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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阿江在扬州出事了。话说阿江在崇川教书时,与顾民元最为相契,性格接近、志趣相投,遂结为知己。当大哥把到顾府提亲遭挫的经过告诉阿江后,阿江感到很失望,失恋时顾民元介绍阿江参加了共产主义青年团。

  虽然,阿江返回老家扬州继续教书,但他已再非昔日那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苦无救国之门、痛楚彷徨的年轻教师,他已经成为一粒火种,无论在哪里都会燃烧、发光的革命者。他到扬州中学任教后,立即投身地下党领导的学生运动。他组织学生上街游行、街头演讲,撰写文章、散发传单,揭露社会黑暗、政治腐败,号召人民奋起抗争。由于过多的出头露面,使他成为反动当局注视的对象。一日,他把撰写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文张贴上墙时被坏人盯上了。他被捕关进苏州司前街监狱。关押阿江的牢房狭小潮湿不见阳光,尽是冲鼻的霉味。牢房的角落放一只便桶,所以霉味中有夹着骚臭味。初进监狱的人闻之味,就有晕倒的感觉。牢房让初涉人生的阿江品尝人间铁窗的滋味了。

  阿江爹得知阿江被抓进大牢,难受极了,他特地聘请了律师胡显伯为阿江辩护。

  胡显伯先生是扬州的著名大律师,一贯主持公道,伸张正义,在法学界颇有名望。在法庭上充分利用他渊博的法学知识和丰富的出庭经验,引经据典,辩护有力,法官理屈词穷,取出阿江的文章原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说:“白纸黑字,铁证如山。”胡律师说:“既然法官认为这篇文章是阿江的罪证,那么就请法官宣读此文,看其是否能构成犯罪事实。”“这,不行……”首席法官和其他几位法官匆匆耳语后,一口拒绝:“本法庭认为,此文赤化宣传十分严重,不宜在此宣读。”胡律师义正词严,道:“法官先生,如果不公布犯罪事实和证据,法庭将何以定罪?法律尊严何在?人们是不是可以怀疑这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作为阿江的辩护人,我坚持要求法庭出示证据,以示公正。”

  胡律师一番话,法官们面面相觑,旁听席上一片喧哗。法官迫于无奈的情势,不得不读阿江的文章。

  这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文章,充满了战斗激情,字里行间跳动着一个热血青年赤诚的爱国之心。文章讨伐列强军阀祸国殃民,历数倭寇和群贼罪孽,大声疾呼广大师生当此国难之际,再也不能麻木不仁地躲在书斋,置国家大事于不顾,呼吁民众振奋起来,投身到拯救中华的伟大斗争中来……听众中有人站了起来,大声质问法官:

  “此文字字正气,句句良心,何罪之有?”

  “简直是岂有此理啊!”

  “自古以来,爱国之心,人皆有之,阿江又有何罪?”

  “莫名其妙!不可思议!”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首席法官再次摇铃:“肃静!肃静!”

  法官们未料到审判如此被动,又羞又恼,又怕触犯众怒而生事,最后以阿江年幼无知,判押半年结案。

  顾大成自感年事已高,力不从心,考虑卸担子,领顾尔到苏南走了一趟。他想让儿子们接班、当家了。这次他带顾尔下扬州,一是访问客户,让顾尔熟悉、了解顾家在扬州的业务关系,为了是把手上的客户转给顾尔,培养顾尔外向型业务能力,继承、发扬、光大顾家的事业;二是办理完业务上的事后,去孙万春坟上看看,烧些纸钱,表示对亡灵的吊唁。作为挚友尽一份心意。顾尔是孙万春的女婿,也尽一份孝心。顾家父子二人,又到顾大成曾经去过的茶馆、茶楼坐坐,喝茶时,听到了关于阿江被捕前后的消息。茶馆、茶楼是社会信息中心。虽然茶店规定茶客不谈政治,但阿江的爱国故事在各家茶馆店里传说。

  茶客甲:“这世道黑白不分、是非颠倒,坏人做坏事没事,好人做好事有事。”

  茶客乙:“阿江写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是篇好文章,为什么要抓他?”

