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途

第406章 玄殛圣人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灵瀑山第三次剧烈地震动起来，一股惊人的威压开始在地底出现。天空中，所有的妖怪无不胆战心惊地注视着灵瀑山地面，下意识地提升了高度，往天空上方飞去。而“灵仆宫”众人却面露喜色，充满期待地往地面飞落。

恐怖的威压让依凡感到心惊肉跳，目光一扫，看到自己一方还有五百多名真妖高手，神情顿时镇定了些，脸上又渐渐浮现出了异样的疯狂，“卫惊蛰，你终于要出来了吗？嘿嘿嘿……我还以为……你要当缩头乌龟了呢！”

地底的气焰还在不断攀升，灵瀑山却随着“灵仆宫”众人的降落而停止了震动。

众人落到地面，莫巴和布图两人首先支持不住，喘息着从祖巫真身的状态中回复过来，脸色苍白地相继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后在众人的守护下开始汲取仙灵之气疗治伤势。风儿则将手围拢在嘴边，向着周围的地面大喊，“哥哥，你在哪里？”声音远远传开，却不见卫惊蛰的身影出现，只有那威压还在铺天盖地般扩散开去。

天空中所有的妖怪，包括依凡在内，全都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战栗，地底下的那个可怕气息，正以自身强大的神识左右着空间中的一切物质，像汹涌的巨浪一般无情地冲击着所有妖怪的意识。

依凡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疯狂地朝着地面大吼，“卫惊蛰，你在哪里？出来，你出来！我们杀了你那么多门人弟子，你难道不想为他们报仇么？你怎么不出来？你应该愤怒，应该仇恨……”

依凡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虚无的声音顿时清晰地在天空中响起，“是不是我越愤怒，越想将你们杀光，你的力量便越强大？”声音有点沧桑，有点疲倦，正是卫惊蛰雄浑的嗓音。

听到这个声音，地面上的风儿大喜，“是哥哥！”

天空中，依凡一脸狞笑，“不错，你变得越邪恶，我的力量便越强大！”

“好，那我便如你所愿！”卫惊蛰的话音刚落，空间中的气氛顿时变了。虽然卫惊蛰仍然没有现出身形，但所有人感觉到了他的愤怒，风在咆哮，云在翻涌，仙灵之气逐渐暴乱，就连所有妖怪身上的衣物也在猎猎作响，似乎被这股无边的愤怒同化了。这天地，似乎已经成为了卫惊蛰身体的一部分，强烈的愤怒，渲染着灵瀑山千里地域内的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甚至……一切的物质。

感受到这股尖锐得如同刀锋般的愤怒，依凡审视自身，发现力量正在不断地增长，浑身上下，猩红色的妖气凝炼得如同实质。不经意地一挥手，连坚固的空间都被轻易撕裂。见此情形，依凡兴奋地“哈哈”大笑，举手向天，癫狂大叫，“对了，就是这样！哈哈……力量，强大的力量……照这样下去，我很快便能够晋升成为大妖了！”

“是吗？”卫惊蛰的声音又再响起，无情地嘲弄、打击着如同疯狗一般的依凡，“你只是我一缕恶念所化，我能给你力量，自然……也能将你的力量剥夺！”声音一落，依凡还没有从瞬间的错愕中回复过来，空间中，愤怒、狂暴的气氛突然又是一变——

璀璨的星空下，天地一片寂静，暴乱的仙灵之气恢复了正常的流动；微风轻拂，像情人纤滑的指尖，温柔地熨拂着疲惫的心灵；一片狼藉的灵瀑山地面上，嫩绿的草尖破土而出，在仙灵之气的滋润下迅速抽芽，在山峰上蔓延成一片欣欣向荣的碧绿；百花开始争艳，树木极尽葱茏，山腰处，一条飞流高挂，疑似银河，直落九天。

看到天地间一片安宁和谐、祥和融洽，正因自身力量的增强而倍感兴奋的依凡突然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他已经感觉到，身上的力量开始飞快地流失，身体周围，猩红色的妖气本来很快就要凝聚成为铠甲，覆盖到自己的妖身上，可是现在，妖气已经迅速黯淡，看来不用多久，就会完全涣散消失。

察觉到这种自己身上这种惊人的变化，依凡恐惧，却又不甘心地大声咆哮，“不！卫惊蛰，你……你不能这样！我、我的力量……”依凡快要崩溃了，自己所要追求的，最巅峰的力量，在自己快要拥有的时候，竟然又奇怪地消失了。

