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羊”与“阳”相通。《史记·孔子世家》中孔子说文王“黯然而黑,几然而长,眼若望羊。”汉刘熙《释名·释姿容》解释望羊曰:“羊,阳也。言阳气在上,举头高,似若望之然也。”清毕沅《释名疏证》:“古羊、阳字通。”这两个字在古代的相通,说明古时羊与阳存在着一定的文化联系。
前面说过,动植物是人们生活所依赖的东西,因而原始先民的图腾以动植物为多。除动植物外,神秘莫测的自然物也会成为人们崇拜的对象,特别是那些对人们生活有影响的,如日月星辰、云雨风雷电等。而天空中最引人注目、和先民们生活关系最密切的莫过于太阳了。它东升西落,给人们带来光明、温暖,使万物生长。但有时也会造成危害,如河流失水,土地龟裂、植物干枯而人畜受害。朱天顺先生在《中国古代宗教初探》一书中指出:“由于太阳的性能对人类生活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世界各国的古代宗教都有太阳崇拜。”
从朱先生的结论我们可以推断:中国的原始宗教中也是存在太阳崇拜的。太阳崇拜特征最明显,影响也最大的即是生活在黄河流域的姜姓炎帝部落。关于炎帝部落的图腾,我们不能只取一种解释,炎帝是其母感神龙首而生,炎帝本人是“人身牛首”,他的姓是羊图腾之姜姓,他的名又如班固《白虎通·五行》所云:“其帝炎帝者,太阳也。”对此,我们不必大惊小怪。因为对于图腾民族来说,几种崇拜是可以同时存在的。正如弗雷泽在《金枝》中对希腊神话里的狄俄尼索斯——树神——有时表现为山羊的解释:“用不着把它解释成两种不同的、彼此对立的崇拜的结合,在一种崇拜中,他原是树神,另一崇拜中则是山羊。”由此我们可以说,炎帝部的图腾应是羊、牛、龙和太阳的统一,而羊与阳的联系最为密切。在人们心目中,羊与太阳是合而为一的。这从炎帝部后来迁徙所建立的文化圈出土的文物、遗迹中清晰可见:山东济宁市博物馆藏的汉画像石四叶同心圆上饰以羊角,而同心圆是太阳的象征;山东滕县出土的汉墓画像石,中心穿璧纹玉璧同心圆上也饰有羊角;山东微山两城汉画像石,扶桑树上数只金乌,还有对猴。树下左右两羊相背,旁立一人,右上有一羊首人身之物,扶桑是托太阳升起的树木,金乌是太阳的代称,而羊也应是与太阳有密切关系的动物。古羌生活的渭河流域现存的生产生活习俗中也保留有将阳与羊融为一体的做法:六月六忙罢后,娘家会给女儿家送“曲连”即一种面做的圆饼。曲连中心圆空,似汉墓出土的玉璧同心圆,上刻羊角纹,周边饰太阳光芒。另外,在湖南等地的少数民族中,至今阳与羊相通,阳姓为大姓,羊、杨、扬、梁、欧阳等十二姓都源于阳姓,总称十二王阳。
其实,羊崇拜与太阳崇拜合一的现象在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旧石器时代晚期的阿尔及利亚特拉斯原始岩画上有头顶着太阳的羊形象;古埃及神话中,山羊神、绵羊神和太阳神阿蒙是可以互化的。古巴比伦天文学家把太阳在黄道上的运行位置划分为十二段,称“黄道十二宫”,从春分点起依次为白羊、金牛、双子、巨蟹、狮子、室女、天秤、天蝎、人马、摩羯、宝瓶和双鱼。白羊宫为十二宫之首,意味着太阳运行之始,这也是羊阳合一观念的反映。而对于生活在7000年前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的盆饰图案,靳之林先生认为是四羊围绕太阳十字方格符号旋转的图案,表现的也是太阳与羊的合一,“这是以羊为象征的太阳,靠着羊角的流动和辅助线条的飞动旋转起来了,静止的太阳‘十’字符号旋转起来了。”苏美尔人的羊崇拜与太阳崇拜的合一是可信的。因为根据苏美尔人所记录的远古时代的神话传说写成的《圣经》明显地表现出了羊崇拜、太阳崇拜的结合:羔羊是耶稣的象征,耶稣为了拯救全人类被钉在十字架上,而十字架是太阳的象征。羔羊—太阳—耶稣是融为一体的。
奇怪的是出现在我国半坡遗址彩陶盆上的图案,与苏美尔人的盆饰图案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没有了羊角与羊尾。而有的彩陶盆上却有四只兽或两只兽相追逐的图案。关于半坡彩陶盆上的这两种图案,前者有人认为是渔网符号,而后者有人认为是鹿纹。靳之林先生认为这两种图案与苏美尔人的盆饰图案是同一观念即羊阳一体观念的产物,后者是一个四羊旋转纹,而不可能是鹿纹。因为半坡氏族的活动地域正是羌人生活的渭河流域,羊当是半坡人的原生图腾。而鹿是北方民族的图腾,且鹿角是分叉的;前者是四羊围绕十字方格太阳符号旋转,是省去了羊角与羊尾的苏美尔人的四羊围绕太阳符号追逐图案。
羊与阳的联系包含着很深的文化意蕴,需要人们进一步去研究、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