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你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听到唐克尔迪略嫌夸张的称谓,那名特使面露不悦,“你也清楚帝波尔是个多么狂妄的家伙,这样一来,恐怕日后又得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迎着他饱含责问的眼神,侍立在旁侧的年轻人显得异常平静,“人类意识最深处的东西,是摄魂术无法改变的。刚才那个称呼,完全是小皇帝自己的思维定义,我仅仅起到了触发作用而已。”
“狭隘的眼界注定了凡人的无知,在他们看来,一个过于强大的同类确实就值得去膜拜了。”特使冷笑,“但今天的你,让我感觉和他们并没有多少差别。要知道,隐瞒念力上的波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难道真的是那些降临分身消弱了你的力量?为什么在听到撒迦的名字以后,你的护身结界甚至都在自行增强?”
“你不明白,是因为你没有真正感受过那种东西。”随从淡淡地道。
特使怔了一怔,“什么?”
隆隆战鼓震起之后,另一种铺天盖地涌来的声息,已在顷刻间给了他想要的答案。仿佛被针扎电击一般,观礼台上的贵宾、内政厅前的官员、乃至仪式广场云集的斯坦穆百姓,均不自觉地绷直了身躯,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尽管不同的群体怀着不同的心理,但无论是崇敬企盼,还是震怖茫然,在那阵阵沉闷如雷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的第一时间,每个人的本能还是退缩。
伴随着声浪一并怒卷而来的,是杀气。
极个别的例子证明了,普通人类在野外遭遇猛兽之后,安然逃生的可能性。作为直立行走的高级动物,生死关头中智慧能够起到的作用当然是极其重要的,但真正能够让猛兽不愿攻击,或者说不敢攻击的因素,还是那种野性力量被唤醒后崭露的狰狞。
此刻从广场尽头延绵而来的三个步兵方阵,仅在直觉冲击上,就已经把人与兽之间的界限模糊到了几近于无的地步。
这支四万人编制的突击兵团全都由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组成,清一色的连身百叶甲,背后倒插着一臂多长的阔口战刀。亮银轻甲和刀柄上那缕迎风飘扬的红穗,让方阵看起来仿佛流淌着火焰的寂然潮流。尽管唇角上还带着茸毛,但每个人的眼神中却全是生死杀戮淬炼出的冷酷。年龄与历练上的反差形成了一股逼人之极的震慑力,只是远远感受着这股刺进骨髓的凶戾气息,已让人觉得逼近的仿佛是一群半大豺狼。
塔罗克一役中,正是这批悍不畏死的攻城前锋,给巴帝方造成了直接而致命的打击。被战乱夺走亲人的痛苦与仇恨,几乎是所有斯坦穆难民入伍的最大原因,能够从联盟征兵中脱颖而出的少年无不经过了层层筛选,而加入突击兵团的最终考核,甚至远要比成人更严格。
“一群孩子?这就是你所畏惧的?”整齐划一的军列踏步声中,两名异类的对话仍在继续着。
“看任何事情,都应当摒弃表象,去观察最本质的那一部分。”年轻的随从皱了皱眉,“米加达拉,你不会连光辉晨星的话都忘了吧?”
特使沉下了脸,刚想开口时,却听得附近席位上的一人颤声对着同伴低呼:“全民皆兵,全民皆兵!”
“看,就连再低等不过的蝼蚁,也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随从轻叹了一声,摇头道,“大陆上有哪个国家,会把征兵年龄放低到这种程度?又有哪位掌权者,敢于在建国阅兵式上**裸地展示自己的童子军部队?你得清楚,撒迦绝不是在提供笑料,证明自己无人可用......”
“那他想作甚么?”
“表明立场,而且表明的是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立场。”随从的回答冰冷之极,“走罢,我们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突击兵种的方阵过后,五个混合军团先后从广场中央通过。战衣上的黄绿条纹使得他们就像是一大片自行迁徙的原始森林,保护色的作用之下,少数观礼台上的贵宾不得不站起身来,以便清晰观望行进中的士兵。
“有什么可看的,野战军而已,个人配备还不如我们德维埃。”一直没精打采的贝罗亲王斜眼看着身边的威列拿,很是为对方凝重的神情好笑。
同样是皇亲级人物,威列拿在扳起脸的时候却要比前者威严得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煞气,“贵国的野战军团在操练或者阵地推进的时候,也把远程部队排在步兵的前面吗?”
“弓箭手和魔法师?步兵前面?”贝罗亲王勉强直起身张望了一番,挠挠脑袋,“什么意思?”
“你打过仗没有?在战场上有一方真要是排出这个阵型,那就意味着人家根本没准备打攻防战,而是纯粹以火力压制开场,再兵种转换层层推进......”威列拿由衷地感叹着,在转过头接触到对方茫然的眼神后,不禁苦笑了一声,“按照你能听懂的方式来说,这些军团的最高统领不是自大到无可救药的蠢货,就是对自己麾下的远程部队抱有极大的信心。”
贝罗亲王大力拍了一下前额,露出恍然神色,“原来你在说这个!其实没什么好多考虑的,无论哪个方面,如果他们信心不足,能跟巴帝干到现在?!就拿我国的军队来说,粮饷和军械配备再丰厚、再优越,真到了打仗的时候,决定胜负的毕竟还是人啊!”
威列拿已被这番话说得完全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没想到,有的地方反而是你比我看得更透彻......这就行了,老伙计,等阅兵式一结束,我就为你引见那位格林将军!”
