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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归鸟急飞,夜幕低垂。夜色笼罩了崇川,笼罩了顾家大宅。当顾尔听了雪儿哭哭啼啼的一番话后,气愤极了。灯光下,他怒发冲冠,紧握拳头,踱着杂乱的脚步,很烦躁地瞟着门外。碧儿好大胆子,竟敢借太太的名,整月儿,逼走月儿。他握紧拳头对雪儿说:“你叫大少奶奶过来!”

  雪儿胆怯地说:“少爷,千万不要说我告诉你的。”

  雪儿走后,大堂里冷萧萧的。

  过了一会儿,传来脚步声。

  雪儿走进大堂,说:“二少爷,大少奶奶来了。”

  说过这句话,她退出去。

  碧儿跨进大堂门槛,抖抖颤颤地问:“二少爷找我来,有什么事?”

  顾尔怒目而视:“你要为你干的缺德事付出代价!”

  碧儿:“二少爷,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顾尔:“不知道!你还是人吗?说,为什么逼走月儿?”

  碧儿:“二少爷,什么意思?”

  顾尔:“你别装蒜!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女人,唯利是图,唯恐顾家不乱,你竟敢欺辱我的女人!趁我不在府上,挑拨离间欺上压下,侮辱二少奶奶,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做得太绝了。你还是个女人吗?你赶走了怀着顾家血肉的二少奶奶!是不是?谁给你的权力?简直无法无天!我是顾家的当家人,你算什么?”

  碧儿:“二少爷,我没有……没有……”

  顾尔一把揪住碧儿,一字一顿说道:“如果,月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决不饶你!”

  碧儿推卸责任,说:“太太说月儿是不祥女人。”

  顾尔一把卡住碧儿的脖子,严厉责问:“你,胡说八道!说,谁剥月儿裤子的?不说,我卡死你!”

  碧儿:“二少爷……二少奶奶怀的孩子不是二少爷的……是阿江的孩子。”

  顾尔怒火万丈,一巴掌打在碧儿的粉脸上,他从腰间拔出刀,厉声道:“快说,谁剥月儿裤子的?不说,我破你相,让你变成丑八怪!快说,谁?”

  碧儿供出三个女佣:“张妈、李妈,还有吴妈。”

  顾尔喝道:“岂有此理!反了,反了,我吃苦受累当这个家,养了这些白眼狼,下人剥主子的裤子。狗仗人势的奴才!你把她们叫来!”

  碧儿没有见顾尔这么大的脾气,吓得大气不敢出,抖呵呵地爬起来,去叫剥月儿裤子的老妈子。不一会儿,三个女佣来了,跪在二少爷面前,颤抖抖地求饶:

  “大少奶奶叫我们干的。”

  “狗胆包天!来人!”

  “二少爷有什么吩咐?”家丁问。

  “这些白眼狼,犯上作乱,各打五十板。她们敢剥二少奶奶的衣服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教训她们,顾家太没大没小了。打!”顾尔自从当家以来,第一次发威打人。“大少奶奶,你说,怎么处罚你?”

  “让二少奶奶剥我的衣服就扯平了。”碧儿怕挨打,宁愿裸一次身体,她求饶道:“二少爷,饶了我吧!”

  “不要脸的女人!”顾尔一把将碧儿推出老远,“简直和西南营的婊子差不多!”

  “你说我和婊子差不多,月儿才是婊子呢!她和阿江鬼混怀上孩子,你不怪她,倒怪起我!”碧儿的嘴似刀子,“顾家有几个好东西,一个个吃碗里,瞟锅里的。你管不住阿兰,管不住月儿,还算什么男人!”

