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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说二百二十则

  国朝能为歌诗者不少,独李太白为称首。盖气骨高举,不失《颂》咏、《风》刺之道。吴融《禅月集序》。

  歌诗之风,荡来久矣。大抵丧于南朝,坏于陈叔宝。然今之业是者,苟不能求古于建安,即江左矣;苟不能求丽于江左,即南朝矣。或过为艳伤丽病者,即南朝之罪人也。吾唐来有业是者,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读之则神驰八极,测之则心怀四溟,磊磊落落,真非世间语者,有李太白。皮日休,《刘枣强碑文》。

  张碧,贞元中人,自序其诗云:碧尝读《李长吉集》,谓春拆红翠,辟开蛰户,其奇峭者不可攻也。及览李太白辞,天与俱高,青且无际,鹍触巨海,澜涛怒翻,则观长吉之篇,若陟嵩之巅视诸阜者耶!《唐诗纪事》。

  宋景文诸公在馆,尝评唐人诗,云:“太白仙才,长吉鬼才。”《文献通考》。

  人言“太白仙才,长吉鬼才”。不然,太白天仙之词,长吉鬼仙之词耳。《沧浪诗话》。

  世传杜甫诗,天才也;李白诗,仙才也;长吉诗,鬼才也。《迂斋诗话》。

  唐人以李白为天才绝,白乐天人才绝,李贺鬼才绝。《海录碎事》。诗,总不离乎才也。有天才,有地才,有人才。吾于天才得李太白,于地才得杜子美,于人才得王摩诘。太白以气韵胜,子美以格律胜,摩诘以理趣胜。太白千秋逸调,子美一代规模,摩诘精大雄氏之学,句句皆合圣教。徐而庵《说唐诗》。

  尝戏论唐人诗:王维佛语,孟浩然菩萨语,李白飞仙语,杜甫圣语,李贺才鬼语。《居易录》。

  荆公云:诗人各有所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李白所得也。“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鲵碧海中”,此老杜所得也。“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此韩愈所得也。《渔隐丛话》。

  李文叔云;予尝与宋遐叔言:“孟子之言道,如项羽用兵,直行曲施,逆见错出,皆当大败,而举世莫能当者,何其横也!左丘明之于辞令,亦甚横。

  自汉后千年,唯韩退之之于文,李太白之于诗,亦皆横者。”《墨庄漫录》。

  李唐群英,唯韩文公之文,李太白之诗,务去陈言,多出新意。至于卢仝、贯休辈效其颦,张籍、皇甫湜辈学其步,则怪且丑、僵且仆矣。《珊瑚钩诗话》。

  《雪浪斋日记》:为诗欲气格豪逸,当看退之、太白。《诗人玉屑》。庄周、李白,神于文者也,非工于文者所及也。文非至工,则不可为神,然神非工之所可至也。《杨升庵外集》。

  文至庄,诗至太白,草书至怀素,皆兵法所谓奇也。正有法可循,奇则非神解不能及。顾磷。《息园存稿》。

  观太白诗者,要识真太白处。太白天才豪逸,语多卒然而成者,学者于每篇中,要识其安身立命处可也。太白发句,谓之开门见山。《沧浪诗话》。

  《臞翁诗评》;李太白如刘安鸡犬遗响白云,核其归存,恍无定处。《诗人玉屑》。

  李太白诗语带烟霞,肺腑缠锦绣。释德洪《跋苏养直诗》。

  李太白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一泉之旁,一山之阻,神林鬼冢,魑魅之穴,猿狖所冢,鱼龙所宫,往往游焉。故其为诗,疏宕有奇气。孙觌《送删定侄归南安序》。

  太白歌诗,度越六代,与汉、魏乐府争衡。《黄山谷文集》。

  明皇世章句之风,大得建安体,论者推李翰林、杜工部为尤。皮日休《郢州孟亭记》。

  《诗眼》云:建安诗辩而不华,质而不俚,风调高雅,格力遒壮,其言直致而少对偶,指事情而绮丽,得《风》、《雅》、《骚》人之气骨,最为近古者也。唐诸诗人,高者学陶、谢,下者学徐、庾,惟老杜、李太白、韩退之早年皆学建安,晚乃各自变成一家耳。如老杜“崆峒小麦熟”,“人生不相见”,皆全体作建安语,今所存集,第一、第二卷中颇多。韩退之“孤臣昔放逐”,“暮行河堤上”,亦皆此体,但颇自加新奇。李太白亦多建安句法而罕全篇,多杂以鲍明远体。《渔隐丛话》。

  李太白始终学《选》诗,所以好。杜子美诗好者,亦多是效《选》诗,后渐放手,夔州诸诗则不然也。《朱子语类》。

  李、杜、韩、柳,初亦皆学《选》诗者。然杜、韩变多,而李、柳变少。变不可学,而不变可学。朱考亭《跋病翁先生诗》。

  鲍明远才健,其诗乃《选》之变体,李太白专学之。《朱子语类》。《雪浪斋日记》云:或云太白诗,其源流出于鲍明远,如乐府多用《白纻》。故子美云“俊逸鲍参军”,盖有讥也。《渔隐丛话》。

  李、杜二子,往往推重鲍、谢,用其全句甚多。李梦阳《章园饯会诗引》。

  郭璞构思险怪,而造语精圆。李、杜精奇处皆取此。谢灵运以险为主,以自然为宗。李、杜深处多取此。六朝文气衰缓,维刘越石、鲍明远有西汉气骨,李、杜筋骨取此。陈绎曾《诗谱》。李太白诗,逸态凌云,映照千载。然时作齐、梁间人体段,略不近浑厚。《西清诗话》。

  李太白诗,非无法度,乃从容于法度之中,盖圣于诗者也。古风两卷,多效陈子昂,亦有全用其句处。太白去子昂不远,其尊慕之如此。然多为人所乱,有一篇分为三篇者,有二篇合为一符者。《朱子语类》。

  唐之有天下,陈子昂、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各以其所能鸣。

  韩退之《送孟东野序》。

  陈子是悬文宗之正鹄,李太白曜《风》、《雅》之绝麟,杨升庵《四川总志序》。

  陈子昂为海内文宗,李太白为古今诗圣。杨升庵《周受庵诗选序》。

  王荆公尝谓“太白才高而识卑”,山谷又云“好作奇语,自是文章之病。建安以来好作奇语,故其气象衰薾”。愚谓二公所言太白病处,正在里许。《古赋辫体》。

  太白诗飘逸绝尘,而伤于易,学之者又不至,玉川子是也,犹有可观者。有狂人李赤,乃敢自比谪仙。比律不应从重。又有崔颢者,曾夫豁达,李老作《黄鹤楼诗》,颇似上士游山水,而世俗云“李白盖与徐凝一场决杀”,醉中联为一笑。《苏东坡集》。

  周伯弼云:“言诗而本于唐,非因于唐也。自河梁而后,诗之变至于唐而止也。谪仙号为雄俊,而法度最为森严,况余者乎!赵宦光《弹雅》。

  潘祯应昌尝言:其父受于乡先辈曰:“诗有五声,全备者少,惟得宫声者为最优,盖可以兼众声也。李太白、杜子美之诗为宫,韩退之之诗为角,以此例之,虽百家可知也。”《怀麓堂诗话》。

  诗人多蹇,如陈子昂、杜甫各授一拾遗,而迍剥至死;李白、孟浩然辈不及一命,穷悴终身。白乐天《与元徽之书》。

  人徒知李、杜为诗人而已矣,而不知其行之高、识之卓也。杜甫能知君,故陷贼能自拔,而从明、肃于抢攘之中也,李白能知人。故陷贼而有救,以能知郭汾阳于卒伍之中也。《草木子》。

