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退了一干闲杂人等,楚欢与水原星竹遥隔十米,相对而立。
水原星竹一身素白,乌黑长发束成一绺,垂在腰间宝刃上,缓缓将一只手握住剑柄,另只手扶住剑鞘,身子稍向前倾斜,院子里明明没有风,发丝却轻轻飘扬起来,并且起伏有致,宛如呼吸的节奏一般。
那是气的节奏,由筋劲而生。
楚欢却无*从眼前对手身上,找出任何一点筋劲动作的痕迹,没有青筋暴露,没有鼓吹劲舞的风,这游刃有余的节奏,这不合情理的表现,是否证明水原星竹在劲的修为上,远超过楚欢可以想像的?
些许的畏惧,让楚欢兴奋起来,挑战未知,挑战强者,是他的最爱!
楚欢骤然向前迈出一步,肩不摇,腰不转,只凭脚掌抓地使力,这一步迈出,脚底下的青石顿时有了被踩裂的痕迹,接着楚欢又迈一步,第二步,第三步,一步快似一步,每动一步,除了脚步踩炸青石的裂响,还有衣角抽动空气,就像是扇子拍在墙上那样,发出噼啪的响声。
第九步,楚欢已经与水原星竹近在咫尺!
喝!
借着这九步生成的气势,楚欢胸口中尽是火烧火燎的狂热战意,仿佛一整支斗志昂扬的孤悬大军,都在他胸膛吹鼓呐喊,于是,右拳直击而出,速度而击破空气,发出啪声炸响,直砸右水原星竹左肩。
在楚欢的拳头挨近一定范围之前,水原星竹都是静止不动的,就像是一副安静的画,可就在楚欢的攻击触碰到她的范围那一瞬,水原星竹骤然动了,黑鞘中的宝刃也骤然活了,跃入她的掌中,继尔飞鸟般划空而出,它的轨迹如此优美,那光华耀空,仿佛带有灵性一般。
楚欢只觉得眼前光华一闪,甚至看不清剑的轨迹,直觉感应那风声锐气逼近了自己面门,速度很快,角度很巧妙,并且那股气,后发先至,在自己拳头砸中对手之间,自己肯定的脑袋肯定会被劈成两半。
不得不闪。
这一瞬间,楚欢生出如此心惊肉跳的结论,他立即转换拳中神意,将自己想像成一只滑不溜手的陀螺,脚步立挫,变一往无前为绕行而走,脚步转换间,已避过这股锐利光华,身体滑到对手身侧,提臂聚力,一记近身肘击,直顶水原星竹肋部。
可那宛如灵行飞鸟般的刀刃,却是迳自追了过来,像是锁定了目标的热能追踪导弹,又割向楚欢的腕部。
楚欢当即变招,陀罗善舞一路拳*神意,就在一击不中,当即远扬,又不离不弃,纠缠到死。
于是,脚步转换间,楚欢绕着水原星竹一路近身短打,短短几十秒钟,已经送出了将近十次攻击,可是,无论楚欢如何变换招数,水原星竹手中宝刃,总会在第一时间,将楚欢的攻击截停,除非楚欢觉得自己的手脚比剑刃还结实,否则就连两败俱伤的机会都得不到。
邪门!
楚欢脑子里蹦出这样两个字。
眼前女孩手中剑的速度,远超乎他的想像,似乎连林落与其相比,都差了一筹,但那又怎么可能?
可是,无论楚欢怎样的攻击,水原星竹那宛如灵行飞鸟般的剑光,总会先一步反击到楚欢,楚欢只能一次又一次结束自己的拳路,不断的回防、闪避、后退,这样的战斗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楚欢身上已经多了几道伤口,虽然都在不紧要的地方,可这也表明了楚欢的弱势。
楚欢不得不收敛一腔的血气,暂时退却,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冷若冷霜的女剑手。
天理神道流?
那究竟代表什么?
这是楚欢第一次与天理神道流的传人交战,一种绝然不同于中华武术的风格,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应对。
不过,也正是值得兴奋的!
