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钫铮:情人

(2010-06-29 07:07:55) 下一个

  楔子
  又是一年的雨季到来,中午还好好的太阳,放学时间,太阳就被逐渐堆积起来的灰黑色云片埋葬了,光线不停的淡下去,天黑的好象用了墨汁给涂了一层,符合路云考完外语后的心境,今后谁要是再告诉她女生的语言天分高,路云就跟谁急,天上的墨汁一定是抹的太多,就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下雨了,雨点成线,继而扯天扯地,一匹白练样的倾泻。路云从第一个雨点下来的时候就在书包里翻雨伞,没有,又丢了,这不能怪我,路云想,雨季嘛,掉伞天,雨急风大,浑身上下顷刻湿透,路云慌张张的跑去一棵大树下躲雨。
  其实,树下和街道都差不多,雨箭打在背上脸上刺痛,阵雨,忍忍会过去的,路云狼狈的站在树下,发誓以后都不敢再把伞弄丢了。不远处有个瘦高男孩子,撑把旧伞,劲雨里走的步履安然。路云现在妒忌一切有伞的人,哪怕是旧的,有烂伞遮头胜过树下躲雨。很突然的,那个男孩子停在路云面前,隔了密密的雨帘,暗淡天色里,路云看不清楚他的脸,他似乎说了句什么?远处雷声隆隆,听不清楚,然后递伞给路云,变得没有烂伞遮头了。路云不明其意,他是想把伞借给自己吗?迟疑在那里不动,那把伞在眼前晃晃,后来,就被放到地上,男孩子走了。那~~~是借给自己的了?路云不再犹豫,撑伞回家,真的是把烂伞,外面大雨,里面小雨,但路云却对救自己于雷雨天气男孩子感激不尽。后来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那人长什么样子?穿的是校服吗?那要怎么还伞给他?
  之后许多天,路云想还伞给人家,等在路边曾经躲雨的树下,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还给什么人。再之后,旧伞,雨季,宁可淋湿自己也借伞给路云的书生,被编织成一束温暖的记忆,藏在一只叫青春的盒子里。许多年许多年后想起,敲敲当年那份如玻璃一样透明的浪漫,好象随时都会裂开,泻一地的晶莹。
  第一章
  怡和医院的林荫路,早春晨间的阳光从叶缝温柔清淡的洒下来,路边的蔷薇篱笆花叶交织,翠绿粉白嫣红,程旭和庄子游喝着豆浆,大口小口的打扫掉最后一块热腾腾的葱油饼,比较没气质的边吃早餐边聊。
  程旭说:“后天下午我去相亲。”
  “相亲哦,”子游睁大眼睛,“还真土,我们医院的漂亮姑娘都很哈你的,干嘛要去相亲?再说你以前都不肯相亲这次怎么肯了?”
  “对啊,是这样,我们主任做媒的。”程旭有点紧张。
  子游八卦,“那位小姐是工作还是赋闲在家?”
  “工作,在幼稚园当老师。”
  “漂亮不漂亮?”
  程旭脸红,连耳朵都热,“漂亮。”
  “品性如何?”
  “嗯,很好,”程旭脸更红,抗议,“罗嗦诶你。”
  子游咧嘴大笑。
  程旭年龄不算大,28岁,还没老到需要相亲的年龄,他并不喜欢相亲,这次愿意相亲,只因为那个女孩是路云。如果可以,程旭愿意用比相亲更自然点的方式认识她,不过,相亲应该是个正式点的方式,反正,这是个机会,老天给的机会,程旭只想牢牢把握,不愿放弃。
  顺着林荫路走,就拐进去儿科,子游是儿科大夫,程旭是胸外的医生,程旭每日上班前下班后经常绕路走儿科一圈,一来,方便找子游,二来,可以见到许多可爱的小朋友,程旭喜欢小孩子,尤其是看小孩子们的眼睛,一朵花里看世界,孩子的眼里看天堂,程旭基本上属于儿科的专属义工,因为他要看天堂。
  迎面过来妇科的医生李素渔,苍白瘦小少言寡语的女人,她很安静,安静到经常被人忽略,程旭很尊敬她,因为李素渔丈夫出国多年,她独自照顾儿子过活,是个好母亲。想到守寡多年把自己和姐姐抚养成人的母亲,程旭愿意尊重所有的母亲,老远招呼素渔,“早上好,渔姐。”李素渔对他温和的笑笑,与子游冷淡的颔首。
  怡和医院都知道,儿内的庄医生与胸外的程医生私交甚笃,与妇科李医生不和,庄和李几乎不讲话的。据怡和内部传说,原因是庄医生刚参加工作那年,新生儿护理室的一名早产的小宝宝皮下出现肿硬,体温降低,情况严重,虽然后来有惊无险,但是孩子的父母十分不高兴,责备儿科的医生不尽责,当时庄医生在主任面前没说什么,后来却找到在妇科的素渔,说转来儿科的病例没有写这个婴儿出生后有过窒息的状况,李素渔却说是庄子游推卸责任,明明是儿科的护士疏忽了暖箱的温度,造成孩子的皮下肿硬。
  当时子游据理力争,后来查实确实是妇科的责任,李素渔无话可说,向子游道歉,不过之后两人不睦,冷淡异常,怡和只要是有什么活动,比如看电影和聚餐联欢之类的,一定十分体贴的把他们的位置分开来。曾经有次,工会疏忽,聚餐时候庄李相邻而坐,同桌共食,两人竟死不相往来的无交谈到底,幸亏李素渔的独子龙龙坐在两人中间,子游偶尔逗逗龙龙,否则温度低到结冰。
  程旭常劝说,“子游,从我进医院那天你和李医生就这么别扭,可以不要这么别扭吗?你大男人不能大方点?主动和人家打个招呼啦。”子游淡然微笑,从不做回应。
  怡和大堂的广播寻人,找的就是程旭,胸外紧急手术,程旭喝掉最后口豆浆,把胶袋丢给子游,意思是你帮忙丢掉,疾步奔走,当医生啊,吃肥了,跑瘦了。
  医大附属医院的神经外科,谢明宇下班,换下制服着便装。有同事过来约晚上打桥牌,明宇欣然答应,揶揄人家,“你输了不要不高兴哦。”他说话声音不大,从不高声喧哗也不喜欢别人大了嗓门嚷嚷。
  同事边换制服边回他一句,“不高兴也正常的啊,知道你牌品好,从来不会不高兴。”
  明宇不会不高兴,桥牌,象棋,麻将,桌球,跳舞,唱K,乃至高尔夫之类所有的消闲的方式他都手到擒来,玩的颇好,不过他不会痴迷,如果不能全情投入,就不会浪费喜怒哀乐,自然心平气和,比他人好风度。
  穿着合体高贵的黑西装,明宇拎着他的全皮公文包站在电梯口等电梯,医大附院有闲人统计,谢医生上班或下班的时间内,电梯超载的几率会比平时高,因为总有护士小姐忍不住找机会同行一段路,看看谢医生打理到比广告模特还顺滑的栗色碎发,浓密整齐无一丝杂乱的长眉和漂亮到另人窒息的大眼睛。
  如果医大附院的护士知道后天谢医生就去相亲,一定全晕倒不可,这样出色的男人也沦落到去相亲,人生真是无望。明宇却愿意相亲,有点时间做什么不好,拿来玩邂逅,一见钟情,再卿卿我我或者吵架分手又哭着和好的游戏实在不能忍受,他只想简单点,方便点,找个家境清白温柔贤淑听话些的女孩子当老婆,不计较对方是不是草包,反正女人大多是草包,不是草包的就是魔鬼,全当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那点心眼不过是拿来算计男人,要来何用?
  出大堂遇到院长,明宇上前,谦和礼貌的与之寒暄。院长朗笑,“有些日子没见令尊令堂,一向可好?”
  “好,劳您惦记,最近家母还有提到,说买了幅民国时期的好字,想请院长来家里欣赏,院长有时间吗?”
  “当然,我还要登门去向你道谢哪,上次那起小纠纷多亏你出面去劝,要不还真是麻烦。”
  “哪里,应该的,医院的事情就是大家的事情。”明宇深明处世之道,在长辈和上级面前从不居功。
  院长提起的小纠纷是有个太太前来验孕,当时检验的结果看反应是阳性,那位太太就回妇科做人流手术,却发现根本没有怀孕,本来,做手术前是应该做B超检查的,偏那天妇科的医生漏了这道手续,那位太太白遭了罪自不肯善罢甘休,闹将起来,于是妇科把责任推到检验科,检验科又推回妇科,最后那位太太一怒扬言要去法院打官司,是明宇上去劝解,不急不恼的谈了会儿,最后只是医院赔偿了些费用了结。见院长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讲,明宇只笑不语,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检验室的当事检验员是院长的亲戚,明宇绝不会插手这件事情,现在看结果是好的。殷勤陪伴院长到电梯口,送他进去,明宇加一句,“院长,真的是小事情,不必介怀。”
  早晨的阳光清新温暖,路云在自家阳台装满泥土的木箱子里撒了些葵花子,兄长路野在旁边预言,“会不会和去年一样,只长叶子不开花?”
  “不会,我会在夏天看到它开花,秋天吃到葵花子。”
  “这只是你单纯的梦想,”路野撇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梦想吗?”
  “有,”路云来劲了,“我希望拥有一朵传说中的七色花,我拈下朵花瓣,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比如我要N多的漫画和日剧,我眨眨眼睛就可以去南极旅行,还有,我希望可以变成个稻草人,每天无忧无虑的晒着太阳,哥,我的梦想都好大。”
  路野沉吟,一般情况来说,梦想就是很难很难根本无法实现的愿望,肯定,“妹子,你的梦想比较象梦想,你有做梦的天分。”
  “哥,你的梦想呢?”
  路野说的铿锵有力,“我要找个好女人来结婚。”
  想想兄长的现况,路云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憋着没太大声,怕惊动里面的爹娘,伸手把他的短发揉乱,确定,“哥,你的梦想也很大,和我一般有做梦的天分。”
  餐厅那边,路家二老吃早点,路爸问路妈,“昨晚小野几点回来的?”
  “十二点半,算早的。”
  “还在和那个非洲小姐交往吗?”
  “不是,换了韩国的。”
  路爸嘘口气,分辨不出是乐或不乐,道,“总算外交回亚洲。”
  路家两个孩子认真讲,完全是安分守法的大大良民,只不过父母要求儿女,单纯的做良民是不能满足他们的。小女儿路云比较乖巧,可是二十出头的女生仍每日对牢卡通度日。她晚上不睡,路妈亲眼见到女儿对着动漫故事里的一只死掉的流浪狗伤心不已。她早上不起,一定要人千呼万唤才能醒的。
  路云十分迷糊,她可以记得住宫崎竣和柴门文漫画里所有人物的名字,但是从来不记得自己出门前带的把新伞丢去了哪里,买杂志拿了杂志忘记拿找零,又或者拿了找零又忘了杂志的事情不胜枚举,不是熟人她不记得人家的相貌。
  除此外,她不会做家务,帮忙打个鸡蛋蛋壳在碗里能吃的部分在垃圾袋里,路云还不通人情世故,想什么都一派天真,她甚至认为混黑社会是件可以很浪漫的事情,有次路妈亲耳听到她和兄长商量,如果进黑社会公司当会计,有没有可能和喋血江湖的黑社会老大发展出难忘的恋情,上帝知道,这个女儿活的象场灾难,简直是让人~`~忍无可忍,不过,和大少爷路野相比,女儿的忍无可忍显得可以一忍再忍。
  路野本来在航空公司做地勤的,不坏的工作,还出国进修了两年,可他老大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跑去开健身房,嫌朝九晚五的工作太闷。其实,如果只是开个健身房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他什么样的女朋友都有,当然,路家人觉得,这也不能全怪路野,他的健身房离大学很近,生意火暴,有太多机会认识不同国家的女孩,最主要的是,儿子实在是~~阳光帅哥,呵呵~~值得骄傲,自然有大票女人趋之若骛,问题是儿子不能因此不加选择,照单全收。
  终于,有一日, 路妈妈在街上见路野和一个红头发的女子亲密的喝可乐,惊的几乎晕厥,回家就打电话招回儿子谈判:“你给我离那红发女妖远一点。”
  路野很痛快的答应:“好啊。妈,您别生气。”
  几天后就来一金发碧眼的漂亮小姐到家里吃饭。路家二老想,儿子不是在和家里人作对吧?咬牙忍住没提反对意见,可没多长时间,路野换了个黑皮肤的高挑美女,连路云都看不下去。问哥哥:“到底哪个是你女朋友?”
  路野认真的说:“都是。”
  “我是问哪个有可能成为我嫂子?”
  路野还是很认真的说:“都有可能。”
  路云倒死,爸妈那么传统,应该没可能接受洋媳妇,路野也知道,所以他告诉妹妹:“如果我认定了,爸妈反对的话我就闹家庭革命。”
  路云见哥哥说的跟真的似的又觉好笑:“你是想怎样?打算情奔天涯?”
  “我会那么土?”路野自信满满,阳光在他身上闪闪烁烁。
  路野的女朋友,换的如同喝美酒,一杯一杯又一杯,喝完还有再一杯,路爸说,儿子绝对有条件组个八国联军女兵团。路妈妈很怕儿子哪天娶个洋媳妇回家,影响路家后代纯正的中国血统,自此开始对儿子绝望,虽然路野依然孝顺,每天早上风雨无阻的跑步去给家里买新鲜的豆浆牛奶回来,仍不能弥补路妈妈心里的大窟窿,所以路家二老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路云身上。是,女儿看起来是不够可靠,白痴了点,少个性了点,色彩稚嫩了点,胜在温婉娇憨,清秀可人,饶是不够出色,他们也要女儿嫁个品学兼优的青年才俊方可放心。行动起来,很快的,路家二老一次给女儿张罗了两个青年才俊,
  用完早餐,收拾好碗筷,路野已经出门,路爸出去散步,路妈和女儿商量:“云云,你表姨妈的小叔子的小姨子的婆婆的侄子给你介绍个朋友,怎么样?反正礼拜天你闲着也是闲着,去玩玩也好,我给你约了后天,你表姨妈会陪你去的。”
  第二章
  路云还没消化掉那一表三千里的关系,听到那个“玩玩”更是受惊吓,玩玩?会有人觉得相亲好玩吗?本能的反对,但接触到爹娘那满含希望的目光,只好把挤到舌尖的话咽回肚子里。
  程旭刚去附近的贫民区义诊出来。所以义诊,到不是他有多高尚,曾经,程旭在那片贫民区住了蛮多年,搬出来后偶尔会回去看看旧朋友。义诊的好处很多,可以多接触病例,可以帮助人,可以让自己快乐。走的有点冒汗,买瓶水,回头,就看到路云,不意外,反正,不是第一次遇到她,在这个城市,他与她,或多或少,或长或短的,常常遇见,在街道边,公车站,地铁里,电影院,他赶着去打工她忙着系鞋带,他忙着应付考试她笑哈哈的啃根烤玉米,他忙于应付生计,她总是闲里有闲,这个年月,为什么有人可以象她这么闲?还有~~那么~~甜??!
  春日的太阳暖洋洋的,风柔软软的,程旭站在街边,看路云,不用担心她会发现,老天爷制造她的时候没给她第六感。这是她来回骑的第四圈,找什么啊,不长的街道,无论找什么找了四圈也该找到了,单车再次掠到程旭身边,这次停下,路云喘着气,问这位身材瘦高的男性公民,“对不起,打扰一下,三联书社搬家了吗?怎么没见到了呢?”
  程旭惊诧的半挑眉毛?渔夫冒下一双眼睛晶亮的盯着路云,不会吧,就是找三联书社?路云有点尴尬,不管,继续追问,“搬了吗?三联搬了吗?搬去哪里了?”
  她还真不是普通的白痴啊,程旭笑,露一口整齐漂亮到让男人女人都嫉妒的白牙齿,脸上两个浅浅的笑涡若隐若现,指指路云旁边那家店:“找三联书店啊,在那里,你身边就是,没搬家。”
  真离谱,路云抬头看见那块蓝白两色的招牌端端正正的在旁边挂着,那为什么自己刚才一直没看到?是了,今天在店门口摆了块超大的促销牌子,写了花花绿绿的优惠条件,跟平时的样子有点不一样,所以就~~不好辨认。
  路云不好意思,道谢:“谢谢你,我刚才没看清楚。”
  “不客气。”程旭看看路云:“你找书店找很久?”路云脸红,真的蛮丢脸的。
  对街有人叫“到不了,到不了----”是死党小令,路云扔了单车过去,“叫那么大声干嘛?大街上诶。”
  小令亲密的搂着她,“去吃冰?”
  路云同意,“去吃冰。”
  程旭原地没动,眼见着两个女孩子走掉,丢辆单车在路边,无奈,帮忙推到书店边上,下了钥匙,是一大串钥匙,给三联的伙计,一个打工的学生,伙计认识路云的,这个世界认识路云的人比路云认识的人多,因路云没心的。程旭交代伙计,“车和车钥匙请保管好,路小姐的,下次见了她给她,说不定等等会来找。”
  三联的伙计答应着,嘀咕句,“路小姐应该配个助理。”
  冰果不错,价钱公道,口味独特,路云边吃就边诉苦,将明天相亲的事情告诉了小令。玻璃碗里最后一颗草莓被路云挖进嘴里,满足的呼口长气,跟死党说:“你说怎么办呢?我不能不去,可就这样去又很不甘心。”
  小令好言相劝:“行了,不要这么闷,有机会多认识几个朋友也不错。要不这样,我们今晚去唱K,如果你运气好碰到个顺眼的,明天就不用去相亲了。”
  “这是什么办法?”路云苦恼:“你是自己想去K歌找人陪吧,还要卖人情说是为了我。”
  小令坏坏的笑:“那你去不去啊?”
  路云眨巴眨巴眼睛:“去!”
  吃完冰果出来,路云终于记得找单车,小令奇怪:“你跟我来的时候没骑单车啊,不是走路的吗?”
  “可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是骑了单车的。”路云挠头,突的记起自己一直......
  路云的单车没丢,好好的锁在三联书社门口,书社的伙计拿钥匙给路云:“路小姐,你钥匙在这里,一位个头高高戴帽子的先生交给我的,说你可能会回来找车,让我帮你看着。”
  是那个渔夫帽吗?路云想到渔夫帽下有两个酒涡的笑脸和一口雪白的牙齿,暗自庆幸,真是遇到了个好人。小令喘息稍定,跟着八卦,“什么个头高高戴帽子的先生?什么样子的?喂,不了,艳遇吗?”
  路云哭笑不得:“艳遇?还撞鬼咧,走了啦。”
  宋小令名如其人,清秀,伶俐,站在那里,不说不动是道好风景,“一川枫叶,两岸芦花”小令狂爱K歌,在她唱歌的时候,是另阕小令,“惊起一滩鸥鹭。”晚上,路云依约陪小令K歌,小令要唱老歌《忘不了》,路云头皮开始发麻,劝:“来段别的吧。”
  小令笑嘻嘻的:“那我来《到不了》?”
  路云头皮更麻:“那还是《忘不了》吧。”
  小令去唱,路云在下面听,尽量缩起来听,也知道这样挺对不起死党的,不过谁让她唱歌难听呢?所以路云绝不会把自己最喜欢的那曲《到不了》给她唱。记得读书的时候,爱唱歌却一直唱不好的小令喜欢上老歌《忘不了》,躲在宿舍的被窝里跟路云哼哼唧唧:“我要给自己取个外号叫忘不了,云云,怎样,好不好?”
  路云眼睛盯着李碧华的小说《霸王别姬》,随口答应:“好啊,你要是忘不了,我就到不了。”
  只是随口说的,没放在心上,小令的绰号也没怎么叫响。可有天,两人无意中听无线电,发现有首歌叫《到不了》,不由得大奇,两人都喜欢这个歌曲,路云简直就把她当成是写给自己的,小令早就忘了自己的绰号是忘不了,跟路云抢到不了的名头,路云不肯,小令心内计较,干脆把到不了的绰号帖在路云的床头上,自此,路云的绰号到不了就传开了。那是在学生时代的趣事,现在出来工作,除了有幸仍然在一起的宋小令,没人知道路云的绰号是到不了,想来也觉遗憾。
  小令还在唱,一曲适合柔声细诉的情歌,被她唱得气壮山河,该回肠荡气的地方声嘶力竭,该缠绵悱恻的段落她咬牙切齿,其实小令适合去吼摇滚,唱摇滚不怕跑调。小令一曲即毕,底下嘘声四起,路云乐哈哈的落力鼓掌,顺便对小令说:“我鼓掌因为我虚伪,你唱的暴难听。”
  小令嗔怪,正要发作,听又阵掌声传来,邻座一个长发男孩子对着小令鼓掌微笑。小令和路云惊讶,不明状况,只好装斯文的跟人家点点头,坐下喝饮料。路云拿过点歌的簿子:“我来点,要不要我们合唱黄大炜的《秋天1949》?”
  “黄大炜的歌?适合女孩子唱吗?”旁边有人插话。路云和小令抬头,见邻座的长发男生拿了他那杯柠檬茶不请自来坐到这一桌,他有眉梢眼底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象正在读书的学生,可神色间又有着见惯名利的淡定,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庄子游,职业是医生。”然后看着小令,“刚才听你唱歌很是感动,现在很少见人唱歌这样投入了,所以忍不住过来说话,真抱歉,太冒昧了。”
  路云觉得是太冒昧,小令却两眼生光,对着庄子游:“你也认为唱歌是需要投入的对吧?如果不投入就不好玩嘛。”
  庄子游笑得温和谦逊,用他那好听的男中音说“当然,无论做什么,都要投入才有乐趣,唱K也一样的。”
  “就是就是---”小令拼命点头附和,路云猜测,小令根本没觉得这个长发的庄子游冒昧,或者说她喜欢他的冒昧,简直是K歌K出知音来了,记得小令以前说最讨厌长发的男孩子,可她样子好像一点都不讨厌庄子游,看来长发长在什么样的男孩子头上比较讨人喜欢是不一样的。
  小令笑的甜甜的跟子游介绍:“这是我朋友路云,我叫宋小令。”
  庄子游摸着下巴,黑亮的眼睛专注的盯着小令,嘴里重复:“宋小令?怎么写?”
  路云见小令手在空气里乱比划,说:“就是大小的小,命令的令。”
  子游赞:“真是好名字,你是哪首小令?相见处,晚晴天,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路云心念,这是有意现?料不到自己的老友跟着一起现,听小令:“不对,我是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路云倒死,这两人一来一去,根本忘了旁边还有别人在,原来K歌真的可以遇到顺眼的,不过顺的不是第二天要去相亲的路云的眼,路云心里叹气,明天,我还是要去相亲的。
  庄子游也上去唱歌,是老的粤语歌曲《情人》。“天,他唱的真好。”小令喃喃自语,眼珠瞬也不瞬的盯着子游看。路云也叹,是真的很好,音色委婉自如,纯净如银,还很有感情,不是很浓重的,含蓄,内敛,却动人。最重要的是,这歌这人单彻底的征服了宋小令。
  路云暗里跟小令说:“我献曲《征服》给你好不好?”小令脸红
  无论路云如何不愿意,还是准备好去相亲,一大早闷闷的喝豆浆吃油条,路野趁老妈不注意,偷问妹妹:“你真答应去了?为什么不反对,相到的和遇到的感觉差很多。”
  路云给了哥哥一个大白眼,“真是,还问,不都是因为你?”
  “关我什么事?不想去就不要去嘛。”路野没半点内疚。
  路老爷子的眼睛从报纸里拔出来横了儿子一眼,路野噤声,低头啃烧饼。路妈妈给女儿拿烫好的衣服来,顺便叮嘱:“对方是个好小伙子,生的俊俏,人也上进,在医大附属医院做事,正忙着出国读博士,你说话可要仔细点。”喝口豆浆想想,又语重心长:“云云,你见人家怎么讲?先给我打个草稿。”
  路云心里更是堵,气不顺,张口胡来:“俺叫程咬金,二十八未婚。”
  路野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勉强咽下去,俊秀的面孔刚浮出笑容来,抬头见爹妈山雨欲来的神色马上又把咧开的嘴角收归原位,取纸巾抹抹嘴:“呃,我吃饱了,去开工,爸妈,先走了。”走前给妹妹打个眼色。
  路老爷子放下手里的报纸,叹口气,开导女儿:“云云,不要未吃先嫌,对相亲抱有成见,相亲最大的优点是它可以免去让你认识乱七八糟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少走些弯路。相信没人喜欢歪瓜劣枣,我们给你挑的人一定不会不好,怎么说不能自己孩子受委屈是不?"
  路妈妈还打比方:“自由认识和相亲认识就好象到菜市场买东西和到超市买东西。到超市买只要挑自己觉得合适的,人家给提供出来的就好了,外观出身差别不大,不过质量有保障,顶多自己再看看日子有没有过期。到菜市场就一切全凭自己感觉来,燕环肥瘦,喜欢哪个就是哪个。不过总是要碰运气,没太多质量保证。”
  路云看着老妈:“什么跟什么啊,我又没说不去,放心吧,我好好表现,一定不给家里丢脸,不过人家不中意我就不是我的错。”没办法,赶鸭子上架,路云希望自己不被对方满意。
  人真的太现实了,看了皮相精致的东西就是会喜欢,路云自打坐到绿茵阁咖啡馆的原木椅子上以后,对着眼前的男人,终于明白了什么一见钟情,就是漫画里经常出现的那种画面,一个花痴女,眼冒红心中,那个不被对方满意的愿望收回了,路云确信,爹娘是百分之二百的爱自己的,他们不会让儿女受委屈,只会让对方委屈,路云已经开始担心自己配不起眼前这个王子了。
  他真的是个王子,是路云最喜欢的那种漫画里的王子。他穿着件米白色暗条纹衬衣,黑长裤,头发不长不短,打成时下流行的薄碎发,额前的刘海没遮到他浓长的眉毛,春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有种打了朦胧光出来的效果,他目光幽深,神情安静,整个人清朗到不像话。路云头一次,因为贪看王子,而忘了干掉面前碟子里的水果蛋糕。
  任凭表姨妈喋喋不休在旁边做长篇介绍,路云支着耳朵,迅速消化着对方资料,他叫谢明宇,28岁,医生,上进,有恒心,是专攻神经外科的,神经外科?那是什么?不用理会,反正以后会知道,应该有以后的吧?他是独子,母亲在卫生部,父亲是高级工程师,有海外关系,这么好条件也要相亲?不过这不重要,怎么,就这么多资料吗?
  相比较路云的紧张,明宇显得轻松,他闲闲的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不动声色的观察对面的女孩子,很好,比预期的好过太多,女孩子娴雅安详,她有最清纯的气质和眼神,气质可以做假,眼睛假不了,还有她的笑容,亲切,随和,天真,不尖锐,没有杀伤力,见惯那种随时都准备着上战场厮杀的同仁,路云温和明朗没心机的笑容让人感觉舒适。
  表姨妈还在做介绍,而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路云第一次觉得表姨妈不是做红娘的材料。终于,表姨妈说了:“怎么光我一人在这里唠叨,你们两人到是说话啊,一定是不好意思。”
  明宇斯文有礼的笑笑,转向路云:“路小姐是幼师吗?工作会不会很辛苦?”
  “不会。”路云本来很想吃掉眼前那块蛋糕上面的奇异果,见明宇问,忙打消吃的念头,回应:“不会辛苦,小孩子们都很可爱。呃`~什么是神经外科?”
  “就是脑外科。”
  “脑外科?都做些什么?---”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路云本想答应谢明宇一起吃中饭的邀约,可是老妈在背后遥控,让她回家,路云乖乖回家,
  然后她遭遇打击:“什么?下午还要去相一个?妈,这样不好吧?”
  “是不好,”路妈妈说:“可是你爸和他老同学几天前订下了这个约会,下午四点,在广东茶楼,你爸会在那里等你,对方和你上午相的那个同年,是个很孝顺很能吃苦的好孩子,很早就没了父亲,家里就一个母亲和一个姐姐,你就去看看嘛,又不很花力气。”
  路云痛苦:“妈,这样很伤脑筋诶,你有本事同时去两家超市买菜吗?”
  路妈妈纠正:“不是同时,是上午和下午,也不是去两家超市,是同时拿了南瓜和茄子,多道选择罢了。”
  “我不要选择,我只要茄子。”路云反抗。
  路妈妈不着恼,耐心疏导二小姐的不满情绪:“多看看好,要茄子是吧?你就能确定哪个是南瓜哪个就是茄子了?你爸都约好了,你不去你爸多下不来台?”路云无语,通告这么满,真受不了!