  顾尔挥手两个巴掌:“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碧儿倒在地上撒泼,又哭又喊:“你有本事和保家争高低才是当家人,只会欺负女人的男人有什么出息?你打,你有本事敢剥我裤子。你们顾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顾尔不和撒泼的碧儿啰嗦。他转身出了顾府,去寻月儿。他怕月儿遭此大辱轻生自杀。月儿在崇川举目无亲,她会去哪儿呢?以往她当茶娘认识不少人,可茶楼典当出去,茶客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他想,顾家众多人中,月儿最崇拜老爷,会不会被碧儿欺侮了,到老爷坟上哭诉苦情?可是,月儿知道埋在地下棺材里的人不是老爷,而是冯管家。他又想,虽然入土的人不是老爷,但死者是老爷的化身,况且冯管家也是疼爱月儿的长辈。于是,他骑马下乡,一路扬鞭催马,赶到顾家祖坟。远远地看见月儿和阿江双双跪在坟前,他怔住了。他想起碧儿说月儿和阿江私通,月儿怀的孩子是阿江的话。他痛心欲绝,调转马头,洒一路伤心泪……

  顾尔回府后,一反常态,沉默不语。

  坤侯哭啼啼问:“爹,娘呢?我娘呢?”

  顾尔:“她不是你娘!”

  坤侯:“我要娘,我要娘……我要娘……”

  顾尔紧紧地抱着坤侯,泪水涌出眼眶,似乎怕谁夺走他的儿子,哽咽说:“顾家还是家吗?儿子,爹真没有用啊!你娘,她被赶走了。”

  云儿:“二少爷,太太叫你去一趟。”

  顾尔走进玉凤房里:“娘,这个家我不当了。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还当什么家?太窝囊了!”

  玉凤:“你有气朝我发吧!”

  顾尔:“娘,你不该侮辱月儿,叫人剥她的衣服!你更不该赶走月儿,让别人钻了空子!爹走了,你作为一家之长,怎么可以不分黑白,乱来?”

  玉凤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子,哭哭闹闹地说:“天啊,老爷啊,儿子教训起娘来啊!……我的日子怎么过啊!老爷啊,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啊……老爷啊,你的儿子不认娘啊……我走,我走,你们不要拦我啊……”

  玉凤一气离开顾府。

  树倒猢狲散。那些佣人也陆续走了。冯管家做了替死鬼后,顾尔没有续聘管家,他认为没有必要再请管家来管理顾家大宅子。于是,顾家大宅昔日的繁荣景象一去不复返。顾环和碧儿在顾家站不住脚,打点行李,离开崇川,去杭州继承彩儿的遗产(也是顾家的),经营顾大成买给彩儿的茶楼了。

  面临家道中落状况,顾尔以酒消愁,不求奋斗,失魂落魄,自暴自弃,不经理生意……

  玉凤暂住丫环云儿娘家,只是想消消气,散散心,调理情绪,等顾尔来接他们祖孙二人回府。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动静,想回府,嘴上说不出,自己回府呢,又很没面子。开始,云儿娘家把玉凤当着座上宾,后来却不把玉凤当贵宾了,吃的饭菜一天不如一天,衣服也没人替她洗了,再后来话语中充满讽刺:“还以为自己是太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们乡下人供不起闲人。”玉凤一生养尊处优,受人尊重,现在竟被乡下人唾弃,委屈得不得了。她对坤侯说:“咱们回家吧!”“奶奶,你不是说,等我爹来接的吗?”玉凤搀着坤侯到村口,等呀等,也没有等到来接他们的人。于是便对坤侯说:“你爹忙生意,明天我们自己回去。”

  听说玉凤祖孙要走,云儿娘板了许多天的脸上有了笑容,说:“云儿有了婆家,就不跟太太回府了。”

  玉凤说:“这些日子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云儿娘:“乡下粗茶淡饭,委屈太太和小少爷了。”

  玉凤抹下手腕上的镯子说:“顾家的丫环出嫁,我该替她置嫁妆的……这镯子送给云儿留个纪念。这镯子是老天宝的货什,日久见人心哪!”

  云儿娘听出话外音,脸一红,收下。

  玉凤返回崇川,当她走进顾府时,心凉透了。这是顾府吗?是她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吗?站在门堂里,往里看,萧条冷落的庭院里,只见老鼠窜来窜去,枯叶堆在影墙下,似乎孤魂野鬼般。无人管理,杂草丛生的状况,象征着一个家族的破落。她喊了半天,一个躬身驼背的老佣从门房里探出身子,道:“太太回来了。”

  玉凤:“老翟头,二少爷呢?”