“希望我还值得被利用。”贝罗亲王苦笑,“你也知道,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我们就注定没的选择了。”
伴随着低沉号角策马而来的骑兵方阵甫一登场,就立即引起了观礼台上的一片倒抽凉气声息。已经接近疯狂的民众早就把任何可以抛起的物事高高扔上天空,人群中即使再矜持优雅的贵族长者也没有停过片刻以拳击胸的军礼动作,整个广场几乎快要在单一而凶猛的声浪节奏之中崩裂塌陷。
在斯坦穆最常见最典型的平原地形上,骑兵冲锋能够造成的杀伤力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即使是其他任何国家,这支追风逐电的兵种也历来有着“沙场之王”的称号。然而养兵千日的漫长过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轻松。不论轻骑兵还是重甲骑兵,只要达上了标准配备,那么他们从头到脚连人带马都可以说是用钱一寸寸堆起来的。没有一位统帅会愿意看到,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快刀还没斩中目标,便已在敌人的远攻之下折断。所以在骑兵披挂能够达到的防御及破坏性上,各国兵工往往都恨不得用大把金币直接换取想要的一丁点数据突破。
此刻,当那股视野中的钢铁洪流缓缓流淌过广场中端,一些特使已拼命瞪大着双眼,唯恐一个倏忽便错过了至关重要的细节。
加长刺枪,弧面臂盾,覆面式锁子甲,马刀,十二连发点金手弩......这些都算是再常见不过的骑兵配备,但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眼前的军人们身上笼罩的魔法光晕。
是的,所有的防具,甚至在刺枪枪尖上,都隐约镌刻着无数极小的魔法符号。令人瞠目结舌的附魔技艺使得护甲更轻,刀枪更利,盾牌更坚固。即使再外行的旁观者,也能通过马蹄起落之间的声息,察觉出明显异常。
这样庞然的,几乎无穷无尽的骑兵大潮,在行进的同时,发出的响动竟是微乎其微。整齐划一的纵横队列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像是用刀切出来的,人与马之间的紧密维系已经不仅仅表现在局部上,如山的凝重感让整支大军变成了钢铁般的一个整体,一架巨型战车。
现在,这战车的车轮已加速滚动,可怖的是,它却仍保持着悄然无息。
工程、补给、运输,乃至地下掘进,名目繁多的辅助兵种仿佛是一段段过场的铺垫,逐渐沉寂下来的广场听不到任何喧哗,有的只是压抑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要来了。”贵宾席位间,威列拿亲王长吸了口气,丝毫没发现手中的瓷杯正在不断溅出水来。
贝罗亲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要说些什么打打趣,干涩发痛的嗓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尽管那支军团的凶名没有一天不在听闻着,但到了即将面对的时刻,他还是感觉到了比想象中更为强烈的恐惧。
长时间的静谧之后,阅兵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人,一骑。
这是个极为魁伟的半兽人,独臂,虬须,狞目獠牙。他身上的战甲是黑色,胯下的战马也是黑色,就连腰间刀鞘的颜色,也是比夜更冷更暗的纯黑。
他策马,缓行,如同置身于硝烟遮天的沙场,粗豪的脸庞上神情肃然。到了广场正中的位置,他忽然勒紧了缰绳,拨转马首,扫视着数以十万计的民众,缓慢而标准地行了一个军礼。
“裁决军团上将阿鲁巴,率领全体士兵,接受你们的检阅。”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根本是背对着内政厅,背对着眼神呆滞怔然木立的小皇帝。
“砰砰”连声大响随即于高空爆起,几朵庞然无朋的魔法之花相继盛开,匪夷所思地汇成青色光幕,从四方徐徐扩展而下。这巨型结界刚一成形,大道彼端已如滚雷般震起了马蹄声,伴随着这批精悍如刀的黑甲骑士共同出现的,竟是地面上急速延伸的茫茫阴影!
“看天上,快看!”随着一声颤抖的高喊,无数民众纷纷仰首。紧接着,山崩地裂般的欢呼便猛地从人群中迸发出来,嘶吼、咆哮、甚至是放声哭泣,沸腾的情感瞬间突破了顶点,狂热挥舞的手臂瞬间形成了一片密林。
空中,数千头巨大的摩索飞龙正在地行侏儒的驾驭下井然有序地飞过,将烈日的辉芒遮去了大半。最前端,狰狞雄壮的赤炎獠脊背之上,赫然傲立着一人,单手挑着一面如火的裁决军旗!
就在地面上的声浪到达最高潮时,那旗手纵身一跃,跳下赤炎獠的背部,从百丈高的位置带着猎猎飞舞的大旗直接坠向地面。
只是一转折,一扬手,裁决军旗便带着劲风激射而出,“夺”的一声钉在内廷厅正门上方。而旗手却没有一分减速,更没有用上驭风术之类的魔法,一声连整个希斯坦布尔都能震动的巨响之后,他已落在了观礼台前沿。
“这里,刚才坐着谁?”所有特使状如痴呆的注视之下,生着一双冷锐紫眸的旗手从半人多深的大坑中挺直身躯,望定了台上空出的两个席位。
与此同时,裁决军团的千万架战争傀儡正迈着沉重的步伐,从阅兵大道上通过,整整十个方阵的精灵弓箭手组成的豪奢阵容,也陆续开进了广场。但贝罗亲王的注意力已经被完全吸附到这名旗手身上,甚至连思维能力都处在了停滞状态。
“他......他是?”贝罗喃喃地问。
同样气势为之所夺的威列拿惨白着脸,吞了口口水,刚想回答时却被四下骤然爆发的声浪打断。这一刻,裁决士兵和那千千万万的民众,都已单膝跪倒,向着旗手所在的方位俯低了头颅。
“万岁,万岁,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