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途

第262章 牟凡之死

阴风怒号，浊浪排空。高达数百丈的巨浪轰击下来的时候，虽然整个“曼陀罗阵”的阵势都被这股无边巨力猛烈地震撼了一下，可最终还是稳稳地抵御住了海啸的前锋，将这些漆黑的海水阻隔在海岸线外，在绵延数万里的大陆边缘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

此时的“曼陀罗阵”就如同另一个太阳，在高高的天空上散发着它淡金色的光芒。而在地面上方、远低于“曼陀罗阵”的天空中，一张白骨森森的大幡带着一种阴森可怖的诡秘气息，在阴沉的天底下随风飘扬。骨幡翩翩飞舞，绵软得如同一张轻柔的丝帛，那些细小的白骨在连续的舞动中相互摩擦，迸发出一种“喀喇~喀喇~”的声响，虽然地面上人人听得耳膜生疼，却偏偏没有余力去将耳朵捂住。

“牟凡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飞上来的？”丁然疑惑地瞧着牟凡，“幽魂万骨幡”的骨椎长柄，此时正被牟凡紧紧地握在手里。

看到这一幕，地面上那些“崇天门”的弟子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甚至是“碧落天”的雷落也感到心中解气。或许是这些年来，这个叫丁然的“天神宗”弟子实在是太过优秀了，优秀到了让人嫉恨的地步，当看到牟凡将“天殒石”夺到时，这些人都掩盖不住脸上的喜色，瞧向丁然的目光中也带上了揶揄与嘲笑。

“牟凡，你……你这是什么法宝？”丁然能够感觉到，牟凡手中的那一张骨幡中蕴藏着一股磅礴浩大的力量，这股力量让自己体内的元婴也感到阵阵惊悸。其实，丁然又怎么可能知道，这张“幽魂万骨幡”乃是仙界三大匠仙之一、“邪匠仙”冗艮的师傅生前所炼制的元婴仙器，而且还是极品仙器！

就在丁然惊讶之时，只听冷如冰在地面上喝道：“然儿，回来吧。”

声音宏响迥异往昔，与平时的苍老沙哑截然不同。丁然听到冷如冰这一声呼唤时也是吃了一惊，但立刻便飞身降落到冷如冰面前，垂首躬身道：“是，师尊。”

昂然挺立的“天神宗”宗主冷如冰抬起头来瞧着天空中的牟凡，看到那一张“幽魂万骨幡”在风中招展，冷如冰不由发出一声冷笑，轻伸右手独臂在身上一拂，瞬时只见一道绛紫色的光华在他身体表面亮起，然后一件淡紫色光华流转的衣袍，便出现在冷如冰的身上。

“‘紫绶仙衣’！”

闾丘达、云无依、雷落，甚至是丁然等人都疑惑地瞧着冷如冰。

此时在极高的天空上，由于那些来自幽冥地界的高手将“曼陀罗阵”的全部威力都用来抵御这一场席卷整个人间界大陆的海啸，所以在这些人间界道门人士的眼中，束缚自己行动的力道也变得小了一些。但这也仅是轻松了一些而已，闾丘达等人所能做到的，也只是步履艰难地在地面上迈出几步，想要在“曼陀罗阵”的威力覆盖之下御风飞上空中，凭这些人的修为根本无法办到。

可是此时，冷如冰却籍着仙器“紫绶仙衣”之助，缓缓地飞到了空中，停立在牟凡面前十步开外的距离。

“冷宗主……”闾丘达勉力开口说道：“‘天殒石’如今被我牟凡师侄夺得，若‘天神宗’想要，本座可以作主赠与‘天神宗’与‘碧落天’各一颗。”闾丘达心里虽然也觉得这“天殒石”用来炼器好处多多，可是纵观人间修真界，近千年来能够成功将这种“天殒石”炼制成法宝的，也只有数百年前的卫惊蛰一人而已。闾丘达从来没有生出过要让“崇天门”独吞这三颗“天殒石”的念头，也不希望因此而引起三宗之间数千年来的和睦团结。

谁知天空中的冷如冰却是漠然一笑，朗声说道：“闾丘掌门误会了！若是贵派弟子凭公平手段夺得此宝，我冷如冰自然也没有话说，可是这位牟小哥……”