楚欢舔舔嘴角,遭遇强敌这种刺激,在不断战栗着他的身和心,血在燃烧,汗毛乍立,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兴奋,他的身体在燃烧,脑子却无比冷静,似乎身与心分离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身体想要咆哮着冲上去,用暴力催毁一切敢于反抗的敌人,心却不在断的计算。
水原星竹的第一个动作,以及这个微小动作带来的,与其表象截然不同的威力,都在楚欢心里构成一个输入与输出完全不等的公式,这个公式是关于天理神道流的,不像十三路天命拳那样结构分明,每一个基数,都必须由楚欢自己去确认,这是非常难的,也许不亚于凭空学习一门使用者不愿意教授的拳术。
必须有更多的实例。
推算水原星竹的剑路,得到了理所应当的一团迷雾,空想不能解决问题,要打倒敌人,或者弄清这个有关天理神道流的武学公式,必须亲手打倒,或者亲自去验证和获取。
于是楚欢再冲向水原星竹。
在水原星竹手中宝刃跳跃而出,宛如流转电光般劈向楚欢之前,楚欢前冲的去势,忽然一缓,由急转慢的变化如此自然,就仿佛是早就准备好一般,也的确如此,楚欢在挨近水原星竹那一瞬,摆出了个身若摆柳、掌似浮萍的拳架子,正是六字乱披红的破砰转机。
破砰转机这一套拳路,像太极,却是神似,而非形似,它不讲圆,不讲内敛,不讲于无声处爆发惊雷一串,只是随随便便的走步,随随便便的拍掌,看起来与练到马马虎虎地步的太极拳很相似,可其中运转的真意,却是一个很玄妙的‘随机’。
拳道中,气与机,二字相连,如果说‘气’是无所不在的风,那么‘机’就是风的轨迹,只有抓到轨迹,才能找到风的弱点。
破砰转机拳路悠然自在,每一掌拍出,都仿佛是个水面涟漪,轻盈现身,却持续不散。
与之相随,水原星竹的剑式也慢了下来。
现在就像是两个慢悠悠动作的老人,在公园里闲闲散散的推着太极。
楚欢在这时,才真正看到了水原星竹手中之剑的模样,虽然剑鞘是日本刀的剑鞘形状,但剑身却只是直而微弯,且两面有刃,完全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武士刀。
剑刃极簿,像是可以透过阳光,刃面更是雪亮,如镜子一般,每次剑刃逆光扬上,都能泼洒出让人目眩的光。
在阳光中闪耀,凭空划出一道道晶亮的光痕,这柄剑似乎拥有魔力一般。
不过,那道道光痕出现的速度,在变慢。
楚欢一路施展着破砰转机,满意看到水原星竹的剑式放慢,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天理神道流的剑术,也该是与破砰转机相同,是门专门窥探气机而动的武术,用敌人的气机做牵引,无论敌人有多快,自己的拳或剑总比敌人快上一分,如此这般,可算是战无不胜。
但无论怎样,只要被楚欢摸清了天理神道流这门剑术中的神意,那么楚欢就可以凭着推算,找出它的破绽,那时,就是楚欢的胜机。
就在这时,水原星竹忽然抬眼,与楚欢眼神相接。
说来也奇怪,交手至今,水原星竹即便是剑光再凌厉,每击都直逼楚欢要害,她的眼睛也从未看过楚欢,只是垂眼向下,似乎沉浸在某种禅定静思中。
这一刹那的四目相交,楚欢看到了一双可被称为‘冰静’的双眼,没有半点情绪,如冰雪般冷静。
楚欢忽然感觉到一点寒意,那是危险的感觉,宛如攀爬在背脊上的蛇虫,让他本能反应似的浑身紧缩,做猫形,退后一步,也就在这时,一道史无前例的暴亮光芒,自他颈旁直掠而过,带出了一股冰意与更多的痛楚!
那光亮如此刺眼,楚欢根本来不及分辨,也来不及反应,如果不是本能反应似的查觉到危险,缩身退步,那么这一剑,就将贯穿他的喉咙!
楚欢心头惊悚,再退三步,摸摸自己的脖子,好长一条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楚欢随即用血气逼紧伤处,鲜血不再流淌,可他却无*掩饰脸上的惊讶:刚才那是什么?