  李白、杜甫、陶渊明皆有志于吾道。《陆象山语录》。

  《新唐书·杜甫传赞》曰:昌黎韩愈于文章慎许可,至歌诗,独推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诚可信云。予读韩诗,其称李、杜者数端。《石鼓歌》曰:“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酬卢云夫》曰:“高揖群公谢名誉,远追甫、白感至诚。”《荐士》曰:“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勃兴得李、杜,万类困凌暴。”《醉留东野》曰:“昔年因读李白、杜甫诗,长恨二人不相从”。《感春》曰,“近怜李、杜无检束,烂熳长醉多文辞。”并《唐书》所引,盖六用之。《容斋四笔》。

  予尝论书,以为钟、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墨之外。至颜、柳,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而钟、王之法益微。至于诗亦然,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盖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玮绝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高风绝尘亦少衰矣。苏东坡《书黄子思诗集后》。

  作诗先看李、杜,如士人治本经,本既立,方可看苏、黄以次诸家。《朱子语类》。

  诗之极至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沧浪诗话》。

  李、杜数公,如金翅劈海,香象渡河,下视郊、岛辈,直虫吟草间耳。《沧浪诗话》。

  李太白、杜子美诗,皆掣鲸手也。余观太白《古风》、子美《偶题》二篇,然后知二子之源流远矣。李云“《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棒”,则知李之所得在《雅》。杜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骚》人嗟不见,汉道盛于斯”。则知杜之所得在《骚》。《韵语阳秋》作诗者,陶冶万物,体会光景,必贵乎自得,盖格有高下,才有分限,不可强力至也。譬之秦武阳,气盖全燕,见秦王则战掉失色,淮南王安虽为神仙,谒帝犹轻其举止,此岂由素习哉?予以为少陵、太白当险阻艰难,流离困踬,意欲卑而语未尝不高。至于罗隐、贯休得意于偏霸,夸雕逞奇,语欲高而意未尝不卑。乃知天禀自然,有不能易也。《诗人玉屑》。

  唐自李、杜之出,焜耀一世,后之言诗者,皆莫能及。吕居仁《江西宗派图序》。

  诗之所以为诗,所以歌咏性情者,只见三百篇耳。秦、汉之际,《骚》赋始盛,大抵怨□□烦冤从谀侈靡之文,性情之作衰矣。至苏、李赠答,下逮建安,后世之诗始立根柢,简静高古,不事夫辞,犹有三代之遗风。至潘、陆、颜、谢,则始事夫辞,以及齐、梁,辞遂盛矣。至李、杜兼魏、晋以追《风》、《雅》,尚辞以咏性情,则后世诗之至也,然而高古不逮夫苏、李之初矣。

  郝经《与撖彦举论诗书》。

  唐人诸体之作,与代终始,而李、杜为正宗。虞伯生《傅于砺诗序》。诗之尊李、杜,文之尚韩、欧,此犹山之有泰、华,水之有江、河,无不仰止而取益焉。吴伟业《与宋尚木论诗书》。

  天宝末,诗人杜甫与李白齐名,而白自负文格放达,讥甫龌龊,而有饭颗山之嘲消,元和中,词人元稹论李、杜之优劣,曰:“予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小大之有所总萃焉。始尧、舜之时,君臣以赓歌相和,是后诗人继作,历夏、殷、周千余年。仲尼缉拾选拣,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三百,余无所闻。《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然犹去《风》、《雅》日近,尚相比拟。秦、汉以还,采诗之官既废,天下妖谣民讴、歌颂讽赋、曲度嬉戏之辞,亦随时间作。至汉武赋《柏梁》而七言之体兴,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为五言,虽句读文律各异,《雅》郑之音亦杂,而辞意简远,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之后,天下之士遭罹兵战,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架赋诗,故其道壮抑扬、冤哀悲离之作,尤极于古。晋世风概稍存,宋、齐之间教失根本,士以简谩歙习舒徐相尚,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高,盖吟写性灵、留连光景之文也,意义格力无取焉。陵迟至于梁、陈,淫艳刻饰、桃巧小碎之词剧,又宋、齐之所不取也。唐兴,官学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之为律诗。由是之后,文体之变极焉。然而莫不好古音遗近,务华者去实,效齐、梁则不逮于魏、晋,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纤浓莫备。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之所独专矣。使仲尼考锻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乎哉!苟以为能所不能,无可无不可,则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是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你,时人谓之李、杜。余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束,摸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厉其藩翰,况堂奥乎?”自后属文者,以稹论为是。

  《旧唐书·杜甫传》。

  元微之作李杜优劣论,谓:“太白不能窥杜甫之藩篱,况堂奥乎?”唐人未尝有此论,而稹始为之,至退之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则不复为优劣矣。洪庆善作《韩文辩证》,著魏道辅之言,谓退之此诗为微之作也,微之虽不当自作优劣,然指稹为愚儿,岂退之意乎?《竹坡诗话》。

  予评李白诗,如黄帝张乐于洞庭之野,无首无尾,不主故常,非墨工椠人所可议拟,吾友黄介读李杜优劣论曰:“论文正不当如此。”予以为知言《黄山谷文集》。

  李、杜二公,正不当优劣。太白有一二妙处,子美不能道;子美有一二妙处,太白不能作。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太白《梦游天姥吟》、《远别离》等,子美不能道;子美《北征》、《兵车行》、《垂老别》等,太白不能作。论诗以李、杜为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少陵诗法如孙、吴,太白诗法如李广,《沧浪诗话》。

  杜甫、太白以诗齐名,韩退之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似未易以优劣也。然杜诗思苦而语奇,李诗思疾而语豪。《杜集》中言李白诗处甚多,如“李白一斗诗百篇”,“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之句,似讥其太俊快。李白论杜甫,则曰:“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为问因何太瘦生,只为从来作诗苦。”似讥其太愁肝肾也。

  杜牧云:“杜诗韩笔愁来读,似倩麻姑痒处搔。天外风凰谁得髓,何人解合续鸾胶。”则杜甫诗,唐朝己来一人而已,岂白所能望耶?《韵语阳秋》。

  李太白一斗百篇,援笔立成。杜子美改罢长吟,一字不苟。二公盖亦互相讥嘲,太白赠子美云:“借问因何太瘦生,只为从前作诗苦。”“苦”之一辞,讥其困雕镌也。子美寄太白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细”之一字,讥其欠缜密也。《鹤林王露》。

  诗之豪者,世称李白,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迫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余首。至于贯穿古今,□□缕格律,尽工尽善,又过于李焉。然撮其《新安》、《石壕》、《潼关吏》、、《芦子关》、《花门》之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亦不过十三四。

  白乐天、《与元微之书》。

  李、杜号诗人之雄,而白之诗多在于风月草木之间、神仙虚无之说,亦何补于教化哉!惟杜陵野老,负王佐之才,有意当世,而骯髒不偶,胸中所蕴,一切写之于诗。赵次公《杜工部草堂记》。

  李太白当王室多难、海宇横溃之日,作为歌诗,不过豪侠使气、狂醉于花月之间耳。社稷苍生,曾不系其心膂。其视杜少陵之忧国忧民,岂可同年语哉!唐人每以李、杜并称,韩退之识见高迈,亦惟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无所优劣也。至宋朝诸公,始知推尊少陵。东坡云:“古今诗人多矣,而惟称杜子美为首,岂非以其饥寒流落。而一饭未尝忘君也钦?”又曰:“《北征》诗识君臣大体,忠义之气,与秋色争高,可贵也。”朱文公曰:“李白见永王璘反,便从恿之,诗人没头脑至于如此。杜子美以稷、契自许,未知做得与否?然子美却高,其救房琯亦正。”《鹤林玉露》。李谪仙,诗中龙也,矫矫焉不受约束。杜则麟游灵圃,风鸣朝阳,自是人间瑞物,施诸工用,则力牛服箱,德骇驾辂,李亦不能为也。《艺圃折中》。

  李、杜诗虽齐名,而器识迥不同。子美之言口:“庙堂知至理,风俗尽还淳。”

  舜举十六相,身尊道何高!秦时任商鞅,法令如牛毛。”“用为羲和天道平,用为水土地为厚。”其志意可知。若太白所谓“为君谈笑靖胡沙”,又如“调笑可以安储皇”,此皆何等语也!《水东日记》。

  清新、俊逸,子美尝称太白谓不如也耶?太白得古诗之奇放,专效之者,久则索然。老杜以平实叙悲苦而备众体,是以平实无奇,而得自在者也。方以智《通雅》。

  太白天才放逸,故其诗自为一体。子美学优才赡,故其诗兼备众体,而植纲常系风化为多,三百篇以后之诗,子美其集大成也,傅若金《清江集》。

  李白诗类其为人,骏发豪放,华而不实,好事喜名、而不知义理之所在也。

  语用兵则先登陷阵不以为难,语游侠则白昼杀人不以为非,此岂其诚能也哉?