  茶客丙:“拯救中华何罪之有,简直是颠倒黑白、颠倒是非!”

  茶客丁:“爱国之心,人皆有之,阿江不但无罪,还应倡导学之,这是什么政府?荒唐,不可思议!”

  茶客甲:“中央政府荒唐透顶,不为国人说话!”

  茶客乙:“……”

  茶馆掌柜手指墙上“勿谈政治”的牌子,悄声说:“各位先生,勿谈国事……”

  顾家父子怀着痛苦惋惜之情离开茶馆。他们回到旅馆,准备第二天回崇川,晚上父子俩谈说到半夜后,才上床。顾大成叹息,说:“阿江离开崇川事出有因。”

  顾尔问:“爹,什么原因促使阿江离开崇川?”

  顾大成:“你不懂,说来话长啊!”

  顾尔问:“爹,你知道阿江离开崇川的原因吗?”

  顾大成:“一言难尽。阿江离开崇川和我们顾家有关系,也可以说没有关系。”

  顾尔问:“爹,你说来说去,我被你弄昏头了。你一会儿说有关系,一会儿说没有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慢慢说,从头说吧。”

  顾老爷欲言而止。其实他不想说出原因,但二少爷打破沙锅问到底,使他感到左右为难,怕说出来,伤了二少爷的自尊心。不说,闷在心里也很难过。善良的人就是这种心态,他并没有对不起阿江。顾尔一头雾水,说:“爹,阿江只是顾家‘天水茶楼’的一个茶客,他和顾家究竟有什么关系,至今我和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顾大成:“阿江爱上月儿,托他大哥阿河登门拜访我,向顾家正儿八经提过亲……我会答应吗?再说,阿江迟了一步,他大哥来提亲时,我已把月儿许配给你了。”

  顾尔说:“原来如此。爹已经把月儿许配给我,所以拒绝了阿江大哥的提亲。爹,你为我,得罪了不少人。”

  顾大成:“人总是自私的。我怎么舍得将月儿外嫁呢?月儿是我看着她长大的,知根知底。那个阿兰却丢尽我顾家的脸。”

  顾尔说:“爹,我会珍惜月儿,待她比阿兰还好的。”

  顾大成不但要把业务交给儿子,还教儿子怎么做人。

  一到家,顾尔就把阿江的事告知月儿。

  听说阿江被捕,月儿心里顿时被刀捅了一下,全身战栗,泪水涌出双眸,她想,如果当初老爷答应阿江大哥为阿江的提亲,娶她为妻,也许阿江不会离开崇川,也许不会走上这条布满白骨的革命路。她想,老爷将她许配给阿江,她会很情愿嫁给阿江的。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家父将她交给顾老爷安排终身,且顾老爷把她配给二少爷顾尔了。她爱谁,谁爱她,不是她说了算的。人在顾家,身不由己。幸福与不幸福不由她选择。幸运的是,顾尔从对她不屑一顾,变得越来越好了。于是,婚后,她把对阿江的情与爱慢慢往顾尔身上转移。开始,她强迫自己赶走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阿江,后来,阿江在她脑海的映像渐渐淡化消失,甚至不再出现了。当顾尔告诉她,阿江在扬州出事后,她脑海里淡化了的那个阿江的身影、容貌又浮现在眼前,接着陆续出现阿江和她谈茶说道的画面。

  阿江曾说过:男人等着一个清纯似水、柔媚似水、细腻似水的女人来舒展他的筋骨,鲜红他的血肉,灿烂他的人生……

  善解人意的顾尔买了两张去扬州的船票,让冯伯陪月儿代表顾家“天水茶楼”去看望茶客阿江。

  月儿:“阿江不过是‘天水茶楼’的一个茶客,难得少爷这般关心他,他会很深感动的。”

  顾尔:“爹都和我说了,如果爹答应阿江的提亲,或许阿江不离开崇川,那他也不会去搞什么革命,惹祸被捕进大牢。月儿,我对不起阿江,娶了他爱的女人。”