  老佣:“喝酒去了。”

  玉凤:“二少爷天天喝酒?不做生意吗?”

  老佣:“太太,叫老奴怎么说,二少爷从早喝到晚,天天醉醺醺的,还做什么生意!唉嗨,顾家被保家害惨了啊,老爷死了,各奔东西,都走了。顾家没有指望了!”

  玉凤:“府里还有什么人?”

  老佣:“冯管家见顾家出事,溜走了。他不走,顾家不会败呀!全走了,只剩我和二少爷。二少爷没钱喝酒,就卖府里的东西,昨天又把那座钟卖了。什么都卖,只剩这空房子。”

  坤侯:“奶奶,我找爹去。”

  玉凤:“你陪小少爷去找二少爷回来。”

  老佣陪坤侯找二少爷。

  玉凤在空荡荡的大宅院里转悠。她感到很悲伤,很茫然,很困惑……大少爷嫖娼亏下一万五千大洋。二少爷又醉生梦死,心态输了,意志丢了,精神没了。玉凤啊,你教子失败而无颜面对死去的丈夫及顾家的列祖列宗,于是她决定以死明谏才能唤醒二少爷的理智。顾家大宅院阴森森的,在生与死的选择中,玉凤选择了死。她曾经死过,在老爷被判了死刑的那次,她昏死过去,一步步走向死亡,然而那是一场噩梦……这次,她真的要以死唤醒沉沦中的顾尔,让顾尔振奋精神,重振顾家大业。人想死,就能找到一千条一万条死的理由。于是,她打开箱子,翻出一条绸带,站在凳上,将绸带拴上房梁,然后打了扣,头伸进扣里。她在踢脚下凳子时,似乎听到有人喊:“奶奶,奶奶……”坤侯回来了。坤侯在找她呢!她不能动摇,如果一动摇就死不了,于是,她双脚蹬倒凳子,人悬挂梁下了。

  “娘,娘啊,你为什么要死啊!”早上,顾尔眼睛跳个不停,预感到会出事,老佣和坤侯找到他时,他就往回赶,回府,直奔太太房间而来,刚走到门前,听到房里的响声,便撞门冲进去。他放下太太,哭喊着:“娘啊,儿子没去接你,不孝啊!娘啊,儿子没脸见你啊!娘,我爹没有死啊,官府砍的人头不是我爹的人头,是冯管家的人头啊!娘啊,你死了,我怎么对爹交代啊!”

  玉凤缓过气来:“老爷没死,还活着,你爹真的没死?”

  “真的没死!”

  “老爷在哪儿?”

  “具体在哪,还不知道。”

  顾尔不再隐瞒,便将冯管家代替老爷砍头,冯管家用月儿卖娘家房产“万春茶楼”的钱,买老爷人头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玉凤跪地便拜:“大圣菩萨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啊!”

  顾尔:“娘,我爹没死,但他爹一辈子不能再现崇川。”

  玉凤含泪喃喃说:“能活下来就好,能活下来就好。”

  顾尔:“娘,可惜冯伯死了……”

  玉凤顿足捶胸,穷追猛打,趁顾尔有认识时,将他从泥泽中拉出来:“儿啊,你知道你爹没死,他还活在世上,那你为什么如此自暴自弃,将你爹的家业败成这样?你怎么对得起你爹,还有为你爹死的老冯和顾家的列祖列宗?你又怎么对得起你儿子坤侯?……你呀,你……”

  顾尔:“娘,是因为……我心情不好……娘,我伤心、悲观,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你和大少奶奶……至今,月儿下落不明啊……”顾尔说不下去,他无法怪罪玉凤逼走月儿,造成他自暴自弃人不人鬼不鬼的这般模样。

  玉凤:“儿啊,你不理事务,整天泡在酒中,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像顾家的少爷吗?”