  出门前,路云说要打扮一下,从房间出来,脸上打翻调色板样化了个夸张的浓妆,路妈妈倒抽口冷气:“云云,你干嘛?”
  路云故意说:“怎么样?不漂亮吗?化妆是对人家的一种尊重。”又把一张钟馗像贴在闺房门上,见娘亲甚为不解,路云说明:“辟邪。”
  路妈妈硬压着往上冲的火气,知道女儿因不满在这里装神弄鬼,做个深呼吸,命令:“去把脸洗干净。”
  路云不肯,任性的出门,街上行人侧目,浅紫色的长洋装搭配绿色眼影,够现眼,的确增加回头率,一路逃样的找去那家广东茶楼,路老爷子在楼下等着呢,见了女儿,先是错愕,随即,女儿的用意便已了然,心中有气,忍不住挖苦:“哼,丑人多作怪,你先给我去洗手间把脸给我弄干净。”
  路云拒绝洗脸,“这样不好吗?那我回家了。”掉头走,硬生生撞到一个穿牛仔布西装外套的男士,揉着被撞痛的鼻子,路云抬头:“对不起。”迎上双温柔且讶异的眸子,无心探究,意图绕过逃跑。却听路爸已经说:“程医生是吗?上次在医院见过,你好。”扯过路云,“这是小女,路云”看看女儿色彩斑斓一张脸,尴尬恼怒,干笑:“呵呵,嘿嘿~~”
  程旭礼貌的半躬身,“伯父,您好,”再看路云,紧张的又想去扯自己的袖口,谨记子游的叮嘱,维护形象,把手塞进裤袋里,“你好,我是程旭。”路云对着程旭,咧着嘴角,撑个微笑出来,肚子里呻吟,啊~~,走不掉了。
  程旭知道路云爱漂亮,女孩子应该没有不爱漂亮的。那年在路云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吧打工,曾经见过一群女孩子谈怎样瘦脸瘦腿,怎样护肤,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刺激性小,路云偶尔化妆,很清淡,程旭喜欢路云涂淡淡口红,咬一块巧克力的模样。今天的路云谈不上漂亮,看起来诡异夸张,为什么?刻意的?为了相亲?是以示隆重或是心底抗拒?她从来不是喜欢浓妆艳抹的人,那么,果然,她并不如自己这般期待这次相亲。不能气馁,程旭振作精神,打算找机会让路云了解自己的诚意,是个值得她考虑交往的男人,不过~~~
  怎样在六个大人,两个孩子,闹哄哄的茶楼包间里证明自己是个值得路云交往看看的男人呢?程旭不知道。相信,主任是怕冷场,所以帮自己拉拢了亲友团,结果就是,有些日子没见的路老爷子和程旭的主任神侃,从政治股票一直聊到房地产,主任的亲友团是他的儿子媳妇,程旭认识的,基本上都没顾上说什么,为了让两位长辈聚精会神的聊天,不得不拼命照顾主任的两个孙子,一对玉雪可爱的双胞胎。虽然,话题几次绕到程旭和路云身上,不过,又几次没心没肺的被扯远。
  路云无心攀谈,安然享受面前的虾饺春卷奶皇包,一个人喝了半壶冻顶乌龙。后来两个孩子抢包间的电视,路云充分发挥幼师的特长,和孩子们玩成一团,一起唱:“小蜜蜂,嗡嗡嗡,飞到西飞到东---”
  小孩子童言无忌,双胞胎哥哥软嫩的小手摸摸路云的眼皮:“阿姨的眼睛怎么了,象妖精。”
  双胞胎弟弟十分照顾情绪,说:“不是,阿姨受伤了,被打了一拳,我们给阿姨呼呼。”路云先是笑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害臊,这可被老爸说着,丑人多作怪。
  还是最爱她,即使她装扮怪怪,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她吃东西的样子还是那样痛快,不淑女,专心的象个孩子。程旭以前见过路云吃东西,那年在她家附近的豆花店做小工,还是国中生的路云吃咸豆花,往里面放辣油,东张西望的,怕人发现。这个不怪路云,她胃不好,家里人为了保护她,平时吃零食尽量打包回家,比如路云的哥哥路野,一个从小就帅气并极其有绅士风度的男孩子,每天早晨拎了钢精锅专门买豆花或豆浆回家,所以,路云出来吃豆花的日子不多,出来一次象放羊吃草。
  她就那样超满足的,大口吃,结果,真的放多了辣椒,当场痛到面青唇白的,豆花店老板亲自打电话去路家,找人来接路云。程旭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有机会和路云同吃豆花,会好好照顾她,辣油三小调羹就好。一直,程旭温柔的关注路云,之前,现在,以后,即使坐在同一房间,似乎,他们也隔了咫尺天涯的距离,程旭打赌,路云已经忘了在前一天还拦住自己问书店搬家了没有,几乎就想走上前,拉住她问,“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其实,路云知道自己今天蛮好运的,相亲的两个男孩子都不讨厌,看看自己这一脸色彩,现下比较讨厌的应该是自己才是。程旭很帅,不象谢明宇帅的精致,是份比较野性的帅,那么冷峻硬朗的面孔,那么带点不羁气质的人,微笑的样子居然有分羞涩和孩子气,诚恳而温暖,很奇怪,怎么有人身上可以混合几种味道?孩子气的,野性不羁的,还有温暖清澈的,一如他身上穿的牛仔外套,那种灰绿的颜色粗糙的质地和穿在身上的安稳舒适的感觉是路云的最爱,很想问他的外套是哪里买的。路云听说牛仔外套也是医生,不期然想到明宇和绿茵阁咖啡厅窗外的阳光,就心不在焉起来。牛仔外套看起来脾气好好,会对着路云微笑,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涡露一口干净的白牙,好眼熟哦,不过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离开那间茶楼的包间,路云也没想起来牛仔外套的笑容在哪里见过。
  第三章
  路云再次被投诉,很沮丧的去找小令子。
  ling, wo ming ming shi you zhi yuan zui hao de lao shi,(这句话总是被禁用)为何屡被投诉?上次说我带小朋友玩把草汁弄去他们身上,这次又说我给小朋友看的卡通不对,宫崎峻诶,《龙猫》不适合小朋友们看吗?我让小孩子们相信精灵不对吗?啊,令,我被园长训哦,她说我又不是16岁,不应该再相信精灵这回事情。”
  “不了,”小令十分诚心的劝,“你不适合工作,还是赶快早点找个人嫁掉比较好,说说,你昨天相亲怎么样?”
  路云举起两根手指比画,“两个医生。”
  小令傻住,又笑,“最近流行白桃花吗?三个,不了,是三个医生诶,我也遇到一个医生,不是,准确说是个很有流浪气质的诗人,我接受他的约会,去看《特务迷城》。”
  路云想到小令K歌K出来的知音,道,“你动作好快。”
  小令笑的象只小狐狸,问路云,“你呢?打算怎么样?”
  “我?我想选王子,不过我妈喜欢牛仔外套,说选王子搞不好就要陪他出国,她和我爸不愿意我走那么远。”
  小令扶头,“小姐,你说话清楚点好不好?什么王子外套的?
  “就是我喜欢的叫谢明宇,真的是符合我想象力的王子,所以,我不管我妈怎么想的,我答应谢明宇星期天的约会了,牛仔外套叫什么来着?我忘了。”没看见死党几乎有三条黑线的额头,路云思维极跳跃,“其实我蛮有事业心和工作美的,为什么非嫁人不可?”
  小令揶揄,“因为你的事业心和工作美体现在不务正业上。”
  怡和医院,程旭刚下一台刀,忙了几个钟头,吃香肠补充体力,腹外几个刚从另个手术室出来实习生本也饿的难受,见了香肠又几欲呕吐,眼泪汪汪,问拿香肠给他们吃的护士,“大姐,为什么要在肠梗阻手术后吃香肠?”
  程旭吃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答:“因为要保持体力,你们晚上还要写报告。”
  实习学生苦着脸硬着头皮的把香肠咽下肚,“谢谢学长。”
  程旭微笑,冲他们伸出大拇指。对实习的学生,程旭一向严格要求,同时也体贴照顾,更不吝啬夸奖和鼓励。做外科医生是十分辛苦的,有时候一天几台手术下来,要站十来个小时,没有好的体力根本支撑不住,程旭常说,外科医生很少有胖的,不是吃的不够好,是站的太久。尤其是实习学生,不但要站十多个小时,还要熬夜写报告,应付考试,加倍辛苦,因为知道其中滋味,程旭会特别照顾实习生,有时候,程旭甚至帮忙实习学生写报告,让他们有时间和小女友去约会,只因为,曾经的自己,忙了生计忙了学业,连跟喜欢的女孩表白的时间都没有。
  下班,换了便装,程旭绕儿科出去,子游值夜,刚接班完,超默契的拎两盒柠密等在走廊,相陪着走一段,子游打听,“相亲结果如何?”
  程旭神色有点黯然,低下头:“是个好女孩,很喜欢小孩子,呃~~”看看子游,程旭有点脸红:“呃~~唱小蜜蜂的时候样子很可爱,说话声音也很好听。”
  子游替兄弟高兴,右手握拳轻轻捶了下程旭的胸口:“好小子,第一次相亲就碰到宝,那你因何不乐?”
  程旭无奈而苦恼,“主任帮我订了星期天的约会,她拒绝了我。”
  “为什么?”子游为兄弟愤愤,“会嫌弃你不够好?那女人什么眼光啊。”
  程旭还没回答,儿科嗓门很大的护士来找:“庄医生庄医生,12床的问为什么他家的宝宝还是在拉肚子呢?一下午拉了好多次呢。”
  子游修长的食指挡在嘴前做个嘘的动作:“小声点,医院不可以大呼小叫的,好了,我去看看,小宝宝用了药会有点反应的---”跟程说:“我们回头再聊。”
  这次,子游把柠蜜的饮料盒子塞到程旭手里,程旭拿去丢掉。心情不好,没回医生宿舍,答应了母亲回家晚饭的,程旭跨上买来的二手旧摩托,去那家“粒粒香”的老店给母亲买糖炒栗子。其实春天的栗子味道比秋天刚上市的时候味道差了很多,但是因为母亲爱吃,只要老店肯供应,程旭就会买。有时侯母亲也会念叨几句:“阿旭,这样多浪费,妈知道你孝顺,下次不要买了,买来妈妈也不吃。”
  程旭总是故意说:“不是给你买的啊,妈,是我和我姐要吃。”话是这样讲,姐弟两个都忙,平时在家的时候不多,那些栗子还是母亲在寂寞的时候一个人慢慢嚼完。
  程旭的姐姐叫程月,在读博士,因为有好文凭比较容易找工作,是容易找到好的工作。所以,程月一直读书,读到了近三十岁,以前人读书十年寒窗苦后就可以去考状元,现在人要读二十年才可以算状元,当然,现在状元的录取比例比以前大,等程月以为拿了博士就可以无往不利啸傲天下的时候,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博士已经象快从流水线上批发下来的那么多了,不免有点灰心,问弟弟:“你觉得姐姐要不要继续读个学位,做双料博士好不好?”
  程旭只是很温和的问:“姐,你读书快乐吗?”
  程月点头:“大部分时候是快乐的,现在还没找到可以替代这种快乐的东西。”
  “既然快乐就继续读吧。”程序这样跟姐姐说。
  程家的两个孩子,从小父亲早逝,家里没什么亲戚,只要和穷苦孤寡沾边,家里的亲戚都会变少,程母独力抚养两个孩子长大,那份辛苦自不必说,程旭和姐姐在很小时候就要去打工做零活补贴家用,因生活所迫,他们不得不在这个城市搬来搬去,从这个角落到那个角落,居无定所。在那些日子里,读书反而是最大的快乐。
  程妈妈本来对程旭这次的相亲寄于厚望的,料不到没成,当下心疼儿子,也难掩一个母亲的失望,“唉~~我儿子这么好,这么优秀,她为什么拒绝,难道是嫌弃我们家穷?又或者觉得寡母很难伺候,那结婚后我们可以不用住在一起啊。”
  程旭不愿意见到母亲的失望,哄她,捶着母亲的肩膀,给她马沙鸡,“这样舒不舒服?”笑,“妈,不是这样的。路云不是那样的女孩子,她善良,并不贪暮虚荣,我想,我们只是没缘分。”振作点精神,说:“见帅帅的儿子回来要开心点嘛,今天吃什么?我好饿,刚下了台手术,真想吃饭。”
  “是吗?好,我们开饭,只要在炒个青菜就好了。”程妈妈忙跑去厨房张罗,暂时放下路家的问题。
  程序跟进厨房,叼了块蒸好的排骨,继续哄母亲:“妈,发现你越来越厉害诶,蒸排骨可以蒸出鸡肉的味道,真好吃。诶,妈,你染了头发是不?”
  “我哪有染头发?”程妈妈嗔怪的看儿子一眼:“我才不去发廊花那个冤枉钱。”
  “可是妈,你今天看上去都没有白头发了诶。”顺手抄起旁边一个檫的很亮的锅盖给妈妈当镜子用:“不信你自己看啦。”
  “有吗?”程妈妈真的要去照,想想又不对,抢过锅盖放好:“真是扯,哪有白发变没有的?去去,到客厅去看电视了,做手术站那么久不累吗?别给我添乱。”
  “哦。”程旭乖乖听话去客厅。走几步回头看看母亲,见妈妈正不自觉的用手摸摸头发,忍不住偷笑。
  晚上程月回家,得知爱弟铩羽,问,“那路家小姐想来必定标致。”程旭默认,程月分析建议,“女孩子但凡生的好些,眼睛就长在头顶上了。其实那些风花雪月,你侬我侬都是假的,娶妻娶贤,家有丑妻是个宝,能帮你传宗接代守一头家就好,你要求不要太高。”
  程旭还没答话,程妈妈已经不乐,“你也知道你弟弟身负传宗接代的责任,还要他娶个歪瓜劣枣,影响下一代嘛。我儿十分的人才,自当配个十分的人物才好。”
  程旭本有郁闷,结果被母亲姐姐逗的笑,一顿晚餐吃的其乐融融,这样的时光是程旭的最爱,天大的烦恼都在母亲和姐姐的笑声中跑掉,虽然在晚上,它们又会悄悄溜回来。
  夜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似乎水波摇动里的幻象,天花板上在下雨,雨里是在树下躲雨的路云,衣服透湿,可怜兮兮,程旭放慢脚步,走上前,把自己手里的伞递过去,路云不太清楚他的意图,眼巴巴的望着程旭,程旭大是尴尬,把伞放在地上,掉头冒雨走了。还没等去向路云要回那把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会下小雨的伞,程旭再次搬家。虽然搬了家,可是他们还是会在这个城市相遇。他眼见她慢慢长大,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如花的女子,
  程旭心痛,本以为这次相亲是个机会,原来只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啊,她拒绝了我,因为我只是远远的注视着她长大,却什么都没跟她说过,没为她做过,当我以为已经走近她的时候,她却拒绝了我。
  程旭卧室的旁边是程母卧室,程妈妈正对着镜子观察鬓角的白发,轻轻的笑:“臭小子,哪有变少,又哄我。”

  第四章
  象所有的女人一样,等到约会的时候,衣服总是少了一件,路云试了N多套以后,发现自己的衣服真的蛮多的,但是真的没有合适的,现在出去买一定不可能了,那到底穿什么?路云记得以前看琼瑶的小说,里面的女孩子为了赶在男孩子限定的五分钟里换好衣服,一时间找不到腰带,只好抓了根丝巾束在裙子上,好像效果不错,路云有很多长丝巾,不过哪条丝巾可以拿来配裙子?啊~~真是伤脑筋。
  路妈妈进来,看着一床的衣服和一脸苦恼的女儿,提醒:“云云,谢明宇来接你了,在客厅等呢,你到底好了没有?”
  “什么?来`~来~来~了?在客厅? ”路云张口结舌:“妈,那我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哎~~你赶快嫁掉吧,我都跟你头痛。”路妈妈走到床边,挑了件白色上装和粉色的裙子给路云换:“这样看起来不错,给你,快点啊,小姐。”
  “哦,没有丝巾吗?”路云走火入魔,对丝巾念念不忘。
  路妈妈扳正女儿的头半强迫她看向窗外:“睁大眼睛看看,春天咧,你以为现在什么时候?”说着话,抓起妆台上的梳子替女儿梳理长发。
  按照娘亲的指示穿戴好走出房门的时候,路云挺了挺肩膀,是紧张的,为什么谢明宇不是家冰果店的服务生?他们在冰果店遇到,那就可以用最从容的姿态面对,不用这样被人盯着交往。
  客厅里景象颇为动人,路云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哥哥有多好看,可是当两个漂亮的男人坐在客厅里聊天,一动一静雍容潇洒的情景撞入你的视线的那一刻,就比较有震撼性了。见到路云,谢明宇站起来礼貌的含笑颔首,路野背着明宇对妹妹挤挤眼睛,偷偷的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路云觉得耳朵有点热。出门的时候,忍不住的心情雀跃,穿上那双漂亮的新买的灰色长靴,细致的高跟,简单流畅的设计,符合路云的装扮,象个即将去参加舞会的公主。
  外面有点点的小雨,街道,行人和树木在湿润的空气里看起来象幅水彩画,迷离氤氲,一天风露。路云和明宇共撑了一把大伞,路上有点点泥泞,不过明宇的杏色针织衫和米色长裤却很干净,路云暗笑,和明宇比起来,自己的哥哥到象下了一天厨房的样子。
  “笑什么?”明宇侧过头问路云,语气温和,长睫毛闪着。
  哦,自己嘴角的偷笑被发现了,路云有点小尴尬,忙摇头:“没什么。”天,他睫毛好长,要去买只睫毛膏,可以把睫毛变长的那种。
  明宇唇边也露出微笑:“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跟我相处要有好多的耐心,我是个很闷的人,生活的重心是工作,所以我可能不会有很多的时间去约会,哄女孩子开心。你若觉得我们不适合可以提出来中止这样的交往关系,不过我和你交往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这也是我愿意相亲的理由,你明白吗?”
  “恩,”路云大力点头,心里是高兴的,婚姻?那是男人对女人最大的尊重,妈妈是这样说的,虽然现在谈这个未免太早,路云只想好好享受恋爱,于是,她夸大了一个事实,一个连被套怎样套到被子上都不明白的人说:“我明白,我不需要特别的照顾,我的独立生活能力很好。”
  明宇点点头,脸上挂了朵笑容。那朵笑容支持着路云踩着高跟鞋逛了街,逛了公园,逛了画展,吃了午饭,被送回家。进家门的一刻,路云脱了鞋子,光着脚踩着地板跑到沙发前坐下,哀号着:“妈,为什么不阻拦我,让我穿高跟鞋?好痛哦。”模样着实狼狈。
  即使这般狼狈,也不耽误研究哪个牌子的睫毛膏增长效果一级棒,路云是真的开始对自己的睫毛不满意,虽然大家都说,其实她的睫毛够长。小令对自己的体重不满意,因为她说她的诗人庄子游很瘦,所以,她要减肥,虽然,大家都说她一点都不胖。
  人谈恋爱的时候会变的很忙,因为要女为悦己者容,生怕自己不完美,所以都没命的折腾,真的好难界定,恋爱中的女人或开始准备恋爱的女人,是爱自己的,还是不爱自己的。路云和小令就这样开始折腾,去化妆品柜台找可以把睫毛变长的睫毛膏,去路野的健身房健身弄的浑身酸痛。
  路野的健身房有个很惊耸的名字“野店”,小令不是那里的常客,但是小令拥有健身房的贵宾级别待遇,她去玩不用银两,因为“野店”的名字是小令取的,在当时,小令是无意的。
  彼时,路云和小令还是在读书,路野尚在航空公司工作,小令去路云家里作客,谈起兄妹两个的名字,小令说:“路云的名字好有诗意,山一程,水一程,巫山迷路一段云,云破月来花弄影,春云吹散湘帘雨,反正啊,很多诗意。”
  路野在旁边听了,凑趣:“那路野呢?恩,也有诗意,野渡无人舟自横?我爸我妈真是会起名字。”
  小令很滑头的笑:“没有啊,我就是想到路边的野店。”
  自此,小令见路野便以野店相称,路云每次听到都笑,后来,路野开健身房,随手就注册了“野店”,因为当时没想到什么别的名。现在健身房生意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健身房名字太惊耸的关系。
  只要去野店,就会被里面动感的音乐感染,路野穿着黑色无领无袖的汗衫,宽松的米色休闲裤,一身均匀漂亮的肌肉张牙舞爪的张扬着,他在教一群年轻姑娘跳街舞,仔细看,里面起码好几种肤色的女孩子,路云认得,离兄长最近的那位韩国女郎就是哥哥的女友,他们在镜子里和互相凝望着,眉目传情,韩国女孩子染成褐色的长发随着电音的节奏舞的生动活泼,那么洒脱的舞蹈,路野竟跳出似水温柔。路云边玩划船器边想,或者自己会有个韩国嫂子。
  路野对于妹妹和小令的减肥计划,只摇头,不看好,谁能对着减肥完吃掉两块草莓蛋糕一杯抹茶奶昔并且和一大盆牛肉丸子萝卜汤缠斗不休的女人说:“我对你减肥有信心。”所以,坐在餐厅里,路野面色戚戚,小令不满,“野店,你干嘛那张脸?”
  “我在算两位小姐摄入的卡路里。”
  “喂,还敢算我们的,你不是也在吃?”
  “我只吃萝卜。”
  路野确实只吃萝卜,小令沮丧,路云将死党和兄长的担忧与对白权当过耳风声,继续海吃海喝,路野又替妹妹叫份枣泥锅饼,说:“不要减肥了,你俩可以换个方式,把男友喂肥不是更快点?”
  路云百忙里伸出大拇指,开口,“哥,你万岁!”
  程旭陪前来怡和医院做会诊的几个医生用餐,餐后走出包间下楼,就见到路云,每次见她,程旭只会想到缘分,随之而来的,是份惆怅的心情,程旭很想走过去问,“为什么拒绝了我?是觉得相亲不好,还是我不好?”有个同事喝大了点,走路S形,程旭上前扶着,从路云那张台子边走过。好象,他出现的总不是时候,时间,地点,人物,通通不合。似乎路云于程旭,是画中人物,在古老的画布上,年深日久的相持,永远相隔,不能接触,也不能忘记。是不是一直这样,仓促流光里,一直远远的看着,她从不知道,也就无动于衷,他死心塌地,却从不说明。
  送同事上了车,程旭回头,透过餐厅明亮的餐厅看路云,她在笑,眼睛弯弯的象道桥。“不可以,我一定要找个机会。”
  晚春的天气,疏落的下几点雨星,程旭闻着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木叶香,暗暗发誓。
  一日,当程旭在怡和医院的走廊上见到路云和宋小令的时候,他狂喜的,真没想到会可以这样巧遇她,心脏忍不住就比平时多跳许多拍,心率不齐似的。程旭想,或者这个机会就掉到眼前了,,吸口气,程旭忐忑不安的迎着路云过去,上帝,有点日子没见,她不要又不记得我了。
  “路云,好久不见。”
  “啊?你是牛仔外套?”路云搜肠刮肚好几秒,才想起来爹娘说起好几遍的名字,招呼,“呃~~对不起,是程旭,呃~~程医生,你好,很久不见。”
  路云磕磕绊绊的问好让程旭发笑,这丫头傻起来的样子让人心疼,这样想着,眼里目光就温柔起来,问路云:“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陪我朋友来这里看她班上生病的龙龙,哦,我没跟你说过我是幼儿园的老师吧?给你介绍下,”路云拉过身边的小令:“这是我死党宋小令,对了,她男朋友就在这个医院的儿科,你认识吗?叫庄子游的,还有啊,儿科怎么走?这里真大诶,我都找不到,你给带个路好不好?”
  唧唧呱呱的路云说了一堆,小令在旁暗暗喊天,oh my god,还真罗嗦啊,难得是这个程医生有耐心,是又耐心又温柔眼睛又发亮的听不了罗嗦。
  “你们找庄子游?”程旭有点意外,子游交了女朋友怎么没说,而且还是宋小令?招呼路云:“子游是我的好朋友,现在就在照顾龙龙,我也正要去看看的,跟我来,我带你们去。”
  跟在程旭后面,小令偷偷问路云:“这个又帅又有型的就是你相的第二个?你确定你头壳没坏掉,第一个就比这个好?”
  路云小声:“不是会比这个出色,只是我喜欢明宇比他多。”
  紧张的,程旭走在前面,习惯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扯着右手医生制服的袖口,又听不清后面两个女孩子的窃窃私语,就更紧张了点,克制的把冒了点汗湿的手插进裤袋,放慢脚步,问小令:“龙龙是你们班上的小朋友吗?”眼睛禁不住瞟了眼路云,她好美,轻盈的象躲在森林里自在的小精灵。
  “是啊,”听小令答:“我们都好喜欢龙龙,他又乖又可爱。今天中午他发高烧我们都吓坏了没见过那样飚高温的,手脚冰凉,体温却高到40度,所以就给她妈妈打电话。”
  路云插嘴问:“龙龙现在怎么样?是普通的感冒吗?”
  程旭摇头:“不是,是心肌炎,不过还好,没到特别严重到发生心源性休克的地步,但是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日子。”又看了眼路云,她还是那么善良,对谁都关心,还记得大学时候把在酒吧喝醉的同学送回家,那时候程旭是那家酒吧的酒保。
  小令和路云不太明白:“心肌炎是什么?龙龙的妈妈不是医生吗?怎么会让龙龙得这样的病?”
  程旭笑:“龙龙的妈妈李医生是我们医院的医生,可是,医生也会生病啊。”再看眼路云,她的眼睛清亮而纯净,等会儿该怎么跟她提出邀请?喝杯咖啡?喝茶?晚餐?哦,不,还是去冰果店去用点草莓冰比较好。
  很快就走到病房前,路云和小令说好累:“这么长的走廊你们医生巡防不是要累断腿?”
  程旭不觉得:“很长吗?不会,我觉得很短。”是真的觉得短,哪天都不象今天这样短,路云和小令却想他们医生已经习惯了。
  龙龙小小人躺在病房的床上,李素渔太概累了,靠在床边睡着,肩上披了件男用的深蓝色外套。子游在旁边照顾,换下孩子头上退热用的冰袋,就盯着床头一个仪器做记录。穿着医生白长袍的子游是第一次见,原来他工作的时候,长发是束在脑后扎成马尾的,还戴副眼镜,看起来成熟多了,记得在K厅初见到子游的时候,路云还想,哪有留那么长的头发的医生。
  程旭进去把子游叫了出来。子游先说了龙龙的病情,不很严重,叫女友宽心,对于程旭路云和小令一起出现,子游表示惊讶,询问,“你们认识?”
  “认识的,”路云爽利的回话:“我和他相过一次亲,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说的又快又坦白,
  怎么是战友?路云的回答害程旭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费好大力气才把那句‘我不是你战友’憋回去,憋的脸红脖子粗,吸下鼻子,程旭别过头,没看子游。
  程旭的尴尬路云看不到。走廊的一头有几个医生,路云全神贯注的盯着,喊了声:“明宇?”翩然若蝶,跑了去。
  程旭耳中听小令说:“哇,原来他就是谢明宇啊,真是玉树临风般的人物,难怪不了选了他。”
  是她选择的吗?她相亲的时候一反常态的浓妆艳抹,原来是负气所为。眼里的路云,娇憨的笑着,披肩的发丝随着动作轻晃,走廊长窗外的阳光照着她干净的牛仔裤白T恤,玲珑如一颗颗会发光的小水滴,通透的不染杂质。
  曾经,这样的笑容,是程旭记忆里的图片,在那些为了生计和学业每天忙着打三份工,过得颠三倒四的日子里,那些筋疲力尽的暗夜,挣扎着想起,拿出来看看,已经是莫大感动。如今,记忆里的路云,立体,鲜活,生动的在他眼前璀璨的笑着,有形有影,但是那份光芒不是因他而闪烁。程旭依然讲不出该说的话,想做的梦,她是他到不了的云。
  有人急惶惶的跑来:“程医生,你还在,真好,手术室需要帮忙,那个肺切除的病人一上麻药就没心跳了----
  “好,我马上去。”收回投注在路云身上的目光,程旭快快的跑去手术室。兄弟肩头沉甸甸的失落子游看在眼里,心内了然。问小令:“你的死党原来是我死党的相亲对象吗?都不说,你坏哦~~”
  “不要冤枉我,我也是刚才知道的。”小令很无辜。路云此时走回来,说:“小令,本来要介绍明宇给你认识,不过他赶时间,他过来观摩手术的,下次好吗?”