  月儿:“少爷,你没有错,阿江也没有错,错是我的错,我不投奔到崇川你们顾家,就不会发生许多事。我是祸根,我是克星,让老爷和少爷费心劳神添许多麻烦。”

  顾尔:“月儿,你是好女人。你没有错。你把精湛的茶艺,带到顾家,为顾家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你下嫁给我续弦委屈自己,没有怨言。你为救我儿子赴汤蹈火不惜牺牲自己的动人场面,我永生不忘的。娶你为妻是我顾尔的福气和光荣,我会珍惜的。”

  月儿被顾尔的肺腑之言所打动,情不自禁地扑入顾尔怀里。他们无言胜有言地相拥许久许久……

  月儿:“少爷,咱们一起去扬州探视阿江吧!”

  顾尔:“带什么礼物呢?”

  月儿:“泡制一壶‘天水茶’,这是阿江最喜欢。”

  顾尔:“那么远,‘天水茶’不凉了吗?”

  月儿:“我带上茶方,到了扬州再泡制。少爷,这叫礼轻情义重,对甭?”

  顾尔体会到月儿的良苦用心,边点头说:“你是三句不离本行,真是个好心茶娘。”

  月儿的侠义之举令顾尔刮目相看。

  顾尔将他们夫妻下扬州探视牢中阿江的决定告知家父顾大成。

  顾尔善解人意、换位思考,将容易产生误解造成夫妻不和的事解决得如此圆满,说明他走向成熟,如茶一样,用坚忍换来成功后的和平,用沉默洗去曾经幼稚,不张扬,静静地散发出淡淡的、苦涩的清香,温和地穿越沧桑,细细地品味曾经的艰辛。

  顾大成对顾尔携妻去扬州探视阿江之举表示赞赏。这位当家老爷一生处理过多如牛毛的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务,但对阿江这件事却没有好主意。既然儿子儿媳提出去探视阿江,他的心里便有了些平衡。人在危难时,你去关心他才是真心诚意的。虽然阿江只是顾家一个茶客,但他撰写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文值得每个有良知良心的中国人钦佩与拥护。作为商人,顾大成不过问政治,但他骨子里是个爱国的、有文化修养的人。这种人说一不二通情达理,做事有章法,他支持儿女提出的合理要求,满足儿女的愿望。

  顾尔说:“爹,我和月儿不在家,不要让坤侯瞎跑乱走,他不知天高地厚,淘气呢!”

  顾大成说:“我派人看护好坤侯,放心去吧。”

  顾尔说:“月儿到崇川来了好几个月了,这次我陪她在扬州多住些日子,走走亲戚看看朋友,还要陪她到她爹娘坟上烧烧纸,估计十天半月才能返回崇川。爹,保家那头不会善罢甘休,提防他们使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顾大成觉得顾尔越来越懂事,不过离家几天就吩咐个没完没了。经过突发事件后,换了个人似的,再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做派,变成很懂生活的人。他感到欣慰的是眼见顾尔在进步,在成长。

  顾大成:“儿子,你放一百个心到扬州去。”

  顾尔问:“爹,听说妹妹这些天要回国,是吗?”

  顾大成:“顾韵写信回来这么说。哪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呀,留洋三年,除了学些洋腔洋调,别的能学什么,这么大的女子在外面乱癫疯,不成体统,等她回来,找个婆家,嫁出去,我也就完成任务了。”

  顾尔说:“爹养一群儿女,一辈子闯一片天地、干一番有为事业不容易,也该享福了。”

  顾大成两儿一女,他不偏爱哪一个,这次和顾尔交谈使他发现儿女中其实存在着很大的差距。有的人这年纪,择木制棺了,在为自己准备百年后事前,往往考虑好接班人。帝王之家如此,大户人家亦是这样。一般人家到时候就分家,各过各的生活。顾大成一生挣下庞大的家业,他让谁接班呢?他考察着两个儿子,谁有能力撑起顾家的门面,就让谁接他的班。

  一大早,顾尔和月儿夫妻双双与老爷及太太告别。

  月儿:“爹,我不会在扬州耽误太久,茶楼很忙,我放心不下。”

  老爷:“来崇川几个月了,第一次回扬州,不要急于返回,该走的亲戚走一走,该访的友人访一访,让顾尔这个新女婿认识孙家的亲朋好友。”

  月儿:“老爷,太太请回吧!”