  顾尔:“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玉凤:“娘耳朵根软,听信别人,可你是当家的少爷啊,怎么能破罐子破摔呢?”

  顾尔正想要往深层次说时,老佣叫他们母子吃晚饭。

  顾尔:“娘,饭后,我告诉你原因,好吗?”

  坤侯扑进玉凤怀里:“奶奶,我饿了。”

  顾家祖孙三人入座。数月来,好不容易相聚吃一顿饭。老佣端在桌上的菜肴清汤寡水、不见油星。一盘豆腐、一盘青菜和一碗酱油冲的汤。玉凤端起饭碗,两眼的泪水已夺眶而出,落在碗里了。由此可见,顾家穷得不如平常人家。顾尔也感慨多多,难以下咽。往日,顾家何等欢乐,满桌的人,围坐在一起,吃的是上等厨师烹饪制作的佳肴。那才是享尽天伦之乐,而今顾家落魄得只剩祖孙三人。

  吃过无滋无味的晚饭后,玉凤哄睡了坤侯。

  顾家母子来到后花园。

  这时,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月色昏黄而憔悴,几颗眨眼的星儿时隐时现,躲躲闪闪宛如待在闺中的少女,羞羞答答怕见人。虽然月色朦胧,但建筑的轮廓仍然可见,凭这么大的家业、房产,顾家是骆驼再瘦比马壮啊!

  玉凤深叹一声:“儿啦,祖宗的家业要守住啊!”

  顾尔:“娘,我钦佩顾家祖宗,崇拜我爹,他们凭聪明才智和勤劳创业的精神扎根崇川,为我们这些后人建造大宅子,打下基础,可到我手上竟败下阵了。惭愧,惭愧啊!”

  玉凤:“娘也很糟糕,以后我们共同努力吧!”

  玉凤以死明谏唤醒了顾尔。母子冰释后,顾尔意识到肩上的重任,发誓道:“我要赎回‘天水茶楼’。我不会让爹失望的。娘,虽然我运气不好,当家理事后连连碰到倒霉事,为了救爹典当了茶楼,还卖了月儿娘家扬州的茶楼,但顾家大宅的房产是我资本,我以老宅子抵押,腾笼换鸟,重振顾家雄风。”

  玉凤:“可是,谁家当铺让你抵押呢?”

  顾尔:“慢慢来吧,大圣菩萨会保佑我的!”

  玉凤:“明天,我们祖孙三代上狼山烧香,求大圣菩萨保佑顾家。儿啦,人的命是注定的,但能尽力而为,也不遗憾了。”

  顾尔:“娘,老天也不公平啊,保家干尽坏事,怎么不遭报应呢?我爹一生积德行善,落得逃亡在外……”

  玉凤:“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啊!先说善报吧,冯管家年轻时杀死强奸他娘的色狼,逃亡途中老爷将他收留下来,他对老爷的救命之恩铭记于胸,并用自己的命换了老爷的命;再说恶吧,保家一次又一次陷害老爷,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也许,我看不到这一天,但你会看到保家遭报应的这一天的!”

  顾尔:“娘,你在云儿娘家过得还好吗?”

  玉凤:“不提啦,乡下人势利得很哪!”

  说着,双眼流泪,顾尔知道娘受了委屈。

  顾尔:“娘,你的儿子无能,没有当好家,我对不起你和爹,对不起顾家所有的人。娘,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弯头自然直。娘,你放心吧,我身上流的是爹的血,今后不再借酒消愁,而像我爹一样做大做强顾家事业。娘,我要找月儿回来,她能当我的内助,我和月儿携起手,开创未来……”

  玉凤:“找月儿,我去找,是我把月儿逼走的。这些日子,我反思自己,作为顾家太太,没有把好顾家这条经历着暴风雨的船舵,使这条船迷失方向而沉没了。唉,我对不起二少奶奶。”

  顾尔:“去睡吧,明天我们上狼山去烧香,求大圣菩萨保佑顾家。”