  白始以诗酒奉事明皇,遇谗而去,所至不改其旧。永王将窃据江淮,白起而从之不疑,遂以放死,今观其诗固然。唐诗人李、杜称首、今其诗皆在。杜甫有好义之心,白所不及也。汉高祖归丰、沛,作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高祖岂以文字高世者哉!帝王之度,固然发于中而不自知也。白诗反之曰“但歌大风云飞扬,安用猛士守四方”,其不达理如此。老杜赠白诗,有“细论文”之句。谓此类也哉!《苏栾城集》。

  唐以诗取士,三百年中能诗者,不啻千余家,专其美者,独李、杜二人而已。

  李颇不及,止又一杜。《草本子》。

  李、杜光焰千古,人人知之,《沧浪》并极推尊,而不能致辨。元微之独重子美,宋人以为谈柄,近时杨用修为李左袒,轻俊之士,往往耳传,要其所得,俱影响之间,五言《选》体及七言歌行,太自以气为主,以自然为宗,以俊逸高畅为贵;子美以意为主,以独造为宗,以奇拔沉雄为贵。其歌行之妙,咏之使人飘飘欲仙者,太白也;使人慷慨激烈、欷歔欲绝者,子美也。

  《选》体,太白多露语、率语,子美多稚语、累语,置之陶、谢间,便觉伦父面目,乃欲使之夺曹氏父子位耶!五言律、七言歌行,子美神矣,七言律圣矣;五七言绝,太白神矣,七言歌行圣矣,五言次之。太白之七言律,子美之七言绝,皆变体,间为之可耳,不足多法也。十首以前,少陵较难人;百首以后,青莲较易厌。扬之则高华,抑之则沉实,有色有声,有气有骨,有味有态,浓淡、深浅、奇正、开阖,各极其则,吾不能不服膺少陵也。青莲拟古乐府,而以己意已才发之,尚沿六朝旧习,不如少陵以时事创新题也。

  少陵自是卓识,惜不尽得本来面目耳。太白不成语者少,老杜不成语者多,如“无食无儿一妇人”,“举家闻若效”,及“麻鞋见天子,垢腻脚不袜”

  之类。凡看二公诗,不必病其累句,亦不必曲为之护,正使瑕瑜不掩,亦是大家。太白五言,沿洄汉、魏、晋,乐府出入齐、梁,近体周旋开、宝,独绝句超然自得,冠绝古今。子美五言《北征》、《述怀》、《新婚》、《垂老》等作,虽格本前人,而调由己创,五七言律,广大悉备,上自垂拱,下逮元和,宋人之苍,元人之绮,靡不兼总。故古体则脱弃陈规,近体则兼该众善,此杜所独长也。太白笔力变化,极于歌行;少陵笔力变化,极于近体。

  李变化在调与辞,杜变化在意与格。然歌行无常矱,易于错综;近体有定规,难于伸缩。辞调超逸,骤如骇耳,索之易穷;意格精深,始若无奇,绎之难尽。此其微不同者也。以古诗为律诗,其调自高,太白、浩然所长,储侍御亦多此体。以律诗为古诗,其格易卑,虽子美不免。《艺苑危言》。

  才超一代者,李也;体兼一代者,杜也。李如星悬日揭,照耀太虚;杜若地负海涵,包罗万汇。李唯超出一代,故高华莫并,每相难求;杜唯兼综一代,故利钝杂陈,巨细咸蓄。李才高气逸而调雄,杜体大思精而格浑。超出唐人而不离唐人者,李也;不尽唐调而兼得唐调者,杜也。备诸体于建安者,陈、王也;集大成于开元者,工部也。青莲才之逸并驾陈、王,气之雄齐驱工部,可谓撮胜二家。第古风既乏温醇,律体微乖整栗,故令评者不无轩轾。少陵不效四言,不仿《离骚》,不用乐府旧题,自是此老胸中壁立处;然《风》、《骚》乐府遗意,往往得之。太白以《百忧》等篇拟《风》、《雅》,《鸣皋》等作拟《离骚》,俱相去悬远,乐府奇伟,高出六朝,古拙不如两汉,较输杜一筹也。胡应麟《诗薮》。

  四明沈明臣嘉则尝言:“今人多称李、杜,率无定品。”余谓:“李如春草秋波,无不可爱,然注目易尽耳,至如老杜如堪舆中然,太山乔岳,长河巨海,纤草秾花,怪松古柏,惠风微波,严霜烈日,何所不有。吾当李则雁行,当社则北面。”闻者惊愕。

  王安石所选杜、韩、欧、李诗,其置李于末,而欧反在其上,或亦谓有抑扬云。《文献通考》。

  舒王以李太白、杜于美、韩退之、欧阳永叔编为四家诗,而以欧公居太白之上,世莫晓其意。舒王尝曰:“太白词语迅快,无疏脱处,然其识污下,诗词十句九句言妇人、酒耳。”《冷斋夜话》。

  荆公论李、杜、韩、欧四家诗,而以欧公居太白之上,曰:“李白诗词迅快,无疏脱处,然其识污下,十句九句言妇人、酒耳。”予谓诗者妙思逸想,所寓而已,太白之神气当游戏万物之表,其于诗寓意焉耳,岂以妇人与酒败其志乎?不然,则渊明篇篇有酒,谢安石每游山必携妓,亦可谓之其识不高耶?

  欧阳公文字寓兴高远,多喜为风月闲适之语,盖效太白为之。故东坡作《欧公集序》亦云“诗赋似李白”,此未可以优劣论也。《扪虱新话》。

  世言荆公四家诗后李白,以其十首九首说酒及妇人,恐非荆公之言。白诗乐府外,及妇人者亦少,言酒固多,比之陶渊明辈,亦未为过,此乃读白诗未熟者妄立此论耳。四家诗,未必有次序,使诚不喜白,当自有故。盖白识度甚浅,观其诗中如“中宵出饮三百杯,明朝归揖二千石”,“谕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青琐贤”,“王公大人借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趋”,”一别蹉跎朝市问,青云之交不可攀”,“归来入咸阳,谈笑皆王公”。“高冠佩雄剑,长揖韩荆州”之类,浅陋有索客之风,集中此等语至多,世但以其辞豪俊动人,故不深考耳。又如以布衣得一翰林供奉,此何足道,遂云“当时笑我微贱音,却来请谒为交欢”,宜其终身坎□□也。《老学庵笔记》。