  老爷:“顾尔,你要照顾好月儿,她嫁给你,做了你的女人,你要保护她,爱护她,知道吗?”

  顾尔:“爹,放心吧,我会好好地照顾月儿。我带她出去,保证还带她回来,一毛不少。”

  月儿扑哧笑道:“我又不是细孩儿。爹,你放心,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顾大成对月儿的关爱使月儿感到温暖如春,因为这种关爱与他曾经的关爱不一样,以往他作为家父的好兄弟以长辈呵护她是理所当然的。而现在他是她的公公,是顾府的当家老爷,对她如此关爱,意味着他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顾尔和月儿乘“机器快”船从扬州返回崇川。在码头上接他们的冯管家,见到他们时不但没有笑容,竟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满脸泪水横流,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顾尔和月儿被冯管家这副模样弄呆了。慈祥的冯管家,怎么会如此痛苦?肯定遇到不幸的事。

  顾尔问:“冯伯,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月儿问:“冯伯,快告诉我们,出什么事了?”

  冯管家:“老爷快不行了。大夫说,老爷得的是霍乱,治不好的传染病。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搬出去住了……怕被传染的人,离开顾府,他们不顾老爷死活,逃命去了。”

  顾尔说:“冯伯,你该通知我们早回来。我不是责怪你,谁遇到这种事都没主意,乱了手脚,可是,我们,我们早些回来可以尽孝老爷啊,你怎么糊涂啦。”

  冯管家:“老爷不让我通知你们,他说,不能传染你们……才。天哪……病来如山倒啊!”

  月儿说:“少爷,咱们赶紧回家。”

  顾尔说:“冯伯,我学过医……霍乱病是最严重的肠道传染病。不过,我爹身体素质好,只要过了这三天就能化险为夷、遇难呈祥……”

  顾尔在医学院读过两年医书,因为老爷要他继承顾家的事业不得不半途而废,所以他知道此病的厉害。于是他心发麻抽紧。霍乱病是最严重的肠道传染病。它发病急,传播快,其表现为腹泻,重者可剧烈泻吐、脱水、肌肉痉挛、周围循环衰竭,不及时救治会导致死亡。霍乱是有霍乱弧菌引起的,从感染到患病一般一两天,短者一至三个时辰,长者可达七天,典型病人多为突然发病,以剧烈腹泻开始,然后呕吐,多无腹痛,每日大便数次,……由于严重泻吐,病人烦躁不安,口渴、眼窝深陷,声音嘶哑、腹下陷呈皱缩、湿冷且弹性消失,指纹皱瘪,酷似“洗衣工”手,俗称瘪罗沙。病人由于循环衰竭可出现极度无力,神志不清,血压下降,脉搏细弱,可休克而死亡……

  马车没有停稳,顾尔和月儿就从车上跳下,奔进顾府内院,急匆匆走进顾大成房间。玉凤见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风尘仆仆归来,泣不成声,道:“快救你爹。”

  月儿说:“娘,爹没事的,娘莫担心。”

  顾尔走到床前齐声唤:“爹,我回来了。爹,我是学医的,这病没大碍,会好的。”

  顾尔安慰顾大成,叫冯管家去基督医院请医生,再把崇川城的好中医全请到顾府来为爹会诊。顾尔知道这种叫“瘪罗沙”的霍乱病需要名医好药才能把父亲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一般人患上这种病熬不过几天,可是家父饮茶多年,具有超出一般人的抵抗力。于是他决定采用中西医结合治疗,挽救家父的生命。他说:“不用几天,爹就康复如初,又能行走商场了。”

  顾大成:“儿呀,我盼你们回来才撑下来的。当年,四先生请来造桥的荷兰水利工程师特来克就是染上此病而亡的。”

  月儿双眼酸涩,声音发颤地说:“爹,你再撑一撑就没事了。爹,你儿子学过医,他能救你的命。爹,你的儿媳是茶娘,为你泡制‘罗松天水茶’也能救你的命。”

  顾大成:“月儿,等病好了,我天天去茶楼喝‘天水茶’……月儿,见到阿江了吗?”