  
  第五章
  程旭忙了一夜,清晨回宿舍,见到子游,他捧着一锅小米粥,站在龙龙的加护病房外面往里看,整个人温柔沉静。程旭毫不客气的拿过那锅粥,端去子游的办公室。真好,除了粥有小包榨菜肉丝,子游的厨艺好到没话说。沉默着,程旭很快的填下肚两碗,一夜的疲劳去去了大半。
  “子游 ,你手艺简直神仙画画,有你的小米粥垫底,好像我又天下无敌了。”
  “那好,”子游似笑非笑,“既然你已经天下无敌了,你就去把你的公主抢回来。”
  “啊?什么?” 程旭不明白。
  “路云啊,你不是也喜欢人家吗?听小令说你和那个医大附院的谢医生只差了一点点,他是路云上午相中的,你是下午。”
  是上午和下午的区别吗?程旭思绪纷乱,左顾而言她,“干嘛研究我,你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都不说的?”
  “因为还不稳定,不好公开。”子游胡乱说句,有件心事他不能明言,专程去找个女朋友,是因为想抓根救命的稻草,想在荒原里找条出路。
  “喂,你----”程旭想说什么,被敲门声打断,“请进。”子游答应声,又小声嘀咕:“谁这么早----”后面的话在看清楚来人后又咽回喉咙里。
  进来的是李素渔,手里拿着件深蓝色的休闲棉布外套,见了程旭和子游,有点点局促不安,她的笑容苍白而疲倦:“早上好,呃~~庄医生,你的外套,谢谢你了。”
  “不客气。”子游没什么表情,接过外套。
  程旭亲切的招呼:“渔姐,辛苦了,放心,龙龙很快就会好的。”
  “嗯,”李素渔点点头,“谢谢你,我回去弄点吃的再回来,龙龙不想吃医院的白粥,我已经让护士帮我照顾龙龙了,庄医生,等会儿你可以再去帮龙龙检查一次吗?”
  “没问题,呃~~那个~~“,子游说的有点困难:“我~~我自己刚好熬了点小米粥当早餐,要不要那个~~给龙龙装点去用?”
  “对啊对啊,“程旭热情的拿起那锅粥和小袋榨菜肉丝来慷他人之慨:“子游烧菜的手艺和医术一样棒,不要客气,全拿去,我刚才好吃了两碗,真的好味道。”
  “不用了,”素渔还想推辞,“多不好,我回去再弄吧。”
  子游提醒:“你回去再回来时间那么久,龙龙要是看不到你哭起来不利于他康复。”话说的淡淡的,却是实情。
  “对啊,子游说的不错,不要那么客气嘛,”不由分说的,程旭把一锅粥放到素渔手里,“快去陪龙龙吧。”
  李素渔不再抗拒,说声谢谢,转去陪儿子。见素渔出去,程旭埋怨子游:“你也是的,李医生丈夫出国一去好多年,她一个人又要工作又照顾孩子多不容易,你就对人家和气一点嘛,每次都那张脸,冷冰冰的,小气的要命,没见过比你更ging的。”
  “你真罗嗦,”子游不耐烦,靠在椅背上:“忙了一个晚上不累吗?再罗嗦和你绝交噢。”
  程旭抿着嘴唇,一脸的促狭:“绝交,你哪里舍得我。”
  “滚你的,”子游抓起笔作势欲丢:“说正经的,晚上我们谈谈。”
  “好,我泡好茶等你。”程旭答应,关上门出去。
  怡和医院的单身宿舍离医院大楼不很远,子游就住在程旭的隔壁,真的不用说谁等谁又或者谁找谁。晚上程旭去敲子游的门,扬着喉咙:“喂,我泡了茶,你来不来啊?”
  “来了。”子游应着,自备鲜奶方糖,赤脚着趿拉着拖鞋披着头发走去隔壁。程旭的房间永远放王菲的歌曲,有首《红豆》程旭翻录了一盘,循环往复,听到人神经发炎。
  见那鲜奶方糖,程旭第一千零一次撇嘴鄙夷:“腐败,就不懂喝茶就喝茶嘛,每次都又是糖又是奶的,等喝咖啡的时候又要喝纯的黑咖,你怎么这么烦啊。”
  “切,每次加糖加奶的也没见你少喝,有种今天不要喝。”把鲜奶和方糖倒进杯子里,调好,抿一口,子游皱眉头,拎出杯子里的茶包看看,又瞅瞅旁边茶盒子上的包装:“怎么一定要买这样的茶包,要大吉岭的好不好?买个茶包都这么省,葛朗台啊你,浪费我感情和材料,无耻!”
  程旭不以为意,拿起自己面前的大杯子,深吸口气,很香,喝一大口,想必是打算无耻定了,子游有本事把不是大吉岭的红茶变出大吉岭的味道,为何还要多花银两去买大吉岭?
  子游开门见山,“我明天约小令晚餐,不如让她约了路云,你随我同去。”
  “不要了,”程旭拒绝:“这样好刻意。”
  “有点斗志嘛,喜欢就追啊,反正他只比你早一点点。”子游为兄弟打气。
  轻轻的,程旭念叨:“他比我早一点点,早一点点,若是有缘,我应该早很多很多,缘分,我应该相信缘分吗?”程旭坐直,杯子放到桌子上,手撑着下巴,黑亮的眼睛隐在半长的刘海后,清瘦的面孔隐在奶茶氤氲的雾气里,涩涩的伤感的说:“我会觉得,这次的相亲不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是再次捉弄我一回。”
  “什么意思?”子游不明其意。
  面对子游的追问,程旭有刹那崩溃的无力感,忍不住把自己对路云的感情全盘托出,“我比他早,比那个谢明宇早,早了很多年。我在她吃早餐的豆花店打零工,在她晨跑和上学的路上送牛奶送报纸,她和她的同学偶尔会去她学校附近的酒吧喝点东西,我是那里的酒保,给她端过果汁,我在赶工上学的路上多次与她檫肩而过,与她搭过同一辆公车和地铁,在马路的对面看过她低头系鞋带,她喂过的流浪狗我也喂过,我经常路过她去的那家书店走过那条街,在我与他相亲的前一天,她还拦住我,问‘先生,三联书店搬了吗?’,子游,你知道吗?路云几乎就在我的眼皮底下长大,可她从不知道世界上有我的存在,她可算是与我有缘?”
  子游不解,“那你为何从不与他她说明?
  程旭无语,低下头,沉默半晌在抬起头来,红了眼眶:“子游,我忙,忙着解决这顿饭在去安排下餐饭,忙着上学,忙着打工,我家的情况你知道,光是筹我和我姐的学费,我妈都差点去卖血,我每天连打三份工,深夜两点再开上两个小时的机车回家做作业,子游,我没有时间去谈感情,我怎么跟她说?现在,我的情况好些了,我以为我可以去和她说了,她却有了另外的选择,子游,你真的认为我和她有缘分吗?”
  “那你还等什么?”子游几乎想敲程旭脑袋:“你比那个谢明宇爱她啊,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重要的呢?你这样放弃,无论对自己对路云都不公平。”
  “可是,路云喜欢的是他。”
  “不是的,阿旭,你知道吗?一个女人,在一生中能够被一个男人深深爱着,是幸福的,可是,如果一个女人错过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又是种怎样的遗憾?阿旭,你明白不明白,你是最爱路云的,你不能让她错过幸福,体会遗憾,你现在完全有能力给她幸福啊,为什么要放弃呢?
  “是吗?我可以让她幸福?你确定我去跟她说不会增加她的困扰,再说那个谢明宇可能人很好又爱她,毕竟路云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可是你一定比谢明宇更爱她,所以努力点,去跟她表白,如果她拒绝你,。你也不用遗憾,你已经努力了,不接受你只是她的损失。”
  程旭心动,约她出来?向她他表白?光只要想想,可以和她那样单独面对面坐着说点什么就是莫大的幸福。无意识的扯着身上那件藏蓝色套头毛衫的袖口,不确定的问子游:“那我去约她?”
  “对,去约她.”子游肯定。
  “约了她我怎么说?”程旭放过了毛衣的袖口,开始折磨自己高挺的鼻梁,不停的拿手指去搓。
  真看不下去,还没见面就已经紧张,子游忍不住小挖苦:“你就跟她练文艺腔,是否,我们有缘,只是源头水尾难以相见,或者我们无缘,与你檫肩而过的我愁绪满怀,寸断肝肠。”
  程旭停止搓他的鼻梁,一拳挥过去:“你耍我啊你?过分,等你的小令和你别扭的时候你去跟她念你的文艺腔好了。”
  子游浅笑,“阿旭,把握机会,不要等她结婚了,不快乐了,你再来后悔。”
  以后的事情,程旭无法预测和想像,但是目前的事情很有诱惑力,就是去约路云,该怎样去约,怎样去谈?这样想的时候,程旭的心忍不住会多跳几拍。可是还没等找机会,就被主任叫去陪同参加一次手术。
  手术是在医大附院进行,过程顺利。手术结束后,程旭见到了谢明宇,那是走廊前不远的一间休息室,几个医生护士在里面聊天,程旭无意瞥见谢明宇?他握着一管毛笔,正和旁边一个医生说话,可能是个笑话,大家都在笑,程旭忍不住就走近点,听一个护士在催:“好啦,谢医生你就快点写嘛,写什么都可以。”
  “那好啊,就写,有个护士不是人。”即使是个小玩笑,谢明宇声音也轻轻的。
  众人又笑:“还真土,下面就写九天仙女下凡尘了。”
  谢明宇不在多言,低首挥毫,程旭再走近点,见米白色宣纸上,墨痕历历:闲来一试七弦琴,此曲少知音,都因淡而无味,不比铮声淫。
  程旭并不懂什么样的字算好,但是却相信,明宇写的一定是很好的,一笔一画,平平稳稳,工整气派,一见就知道是练过的,仔细看他的人,漂亮到几乎是精致的面孔,白制服纤尘不染,连脚下的皮鞋都干净的没半点尘埃,脖子上的听诊器规规矩矩的挂着,里面纯白的衬衣搭配了条蓝色条纹领带,程旭曾经在商场的男装部打工过,知道那条领带的市价有多昂贵,这样清俊无伦的谢明宇让人不能不自惭形秽。
  盯着一个人看很久是不礼貌的事情,已经有人奇怪的问程旭:“先生你找人还是求医?”
  程旭猛省,知道自己失态了:“对不起,我是怡和医院的胸外科医生程旭,来这边是观摩一台手术,刚才无意路过,见谢医生的书法写的漂亮忍不住进来看看,很抱歉,打扰了。”
  “哦,没关系,”答话的是谢明宇,“其实我的字不够好,小时候不愿意练,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更是差不多荒废了。程医生也懂书法吗?要不要凑个兴来写几个字,笔墨现成的。”
  “我”?程旭慌忙推辞,“不不不,我不懂的,不要说毛笔,我钢笔字都写的很难看。”
  “怎么这么谦虚?”
  程旭尴尬的脸红:“不是的,我没有谦虚,我是真的不会写毛笔字。”
  “明宇,你才是谦虚吧,”进来的是医院的院长和程旭的主任,和大家打过招呼就拿着明宇的字赞不绝口:“真好,当真一派过庭书分,神采飞扬,妙啊,不过出入笔再回坐一点,行笔再沉一点回就更精彩了,字嘛,总是温润平和是至高境界。平时练魏碑吗?”
  “练的少,”明宇回答的谦逊恭敬:“不过经您一提点,以后就要多练了。”
  “嗯,是有女朋友了对不?那难怪时间不够用了。”院长话音一落,大家都善意的笑。
  程旭悄悄退出来,别过主任,独自乘地铁回家,脑子里全是明宇和路云。有才华的明宇,可以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彬彬有礼的明宇,他谈吐文雅,礼数周到,体贴的明宇,工余的时间一定全给了女友,他一定够爱路云,没有缺点的明宇,谁能看到他的缺点吗?
  明宇身上所有的条件都是程旭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他没机会去练书法画画或者弹琴,幼年的自己,也一样帮着妈妈打零工,每天做一只只包装用的纸盒,一个纸盒只有几分钱,忙一天下来也赚不到一家三口一餐饭的费用。想到明宇脖子上的领带,再想想自己家里至今还会漏电妈妈也舍不得换的冰箱,下雨天就会有渗水的天花板,又想想兰花样娇嫩天真纯净的路云,程旭忽地心灰意懒,还要约会吗?没有谁比明宇更适合路云了,
  慢悠悠的走出地铁站,春夜的晚风迎面吹来,乍暖还寒,周围的人潮汹涌着急匆匆的在程序身边流动,程旭不急,曾经慌慌的忙着去上课去打工,拼着命的扑来扑去,是盼望着,或者有一天,自己忙忙的下了车,她就站在那里,象个美丽的意外,就对着自己说‘嗨,才转来,我一直等你。’可是现在,程旭觉得这个梦想至可笑不过。
  子游问程旭:“你打算几时约路云?”
  程旭心平气和道:“我不打算约路云,因为她不在。”
  她是真的不在,不在窗外,不在程旭的未来,还以为已经拿到爱的号码牌,以为无论向左向右,拐几道弯,都会等到她,那只是痴人说梦。打算放弃了,既然走了这么久也不能走到她身边,程旭就打算放弃了,只是放弃,不是忘记。记忆里的路云还是十几岁的模样,在那个初露清寒的早晨,拿着她的语文卷纸,边晨跑边大声的念她的作文
  “我的梦想,是做个稻草人,就那样,一直一直站在层层的稻田边,看得见青空坠长星,闻得到十里稻花香,下雨的时候披一蓑烟雨,有风的时候见杨花飞雪,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下,我可以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感受我身上的每一茎脉络在阳光的温暖里变得轻盈,丰盛,我是暖暖的,幸福的稻草人,就可以那样,自由的唱—”
  那个小丫头在生气,跑的喘吁吁的:“我写的~~不好吗?~~这个~~就是梦想啊~~,为什么~~一分都~~不给我,气~~死~~我~~了啦~。”
  程旭早起送牛奶还有报纸,骑着单车故意放慢速度,边听边发笑,做个稻草人,不是没心没肺?这个叫梦想?轻碰了下车铃,丁呤呤声脆响,车子从路云身边过,看见的路云,粉粉的脸,恨恨的表情,干净的象草叶上露水样的人,那是第一次见到的路云。就是这个梦想变成稻草人的路云,在程旭的记忆里慢慢的沉淀成一张相片,无法复制,不可替代,永志难忘。
  绝,何况现在的风很好,太阳很好,空气很好,气氛很好,人也很好,美的象个童话,路云简直想就这样泡在这个童话里不要出来,明宇叫她怎样做就怎样做吧,管他是洞烛先机还是------
  “好热哦,”明宇小小的抱怨打断路云的遐想,眯着眼睛看看天空的太阳,清秀的五官苦恼的皱着,“我先回去了。”
  
  六__
  小令在和明宇路云吃过一次饭以后,对路云说:“感情这回事情,谁先动了心,谁就输的多,这个谢明宇好象很霸道,不了,你不可以先动心。”
  已经来不及了,路云没有防备的投入这次恋情,对她来说,爱情没什么输赢,大家不是都在付出吗?自然,她就掏心掏肺的对明宇好,她的世界,明宇就是中心,就是太阳,路云每天的时间调整成与明宇一致,她绕着他一圈一圈公转。
  经常是路云去找明宇,穿行过半个城市,等在他的楼下。有时候,去陪明宇听古典音乐演奏会,不过只到一半,明宇就睡着了,其实明宇并不喜欢古典音乐,但是他听说古典音乐听听可以增强记忆力。
  明宇不喜欢看电影,任何一类型的都不爱,他只买奥斯卡的获奖片回家看,不是因为喜欢,不过是吸收些流行资讯增加和朋友同事之间的话题。当然他最深恶痛绝的就是爱情长剧或是伦理片,他不会为这些浪费一秒时间。
  明宇做什么都是有目标的,他看的那场球赛和拳击,只不过讨好他的上司,明宇花了时间研究,其过程安静冷淡,路云不觉得明宇可以从中得到多少乐趣,但是他和同事或者上司谈论的时候是兴高采烈的。当然,他只和对他有帮助的人聊这些,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虽然有些小玩艺明宇不喜欢,但是他却能玩的十全十美无懈可击,比如扑克麻将和桌球,或者,因为他不投入,带点疏离,又特别研究过其中诀窍,所以,输或赢他都能轻松掌握,安然对待。
  明宇不喜欢泡论坛,上Q聊天,看爱情书简,读各色杂志,小说,散文,遑论漫画,弄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对生活没有建设性,当然,他也知道什么梁实秋,老舍,余光中,他称他们的文字为闲书,看的时候一目千行,知道点,只为了应付交际,现在无聊人多有什么办法。明宇也看些诗词歌赋,记几段句子,为了衬托某些场合露一手的才艺,就是书法,不能每次都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吧。
  明宇对吃穿也很苛刻,他只穿棉,麻,丝,绒之类天然材料含量高的衣物,不要指望他去买地摊货,他的衣橱里有一排羊绒大衣,还好路云也好这个,要不,她和明宇几乎没有共通点,明宇挑食,他口味清淡,不嗜辣,喝龙井和矿泉水,别的都不要。
  最主要的是,明宇霸道,他不喜欢的东西,自己不碰,身边人一定不能碰,否则他会不高兴,明宇的不高兴只是沉默着皱眉头,路云不要明宇皱眉头,所以,就戒了卡通动漫,扔了爱情书简,丢了小说长剧,不上网聊天混论坛,不吃辣,陪喝茶,他要听话的女人,路云就是一淑女。明宇说路云英语很差,大学怎么念的?路云头一次为学业觉得惭愧,明宇说今后出国不方便,路云知道他会想与自己天长地久,拣起丢去爪哇国的英语,孜孜不倦,从头再来,日日ABCD。
  明宇的爱好是看星星,他宿舍的阳台上有架高倍数的望远镜,他经常的一个人站在望远镜前,孤单的看着那些星星,偶尔,明宇也会和路云谈谈那些星座,不过路云不是很喜欢听,对路云而言,星星是童话,是传说,是玄幻,落下流星的瞬间许愿,就可以把许下的愿望变成真实。但是明宇不同,明宇看见的天空里没有神话和玄幻,那是科学,一切都可以拿来研究,星云,黑洞,关于那些恒星的演变和脉动,闪烁的流星雨很漂亮,但是明宇关心的不是流星而是陨石。
  路云不喜明宇把那些关于星空的童话破坏成学术研究,但又不得不陪着明宇看星星,不知道为什么,明宇看星星的背影总是显得那么清寒冷寂,虽然明宇不觉得,但是路云就想,或者自己可以做个热水袋,这样陪着他,他会觉得温暖些。
  这样看星星的两个人,各自做着各自的梦,思想没有交集,但是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两人却美的花团锦簇,浪漫到无以复加。
  明宇对女友不算满意,因为路云迷糊,忘了钥匙,忘了手机,忘了车票卡,忘了-----总之丢三落四,让人头痛,好在路云不是全无优点,她听话,温婉柔顺,稍有调皮,基本上符合明宇的要求,明宇一星期三次与她约会,一切按部就班,如果一年来相处无意外,明宇会与她结婚。当然,前提条件是路云不能太搞怪。
  有次,明宇与朋友打桥牌,那天本来约好路云的,结果路云依约而来的时候牌局没办法结束,因为明宇的朋友输了,对方是某大公司老总的少爷,与明宇父亲生意上有往来,明宇自然不能得罪,电影不看没所谓,所以,明宇叫路云,:“准备中饭。”
  “怎么准备中饭,让我烧吗?”路云问
  明宇的眼睛从扑克牌后面丢来一瞥,意思你废话,路云不再多言,出门去了,明宇以为她去买菜,结果路小姐拎外卖回来,很丰盛,有汤有饭菜,明宇才想起路云十指不沾阳春水,暗暗叹气,闷头吃饭。突然,对面的少爷大叫一声,捂着喉咙伸着舌头,眼睛里简直在着火,旁边路云定定的递杯水来,少爷喝完又拼命咳嗽,手指着路云,一副快活不下去立马下遗嘱的架势,喉头嘶叫,“你谋害我,饭里有芥末,水里有咸盐,你你你-----”
  明宇那会儿是想笑来着,尤其在见到路云眼睛亮亮兴奋不已的表情后,仍然忍住,呵斥路云,“胡闹。”自己马上道歉,亲自送上白水一杯,然后,牌局继续,明宇把路云指使回家去。
  之后明宇责备路云不该恶搞,对方有身份背景的人,怎能没轻没重?结果路云说:“跟你朋友开个玩笑也要看背景?朋友间不是很随便的吗?我就经常和小令开玩笑的啊。”明宇觉得和路云扯不清楚,这丫头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日,明宇又与那少爷见面,想那少爷没被芥末辣够,居然跟明宇说:“你那女友,够劲,哪天你们分手,通知我一声。”明宇表面不动声色,强按心头怒火,笑:“不太可能,我们年内结婚。”自此,明宇不肯再带路云出现在自己朋友面前,好在路云本性迷糊,粗心大意,也没问起过这回事情。
  不过路云的问题不仅是没轻没重,基本上她缺心眼的厉害。一天,明宇接到她电话,说在餐厅等他,明宇前去,路云对着一桌子残汤剩饭发呆,都是川菜,明宇不喜川菜,见了皱眉,路云甜甜笑,“明宇,帮我付帐。”
  这么热天,大中午被叫出来只为付帐,明宇不爽。路云拎起挎包,可怜兮兮:“我挎包破了,钱包没了,连身份证也丢了。”
  明宇买单,忍不住气往上冲,若是自己小心没可能被人偷了钱包,冷言,“怎么我的钱包就不会被偷?”
  路云有点怕明宇,他样子比老师还严厉,小声嘀咕,“因为你凶嘛。”这一说,明宇气不下去了,不但买了单,还送了新的银包挎包给女友。没几天,同去PUB消闲,路野请客,路云和路野的韩国女友瞎扯,明宇无聊,想抽根香烟,他烟瘾不大,想抽烟是被路云嘴里说的那些明星八卦闹的。不小心,明宇打火机掉去地上,低头拣,多捡样东西上来,刚送路云没几天的新银包,明宇不多话,塞自己口袋里了。
  过几日,明宇特别请路云吃饭,路云答应了,准时赴约,明宇诓她,“云云,抱歉,我钱包忘了带,今日劳你买单。”
  路云当然买单,掏银子的时候心虚到抓狂,明宇问,“干嘛不用我送的银包?不喜欢?”
  路云说的很溜,“不是,我很喜欢啊,不过不小心弄脏,拿去洗了。”其实路云本来是想买只同款同牌子的回来顶缸,没料到居然几家商场都断货。路云暗自打算,一定继续走街串巷的去找,真不明白为何数日内连丢两只银包。
  “哦,我还以为你马大哈又弄丢了,一点都不珍惜我的心意。”明宇故意说。
  路云干笑,“怎么可能?”
  送路云回家的路上,本来两人沉默,好好的明宇突然发笑,糗路云,“你虽然丢三落四,撒谎到是眼睛都不眨。”说着拿出路云的钱包,路云又是尴尬又是好笑,找不到地洞钻就去K明宇的头,明宇自小护头,最讨厌人家摸他的头,那日却认了,任路云拿钱包K了好几下。
  经常的,路云把和明宇之间的事情说给小令听,小令摇头乍舌,“你真受得了他,不让这个不让那个,这么霸道。”
  路云好脾气的笑,“是啊,好霸道。”
  可你就是喜欢对不对?小令说:“你就是喜欢他霸道不讲理,我觉得我们两个品位怪咧,子游对我总是拽拽的,真用恋人标准来要求,会嫌他太冷,可我就是喜欢他那个调调,真是被他吃定。每次看到子游那么不温不火,什么都胸有成竹样子,就觉得以前读书时候在我们楼下约我们的男生好土啊,一个个磕磕绊绊话都说不利索,还是子游好,永远都那么从容淡定。”
  真的啊,和以前读书时候那个每次约小令都惨遭拒绝的男生,那还是现在的庄医生看起来风度翩翩,路云亲密的搂住小令:“你觉得很幸福吗?”
  “是,幸福,幸福的冒泡。”小令回答,“为了纪念我们的幸福,去看电影。”
  路云拒绝去看电影,晚上明宇要考她英语会话,虽然小令说:“是想怎样啊,现在好多老外说汉语可以说几种方言,我们何必辛苦的去学外语?”路云仍不肯虚度光阴,日日拼英文,刻苦的让小令自卑。
  夏日早起,路云在阳台上听着录音背着单词,见那葵花开的灿烂,竟觉惊奇,半晌才恍然那是自己种的,就开花了呢,真好。可惜路云的好心情没维持太久就遭遇打击,她再被投诉,这次的原因是家长说路云扼杀孩子的想象力,误导小朋友把圈圈读成拼音O(喔),小朋友现在每画圈圈就说这个是圈圈喔。路云觉得冤,不读喔读零吗?不是一样被说扼杀孩子们的想象力?为此,路云不快乐,所以去她家附近的瘸子豆花吃东西。
  瘸子豆花的老板姓鲁,是建筑公司工人,后来公伤事故断了条腿,好在他并不因此一蹶不振,开家豆花店度日,后来人家给介绍娶了个媳妇,是瞎了只眼的,再后来还生了个聪明漂亮的女儿。鲁瘸子那里的东西并不比别家好很多,让人高兴的是那里的气氛,和气幽默,天掉下来也当被盖的瘸子老板,瞎了只眼睛但是做事干净麻利的老板娘,小区内的早餐店很多,但是大家都喜欢去瘸子家喝点豆浆,吃点豆花,茶叶蛋,烧饼。路家买“瘸子豆花”豆浆烧饼很多年了,每天早上路野跑步去买回来,顺便当晨练。以前,每当路云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去那里吃点东西,跟老板和老板娘哈拉会儿,什么被同学误会了,老师太不公平了,吃完了,讲完了,人轻松了,心情也就好了。今天,路云想去,当然,有好东西就一定会和明宇分享,所以也就拉上明宇。如果路云知道随之而来的是争吵,怎样都不会拉明宇去的。
  明宇站在店不远处,根本不要进去:“为什么在晚饭时间吃豆花?我没这个习惯。”
  虽然路云心里有事,但是面对明宇,沮丧早就去了三分之二,只想把明宇拖进店里,和他一起吃碗豆花,说说这家老店,说说自己少年时间的糗事,所以半撒娇的:“进去嘛,我最喜欢的一家店啊,就陪我吃碗豆花嘛。”
  “你最喜欢的店?”虽然尽力掩饰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但是不很成功,索性直接说:“你品位真的不高啊,看起来旧旧的,卫生一定不好。”
  “才不会,”路云有点着恼:“鲁老板家的卫生搞的最好了,只是房子旧了点,不骗你的,陪我进来嘛。”
  “你想吃豆花?那我陪你去‘永和’好不好?”明宇不想争,不过是女朋友想吃豆花,那去‘永和’好了,至于“瘸子豆花”家的卫生问题他不关心。
  路云解释:“我不是说我单纯的想吃豆花,我是说我只想吃这家的豆花。”
  明宇开始有点不耐烦:“为什么?味道特别好?”
  “不是,是气氛特别好,每次看见鲁老板和老板娘,和他聊天一会儿,所有的烦恼就都没有了,所以我喜欢来这里。”
  “有烦恼就来这里?”明宇半眯着眼睛看看豆花店,隐约见鲁老板一瘸一瘸忙进忙出的身影,淡淡的冷笑,“因为老板是瘸子?”
  “啊?什么?”路云初听没明白,待想明白了就生气了:“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没人把鲁老板当瘸子,他虽然是残废,但比许多正常人活的积极多了。”
  明宇并没有发现路云生气,兀自研究着那家店:“其实也很正常啊,就是因为是残废,所以他一定要积极,如果四肢健全,那他现在的生活可能就是另外个样子。大家喜欢来这里,无非是看见一瘸子都可以振作精神,生活安乐,那自己就更能无往不利,心理上有满足感,自然垂头丧气的进去,精神百倍的出来。”说完了,明宇回头看看路云,耸耸肩膀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说穿了,不过是人在倒霉的时候见了更倒霉的人就觉得心里好受许多,弱者所为。”
  路云火大:“谢明宇,你真的很过分,我再次声明,鲁老板不是残废,他也一点都不倒霉,只是今天我倒霉,先是被家长投诉,在被你侮辱。”
  明宇终于看清楚女朋友生气了:“你在生气?为什么?我哪里有侮辱你?”
