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室中的简云枫忽感眼前金光大盛不可视物,下一刻他却已经站在一座佛殿前。
面前一尊数人高的金色石像,似僧非僧,似道非道,眉眼低阖,捏指轻笑,昂然之势当有开天辟地之威。石像前站着八名形态不一的和尚,说他们是站却也不确切,只不过不是坐着罢了,八人形貌不一,动作更是千奇百怪,有笔直挺立的,也有歪头斜脑的,更有单足在虚坐的。再看他们的表情,有闭目凝思的,有眯眼微笑的,也有一脸愁苦的,更有一个却是怒目瞪视,五官狰狞。最后面一个,赫然便是简云枫在方才那间厢房里见过的不问不动的那个老和尚!老和尚双手合十,眉眼轻台,深邃的眼神中尽显慈悲之相。
就在简云枫**之时,那个声音又在佛殿内响起:“此地便是悟剑堂,承我佛剑一脉者都是在此悟得真谛。你面前石像便是佛剑创者,他创造了这慈悲之剑却并未在这凡尘留下名号,他坐下八人就是每一代的传人,慈航心剑,一脉单传,以心传心,以剑印剑!”
简云枫不解道:“那我要如何才能印剑?”
“你问我你要如何才能印剑,我不是你,我怎知你要如何才能印剑?”
“可是,这叫我又何从学起?”听到对方古怪的回答,简云枫纳闷不已。
“慈航心剑,因人而异,人心万千,就算是慧心也是各不相同,我不是你,我自然不知你所思为何,更不知你心中之剑该为何。”
“那大师你又是如何悟得心剑?”简云枫好奇道。
“老衲在此整整坐了三年,想了三年,离开之时,心剑已开。”
“三年?需要这么久么?”
“三年算久么?这里有人整整坐了二十八年才悟剑,也有人只坐了半日便悟剑。悟剑之道,存乎于心,悟到了便是,悟不到便不是。”
简云枫想了想又道:“这些前辈当年悟剑时候都是什么修为?”
“按你道家说法,应该都是道胎之境吧。”
“这么厉害,那我得花多少时间啊……三十年,五十年?”简云枫立刻又苦下脸来。
“一切但看你自己造化了,心剑之力,不看个人修为,只凭心中念力为根。”
“大师,佛祖不是告诫要无欲无求么,为何还有心念之力?”
“这心念并非欲求之念,而是以普渡苍生为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舍我一己之念,渡千万苍生之念,此乃大慈悲。言尽于此,一切看你造化了。阿弥陀佛!”空荡荡的佛殿内,只有这佛号留下的回音,再无其他动静。
简云枫看着这佛殿内的一切,心中苦笑,想想方才一刻自己还在蛮荒大山之中和同伴一起冒险,现在却来到了一处怪异的巨大佛殿,先不管他自己到底是不是那老和尚口中说的身怀慧心之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出去。自己身上还有那么多事未完成,要真是在这里被困个几十年,那还了得。
也不知道那慈航心剑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剑法,管它呢,先学了再说,多一样功夫在身总是好的。不过,这和尚不是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么,怎么还有和尚学剑法的,拿着剑去杀人,岂不是犯了杀戒?
想归想,简云枫此刻已经入了佛殿,面对着那尊巨大石像盘膝坐好,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看了半天并未任何发现,简云枫不禁纳闷起来:这玩意怎么学啊,一没心法二没口诀的,好歹也找个人在我面前耍两下,这要是干坐着能学成,这天下还不人人成了高手,还要拜师作甚。哎,幸亏当年捡到我的是个道士,如果是个和尚,那岂不糟糕。
胡思乱想一通后,简云枫又调整了下心情开始琢磨起来,莫非要学他的动作?对了,他那个手指捏得这般奇怪,肯定是一个法诀,哈!我真是聪明!
想到这里,简云枫噌地一下跳了起来,装模作样的开始学那石像的样子。
挺胸,低头,微笑,捏指……
折腾了两个个时辰后,简云枫惨呼一声:“这究竟该怎么学啊!”一P股瘫坐在地上,回答他的只有空旷的佛殿内传来的回音。
看着面前那八个一动不动的人影,简云枫知道是那些前辈留下的幻象罢了,此刻却依旧苦着脸对他们道:“你们当年莫非也是这般学成的么?”
咦?这个和尚怎么这般凶狠,好像和谁又深仇大恨似的,不是说只有拥有慈悲之心的人方能学成么?莫非这位大师也有慈悲之心不成?
简云枫开始好奇地观察起那面容狰狞的人像来,当他看向对方的眼睛时候,忽然脑海中传来“嗡”的一声巨响,面前景物再次变换!