  月儿说:“阿江的事,等你身体好了,慢慢和你说。”

  顾大成:“爹不放心阿江。”

  月儿心里为顾大成祈祷:“爹,我用带回来的新茶为你泡一壶‘天水茶’,这次上扬州,我琢磨研究‘罗松天水茶’的新茶方,专治顽症恶疾‘瘪罗沙’的,爹喝了这壶茶呀,病就会好的。”

  月儿去泡制‘天水茶’时,冯管家请的中西医名家都到了。会诊后,这些名家对治好顾大成的病没有信心。因为在他们这些人的行医生涯中,霍乱病人很少能康复的,所以他们怕负责任,想推辞走人。

  “二少爷,另请高明吧。”

  “二少爷,为顾老爷准备后事吧。”

  “各位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顾尔说,“西医对此病的治疗是补液和抗菌治疗,中医可以配合西医用中成草药,此病即可治愈康复。”

  中医说:“我先开三帖药试试。”

  西医说:“给顾老爷挂七天吊针吧!”

  顾尔说:“花钱多少没关系,只要能治好我爹的病。”

  在给顾大成抢救治疗的日子里,顾尔和月儿不顾被传染的危险,侍候着顾大成,陪他共渡难关。

  顾大成能不能逃出死门关很难说。他在昏迷中依稀听到月儿的哭泣声,顾尔的说话声和冯管家的叹息声。他做了很大努力,眼睛就是睁不开,被牢牢地焊住似的,连一丝缝儿也不透开。他的身体被困在旮旯里四肢被魔鬼用绳索紧紧捆住,随时随地将他带走。他彻底完了,崩溃了。在他模糊的意识中,嗅觉很灵敏,那“天水药茶”的香茗中透出百草之味:甜丝丝的茅草根,苦涩涩的败酱子,酸溜溜的九死还魂草,咸滋滋的蒲公英,辣乎乎的苍耳子,还有藿香、鲜鱼草、枫树叶、苦瓜藤、狗尾草、车前子……他嗅到浓郁的罗松茶味……酸甜苦辣,百味俱全。茶方所需要的百草都是月儿在濠河滩和狼山上采集的。那些草药和茶叶放在一个大沙锅里煎熬着。这混合着生命与泥土的茶味,像万里长江奔泻而来,冲去他脑海里的积垢,冲去魔鬼捆在他身上的绳索,使他思想渐渐开朗,身体自如。这时,濠河滩上百花盛开,百鸟争鸣。天上遨游着放飞的鹞子响着哨音。迷迷糊糊中,他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呼唤着:“爹,老爷,你喝‘天水药茶’吧,喝了月儿为你泡制的‘天水药茶’呀,你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顾尔:“爹,这壶‘天水药茶’是救命茶,喝吧!”

  月儿:“爹,喝‘天水药茶’吧!”

  顾尔:“快喝,快喝‘天水药茶’……”

  顾大成终于听清楚呼唤他的声音了。顾尔和月儿继续呼唤……他微微地张开嘴,啜住茶壶嘴儿,吮着茶水。他感到吮进的“天水药茶”似天兵天将般将隐藏在他身体里的魔鬼驱走了。他感到身体愈来愈轻松,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他意识到死神离他而去……他有了听觉,听到濠河水潮涨的呜呜咽咽、如泣如诉的声音。他的双眼涌出百感交集的泪水,说:“月儿,你用‘天水茶’救了我的命啊!”