  “你有,你就有,我是因为自己倒霉才来这里,但不是因为看人家更倒霉我才觉得平衡和快乐,你是我男朋友,怎么可以把我想的这样不堪?”
  “不堪?我没有把你想的不堪,真那样也是人之常情,不过算了,我们何必为个残废生气——”
  “谢明宇?”路云忍不住叫起来,咬牙切齿:“我再说一次,他不是残废。”
  “好吧,不是残废,”明宇皱着眉头,吸口气,忍耐的:“我们不讨论这个,难得约会一次,没必要为这个浪费时间---”
  “那你就不要浪费时间吧,你去忙你的,”冷冰冰的,路云打断明宇:“我先走。”走两步,回过头,路云告诉明宇:“你才是残废,心理残废。”
  看着掉头就走的路云,明宇很气,最讨厌这样,女孩子为了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缠夹不清,以前见同学为了女朋友发小脾气就又道歉又送花的明宇极度鄙视,想不到今天轮到自己,明宇不打算追去,估计她也就是生气回家了,那就冷处理,让她回家去冷静下好了,不能惯这毛病,有一次就有二,有二就能再而三,所以,明宇选择回宿舍和同事去打桥牌联络感情。明宇的策略:我不打电话道歉,她会先打电话给我求和。
  明宇先去惯去的餐厅用晚餐,然后回宿舍和几个同事一起打桥牌,晚上乌云密布,看不到星空,要不明宇会选择望远镜而不会选择桥牌。牌局在晚上11点结束,明宇洗澡睡觉,窗外大雨,明宇枕着雨声入眠,迷迷糊糊的想了一下,要不要打个电话给路云?算了,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明宇刚刚睡着,被一通电话叫醒,哦,真的是很讨厌,不过医生职业就是这样,训练有素的瞬时醒来,接听:“你好,脑外科谢明宇。”
  “喂,明宇,我路野啦,你在上班吗?”
  明宇再清醒了一些,看看挂钟,不会吧,就算是和路云闹点别扭,未来大舅子也不用半夜吵过来啊,打点精神:“哦,没有,刚睡着,这么晚有事吗?”
  路野那边沉默了两秒,然后口气鬼鬼的:“就睡了?不太好吧,你们还没结婚,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啊,再说,是不是也该打个电话回来,我们会担心的,你把电话给云云,让她和我说话。”
  明宇有点冒汗,他并不欣赏婚前同居的行为,万一婚事不成难保不和女方牵扯不清,所以与路云之间一向守礼。路野这样说是什么状况?问,“路野,你找云云,她~~她没有回家吗?我下午六点就和她分开了,我以为她回家了。”
  “什么?”路野在电话那头喊:“你们六点就分手了,那我妹妹去了哪里?”不等明宇回答又问:“你们吵架了?”
  “是。”明宇简单的说了声,望着窗外的大雨开始担心,这么大雨能去哪里呢?
  电话里路野在发脾气:“喂,吵架你就哄哄她嘛,怎么让她一个人跑走呢?发现你这小子真是十分不可靠。”
  明宇不打算这样听路野吵,挂断他的电话翻身起床穿衣。
  路云也没去哪里,离开明宇后碰到辆公车,就上去,找个位置坐,先是愤怒,之后就委屈的对着下雨的玻璃窗惨惨的掉眼泪,生气是件耗费体力另人疲倦的事情,疲倦到思绪空白,继而路云就是机械的下车再找辆车上去,一直重复这个动作,没人会关心路云,这个城市的人习惯漠然,也不是真的冷漠,只是每个人照顾自己都力不从心,也就没有多余的力气管旁人的事情。直到末班车司机让路云下车,说,“又一失恋的,现在年轻仔天大烦恼就这个。”
  路云下车,外面大雨如注,衣服半分钟内湿透,路云在街边拦的士,突然想起,那年的雨季,读中学的自己,在树下躲雨,曾经有个男孩子,宁可自己淋雨,也把仅有的烂伞让给自己用。大学时候,路云把这件事情讲给小令听,小令问路云,如果有一天,你碰到那个借伞的书生会怎样?其实能怎样呢?可能,人家老早就忘了这件事情。
  好容易拦了辆车回家,路妈来电,“云云,你去了哪里?”
  路云说:“我去游车河,现在回家的路上。”
  为什么明宇不来电话?他真的冷静,理性,即使今天他说的话冷酷异常,但并非全无道理,可是,路云面对这样的明宇,束手无策!隐约,路云觉得自己和明宇不是同一国的。
  路云到家下车,,一把伞已经遮在头上,就听路野道:“公主千岁千千岁,欢迎回宫”
  路云懒得说话,路野也不多问,体贴的给付车资。回家,本来躺下了路爸路妈又爬起来,给女儿放好洗澡水,沏杯姜茶,等女儿梳洗完,换了干净的睡衣出来,喝着姜茶,小心探询
  “和明宇吵架了?”
  “嗯。”
  “为什么?”
  “为了吃豆花。”
  “哦,你要吃他不肯?”
  “嗯。”
  “你生气了他不哄你?”
  “这个~~嗯。”
  “要是下次就不要生气去淋雨了,回家睡觉多好。”路老爷子说。
  路妈妈不乐意:“什么话?下次,没有下次。”
  路云被爸妈逗笑了,还没笑完,一滴眼泪没出息的掉了下来。三更半夜的门铃响,路野去看了看,没开门,回来问妹妹:“是谢明宇诶,我们让他跪在外面三天三夜好不好?要不放他进来,我去拿拳击套,把他当人肉沙包?”
  “去开门。”路老爷子发话,回头跟女儿说:“别闹腾太长时间了,再过几个小时都得去上班呢。”说完,跟老伴进屋里,把客厅让给小儿女。
  路云已经不生气了,被父母兄长哄的没了脾气,其实认真想,也没什么大事情,所以等等见了明宇,就打算不计较了。游车河真的可以冷静情绪,所以,看今思古,孙悟空被压山下五百年不是没道理的。
  路野去开门,门外的明宇身上半干半湿,神色焦虑:“云云回来了?”
  路野点头,把明宇让进来,小声叮嘱:“你要道歉,女人是用来哄的。”
  是,我要道歉,我就是来道歉的,明宇很无奈,搞不懂为什么路云不肯回家,终于跟以前的同学一样了,起早贪黑的道歉,因为女人是用来哄的,男人永远做错,虽然我没错,但我要道歉,半夜来道歉,上帝啊,我真是堕落,这是三流言情剧的桥段,我要不要在加句‘你瘦了?’
  走到路云旁边坐下,明宇开口:“对不起。”还好,不是很难说,女友面色苍白,泪痕残存,模样娇怯怯的,我见犹怜,明宇多加了句:“对不起。”
  路云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明宇掏手帕给她檫眼泪:“不要这样嘛。”路云的眼泪却掉的更多。把路云缆在怀里,明宇心疼了:“好了,不要哭了,你跑去哪里了?怎么不回家呢?”
  “我去搭公车,”路云抽泣着,满心委屈:“我从起点坐回终点,再终点回起点重新坐一次。”
  拥着路云,明宇有无力感,天,真太戏剧化,女人都一样,全都要玩恋爱游戏,可是,看着哭的怪可怜的女友,明宇也只好陪着玩了,“怎么那么傻呢?都不电话给我。”
  “那你呢?怎么不电话给我也不找我?根本不在乎我不管我。”
  “我?”明宇想,既然是恋爱游戏,那就依足剧本,这时候撒点小谎是必要的,“我医院有事情,所以没时间,回宿舍已经好晚了,我以为你已经回家,刚好你哥打电话来,我就马上赶过来了。”
  “是吗?你医院有事情啊。”路云面色稍霁。
  明宇宽心了点,看来这步棋走对了,那继续哄:“对不起,我今天话说重了,不过你也不该说我心理残废是不是?”
  路云不说话,明宇连忙又说:“以后都听你的,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也不用,”路云连忙表态,“我只是不喜欢你把事情想的那样冷酷和现实。”
  明宇想反对说事情本来就是那么现实和冷酷啊,不过及时咽回去,说:“好啊,这个也听你的,好了,这次就算了,我们都不要在记着这件事情吧。”
  到底,路云开怀而笑。哗,好累啊,又费精神又费脑细胞,还很费口水和体力,这个游戏不算是太好玩,不过见路云那么开心,明宇也有几分高兴,自己的力量还真大,几句话可以让悲剧变喜剧,算了,只要女友高兴,那就让日子戏剧化一点吧,唉,这一来,自己的英明形象算毁了,当真气数已尽。
  明宇很尽心的哄了路云半天,回去宿舍跟同事调了个班,睡眠不佳的时候他尽量不工作,这样对自己对病人都负责,然后他洗澡睡觉,啊~~谈恋爱真的蛮辛苦的。
  路云不睡,用电话把小令叫起来,在小令痛苦的哈欠声中说晚上游车河的始末,末了加一句:“令,我真的很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小令气死,反唇相讥:“你都被男友撂在大街上还敢涮我?”
  早上八点种路云准时去上班,看起来并无精神不佳,路野说的好:“云云,你是有宇万事足,可以不用吃和睡了。”
  每逢雨季,程旭的睡眠会被干扰,夜里雨大声嘈,睡不好,揉着干涩的眼角去上班,时间还早,值夜的子游正等他,靠在门框上,手里握了两罐咖啡,程旭很自觉的分掉一罐,子游及时的通风报信,“小令说,昨天路云和他男朋友吵架了,被男友丢在路边,她很生气,就去搭公车来来去去的杀时间,一直杀到半夜才回家,你也知道,昨天晚上好大雨。”然后加一句,“好男人不应该把女朋友丢在路边的,也不应该让女朋友孤单一人搭公车去游五个小时的车河。”“是,昨天晚上好大雨。”程旭机械的重复一句,子游读不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喝口咖啡,程旭又说:“每对情侣都会吵架,他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哎,程先生,你现在不争取,等路云结婚后发现她根本不幸福你就什么都做不了,后悔都来不及。”
  子游不罢休的游说:“我打赌他们的和好是暂时的,谢明宇的家世是强过你家太多,可是婚姻不能全建立在家世的基础上,感情是拿来被珍惜的,听说那个谢明宇确是个完人,他从来没错过,永远是第一,但是他一定不懂感情,所以才能做出让路云半夜独自去游车河的事情来,喂,你确定你能放下吗?女生都很笨的,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眼光奇差,总是找不对珍惜自己的人,你真的可以放心吗?”
  “我不放心,很不放心,”程旭说:“但是不放心又怎样?破坏人家感情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妈会打死我。”
  子游对着程旭假假的笑,呲着一口白牙:“可我现在就很想打死你。”
  程旭故意回个假笑给子游,喝掉半罐咖啡:“你真的觉得女孩子在年轻时候眼光奇差吗?小令也是?”
  子游看着程旭,目光深邃,语气肯定:“那个不是我说的,一个作家这样讲,不过讲的再准确不过,是的,小令眼光很差。”
  “你也把小令丢在路边了吗?”程旭不明白
  “没有,我比那个更坏。”
  程旭摇头,败给他,子游有时候会很怪,程旭把这个归于他喜欢看很多小说和诗歌的关系,看的太多,想的太多。程旭抖擞下精神,用手揉揉面孔,魔术样已经神采奕奕,丢掉咖啡罐,“好了,时间到,我去开工。”
  对于和路云之间的争吵,明宇仔细拿来研究,发现归根结底,问题还在路云身上,有事情不找解决的方法,而是去瘸子的豆花店去找勇气,这很扯。
  所以,明宇决定等路云六月早晨,站在树阴下也没多凉快,而且等人感觉满驴的,明宇庆幸自己没带鲜花,要不,这般光景真是拷贝了电影情节。
  女生果然喜欢这一套,路云如预期的那样高兴, 明宇问:“这样是不是很惊喜?”说完自己也吓一跳,自己还真是天资聪颖,学的很快啊。
  路云的喜悦是真的,从心里一点点发酵,再一丝丝的从唇角笑出来。接过豆花,油条,带明宇在院子里找个石桌和石凳,背对着一墙绿如深海的爬墙虎,坐下来边吃边谈。
  “你最近工作不顺利?”明宇试探着问
  路云就说了自己屡被投诉的事情,结论:“我真的很为难,我告诉小朋友们相信精灵就是误人子弟,我放弃童话只讲功课就是扼杀想像力,到底该怎样?”
  明宇分析:“你和那个孩子的家长有过特别的接触吗?”
  “没有,那个家长表面上很客气的,还送过我礼物,我们有规定不能接受的,还好没接受,要不一定会投诉我受贿,哼!”
  明宇暗里叹气,这女友说好听的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白痴,无奈下如此这般的传授锦囊妙计。
  “不可以,”听完妙计,路云就叫不可以,“我怎么能先送小礼物,然后等人家送大礼物上来呢?你这个方法怎么这么邪门。”
  “相信我,”明宇大眼睛专注的看路云,“你信我一次,先送那个小朋友一份很小的礼物,接着他的家长一定也会回礼给你,你就接受,云云,问题就出在礼物上,你拒绝,他们就认为你在拒绝多照顾他们的孩子,对你始终不放心,难免疑神疑鬼,所以在找各种理由给孩子换班,是有这样的人的,先试下好不好?”
  “那,那好吧。”男友这么真诚的一大早来陪着吃早餐,并且出谋划策,没理由拒绝。何况现在的风很好,太阳很好,空气很好,气氛很好,人也很好,美的象个童话,路云简直想就这样泡在这个童话里不要出来,明宇叫她怎样做就怎样做吧,管他是洞烛先机还是------
  “好热哦,”明宇小小的抱怨打断路云的遐想,眯着眼睛看看天空的太阳,清秀的五官苦恼的皱着,“我先回去了。”
  “好,记得打电话给我。”路云送明宇去幼儿园门口,嘴里兀自嚼一截油条,明宇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就知道吃。”
  明宇的方法很管用,路云果然接到学生家长的一份礼物,一枚漂亮的胸针,最主要的是学生家长跟园长表示,路云最近很好,孩子做功课积极很多,有进步。不管怎样,路云的烦恼就此解决,明宇苦笑,路云象是从古墓派出来的小龙女,前二十多年白活了,也不知道她爹娘怎么教她的。
  明宇计划给路云换工作,教小孩子的工作虽然单纯,可是烦琐到神经耗弱,薪水也不是很高,明宇表示,想把路云调到一家医疗机械公司去做文员:“考虑一下,薪水不比你现在少,但是更轻松。”明宇是希望路云换个环境能学点人情世故。
  路云拒绝:“不要,我喜欢教小孩子,看着她们的笑容我就觉得很快乐。
  明宇不能剥夺路云的这份快乐,也就不再强求,虽然他认为,幼儿园单纯的工作环境不能让路云有所成长,也只好在电话里听路云唧唧呱呱她那些学生的宝事。路云的声音很好听,甜甜的,软软的,不过不腻人,象夏日冰果店的草莓冰
  ,可爱的要命
  “明宇,你知道今天我们班的张翼怎样吗?他说昨天他才知道,女生和男生不一样,女生是没有小鸡鸡的,所以他推荐我们班的女生去买,小鸡鸡很便宜,在超市卖到一元钱一个,这样女生和男生就一样了,天啊,我差点笑死,怎么小孩子会这么傻,还有啊,他还说----
  这样的午休时光很美妙,明宇头一次觉得窗外的蝉鸣不那么鸹噪,办公室里那个一直拧不紧的水龙头不停的滴水声不那么吵,墙壁上因为潮湿留下的霉斑不那么刺眼,炙热的阳光被窗外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树筛成绿色的光影,凉凉的流了满室,明宇开始对眼前那杯清碧的西湖龙井有意见,真希望现在面前有碟草莓冰,在这之前,明宇没觉得草莓冰有多好吃。
  “你干吗不说话?就我一个人罗嗦。”电话那头路云嗔怪,明宇舒适的靠在椅背上,仰头对着天花板,唇边怡然浅笑:“我喜欢听你说,你说的很好听。”
  那边路云沉默了,握着电话听筒笑,眼睛弯弯的象两道桥,电话里的讯号是玫瑰的芬芳,嗅得到这缕芳香的人都患了奇特的感冒,即使这样生病也乐不可支,还心甘情愿的求神乞灵,希望病到天荒地老。
  七月的时候,幼儿园开始放暑假,不过每年暑假,为了照顾那些上班不方便的家长,幼儿园仍然开放暑期班,路云和小令虽然患有严重的恋爱感冒症状,却没有假期,无论怎样,暑期班的工作比起平时来还是要轻松一些。
  每个星期三,子游来接小令去约会,风雨无改,雷打不动。子游用葱油卷饼和他自己的秘制卤蛋买通了守大门的老大爷,他进出自如不需盘查,直接到教室找小令。每个星期三,李素渔下午不是主班,会亲自来幼儿园来接龙龙。星期三,有时侯是子游先到,偶尔是素渔先到,遇到了就点头打个招呼,在教学楼下的那排浓荫下,他们悠闲的坐着,离的不远不近,态度不温不火,大多时候,那段不长的等待时间他们是沉默的,沉默也不见尴尬,他等他的女友,她等她的儿子。有时候也拣些有的没的来说,医院那些生老病死的欣喜和悲哀,那些纷纷扰扰的的人事关系,说的自说,听的自听,笑的自笑。
  子游来等小令,手里总会有些可爱的东西,几个竹子做的动物,新鲜翠绿的苇草编制的蝈蝈蜻蜓,有时候是卤蛋和小馅饼。零食和小东西大多落到龙龙手里,龙龙拿着那些小东西爱不释手,小令拿到的不多,不过谁会和一个孩子争呢?如果龙龙喜欢,小令全数给了也没关系。不过当素渔和子游独处的那小段时间,素渔从不问子游手里那些小东西的来处和用处,龙龙喜欢也只是客气的少要一点,让龙龙道谢。
  小孩子们玩在一起总是喜欢攀比,有一天,素渔有事情来的比较晚,龙龙下课了自然就跑去子游那里看有什么新奇物件,那天子游闲着就向小令要了彩纸亲手折叠了一把枪,很漂亮,龙龙得意透了,把折叠的枪握在手里,眨巴着跟她妈妈一样漂亮的大眼睛,深呼吸:“哇,庄叔叔,可以给我吗?真漂酿(亮)。”
  “给你的,龙龙喜欢就拿去玩。”子游说的话里满是宠爱,小令喜欢这样的子游,他每次对着龙龙都是这样带着宠爱的口气和眼神,很是迷人,小令私下里会想,子游以后会是好父亲。
  那天的小意外就是从龙龙手里的枪开始,有那样一把小东西在手,小孩子是得意的,龙龙拿在手里和别的小朋友炫耀,结果就是,一个小朋友说:“有什么了不起,我家电视里有孙悟空。”小令笑,小孩子们不知道,电视台里的孙悟空每家都有。
  另个女孩子说:“我家有电动猫咪和洋娃娃。”这些女孩子最爱。
  又个男孩子说:“我爸爸给我买会喷火的枪。”小孩子眼里的喷火是枪筒上设计的电光。
  提到爸爸,龙龙不甘落后,拎着几乎从不离身的一只小熊说:“我爸爸也给我买礼物,就是这个。”
  龙龙的小熊被伙伴们笑话:“你爸爸只给你买过小熊,别的都没有,我还有大炮。”小令皱眉头,真是不能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了。
  龙龙眼圈就红了,扬着手里最后的武器:“我还有庄叔叔给我的枪。”
  就是这个让人妒嫉嘛,什么样子的枪市场上都可以买到,只有这手工的新奇啊,所以龙龙被群攻:“那个又不是你爸爸给你买的。”说着话,就有小朋友上去一扯,纸折的东西不牢,一下子枪杆就断了,龙龙大哭。
  小令恼怒:“王简明,去跟龙龙道歉。”道歉没点用处,龙龙哭的很伤心,拎着他的小熊和断了的纸枪,眼泪成对成双的掉,小嘴里含混不清的念叨:“我的枪坏了,我要爸爸。”小令险些哭出来,不明白为什么就有人一定要选择出国去奔前程,留下老婆孩子这个凄惨。
  子游抱着龙龙,不说话,没表情,看不透在想什么,小令应付来接孩子的家长,素渔就这个时间急急的赶来,看见哭的伤心的儿子,不明白:“龙龙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和小朋友吵架,大家抢这把枪。”子游说的轻松自然。
  龙龙见了妈妈更伤心,抽噎着告状:“王简明,是~~是~~大坏蛋,我以后不和他玩。”
  子游随声附和:“没错,他是大坏蛋,最坏了,以后都不要理他。”这句不要理他,龙龙第二天就忘了,子游却贯彻始终,并且变本加厉。
  在又个星期三,子游带了一堆东西,纸折的,小狗,青蛙,枪,坦克,并非全部出自他手,他闲闲的跟小令和来接儿子的素渔说,“我拉着程旭折腾了四个小时出来的成果。”那么多东西,全是龙龙的,龙龙兴奋的小脸都红了,骄傲到不行。
  又又个星期三,子游带来的是新鲜出炉的海绵蛋糕,他自己烤的,还是闲闲的口吻:“我新买了微波炉。”
  又又又个星期三,小令都看不下去了,是鲜嫩乳黄扑鼻芬芳又香又滑的芒果布丁,小盒子装着,龙龙坐在子游的膝上,吃的无暇他顾,有几个孩子眼睁睁的看着,小令示意,大家一起分着吃,子游好看的笑,伸出手,食指对着小令晃晃,明显的意思,不----可----以!素渔站在旁边,低头给龙龙檫嘴,低头的一瞬,脸都红了。子游的用意很明显,他要龙龙即使爸爸不在身边也可以骄傲,他做到了。
  小令事后埋怨:“你心疼龙龙我知道,也不能跟小孩子较真啊,真是坏。”子游不多话,回宿舍拿另外一盒子布丁堵小令的嘴。
  一次,路云趴在窗台上听隔壁班小令弹琴教小朋友们唱《世上只有妈妈好》,看见楼下树阴里等人的一男一女在利用小小的时间下弹珠棋。大概子游输了,他轻轻的摇头,斯文的浅笑,儒雅清俊。夏天的午后闷热难当,不过素渔白衣绿裙盘起长发看起来却清爽凉快,透过树梢刷下的阳光闪在弹珠上,闪闪烁烁的,她们少言寡语,彬彬有礼,恬淡悠然,象水粉的写意,凝固在黄昏的纸面。路云叹息,其实玩弹珠棋也很好啊,可惜明宇不喜欢,明宇玩围棋,所以,路云现在除了学英语,还挪出点时间看棋谱。
  
  八__
  在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小令生日,通知路云:“不了,子游今天给我准备生日大餐,没有别的人了,就是他和他的老朋友程旭,来不来?”
  路云当然前去,想约明宇,可惜明宇值班,这几天他忙的厉害,小令却松口气,“你家那暴君要求多多,与他同桌吃饭我还真怕被吓的噎死,算了,不来也罢。”
  到了怡和,程旭子游忙的刚下班,大家前去买菜。程旭见了路云依然会紧张,每见她一次,总会无端生出许多感慨,走在她身后,见她笑语盈盈,忍不住额角冒汗,又想去扯自己的袖口,子游低声取笑,“我跟你说,不要再扯你的袖口了,再扯非破掉不可。”
  “你是铁了心不去追路云了是吗?”在超市,子游把一盒洋芋丝放进购物篮,边挑选食物边和程旭闲聊。
  程旭盯着水果档上的蜜桃,只简单的点个头。
  子游轻叹:“以前,你一定没有和她相处聊天过。”
  程旭嗯了一声,算是给子游的回答
  “那你今天晚上可以和她聊天吃饭,是个机会。”
  “哦,”程旭回答依然简单,往篮子里装蜜桃。小令和路云背了两个男人切切私语,不时轻笑,只管挑零食水果和冰激凌带回去享受。
  子游宿舍,小令把他的书籍CD翻的乱七八糟,子游气死,对着一地散乱的CD鬼叫:“宋小令,你去烧饭,你去买醋,你去买米酒----”
  小令和路云跟着叫:“好好好,那你学小鹿斑比跳我们就去买。”程旭只知道跟着笑,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放好。有种蜜桃冰,程旭知道路云喜欢吃,制作方法也简单,想试验着弄些来尝尝看。
  冰箱里面有个子游亲自作好的奶油蛋糕,是给小令的,卖相不十分好看,蛋糕上面的那只小动物是什么?路云和小令仔细辨认着。
  “是羊吧?”
  “不是的,没有角,猫?很象啊。”
  “不是不是,是海豚。”
  子游震怒:“拜托两位小姐,那是马好不好?小令,你不是属马么?”
  “天,这是马?”路云几乎笑晕,小令痛苦的反对:“我是属马,不过我属的马不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几乎是满足的,贪婪的,程旭的目光时不时的从厨房飘去那边的客厅,看着路云的笑容,听她的声音,这样的时光是天给的,程旭以为这辈子不可能有机会为路云做什么,比如现在手里正在炮制的蜜桃冰。蜜桃剥去皮,挖去核,切成一片一片的,冰块敲碎铺在碟子里,冰糖加水熬成汁,和蜜桃一起倒在碎冰上,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冷藏室,等个二十分钟就可以吃了。程旭发现,为喜欢的人做件事情的时候,心情是最甜蜜和幸福的,所以,他每个步骤都做的仔细小心,象进行某种仪式,温柔而虔诚。
  小令一直告诉路云说她的子游厨艺有多好有多妙,多有大师的风范,路云特别注意子游在厨房的表现,不过,好像不那么惊人嘛。
  见他拿着几瓣蒜丢在砧板上:“阿旭,降龙十八掌。”
  程旭一巴掌下去,蒜瓣碎裂开,崩出去一星,掉在油壶里,这个~~还不如用刀。
  子游不以为意,继续:“阿旭,兰花拂穴手。”拿出豆腐。路云寻思,难道是雕豆腐?不是,就是切块,不过是把豆腐放在手掌上用刀切一块块直接入油锅里,油花飞溅,程旭稳如泰山,眉头不皱一下,路云和小令捧着大碟的蜜桃冰苦吃,没打算给帮忙,程旭居然还有功夫叮咛:“少吃点冰的,伤胃,马上就吃饭了。”
  小令很快乐,鸟样的不停说话:“不了,我们很久没这样腐败了,你家的暴君霸住你就不放手。”
  “不了,你记得去年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送的那一大捆玫瑰?我还用男生的名字给你卡片,假装你的仰慕者。哈哈~~”
  “不了,今年就这个礼物?我以为你会送我蓝钻手镯,假的也行啊。”
  “不了,不如我们两个结婚算了,把他们男生晾了。”
  饭桌上有酒,路云喝了点;蛋糕卖相虽差,味道却棒的让人掉舌头,路云吃了点;菜,尤其是菜,路云不打算拿嘴巴说话了,忙着吃就OK,不过对于红烧茄子里的五花肉`~~路云为难,一向不爱肥肥的东西,好歹是作客,总不能象在家里那样丢去老爸的碗里或者丢在桌子上,对着筷子上的肉片,路云迟疑半天。
  “女生都不吃肥肉,那给我好了,”是程旭,淡淡笑着:“我不怕胖,而且超爱吃子游烧的五花肉,所以不要浪费。”
  “不好意思。”路云把那块肉从自己碗里夹给程旭的碗里。
  “为什么她叫你不了?”程旭指指小令。
  “那是我的外号,我外号就叫到不了。”路云说,又多夹一筷子辣椒炒肉。
  不动声色的,程旭把辣椒挪到自己跟前,路云那里放了碟豆腐,记得路云胃不好,今天吃的太杂,还是少吃辣椒为妙。
  想了想,程旭问路云:“我知道有首歌叫到不了,很好听。”轻声哼两句:“我找不到,我到不了---”
  “对对,”路云高兴了:“就是这首歌,所以我就叫了这个外号,那时候小令还和我抢呢。”
  “我也是最喜欢这首歌了。”
  “是吗?那你也要和我抢这个名字?”路云故意问程旭。
  程旭吓一跳:“不,我没那个意思。”
  小令和路云都乐了:“真是,逗你的。”
  程旭带点羞涩,憨憨的笑,脸颊上的酒涡深深的,一口雪白的牙齿,好眼熟的笑容,路云纳罕,这人我以前见过吧,不过记不起来了。这样想着,问程旭:“我们以前见过吗?”