  玉凤:“二少爷,你也去休息吧。”

  天刚麻麻亮。玉凤就起来了。

  玉凤在云儿家许多日子。虽然乡下空气好,田园诗般的风景,但在玉凤心里还是崇川好,她让坤侯多睡会儿,于是到花园里走走。清晨很寂静,如洗的天空很高很远很蓝,如一顶博大无比的蓝帐篷罩着崇川的山山水水。风很柔,熠熠生辉的濠河滩上泛着晶莹的露珠,在微风中颤动着。珍珠般的珠子闪着,圆润的光泽四溅,又相互碰撞或搂抱着发出低喘般愉快的呻吟。阳光充足雨水适量的濠河滩,草木异常丰茂。低浅的薄雾如白纱般在濠河上飘逸,阳光渐强的时候,轻薄流动的白纱变成了白中泛红的、红中有蓝的气体袅袅升起来。

  顾家祖孙三人沿着濠河走出崇川城,朝狼山方向走去。这时,他们看见远处的狼山周体赭红,雾气蒸腾,那隐隐的山形更显得美妙而神奇,太阳高了时,那雾气在山顶上化成一朵朵彩云,宛如山顶上扬满了鲜艳的花朵……

  顾尔回房后,久久不能入睡,顾家一连串出现的状况如同日历在他脑海里一页一页翻过去……此时,夜深了,崇川城静悄悄地躺在濠河的怀抱中。黑沉沉的夜色中,远远近近的山峦、房舍隐没了,只有时来时去的河风弹动芦苇,在空气中低吟浅唱。濠河的流水声比白天更响,它以高昂的鼓乐,铿锵地向黑暗宣告自己的存在。河道里停泊的下江船上传来狗吠声,时起时落,夜很凝重,是力量的屯集,是再现明日的光驱啊!

  坤侯:“奶奶——奶奶——”

  玉凤:“乖乖,乖乖,奶奶在这儿!”

  顾尔也找来了:“吃过早饭就出发。”

  玉凤:“坤侯上狼山拜见大圣菩萨啰!”

  太阳升高了。天上的浮云自开,阳光赫赫、云霞放出异彩时,祖孙三人到了狼山脚下。买了香,准备上山。顾尔背上的坤侯,双手抱紧顾尔的脖子说:“爹,山上有土匪,我怕?”

  顾尔:“莫怕,莫怕,狼山已经太平了。原来山上的那些土匪早就被官府清剿了。”

  坤侯:“爹,你快告诉我,山匪是些什么人?为什么官府要清剿山匪?”

  顾尔:“清剿嘛,就是将罪大恶极的山匪杀头,罪轻的山匪关进大牢,没罪的释放回家,上次绑架你的陆狗侯不是被枪杀了吗!”

  坤侯:“爹,爷爷是山匪吗?他为什么被杀头的?”

  顾尔:“你爷爷是好人。他是被冤枉的……坤侯,你还小,许多事还不懂……关于爷爷的事,等你长大告诉你,爹告诉你,好吗?”

  坤侯:“爹,我知道了。”

  顾尔转身问身后的玉凤:“娘,要不要休息?走大老远的路,累了吧?”

  玉凤:“不累,不累,上山。烧香拜菩萨不能嫌累的。以往上山,我们总是坐轿子或马车的,那不诚心,今天我们步行走来会感动大圣菩萨的。”

  顾尔触景生情:“娘,我和月儿结婚那天,到狼山来救坤侯,月儿很勇敢,从那天起,坤侯就叫月儿娘了。”

  提及月儿,玉凤顿感惭愧:“月儿是吉人自有天相,大圣菩萨会保佑她平安的。少爷啊,是你的人,迟早还会回到你身边来,赶也赶不走,不是你的人,留也留不住。月儿再回顾家,娘会好好待她,人总有过失,娘是个女人,过失不少。再见月儿时,娘向她赔礼道歉。”

  顾尔:“娘,哪有长辈陪晚辈礼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月儿能回到我身边来,我不会计较过去的任何人,包括剥月儿裤子的大少奶奶。”

  玉凤为剥月儿裤子验身之举深感惭愧时,坤侯问:“爹,这山上有狼吗?”