  《钟山语录》云:荆公次第四家诗,以李白最下,俗人多疑之。公曰:“白诗近俗,人易悦故也。白识见污下,十首九说妇人与酒。然其材豪俊,亦可取也。”王定国《闻见录》云:黄鲁直尝问王荆公:“世谓四选诗,丞相以韩、欧高于李太白耶?”荆公曰:“不然,陈和叔尝问四家之诗,乘间签示和叔,时书史适先持杜诗来,而和叔遂以其所送先后编集,初无高下也。李、杜自昔齐名者也,何可下之!”鲁直归,问和叔,和叔与荆公之说同,今乃以太白下韩、欧而不可破也。《遁斋闲览》云:或问王荆公云:“编四家诗,以杜甫为第一,太白为第四,岂白之才格词致不逮甫耶?”公曰:“白之歌诗豪放飘逸,人固莫及,然其格止于此而已,不知变也。至于甫则悲欢穷泰,发敛抑扬,疾徐纵横,无施不可,故其诗有平淡简易者,有绮丽精确者,有严重威武若三军之帅者,有奋迅驰骤若泛驾之马者,有淡泊闲静若山谷隐士者,有风流蕴籍若贵介公子者,盖其绪密而思深,观者苟不能臻其阃奥,未易识其妙处,夫岂浅近者所能窥哉!此甫所以光掩前人,而后来无继也。元稹以为兼人所独专,斯言信矣。”或者又曰:“评诗谓甫期白太过,反为白所诮。”公曰:“不然,子美赠白侍,则曰‘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但比之庾信、鲍照而已,又曰‘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铿之诗义在庾、鲍下矣。‘饭颗’之嘲,虽一时戏剧之谈,然二人名既相逼,亦不能无相忌也。”《渔隐丛话》。

  介甫选四家之诗,第其质文以为先后之序。余谓子美诗,闳深典丽,集诸家之大成;永叔诗温润藻艳,有廊庙富贵之器;退之诗雄厚雅健,毅然不可屈;太白诗豪迈清逸,飘然有凌云之志:皆诗杰也。其先后固自有次第,诵其诗者,可以想见其为人,乃知心声之发,言志咏情,得于自然,不可以勉强到也。李纲《读四家诗选序》。

  子美之诗,非无文也,而质胜文;永叔之诗,非无质也,而文胜质。退之之诗,质而无文;太白之诗,文而无质。介甫选四家诗而次第之,其序如此。

  李纲《书四家诗选后》。

  王荆公以杜诗后来莫继,信矣!若子美第一,太白第四,无乃太远。子美“怜君如弟兄”之句,正可为二家诗评耳。或谓杜称李太过,反为所诮,不然也。

  “斗酒百篇”,遗逸多矣。韩退之诗,已有泰山毫芒之慨,当时相赠答者,可尽见耶?太白虽天仙之才,岂无心人!黄鹤楼推崔颢,不啻己出,乃轻子美耶!或又以杜比季于庚、鲍为轻之,又不然,庾、鲍岂可易者耶!文人齐名如李、杜之相得者,足为古今美谈,后人乃以浮薄意妄测前贤耳。方弘静《千一录》。

  五言长篇,自古乐府《焦仲卿》而下,继者绝少,唐初亦不多见,逮李、杜二公始盛。至其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意曲折,队仗森严,人皆雕饬乎语言,我则直露其肺腑,人皆专犯乎忌讳,我则回护其褒贬,此少陵所长也,太白次之。《唐诗品汇》。

  李青莲是快活人,当其得意,斗酒百篇,无一语一字不是高华气象。及流窜夜郎后,作诗甚少,当由兴趣消索。杜少陵是固穷之士,平生无大得意事,中间兵戈乱离,饥寒老病,皆其实历,而所阅苦楚,都于诗中写出,故读少陵诗,即当得少陵年谱看。江盈科《雪涛诗评》。

  李、杜齐名,古今不敢轩轾。予渭:太白才由天纵,故能以其高敌子美之大。

  至论其胎骨,则“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杜之目李,确不可易,岂与攀屈、宋而驾曹、刘者可同日论哉?黄生白山《杜诗说》。

  李白诗祖《风》、《雅》,宗汉、魏,下至鲍照、徐、庾,亦时用之。善掉弄,造出奇怪,惊动心目,忽然撇出,妙入无声,其诗家之仙者乎!格高于杜,变化不及。陈绎曾《诗谱》。

  杜子美上薄《风》、《雅》,下该沈、宋,才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真所谓集大成者,而诸作皆废矣。并时而作,有李太白宗《风》,《骚》及建安七子,其格极高,其变化若神龙之不可羁。

  宋濂《答章秀才论诗书》。

  或谓杜万景皆实,李万景皆虚,乃右实而左虚,遂谓李、杜优劣在虚实之间。

  顾诗有虚,有实,有虚虚,有实实,有虚而实,有实而虚,并行错出,何可端倪。且杜若《秋兴》诸篇,托意深远,《画马行》诸作,神清横逸,直将播弄三才,鼓铸群品,安在其万景皆实?李如《古风》数十首,感时托物,慷慨沉着,安在其万景皆虚?《屠纬真文集》。

  太白诗宗《风》、《骚》,薄声律,开口成文,挥翰雾散,似天仙之词;而乐府诗,连类引义,尤多讽兴,为近古所未有。迄今称诗者,推白与少陵为两大家,曰李、杜,莫能轩轾云。《李诗通》。

  《钟山语录》云:杜甫固奇,就其分择之,好句亦自有数。李白虽无深意,大体俊逸,无疏谬处。《渔隐丛活》。

  欧公不甚喜杜侍,谓韩吏部绝伦。吏部于唐世文章,未尝屈下,独称道李、杜不已。欧贵韩而不悦子美,所不可晓。然于李白甚赏爱,将由李白超趠飞扬为感动也。《中山诗话》。

  唐世诗称李、杜,文章称韩、柳。今杜诗语及太白处,无论数十篇;而太白未尝有与杜子美诗,只有“饭颗”一篇,意颇轻甚。论者谓以此可知子美倾倒太白至难。晏元献公尝言:“韩退之扶导圣教,铲除异端,是其所长。若其祖述坟、典,宪章《骚》、《雅》,上传三古,下笼百氏,横行阔视于缀述之场,子厚一人而已。然学者至今但雷同称述,其实李、杜、韩、柳,岂无优劣?达者观之,自可默喻。”《扪虱新话》。

  论诗文雅正,则少陵、昌黎。若倚马千言,放辞追古,则杜、韩恐不及太白,子厚也。《杨升庵外集》。

  杨诚斋云:“李太白之诗,列子之御风也;杜少陵之诗,灵均之乘桂舟、驾玉车也。无待者,神于诗者与?有待而未尝有待者,圣于诗者与?宋则东坡似太白,山谷似少陵。”徐仲车云:“太白之诗神鹰瞥汉,少陵之诗骏马绝尘。”二公之评,意同而语亦相近。予谓太白诗仙翁、剑客之语,少陵诗雅士、骚人之词。比之文,太白则《史记》,少陵则《汉书》也。《杨升庵外集》。

  工部老而或失于俚,赵宋藉为帡幪;翰林逸而或流于滑,朔元拾为香草。歌行,李飘逸而失之轻率,杜沉雄而失之粗硬,选家辨其两短,斯为失之。《诗辨坻》。

  以天分胜者近李,以学力胜者迸杜,学者各自审焉可也。陶开虞《说杜》。

  李白乐府三卷,于三纲五常之道,数致意焉!虑君臣之义不笃也。则有《君道曲》之篇,所谓“轩后爪牙常先、太山稽,如心之使臂,小白鸿翼于夷吾,刘、葛鱼水本无二”。虑文子之义不笃也,则有《东海勇妇》之篇,所谓“淳于免诏狱,汉主为缇萦。津妾一棹歌,脱父于严刑。十子若不肖,不如一女英”。虑兄弟之义不笃也,则有《上留田》之篇,所谓“田氏仓卒骨肉分,青天白日摧紫荆。交柯之木本同形,东枝憔悴西枝荣。无心之物尚如此,参商胡乃寻天兵”。虑朋友之义不笃也,则有《箜篌谣》之篇,所谓“贵贱结交心不移,惟有严陵及光武。轻言托朋友,对面九疑峰。管、鲍久已死,何人继其踪”。虑夫妇之情不笃也,则有《双燕离》之篇,所谓“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玉楼珠阁不独栖,金窗绣户长相见。”《韵语阳秋》。