  程旭默然半晌,往嘴里扒两口饭,说:“见过的,我和你相亲过一次,是同一战壕的战友。”
  路云笑的几乎捧不牢碗:“怎么这么傻,这我当然知道,我是说相亲之前啊。”
  “之前吗?”程旭喝口酒:“之前没有。”
  子游快听不下去看不下去了,为什么人不可以是块石头?无血肉无思想,无反应无冲动无渴求?
  “我是不是也可以象宋小令那样叫你不了?”程旭问路云
  “可以可以,”路云嘴里塞满红烧茄子,味道确实好。
  程旭拿起酒杯,与路云面前的杯子碰了下,:“不了,祝你快乐。”
  子游站起来,端起汤碗:“我去加点汤。”
  路云和小令有点喝大了,路云只记得是程旭送她回家的,其他的就印象模糊。早上起来,头很痛很痛,走到客厅,路野窝在沙发上吃薯片,路云散乱着头发,也学哥哥那样窝在沙发上,求救:“妈,我头好痛啊,怎么办?”
  “妈不在。”路野回答。
  “去哪里了?”
  “和爸爸出去了。”
  “怎么那么早?”
  “不早了,现在都10点了。”路野放下薯片站起来去打开冰箱。
  “什么?”路云骇叫,“10点了,怎么不叫我起来上班?”
  “因为今天星期天。”
  “哦,”路云放松,接过路野递过来的一个冰袋和一瓶水,:“哥你好体贴啊,居然给我弄冰袋。”
  “不是我,是昨天送你回来的那个程旭带来的,他说醉酒后头会很痛,敷个冰袋会舒服些,还要多喝点水。”
  路云喝了几口水,把冰袋敷在额头上:“嗯,果然舒服多了。”
  见兄长闷闷的拿遥控开电视,一幅百无聊赖半死不活的德行,还吃薯片,奇怪,为什么老哥吃薯片呢?还是奶油口味的,他不是一直说薯片是毒药吗?吃了会发胖,今天是怎样?
  “哥,你为什么吃毒药?”
  “我失恋,不想活了,肥死正经。”
  兄长失恋,这是2000年路家的大事啊,路云惊讶莫名:“你和韩国美女吹了?为什么?”
  “因为她要吃泡菜我要吃沙拉,我们真的不合适,可是我们真的很相爱。”路野哀伤的嚼他的薯片,居然拽了一句:“在失恋之后,忘我之前,我们来吃薯片。”
  路云不知该怎样安慰哥哥,虽然她觉得这样分手满好的,路云和爸妈一样,
  传统的认为哥哥还是找个中国女孩子回家比较好。为免说多错多,就岔开话题:“好饿啊,怎么妈和爸还不回来。”
  “他们没那么快。”
  “啊?你又知道?”
  路野神情愤愤:“爸妈说去买香槟回来,庆祝我失恋。”
  路云忍不住大笑,头上的冰袋滑下来。路野更气,细长的丹凤眼里可以流露出凶巴巴的眼神,警告的看着妹妹,不过不太成功,所以路云更笑的厉害。路野抓住冰袋丢去妹妹身上:“怎么都这样?好过分的。”
  路爸路妈真买了香槟回来,够夸张。路云不想再喝酒了,路野陪爸妈喝,老两口很有兴致 ,跟儿子干杯,:“为庆祝你回归大中国而干杯。”
  路野居然十分绅士的微笑:“谢谢爸妈。”
  路云对哥哥又心疼又好笑,路家的户长路爸有打算,:“路野,这个星期天去相亲吧。”
  “啊?”路野吓死,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啊什么啊?看我给你妹挑的那两个,明宇就不说了,连程旭也好的很,温柔敦厚,真想再有个女儿,等爸也给你挑一个。”
  路野闷头喝酒不答话。
  路云问:“爸,你见过程旭几次?怎么就知道人家温柔敦厚?”
  “废话,昨天晚上不是人家送你回来的吗?你回来就睡了,我留他聊了一会儿,你忘了?”
  “嘿嘿,不记得了,不好意思。”路云傻笑着挠头。
  幼稚园的午休时段,明宇打电话来,路云一如既往的细碎罗嗦,“明宇,小令家的猫咪有生小猫咪诶,好小好小好可爱的,我打算去宠物衣店给小猫咪买衣服,要很漂亮的那种----”
  “明宇,我哥哥居然失恋了,你信吗,他在家发神经都不去打理店里的事情了---”
  “明宇,前天小令生日我们去他男友那里喝酒,我们都喝多了点,-----”
  “什么来的?你们喝多了?那你怎么回家的?”明宇在电话里问
  “是小令男友的同事送我回家的,他叫程旭。”
  “噢,下次要当心点。”
  明宇挂了电话不高兴,怎么女生都这么笨的吗?居然有胆子在外面喝酒喝醉还被陌生的男生送回家?现在什么年月,豺狼当道啊,决定今后都不许路云在外面喝酒。
  幼稚园的阳台,路云晒太阳,是很热,可是现在自己正与明宇热恋,当然要多热一热。眯缝着眼睛,看着天上那轮炙热的太阳,傻笑,真好,热的空气,热的草木,热的汗滴,还有热的电话,有一个星期没见,很想他。
  小令来找路云,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好,不能说有多不好,只是不太对劲,拉着在阳台上傻笑的路云回休息室,问:“不了,你觉得我哪里不够好?”
  “什么意思?我觉得你哪里都好啊。”
  “那身材呢?”小令刻意挺了挺胸。
  路云惊吓:“是太平了点,那你想怎样,隆胸?”
  “不是啊,”小令不耐烦:“我是说,你觉得我是个没吸引力的女人吗?”
  路云迟疑:“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令烦躁的:“前天晚上,我不是喝大了点吗?就留在子游那里了,可是你知道吗?我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发现,我和子游居然什么都没发生诶,这是不是太那个那个~~,哎呀,反正我就想,是不是我很没吸引力?”
  路云调侃:“那你是想发生点什么?”
  小令脸红,“也不是啦,我是说应该发生点什么才对,但是没觉得说就要发生什么。”烦躁的用手去抓头上的短发,最后结论:“难道我心理有问题?欲求不满?不是吧?”
  路云笑:“人家子游是尊重你,你想哪里去了,电视剧里说,男女相处一夜什么都没发生,不是那个男人太爱你,就是一点都不爱你,子游一定是太爱你。”
  “是吗?”小令相信了路云,想想,决定,“我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去你哥野店健身啦。”
  “野店营业暂停。”
  “为什么?”小令奇怪,“野店都没休息过的。”
  “因为我哥失恋。”路云把始末说给小令听,小令反应和路家二老一致:“呵呵,普天同庆。”
  路野很气,因为大家对于他的失恋都没有表示同情,还要普天同庆,甚至要逼着他去相亲,所以,他只好努力振作。
  第一天, 放任的狠吃了一通。
  第二天,他放开音响,没事找事的大扫除,路家是没有老鼠洞,估计有的话路野会一并帮老鼠家也打扫清洁了。路云下班回家的时候见兄长整个人挂在阳台封闭窗的外面,表演特技般一手扶着窗框,一手檫玻璃,路妈脸都白了,没辙的站在阳台上,连珠价念佛,路云也怕,走过去,细声细气的叫:“哥,还没弄好吗?”
  “好了。”路野往玻璃上呵口气,在抹几下,动作麻利的挪几步,跳进来。
  路妈见儿子没事,精气神全回来了:“我们家不是有多用拖把可以檫玻璃吗?用你舍生忘死的吊在那儿,没事儿找事儿的给我穷折腾---”
  第三天路野不再打扫卫生,已经感悟到自己吃太多了,忌口,积极的练习哑铃。中午时间劝妈妈也忌口,并说了用水果当午餐的各种妙处,路妈中午没烧饭,与儿子用草莓当午餐。下午路妈在家跳健康舞的时候,路野很有创意的把健康舞改编成POP的节奏,当街舞来跳,还鼓动路妈一起学习着跳,顺便劝娘亲:“妈,你看您儿子我这般骨骼清奇,去相亲不是荼毒了我?”路妈妈看着儿子,也是,确实不用沦落到相亲的地步,男孩子就这点比女孩子强,不怕遇人不淑。
  晚上路妈妈烧饭的时候觉得胃里冒酸水,中午那点草莓在胃里造反,街舞没学好弄的腰酸背痛。路野在洗澡,浴缸里点上精油,还怕不够香,硬是在喷了点CD的香氛才算满意,失恋已经结束,想来相亲已属不必,路野心情不错,照旧穿的青山绿水,去会他的千娇百媚。路爸交代老伴:“下次和你儿子说,草莓含果糖太高,吃多了一样发胖。”
  数日后,明宇晚上来找路云,路家正在进行家庭会议。路野终究没有象路老爷子那样盼望的回归大中国,他此任女友居然是日本人,路老爷子很气,勒令儿子与那女生绝交,路家的原则是,日本人当普通朋友可以,当女友来交往绝对不行,路野接受批判,不过有点委屈,很上火,这段短命的小恋情居然只维持了三天。明宇进来的时候会议基本已经尾声,路野蔫头蔫脑的只和明宇说了几句话就回卧室休息了。路家二老也把客厅让给女儿和准女婿,回房间去看电视。
  明宇最近忙些,有日子没见路云,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当然要考功课,冷不防,一句英文甩过来:“how have you been getting along?”(最近好不好?)
  路云没有偷懒的,所以从容回答:“not so well, i miss you a lot.”(不好,我很想你。)
  明宇胳膊靠在沙发上手撑着头,垂眼看着路云,眼睫毛长长的在脸上投了一小片阴影,感觉不错,女友在用功,比以前强太多:“really? well, if that's the case, then how do you miss me?”(哦,怎样想呢?)
  小心的,路云答:“in a lot of ways; say, i kept wondering whether you would send me an e-mail..”(想很多,想你会不会给我电子邮件。)
  这个很奇怪,明宇笑不出来:“e-mail? how did you come up with that?”(电子邮件,怎么会想到那个?)
  磕磕绊绊的,路云拼命组织词汇:“ust like the way it is in TV, a mail lies in my mailbox by random, like a beautiful mistake.。”(就象电视里的那样,我的邮箱里有一封寄错的电子邮件,象个美丽的错误。”)哗,好难。
  明宇开始确定女人是没有逻辑的:“What? Do you mean that you'd like to have an e-mail from me, or you prefer to the wrong one sent by somebody unknown?”(“什么?你是想要我给你电邮,还是要寄错的?”)
  “不是不是,”路云不打算用英文了,根本讲不清楚,用中文:“我是说,看日剧里面的情节,女主角是接到一个投寄错了的电邮和男主角开始相恋的,所以希望你寄电邮给我。”
  明宇哭笑不得,天啊,真是混乱,又是爱情游戏里的桥段,揉揉额头,很耐心的问:“你是想说我们目前还没有开始相恋要用电邮来开始,还是想说让我给别人电邮但是应该故意错发给你?又或者我给你电邮然后我错发给别的女人才够浪漫?”
  路云昏头,明宇在说什么?怎么自己听不懂呢?半张着嘴就呆怔在那里。唉,真是傻,不过傻的很可爱,明宇的笑意就在唇边眼底逐渐的加深,伸手把路云拉到怀里:“你可真是笨。”
  路云才说出话来:“明宇,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很想你给我封情书而已啊。”
  明宇不说话,只是把路云搂的更紧点,情书吗?免了吧,二十一世纪了啊,就住在同个城市,还用情书?杀了他也不可能的。
  路野因为在一个礼拜内失恋两次,是以心火上攻,鼻塞喉痛,路云早上很贴心的不叫哥哥起来,买豆浆点心的重任理所当然的就落到她的头上。自从上次和明宇为了瘸子豆花吵架后,路云没再进去过那家豆花店,重踏进那半旧的门槛,闻见葱花,豆浆,烧饼油条的味道,亲切的感觉一如往昔。和老板娘打过招呼后,意外的,遇见程旭。
  “程旭?你怎么会在这里?”路云在人堆里挤到他对面坐下。
  老板娘快快的给路云端来了豆花蛋饼,居然说:“你们认识的?那你们聊,我去忙了,阿旭,帮我照顾路云啊。”
  “噢,好。”程旭答应。
  “你和老板很熟?”路云更加意外,顺手拿过装辣椒油的罐子,想往豆花里倒。
  “嗯,以前在这里打过小工。”
  “在这里打过小工?”路云大大的惊奇,放下舀辣油的调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打过小工?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我还在读高中,住在附近的棚户区,家里比较困难,所以出来打点零工补贴些家用。”
  “哦,难怪呢。”路云又拿起调羹继续舀辣椒,“难怪我有时候看你就会觉得你眼熟,我一定是在这里见过你,你都不认得我吗?我常在这里吃东西的。”
  程旭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和不了同吃豆花的一天,不无感伤,盯着路云舀辣油的小调羹,都三匙了,这丫头还是这么爱辣椒,照顾她,忍不住出言劝:“可以了吧,已经够辣了,吃多了胃里不会难受吗?
  路云笑:“也是,我胃不太好,可又最喜欢吃辣的。喂,你还没说,你没觉得我很眼熟吗?”
  程旭好无奈好无奈,斯斯艾艾的:“噢~~是觉得`~觉得眼熟。”
  “是吗?真的?”路云故意的,“那你和我相亲的时候怎么没认出来?没诚意!”
  “我不是,”程旭想辩解,有点紧张:“不是的,是那个~~对啊~~是那个~~”
  路云大笑,一口豆花含在嘴里险些呛到,连带着咳嗽:“好啦,跟你开玩笑的,那么久了,认不出来也正常的。我们不说这个,你今天来是怀旧的吗?”
  “不是,我隔段日子就回棚户区去做义诊,有很多人没钱去医院看病的。”
  “你做义诊的吗?”路云惊叹,“你心肠真好,让人佩服。”
  “什么佩服不佩服的,都是以前的老邻居,其实棚户区很快就要拆除了,我也是找机会回去看看。”程旭淡淡的说,心里加一句:顺便也回来这里看看能不能好运的见到你,即使见不到也可以想想你。
  在这个城市里,每每与她相遇,却又每每错过,程旭不得不感叹,缘本无缘,每次想到与路云之间是否有缘的时候,其实是觉得她们之间最是无缘。即使他的到不了就这样坐在他对面,乐哈哈的大口小口十分不淑女的喝着豆花嚼着蛋饼,程旭仍然觉得自己离她好远,远得不得不狠狠的思念。
  没人说话,没人唱歌,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可不可以象自己一直期盼的那样,在每个清晨都见到她,对她说:早上好。
  “不了,早上好。”程旭听到自己这样说,说完立刻后悔,把眼前一粒剥好了皮的茶叶蛋塞进嘴里。
  路云抬头看着程旭,不明白他干嘛冷不丁的冒这句出来?不过自己也不能没礼貌,脆生生的:“早上好,心情好。”
  再次遇到路云后,程旭确定了一件事情,他这辈子可能无法摆脱她了,他的到不了,每见一次只有更多牵挂,根本没法慢慢忘记,只要想起那句很驴的问候,程旭就很想去撞墙,撞墙的时候大概是笑的,因为听见路云清脆脆的:早上好,心情好。程旭走火入魔,要拼命克制才不会在早上对见到的同事用这个调调。还有,程旭又录了盘磁带,只有一首歌曲,“你的眼睛会笑,弯成一道桥,终点却是我,永远到不了------”
  
  九__
  路云对明宇道早上好的时候声音甜润柔软,在早上定下约会时间。“早,明宇,下午四点半吧,我去你医院找你,帮我买奶茶好不好?”
  路云最近迷上医大附院附近一家店里的珍珠奶茶,只要去那边一定会买了来喝。搭乘公车去约会,风入车窗,已经没了夏日的闷燥,清爽清爽的,路边大树浓荫如盖,有几片叶子不紧不慢的飘落,一叶知秋,远山长,云山乱,好风好水,路云觉得已经好到不得了。
  到医院,电话明宇,明宇交代,“我就过来。”路云就习惯的在回廊那边等。听到回廊那头传来哭声,是门诊部那边,本来路云不想过去的,可是实在是哭的很凄惨,路云就忍不住了。
  是个落魄的男人没钱看病,捂着肚子痛的不断吸气,他太太哭着求医生,先用药,就去借钱,不过没人理会他们,全都用同样的面孔,冷静,客气,礼貌的回应,“对不起,不是我们部门的问题。”
  路云看不下去,啊,这个世界,没钱就没权利生病是吗?血气翻涌,冲了上去。所以,当明宇去找路云的时候,路云正在取药。
  “你在干嘛?不是跟你说尽量不要往这边跑吗?”明宇拎着两大杯奶茶看着满额是汗的路云。
  路云麻利的拿着药水往楼上跑:“别说那么多了,快点帮我,你们医院的医生真是残忍,病人交不起钱就不给人家看病。”
  明宇只好跟着路云跑:“那你又在做什么?”
  “我在帮忙啊,我不能眼眼睁睁看着他们痛的死去活来也不管。”
  明宇不说话,两道长眉悄悄的拢起来。注射室的护士见跟着来的是明宇,很主动很热情,顺带责备那个病患:“原来你认识谢医生啊,也不早说,你说声我就先给你把药用上了不是?”又跟明宇招呼:“他没什么大毛病,急性盲肠炎,吊两瓶药就好了。”还打哈哈:“真是,你女朋友都不介绍给我们认识----”明宇只好笑着道谢。
  路云跟明宇借钱,想留点钱给那对夫妇。明宇借,掏钱包,把钱递给路云,路云很开心:“谢谢你明宇,你真是个大好人,”抬眼看明宇,是笑的温柔的嘴角,冷到冰点的一双眼睛。
  “给你十分钟,安顿好了到我宿舍,我在那里等你。”明宇叮嘱,虽然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对着路云骂白痴,不过面子上的事情总要做足。
  “好。”路云答应,不很明白为什么明宇那么冷淡?他不高兴?
  路云在半个小时后赶到明宇的宿舍,明宇靠在椅子上抽烟,他只有在疲倦的时候才点支烟来提神。
  明宇是在不高兴,路云隐约知道自己做了件让他不高兴的事情,道歉,“对不起,我会马上把钱还给你。”
  “我不至于小气到那个地步,那点钱还没放在眼里。”明宇表情漠然,双手抱胸靠在藤椅上,“我是看不懂你,你以为你是谁?耶稣,上帝,救世主,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你为什么多管闲事去帮助那个人?”
  “多管闲事?”路云难以置信,“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明宇,我还以为你看到会和我一样做。”
  “你是觉得我会这样做所以你才去做吗?那好,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所以这次就算了,我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明宇站起来,去给自己沏杯茶,仔细的用小木匙挑了点龙井茶叶,冲上开水,满杯碧绿,闻着龙井特有的清香,明宇心情稍微平静了点:“我已经打电话给家里,我们今天不回去晚饭了。我跟你说,医院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管不完的。”
  “所以,如果当时你在场你也会和那些冷漠的医生一样,任凭没钱的病人挣扎着也不管是么?明宇,你是医生对不对,医生就是以救人为本的,不是有钱要救,没钱也要救吗?当初你学医科是为了什么?”
  又来了,明宇觉得累,自己的女友永远这么天真,这种问题也能拿出来问,喝口热茶,按捺住心头的不耐烦,尽量保持口气平稳:“云云,首先我学医科的动机我不觉得和今天的事情有关系,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学医科是因为医生是个很好的职业,就这么简单,至于关于这个职业的大道理我不懂。再说医院首先是个医疗机构而不是慈善机构,我们只有盈利才可以买好的医疗器械创造好的医疗条件救更多的人。
  “是救更多的有钱人,”路云出言讥讽,“没银子就去等死好了,这就是你们医生的想法是吗?”
  明宇不说话,靠在藤椅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平静,平静下是怒火,不过目前只能用平静来伪装,他不想吵架,因为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事情去浪费口水和精神,尤其是对路云,吵完了道歉,道歉完和好,很讨厌,很无聊。
  路云可能激动,就继续喋喋不休:“明宇,我觉得你好冷酷,你说的我知道,我没想把医院变成什么慈善中心,也没想去说大道理,我只是觉得见别人有困难就应该帮助--------”大概路云很理想化的讲了十分钟,
  明宇忍不住了,跳起来:“没银子的就该去等死的,谁让她们没能力改变自己的现状过上更好的生活?你这会子不但救苦救难,还成了贫苦大众的代言人了?帮助别人?刚才那个刁民吗?你很奇怪?他和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去救他
  ?谁知道她说的真话假话,只怕你已经上了人家的当还在这里自我陶醉。”
  明宇大大的呼气,一绺头发挡着眼睛,几乎是吼的:“路云,我发现你的脑子根本就是进水的,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路云想把明宇眼睛前那绺头发用手拨开,好看清楚他眼睛里的内容是什么,徒劳的挣扎:“你搞不懂我想什么?我才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你好冷酷,你才是个刁民。”气疯了,叫:“我为什么要你这么冷酷的人做男朋友,反正我们互相看不懂,那分手算了。”
  明宇几乎冷笑,:“分手?原来你也跟普通女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动不动就拿分手来威胁,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可理喻!”
  路云哭了,沉默着,眼瞪着明宇,泪珠掉个没着没落。打嘴仗她不是明宇的对手,一直以来,她都不是明宇的对手,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牵着走,结果仍落到无理取闹的下场。
  女人的眼泪是最好武器,是真的,看着眼前的路云,跑乱了的头发,红肿的眼睛,气的煞白的脸,明宇心软了,吁口长气,打点精神,明宇蹲到路云前面,伸手檫她的眼泪,保持声线的温柔平静,用哄的:“好了,不要哭了,我们不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吵架好不好?你只要记住下次不要多管闲事就好了。”
  “我们没有以后了,”路云摇头:“我不想在和你这个冷酷自私的家伙有以后。”
  “真的吗?”明宇问?脸上的表情有点伤心,眼睛看着路云,目光澄净。
  路云不答,抹把眼泪,开门,出去。明宇保持半蹲的姿势,良久,站起来,跌坐到椅子上。很辛苦,爱情游戏,自己在这方面天分不高,所以总是弄到一团乱,路云看起来到是天赋异秉,台词全依足了爱情剧本,一样是一团糟,明宇觉得沮丧。
  外面黄昏已近,明宇靠在椅子上挪挪,想找自己的香烟,碰掉了一个挎包,是路云的,手机钱包都在里面,明宇慌了,没带钱和手机,那她去了哪里?能去哪里?明宇担心,出去找,找到她,然后再道歉,道完歉再和好。
  因为我已经陷进这个游戏,也只好依足了规则。
  初秋的夜晚,天上有很多的星星,路云走了很久的路,疲倦的靠在街边长椅上看那些星星,想起那首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这些星星哪个是水瓶座?哪个是猎户座?哪个又是仙女座?路云无法辨认,但是明宇可以,明宇眼里的世界和路云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就象现在看到的星空。唉~~觉得好渴啊,很想喝水,可是钱包手机全丢在明宇那里了,怎么办?
  “路云,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路云抬头看,居然是庄子游,他轻锁眉头,看着路云,顺手摘掉她肩膀上的一片落叶:“你怎么这么狼狈?一个人吗?”再仔细打量路云:“你哭过了?为什么?”猛又省悟:“和男朋友吵架了是吧?”
  面对子游的问题,路云不能回答,只好要求:“可以帮我买瓶水吗?我出来的时候忘了带包包。”
  一气灌下半瓶矿泉水,路云才问子游:“你怎么在这边?”
  “我家住附近,”子游说,迟疑了一下,问:“我约了小令,他在我宿舍等我,你要不要跟我去找她?”
  “要,我要去找她.”路云握着矿泉水瓶子,“今天晚上你就把小令借给我好不好?”
  子游笑笑:“没有问题。”伸手拦了辆计程车。
  见到路云的那一刻子游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本来他想和小令去谈分手的,可后来又觉得有点后悔,因为怕面对小令的伤心。现在不用烦恼了,可以确定,今天晚上的时间大概尽数归了和明宇吵架的路云,女孩子在这方面好像会有谈不完的话题。幸好幸好,要不,那句分手还真是难以启齿。
  子游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招惹了宋小令,他没想到小令对自己那么认真,认真到她要求自己说爱她,子游说不出来,所以他只好很努力的对小令好,帮她过生日,陪她看电影,哄她开心,她要听他弹琴,子游就一口气弹三个小时,手指头都快破皮了,不过不是因为爱她,是因为歉疚,越是歉疚,越是泥沼深陷,抽身不及。其实,子游很希望自己能够爱上小令的,和她谈场简单的恋爱,然后娶她回家,再养个可爱的孩子,奈何心里已经装满另个女人的影子,没有一丝一毫空地儿留给别人。
  子游很苦恼,他爱的女人他无法靠近,无法爱惜,甚至无法等待。面对他不爱的女人,却又力不从心,如此粗糙,跳不了她要的舞蹈。真真可叹,子游心念:这般折磨,只怕我会英年早逝。
  小令没在子游的宿舍,她跑去隔壁的程旭房间去烦程旭,程旭找了一堆书籍杂志和CD给小令让小令自便,自己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台烂电脑看换心手术的视频。
  小令不想看那些书,坐在书桌前,手支着下巴看窗外的天空,看了半天问程旭:“你知道你兄弟找我来做什么吗?我来了,他却放我鸽子,搞什么嘛。”
  “哦,”程旭随口答应,“我也不知道,”继续对着电脑屏幕,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还没给小令倒茶,就问:“你喝什么?我只有点茶包,不过子游嫌不好,还有瓶可乐你要不要?”
  小令答非所问,喃喃自语:“我猜他是想和我谈分手。”
  “啊?什么?”程旭的眼睛还是盯着屏幕:“什么匪首?你们最近看的电影吗?匪首,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小令转头看看程旭,冒句话:“白痴。”
  子游见自己宿舍没亮灯,就先去推程旭的门,他除了睡觉一般不锁门。进去先冲小令笑笑,路云在他身后用子游的手机打电话给家里。
  “妈,我在小令这里。嗯,嗯,是,他找我吗?不要理会他,我不想再见他了,嗯,不用我哥来接我,我自己回去。”
  眼睁睁见路云走进来,程旭一口水憋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终于没处理好,呛到了,好一通咳嗽,然后红着脸:“对不起,我去洗手间弄干净。”也是,他T恤上好多水渍。
  子游对着他暗暗摇头,那句揶揄写在眼睛里:“瞧你那点出息。”
  小令就坐在那不动弹,对着路云:“你瞧你那点出息,把自己弄这么狼狈,子游,你在哪里把她捡回来的?”
  “在街上,”子游应着小令,安排路云坐下。
  小令就连珠炮的开始问:“这回又为了什么?豆花?鲜花?人造花?瘸子,傻子,还是疯子?”
  “干嘛?问那么难听,”程旭插嘴,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拿了条纯白的冒着热气的湿毛巾给路云:“檫把脸吧,呃~~毛巾是新的。”又泡茶:“这个茶包很香的,我藏了一盒没让子游看到,要不早就喝光了。”
  子游点点头:“对,是葛郎台藏的,藏了很久了,现已过期。”又盯着程旭:“你根本见色忘义。”
  “我才没有,当然要把那包不好的用完才开新的。”程旭辩解:“再说不了是客人嘛。”
  路云用毛巾檫脸,勉强的牵牵嘴角,算是微笑,模样没比哭的样子好看多少。子游示意小令安慰路云,跑去厨房烧开水。
  “说话啊,”小令催路云,“这里又没外人。”
  然后,程旭就看到稻草人流泪,那滴泪水透明透明的,象一小星碎玻璃,把程旭的心扎痛了,该死的谢明宇,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她?