满眼的残尸饿殍,到处都是人们的惨哭哀号之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简云枫仿佛置身于人间炼狱一般,面前的残酷景象让他为之震骇!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这么残忍!
回答他的是一阵嗜血的笑声,远处一个长相丑恶浑身是血的大汉,对着他脚下一个跪地苦苦求饶的老人一刀砍下,那惶恐的老人瞬间被砍成两段没了声息。
简云枫发现四周居然全是这样的场面,各类妖魔正大肆屠杀着附近的百姓,手段之残忍,场面之血腥,看得简云枫睚眦欲裂!
这一刻,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面对着满地的残肢断臂,他却无能为力!
看着一个个无辜的生灵在自己眼前哀嚎着死去,再看着那些恶魔在面前狂笑着肆虐,简云枫现在唯一所想便是:给我一把剑!我要斩尽这些妖魔!从来没有一个念头会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欲望,这一刻他又想到了自己师父的惨死,还有整个茅山派的毁灭,他的心似乎要炸开一般,冲出身体的束缚,与那些作恶的妖魔同归于尽!
杀!杀!杀!
当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被对方一把塞进口中嚼碎,当一个老妇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块块被对方切下,简云枫心中忽然想起一个慈祥的声音:阿弥陀佛!魔欲杀生,我便屠魔!杀生护生,佛为修罗!
说道最后八个字的时候,原本慈祥的声音已经凄厉如鬼啸。
简云枫感到自己的心似乎开了一丝缝,一股澎湃的力量自心间流出,贯彻四肢百骸,他右手下意识地往前一伸,手指形状正是刚才佛殿内那尊巨大石像所捏的指诀。浑身的力量好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样,奔腾着往指尖冲来,简云枫看到自己指尖的一点金光逐渐放大,由起先蚕豆般大小渐渐凝聚成一把金色长剑,剑逾三尺,锋有二寸,无锷无柄。望着掌心托着的这把金色长剑,简云枫顿感全身无尽的心念之力,杀意越盛,力量便越强。
简云枫手执金色长剑,口中一声怒喝,便一头冲入对方战团。
剑如游龙,势若猛虎,简云枫手下无一合之敌,手起剑扬,剑光闪后便是一颗狰狞头颅随之落地。
也不知自己挥了多少次剑,砍下了多少头颅,他此时已经全身染赤,手足疲软,场内再无一人敢上前,那些本来猖狂的杀人者眼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终于,对方崩溃了,简云枫宛如从地域修罗场中走出的灭世修罗,一扬手便是一条命,丝毫没有一点怜悯和顾虑,每一剑都准确地落在敌人的颈脖上,对方却只能惊恐地看着那飘忽诡异的金光贴上自己的脑袋,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剑法,他究竟是谁?他杀了多少人了?一百,还是一千?没有人会去注意,他们只知道若下一刻金光在自己眼前闪过,那将是自己此生能看到的最后一道颜色。
在死亡的恐惧之下,他们终于也怯弱了,原来接近死亡是这么可怕地事情,他们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跑,远离这里,再也不回来。
场中再无敌人,简云枫仗剑四顾,看着自己被血水染透的衣衫兀自滴答滴答地滴着血水,脸上流下的也是血汗交杂的黏糊糊的血浆。
幸存者终于颤抖着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看着死去的亲友,他们无声地悲戚着,方才的哭喊和求救已经让他们的嗓子无法再发出一丝声音。当他们看到简云枫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一丝害怕,他们中间走出一个老妇人,蹒跚着走过来帮他擦去了脸上的血水,露出那张苍白却又俊俏的脸庞,又帮他整理好头上的发髻,接着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退后,跪倒在地,嗑起头来。
就当简云枫要出口之时,眼前一切又如云烟消散不见,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佛殿,不过全身被汗水浸湿,手足更是酸软无力。
自己刚才杀了多少人?恐怕那些妖魔中任何一个人杀的也没自己多,那自己比他们更加邪恶么?可是那些幸存下来无辜的人却如神灵一样膜拜自己,这究竟是对还是错?自己算是正还是魔?
眼前那面容狰狞的和尚,简云枫看着却是如此亲切,如此可敬,是了,这就是答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以慈悲之心御杀伐之剑,救天下苍生于水火,自己一人独挑罪孽又如何?这就是慈悲,这就是慧心。
为救苍生,舍身化作修罗,剑,不只是杀生之利器,更是护生之圣器!
简云枫站起身子深深地对着面前之人施了个礼,才坐下开始调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