  近读古乐府,始知后作者皆有所本。至李谪仙绝出众作,真诗豪也,然古词务协律,而犹未工。陈仲孚尝问诗工所从始,予谓谢玄晖。杜子美云“谢肌每篇堪讽咏”,盖尝得法于此耳。李云“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却忆谢玄晖”,与子美同意。陈传良《记陈仲孚问语》。

  予尝评诸家之作,李太白最高而微短于韵。周紫芝《古今诸家乐府序》。

  古乐府:“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欢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李白用其意,衍为《杨叛儿》歌曰:“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何许最关情,乌啼白门柳。乌啼隐杨花,君醉留妾家。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

  古乐府:“朝见黄牛,暮见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李白则云:“三朝见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古乐府云:“郎今欲渡畏风波。”李白则云:“郎今欲渡缘何事?如此风波不可行。”古乐府云:“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李反其意云:“春风复无情,吹我梦魂散。”

  古人谓李诗出自乐府、古《选》,信矣。其《杨叛儿》一篇,即“暂出白门前”之郑笺也。因其拈用,而古乐府之意益显,其妙益见。如李光弼将子仪军,旗帜益精明;又如神僧拈佛祖语,信口无非妙道。岂生吞义山、拆洗杜诗者比乎?故其赠杜甫诗,有“饭颗山前”之句,盖讥其拘束也。《杨升庵外集》。

  太白古乐府,沓冥惝恍,纵横变幻,极才人之致,然自是太白乐府。《艺苑卮言》。

  乐府则太白擅奇古今,少陵嗣迹《风》、《雅》。《蜀道难》、《远别离》等篇,出鬼入神,惝恍莫测。《兵车行》、《新婚别》等作,述情陈事,恳恻如见。张、王欲以拙胜,所谓差之毫厘;温、李欲以巧胜,所谓谬以千里。

  《诗薮》。

  乐府体不尚论宗而叙事,故每以缓失之,故杜少陵无乐府也。太白篇什虽繁,而自放者多矣。然有出乎唐人之上者,似晋杂曲而清隽过之。天实生才,岂易言哉!吾定古唐诸乐府,考其正变,则其人与世可知矣。而独于太白,尤低徊三复云。《李诗纬》。太白愠于群小,乃放还山而纵酒以浪游,岂得已哉?故于乐府多清怨,盖不敢忘君也。夫怨生于情,而情每于儿女间为切切焉。读者勿以辞害意可矣。《李诗纬》。

  诗至开元、天宝间,神秀声律,粲然大备。李翰林天才纵逸,轶荡人群,上薄曹、刘,下该沈、鲍。其乐府古调能使储光羲、王昌龄失步,高适、岑参绝倒,况其下乎!《唐诗品汇》。

  唐五言古诗凡数变,约而举之:夺魏、晋之风骨,变梁、陈之徘优,陈伯玉之力最大,曲江公继之,太白又继之。《感寓》《古风》诸篇,可追嗣宗《咏怀》、景阳《杂诗》。王阮亭《五言诗选凡例》。

  唐五言诗,杜甫沉郁,多出变调。李白、韦应物超然复古,然李诗有古调,有唐调,要须分别观之。《居易录》。

  新城阮亭王先生《五言诗选》,于汉取全,于魏、晋以下,递严而递有所录,而犹不废夫齐、梁、陈、隋之作者,于唐仅得五人,曰陈子昂、张九龄、李白、韦应物、柳宗元。盖以齐、梁、陈、隋之诗,虽远千古,尚不失为古诗之余派。唐贤风气,自为珍域,成其为唐人之诗而已。而五人者,其力足以存古诗于唐诗之中,则以其类合之,明其变而不失于古云尔。姜宸英《阮亭选五言古诗序》。七言古诗,要铺叙,要开合,要风度,要迢递险怪,雄峻铿锵,忌庸俗软腐,须是波澜开合,如江海之波,一波未平,一波复起。又如兵家之阵,方以为正,又复为奇,方以为奇,忽复是正,奇正出入变化,不可纪极。备此法者,惟李、杜也。范德机《诗评》。盛唐工七言古调者,多张皇气势,陟顿始终。综核乎古今,博大其文辞,则李、杜尚矣。《唐诗品汇》。

  太白天仙之词,语多率然而成者,故乐府歌词咸善。或谓其始以《蜀道难》一篇见赏于知音,为明主所爱重,此岂浅材者徼幸际其时而驰骋哉!不然也。

  白之所蕴,非止是。今观其《远别离》、《长相思》、《乌栖曲》、《鸣皋歌》、《梁园吟》、《天姥吟》、《庐山谣》等作,长篇短韵,驱驾气势,殆与南山秋气并高可也。虽少陵犹有让焉,余子琐琐矣。《唐诗品汇》。

  七言古诗,惟杜子美不失初唐气格,而纵横有之。太白纵横,往往强弩之末,间杂长语,英雄欺人耳。李攀龙《选唐诗序》。

  七言古,初唐以才藻胜,盛唐以风神胜,李、杜以气概胜,而才藻、风神称之,加以变化灵异,遂为大家。七言歌行,垂拱四子,词极藻艳,然未脱梁、陈也。张、李、沈、宋,稍汰浮华,渐趋平实,唐体肇矣,然而未畅也。高、岑、王、李,音节鲜明,情致委折,浓纤修短,得衷合度,畅矣,然而未大也。太白、少陵,大而化矣,能事毕矣。歌行至唐大畅,王、杨四子,宛转流丽;李、杜二家,逸宕纵横。阖辟纵横,变幻超忽,疾雷震电,凄风急雨,歌也;位置森严,筋脉联络,走月流云,轻车熟路,行也。太白多近歌,少陵多近行。李、杜歌行,扩汉、魏而大之,而古质不及;卢、骆歌行,衍齐、梁而畅之,而富丽有余。古诗窘于格调,近体束于声律。唯歌行大小短长、错综阖辟,素无定体,故极能发人才思。李、杜之才,不尽于古诗,而尽于歌行。李、杜歌行,虽沉郁、逸宕不同,然皆才大气雄,非子建、渊明判不相入者比。《诗薮》。

  七言歌行,唐代卢、骆粗壮,沈、宋轩华,高、岑豪激而近质,李、杜迂佚而好变,元、白迤逦而详尽,温、李朦胧而绮密。陈其格律,校其高下,各有耑诣,不容班杂。太白天纵逸才,落笔警挺,其歌行跌宕自喜,不闲整栗,唐初规制,扫地欲尽矣。《诗辨坻》。开元、大历诸作者,七言为盛,王、李、高、岑四家,篇什尤多。李太白驰骋笔力,自成一家。大抵嘉州之奇峭,供奉之豪放,更为创获,王阮亭《七言诗歌行钞》。

  七言古诗,惟杜甫横绝古今,同时大匠,无敢抗行。李白、岑参二家,别出机杼,语羞雷同,亦称奇特。《居易录》。盛唐五言律句之妙,李翰林气象雄逸。《唐诗品汇》。

  太白耻为郑、卫之作,律诗故少,编者多以律类入古中,不知其近体犹存雅调耳,集中五言仄律亦多。《十一录》。

  青莲五言律,自流水法外。颇近正始,不似子美、达夫诸公,创体迥异昔观。

  《诗辨坻》。

  吾读五言律一体,知唐人反正之功为多云。靡丽如南五季,文敝甚矣。文质彬彬,唐人有之,向使唐人无所取裁,其不流为宋、元末尚也几希。然或失之矜持,盖从齐、梁而变也。若太白五律,犹为古诗之遗,情深而词显,又出乎自然,要其旨趣所归,开郁宣滞,特于《风》、《骚》为近焉。《李诗纬》。