天空中，浓郁的仙灵之气开始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波动，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迅速凝聚成一个淡蓝色的虚影。虚影的脸上带着几分嘲弄的微笑，遥遥注视着远处的依凡。

看到天空中的虚影，依凡顿时大怒，“卫惊蛰，你笑什么？不许笑！你……你应该愤怒，应该愤怒才对！”

卫惊蛰的虚影怜悯地盯着依凡，淡然地摇头，“依凡，你能够告诉我，力量是什么？你的力量，源于何处，又将去向何方？”

“我才不去想这些无聊的问题！”依凡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虚影，“我只知道，力量才是一切！如果没有力量，就会像你一样，连自己的门人也保护不了！”

卫惊蛰的虚影摇了摇头，“你错了，你连力量的来源都弄不清楚，又怎么可能得到真正的力量？你为了让我走向堕落、走向邪恶，好壮大你自己的力量，不惜投靠东皇太一，前来屠戮我的门人弟子，难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我？”依凡闻言一懔，旋即哈哈大笑，“卫惊蛰，你可要提醒你，如果我死了，你就再也无法斩尸证道！”依凡敢带人前来找卫惊蛰的麻烦，就是看准了卫惊蛰不敢为难自己。

卫惊蛰的虚影一晃，瞬间到了依凡面前，两道澄澈的目光注视在依凡脸上，轻蔑地笑道：“谁说证道就一定要斩三尸？如果我不走混元之道，执意要将你杀了呢？”

“你……”依凡闻言吓了一跳，随后又眯着眼睛笑道，“好，你来吧，我这里有五百多名真妖级别的高手，就算你修为再高，也难护得了门人弟子周全。”说着转过身来，疯狂地对身后的五百多真妖、一百多名天妖下令，“大家给我冲上去，将这座山峰给我铲平！”

“是，依凡大人！”

“……”

得到了依凡的命令，数百名妖怪或俯冲或瞬移，以极快的速度落到地面，凶残地向着那迦、王天、风儿……以及一众“灵仆宫”弟子杀去。各种妖兵泛着冷艳的红光，在猩红色妖气的支配下，如天女散花般向所有的“灵仆宫”门人袭去。

看到这种情形，天空中卫惊蛰的虚影微微一叹，“既然我已经现身，那这里一切的事情，还由得你说话吗？”虚影叹息着，渐渐黯淡消失，而在地面上，一堵透明的气墙已经将“灵仆宫”众人的身形保护起来。螯、钳、锯、钩、钻……各种各样的妖兵撞击到那堵气墙上，全都无功而返，在数百名妖怪的召唤下回到了各自主人的手中。

“用天赋神通！”依凡在后方大声下令。天赋神通，是只有真妖才能施展的秘术，一些实力强大的真妖不但可以多次使用天赋神通，而且还可以不计消耗地连接施展。

不过，出乎依凡意料的是，那加起来数目接近近七百的大小妖怪，突然眼神完全黯淡了下去，仿佛体内的生机在一瞬间便枯萎了下去。接着，所有妖怪的身体开始迅速地分离瓦解，先是脚部，然后是膝盖，接着到腰际、胸膛，最后是脖颈、头颅……所有妖怪的身体无不一一分解成为无数砂砾般的细屑，随着微风吹过，像抽掉了水分的沙堆一样飘散在空中。

五百多名真妖，一百多名天妖，就这样离奇地消失了，点滴不剩，连转化成亡灵的可能也没有！

“这、这……”看到地面上发生的诡异情景，依凡连恐惧的念头都来不及生出，就已经被地底射出的一道透明风刃拦腰切成了两半！

“什么！”看到自己断成两截的身躯正往地面上坠落，依凡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卫惊蛰，你……你真敢杀我？”卫惊蛰的实力超越了自己，依凡并不感到奇怪，他只是不敢相信，卫惊蛰竟然真的敢杀自己！

“这有什么不敢的？”一个强横、匀称的身躯从空间中瞬移出来，这一次，不再是凝聚的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这具身躯的主人，正是卫惊蛰。

在地底下钻研了两百年，卫惊蛰已经完全掌握了天地万物繁衍变化的规律，一双澄澈的眼睛里流露着睿智、敏锐的光芒，仿佛这天地间的一切繁衍变化，尽都已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虽繁复艰涩，却一览无余。