  路云没隐瞒,把委屈和盘托出,换来宋小令一通鬼叫,机关枪轰炸样的连卷带骂的数落谢明宇:“你们给评评理,谢明宇真是暴君诶,当医生当然救死扶伤,他只救有钱的,不救没钱的,不救也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帮忙,我靠,这什么人啊,平时把路云绑的死死的,不让去闲扯淡的论坛灌水,不让上Q聊天,要求学英语,看棋谱,可真到了正经时候就不管路云了,我靠,他根本是个魔头,法西斯,自私的家伙也不是没见过,就没没见比他更过分的,眼里全自己就没别人了。”
  喝口茶,小令继续喷口水:“还说人家是刁民,哼!在怎么刁也没刁过他去,不了,跟他分手,天下又不是没有好男人了,靠。”顺手揪过程旭:“这不是还有个吗?虽然傻了点,可我看就比你那暴君强。”
  “喂,你女人诶,说话斯文点好不好?“子游从厨房出来后被小令靠来靠去的靠的晕。
  路云在用条白毛巾檫眼泪,那杯茶还没喝,已经冷掉了,程旭起身去给她换了杯热的,重放到路云面前:“喝点热茶好不好?这样会舒服点。”
  路云抽噎着点头,又胡乱的摇头。程旭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她怎么就有那么多眼泪呢?能为一个人流那么多泪,一定是很爱那个人。
  抓住路云的手,程旭把茶杯放进她手里,还是那句:“不了,喝点热茶吧,可能会舒服点。”这是程旭第一次握路云的手,她的手柔软滑嫩,有点凉,虽然程旭是很想用自己的手把她的手温热,却怕唐突,到底只能借助那杯茶的力量。
  嘘了口气,程旭用手掌搓下面颊:“其实,我觉得谢医生没什么错。”
  子游吓一跳,差点把凳子弄翻。路云握着那杯热茶,脸上的表情和小令一般的惊讶。小令手指着程旭:“你~你~你~混蛋。”
  “我不是混蛋。”程旭说,一本正经心平气和的解释:“是有很穷很穷的病人,不过也有一部分患者只是没钱,还不至于说付不出药费,就故意哭穷装没钱,虽然是少数现象,但是在医院里看多了这样的情况任会变得麻木的,这不能怪谢医生。我们平时在医院也就是尽量帮患者开些便宜点的药品,有时候病人用了药,稍微好了点,不付药费偷偷跑掉也是有的,那些无法收回的药费只好医院来负担。子游,是这样的对吧?”
  子游对程旭翻白眼:“哼,是这样,对。”子游不满,程旭想什么他是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他不打算利用这次机会。
  程旭继续劝路云:“医院要盈利,才能买好的设备和药品,提供好的条件给病人,所以谢医生没说错什么。再说,医院有些人事关系也复杂,今天帮了这个,有人会在背后说风凉话,要是下次有类似状况说不定故意推给你也有可能。各部门有各部门的处理方法,是真不好插手的。可能是你们两个人当时都激动,所以谢医生说话冲了点,你不能往心里去的。”
  路云被程旭说得心动,嗫嗫:“是这样吗?”
  小令气:“当然不是的,喂,程医生,你干嘛一个劲儿的给那个法西斯说好话开脱?他拿钱给过你吗?”
  “我才没有,”程旭很无辜:“我说的是事实。”
  子游俯在桌子上,耷拉着脑袋,顺滑的长发披下来,遮住写满无奈的面孔,完了,旭这个白痴又放弃了。是,程旭的分析是对的,可是谢明宇和路云并不合适,他们两个一个太冷太现实,一个爱做梦有热情,这次他伟大的把路云送回那个谢明宇怀里,只会让路云下次伤的更痛,为什么他就不明白?当心爱的人受伤自己却无法呵护照顾的时候,那种心痛和无奈是最最折腾人的。
  “真的是这样吗?”路云再再问?好像只会问这句了。
  “对啊,就是这样,”程旭温柔而专注的看着路云,眼波清澈:“你和谢医生都没错,当时只是情绪太激动,说的话都不算数。”
  路云被说服了,是啊,人际关系复杂,事情难处理。恍然,明宇半蹲在自己面前,目光澄净,脸上是伤心的表情,问:“真的吗?”不,不是真的,当然不是真的,我没想和你分手的,那时候只是太激动了才说那样的话。
  “我的钱包和手机全丢在明宇那里,我想回去拿。”路云想回去见明宇。
  “好的,”程旭也站起来,没看路云,半低着头:“好啊,我送你去,你等我,我去拿件外套给你,入秋了,晚上天气凉。”
  小令忿忿,就这样轻易原谅了吗?实在替好友不甘心。空气中有什么烧焦了的味道,程旭拿了两件外套出来,吸吸鼻子:“什么味道?好像水壶烧穿了似的。”
  小令无所谓:“管他呢,反正我们又没烧水。”
  子游揉着鼻子:“就是说。”
  程旭脸色变了:‘不是啊,子游,你有烧水啊,刚才不是----
  子游掉头往厨房跑,连喊着:“完了完了完了-----”
  “她们两个真好,让人羡慕。”路云说,披着程旭的外衣和程旭下楼,想到小令拿着抹布边奋力檫厨房边骂子游的模样,路云不无艳羡:“我都没听小令说她和子游争吵过。”
  “只是因为子游脾气比较好,又不是说不吵架感情就一定比吵架的好。”程旭依然温言安慰
  路云笑:“程旭,谢谢你。”
  程旭摇头:“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们不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吗?”
  程旭送他的战友去明宇那里,直看到路云上了楼才离开。没打车了,步行,步行有步行的好处,可锻炼身体,可以思索,可以生气,可以自说自话,可以不打扰别人,还可以发神经对着一棵树练拳脚功夫,这些事情都挺适合程旭的。快半夜了,整条街道水静河飞,少人行走,只有路灯半明半暗的照着,程旭就对着街边一棵柳树又劈又踹的,还骂:“你个白痴,你个神经病,你个傻瓜,你个笨蛋,把她送回去万一那个谢明宇在欺负她怎么办呢?人家吵架关你屁事你操的哪门子心?你不许在想了不许在想了不许在想了~~~”程旭骂的很单调,花样不多。
  又吼又骂又踢又踹的结果是程旭的鞋子开口了,手破了,柳树的叶子落了,花儿哭了,星星冷了,近了远了,堵上耳朵,实在累了。
  是不是有种爱,是一束凉了的灯火,只是孤单的,无声的,伤感的摇曳着,不敢热烈,只能等待,等老天给个机会,等待着最爱的那人路过,等她走来,只要稍稍回首就能看到,她真个路过,手里已经有了一束百合,无暇回顾,等待荒凉成沙漠。曾经风雨散,曾经长星坠,曾经月倾斜,曾经在两眉,曾经缄默如井,曾经一路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的程旭走回宿舍,子游没睡,一直等他。
  “为什么那么做?”给浑身臭汗狼狈不堪的程旭处理手上的伤口,子游问:“想省车费吗?大老远的走回来?”
  程旭呆呆的看桌子上的小闹钟看了好一儿才说话:“子游,她在叫救命,她还爱他,我不能不帮她眼看着她挣扎着不管,不是我在帮谢明宇说话,我只是帮她把想说的话说出来罢了。”
  “你那不是帮她,是害她。”
  “或者吧,可是,如果她想这样坠落那我就陪她坠落。”程旭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子游,我睡一会儿,你早上叫我起来。”
  如果程旭知道路云现在的情况,一定不会去跟柳树拼命,而是守在明宇的宿舍楼下。看着站在门边睡眼惶松穿着睡衣的明宇,路云十分十分火大:“你在睡觉?”
  “是啊,都半夜了你怎么没回家还跑过来?”明宇眯缝着眼睛,不太清醒,看起来象个可爱的熊宝宝。
  “我来拿我的包包。”路云回答明宇,咬牙切齿,想到自己刚才负气跑走又累又渴又饿还伤心那么久,路云就觉得很亏,因为自己很狼狈的时候明宇却在睡觉养神,一点都没有担心自己。推开还在半梦半醒状态的明宇,路云进去拿自己的挎包,拿了就要走,半个字都不想再说。
  “我们谈.谈。“明宇关上门靠在门上,挡着路云的去路。
  “我不想和狼心狗肺的人谈,你还是去睡你的大头觉好了。”路云大着嗓门说话,暗夜里听起来声音格外响亮。
  “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你不想谈也不会半夜跑来。”明宇尽量心平气和,不过已经觉得路云的声音很刺耳。
  “对,我本来是想谈的,所以半夜跑来,可是见到你就什么都不想谈了,让开,放我出去。”路云用力推着明宇想推开他开门。
  明宇抓着路云:“我不放,我们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见了我就不想谈?没理由来了话又不说就走。”
  “那好,让我告诉你,因为你在睡觉,谢明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一点都不在乎我,那我们在一起做什么呢?”路云不管,继续和明宇挣扎:“让开!”
  “我不让开,”明宇堵着门口和路云战斗,试图讲理:“我要解释清楚,我没有不在乎你,我有担心你的,附近几条街都跑过了,我怕你又象上次一样傻乎乎的去坐公车,还特别跑去公车上找,后来是打电话去你家伯母说你去了宋小令那里我才回来。”
  路云不打算冷静:“那你回来也睡得着觉,刚和我吵完架就能睡的这么好,可见是不在乎我的。”
  “喂,为什么我就应该睡不着觉。”明宇就是不懂,睡觉就代表自己不担心?也有点火大了:“你不要每次都这么戏剧化好不好?难道你希望我一直跑然后再去小令家楼下等着,最好天上在下着大雨我就在雨里站着捧一大束鲜花用几个小时的时间故作深情款款?喂,我正常人的,我需要休息啊,干嘛每次吵架都弄的象演苦情戏?”
  “戏剧化?故作深情款款?”路云气的大喘气:“谢明宇,你会想到这个?你如果有一点喜欢我,为我做什么说什么应该出于自然,就算你真的站在雨里拿着鲜花几个小时有什么不可以?除非你认为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每次都表现的那么不可靠,让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难道你不需要检讨吗?”
  “检讨?你才奇怪,我睡觉还需要检讨?你逻辑混乱是不是?我不喜欢你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如果我不能给你安全感那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安全感?声嘶力竭的还是肉麻兮兮的?那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种人。”明宇再次被路云磨光了耐性。
  “我也觉得我找错人了,所以你继续睡觉。”路云简直在恨,冷冷丢句话,用力推开明宇,拎着自己的挎包冲出去,
  明宇几乎气死,当然不能在半夜任由路云这样跑走,追出去,一路憋着嗓子叫:“喂,你不要走,我不是那个意思。”明宇不敢太大声,被人家听到会比较丢脸。
  路云不打算理会明宇的碎碎念,拦辆车上去只一心想走远,不要再见他,自己也回家睡觉去才真,为什么要那么傻的哭泣和伤心呢?路云发誓,今后绝不会在做这样的事情,绝不要比明宇先失态,绝不再跑走。
  明宇追着车喊了几声就放弃,难道还要上演追车的情节?才不要,不是说一切要出于自然吗?那就是自然的不追车好了。穿着拖鞋和睡衣.,明宇站在街边大口的喘着气,然后垂头丧气的回宿舍。宿舍的门本来没关的,结果被风吹的关上了,明宇呆在当地,他没带钥匙出来。啊`~真是可恶,明宇从来没这么倒霉过,天下大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明宇痛定思痛,好吧,要是大家都找错了人就算了吧。
  路云没和家里人说这次吵架的理由,她不说路家二老也就没仔细问,小儿女的事情不要太插手才好。路野对这个的解释是:“着火了先数到一百再去求救,不要考虑火有没有烧到身上会不会毁容。”路野注解完就接到了路爸和路妈的白眼。不过路野还是比较有建设性的说:“你要清楚争吵的原因是什么?如果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算了,不过要是牵扯到原则性的问题你就要仔细考虑,或者你们并不合适。”
  路云很惶惑,因为她不太能确定自己和明宇之间的问题是不是牵扯到什么原则性,路云不敢想,所以逃避,她不想去找明宇,明宇也没来找路云,他们陷入冷战。
  冷战是件不好玩的事情。在没遭遇冷战之前,路云觉得情人间的冷战十分浪漫,那点心事低徊,欲语还休的情绪在小说里总是被描写的那样美好,现实里爱情的冷战却是种折磨。路云无数次盯着电话,无论是家里的还有手机,电话响了她心惊肉跳,想,如果是明宇的死都不接听,电话不是明宇的她坐立难安,竟恨的牙痒痒的。每天都生怕错过什么,其实不是错过,而是期待的那阵铃声从来都没有响起。
  她坐错了班车,等省悟到班车不是回家的方向车已经行驶在去医大附院的路上,路云半路下车再转车回家,风入车窗,带了点粘腻暧昧的雨意,路边大树浓荫如盖,几片叶子没情没绪的飘落,一叶知秋,远山长,云山乱,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和班上的小朋友门玩打电话的游戏,路云在玩具电话上拨明宇的电话号码,问:“明宇,你好不好?------”
  冷战对明宇的影响不大,一切仍然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转。那天晚上晚上被关在房门外面很糗,明宇不得不回医院办公室撬开自己的抽屉拿备用钥匙。半夜没在床上睡觉却被锁在房间外面的事情被同事传成小小的笑话,但是没对谢医生的完美声誉造成影响,甚至有好事的护士说这样的谢明宇很象是个好好男人。这些事情明宇刻意忽略,他让自己的生活有条不紊的正常进行。
  他仍然会陪自己的上司找资料,和院长谈谈字,跟同事打打桥牌下下棋,晚上也看星星。最近明宇迷上了研究海王星,天气好的晚上用那架价值不菲的高倍望远镜观察那颗蓝色的星球,明宇幻想可以找出海王星上在1994年消失的大黑斑,说不定黑斑又会奇迹样的出现呢?明宇很想和路云谈谈谈海王星上的大黑斑,不过也可以猜到路云不可能懂海王星,她只知道希腊神话里的海神波塞冬,明宇还想让一定不懂大黑斑的路云给自己弄杯茶喝。似乎时空错乱,明宇有那么一刻,觉得路云就在自己身边,笑笑的看着天空,眼睛弯成个月牙。瞬间的晃神让明宇心乱,想打个电话,想想又作罢,在等几天吧,现在路云一定还在生气,或者过几天就好了,又或者让她先电话过来,女人心,海底针,明宇不懂,觉得很麻烦。
  “我想我和他可能就这样结束了吧。”冷战到第六天的午休时间,路云和小令这样说。
  小令怀疑:“你真的可以?我不相信,我觉得你根本已经被那个谢明宇吃定。”
  路云笑,笑的不好看:“我也不很相信,不过,我是想,如果他在一个星期内不来找我,我们就结束,过了这个星期他来不来找我都结束。”
  “怎么这样,其实如果你不想就这样了结你去找他也可以啊,为什么要设定时间?”
  “我也不知道,”路云好迷惘:“我就是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思,所以就把事情交给老天决定。小令,我好烦哦,我都好羡慕你和庄子游,不吵架,永远那么和和气气的,他那么宠你,我现在想起来,觉得明宇什么都没为我做过,我跑出来他都不找我,还说我戏剧化,令,我要气死了。”路云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小令不语,随手敲着风琴的键盘,清泠泠几声脆响,半晌:“我羡慕你和明宇才真,我到是很想和子游吵一架的,可是我们连吵架都吵不起来,不了,原来爱一个人可以爱的象我这样寂寞的。”
  “你希望和子游吵架?”路云糊涂了:“你怎么想的?吵架多伤感情啊,子游对你那么好,什么都依你。”
  “你不知道,”小令苦笑:“他是对我好,可是好的心不在焉,他只是什么都依我,不跟我争执,象哄一个小孩子,我觉得他不爱我,他心里住着别人,没我容身的地方。”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子游不喜欢你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呢?”
  小令泪盈于睫:“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他不抱我不吻我,你见过这么冷漠的男朋友吗?我问他爱不爱我,他不回答,我让他弹吉他给我听,他就弹,三个小时,他手指头都弹破了,我听得到琴声里的思念,但是听不到他爱我。我常常觉得他想和我说分手,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子游捡到了你,可能我们已经分手了。”
  路云搂住好友:“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情,我都不懂,那你呢,你愿意和子游分手吗?”
  “不愿意。”小令说的很坚决:“我不愿意,纵然他不爱我不要我,没反应没要求,可我还是不想离开他,不了,我觉得自己神经透了。”
  站在宠物衣店外的柜台前,明宇觉得自己神经透了才进来的。店主拿着一件带着翅膀的宠物衣给明宇:“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咪吗?那这个就可以用,小猫咪穿上一定很可爱的。”
  明宇困难的点点头笑笑,用手碰碰宠物衣上的透明装饰:“这个是什么?”
  “是翅膀。”
  “为什么给猫咪的衣服要有翅膀?”
  “那是因为这件宠物衣的设计模拟蜜蜂的样子,猫咪穿上看起来很象只小蜜蜂。”店主看明宇似乎兴趣不大,所以大力游说:“女孩子最喜欢这个了。”
  明宇相信店主的话,虽然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猫要穿衣服而且还要穿小蜜蜂模样的外套,喜欢小蜜蜂干脆养蜜蜂就好了,做什么要养猫?可是,相信路云会喜欢,任何莫名其妙的小物事她都喜欢,所以明宇付帐,接过店主包装的十分漂亮的宠物衣。
  今天是冷战的第六天,明宇不想烦了,没了路云的空间有点奇怪,象少了什么似的让人牵挂,牵挂这种事情十分讨厌,让人无法安乐,所以明宇决定去向路云道歉,道歉完和好就没事情了。当然道歉不能空手去,明宇记得有次路云在电话里说过她朋友小令家的猫咪很小很可爱,一直想去买宠物衣,明宇不清楚路云买了没有,不过小猫咪多套宠物衣应该是让人开心的事情吧。将宠物衣放好在公文包里,明宇去接路云下班,既然已经投入了恋爱游戏,开始经历其中苦乐,虽然游戏不那么好玩,但是明宇不想中途放弃,甚至不想输,他要拿高分。
  远远的站在幼儿园大门外的地方,明宇耐心的等接小朋友的人群由密变疏,差不多人少的很是寥落的时候,路云出来了,她看起来比冷清的大门口还多添了分寥落,明宇觉得心头抖了一下,
  走过去:“就你一个人?”路云不搭腔,径自往前走。
  明宇掏出那份小礼物拆开:“怎么没见你朋友宋小令,你不是说她家有只小小猫咪吗?这个是送给那只小猫咪的,你觉得怎么样?”路云还是不搭腔。
  明宇继续说:“那个老板说是个蜜蜂的造型,还有两个翅膀,其实我觉得满无聊的,为什么猫咪要穿衣服还要变只蜜蜂才算可爱?不过我一向不懂这些,你还喜欢吗?”
  路云慢下脚步,这个就是明宇,即使是前来求和也要这样刻薄,这样的人是自己选定的,最要命的是自己很爱他,明知道和这个男人共通的地方不多,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就要放弃些什么,那要不要放弃呢?
  站定下来,路云看着明宇:“明宇,我以后不踩地雷了,我们都不吵架了好吗?”
  明宇错愕,以为会费点口舌,想不到这样顺利,女友没哭没闹没矫情,原来吵架可以让她有成长,明宇觉得路云有进步,宠溺的拍拍路云的面颊:“云云,听见你这样说我好高兴,是的,以后我们都不吵架了。”
  路云唇边含笑,那颗在眼里藏了太久的泪珠没藏好滚了出来,顺势靠在明宇怀里,要求:“明宇,你要再多对我好一点
  
  十__
  明宇没有对路云好一点,而是好了很多点,他陪路云逛他最不爱逛的街,忍耐的看她把买罐装咖啡的钱施舍样的在地铁边买老太太的大束白兰花,再后来忍受路云和街边的流浪狗玩了好长时间,心不在焉十分疲累的随着路云走又走错了路,忍不住说了路云几句她就一个人任性的横冲直撞最后把自己陷进条死胡同,明宇不得不继续找路把女友带出去,后来女友慰劳他一罐可乐,明宇打开,被喷了一头一脸,原来不是慰劳,而是惩罚他态度不好,明宇想发脾气的,可看女友笑的好看,忍了。
  去餐厅吃饭,挺高贵的地方,结果旁边一个吃龙虾的客人不知怎的,就把龙虾放生了,龙虾飞去隔壁张台子上,的确,是可笑,可也不用整顿饭都在笑吧,尤其在所有的客人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路云笑,虽然尽量掩饰,可一样引人注意,明宇想发脾气,看女友笑的好看,忍了。
  路云真的会扶老太太过马路,整个电视里公益广告片段似的,跟人家又不认识,自来熟,什么都和老太太说,还问老太太,“我旁边的就是我男朋友,帅不帅?”明宇简直想找地洞钻进去,拜托,不能少说点吗?等老太太走的看不见了明宇和路云争执了十分钟,之后没多少时间,明宇的口袋里多了样东西,滑溜溜,粘乎乎,是~~~果~~冻~~,路云就在旁边吃另个果冻,大笑,“叫你冷张脸斜个眼好象全世界人都一肚子坏水要算计你似的,那我不算计你不是很亏?”明宇手里抓着一团粘腻的东西,脸都绿了,女友笑的很好看啊,忍~~~了~~~
  有次,路云去找明宇,正好遇到明宇送他的朋友出来,一位看上去很是志得意满的中年人,中年人身边又傍了位打扮的端丽高贵的年轻女子。明宇礼节性的给路云介绍,“大宇建设的杜经理----。”
  路云造次,不等明宇话说完就招呼,“杜先生,杜太太好。”
  杜经理没什么表情,他旁边的女子却脸色变了变,路云一向不会察言观色,没看出不对来,只顾说话,“我叫路云。”语气象是和小朋友说:“我是路老师。”明宇对着墙壁,不被察觉的翻了翻眼睛。
  杜经理好风度,与路云招呼,“早听说过明宇和路家的千金即将联姻?今天见了,哈哈~~明宇,你好福气,路小姐`,我与令尊同行,经常照面的,虚长你几岁,不要那么生疏,称呼声大哥好了,我和明宇很熟,常一起打高尔夫的,下次你一起来。”
  路云摇头,“我不喜欢玩那个,好闷的。”又问:“杜太太也喜欢玩高尔夫吗?”
  明宇不等人家回话,拦了路云,“你先去我办公室等我吧。”说完送朋友出去。明宇后来数落路云,“你不清楚就不要瞎说好不好?你就知道人家是杜太太,永远这么没分寸,帮不上忙净添乱。”
  路云大奇,“不是杜太太?那样子那么亲密,是杜小姐吗?我弄错了他们可以纠正嘛。”
  “怎么纠正?”明宇简直抓狂,“是见不得光的姨太太,原配不可能那么年轻啦。”
  路云嘴巴张老大,半天说句,“这么明目张胆还叫见不得光?”后来就生气,说明宇,“你怎么净和这样的人混一起,近墨者黑。”
  明宇闭嘴,沉默是金,路云见明宇面孔黑黑,忍了,没说话,忍到半夜没忍下去,凌晨三点电话给明宇,“都快十点了,怎么还没上班?”
  明宇迷迷糊糊起来,想去刷牙洗脸,又瞅瞅外面天光暗暗,怎样也不象十点,瞥眼钟表,气的发昏,去打路云手机,路云关了,若打坐机,势必吵到路家二老,闷声气到天亮,上班时间给路云电话,路云刚挨过批评,她睡晚没起来迟到了,对于凌晨凶铃的解释是,“谁让你和那种人混的,你再混就会和那家伙一样混蛋了,警告你一下。”明宇不能发脾气,女友已经迟到被批,就算是惩罚过了,可是十分不甘心,忍!!!
  那天,路云和明宇逛街见了套漫画,《十二国传》,路云老早看过动画版,很喜欢,这次见原著自然不愿放过,再说半年多没看过这些,好怀念,可是明宇在身边,皱着眉头,老大不高兴,“看漫画会变白痴。”路云想回句,我本来就是白痴,忍住~~,路云不愿意和明宇争执,也不喜欢明宇不高兴,忍下来,之后采取迂回战术。
  她陪明宇去看书法展逗明宇开心,然后乖乖的让明宇送自己回家到楼下,等确定明宇走了就从树后面跑出来又搭一个小时公车去那家书店买漫画,一整套很厚一摞子,路云拎的手痛。又想早点回家,搭地铁,中间要换车,路云换错了~~~,她站在一个比较陌生不常去的站台,于是,又拎了漫画往回赶,路上明宇电话查勤考英文会话,路云撒谎说是和小令在一起,所有问答用英文,大概因为精神紧张调动潜力,居然没错!!路云简直感激苍天,等到家已经快半夜。
  兄长路野告知,“小令找过你,明宇找过你,你去了哪里?”
  路云先想到自己的谎言,问路野,“你怎么告诉明宇我不在家的原因?”
  “我说你和小令出去玩,”路野眨眨眼睛,“并且和小令备好案,不会穿帮。”
  路云放心,“哥,你真是高手。”
  “对,那你去做什么了?”
  “我去买漫画。”
  路野怪叫,“漫画?上帝,我以为你有外遇,买漫画也要躲着明宇吗?”
  路云无话,是的,买漫画是要躲着明宇,没力气陪路野叫,去洗澡,趟在浴缸里,自觉悲哀,什么时候混到了连看漫画都要如此劳神费力的地步?
  又天,路云陪明宇去图书馆查资料,随口问明宇,“你的梦想是什么?”明宇说他不相信梦想,基本上他不做梦,他只给自己规划切合实际的目标。路云说她有梦想,是做个稻草人,明宇摇头笑了半天,“是个适合你的梦想,脑袋里面全是草,没思想没灵魂。”路云隐约觉得,明宇轻视自己,想问个清楚,可看看周围安静看书的人群和低头找资料根本没感觉的明宇,路云忍了。
  好象情侣间吵过几次之后,吵架就成了习惯,忍耐也成了习惯。当然,除了吵架的习惯和不得不忍耐的一些琐事,路云觉得,她和明宇依然堪称完美的情侣。假日的时候他们一起骑单车出游,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路云穿着白衬衣,牛仔外套牛仔裤,长发飘逸,眼波清亮,指着那个大大的下坡,对着明宇喊:“喂,我们冲下去好不好,一定超刺激的。”
  明宇觉得自己眼光真的很好,女朋友好漂亮,秀外慧中,乖巧可爱,就是这个思维方式怪了点,象现在要冲的这个大坡,根本就是找死,当然不能答应:“不行,这样冲下去太危险了,”
  “危险?我看不出来啊。”
  “你是看不出来还是觉得冒险很好玩?”
  路云笑:“是觉得冒险好玩,所以就要冒险。”说完,趁明宇分心,松了车闸,顺着大坡就往下冲。
  真的好刺激啊,路边的大树闪电样的往后面飞,路云想欢呼,可是出口的是声惊呼,怎么搞的,?路云眼见一个车轮飞了出去,接着自己就掉到地上,手臂刮到一块碎石子,好痛!痛的路云叫救命。
  明宇紧跟着路云冲下来的,不过捏着闸,速度慢了些,眼怔怔见路云摔下来,惊的魂飞魄散,脸都白了,丢了车子扑过去看:“怎么样,你有事没有?”
  “有啊,我手摔破了。”
  明宇检查路云手上的伤口,血淋淋好长好深的一道伤口,忍不住有气,边掏手绢出来包扎边骂:“好玩了吗?就觉得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好刺激呢,现在够刺激了吧?飞车飞车,你会吗你就飞?起来活动下我看你脚有没有受伤?”
  路云的脚没受伤,不过膝盖跌的青肿,明宇又气又心疼:“我们去医院,来,我背你,这个大坡下面的岔路口比较容易叫到车。”
  路云强忍住痛,不敢再任性,说:“不用背吧,你用单车载我下去就好了嘛。”
  “还敢用单车?”明宇扬着个眉毛叫:“什么质量啊,轮子居然可以自己飞出去的,我们走路。”拉住路云的胳膊,弯腰把她背在背上,“手很痛吧?忍一下。”
  路云勾住明宇的脖子,伏在他背上,说:“不痛。”是真的不痛了,路云头一次在明宇发脾气的时候没生气,还觉得很幸福,所以就问了一个和现在的情况很不搭调的问题:“明宇,你觉得我们以后如果有房子用什么颜色的壁纸好?”
  “随便你”。明宇没想那么多。
  “那我要米白的壁纸和窗纱,橙色的沙发和绿色的垫子,还有透明的玻璃茶几,杯子用什么颜色的呢?蓝色的吗?还有卧室的墙壁,可以用麦色的家具和大格子的床罩吗?还有书房----”
  明宇开口,“饶了书房好不好?”
  “不行,我想用灰蓝色的设计,最好装上磨沙的吊灯。”
  “不要,我要黑白两色的就好。”
  “我不要,黑白两色的我怎么进去看书?”