  毕忠吉曰:予观唐三百年,以二律并称,擅长者独子美一人,供奉氏于五而短于七。《辟疆园杜注解序》。

  李白《古风》六十首,富于子昂之《感遇》,俭于嗣宗之《咏怀》。其诗宗《风》、《骚》,薄声律,故终身作七言近体,仅八首而已。陆生《口谱》。

  按阳冰《诗序》谓太白著述,十丧其九。当时翰林应制之作,集贤倡和之章,所作七言近体,今皆不见,大抵亡失者多耳。陆氏谓其终身所作,仅只集中所存之八旨,误矣。

  李、杜为有唐宗匠,而子美不长于文,太白不长于七律,故集中厥体遂少。

  柴虎臣《家诫》。

  五言排律,开元后作者为盛,声律之备,独王右丞、李翰林为多,而孟襄阳、高渤海辈,实相与并呜。《唐诗品汇》。

  读盛唐排律,太白轻爽雄丽,如明堂黼黻,冠盖辉煌、武库甲兵,旌旗飞动。

  少陵变幻闳深,如涉昆仑,泛溟渤,千峰罗列,万汇汪洋。《诗薮》,排律,宋、沈二氏藻赡精工,太白、右丞明秀高爽,《诗薮》。

  唐人乐府,多唱诗人绝句,王少伯、李太白为多,《杨升庵外集》。

  绝句之源,出于乐府,贵有风人之致。其声可歌,其趣在有意无意之间,使人莫可捉著。盛唐惟青莲、龙标二家。李维桢。五七言绝句,李青莲、王龙标最称擅场,为有唐绝唱。少陵虽工力悉敌,风韵殊不逮也。《艺苑卮言》。

  天生太白、少伯,以主绝句之席,勿论有唐三百年,两人为政,亘古今来,无复有骖乘者矣。子美恰与两公同时,又与太白同游,乃恣其崛强之性,颓然自放,独成一家,可谓巧于用拙,长于用短,精干用粗,婉于用戆者也,卢世□□《紫房余论》。

  予尝品唐人之诗,乐府本效古体而意反近,绝句本自近体而意实远。欲求《凤》、《雅》之仿佛者,莫如绝句,唐人之所偏长独至,而后人力追莫嗣者也。擅长则王江宁,骖乘则李彰明,偏美则刘中山,遗响则杜樊川。少陵虽号大家,不能兼善,一则拘于对偶,二则汩于典故,拘则未成之律诗而非绝体,汩则儒生之书袋而乏性情。故观其全集,自“锦城丝管”之外,咸无讥焉。近世有爱而忘其丑者,专取而效之,惑矣。杨升庵《唐绝增奇序》。

  盛唐长五言绝而不长七言绝者,孟浩然也。长七言绝而不长五言绝者,高达夫也。五七言各极其工者,太白。五七言俱无所解者。少陵也。少陵、太白,七言律绝独出词场,然少陵律多险拗,太白绝间率露,大家故宜有此。杜之律、李之绝,皆天授神诣。然杜以律为绝,如“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等句,本七律壮语,而以为绝句,则断锦裂增类也。李以绝为律,如“十月吴山晓,梅花落敬亭”等句,本五言绝句,而以为律诗,则骈拇枝指类也。古人作诗,各成己调,未尝互相师袭。以太白之才,就声律即不能为杜,何至遽减嘉州?以少陵之才,攻绝句即不能为李,讵谓不若摩诘?彼自有不可磨灭者,无事更屑屑也。《诗薮》。

  诗以神行,使人得其意于言之外,若远若近,若无若有,若云之于天,月之于水,心得而会之,口不得而言之,斯诗之神者也。而五七言绝,尤贵以此道行之。昔之擅其妙者,在唐有太白一人,盖非摩诘、龙标之所及。吾尝以太白为五七言绝之圣,所谓鼓之舞之以尽神,繇神入化,为盛得之至者也。

  屈绍隆《粤游杂咏序》。小乐府之遗,唐人裁为绝句,体之流变,盖微有辨焉。惟李白所制,犹得其遗,篇什虽简,而如人思妇、劳人之心,何婉曲可讽耶?济南李氏曰:“李白五七言绝句,实唐三百年一人。盖以不用意得之,即太白亦不自知其所至,而工者顾失焉。”至哉言乎!自唐以来,能为诗者多矣,其词与理未始不璀璨焉,然而观止矣。予读李白诗,想见其心,如入天际,渺乎莫从其所之。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予于李诗亦云。《李诗纬》。

  丁龙友曰:李白乐府,本晋三调杂曲;其绝句从六朝清商小乐府来。至其气概挥斥,回飙掣电,且令人缥缈天际,此殆天授,非人力也。《李诗纬》。

  五言绝句,开元后,李白、王维尤胜诸人。《唐诗品汇》。

  五言绝句起自古乐府,至唐而盛,李白、崔国辅号为擅场。宋牧仲《漫堂说诗》。

  五言绝句,惟太白擅场。杜子美诗曰:“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

  阴工此体,子美之称太白者在是。徐而庵《说唐诗》。

  五言绝句,李太白气体高妙。王阮亭《唐人万首绝句选凡例》。

  七言绝句,太白高于诸人,王少伯次之。《唐诗品汇》。

  七言绝句,王少伯与太白争胜毫厘,俱是神品。《艺苑卮言》。

  七言绝,太白、江宁各有至处。大概李写景入神,王言情造极。王宫辞乐府,李不能为;李览胜纪行,王不能作。《诗薮》。

  龙标、陇西,真七绝当家,足称联壁。焦弱侯《诗评》。

  三唐七绝,并堪不朽,太白、龙标绝伦逸群。《漫堂说诗》。

  七言绝,起忌矜势,太白多直抒旨鬯,两言后只用溢思作波掉,唱叹有余响。

  拙手往往安排起法,欲留佳思在后作好,首既嚼蜡,后十四字中,地窄而舞拙,意满而词滞。《诗辨坻》。

  李太白诗,不专是豪放,亦有雍容和缓的,如首篇“《大雅》久不作”,多少和缓。《朱子语类》。

  《古风》第四十四首,不言弃绝,但言“恩毕”,斯得怨而不怒之意。欲言难言,而又不能无言,“将何为”三字,无限深情。严沧浪评。

  朱文公《题广成子像》云:陈光泽见示此像,偶记李太白诗云。“世道日交丧。浇风变淳源。不求桂树枝,反栖恶木根。所以桃李树,吐花竟不言。大运有兴没,群动争飞奔。归来广成子,去入无穷门。”因写以示之。今人舍命作诗,开口便说李、杜。以此观之,何曾梦见他脚板耶?《鹤林玉露》。

  李太白《远别离》、《蜀道难》,与子美《寓居同谷七歌》,《风》、《骚》之极致,不在屈原之下。李廌《师友记闻》。

  《远别离》篇最有楚人风,所贵乎楚言者,断如复断,乱如复乱,而词义反复屈折,行乎其间,实未尝断而乱也,使人一唱三叹而有遗音。至于收泪讴吟,又足以兴夫三纲五典之重者,岂虚也哉!兹太白所以为不可及也。范选机评。

  文章如精金美玉,经百炼、历万选而后见。今观昔人所选,虽互有得失,至其尽善尽美,则所谓凤凰、芝草,人人皆以为瑞。阅数千百年、经千万人而莫有异议焉,如李太白《远别离》、《蜀道难》,杜子美《秋兴》、《诸将》、《咏怀古迹》、《新婚别》、《兵车行》,终日诵之不厌也。《怀麓堂诗话》。