冷如冰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调，目光中若有深意地瞧着面前不远处的牟凡，在地面上数百弟子的注视下继续说道：“这位牟小哥年纪轻轻，却已经将魔门法诀修炼到了极高的地步。两门法诀同修而不产生隐患的，除了数百年前飞升的卫惊蛰，至今冷某还没听说有谁能成功做到过！即使是远走南荒的辛如水，听说也没有能够彻底克服道、巫两门法诀兼修所带来的法诀隐患，终生止步在第二次天劫境界，如今恐怕早已死在南荒了！”

“胡说八道！”听冷如冰断言自己平生最敬重的大师兄已死，“碧落天”宗主雷落按捺不住，竭力驳斥了一句，可惜他不像冷如冰有“紫绶仙衣”中蕴含着的仙元力可以借用，一句话说出口后，一张脸早已憋得通红，立刻又忙不迭地运转法诀抵御“曼陀罗阵”在上空自然散发出来的威压，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冷如冰却是不理雷落，自顾说道：“闾丘掌门，其实冷某之所以站出来，实是因为冷某心中怀疑这位牟小哥，乃是‘魔门二海’安插在‘崇天门’中的奸细！”

冷如冰石破天惊的一语，立刻招来无数愤怒的目光。牟凡更是大声道：“我不是奸细，我是‘崇天门’的弟子。我师父是云无依姐姐！”

“姐姐？哼！”冷如冰怒视牟凡道：“荒谬透顶！既是师父，为何又是姐姐？你当冷某是三岁小孩不成！”

地面上的云无依本来竭力反驳冷如冰几句，此时听牟凡说出来的话也有点不像样，当下急传音说道：“小凡，你别跟冷宗主争吵。将‘天殒石’递给他，然后到姐姐这边来！”云无依一心以为冷如冰这一番做作，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这几颗“天殒石”？只须牟凡将东西交给了他，他冷如冰也不至于再生出借口为难牟凡。

岂知牟凡却是倔强地传音拒绝道：“不！不能给他！姐姐，你不知道，我刚才之所以会出手拦截这几颗石头，是因为我感觉到……它们像是在呼唤我！”

“小凡，你在说什么胡话！”云无依有点着急。自己这些人受到天空中那个“曼陀罗阵”的影响，连动弹一下也需要耗费极大的真气，而冷如冰有“紫绶仙衣”，万一他存心要与牟凡过不去，谁能奈何得了他？

便在这时，闾丘达已开口说道：“冷宗主，牟师侄的确是我云师妹在怒沧江边收下的弟子，绝不会是魔门的奸细。况且道、魔两门之间相安无事已有数百年，难道如今冷宗主又要掀起道、魔两门的纷争了么？”

冷如冰注视着牟凡，回答闾丘达道：“闾丘掌门，如果说有道门的弟子因缘际会，恰巧习得了魔门的法诀，这种事情我冷某倒是可以相信。可我看到的事实却是，这位牟小哥魔门法诀的修为要远远比他所习练的‘天心浩渺诀’来得深厚！而且在他身上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件明显是魔器的法宝！”冷如冰越说声音越大，将手一指牟凡手中的“幽魂万骨幡”，转头瞧着地面上的闾丘达，几乎是咆哮着道：“闾丘掌门，这事你又该如何解释？莫不是你们‘崇天门’已经与‘魔门二海’联成了一线，将来要对付我们‘天神宗’吧？”

冷如冰这一通看似毫无逻辑，却又说到了点子上的话语，让闾丘达心中也踌躇进来：“对啊，牟凡师侄什么时候有这等凶戾阴森的法宝的？云师妹好像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闾丘达想着，将目光瞧向了身边的云无依。

云无依接触到闾丘达询问的目光，知道闾丘达也已经开始怀疑起牟凡来，虽然云无依自己也并不知晓牟凡身上究竟还隐藏有多少秘密，可是她却坚信一点，牟凡决不会是魔门的奸细，也决不会反过来对付道门的人。

