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零年八月八日,正午十二点四十五分,美国,纽约。
对于纽约来说,这是一个罕见的高温天气。湛蓝无垠的天幕上找不出一丝云彩,一轮火伞高张,无情地喷射着炎炎赤焰,似要将整个纽约炙烤成一个大熔炉,空气焦燥得象是稍一用力磨擦便能剧烈燃烧起来,来自哈得孙河的强风也未能将酷热消去半分。
纽约市区,一幢幢巍峨高耸似要插入天宇的摩天大厦如林参差矗立。蛛网密布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小车往来疾驰,锃亮车身在烈日曝晒下反射出强烈刺眼的灿烂金芒,犹如一条条披着炫目黄金铠甲的钢铁巨龙,灵活驰骋在由钢筋水泥所组成的丛林中。
曼哈顿区五号大道宽阔的大街上,行人如流,这条本是印第安人赤足开辟出来的羊肠小径,如今已成了纽约最繁华的商业街----伟大的白光大道,一辆巡逻车杂在车河中不紧不慢地例行巡游着。
“36号巡逻车请注意,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三号翼楼的报警装置发出了两秒钟的警报信号,请立即去查看。”警用频道中,女调度员似乎总是一成不变的冰冷腔调从扬声器中传来。
“哦,天哪,我一点半的约会又要迟到了。”正对着后视镜专心致志挤压额头上一颗青春痘的维兰特怪叫,手忙脚乱找出一张纸巾抹拭额上的污渍,喋喋不休地恼怒抱怨:“见鬼,为什么总是在收工的时候出现状况?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次了,再这样下去,所有认识我的女孩一定都会跟我绝交。这份该死的工作,迟早会把我的生活给毁了。也许,当初我应该去的地方是好莱坞,成为一个富有的让人仰慕的大明星,身边除了美艳的女明星之外,就是更美艳的女明星,而不是呆在这座鬼城市做一个跟流氓和恶棍打交道的穷警察。”
“是的,是的,我知道。”他的搭档克兰德尔很快在街口把车调过头来,推进一个档位加速前进,以他一贯耐心而温和的语气说:“但是在你去好莱坞之前,我们还必须得先去一趟博物馆。”
克兰德尔是个黑人,身强体壮,有一副黑浓的粗眉,左颊上还有一道长得骇人的伤疤,看起来很野蛮很凶恶,但是实际上他却是一个风趣幽默的老好人。他干了三十多年的警察,从来就没对哪一个罪犯动过私刑,在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纽约警察队伍中简直是一个异端分子。他没有孩子,妻子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地度过最后几个月的警察生涯,然后领取自己那份应得的退休金去某个小镇安渡余生。
车流很密集,巡逻车的速度始终无法提得更快。
“嗨,克兰德尔。”维兰特整整头上的警帽,将一缕从帽沿中滑落的棕发塞进去,继续喋喋不休:“你知道吗?当初我去投考警校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可是正当我在考虑怎么样体面一点退出测试时,他们就单方面宣布我通过了身体检查,真是活见鬼。你知道他们挑选警校生的标准是什么吗?我敢打赌,你绝对猜不到。”
“是吗?我也打赌我猜不到。”克兰德尔仍然温和宽容地笑笑,不急不躁跟在一辆加长豪华林肯车后。他喜欢这个精力充沛,脑瓜里总是充满激情幻想的英俊小伙子,一起搭档以来他觉得自己好象年轻了许多,还有一点也很重要,维兰特从来就不对不同肤色的人抱有任何偏见,这一点相当难得,让他感觉宽慰愉快。
“瞧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没趣的糟老头,也许我该介绍一位漂亮姑娘让你恢复第二春。”维兰特善意地取笑他,自己揭开谜底,愤愤道:“他们告诉我,只要我不吸毒、没有精神病史就算是合格了,真是难以想象这是哪个狗屁家伙定下的狗屁标准。于是我就跟他们说自己是同性恋者,可是他们又说尊重我的性取向并且答应为我保密,咳,我就这样被拖进了一个悲惨世界----那些狗娘养的家伙竟然把我的玩笑到处宣扬,警校每一个人都知道了我是一个同性恋,你能想象开始那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几乎每个女孩都把我看成是她的敌人。”
克兰德尔爆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左颊上的伤疤隐进了深深的皱纹中,将车驶到八十二号大街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大楼前稳稳停下。这时他发现那辆加长林肯亦停在前面,一个身着笔挺制服的司机迅速下车打开后面的车门,恭敬迎出一位身材极之曼妙的绝色佳人,又即快步赶到另一侧。