“咚”“咚”两声闷响，依凡被拦腰截断的身躯已经先后掉落在山峰顶上的地面，一道红色的光芒从依凡的身体上逸出，正是依凡体内的妖怪元婴。

“着！”卫惊蛰在空中轻轻弹指，周围的空间顿时一阵挤压，将晶莹剔透的元婴挤碎。元婴破碎后，红色的光芒迅速黯淡，一团拳头大小的红色元神惊恐万状地从元婴中飞出，一边飞离山峰，一边愤怒地传音道：“卫惊蛰，你我本是一体，可不要赶尽杀绝！”

“对不住，”卫惊蛰身在空中，面无表情地传音回道，“我今天，偏要赶尽杀绝！”最后一个字传来，正仓皇逃逸的依凡元神突然一顿，然后传出了“嗞嗞”的声响，像水汽蒸发般回归到天地之中。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直到卫惊蛰落到地面，“灵仆宫”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将惊讶的目光投向卫惊蛰，脑海中想起之前的情形，仍是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你……你真的是哥哥吗？”看着外貌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的卫惊蛰，风儿怔怔地问道。卫惊蛰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实在太强了，就连风儿都不敢上前相认。

卫惊蛰来到风儿面前，伸出手去，轻轻刮了刮风儿挺秀的鼻梁，“傻瓜，除了我，难道还有别人吗？”

嗅着卫惊蛰身上熟悉的味道，风儿伸手环抱住了卫惊蛰脖颈，“哥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听到风儿询问，旁边的那迦等人也都慢慢围拢了上来，询问地望向卫惊蛰。

“这其中的经过，我稍后再向你们解释。”说着伸展神识，查探门下弟子的伤亡情况。

经过一番恶战，这一次，“灵仆宫”遇到了自创建以来的最大一次伤亡，两百多嫡系弟子和近百名巫族族人，此时幸存下来的已经不足百人了，而本来就人口稀少的巫，更是只剩下二十多人，如果不是有莫巴和布图保护，恐怕巫族就真的要灭族了。

让人清理了遇难弟子们的遗体后，卫惊蛰发现了“灵仆宫”最大的弊端，那就是所有的门人弟子实力普遍不强，虽然有那迦、穆迦、王天等一众邪魔、真妖在上游支撑着门面，但是处于中间层次的风儿、凤苫、噜噜、银甲等人却与那迦等一众邪魔高手相差得太远，遇到了厉害一点的敌人，不但无法发挥作用，而且还会成为那迦等人的累赘，至于处于下游的普通弟子，连下仙的实力都达不到，只能巡山放哨，根本不能与来犯的敌人交战。

这样下去可不行，卫惊蛰眉头一皱，打算找个时间与莫巴、布图好好商量一下，将剩余的巫族族人妥善安置，不再让这个人丁稀薄的巫族部落卷入到仙界残酷的争斗中。

花了一天的时间，卫惊蛰以阵法修复好了山峰上的建筑，与一众门人弟子坐在大殿中，开始叙述自己闭关之后的情形。

卫惊蛰将自己如何推演数算衍变、如何走上歧路，最后又是如何发现并最终掌握了天地至理的经过，轻描淡写地对众人叙述了一遍，然后微笑说道：“事情的经过其实就是这样了。在这片天地中，最能够直观地反映出各种规律变化的东西，便是‘数’的学问、‘数’的变化，只有通过对‘数’的研究推算，我们才能更好地发现天地间各种各样的规律，发现所有隐藏在表象之下的实质，掌握亘古不变的天地至理！”

卫惊蛰说得很平静，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能够在数算之道上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子，卫惊蛰必定经过了艰苦的努力。

风儿坐在卫惊蛰身边，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哥哥，柔声询问道：“哥哥，你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风儿很想知道，哥哥对数算的推演，已经达到什么地步了？”

这个问题不但是风儿关心的，也是水师、火师、山师这几个通晓阵法的长老迫切想知道的。

卫惊蛰迎着风儿的眼神温柔一笑，“风儿，想要达到数算之道的巅峰，肯定是要吃点苦头的，不过对我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还是莫过于实力不够，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卫惊蛰顿了一顿，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在星河通道边沿，柳梦怜被异亥仙帝的虚无剑波击中了头脑的事情。虽然事过境迁，当年的情意早已随着时间的过去而烟消云散，但那种心跳停顿的可怕感觉，仍然让卫惊蛰一想起来便感到心灵震颤，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卫惊蛰的目光在所有的门人弟子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望着风儿，微笑续道：“风儿，你猜，我如今推算到第几元了？”

风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试探问道：“第一百元？”看到卫惊蛰摇头，又道，“不对？那是第两百元？”一连猜了几次，卫惊蛰只是频频摇头，微笑不语。

