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铎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察觉到了高地上的陷阱,但他永远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剧烈的爆炸将整个高地掀上了天空,数不清的MEDN成员蜂拥而出,就像用铁锨铲掉了蚁穴的一角,带出无数狂拥的蚂蚁。它们尖牙利爪。
在树林里狂奔的欧阳铎回头望去,数不清的伊加族武士和其他部落的武士从高地后面海水般蔓延过来,他们手持AK47,火箭筒,榴弹发射器和轻机枪,在MEDN的旗帜下呼啸狂奔。
“怎么办?”卡辛加靠在树干后面喘粗气,他们的四周全是MEDN成员,子弹贴着头皮而过,随时都会被打成筛子。
欧阳铎也不知道怎么办,但他不会说出来。他的目光飞快地树林里跳跃,很快他向卡辛加使了个眼色,两人朝一片荆棘丛奔去。
欧阳铎看见了德约科维奇,他一直游离在两个特别战斗小队之外,熟悉森林边缘的环境。怎样才能逃过猎人的追捕,紧跟老狐狸的步伐。
站在堡垒上的洛斐再也没有时间微笑了,他带着剩下的“银豹”“青虎”“蓝豺”三个特别战斗小队奔赴奥地阵最外围的防御阵地,那里有塔楼和一人深的壕沟,几架重机枪和几十架轻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网足以暂时阻止没有装甲车保护的人海冲锋。
“狙击手,火力小组…..”洛斐有些语无伦次,他确实有些慌了,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太过悬殊,而最近的尼日利亚军营抵达这里需要三天。就算是狮子也不可能和狼群周旋三天。
“所有人注意,首要目标是火箭筒手!”洛斐不停下达命令,只要堡垒和塔楼不被炸毁,他可以利用火力优势压制对方。
洛斐身边的三个特别战斗小队全部是黑水公司欧洲区最精锐的顶级佣兵,他们也很紧张,持枪的动作甚至有些走形,但比起缺少训练,沉迷酒色的尼日利亚士兵,他们镇静的像石头人。
很多尼日利亚士兵,包括指挥官全都换上了平民的衣服,堆坐在房间里,反锁房门,抱着头打哆嗦。
卡瓦努将军是最镇静的一个人,当他听洛斐报告战况时眉头只是微微一皱“洛斐中校,我觉得你有些夸大其词了。根据我的情报,MEDN可参加战斗的人数不过超过三千人,按照你的说法,奥地镇外面就有五千人。奥地阵是个重镇,有几百名武器精良,训练有素的士兵,还有坚固的堡垒,MEDN从来没有进攻过这样的重镇。哈哈,简直是笑谈。”
卡瓦努站在碉堡上时他笑不出来了,高举武器的MEDN成员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人数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洛斐中校,这里交给你了。我会马上派军队协助你。”卡瓦努将军紧握着洛斐的手,之后匆匆登上直升机,消失的无影无踪。
洛斐一次次对着耳麦重复,尽量让自己镇静的语气感染黑水佣兵们“现在我们不为美元,不为荣誉,只为了活命!听好,为了我们自己的命!我们要密切配合,坚持三天,只要三天,援军就到了!”
机枪短点射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个火箭筒手被狙击手击杀,身体或躺或仰地倒在地上,飞溅的鲜血像是肆虐的火花在干燥的土地上绽放。
此时刺客潜伏的山坡密密麻麻趴满了MEDN的成员,AK47,早已被淘汰的二战武器漫无目标地射击,明知距离过远却仍然发射的火箭筒在黑水佣兵们组成的阵地前沿爆炸。战斗尚未打响,MEDN的气势早已压过了隐藏在堡垒和壕沟里的黑水佣兵。
洛斐趴在一架重机枪五米远的位置,弹射的弹壳不时在他身边落下,耳朵里像是有成群的战斗机反复俯冲。洛斐轻轻松了一口气,山坡山的MEDN成员武器简陋,没有统一的服装,虽然成建制的运动和隐蔽将伤亡的几率降到了最低,也只能说明指挥官接受过先进的军事教育。MEDN成员在运动过程中不时有掉队,争抢隐蔽位的行为发生,这说明他们的训练和战斗意识远远无法和黑水佣兵们匹敌。
缺乏优良的装备,如同山区游击队一样的战斗素质…..洛斐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弹药,他可以坚守奥地镇。
洛斐想笑,尼日尔三角洲看来是他的福地,注定让他功成名就,返航的途中他很可能成为各国媒体争相报道的反恐英雄和斗士。
高地被地雷群掀翻,大群MEDN成群蜂拥而来时洛斐的笑容凝滞在了嘴角,这一次也不例外,因为望远镜里出现了大片快速移动的红色。
今天,注定不是洛斐的幸运日。