  古律诗各有音节,然皆限于字数,求之不难。惟乐府长短句,初无定数,最难调叠,然亦有自然之声。古所谓声依永者,谓有长短之节,非徒永也。故随其长短,皆可以播之律吕,而其太长太短之无节者,则不足以为乐。若往复讽咏,久而自有所得,得之于心而发之乎声,则虽干变万化,如珠之走盘,自不越乎法度之外矣。如李太白《远别离》、杜子美《桃竹杖》,皆极其操纵,曷尝按古人声调,而和顺委曲乃如此。固初学所未到,然学而未至于是,亦未可与言诗也。《怀麓堂诗话》。

  太白《公无渡河》,乃从尧、禹治水说起,迂痴有致,然笔墨率肆,无足取焉。《蜀道难》等篇亦然,开后人恶道。《诗辨坻》。

  李白性嗜酒,志不拘检,常林栖十数载。故其为文章,率皆纵逸,至如《蜀道难》等篇,可谓奇之又奇,自《骚》人以还,鲜有此体调也。《河岳英灵集》。

  李太白作《蜀道难》,乃为房、杜危之也,其略曰:“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非人,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李翰林作此歌,朝右闻之,疑严武有刘焉之志。《云溪友议》。

  李白尝为《蜀道难》歌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以刺严武也。《太平广记》。

  《蜀道难》,或曰作于天宝初,或曰作于天宝末,二说皆出于后世。以意逆之,曰“此为房、杜危之也”。陆畅去白未远,作《蜀道易》以美韦皋,传之当时。而《蜀道难》之词曰:“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其意必有所属,房、杜之说盖近之矣。《南部新书》。《严武传》:武为剑南节度使,房琯以故相为部内刺史,武慢倨不为礼。最厚杜甫,然欲杀甫数矣。李白为《蜀道难》者,乃为房、杜危之也。《韦皋传》:天宝时,李白为《蜀道难》以斥严武,陆畅更为《蜀道易》以美韦皋。《摭言》云:太白自蜀至京,以所业贽谒贺知章。知章览《蜀道难》一篇,扬眉谓之曰:“公非人世人,岂非太白星精耶?”然则《蜀道难》之作久矣,非为房、杜也。《唐诗纪事》。

  《严武传》:李白作《蜀道难》者,乃为房、杜危之也。此宋人穿凿之论,其说又见《韦皋传》。盖因陆畅之《蜀道易》而造为之耳。李白《蜀道难》,作,当在开元、天宝间,时人共言锦城之乐,而不知畏涂之险,异地之虞。

  即事成篇,别无寓意。及玄宗西幸,升为南京,则又为诗曰:“谁道君王行路难?六龙西幸万人欢。地转锦江成渭水,山回玉叠作长安。”一人之作,前后不同如此,亦时为之矣。《日知录》。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篇中凡三见,与《庄子·逍遥篇》同。吾尝谓作古诗长篇,须读《庄子》、《史记》。子美歌行,纯学《史记》;太白歌行,纯学《庄子》。徐而庵《说唐诗》。

  李太白《古风》两卷,近七十篇,身欲为神仙青殆十三四,或欲把芙蓉而蹑太清,或欲挟两龙而凌倒影,或欲留玉舄而上蓬山,或欲折若木而游八极,或欲结交王子晋,或欲高揖卫叔卿,或欲惜白鹿于赤松,或欲飡金光于安期,岂非因贺季真有谪仙之目,而因为是以信其说耶?抑身不用,郁郁不得志,而思高举远引耶?尝观其所作《梁父吟》,首言钓叟遇文王,又言酒徒遇高祖,卒自叹己之不遇,有云“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帝旁投壶多玉女,三时大笑开电光,倏烁晦冥起风雨。阊阖九门不可通,以额扣关阍者怒”。人间门户,尚不可入,则太清倒景,岂易凌蹑乎!太白忤杨妃而去国,所谓“玉女起风雨”者,乃怨怼妃子词也。《韵梧阳秋》。

  “黄云城边乌欲栖”,“边”一作“南”,声调便恶,此用字阴阳之殊。赵宦光《弹雅》。

  汉、魏诗多不可点,所以为好者,其气象自不同耳。李诗好处亦难点,点之则全篇有听不可择焉。若《乌栖曲》与《乌夜啼》,可谓精金粹玉矣。范德机评。

  国初人有作九言者,谓“昨夜西风摆落千林梢,渡头小艇卷入寒塘坳”,以为可备一体。不知九言起于高贵乡公,鲍明远、沈休文亦有此体。唐人则李太白《蜀道难》“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杜集》中“烱如一段清冰出万壑,置在迎风露寒之玉壶”,又“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此九言之最妙者。诗有十字成句者,太白“黄帝铸鼎于荆山炼丹砂,丹砂成骑龙飞上太清家”。又有十一字成句者,杜诗“王郎酒酣拔剑斫地歌莫哀,我能拔尔抑塞磊落之奇才”,李诗“紫皇乃赐白兔所捣之药方”,韦应物诗“一百二十凤凰罗列含明珠”;若坡公“山中故人应有招我归来篇”,似可读作两句矣。《怀麓堂诗话》。

  扬子云《长杨赋》:“西压月(古“窟”字),东震日域。”服虔注以为日月所生,恐非。李太白诗“天马来出月支窟”,月窟,即指月支之国。日域,指日逐单于也。盖借日月字以形容威伏四夷之远耳,太白妙得其解矣。

  《杨升庵外集》。

  王彦辅曰:古之善赋诗者工于用人语,浑然若出于己意,予于李、杜见之。

  颜延年《赭白马赋》曰:“旦刷幽、燕,昼秣荆、楚。”子美《骢马行》云“昼洗须腾泾、渭深,夕移可刷幽、并夜”,太白《天马歌》云“鸡鸣刷燕哺秣越”,盖皆用颜赋也。韩退之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信哉!《杨升庵外集》。

  客言:“李、杜诗中,说马如《相马经》,有能过之者乎?”仆曰:“《毛诗》过之。”曰:“六经固不可拟,然亦未尝仔细说马态相行步也。”仆曰:“顾熟读之,‘两骖如舞’,此驵语所谓花踏羊蹄行也。‘两骖如手’,此驵语所谓熟使唤也。思之,便觉“走过掣电倾城知’与‘神行电迈蹑恍惚’,为难骑耳。”《许彦周诗话》。

  东坡写李白《行路难》,阙其中间八句,道子胥、屈原,陆机、李斯事,此老不应有所遗忘,意其删去,必当有说。《朱子语类》。《蔡宽夫诗话》云:唐末五代,俗流以诗自名者,多好妄立格法,取前人诗句为例,议论锋出,甚有狮子跳踯、毒龙顾尾等势,览之每使人拊掌不已。大抵皆宗贾岛辈,谓之“贾岛格”。而于李、杜诗,不少假借。李白“女娲戏黄土,抟作愚下人。

  散在六合间,濛濛若埃尘”。目曰“调笑格”,以为调笑之资。子美“冉冉谷中寺,娟娟林外峰。阑干更上处,结缔坐来重”。目为“病格”,以为言语突兀,声势蹇涩。此岂韩退之所谓“蚍蜉撼大木,可笑不自量”者耶?《渔隐丛话》。

  李太白《北风行》云“燕山雪花大如席”,《秋浦歌》“白发三千丈”,其句可谓豪矣,奈无此理何!《渔隐丛话》。

  李太白《侠客行》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元微之《侠客行》云:“侠客不伯死,怕死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或云二诗同咏侠客,而意不同如此。予谓不然。太白咏侠不肯受报,如朱家终身不见季布是也。微之咏侠欲有闻于后世,如聂政姊之死,恐终灭吾贤弟之名是也。《邵氏闻见后录》。

