。满三月。章宗以玑老而康强,命以所策杖为洗儿礼物。”
宋人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卷五《育儿》中写道:“至满月则生色及绷绣钱,贵富家金银犀玉为之,并果子。大展洗儿会,亲宾盛集。煎香汤于盆中,下果子彩钱葱蒜等。用数丈彩绕之,名曰‘围盆’。以钗子搅水,谓之‘搅盆’。观者各撒钱于水中,谓之‘添盆’。盆中枣子直立者,妇人争取食之,以为生男之征。浴儿毕落胎发。遍谢坐客。”这一仪式,竟然前后4次涉及“钱”:
1.绷绣钱,贵富家金银犀玉为之。
2.煎香汤于盆中,下果子彩钱……
3.观者各撒钱于水中,谓之“添盆”。
4.遍谢坐客。
最后一项虽然字面没有出现“钱”,但是“遍谢坐客”的“谢”,是用“钱”表示的。所以才有“妃子院中初降诞,内人争乞洗儿钱”的情形。宋人吴自牧《梦粱录》卷二〇也说:“大展洗儿会,亲朋俱集,煎香汤于银盆内,下洗儿果彩钱等。”“亲宾亦以金钱银钗撒于盆中,谓之‘添盆’。”
而通常以为“洗儿钱”是亲朋赐赠给婴儿的钱。明人沈鲸《双珠记·避兵失侣》写道:“(安禄山)出入禁中,拜贵妃为母,赐洗儿钱。”清人吴骞《扶风传信录》写道:“可觐请令生往一回,且以朱提三星寄绿婴为洗儿钱。”“洗儿钱”又简称“洗钱”。《西游补》第一回可以看到这样的话:“造化小儿,宜弗有怒。胡为乎洗钱未赐,飞凫舄而浴西渊?”
欧阳修《洗儿歌》写道:“月晕五色如虹霓,深山猛虎夜生儿。虎儿可爱光陆离,开眼已有百步威。诗翁虽老神骨秀,想见娇婴目与眉。木星之精为紫气,照山生玉水生犀。此翁不比他儿翁,三十年名天下知。材高位下众所惜,天与此儿聊慰之。翁家洗儿众人喜,不惜金钱散闾里。宛陵他日见高门,车马煌煌谁氏子。”从“翁家洗儿众人喜,不惜金钱散闾里”诗句看,这是“闾里”“众人”共同参与的活动。“闾里”,一作“邻里”。
出生第三天的“洗儿”,又称作“洗三”。《醒世姻缘传》第二一回写道:“看孩子‘洗三’的亲眷们,也有银子的,也有铜钱的,厚薄不等,都着在盆里,叫是‘添盆’。”“添盆”的说法,继承了《东京梦华录》所见“观者各撒钱于水中,谓之‘添盆’”的习俗。
民国十一年《杭州府志》说,“至满月则外家以彩画钱或金银钱、杂果及送彩段、珠翠、卤角儿等。其家大展‘洗儿会’,亲朋俱集。煎香汤于银盆,内下洗儿果、彩钱等,仍用色彩绕盆,谓之‘围盆红’。尊长以金银钗搅水,谓之‘添盆’。盆内有栗子、枣儿,少年妇争取食之,以为生男之征。”其形式,依然保留古俗风格。不过,这里所谓“添盆”,实是《东京梦华录》的“搅盆”。
在幼儿的人生阶段,往往不得不经历种种生活险境,民间礼俗于是有以“钱”为护佑的方式。本书讨论“以‘钱’为道具的岁时民俗”的章节中所说到的“压岁钱”,其实也有类似的含义。
据民国二十年《天津志略》记述,天津地方近世民俗中依然保留的有关小儿“买路钱”的风习,也可以为我们认识有关的文化现象提供某种有益的启示:“儿初出行,经过桥、庙,必撒钱,曰‘买路钱’。谓虽有鬼,得钱不得祟也。”不过,天津民俗资料中更注重小儿安全的出发点,更值得我们考察有关问题时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