首先出现在望远镜里的是一杆红色的战旗,血一样奔放,血一样猩红。紧接着大批穿着红色伊家族武士传统服装的MEDN成员在山坡脚下汇聚,他们行动迅速,动过干净利落,以小队为单位的行进途中互相掩护。实战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判断一支队伍是否凝聚了战不畏败,败不溃逃精神,从他们的行动细节几乎可以下定论,就像洛斐断定手持各种杂牌武器的MEDN成员战斗力低下一样,穿着红色服装的MEDN成员给他再次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所有人,注意穿红色军服的目标。”洛斐说完,重机枪和狙击手立即转移射击重点。
一支又一支红旗在山脚下竖起,红旗上绣着的各种图案栩栩如生。每当有红旗竖起山坡上便会爆发出山洪爆发般的呐喊,像是巨石坠入死寂的湖中。
洛斐隐约回忆起资料里对MEDN的记录,绣着不同徽记的战旗代表着不同的战斗小队。在MWDN,战斗小队被称作刃。每一刃都有自己的战旗,有他们引以为荣的骄傲。红色,绣着尖嘴鲈的旗帜代表着尼日尔三角洲警卫军(The Niger Delta Guards Soldier),红色,绣着红树林沼泽的旗帜代表着尼日尔三角洲人民志愿军(The Niger Delta Peoples Volunteer Force)。这是两支尼日尔三角洲著名的部落民兵武装,多年来一直寻求自治并要求与尼日利亚政府共享石油收入。尼日尔三角洲人民志愿军的领导者穆贾希德.多库波.阿萨里,被称为的尼日尔的‘圣雄’,在MEDN成立之前,始终奉行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舒巴迪回国开始组建MEDN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包括尼日尔三角洲警卫军和尼日尔三角洲人民志愿军在内的部落服装纷纷加入MEDN,并成为主力军。以之前奉行非不暴力不合作的尼日尔三角洲人民志愿军为例,加入MEDN的第二年,他们舞动着红树林沼泽旗帜,先后炸毁,占领了超过30个采油平台和炼油厂,偷袭尼日利亚一家军工厂,抢走大批军火,之后将军工厂付之一炬。今年年初,尼日利亚首都阿布贾两家大型外资银行先后遭到洗劫,军警赶到时只看到悬挂在银行栅栏上的红树林沼泽旗帜和满地的硬币。
其他的红色旗帜分别代表尼日尔三角洲各部落的武士,在各自为战多年后他们聚集在舒巴迪麾下,统一穿着伊加族传统武士服装,成为MEDN中的精锐部队。
每杠旗帜都有起来山呼海啸的欢呼,那是他们的战绩,他们的自豪。
在欧美媒体看来,MEDN在的行为和匪徒,恐怖组织无异,但在尼日利亚人民心中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为了驱逐资源侵略者,为谋求生存而战的英雄。
洛斐知道恶战近在眼前,高举红色旗帜的MEDN均受过黑水公司高级军事顾问的专业军事训练。
这一刻黑水公司似乎搬起了巨石砸了自己的脚,这巨石外面包裹着层层的美元。
冲锋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开始,红色的MEDN成员缓缓离开山坡,匍匐向堡垒和壕沟靠近,不时停下射击,掩护自己的队友。
第一次攻击的人数在30人左右,4名精锐MEDN成员在最前面匍匐前进,携带火箭筒或榴弹发射器,后面跟随着5到7人,第一个人被击中后马上有人补充上去。
子弹暴雨般泼洒在干燥的地面,扬起阵阵弥漫的沙尘,被机枪子弹扫中或被狙击手爆头的MEDN成员如同猩红色的烂泥堆在地上,他的同伴默默匍匐过去,从血泊里拽过他的武器,继续向前,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如刀如炬。
第一次进攻很快被黑水佣兵瓦解,红色的MEDN成员从山坡匍匐的距离没有超过50米。
第二次攻击立即展开,这一次‘红色’增加到了100多人。
山坡上绵绵不绝的呐喊声更加强烈了,震撼着天地,像锋利的刀子刮过金属板,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40分钟后,第二次进攻被彻底瓦解,这一次‘红色’前进了近80米。在山坡和碉堡的开阔地上怒放着片片用鲜血和生命涂抹的鲜花,放眼望去,红星星一片。
洛斐用力揉了揉眼睛,他有点眼晕。
山坡上的呐喊声音消失了,整个世界陷入了灰色的死寂当中。
一名红色MEDN站了起来,仰首走向碉堡。
又一名红色MEDN站了起来,迎着子弹走向碉堡。
一群群的红色MEDN站起来,扛着爆炸物,义无反顾地走向碉堡。
枪声仍在继续,机枪和狙击步枪像是麦田里的大型联合收割机,扫过去便倒下去一片。然而麦子依然昂首,依然无所畏惧,他们开始奔跑,像狼群袭向猎物。
洛斐安静地举着望远镜,他的嘴唇。
这不是在进攻,是送死。
洛斐身侧的重机枪首先停了下来,机枪手面色苍白,不知是重机枪巨大的振动力导致,还是因为面前的红色。
枪声越来越小,只有几个狙击手仍在狙击冲在最前面的‘红色’。
“开枪!都傻了?”洛斐大声咆哮,他躬身冲到重机枪手旁边,军靴重重踢在他的身上,之后拎起他的脖领往重机枪上按。
重机枪手软绵绵的,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洛斐,用颤抖的声音说:“中校,这不是战争,是屠杀!”
