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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圣地访“三英”——访杨沫 黄宗江 吕骥

张春生

在上个世纪的中国,出现过一批震撼人心的小说、电影、音乐,并曾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至今,人们仍然不能忘记长篇小说《青春之歌》、不能忘记中国电影的代表作《农奴》、更不能忘记冼星海和他的战友们……作为一名记者,我有幸采访了中国文学、音乐、电影史上三位享誉中外的英才巨子,现将其采撷一束,以飨读者。

访当代著名女作家杨沫

凡是读过《青春之歌》的同志,大概都不会忘记女主人公林道静和那群青年知识分子吧!大概也有不少人为作者能够刻画出那么多栩栩如生的人物而感到钦佩吧!

最近,记者有幸在延安访问了《青春之歌》的作者、当代著名女作家杨沫。

那是10月21日,一个飘着薄雾的微寒的早晨。这位久享盛名的女作家刚刚从凤凰山毛主席旧居参观回来,走进下榻的延安宾馆。她脱下淡灰色的风衣,身着极普通的黑色上衣,穿着帮上有三片花儿叶子似的软鞋,坐在房间的长沙发上;那副浅紫色大框架琇琅近视眼镜后面,一对眼睛泪花莹莹。见了我们,她说:“到了延安,我心里很激动。昨天飞机快降落的时候,看见延安的山啊,水啊,窑洞啊,树啊……我忍不住眼泪都掉下来了。我觉得我好像回到了娘家。”

“您以前来过延安?”我们问。

“不,我过去没来过延安。但是,向往延安向往了40多年,延安在我心里并不陌生。”杨沫想了想又说,“我是1914年8月在北京出生的,那是一个没落的官僚地主家庭。13岁时,我考入北京西山女子中学。三年后因家境败落辍学,在河北省香河县、定县等处教小学,后又在北京当家庭教师、书店店员。这期间,我开始接触革命知识分子和共产党员,读马列的书。1936年春天,诗人高敏夫从延安到北京买书,我通过地下党的关系认识了他。后来,他和一个跟我很熟的同志到延安来,我要他把我带上,他没有带,嫌我小。我一直把他们送到火车站,他们走了,我心里很难受。以后抗日战争爆发了,我便去晋察冀边区参加抗战。在敌后看到很多同志到延安去,很多同志从延安来,我日夜梦想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可就是没有机会。现在到延安来了,看到毛主席的故居啦,朱总司令的故居啦,周总理的故居啦,看到开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地方,受到很多教育,也印证了我当年的许多想象——有的跟实际差不多,有的不是那么回事。我自己觉得很有意思。在梦里想象的延安像诗一样,可我今天看到的延安,比诗更好更美。”

“杨老对延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感到格外新鲜,格外亲切。昨天一上汽车,她就忍不住将头伸出窗外,一会问桥儿沟在哪儿,一会问杨家岭在哪儿……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昨天到机场接杨沫的同志说。

“我是激动啊!有的同志当年在这里呆过,他们再来说是回娘家,我没在延安呆过也是回娘家。我今天还在想,比方什么呢?就好比一个母亲生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没挨着母亲就走了。几十年后,这个孩子懂事了,都快70岁了,像我这样的,才有机会见着她,和母亲团圆啊!”

这个比喻既生动又贴切,把大家都逗笑了。我们又问到她的创作情况。杨沫说,1958年《青春之歌》出版后,1959年这部小说又由她改编为电影,在庆祝国庆10周年“国产新片展览月”中上映,被誉为最优秀影片之一。1979年又出版了长篇小说《东方欲晓》第一部。杨沫风趣地对我们说,为了排除外界干扰,她离开延安后,准备找个没人找到的地方躲起来,完成《东方欲晓》第二、三部。

说话间已到了9点钟,杨沫同志还要去参观,我们便起身告辞了。看着她——这位69岁的延安的“女儿”,我们心里默默祝福:杨沫同志,愿您的新作早日问世!