旁边的水师、火师、山师三人早已大惊，心中都不由在想，难道宗主竟已将数算之道推演到千元以外了？虽然三人都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离谱，但见识过卫惊蛰轻松歼灭数百真妖的实力，却又都觉得这个结果不算夸张。

见风儿左右猜不着，卫惊蛰淡然一笑，“风儿，我实话告诉你好了，我推演到‘第二十元’，就不往后推导下去了，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想起自己及时发现走上了歧路，卫惊蛰心中还是一阵后怕，要是自己还在错误的道路上钻研下去，今天即使自己推演到‘第五十元’，恐怕还是无法同时面对五百名真妖境界的妖怪。

“只推算到‘第二十元’？”风儿一脸惊讶，“那你对天地本源的领悟……”

卫惊蛰笑道：“我对天地本源的领悟，还只停留在第十三本源的‘渺’！所谓见微知著，微与著，浩与渺，本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性质，‘浩’之后，便是这‘渺’。只是，你虽然听我所说，知道了第十三本源是‘渺’，但如果数算上的造诣无法跟上，仍然领悟不了这‘渺’的真谛！”卫惊蛰顿了一顿，微笑续道，“在数算上，我已经摒弃了永远穷尽的无数推演，掌握了‘元外之元’的无上妙谪。或许你们会觉得，我今天杀了依凡，无异于自绝了三尸证道的路子，但事实上，在混元大道之外，这茫茫宇宙中还有无数的‘道’，正等着我们去发现！”

听卫惊蛰说到后来，一些实力低微、见识不广的弟子已经开始听不懂，但一等邪魔那迦、穆迦、碑灵王天和五行邪魔等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作为魔界最老的那一批邪魔，那迦此时忍不住心中好奇，连开口询问道：“宗主，你现在，究竟达到了什么境界了？难道除了混元圣道，还有什么证道的路子不成？”

“自然是有的，”卫惊蛰想起了自己的大哥李彧，李彧以一介凡人之躯，修凡证道，身在天地，不入五行，是自己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除了‘混元’，我就见过一个人，修的是‘凡’，最后一样成就大道，成了圣人。而我之所以会杀依凡，主要是因为我如今也已证了大道，达到了圣人之境！”

听到卫惊蛰的话，所有的长老只觉得脑海中“嗡”地一声轰响，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至少也见过猪走路。这些人虽然无法领悟、触摸到那修证混元大道的方法，却也见过像湿婆那样的圣人，知道圣人所拥有的强横实力。当卫惊蛰说出自己已经是圣人之境，大殿中稍微有点见识的人，根本就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做到的。

“宗主，你……你竟然直接跨越了仙帝、魔神那样的境界，成为了圣人？”邪魔穆迦曾经是阿修罗魔神麾下的将领，也是曾经与卫惊蛰交过手的，卫惊蛰直接跳过仙帝这重境界成为圣人，这如果不让穆迦等人感到吃惊？

卫惊蛰微笑，“到了仙帝这个境界之后，自然比较容易领悟大道，但凡事无绝对，我的经历不是已经向你们证明了，上仙也可以窥悟玄机，成为圣人的吗？”

风儿还不能完全理解，当下又问，“哥哥，那你现在是混元圣人了？”

“当然不是，”卫惊蛰微笑摇头，“证‘混元’只有三种方法，积攒功德、以力胜天，或者斩三尸。我没有斩三尸，也没有功德在身，更做不到以力胜天、遨游外界，怎么可能证‘混元’呢？我只是在对数算之道的钻研中掌握了至理，领悟了妙谪，穷尽了衍变，窥到了玄机，最后才成为圣人的。我这种与众不同的‘道’，便叫做‘玄殛’，而我，如今也可以称为‘玄殛圣人’。”

玄殛圣人？听到这个闻所未闻的名字，众人又是一片惊讶，只有卫惊蛰平静如故。

看到众人脸上的惊讶，卫惊蛰心中微笑。“玄殛”两个字，并非是自己故弄玄虚地捏造出来的，而在证道之后憣然领悟得来。每一条大道，领悟的途径、拥有多大威力，以及这条‘道’的名称、涉及的规律玄机……所有的一切讯息，都能够在证道之后得到明悟。

卫惊蛰很庆幸自己走的是以研究数算衍变来穷尽宇宙奥妙的这样一条证道的路子，在证道之后，他也终于知道，自己所证的“玄殛”，乃是宇宙中无穷大道里头，威力最强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