  “你可以在客厅看啊,书房要归我------”
  那段下坡路似乎比想像中长一些,“累不累?”路云问明宇,“不累。”明宇答应,路云不算重,再说,对明宇来讲,背负自己的女友一段路,是甜蜜的负担,愿意这样背下去。
  现在是什么样的风景,什么样的时间,路云已经全不介意,这样的明宇,和自己如此贴近,相互依偎,没有距离,这样的一段路,两个人,似乎纵然漫天风雨,她们也可以走到天荒地老,不会分离,即使无数次回首看地上的影子,都能看得到自己心底幸福的表情,伏在明宇的背上,路云心似海浪,摇摇荡荡。
  路云的手缝了四针,明宇亲自缝的,他说门诊的那个医生缝针的技术没他好,给路云注射了一点点麻药,其实哪有人处理小伤口还用麻药的?明宇的细心温柔,路云十分享受。因为伤口不适合碰水,所以路云接受了明宇的建议,在家休息,
  明宇说直到拆线为止,他每天来给路云换药,路云喜欢明宇难得的温柔,几乎不想伤口好。
  在家休息的几天,路云常和兄长聊天。路爸路妈都以为路野自从和小日本分手后就迷途知返了,其实不然,这次路野最恐怖,他的心上人是有夫只妇,听说,那个女人爽朗快乐,有点胖胖的,每个星期带着女儿去两次野店做运动减脂肪,路野就开始喜欢人家,但是跟人家表白后惨遭拒绝,不过那位太太根本没把路野放在心上,依然按时去做运动,每次也和路野有说有笑的,路野说:“她很有分寸,也很爱自己的老公,对我这样出色的男人一点都不动心,她越不动心我越喜欢她。”路野觉得老哥很不正常,与其这样,她宁愿路野和八国联军女兵团交往。
  小令来看在家休假的路云,谈谈心事,她和子游看起来平静和美,内里却暗流汹涌。小令说:“我们坐在一起喝咖啡,心思相同,我猜他想和我谈分手,我也想要不要我提出分手放过他也放过自己,结果我们同时说话,却只是问对方要不要吃蛋炒饭。不了,他当我是稻草人,不能动不能说,不能爱不做梦,我恨子游,我不放他走,我一定要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那天,小令走了之后路云难过了很久,突然觉得害怕,没理由的,就会害怕失去自己的的爱情,失去明宇。明宇来换药,说路云的伤口恢复的很好,可以拆线了,拆线的时候会有点抽痛,忍一下就好,路云却痛的哭出来,路家人和明宇都说路云没用,其实,路云只是怕忍痛的过程,更怕忍成了习惯的之后的那种悲怆。
  明宇出国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自然不能放下路云就此走掉,所以路谢两家也把婚事拿出来研究,让明宇先去,然后路云再过去。因为明宇的行程紧,打算先去注册,再准备个简单的婚礼,路云的出国手续也开始着手进行,不怎么需要路云帮忙,大部分都是路野和明宇的父母在打点,几乎没人不说路云的运气好的,路云也觉得自己幸运,基本上,她只需要苦恼之后见不到明宇这段日子怎么过就可以了。
  十二月底,一雨成冬,穿好长大衣,路云陪着明宇去大使馆等签证,看着前面长长的人龙,路云问明宇:“现在出国的人好多啊,不知道国外装的下装不下。”
  明宇笑,路云有时候的话特别孩子气,说:“这个不用你操心。”说完低头,闲闲的看手里的那份报纸。
  从路云这个角度望过去,明宇的侧面很好看,浓黑的眉,弯而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尖削的小巴,明宇很瘦,路云忽然担心,国外的环境明宇能不能适应?饮食一定不习惯,这样去段日子不是更瘦了?就跟明宇说:“你等我,我饿了,去买吃的。”
  路云买回来的是面包和热咖啡,明宇表示不饿,路云不依,非让明宇吃一点,明宇只得吃一点,把面包外面那层撕掉,只吃里面绵白柔软的一块面包芯,路云看着越发担忧,明宇吃住一向讲究,出国了身边没人照顾该怎么办?伸出手,路云和明宇的手相握,忍不住红了眼眶:“明宇,我好后悔以前没把你喂的胖一点。”
  “啊?你怎么了,好好的又伤心什么?”面对路云突如其来的伤感,明宇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安慰,揽着路云的肩膀:“你又想到什么?”
  路云摇头不说话,拿起块面包,撕掉外面一层,只留里面一块面包芯,塞进明宇嘴里。明宇回神寻思,却又明白了路云的心意,见她泪光盈然,心下感动,原来她竟待自己这般的好,见周围没人注意,低头香了香路云的面颊,轻轻的说:“我爱你。”
  这句话,本是明宇很不屑于出口的,嫌弃这三个字肉麻,也嫌弃这三个字被世人用滥,可今日此情此景,发现哪句话都没这句话能表达此刻的心情。明宇不由得感叹,明白为何自己一向并不热衷的恋爱游戏,总是有人前仆后继,不断以身试练,只因这眼前可人,别有动人心处。
  
  十一__
  “你们相信吗?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吃面包象吃香蕉一样,把皮剥了吃。”程月这样对弟弟和母亲讲:“简直是让人无法忍受,那油头粉面的家伙我看着就有气,真想揍他一顿然后把那些地上的面包屑都塞进他嘴里,再告诉他该怎样爱护食物,娘地,教一句,给他一巴掌。”
  “哇,姐,你这么暴力?”程旭盯着家里饭桌上两大袋子面包,“那你为什么不揍那人一顿,好过买这么多面包回家,你买这么多也救不了地上那些面包屑啊。”
  “因为这个面包很便宜,味道也不错才买回来嘛。”程月灌了一杯开水,她从来不喝茶,除非需要熬夜,再说无论是茶叶还是茶包都要花钱,程月不喜欢花钱,她热爱钱,钱是不能花的,应该拿来存。
  程妈妈把面包放进去冰箱,便宜就好,味道她不计较,看看袋子上的包装,问:“小月,这面包哪儿买的?我怎么看着地址是使馆区?你去了使馆区吗?跑那么远干吗去?”
  程月握着杯开水,半天不吭声,
  “什么事,干嘛那张脸?”程旭问姐姐,把自己买回来的东西从袋子里往外拿,递给妈妈,水果,馅饼,还有糖炒栗子。
  “又买这个。”程妈妈埋怨。
  “我去办签证,所以去使馆区。”程月说话,等于丢炸弹:“我申请了史丹佛大学的奖学金
  已经考到了,所以段日子很少回家,一直在跑出国的事情,现在都办好了。”
  还是没人说话,程月继续丢炸弹:“我还订了飞机票,没意外的话,大后天就可以飞了。呃~~,其实我本来想早点说的,但是又担心办不成,所以就等事情差不多了才讲,呃~~~要是快的话,两年就可以读完了,那个~~~”程月说不下去了,因为,你看你看,弟弟的脸悄悄的在改变。
  “你要去美国?现在才说?还是后天就走?”程旭怒:“你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你根本就没把我和妈放在眼里,过分,对了,你订了机票?你怎么可能有钱去买飞机票,还有出国的费用,你有吗?”
  程月点头,老弟是很少很少发脾气的,但是一旦发脾气就比较吓人,困难的吞口水:“我是没钱,跟同学借的。”
  “借的?”程旭色变:“谁那么好心借你笔钱?你打算怎么还?”
  “我跟同学借的,当然是出国后慢慢还,去美国赚美金还钱容易多了。”程月解释给程旭听,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试图安抚弟弟:“你不用替我操心的,我-----”
  “那你当我和妈妈是什么?”程旭很火大,打断程月:“说走就走,等全弄好了才跟我们讲,你`~~你~~过分,要走就走吧,我也走!”程旭说完,摔门就出去。
  程月很无奈,不是不想和家人说明,只是怕家人反对,从小到大几十年辛苦岁月,相依为命的活过来,程月也不想和妈妈弟弟分开那么长时间,不过,既然有机会去深造当然不想放弃。回头看母亲:“妈,你也生我气吗?”
  程妈妈笑笑,有点凄凉:“生气,很生气,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妈生气也支持,妈帮你收拾行李,嗨,孩子大了都这样的。”
  “妈,”程月走过去,坐在妈妈身边“妈,对不起,我不是想瞒你的,只不过开始是没想到有这样的机会,后来是想可能手续未必就办的成,等办的差不多了又想瞒了这么很难开口,所以就拖到了今天。妈,不要象阿旭那样生我气好不好?”
  程母笑,握住女儿的手拍拍:“你打小主意就正,这事情还真象是你的脾气,妈不是生气,只是舍不得你,唉`~,你和阿旭都这么能干这么争气,妈也开心的,不过你去的是洋鬼子的地方,太远了,妈心里不踏实,再好怎么也不如自己家舒坦,去了就去了吧,读完书就回来。别介意阿旭,他是不想你走那么远,不是真的和你生气。”
  程旭去逛商场,很生气的逛,指着一件米色连帽的半长羽绒服,酷着脸问冬装柜台的小姐:“这件多少钱?”
  “5880元,”柜台小姐挂着永远美丽的笑容专业的介绍:“先生好眼光,这件羽绒服是SPORTALM的最新款冬装,做工非常好,帽子可脱卸,帽子上一圈皮草柔软又温暖,帽子内层有厚厚的鸭绒!!袖口有一内层收紧,抵挡住寒风的偷袭,设计非常人性化,
  先生是拿来送人的吗?我们现在有三款颜色可以选择,------”
  真的好贵啊,程旭望着那件漂亮的羽绒衣,现在的衣服,只要看的入眼一点,都是吓人的价格:“打折吗?”
  “哦,只有在晚间八点以后打九折。”
  程旭看看腕表,还有十几分钟八点,等一下好了。听说美国的冬天冷的要命,这件羽绒装应该可以让姐姐温暖些吧。程家的孩子没穿过太昂贵的衣服,即使在女孩子的花样季节,最讲究穿戴的时候,程月也是穿最便宜的衣裤,程旭工作后第一个月的薪水拿到手的那天,把妈妈和姐姐带出去逛街,想给她们买新衣服,结果母亲和姐姐每人只接受了一根雪糕,原因是钱要留着给程旭结婚娶媳妇用,程月说的好:“如果一定要把没漂亮衣服穿当成种损失的话,那过去的损失怎样都补不回来的,再说我从来不觉得没有新衣服是损失。”
  程月觉得不是损失的事情,在程旭眼里是遗憾,他希望自己努力工作,有好的表现,好的收入,可以让妈妈和姐姐住大点的房子,可以常穿新衣服,这是一家之主应该负担的事情,可是姐姐的自作主张的准备出国,不倚赖不声张的什么都办妥当,让程旭备感觉挫折,老姐根本没把自己当一家之主,不想依赖这个弟弟,真是伤人。
  抱着新买的羽绒衣,程旭回家来,程月和母亲在收拾衣物,程旭把羽绒衣递过去:“这件衣服厚点,挡风,北美的冬天很太冷。呃~~那个~~”迎着母亲和姐姐的目光,程旭有那么点不自然:“还有东西吃吗?好饿啊。”
  “厨房还有饭菜。”程妈妈说,见儿子不闹别扭了,很高兴
  “我去给你热热吧。”程月说。见弟弟已经消气,很放心。
  “不用了,我自己来,”程旭往厨房走,走了几不又停下,对正准备拆包装袋的程月说:“姐,我是一家之主哦,这次就算了,下次有事情再不说话,我就真的会生气的。”
  对于程旭一家之主的宣言没人表示赞同,程妈妈的对女儿嘀咕一句:“我还没死呢儿子已经想篡位了。”
  程月也不满:“老大是我啊,老二却在那儿虎视眈眈。”说着话已经拿出衣服来,“哇塞,好漂亮,多少银子买回来这张皮?我看看~~啊?天天天啊~~~阿旭,你给我滚出来,不许吃饭了,你把衣服给我退回去,不退回去就不要吃饭了,把钱给我省回来再说,你个败家的小孩----”
  程旭关上小厨房的门,任程月在门外声嘶力竭,自顾自热饭热菜,偷笑,用5880元报复老姐的先斩后奏一点都不贵。
  “我不会退回去的,”程旭告诉程月:“你的厚外套都不够暖和,衣服贵有贵的道理,其实,这个也不是最贵的,只是还好罢了,那里冬天冷,用得到的。”
  程月很感动:“我以为你会很气我。”
  “我是很气你啊,”程旭往嘴里扒一大口饭:“不信你问妈气不气你?”
  程妈妈忙着给女儿整理行装,没加入姐弟两个的闲聊,只跟儿子说:“我才是一家之主。”
  程旭不敢明目张胆的和妈妈争谁是一家之主,虽然他认为自己是。程月看着人高马大的弟弟,有感慨,有欣慰,:“阿旭,你长大了,不是那个受了委屈心情不好就躲在床上哭泣的小孩了。”
  程旭低头,放下碗,吸了下鼻子,说:“我没有长大,姐,我还是那个小孩子,有了委屈,还是会躲在被窝里哭。我最大的难过就是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姐姐和妈妈,觉得自己很没用,姐,你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啊,”程月替弟弟倒杯热开水,“知道你在慢慢存钱,希望可以有办法付掉买房子的头期,买个大点的彩电,换掉家里的冰箱
  ,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老弟,我觉得我们这样已经很好,唉~~还记得有天早上,我起来刷牙洗脸,想去开水龙头,结果冰箱漏电,我被电打到。”
  “对啊对啊,”程旭咧着嘴乐,又捧起碗大嚼:“够好笑,为什么人被电到了没象电影里面演的那样夸张,头发会竖起来的?”说着笑着复又严肃:“姐,这样的事我不想再发生。”
  “是,”程月答应:“等我学成归来,我们一起努力,把家里的电器统统换掉,我们也装个家用小锅炉,天天洗热水澡,给你娶个好太太,开枝散叶,儿女绕膝,阿旭,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想像未来的日子,一家人一起打拼,一起努力,那幅画面总是让人向往,程旭问程月:“姐,你呢?在国外,如果遇到合适的对象,不要再思前想后考虑太多,要把握机会。”
  “我知道。”程月随口漫应:“不过我没有思前想后过啊,我就是没碰到什么让我感兴趣的男生嘛,都怪你,以前我有心交男朋友的时候,你总是拦在我前面,把那些情书收掉,说‘姐姐是我一个人的姐姐,’等我没那份心思的时候你又说不交男朋友会变老。”
  程旭脸红叫屈:“好了好了,这个怎么能怪我?我那时侯小学生诶,不懂事嘛,你也不要那么小气记那么久,再说你那时候交男朋友是早恋,不允许的啦,奇怪,偏等可以大谈恋爱的时候又找不到对眼的,姐,你怎么那么叛逆?”
  “姐不是叛逆,是觉得谈感情很浪费时间很无聊。”程月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呢,如果遇到顺眼的我会考虑啦,要不会被妈和你念死。”程月把程旭吃完饭的碗筷收拾起来,见程旭心情不错,说:“阿旭,把羽绒服退掉吧,我用不上。”
  “不可能。”程旭抗议:“美国下雪啊,你怎么可能用不上?”
  “是真的用不上,”程月不想拂逆弟弟的一片好心,只是~~无奈的:“阿旭,加利福尼亚四季如春,没有冬天,你不知道的吗?”
  程旭傻掉,半晌,拎起羽绒服跳起来,嚣叫:“见鬼,你干吗不早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最终,程旭黑着脸给了程月一千伍百美金现金:“去加洲享受阳光吧,不要再回来了。”
  看着弟弟很臭很臭的脸,程月知道,这些美金自己不能拒绝,只得用弟弟最惯用的手法去捏捏程旭的脸,哄:“好了啦,不要生气了,这个表情不养眼诶,来,笑一个。”程月说完,先咧着嘴对着弟弟,大大的笑了一个。
  “笑那么难看。”程旭被姐姐一逗绷不住也笑起来,程月和程旭一样,笑起来看得到洁白的贝齿,脸颊上有浅浅的笑窝,瞅着身旁一双如花的儿女,程妈妈心酸不已,不是说父母在,不远游吗?可现在的孩子偏那么硬朗,似乎生下来就会飞样,一飞还那么远。
  机场的广播里温柔的女声催命般的提醒远游的人登机,忍了离愁,程旭伸手捏捏姐姐的脸颊:“快走吧,不用惦记家里,我会好好照顾妈妈。”
  程月努力笑笑,挥挥衣袖,别了老母爱弟,拎了重重的行李,山长水远的去加洲晒太阳,一路行来,程月一路发誓:我不喝酒不生病,我吃蔬菜,我晒太阳也晒月亮,我玩命读书,我拍导师马屁,我见人只说三份话,不得全抛一片心,我要功成名就,我要出人头地,我要做程月,以后只挽云彩不拎行李。
  程旭在姐姐走后和子游说:“你见过这样的姐姐没有?我简直要气死了,独断专行,刚愎自用,自作主张。她开始不说她办出国,等她说的时候什么都处理好了,根本当我这一家之主是死人嘛,我给她买了厚厚的冬衣回来,她跟我扯了半天才说,她去的地方是个每年气温平均25摄氏度,可以在49080亩的校园里散步,和125种小鸟交朋友的神仙福地,害我去跟人家退衣服费尽口舌,真是,超过分的。”
  子游才不同情:“你本来就是葛郎台,衣服放着等你姐姐回来穿也可以的,偏巴巴的赶着去退,要是我,我会被你们全家给气死。”
  “切~~钱要用在刀刃上好不好?怎么可以积压存货呢?”
  子游倒死:“你适合做生意,怎么会跑来当医生?”
  “我喜欢做医生啊,在我爸心绞痛去世那年就这样想了,我希望可以当一个什么人都能救的医生,有点异想天开对不对?”程旭对着子游,眼睛清亮亮的,象个孩子。
  子游笑,淡淡的损程旭:“是异想天开,还有点缺心眼,你再这么缺心眼下去就不用去听讲座了。”
  “讲座?”程旭猛省,“对啊对啊,天,我差点忘了,那我先走。”程旭边说边脱着制服,鬼叫:“庄子游你都不够意思,不早点提醒我?”
  下了很多天雨,一场阳光在冬日里温暖的异常珍贵,若不是在人流汹涌的闹市街头等着绿灯放行,路云几乎想张开双臂,做几个深呼吸~~呃~~深呼吸还是算了,空气不好,废气太多.
  明宇发短信来,简单的内容写明是电邮的地址和一个Q号,路云有小小的幸福,幸福也牵扯出些伤感,幸福的是终于也可以和明宇俗俗的象别的情侣一样上网聊天了,伤感的是她们即将要面对的分离。
  医大附院的神经外科走廊闹哄哄,明宇隔壁办公室里有位太太在哭,说自己孩子的病被医生耽误了,神经系统后遗症?那是什么?路云想过去看看,有人拍她肩膀,回头,是明宇,告诫,“不要看热闹。”
  路云伸舌头做个鬼脸,听明宇的,不看热闹,随他去办公室。明宇的工作已经移交清楚,正收拾东西,看他把一只米色底子上描绿色葵花的杯子放在纸箱里面,路云抿嘴偷笑,那个杯子是自己买来送明宇的。
  “你没忘记带身份证吧?”明宇问,很多时候明宇觉得路云做事比较不可靠,拿路妈妈的话说,买盐都不咸。打算整理好东西就去注册,晚上两家家长在餐厅订了包厢,一起庆祝,过几天就举行正式婚礼
  注册后就是法定夫妻,路云当然不会忘,“没有,我记得很牢哦。”翻挎包,拿身份证出来,“你看,这不是。”
  明宇头凑过去看,“嗯,不错,这回怎么记这么牢呢?”
  路云不依:“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忘呢?我---”话说一半,抬头迎上明宇略带调侃的笑意,脸红了。
  抬起纸箱,明宇示意路云可以走了。走廊上依然有点乱,病人,护士,医生围了一圈在门口,院长也在,一个人急惶惶的赶来,皮笑肉不笑的跟明宇点了个头,挤进隔壁办公室。路云认得那人,他叫郑凡,和明宇一向不和的同事,郑凡一直把明宇当做工作竞争的对手,不过明宇认为郑凡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走另外一边。”明宇告诉路云,带路云绕路,“我们不要看热闹了,又帮不上忙。”
  经过医大礼堂,里面有个讲座,明宇冷淡的撇嘴,“是说怎样培养人造血管用于心脏搭桥手术和换心手术的报告,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也不知道成不成,现在巴巴的弄个专题讲座,居然有这么多人来听,浪费时间,就有人这么奇怪,花时间去关心别人的事情,象刚才那件纠纷,一堆人围在那里看热闹,津津有味的,真是惹人厌。”
  路云比较好奇,问:“到底什么事情,误诊吗?”
  “不是误诊,是那个把我当对手的郑医生太轻率。”明宇心情不错,平时轻易不讲工作上的事情给路云听,这会子却细细道来,“昨天下午我回去办公室,见郑医生给一个孩子检查,听见他说是颅内出血,我以为他会马上进行手术,天晓得他居然托大要进行保守治疗,那孩子的父母要求做CT的,郑凡偏偏不肯听,还问人家‘到底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结果弄到今天手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孩子的神经系统受到损害,以后的生活无法自理。郑凡在神经外科资格最老,老主任退休后他升职的机会最大,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故,我看没什么希望了。云云,等我从国外进修回来,无论技术还是资历在我们科里都是最好的,到时候我的机会也比较大哦,我们的前途最光明呢。”明宇想到未来种种,脸上的笑容亮的如同冬天的太阳,带几分得意,几分灿烂。
  路云的好奇心又来了,“明宇,郑医生决定做保守治疗的时候你是知道的,也明白那个孩子可能会被耽误时间的是不是?你已经预料那个孩子有现在的结果?”
  明宇耸耸肩膀,“我怎么可能预料到那个孩子会这样,我听他诊断完就走了,你知道我马上出国,这段日子不用上班的嘛,不过我当时觉得他的治疗方法有错误,按照规定,颅内出血是要马上做CT检查,立即手术的。”
  “你知道他的方法有错误为什么不说给他听?”
  明宇讶异,“说给谁听?郑凡?我不是主诊干嘛插话?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再说我说了他根本不会听啊。”
  路云想想明宇的个性,迟迟疑疑,“明宇,或者你潜意识里根本是巴不得郑凡这样做,你~你~就可以有机会往上爬。”
  明宇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为什么把我想那么坏?那个孩子的情况根本就是无法预测的啊”
  “你本来就坏啊,我扶老太太过马路你说我象做公益广告,我帮人家你说我多管闲事-------”
  明宇发现路云又开始无理取闹,同情心泛滥,不可理喻,胡搅蛮缠了,忍不下去,再次和路云吵起来,反正吵到最后不过就是被喷一头一脸可乐或者口袋里多粒果冻。可是这次,居然谁都没煞住车,或者是许多忍耐积压的太久,不能免俗的,把些陈谷子烂芝麻全被翻出来全说了一遍。
  最后,明宇把手上沉颠颠的纸箱丢到地上,轻易不大声说话的他扬了喉咙,“你有完没完?”
  “没完,”路云双目炯炯对着明宇叫,引来几个路人侧目,那场讲座好像结束了,路上的人多了起来,来往的人流和回头率让明宇尴尬,咬牙忍着强装幅笑模样出来:“把你的愚蠢和大嗓门都给我收起来,不要动不动就出来和我捣乱,对着我鬼叫。”
  有愣头愣脑不明状况的同事上前相询:“谢医生,有事情吗?要不要帮忙?”
  “不要。”路云明粗声粗气,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吼人家一句,“人家情侣吵架你很喜欢看吗?”明宇的同事吓坏,他尴尬的笑着,被逼了回去。
  路云又跟明宇吼:“干嘛那么虚伪,吵架就是大嗓门啊,偷着吵我不会,我最讨厌自己的男朋友冷酷自私。”
  明宇气死,“我也不喜欢没教养没大脑的女朋友。”
  “那我们何必结婚了?分手!!”路云脸白了,觉得受伤。
  又提分手?每次就只拿分手出来说事,明宇厌倦:“我违背着自己的本意和你玩了近一年的恋爱游戏,忍受你的无知和无聊,最后你还要拿分手来威胁我?”
  路云如中雷击,“恋爱游戏,你是在和我玩恋爱游戏?”重复明宇的话:“你只是玩游戏?”
  “是,我在玩游戏,花好多心思陪你玩,很累,很辛苦,我现在不想玩了,分手!”明宇是真的想分手了,本来是想玩到最后的,本来是想赢高分的,本来是想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本来是说了自己最不齿的那句我爱你的,却原来都是徒劳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懂得感激。
  原来一切都是徒劳的,路云看着明宇,他的身形恍然是片淡薄的影子,在一片水光里荡漾,看不真抓不牢,听见明宇说了句:“分手就分手,你不要后悔。”
  路云又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说:“好,那就分手,我绝不后悔。”是谁在说?
  一只瓷杯清脆脆的碎裂在路云脚下,是路云送给明宇的茶杯,米白瓷片上的绿色葵花碎的惨不忍睹,接着碎掉的是明宇,路云眼里的水波掉了下来,明宇就在那滴落下的泪珠里碎掉了。
  一把冰冷的冻死人的声音,简单的命令路云:“滚,我不要再看见你这个没脑子没逻辑只会逞匹夫之勇的女人,把你的包包也带好,不要试图找理由半夜回来找我,把你的眼泪也收拾干净,随便你去哪里展览,就是不要在我眼前表演你的失恋相。”
  路云没动,发过誓的,和明宇争吵,绝不先走,倔强的站在那里不动,
  明宇激怒,寒着一张脸,再次重复:“滚!!”
  “你滚,”忽然就冲来个人,明宇的下巴狠狠的被重击了一下,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那个人又扑上来,揪住明宇拎起来,骂:“你才是个没脑子没逻辑的混蛋,我是白痴才把她放去在你身边。”飞快的一拳再挥过去,明宇猝不及防又挨了一拳。
  明宇被揍的眼冒金星,一时间不辨东南西北,眼前打自己的这个暴怒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轮廓分明的面孔,阴鹜愤怒的眼神,他是谁?眼熟,但是明宇记不起来,明宇觉得很明显今天他巨倒霉,刚在未婚妻面前遭遇挫折,现在又被个疯子袭击,明宇没被人袭击过,也没袭击过别人,他交往的人都是君子没有粗人,不会动手只动口,他一向聪明机智,明察秋毫,不惹闲事也没人找他麻烦,他一直一直那么安全那么笃定,可是今天~~~,明宇很后悔没跟人学过打架,不过他看过的,打架这事情只靠本能就OK,所以他握了拳头对着那个白衣黑裤跃跃欲试想再给自己一拳的疯子扑上去,拳头挥出,眼前出现的却是路云,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拳头重重落下,砸在那个疯子的后背上,电光火石的瞬间路云被那人护在了怀里。当真是疯子,挨了一拳他毫不在意,只对了怀里的路云低问:“不了,你没事吧?”那一点温柔,让明宇触目惊心。
  “我没事,包包掉在地上了。”路云回应的很平淡,弯腰拾地上的挎包,她神情灰败,颜色惨白,力持镇定。
  “你是谁?”明宇气喘吁吁,问。
  那人冷笑,明宇觉得他那管长而挺的鼻子里的呼吸都带着对自己的讥诮:“我叫程旭,谢医生贵人多忘事,我们见过一次。”
  明宇的理智回来了些,想问程旭何以认识路云,随即恍然,其实路云和自己提过,小令的男友有个朋友叫程旭,自己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原来对于路云,在某种程度上,自己疏忽了,起码,疏忽了她身边的程旭。
  程旭没再理会明宇,拉住路云,把她带走。明宇没拦阻,不想拦阻,没力气了。摸下有点肿痛的嘴角,手指上沾了丝血痕,不用照镜子,也可以想像自己的狼狈,活了近三十年从未有过的狼狈。
  程旭带路云喝奶茶,她的身体在发抖,程旭心痛,又悔又痛,真想再去多补几拳给明宇。路云努力的平稳自己,死死的记着明宇那句‘随你去哪里展览,就是不要在我眼前表演你的失恋相。’路云不要流泪,不要伤心,不要沮丧,不要被看扁。
  握着热奶茶,路云问程旭:“我看起来象不象刚失恋?”
  “不象,”程旭说:“比较象淋了雨的稻草人,需要晒太阳。”
  路云笑,算是笑吧,呲牙咧嘴,“是吗?呵呵~~想也是,我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程旭扭头不看她,伸手拦车,让路云坐上来,捡没要紧的絮叨,“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出现?我就在医大旁听一堂外籍教授的课,是说关于人工制造血管的一个设想,用于心脏搭桥手术,很神奇啊,就是从病人身上提取一些细胞,并向细胞中加入一种从海藻中提取的物质--藻酸盐,它已经被用于医学了很多年了。然后------”
  明宇坐在路边,对着一地的碎片,吵一架就黄昏时间了,冬天的太阳落山早,有了满地碎片的黄昏莫名的宽敞和空荡,纸箱里整齐的码着一堆东西,书,讲义,图片,还有身份证,,明宇觉得那堆东西碍眼,好讽刺,明宇要费点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想一古脑儿把那堆东西全倒出来丢个满地再砸个稀巴烂的冲动。
  站起来,脚踢了下那堆碎片,瓷片撞击的声响,很象路云说的那句‘好,我们分手。’明宇觉得心脏有块地方丝丝的抽痛,明宇不喜欢这个感觉,硬生生忽略。最不喜欢的是嘴角的青肿,怎么见人?在纸箱里面有备用的OK绷,医生必备用品,明宇小心的给自己贴了块。搬了纸箱,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喝几口,缓和下情绪,明宇的理智基本上全回来了,现在该怎么办?想到今天晚上两家本来是在餐厅订了位置为两人庆祝的,应该先打电话和家里联系,明宇沮丧无力很头痛很头痛的拨手机,手搓着额头:“妈,我刚和云云吵了一架,比较严重,我们谈到了分手,今天晚上的晚餐可能不能去了。”
  路云也不知道自己去过哪里,反正就是跟着程旭就对了,程旭叫她走就走,叫她喝就喝,她全幅精力就是控制自己不要哭,不要摆出幅失恋相,见到小令的时候就问小令:“我刚和明宇分手了,我们不会去注册结婚了,我样子象不象失恋?”