1982年11月6日

访著名电影剧作家黄宗江

延安是我们的摇篮,

延安是我们的妈妈;

我回来啦……

这是不久前,著名电影剧作家黄宗江来延安参观访问期间,写的《回延安》诗中的两句。他不是“老延安”,为什么对延安有着这样特殊的感情呢?记者带着这个问题,在延安宾馆访问了黄宗江同志。黄老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编剧,虽已年过六旬,但仍然精神矍铄,潇洒不羁,浑身蕴藏着火一样的热情、火一般的才华。他留给人的印象是:和蔼、谦逊、幽默。当初夏的微风轻轻吹拂着那稀疏的发丝时,他那诙谐的话语便像溪水一样流淌出来。

黄宗江祖籍浙江瑞安,家居北京。9岁便以“春秋童子”的笔名在《世界日报》副刊上发表了剧本《人的心》。中学时期,他受进步思想的影响,经常以“江子”的笔名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和剧本,以一片赤子之心呼唤“光明的到来”。黄宗江刚刚进入20岁,便毅然休学投奔左翼剧作家丁玲和导演黄佐临,进入上海剧艺社编剧演戏。当时的中国,长夜如磐。在上海,他不甘于国民党和日本侵略者的压迫,就以剧本《大地》作抵押,潜赴雾都重庆——抗战的“大后方”。那是1943年,他听说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了,就立即找来学习。尽管见到的不是全文,但他从中已懂得了怎样从一个具有进步思想的艺术家走向一个无产阶级文化战士。他当时是多么渴望到延安看一看啊!1946年,黄宗江有幸在一个朋友那里读到了《讲话》的全文,使他更加明确了自己所要走的道路——为人民大众而创作,当一个人民的艺术家。全国解放以后,他艺术生命中最光彩的一页掀开了。黄宗江在《讲话》的指引下写的电影剧本《农奴》,蜚声世界,被称为中国电影的代表作之一,是史诗般的作品。他创作和参与创作的《江山多娇》《海魂》《柳堡的故事》等,也都是深受人们喜爱的佳作。几十年里,他走遍了神州大部分土地,还多次出国访问朝鲜、日本、美国,但一直没有机会到延安来。

5月下旬,黄宗江终于和中国影坛名流来到了日夜思念的延安。他一踏上这块陌生而又熟悉的土地,就去杨家岭、枣园、凤凰山等革命旧址参观访问。当他站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会址前时,一种特殊的感情油然而生,创作的激情在他心中迸发:我们之中有的人在这里拍下一生中第一个镜头;有的人在这里亲自听到了毛泽东同志的讲话;延安是他们的摇篮,延安是他们的妈妈……我们之中有的人那时候还没有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可一来到这个世界上,依然能够感到——延安也是我们的摇篮,延安就是我们的妈妈。于是,他连夜赶写了《回延安》的诗篇。

黄宗江说着说着,眼睛似乎有点湿润了。然而,他停了停,又笑了,诙谐风趣地说:“我是一个没见过妈妈的游子。这次回来了,要在妈妈身边好好汲取力量,再去披荆斩棘,向艺术的广阔天地进发。”这时,他眼里又像有一股火焰在燃烧……我们知道,黄宗江近年来又写完了几个电影剧本,其中《柯棣华》正由河北电影制片厂拍摄。最近,他又受命与荷兰著名电影大师伊文思合作,写一部反映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的大型纪录片脚本。正如他的妹妹黄宗英说的:“大哥永远有扑不灭的火焰,写不完的杰作。”

采访结束了,我们从心底由衷地发出祝福:人民的作家,我们祝你成功!

1982年6月19日

访著名音乐家吕骥

你是中国乐坛的泰斗,你又是当年的老延安。听说你到了延安,我便赶去访问你。然而,来到你下榻的宾馆,听服务员说你出去了。初访未遇,实为憾事。我想,人生际遇,可遇不可求,也许我不会见到你了。

我虽然在宾馆未访问你,但在我的意想中,仍然在画着你的容貌:你每一根银发,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音符;你一定沧桑不老,鹤发童颜,翩翩然美如世外仙翁。

然而,当我意外地在延安革命纪念馆遇到你时,我才知道自己大错而特错了。你,一个中国乐坛泰斗,竟是这样出人意料地朴朴素素。不要官员陪同,没有亲属跟随,不喜前呼后拥,一个人轻轻地哼着心中的乐曲,徜徉在历史的回声中,静悄悄地回味着当年的生活。