维兰特刚跳进车外的滚滚热浪中,一双纤长有力的性感美腿便映入眼中,光洁得宛若象牙雕成,曲线堪称完美。他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只觉亮得发白的灼热阳光突然间就温柔了许多。
不过他的视线刚刚移到被一条薄裙紧紧裹住的挺翘美臀上时,克兰德尔一声重重的咳嗽让他赶紧抬起头来。
一个衣饰精致华贵,气度不凡的银发中年男人在一旁不发一言地望住他,脸上还带着一丝得体的微笑,眼神却让维兰特忽然觉得自己好象又回到了滚烫的烤箱里面。
眼前这个男人只怕全纽约没几个人不认识,他叫格哈得,这一期的《财富》和《福布斯》破天荒地一起在封面上刊登了他的大照,在过去的一年中,他所掌控的格林基金收购了美国的三家大公司以及华尔街的一家银行,是一位真正的超级大富豪。
“警官先生,我希望您在拿了我们纳税人所支付的薪水之后,能认真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否则我可以向警局投诉您的这种行为。”格哈得彬彬有礼地说,然后极有绅士风度地请那位美女先行,“珍妮特小姐,您先请。”
“谢谢。”佳人淡淡一笑。
当颇觉尴尬的维兰特看清珍妮特小姐的面孔时,不禁差点又将格哈得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太美了,长长的卷发乌黑发亮,面庞轮廓分明但又不失娇媚,细小的腰肢和浑然有形的胸脯具有着无穷的魅力,便如一朵在阳光下夺目怒放的郁金香,高贵而典雅,散发出一种生气勃勃的自然青春活力。最令人着迷的还是她的晶莹美眸,竟绿如翡翠般璀灿发光,摄人心魄。
“哦,上帝,她让我第一次感到了战栗。”维兰特目送珍妮特迈着婀娜轻盈的步伐进入博物馆,不禁喃喃自语。
“你很无聊吗?警官。”两个足有六尺多高的魁梧大汉从后面赶上来,扔下一句话,用他们结实的身体一左一右挨着维兰特粗暴地蹭过去。
“嘿,你们两个给我站住。”被撞得向前踉跄两步的维兰特恼火地大叫。
两个大块头很听话地站住了,并且回头转过身来。
“想告我们袭警吗?”左边的大汉脸上长着一个大鼻子,撩起上衣冲他咧齿一笑:“虽然我们带着枪,不过我们可什么事儿也没干,对吧?警官先生。”
看见对方腰上掖着的一把黑乎乎的玩意,维兰特下意识的动作就是伸手去掏枪。
“别紧张,维兰特。”克兰德尔摁住他的手。
“嘿,迈克,瞧瞧,这位警官还是个雏,嫩雏。”大鼻子对同伴挤挤眼,夸张地大笑起来。
迈克明显是个欠缺幽默细胞的家伙,他冷冰冰地说:“警官,我看我的老板不怎么想见到你,所以,请你最好离他远点,否则,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一点什么。”
“你在威胁我?威协一位警官?”维兰特嚷道:“该死的家伙,你是想让我帮你在监狱预订一个房间吗?”
“请把你的执枪证明拿出来,现在。”克兰德尔拦住被激怒的维兰特,平静地看着迈克。
“如果我说不呢?”迈克傲慢的语气无疑是在有意挑衅。
克兰德尔立即迅速拨枪指住他们,大叫道:“我怀疑你们非法持械蓄意威协警察,马上把手放在头上,慢慢蹲下去,然后老实点趴在地上,如果你们敢乱动,我会毫不犹豫让你们的脑袋变成熟透了的西瓜。”
两个拽拽的家伙狼狈趴在滚烫的砖石地上,尽可能地高高撅起P股减少身体与地面的接触面积,活象两只大乌龟,从他们呲牙咧嘴再无半点酷相的表情上来看,这种滋味显然相当不好受。
打发走这两个气急败坏的家伙,克兰德尔微笑着教导维兰特:“某些时候处理某些事情还是需要丰富的经验,你瞧,这样他们就没有任何借口起诉我们了。”
“我得承认,某些时候有个糟老头在身边还是有某些用处。”维兰特以自己的方式表扬他:“干得不赖,老鬼。”
开心过后他皱眉又说:“难道有钱人都喜欢雇用蠢货当保镖吗?”
“当然不是。”克兰德尔眼中闪着洞察世情的睿智光芒,微笑说:“这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位让你害怕得颤抖的小姐还没有被那位大亨的金钱所征服。”
“你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维兰特觉得极度地不可思议。
“对于一个上了年纪有点人生阅历的老鬼来说,看出这一点很容易,只有欠缺足够信心的人,才需要这样的笨蛋来衬托自己。”克兰德尔耸耸肩。
“这么说,也许我还有机会请那位美丽的小姐喝上一杯咖啡,在一起亲密地聊聊天。”维兰特陷入无限憧憬中。
“要是呆会能遇上,你可以试着去邀请她。”克兰德尔拍拍他的肩膀说:“进去吧,小伙子,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