  “莫怕,山上没有狼。”

  “那为什么叫狼山呢?”坤侯打破沙锅问到底。

  顾尔耐心地讲:“关于狼山的得名,有一个有趣的传说。古时候,这座山上草莱未开,野兽出没,有白狼修炼成精盘踞山头,危害生灵。大圣菩萨为弘传佛法来到此山,便向白狼精商借‘一衲之地’修行;白狼精听说只要‘一衲之地’,小事一桩,便爽快答应了。哪知这和尚使起法力,念起咒语,祭起袈裟,祥云满天,金光万道,说时迟,那时快,大圣菩萨的一袭袈裟竟将整座山全部罩住。白狼精晓得斗不过和尚,情愿远遁他乡,不过临行前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说,‘在此这么多年,希望能保留一个名字。’和尚觉得这无伤大雅,就把座山起名叫狼山。”

  顾尔蹲下。坤侯双脚落地,往山上冲去。

  玉凤喊道:“坤侯,当心!”

  顾家祖孙登到山顶,进了山门,来到广教寺。他们见佛便拜,一个一个挨个地烧香,最后来到大圣殿,此殿供奉的僧伽,就是老百姓所称的大圣菩萨。大圣菩萨庄严法相,身披龙袍,头戴毗卢帽,端坐在佛台上。两位弟子侍立在大圣菩萨两旁,右边的叫度慧岸,左边的叫木叉。大圣菩萨受人崇拜和敬仰是因为他在江淮大地广行善事,广结善缘。江淮地区大疫流行,他广采草药,以杨柳枝洒水,救活百姓无数,淮河经常泛滥,他与百姓一起兴修水利,化解了几次大水灾,至今淮河两岸民间还流传着“泗州大圣降水母”的故事。

  祖孙三人在大圣菩萨金身前烧了香,来到后山,让坤侯观景。

  许杰和顾韵同声喊:“娘,你们也来烧香。”

  玉凤惊讶地问:“你们在上海,怎么回来了?”

  顾韵失去往日大小姐的风韵,背着婴儿似逃荒的女人,一副落魄的样子。她叹气说:“二哥,许杰太幼稚,轻信别人,上当受骗,你要教他做生意。”

  许杰:“二哥,学无止境啊,社会太复杂,现实太残酷,我要向你和二嫂学习。”

  顾尔仰天长叹,自嘲道:“向我学习?我也是失败的人。”

  许杰和顾韵夫妇本想到上海闯一片天地,干一番事业,然而事与愿违,碰壁而归,失败返回崇川,他们祈求大圣菩萨保佑,竟在山上邂逅顾家祖孙。落魄危难的一家人在庙里团圆,不免触景生情,抱成一团,哭天哭地哭人哭命运捉弄人。

  顾韵:“娘,顾家的不幸不能怪在月儿身上啊!二哥,你把二嫂找回来吧!”

  顾尔:“我也想月儿,可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顾韵:“去找吧,二哥,月儿能帮助你!”

  顾尔:“我到哪里找月儿?”

  顾韵:“顾家离不开月儿。我想了许多许多,终于想出一个道理:天时地利人和才会成功。”

  顾韵经过磨难,再也没有大小姐的娇气、傲气了。

  许杰催促顾尔,说:“说二嫂是不吉祥的女人完全是胡言。二嫂是顾家的人才,请她回来,顾家才有希望啊!”

  玉凤被女儿女婿一席话说得无地自容:“找到月儿,我用八人大轿抬她回府。同样是女人,我和月儿相比,差得太远了。从我嫁给你们爹以后,从来没有为家里操过心,而月儿虽然是少奶奶,但她努力敬业,把茶楼经营得红红火火,真不简单。”

  顾尔:“娘,咱们下山,回府后再从长计议。”

  许杰和顾韵说:“我们从头做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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