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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血的代价

  高波

  朱浪浪的“洋驹儿”撞在树上歪了把儿,朱浪浪的脑壳撞在树上裂了缝儿,血真多,流了丈把远,说明他营养很好。

  “狗日的,硬是遭报应了。”

  “天爷爷长着眼哩。”

  “晓得死了没有?”

  “流那多血能活?”

  ……

  人不少,10多个呢,但谁也不想知道他的脉搏是否在跳或者鼻孔是否还有气息。因为他是朱浪浪。

  天空湛蓝透明配一朵流动的云使阳光格外柔丽,鸟嚣蝉鸣风拥柳丝使乡村土路充满诗意,大自然仿佛着意以美来酝酿可怕的死亡。人更胜一筹,立等着看族人怎样用床单将他盖住抬回去,妻儿又是怎样在后面哭天喊地死去活来。谁让倒霉者是朱浪浪呢?

  一辆红灿灿的小四轮拖拉机向这边驶来。近些,人们看清是春喜,便纷纷交头接耳传递各自之所见。

  “春喜要笑的。”

  “连笑带骂哩。”

  “准唾几口呢。”

  ……

  小四轮驶到近前,春喜忙刹住机子跳下来,人们自动闪开一条缝儿,他挤到近前看得清楚,果然骂了,唾了……

  村里人凭着对善与恶的最朴素最单纯的评判认定朱浪浪不是东西,而春喜却是朱浪浪的完全彻底的受害者,能不得意?

  朱浪浪经营小煤窑大发,整天骑辆日本国产的“洋驹儿”,箭一般在村街穿行,惊得鸡飞狗跳,人心不安。不多久,朱浪浪的瘦脸发面团似的膨胀起来,象征气派、富态的腹部也初具规模。他常爱拖拉着鞋在村街闲散,常爱用手抚娑头顶饼大一块不毛之地,他总乐呵呵的,有人赔着笑脸打招呼他却无心搭理。他有钱。

  朱浪浪盖两层洋楼,福成叔修3孔土窑,一块批手续一块动工,不料朱浪浪硬说福成叔多占了他1米地基,福成叔用皮尺度量分毫不差,和他论理,他笑呵呵地却很不耐烦,说:“我说多占就多占,让了没事,硬下去你会吃亏的。”福成叔拒不相让,结果在一天夜里被几个来路不明的人饱揍了一顿,连门牙掉了胡子都掉了。福成叔连连告状无望。福成叔服了,让了。村里人都知道为什么却只有气愤没有办法。谁让福成叔的对手是朱浪浪呢。春喜从部队复员回家听福成叔说过此事,作为儿子自然愤恨难当。

  春喜没有办法,春喜知道被人欺是因为穷。但春喜不安分,他也想富。

  春喜费了不少周折搞了个拖拉机的指标,但要交清5000元现款才能提货。春喜手头没有资金,银行又贷不出款,愁得吃不香睡不甜。朱浪浪大腹便便地找上门来了,笑呵呵地说:“你贷不上款咋不吭一声?我借给你。”春喜感到纳闷,试着问:“当真借?”“立马就给,5000够么?”朱浪浪很爽快。春喜有肚量,不计前嫌,借了朱浪浪的钱。

  拖拉机到手后朱浪浪又找上门来,依然笑呵呵地:“兄弟,那钱给你算1年期限。这个,嗯,银行贷款有利息,没门路还贷不出来呢,我给你方便你也得给我好处,这钱得算利息。我不计较分分厘厘,整数好算账,1月100元,认不认?不认立马还款也行。”

  春喜气得咬牙切齿,差点给朱浪浪捅了刀子。这是朱浪浪生出的绝招——“放高利贷”。木已成舟,他得认。认了等于倒了血霉。他初跑生意揽不下活,1月净挣只是200来块,交清利息吃过喝过所剩无几便不得不寻思卸掉这超负荷的包袱。

  ……

  春喜笑过骂过唾过之后,摸摸朱浪浪还有气,便很小心地把他抱起放进拖斗里,然后缓缓地、慢慢地开走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贱货,羞先人哩。”

  “不怪,春喜想免利息哩。”

  “利息算啥,不定干落台拖拉机哩。”

  ……

  在县城医院里,医生说朱浪浪失血太多,急需大量输血,春喜便伸出粗壮的胳膊,说:“抽吧,我是‘O’型血,在部队验的。”

  抽血。输血。

  春喜纯洁的血液输给了众人盼死、他也曾经盼死的朱浪浪。

  朱浪浪脱了险,春喜默默地走了。

  ……

  两个月后,朱浪浪痊愈出院,第一件事便是破费几百元买了上乘礼品找救命恩人春喜。感激涕零之后献上礼品,坚决而真诚地表示,借给春喜的钱连同利息一块儿作废,就当用邪钱买了条命。春喜拒收礼品,告诉他拖拉机卖了,连本带利5400元一分不少还给他屋里的了。

  朱浪浪苦苦思索好久,拎着礼品离开春喜的家,步履沉沉的。他像明白了什么。

  选自《中国经营报》1988年4月2日

  作者简介:

  高波,原名高乾宁,1961年生于黄陵县。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发表各类作品百余万字,以小说见长。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血的代价》;中篇小说《根福》《玉色鸟》;长篇小说《血色风景》《金色黄昏》。

  曾两次荣获国家级报刊小说奖,并赴京受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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