水原星竹没有追击,只是垂头看向自己的剑,剑刃上一抹鲜血,腥红浓重,涂在那里,就像是一面镜子上堆了摊血,很刺眼。
“天理……神道流?”楚欢从自己脖颈上抹下一把血,盯着看看,忽然嘴角上扬,笑得开心,用舌头舔舔指尖,自己血的味道,还有差点魂归奈何的险境,让他整个人都燃烧了,他说:“好一个天理神道流!”
“你也许看得清天理,但你不会懂得神道的。”水原星竹进武馆以来,第一次说话,说话时她的眼神也在楚欢脖子上停留着,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晃动。
“你比我想像得要弱。”水原星竹又说,声音冷清。
“什么?”楚欢脑袋顿时变成了装满沸水的壶,怒火蒸气四下喷溅。
但水原星竹又说:“我认输。”
这句话莫名其妙,半点缘由都没有,让本来打算往上冲的楚欢,脑子变僵硬了,眼睁睁看着水原星竹宝刃归鞘,返身而走,这才猛得几步冲了上去,把她拦住。
“水原星竹,你什么意思?”
楚欢面目狰狞,似乎想要吞了水原星竹,刚才明明是眼前这女人占上风,为什么要突然认输?无论其理由如何,都脱不出‘相让’两个字。而对楚欢来说,被别人施舍来的胜利,是世界上最让他难忍受的东西,与之相比,被杀掉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
“你瞧不起我!”
楚欢再说,一步步逼近水原星竹,那表情就像是被激怒的恶狼,任何一个旁观者都不会怀疑,此刻楚欢想要、也能够生撕了眼前的女人。
“我不能杀你,我肯定会败。”水原星竹声音还是很冷清。
“为什么不能杀我?”楚欢倒是理解,在这种动辄拿剑抹对方脖子的决斗中,如果不抱着对手必死的决心和信念,是不可能打赢的,也是必输,甚至必死无疑的。
但水原星竹为什么不能杀他?
凭什么这样污辱他?
楚欢看似很冷静的,把手慢慢伸出去,在他眼前的水原星竹丝毫未动,看起来就像是个白玉雕成的美人,楚欢的手握住了水原星竹的脖颈,很润手,也很柔软,柔软得像是根柳条,楚欢毫不怀疑,自己伸手就能将其掐断。
“为什么不能杀我?为什么不抵抗?”楚欢声音也低沉,甚至有点嘶哑,因为他胸口中那种被污辱的感觉,已经快要把他整个人烧穿了,“是因为我在船上救过你?你们的狗屎武士道精神,不允许你杀一个曾经救过你性命的人么?”
水原星竹安静站着,手甚至没有放在剑上,也不作回答,如果不是楚欢可以感觉得到她的脉搏跳动,甚至会认为她是个没生气的假人。
“那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忘了我是谁?”楚欢在水原星竹耳边低声说。
还是没有回应。
水原星竹的眼神没有焦点,似乎越过的虚空,达到了某一神秘所在。
忽然,在她脖颈上桎梏如铁的那只手,骤然放松,又滑落,延着那滑嫩如雪的肌肤,直接探入她上身最柔软高耸的所在,并且恶意的在其上揉捏把玩了几下,并且那恶劣声音还在她耳边低笑:“这样也可以么?你们日本女人,果然个个都是优质演员啊!”
从来没有情绪,在水原星竹心里泛滥,很烦,很暴燥,浑身上下每一条神经都在颤抖,脑子因此灼热膨胀,手指不由自主的按在剑上,无比强烈的想要挥刀出鞘。
这就是愤怒么?
“来啊。”楚欢查觉到了水原星竹的愤怒,她的心跳加快,皮肤温度升高,就连掌心碰触到的两颗红樱桃,也傲然挺立,他为这变化而兴奋,低声笑着:“你是个战士,是个不允许被污辱的战士,只有战斗才能洗涮你身上的耻辱,来吧,战斗吧!”
随着楚欢的低喝声,水原星竹像是被上了发条的娃娃,宝刃跃入手中,并且猛得绽放出剑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