“我们要活命!”洛斐走到重机枪前面,端起了机枪。
洛斐的手指抖的厉害,他和黑水佣兵们的心情一样,他们是拿钱办事的佣兵,可以毫无携带个人情感的消灭对抗他们的人。可是面前的‘红色’他们没有躲避,甘愿充当他们的活靶子。
即便‘红色’对他们的生命产生了威胁,又有谁能够反复举枪。
狙击步枪的射击声也停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前的寂静,洛斐眼前虚幻出一个垂死的‘红色’躺倒地上,大股的鲜血从他的脖颈流出,嘴巴一张一合,空洞的目光投降无边的天空。
“中校,咱们投降吧。”耳麦里传出不知谁的声音。
宁愿做耻辱的囚徒,也不愿让后半生坠入深渊般的噩梦,这是所有在场黑水佣兵的心声。
“不!”洛斐架起了机枪,他知道佣兵们在看着他。
机枪响了。
十几名冲在最前面的‘红色’倒下,机枪子弹击中了爆炸物,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裹着黑烟冲上天空,四周奔跑的‘红色’停下了脚步,望着硝烟弥漫的大坑。
洛斐停止了射击,一次次摸着额头硬币大小的伤疤,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MEDN成员们忧伤的目光从冒着黑烟的大坑移开,挪到碉堡上,挪到炼油厂林立的奥地镇,他们的目光从悲伤变成了仇恨。此时的尼日尔三角洲空气中仇恨的分量比氧分子还多几倍。
高音喇叭传出男人嘶哑而痛楚的声音“为了土地和人民!为了自由!”
“自由!自由!”
数不清的身影从山坡上冲了下去,和红色融合在一起,洪水般向碉堡冲去。他们脚下是一片片血泊,那是战友的鲜血和属于他们的土地。
“准备…..”洛斐极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拍着额头说:“准备撤退到第二道防线,狙击小组先撤,火力小组最后撤离。”
黑水佣兵第一次在战场上这么狼狈,他们掉头就跑,丧失了顶级佣兵应该具有的优秀军事素质。他们是在逃避天地连成一片的血泊。
出乎洛斐的意料,山坡忽然传出悠长的号角声,冲锋的MEDN成员纷纷停下了脚步,怒视着碉堡,过了一会纷纷掉头往回走。
凄凉的号角声在空气回荡,那是古伊加族武士撤退的号角。大部分MEDN垂着头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一些人跪在血肉模糊的尸体旁失声痛哭,祈祷。
黑水佣兵们诧异地看着这一幕,这不是他们经历过最险恶的战斗,却是最艰苦的战斗。
高音喇叭将男人嘶哑,痛楚的声音传得很远“洛斐中校,我是舒巴迪。”
舒巴迪的名字出现后所有的MEDN成员仰起头了,望着天空,似乎天空悬挂的不是即将下坠的落日,而是充满希望的朝阳。
“洛斐中校,你和你的部下所看到的不是战斗,是我们的姿态。”舒巴迪的声音一顿,似乎在回想漫漫的远古“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祖先生活了千百年,我们从未向任何强势屈服。几个小时后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将知道我们的武士包围了奥地镇,我们将在这里引爆核弹!”
激昂的神情在MEDN成员的脸上展现,有人流下了无声的泪水。
“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永远不会屈服!假如弱小的我们无法驱逐侵略者,那么就和他同归于尽!”
MEDN成员群情激昂,高举着拳头和武器,一遍遍高呼“舒巴迪!舒巴迪!”
舒巴迪最后说:“洛斐中校,你可以选择投降,当然,最好继续待在堡垒里,就像这些勇敢的武士,几天后我们都会死去。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吧。”
洛斐瘫倒在堡垒里。
刺杀,围歼,冲击奥地镇,这些都是舒巴迪酝酿已久的阴谋,就像舒巴迪所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世界将陷入核恐怖当中。
洛斐看着铅灰色的天空,他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