  《吕氏童蒙训》云:“晓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及“沙墩至梁苑,二十五长亭。大舶夹双橹,中流鹅鹳鸣”之类,皆气盖一世,学者能熟味之,自然不褊浅矣。《渔隐丛话》李太白诗过人,其生平所享,如浮花浪蕊。其诗云:“罗帷舒卷,似有人开。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不可及也。《苏栾城集》。诗言穷则尽,意亵则丑,韵软则庳。杜少陵《丽人行》,李太白《杨叛儿》,一以雅道行之,故君子言有则也。陆时雍评。李太白《荆州歌》有汉谣之风。唐人诗可入汉、魏乐府者惟太白此首,及张文昌《白鼍谣》、李长吉《邺城谣》三首而止,杜子美却无一篇可入此格。《杨升庵外集》。

  太白《白头吟》二首,颇有优劣,其一盖初本也。天仙之才,不废讨润,何必不加点?今人落笔便刊布,纵云挥珠,无怪多类耳。《千一录》。

  “闺里佳人年十余”,颇有四杰风格,差逸宕耳。要之此等是太白佳作。《诗辨坻》。

  《太白集》中,《少年行》只有数句类太白,其他皆浅近浮俗,决非太白所作,必误人也。《沧浪诗话》。

  六一居士曰:“落日欲没岘山西,倒著接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大家争唱《白铜鞮》。”此常语也。至于“清风明月不用一钱贾,玉山自倒非人推”,然后见太白之横发,所以惊动千古者,固不在此乎?

  《渔隐丛话》。

  杜之美《饮中八仙歌》“知章骑马似乘船”,又“天子呼来不上船”,用两“船”字韵。“汝阳三斗始朝天”,又“举觞白眼望青天”,用二“天”字韵。“苏晋长斋绣佛前”,又“皎如玉树临风前”,又“脱帽露顶王公前”,用三“前”字韵。“眼花落井水底眠”,又“长安市上酒家眠”,用两“眠”

  字韵。《牵牛织女诗》“蛛丝小人态,曲缀瓜果中”,又“防身动如律,竭力机杼中”,用两“中”字韵。李太白《襄阳歌》“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用两“杯”字韵。《庐山谣》“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又“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江长”,用“长”字韵。韩退之《李花诗》“冰盘夏荐碧实脆,斥去不御惭其花”,又“谁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用两“花”字韵。《双鸟诗》“两鸟各闭口,万象衔口头”,又“百舌旧饶声,从此尝低头”,用两“头”字韵。《示爽诗》“冬夜岂不长。达旦灯烛然”,又“此来南北近,闾里故依然”,用两“然”字韵。《猛虎行》“猛虎死不辞,但惭前所为”,又“亲故且不保,人谁信汝为”,用两“为”字韵。子美、太白、退之于诗无遗恨矣,当自有体耶?《邵氏闻见后录》。

  绝句字少意多,四句而反覆议论,如李白《横江词》,气格合歌行之盛,使人叹咏;其《赠汪伦》,非必其诗之佳,要见古人风致如此。范德机评。

  太白《横江辞》六首,章虽分局,意如贯珠。俗本以第一首编入长短句,后五首编入七言绝句,首尾衡决,殊失作者之意。如杜诗《秋兴》八首,亦分作二处。予特正之,凡古人诗歌,不可分类以此。《杨升庵外集》。

  东坡《送人守嘉州》古诗,其中云,““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谪仙此语谁解道?请君见月时登楼。”上两句全是李谪仙诗,故继之以“谪仙此语谁解道?请君见月时登楼”之句。此格本出于李谪仙,其诗云:“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还忆谢玄晖。”盖“澄江净如练”,即玄晖全句也。

  后人袭用此格,愈变愈工。《渔隐丛话》。

  《金沙集》有“公取古诗”一条,谓始于太白,未必也。任华赠白诗,已用“海风吹不断”及“云垂大鹏飞”等句,则知彼时作此格者盖多矣。《弹雅》。

  玄宗弃国出奔,太白乃盛称蜀中之美。西巡果盛事乎?《猗嗟》讥庄而赞其艺,“副笄”刺宣而美其容,太白虽为亡国讳,而亡国之耻,正在言表。唐汝询《唐诗解》。

  沈云卿诗“船如天上坐,人似镜中行”,原于王逸少语,所谓“山阴路上行,如在镜中游”之句,然李太白《入情溪山》诗云“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虽有所袭而语益工。胡元任评。竹未尝香也,而杜子美诗云:“雨洗娟娟静,风吹细细香。”雪未尝香也,而李太白诗云“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落春风香”。《韵语阳秋》。

  诗用“泪”字,若沾衣,沾裳之类,不为剽窃,然亦有出奇者。潘岳“涕泪应情陨”,杜子美“近泪无干土”,李太白“泪尽日南珠”,刘禹锡“巴人泪应猿声落”,贾岛“泪落故山远”,孟云卿“至哀反无泪”。谢榛《四溟山人集》。

  李太白以布衣入翰林,既而不得官,唐史言高力士以脱靴为耻,摘其诗以激杨贵妃,为妃所沮止。今集中有《雪谗》诗一章,大率言妇人淫乱败国,其略云:“彼妇人之猖狂,不如鹊之疆疆。彼妇人之淫昏,不如鹑之奔奔。坦荡君子,无容簧言。”又云:“妲己灭纣,褒女惑周。汉祖吕氏,食其在旁。

  秦皇太后,毒亦淫荒。□□ 作昏,遂掩太阳。万乘尚尔,匹夫何伤?词殚意穷,心切理直。如或妄谈,吴天是殛。”予味此诗,岂贵妃与禄山淫乱,而太白曾发其奸乎?不然则“飞燕在朝阳”之句,何足深怨也。《容斋随笔》。

  宋之问“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李白“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语意皆殊,调亦不类,高下则差足雁行。宋又有“夜弦响松月,朝楫弄苔泉”,李有“萝月挂朝镜,松风鸣夜弦”,词意皆同,李直出数丈。《弹雅》。

  李白跌宕不羁,钟情于花酒风月则有矣,而肯自缚干枯禅,则知淡泊之味,贤于脍炙远矣。白始学于白眉空,得“大地了彻镜,回旋寄轮风”之旨。中谒太山君,得“冥机发天光,独照谢世氛”之旨。晚见道崖,则此心豁然,更无凝滞矣。所谓“启开八窗牖,托宿制雷霆”,又有谈玄之作云“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腾转凤火来,假合作容貌。问语前后际,始知金仙妙”,则所得于佛氏者益邃。《韵语阳秋》。

  李、杜长篇,全集中不多见,《北征》一首,沉著森严,龙门叙事之笔也。

  《忆旧书怀》一首,飘扬恣肆,《南华》寓言之遗也。光焰万丈,于此乎见之。《柳亭诗话》。

  李白诗“清水出芙蕖,天然去彫饰”,论诗者谓只一“出”字,便是去彫饰也。《余冬序录》。

  子美诗,以后二句续前二句处甚多。如《寄张山人诗》云:“曹植休前辈,张芝更后身。数篇吟可老,一字贾堪贫。”《喜杜观到侍》云,“待尔嗔乌鹊,抛书示鹊钨。枝间喜不去,原上急曾经。”《晴诗》云,“啼乌争引子,鸣鹤不归林。下食遭泥去,高飞恨久阴。”《卧病诗》云:“滑忆彫胡饭,香闻锦带羹。溜匙兼暖腹,谁欲致杯罂。”如此之类多矣。此格起于谢灵运,《庐陵王之墓下诗》云,“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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