看到闾丘达望向云无依，而云无依却不吱声的时候，天空中的冷如冰更坐实了心中的想法，不禁朗声娓娓说道：“闾丘掌门、云长老，我看你们都被这个牟凡给骗了。我听说当年飞升上界的‘罗刹海’宗主薜山，如今也已经出现在人间界了。这件歹毒的魔器骨幡，十有八九便是薜山所传。你们试想一下，除了飞升上界的薜山以外，还有谁具有如此强大的魔门法诀？”

提到“薜山”这个名字，冷如冰凶厉的眼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当年在天神岛，便是薜山这个魔头率领着魔门几大长老，在湿婆魔神的授意下血洗“天神宗”，除了自己之外无一人能够幸免。这份仇恨早已深深埋藏在冷如冰的骨子里，若非因为重振门派耗费了大量心力以致修为停滞不前，恐怕冷如冰早就飞升上界找那薜山算帐了！

现在，冷如冰这一番听起来“有理有据”的话语说得连闾丘达也开始心中起疑，不由再次将目光瞧向了云无依。云无依坚定不移地迎着闾丘达的目光，轻微却肯定地说道：“掌门师兄，小凡决不是魔门的奸细！”

“可是那张骨幡，你怎么说？”闾丘达瞧了瞧空中那张巨大的白色骨幡，低声问云无依道。

云无依回道：“师兄，你先让小凡下来，关于那件法宝的来历，我们回山后再向他问个清楚……”

云无依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啊……”地一声痛呼传来，天空中的冷如冰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身影一闪晃过了十步的距离，独臂闪电般击出一拳，狠狠地轰在了牟凡的前胸。

“小凡——”地面上的云无依见状失声惊叫，立即便想御风上前，可是在“曼陀罗阵”强大的威压下，云无依纵有千般本领，也无法飞离地面，更遑论飞上去救人了。

极高的天空、在比云层更高的苍穹上，联手施展“曼陀罗阵”的接引、地藏，以及其余数百名幽冥地界的高手，此时就像是完全进入了另外一个空灵的境界般，对于低空中和地面上发生的情况完全不闻不问，冷漠到了极致。或许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只有面前这铺天盖地袭来的海啸，才是最需要解决的事情吧。

牟凡也不知道这位名扬天下的“天神宗”宗主会突然出手，本来只想将三颗“天殒石”纳入怀中，岂料胸前一痛，“啊——”地惊呼出声后，才看清自己的胸前紧贴着一个炽热的拳头。

“喀嚓——”

清脆的骨头碎裂声传入脑海，钻心的疼痛才开始蔓延开来。一股难受到极点的痛楚让牟凡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连双手捧着的、三颗莹白如玉的“天殒石”，也沾染上了星星点点鲜红的血花。

“小子，我冷如冰生平……最恨魔门的人！”冷如冰怒视着牟凡，紧贴着牟凡胸前肌骨的拳头突然舒展成刀，口中暴喝一声：“‘天——神——御——剑——诀——”

随着冷如冰这一声暴喝，地面上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冷宗主，手下留情！”这是闾丘达的声音。

“小凡——不要！”凄厉、惶急，这是云无依无力的哭诉。

便连地面上的丁然也大吃一惊，心道：“老天！师尊竟然亲自施展这一招！若换了是我，除了施展‘九鼎问仙诀’以外，恐怕我也无法抵挡。这牟凡……唉，可惜！”

冷如冰的暴喝声出口之后，刹时只听“噗”一声闷响，同时一道炽烈得几乎变成白色的玄青剑影自牟凡的背部骤然暴窜开来，将牟凡的身躯整个儿穿透了。

目睹这一幕，地面上的闾丘达也已经出离愤怒了：不管这牟凡来历如何，毕竟仍是“崇天门”的弟子，自己身为掌门，岂能让冷如冰越俎代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三言两语之间，胡乱编造个理由就将他击杀了？如果不是要抗衡身上的压力，恐怕闾丘达早就飞上前去找冷如冰拼命了！

“这个该死的阵法！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闾丘达目光注视着极高的天空，在那里，“曼陀罗阵”依然如太阳般耀目。

看到牟凡的目光开始涣散，最后完全失去了神采，冷如冰才将独臂轻蔑地一甩，将牟凡的尸身随手往地面上抖落。那三颗沾染了牟凡鲜血的“天殒石”随着惯性被高高抛到空中，然后被冷如冰猛然地一挥袖，“扑通、扑通”地相继砸落到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