  中西结合的药物和“天水药茶”发生了奇迹。

  顾大成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了。

  月儿问:“老爷,好些吗?”

  顾大成:“月儿,我想喝‘天水茶’吃‘甜夹咸’,觉得肚子饿了。这两天,一天比一天能吃了。”

  月儿说:“老爷,想吃了,有了胃口了,病也就好了。爹,你等一会儿,我先去泡制一壶‘天水茶’,再买两块‘甜夹咸’,二少爷说,等爹病好了,我们就上狼山烧香,谢保佑你的大圣菩萨。”

  月儿不顾自身安危,日夜守护在顾大成身边,寸步不离,尽责尽孝。为了泡制“天水茶”需要的药引子,月儿登上悬崖采集药材。不慎摔下悬崖身子悬挂在歪脖子树上。幸亏找她来的顾尔发现险情救下了她。世界上,人与人,物与物总是在对比下,辨别出差异、美丑的。顾大成在生死攸关的日子里,考验了他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对他们的忠孝人品分出高低了。大少爷顾环在他被病魔缠住时,和大少奶奶碧儿离他而去。二少爷顾尔却为他治病请医求药。二少奶奶月儿每天用“天水药茶”给他止泻、消炎,日夜守护着他、伺候着他,所做的一切使他感到活菩萨在保佑他渡过生死的关口,帮助他迈过了从死门跨进了活门的坎儿。总算又逃过一关。人啊,一生总要渡过许多关口,挺过来了,就活蹦乱跳的,挺不过来,就与世长辞与鬼为伍。

  顾尔走进顾大成房间,与月儿携手扶顾大成坐起来时,说:“爹,大哥大嫂明天搬回家住,我让人帮他们房间收拾一下。”

  顾大成:“这两个狗男女,知道我病要好了,不传染他们,就回来了。”

  月儿说:“老爷,听说茶楼的茶客比以往少多了。”

  顾大成:“明天你去茶楼,许多客人是冲你来的呀!”

  月儿说:“老爷,你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不能离开这里。老爷,多几个茶客少几个茶客不要紧,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你放心,我再回茶楼时,客人会更多的。”

  顾大成:“说说原因,为什么这样呢?”

  月儿耐心解释:“你在生病期间喝的‘天水茶’不是一般的‘天水茶’,而是配有治霍乱病药用的‘天水茶’。经过实践,‘天水茶’的药用效果更明显,作用更深入人心。”

  顾大成大悟道:“我说这‘天水茶’味道怎么不比往常,原来是‘救命茶’。如果传说出去,茶楼的生意会更红火。崇川人能把芝麻大的事说成盘篮大,‘天水茶’能治霍乱病救顾大成的命,那还得了。茶客们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出去,‘天水茶’不被说成‘仙水茶’才怪呢?”

  顾尔对月儿说:“崇川人就是这种德性。”

  顾大成有了精神,话也多起来。他说:“爹这次能从死门关挺过来,多亏你们夫妻两个。我病得昏昏沉沉时,月儿叫老爷老爷的,怎么不叫我爹呢?”

  “从小就老爷老爷地叫惯了,还真改不过口。”月儿别扭地改口叫声:“爹。”

  “月儿叫我爹了。我的病完完全全好透了。”顾大成脸上的病容消失得无影无踪,露着健康的笑容说:“我决定让你和月儿接我的班。顾尔呢,掌管顾家一大摊子,月儿呢,掌管茶楼,我该享享老福啰。”

  顾尔:“爹,顾环是大少爷,该他接班当家。”

  老爷:“不,他不能当家,我考察他很久了。”

  顾尔:“爹,大哥大嫂不会服气的。”

  月儿胆怯地说:“爹,虽然你一言九鼎,可是二少爷年轻不服人。爹,三思而后行,不忙做这个决定。最好让二少爷再操练操练。”

  后来的事实证明,月儿的顾虑不是多余的。顾环力争娶月儿为妾没有得逞,已经恨得不得了。如果,爹再让顾尔接班掌握顾家的大权,他会善罢甘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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