人们说在中国革命的音乐史上,第一颗闪亮的星星是聂耳,继聂耳之后升起的是冼星海,在这两颗巨星中间闪耀光芒的就是你——吕骥。现在,两颗巨星早已陨落,只有你仍然闪耀在中国乐坛上空。但是,当我请求你谈谈自己传奇般的经历时,你却说得那样轻松恬淡——早年毕业于上海音乐专科学校,后来加入中国共产党,从事党的地下工作。没有料想到,叛徒的可耻告密,使你的名字列入了国民党的黑名单,随后便被迫离开上海。来到北平,你被傅作义将军热情挽留,担任文化教员教士兵唱歌。然而,你没有想到的是,在你教士兵唱《义勇军进行曲》时,竟然遭到国民党军官的制止。这样的爱国歌曲竟然也不许唱,可见国民党政府的统治确是暗无天日了。你为之愤慨,你为之激怒,你为之惊醒。于是,你下定决心奔赴中国革命的心脏——延安,投入革命母亲的怀抱。那晚,北平举行军事演习,你悄悄离开了,经太原,过黄河,直奔延安。你先到抗日军政大学,后到陕北公学,再到鲁迅艺术学院,把自己的运行轨迹终于定位在“五线谱”上。于是,你成了鲁艺的筹建人之一和鲁艺音乐系的第一位主任……

你站在延安革命纪念馆陈列室的橱窗前,轻轻地述说着,是如此的平淡,如此的不经意,好像这一切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然而,我却知道,你的身旁就是历史,你现在正抚摸着它。虽然你不曾拿枪去参加战斗,你却用自己的青春,在这里为中国革命的音乐史谱写了第一个激越昂扬的旋律。作为我党早期音乐工作者,你为我国革命音乐建设和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你创作的《自由神》《新编“九一八小调”》《中华民族不会亡》《抗日军政大学校歌》《毕业歌》以及根据郭沫若长诗《凤凰涅槃》谱写的大合唱等歌曲,都曾产生很大的社会影响。冼星海来到鲁艺后,你主动将音乐系主任让给他,使他有了更多的发挥音乐才能的机会。你还担任过鲁艺的教务长,鲁迅艺术学院的副院长。解放后,你曾受命筹建中央音乐学院,尔后又担任中央音乐协会主席、国际音协理事等职务。然而,你却没有说这些,只是在谈到当年到延安时,你才显得那样神采飞扬,富有感情:“延安的天是自由的天,延安的地是自由的地,在这里让人感到安全、愉快。当年,我们一到延安,就像回到了家里,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谈到当前音乐界的一些现象,你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现代派不适合中国国情,流行歌有一部分很庸俗,有的演员在台上连滚带爬,群众接受不了,媒体不应该多宣传。音乐应该大众化,让大家喜闻乐见,但不要超越群众的欣赏水平,不要媚俗。”

你轻轻地说着,你认真地思考着。我知道当年你和大家倡导并掀起了一个新音乐运动,为我国音乐的通俗化、大众化作出了卓越贡献。你谱写的《抗日军政大学校歌》《陕北公学校歌》《毕业歌》等歌曲,曾经像火焰一样燃起人们火热的激情,激励人们去学习、去生活、去战斗,是那样地受到群众的喜爱和欢迎。作为音乐理论家和音乐教育家,你还撰写了我国第一篇论述继承民族音乐遗产问题的专著《中国民间音乐研究提纲》,积极促成了《中国民间歌曲集成》《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中国曲艺音乐集成》等重大文化项目的实施,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音乐理论财富。然而,你并不提起自己辉煌的过去,只是冷静思虑着今天……

你轻轻地说着,我静静地听着。

你站在我面前,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戴一顶灰色便帽,使我怎么也不能把你和著名音乐家的称号联系起来。看着眼前的你是这样朴素平凡,这样温良谦和,我突然明白了海不扬波、山不显峰的道理。我曾在书本里读过你,曾在歌曲里听过你,却不曾想到在那激励人心的音乐世界里,你就是一个朴素无华的音符。

也许,在事业上轰轰烈烈,在生活中平平静静,这就是你的情操。

我想,生活之歌其所以这样美妙,也许就是因为有了你这样朴素无华的音符。

朴素,是一种美丽的极致。

1989年1月21日

以上均选自《延安报》

作者简介:

张春生,生于1954年,黄陵太贤人。20世纪7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主要有散文集《岁月有痕》《延安你好》《圣地科技之星》等。现任《延安日报》社总编、延安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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