  小令眨眨眼睛,说:“不象,你们真分手了?那多好,我们可以去庆祝你脱离苦海,不用戒网学英语,不用看棋谱装淑女,不用为了他不看自己喜欢的电视和小说,终于可以丢掉高跟鞋当赤脚大仙了,神灵保佑。”
  为了小令那句神灵保佑,大家去喝酒唱K,子游和程旭坐着,眼瞅着路云喝酒,小令在台上唱“一杯又一杯,美酒加咖啡。”子游赞美,“声动梁尘,壮观壮观。”大力鼓掌,路云置若罔闻,一杯再一杯,程旭由着她,啤酒斟满杯。
  路云喝多了,摇摇晃晃,冬天的晚上滴水成冰,程旭把自己的厚外套给了路云,背着她送她回家。子游没想顾及兄弟的心情,雪上加霜,“这回你算陪她坠落了,坠落的好玩吗?”程旭颓然无语。坠落不好玩,程旭早已知道,不是不后悔的,悔青了肠子,可若时光倒流,当时的自己可能仍然选择远离。
  路边电影院的广告牌上挂着大幅《花样年华》的海报,海报里的张曼玉和梁朝伟沉在那片晕红暧昧宛如黄昏的色泽里,明宇答应过路云,陪她看这场电影,路云爬在程旭的背上喃喃自语,“谁陪我看这场电影,不玩爱情游戏?”
  “我陪你看电影,”程旭压着自己的心酸,轻言细语,“以后我什么事情都陪你,看电影,逛街,读小说,你喜欢的事情我都陪你做,我会好好陪你,好好爱你,不让你受委屈。”
  “好啊好啊,”路云无意识的答,把头靠在程旭的头上,他的味道很干净,迷迷糊糊的问程旭:“你用什么牌子的香皂和洗发水?
  看看走在自己左边的子游,再看看走在右边的程旭,小令在心里苦笑,其实失恋的好友是好运的,小令的口袋里有块石头,不华丽没温度,却上了符咒,小令不能挣脱,也无法放手。
  对于明宇和路云的这场争闹,路家显得很平静。路云醉熏熏的回家,看见家人都在,喷着酒气宣布:“我和谢明宇分手了。”
  路老爷子很平淡:“嗯,知道了,明宇都说了,我们和他谈了一会儿。”
  路野笑嘻嘻的:“这样真好,你不用出国了,哈里路亚哈里路亚。”
  路妈妈横了儿子一眼,跟女儿说:“行了,先喝点茶醒醒酒,去洗澡休息吧,有事情明儿个再说。”
  好啊好啊,路云笑,挨到路野身边,“哥,我象不象失恋?”
  路野:“哈?失恋?不会,你看起来好的很。明天我们买香槟回来喝。”
  好啊好啊,路云靠在沙发上,放松下来,一直挺着肩膀好辛苦,现在浑身都痛,先睡一觉吧,明天醒来去吃点钙片,要不脊椎承受不住想闷头砸了一切的冲动。
  和路家的平静不同,谢家在仔细研究这次争吵。
  明宇的母亲问:“你们不是第一次争吵,你认为这样的争吵反应出来的问题是什么?”
  “云云太天真,我想我和她在某些观念上有差距。”
  “是这样,明宇,想听我的意见吗?”谢母打算给儿子策划,明宇洗耳恭听,“你有没有可能把天真的路云变的不那么天真?如果不能,那你最好放弃她,这个世界上有不天真的女人。”这是谢母的意见。
  “妈,你是说干脆我和路云就这样结束算了?”
  “你有更好的打算吗?”
  明宇咽口茶水,沉默。谢母了解的笑笑,“我相信你的判断力,这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你应该知道你们并不合适,不过也不能算浪费时间,云云这孩子总算乖巧可爱,即使不能做夫妻也可以当朋友,尽早结束大家都省得耽误对方,明天我去给你订机票,路家那边你要是不想出面妈帮你处理。你就不要烦恼了,睡前不要喝太多茶水,早点休息吧。”
  明宇点点头,“妈也早点休息吧。”
  走出儿子的卧室,谢母跟丈夫商量,“我是觉得路家这门亲事可以放弃了,我明天约路家谈谈怎样?”
  明宇的父亲同意,“今天揍明宇的那个是谁?我听路家那边说,是以前也和她女儿相亲过的是吗?这样的事情比较讨厌,早点让明宇出国吧。”
  明宇想,早点出国吧,自己和路云有太多差距,的确不太合适,可是,真的就这样和她一刀两断吗?明宇扪心自问,他的心脏清楚的回答说不要,说的那么肯定,明宇恨自己怎么会没点迟疑,终于明白什么叫覆水难收,原来爱情是有魔法的游戏,投入其中就无法收兵,不要以为谁就是赢家,其实每个人都在输。想起那个程旭,明宇根本毫无睡意,失眠,头很痛,嗓子冒火,明宇感冒了,半夜起来找药,灌了整杯的温开水下去,明宇有无力感,自己终于彻底的无聊庸俗了一回,竟无意间仿足了戏文,两处相思两处愁,半点心事半点病酒,不成也不休。
  
  十二__
  程旭大早的起来,敲子游的门,“起床起床,快点啊。”
  子游来开门,裹着被子,睡眼惶松的开门,“你干嘛?打劫?”
  “对啊对啊,”程旭挺乐的进来,对着子游笑,“我想到了一件事情啊,所以来跟你确定下。”
  “噢,你说。”子游兴趣缺缺,这么冷的早上最大乐趣是躲在被窝里而不是帮这个傻兄弟确定什么,重新窝回床上,子游闭着眼睛打盹。
  程旭没说脸先红了,舔了舔嘴唇,左手又去扯右手的袖口,“子游,我今天才想起件事情来,我昨天晚上跟不了表白了对不对?我跟她说了,我会陪她做她喜欢的事情是不?不了还问我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喂,你不要睡,我跟你说话呢,喂~~”程旭伸手去拍子游的脸,“不要睡了,你听我说了没有?”
  “听到了,你不要闹嘛,”子游话是这么说却往被子里更深的钻了钻,“手跟鬼爪子似的那么凉不要摸我,不就是表白了一回,那你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程旭茫然,他没想过。
  子游支招,“去买鲜花,在她家楼下等她。”
  “可以这样吗?她现在一定不会接受我。”程旭没把握。
  子游赞同,“是,她现在一定不会接受你,可是你要让她知道你爱她。你就当多表白一次。”
  “啊,好。”程旭站起来,在地上转一圈,走出去,“我去买花。”
  子游继续补眠,嘴角藏了抹坏笑,昨天晚上的表白?路云记得才怪,听的时候也没意识到那是程旭的表白吧?
  握着大束纯白的百合,程旭站在路云家的楼下,想,其实她一定不会接受我,不过我只是希望她知道我一直在这里,一直等她,只要她明白,我就有机会。
  比路云先下楼的是路野,他套件Harley的皮装,推着他的摩托,见在楼下冻的脸红红的程旭,笑,甩下额前的刘海,冲着程旭吹了声口哨,“嗨,这边,你等谁?”
  程旭吓了一大跳,斯斯艾艾,“没有,没等谁,呃`~早上好。”
  呆鸟,路野摇头,这样怎么追女孩子,发动摩托,丢句话给程旭,“再等个五分钟,我妹就下来了。”说完,绝尘而去。
  程旭脸更红了,现在去照镜子,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一定不是自己而是长了两只长耳朵的驴。没到5分钟,再下来的是路云,下意识的,程旭把花束藏在背后,上前,“不了,早上好。”
  路云有点意外,招呼,“早上好,怎么在这里?”随即又说:“是义诊还是过来吃豆花?你都这么早的?”
  程旭本来就紧张,见路云这样误会,干脆顺坡下,“哦,都有。”偷眼看路云,她情绪低落,程旭黯然。
  两人同行,路云随口问:“你昨天怎么在医大那边?”
  “我在那边听讲座,听完出来正好看到你和谢医生闹别扭,所以就---呃~~当时有点冲动。”程旭想说抱歉,转念又咽下这句话,他不会为这件事情向路云或者明宇道歉。
  “没什么,”路云浅浅的牵了下唇角,“你昨天说了,你去听讲座,常听吗?”路云心不在焉,没话找话。
  “不经常,”程旭的百合还是藏在背后,他不知道该怎样拿给路云,到了公车站,两人并排站着等公车,程旭寻思,没见不了有什么特别,昨天打明宇那一拳的时候说的话想必她没听见,可是昨天晚上的表白呢?出言试探,“昨天晚上你喝了不少,一定很不舒服,睡的好吗?”
  路云有点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失态了,我有说什么做什么吗?今天早上醒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不得了吗?自己说的忘了,别人说的当然也不会记得,程旭别过头,看见驶来的公车,“没有,你昨晚就是喝酒,什么都没说过。”一直藏在身后握着鲜花的手用了点力道,百合丢在不远的路边。公车进站,程旭护了路云上车,“快点吧,等下班车会来不及的,早上人真是多,挤的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怡和的儿科,子游见到准时绕路儿科的程旭,“早上好,鲜花可有送到?”
  “没有,”程旭朗然而笑,“她根本没记住,我也就忘记好了。”
  子游拉拉脖子上的毛衣领子,受不了的在鼻子里哼哼,“就知道你这样。”
  路云准时出现在幼儿园,正常的上班,上课,教小朋友唱歌,人家询问她婚期,她也正常的微笑,“不会有婚礼,我刚和男友分手。”路云的正常让小令担心,她去找路云聊聊,想弄清楚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闹翻,路云正常的告诉小令,“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我只确定我和明宇不适合。”路云正常的下班,搭车,回家。
  路云家附近公车站等她的是明宇,他嘴角带了淤青,眼里有红丝,脸色不好,明显的睡眠不佳,即便如此,他的装扮也是干净整齐,深蓝色的休闲款长大衣,腰里的衣带松松的挽着,大衣里衬了条灰蓝的围巾,搭配得体,簇带济楚,无懈可击,明宇就是明宇,他从不允许自己过的不好。
  “我们谈谈。”明宇要求,
  “好。”路云干脆的答应。
  明宇把路云带去家咖啡馆,环境安静清幽,适合谈话。侍者周到有礼的端上咖啡,明宇礼貌的道谢,他的嗓音有点沙哑,路云脱口而出,“和我吵架比谁的嗓门大喊哑了嗓子?”说完又觉得自己问的不太合适,自己无意挑衅,可是见了明宇,身上的每根汗毛都象小兵样立正站好,准备冲锋陷阵,这是怎么了?
  明宇反问:“你是关心我的嗓子还是准备继续来比嗓门,我们不要斗气了,推心置腹的谈一次好不好?”
  “有必要吗?我们不是已经分手?”路云手捂着咖啡杯,这样可以冷静点。
  明宇喝口咖啡,抿着嘴唇,斟酌词句,其实问题的起因是小事情,主要是后来扯七扯八弄乱了,搞的大家情绪激动,所以,策略点,淡化后面的争执,避重就轻。
  “云云,我没想和你分手,那是气话,你也暂时不要想它了,我们先谈谈,你昨天那么冲动,把我想那么坏,先一锤子定我的死罪,认定我工于心计唯利是图这样不公平,在你眼里我真那么坏吗?”
  路云仔细看着明宇,他修剪的恰到好处的头发,浓密的眉毛,大而漂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端正的嘴型,性格尖削的下巴,他是她的王子吗?沉默,路云不对明宇的话做回应,主要问题不是这个。
  明宇继续,“云云,对医生的工作你了解多少?”
  路云继续沉默,直视明宇,他为何不说实话?这就是他的推心置腹?
  明宇躲开路云的目光,小心措辞,“其实医生也是人,医院的环境也比较复杂--------”
  “一直以来,我努力达到你的标准,”既然明宇执意不谈,路云决定先说:“你不喜欢的我不接触,你喜欢的我努力去学习和接受,可我发现有些东西我真的改不掉,你那些生活准则和我有差异,我不知道人生到底怎样才算过的好,但是也不认为活到冷酷自私和麻木世故这样的境界就是有人生的大智慧。明宇,我害怕,这样的差异让我没有安全感,我对我们的未来完全不确定。或者,是我不够成熟理性,明白事理,我会想,我不够格当你的妻子,我没办法这样和你去美国。”
  明宇有点受伤,“你是说,我一直不能给你安全感?所以放弃和我去美国?”
  “是啊,路云承认,”喝大口咖啡,憋回眼里的泪水,她不想在明宇面前哭,“我不想和你这样下去了,每次吵架,原因都好奇怪,说给外人听,人家一定笑死,所以我们算了吧。或者你去美国,会遇到一个成熟独立,明事理不爱做梦的好女孩,比我更加适合你。”
  明宇也喝咖啡,不那么优雅了,大口大口的,头痛,怎么现在去臆测以后的事情,放下杯子,说:“相信我,我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我也并不喜欢这样每次焦头烂额的跑来找你谈话然后再和好,真的很戏剧化,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吵架,以后都不会有了。”
  戏剧化?路云笑,说到重点了,戏剧化,明宇是第二次提到这个字眼,或许在明宇的眼里,自己活的十分戏剧,自己的付出,伤心,笑和泪都是演戏,原来明宇那么辛苦那么无奈那么勉为其难的陪自己游戏,“明宇,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你很辛苦是不是?说实话。”
  明宇点头,想想不对,又摇头,“不是,应该说有点混乱,许多事情不在我掌握内,我不习惯,很多时候,你好象只会拖后腿,思考问题没重点,一点忙都帮不上,简直不能带你出去见人。你偶尔的想法,说话,都象那些无聊的小说故事,不实际,不过和你在一起也有很快乐的时候,真的。
  路云还是笑,明宇突然心酸,她宁愿路云哭,也不要看她这样笑,伸手揉揉眼睛,明宇有点后悔,干吗来推心置腹的谈?还不如说点违心的哄哄她算了,错乱,真是错乱。无奈的,明宇掏出香烟,想点上,看看路云,又放下了。
  路云拿过那包香烟,抽出一根,递给明宇,然亮打火机,替他点上香烟。明宇的打火机很漂亮,不刺眼的银色机壳,上面有个萨克斯的浮雕,路云记得初见明宇,他坐在绿茵阁咖啡厅的大玻璃窗前,手里玩弄着打火机,洒了一身的阳光,那时的明宇是笃定的,宁静的,不会混乱,不会烦恼,是自己连累了他。路云一直自认,自己不问世事,安心做梦,活成一套漫画,这样的日子并没打扰到谁,应该人畜无伤,其实错了,自己的单纯伤了明宇,几乎变成是他的耻辱,原来,人长大了还单纯,是件罪恶的事情,十分不合时宜,简直不能被原谅,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变的不罪恶?
  凄然微笑,“我想我们放过彼此,分手最好,谢谢你的咖啡。”站起来,走出咖啡馆,屋外好冷,冷的人心抖。深深呼吸,路云不想狼狈,不要哭泣。
  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是明宇,他冲到路云身后,抱着路云,“我不要和你分手,和我去美国,即使不是作为夫妻同去,也可以是朋友,我帮你申请学校,你去读书,我们在另外个地方,重新来过好不好?”
  明宇的拥抱让路云有瞬间的软弱,让人舍不得的温暖,在另外个城市,明宇就不是明宇,路云就不是路云了吗?一切就不会不一样了吗?
  明宇的下巴抵在路云的头上,不想放走路云,试图说服她,“我们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开阔点眼界,不做井底蛙,或者,我们都可以做点改变,重新开始。”
  井底蛙?路云苦笑,自己天生是只井底蛙,活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寒风强劲,路云瑟缩,出门忘了戴围巾,明宇觉察到,松开路云,把自己的围巾围在路云的脖子上,“我的围巾是男用的,等等我们去前面的商场,我给你买条女用的。”
  路云半低下头,摘下围巾,重绕回明宇的颈上,温柔的帮他理好围巾,这样的温柔让明宇心寒,他抓不住她吗?
  “明宇,谢谢你终于让我知道你的真实感受。”系好明宇大衣的扣子,绑好那条腰带,路云眷恋的注视着明宇,“我的意思你懂吗?我想,终究,我是个自以为是的稻草人,配不起你的金堂玉马,所以,我选择做井底蛙。”轻轻的拥抱了一下他,路云尽量潇洒从容的说再见:“再见,你多珍重。”
  明宇楞在寒夜的街头,发现自己上当了,以前的学长说过,放下自尊和骄傲去向女方求和很有用,万无一失,才不是那样,一点都没用,明宇好挫败,除了挫败还有彻心彻肺的悲哀与疼痛,他努力抵挡这样的疼痛,却发现自己的鼻子在发酸,是因为感冒的关系,回家吃个药睡一觉就好了,这样的感觉绝对不是传说中的失恋,明宇拦车,回家,既然无法挽回路云就算了,他已尽力,那个丫头可恶,好可恶。他打电话,“妈,我的机票订在哪一天,什么,还没订吗?不要,我要最快的,马上!!”
  路云回家,家人已经吃过晚饭,妈妈在洗碗,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不适合出游,路野也在家,跟父亲下象棋,屋子里暖烘烘的,路云脱掉外套,坐到路野旁边看,路野不客气,“许看不许说,你个臭棋篓子不要给我支招。”
  “谁想给你支招来的?”路云盯着棋盘。
  “吃过了没有?”路妈妈在厨房招呼。
  “没有呢,今晚吃什么?”路云跑去厨房,“鱼头豆腐汤,还有白菜,牛肉,哈,看着肚子就饿。”路云给自己盛了碗白饭。
  “今天我和谢家那边见了一面,”路妈吗把盘子檫干,跟路云聊着。“明宇的妈妈说起你和明宇的事情,说婚事要不缓缓,要不明宇出国办的太赶也不好。”
  “哦,其实我和明宇已经分手,不用说那么隐讳,当然没什么办不办的说法,妈,他们不是还送了聘礼聘金的吗?你没动吧。”
  “当然没有。”
  “那明天退回给那边吧。”路妈妈看了女儿一眼,没说话。路云扒口饭,
  听路野在客厅跟父亲说:“啊~~爸,你不能耍赖。”路云过去,与父兄闲聊,看电视剧,喝牛奶。没人再提谢家,路野甚至不和妹妹聊自己的女朋友,时间和空间平缓的静止,忽地就心如止水了,路云没什么痛的感觉,也没什么很难受的情绪,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上班的时候小令也绝口不问明宇,明宇似乎就成了一坐雕像,停在路云不再经过的博物馆,不买票入场,就看不见,就和现实的一切无关。
  数日后的中午,路云照顾小朋友们午饭,班上一个小女孩不吃菠菜,路云费尽唇舌,让那个小女孩子相信菠菜可以让她长高,并且美的象白雪公主,还可以有力量打败坐在她后面经常扯她头发的臭男生。明宇的电话在这个时间打进来,整个教室有点闹烘烘的,路云没看来电显示,扬着嗓门问:“你哪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忙死了。”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微微有点沙哑,“是我,你好。”世界魔术般安静,路云怔怔地听着,原来让止水汹涌只要几个字就可以。“你听起来精神很好,”明宇在电话那头说。
  路云机械做答,“不坏。”
  “哦,”接下来是沉默,路云觉得折磨,好像有一刻,看得到自己手背上的纹路多了几条。明宇又说:“我在机场,马上就上机了,呃`~~跟你告别,”
  路云沉默,半晌:“一路顺风。”
  “那~~好吧,再见。”
  “再见。”路云断线。
  有个小朋友过来拉路云,“老师,我要尿尿,楚家挥拦着我不让我去。”路云没反应,小朋友继续摇路云的手臂,“老师,老师---”路云回魂,“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世界又重归喧嚣,路云回头叫,“楚家挥,跟遥遥道歉。”路云忙忙叨叨,世界鸡飞狗跳。
  明宇的感冒没好,在随身包里找自己的感冒药片,跟母亲要了矿泉水,沉着脸喝药,灌掉半瓶水,也没冲淡尴尬,挫败,刺痛的心情。应该没什么牵挂了,明宇想,我会忘了她,那个只会做梦什么都不懂天真的要命的稻草人,错了,不是稻草人,她是个小草包,自己这样的男友不要是她的损失,笨蛋,真是笨蛋,可该死的她听起来没什么不好,明宇觉得丧气,她应该不好吗?应该大家都好才对,不过是结束了恋爱关系,又不是世界末日,明宇不承认自己失恋,他只能接受结束。广播催促登机,明宇告别父母,飞向史丹佛,他在飞机上睡觉,发誓把路云丢到机窗外的白云里去。
  谢家二老在机场的商场里面逛,不紧不慢的看,谢母问老伴,“怡和的院长是你的老同学吧?这次生日酒不是请了你去吗?不如你打听打听他们医院那个叫程旭的小子是什么来路,我们明宇从小到大可是没受过委屈,这次的事情我想想都难过,平白无故的挨了顿揍,走的时候还感冒,要不是他那么坚持我不会那么急的给他订机票。”
  谢父温雅的笑,观赏柜台里一只薄胎瓷碗,“我知道,你不用罗嗦,来看这碗上的几条金鱼,真不错,这么生动活泼,你看怎样?呵呵~~”
  明宇走后的一
  小段时间,路云学会了自己逛街和看电影,她不能去找小令,小令并不比她得意,两个失意的人凑在一起只会更伤心,谁都安慰不了谁,所以,路云自己去看《花样年华》。
  现实里缓慢冗长的的光阴在胶片上浓缩,漫长的岁月只留其精华,看戏的痴人在别人的故事里掉自己的眼泪,感怀故事里错身便成千古的的天涯,路云看着银幕上的半点灯火,一片幽暗,两绺青烟,周暮云问苏丽珍,“如果我多了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和我走?”,那句对白,让路云心碎,积压了多日的泪水无声的泛滥。琐碎的往事,随着电影的对白在眼前上演,说我爱你的明宇,发脾气的明宇,看星星的明宇,包扎伤口的明宇,电话里的明宇,路云听着电影,哭的乱七八糟,肝肠寸断。
  秘密可以说给大树听吗?那结果是什么?是让风把那份不能言语的感情传出去,还是把那棵移植到心里,让它在自己的身体里长成茂林参天?镜头里白云浮掠,沧海桑田,孤单的程旭坐在光影迷乱的电影院,看着那段天涯错身惆怅的上演,如同他买了两张票却只有一个人来看电影,他跋山涉水的回到原地,走过她的门前,却不知道她一直站在原地从未曾离开,程旭闭上眼睛,回忆不适合在电影院阅读,即使闭着眼睛,也看得到星光的碎片。
  
  随着散场的人流,路云安步当车的慢行,街边商场橱窗里倒影里的自己看起来十分讨厌,不漂亮不可爱,红肿的眼睛,苍白的肤色,头发也不整齐,和商场广告牌上的美女相比,广告美女的手指甲都比路云阳光灿烂,找块纸巾印印眼角残留的泪痕,路云自嘲,自己现在这模样可不就是明宇最鄙夷的戏剧化?定定神,路云跨进商场,化妆品柜台的小姐笑语嫣然,热情周到,且附送脂粉香气若干,周围窗明几净,色彩斑斓,路云乖乖的坐着,任凭柜台小姐把那些知得名目和不知名目的色彩在脸上一层层涂抹开来,镜子里的路云就不一样了,肌肤晶莹,面色粉红,眼睛水亮,这样的到不了真让人满意,路云指着那些可爱的化妆品,“包起来,我全要。”
  踟躇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程旭把电影票的票根仔细的夹到钱夹里,他答应过路云,会好好陪她看电影,虽然她已经不记得这个承诺,不过程旭还是买了两张票,一个人来看电影,他没去约路云,这样的电影,应该不适合她现在的心境。站在商场的橱窗边,程旭无端感触,想像,或者路云也和自己一样,就伫立在某条喧嚷的路口,自己只要耐心的走过去,耐心的陪她漫步,就能看见远的星空,青的草地,幸福的眉目。程旭发誓,他不打算再退让了,他要让那个稻草人以后都活在自己的视线内,他要她一切安好,没有苦恼。对着冬日天空苍白的太阳笑笑,程旭转进商场,买了杯热饮。程旭不知道,他的到不了戴了张精致的面具,从他身后经过。

  十三__
  路家对女儿失恋后的生活状态比较满意,拿路妈的话说,比路野强,没穷折腾。路云还算积极的,晚上九点准时睡觉,睡前做足护肤的功夫,面膜眼膜绵羊奶护肤液,缺一不可。大冷天的,路云每日早起,喝杯温开水,跟着早间节目跳段健康操,剩下的时间就对着镜子描眉画眼的,不把自己拾掇齐整了绝不出门。她推掉一切约会,包括小令的,不上网,不看小说和杂志,也不读英语不看棋谱,似乎她生活的重心就是把自己弄的美美的,一段日子下来很有成效,路云皮肤水当当,很是养眼,即使在家,路云的嘴唇上也淡淡涂层唇彩,问路野,“哥,我看起来象不象花瓶?”路野懵,懵了半分钟后说:“象,挺象的。”路云甜甜的笑,“那多好。”
  晚上闲的当儿路云也和爸妈闲聊会儿,她不喝茶水,杯子里泡粒果味VC,对皮肤好,闻着那股子淡淡柠檬香问父亲,“爸,怎样才活的不象井底蛙?”
  路老爷子捧着本《天龙八部》胡扯,“切~~,谁不是井底蛙?这年月也没见谁就活成只鸟了,不过是过日子的井有的漂亮点有的丑点,看,段小王爷和王姑娘的井底蛙做的多好,呵呵~`~”转头又问老伴,“路野那小子这几天又活泛了是不是?你说我们儿子会不会也跟段正淳似的遍地开花,到时候我们有一堆的孙女儿?”
  路妈妈吓到,差点没被嘴里一块橙子噎死,啐道:“你为老不尊的家伙,往哪儿想呢?”
  路云甜甜的笑,“那多好。”
  快放寒假的时候,路云再次被投诉,她被叫去园长办公室。
  “路老师,听说你教你们班的小朋友什么叫黑社会,还让他们看鬼片?”
  “对啊,那多好。”
  “说说你想法,为什么这样呢?”
  “哦,那天我们班的楚家挥说他在公车上看到小偷偷东西就喊起来,把那个小偷吓坏了,他爸爸因此责备他,他很生气,我告诉他不应该生爸爸的气,因为如果那个小偷是黑社会的会找他寻仇,然后就讲了些黑社会做事情有多可恶,我要让同学们提前知道社会的黑暗面,以防日后上当受骗啊,至于那个鬼故事嘛,我放的是聊斋的影碟,也是中国的经典名著,浦松龄不是一向认为牛鬼蛇神比人类更可爱吗?我如实教给小朋友们不对吗?”
  园长连叹气都没力气了,“路老师,我想关于社会黑暗面的教化,我们不提倡在小朋友幼儿园阶段就进行,你只要按照教科书去教就可以了,别的不需要尝试。”
  “好啊,没问题。”路云答应。
  中午,小令带着不肯睡午觉的龙龙去找路云,想谈谈她被投诉的事情。龙龙一直喜欢这个路老师的,见到路云,跳来跳去的问:“路老师,赛文奥特曼和他的兄弟打败宇宙怪兽以后又打败了什么怪兽?”
  “我不知道,教科书上没有讲。”路云的回答十分淡漠,小令讶然。
  龙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路云,“路老师说谎,上次你说给我讲后来的故事。”
  路云还是很淡漠的说:“教科书上没讲。”
  小孩子是敏感的,路云的态度明显的让龙龙知道,路老师不喜欢自己了,他挨去小令身边不说话,小令悲哀,她以为只要时间过去,路云的伤心会过去,原来她没有被时间救孰,而是在时间里沉沦。
  “你只是失恋,没必要跟全世界作对,”小令气愤,忍不住就找路云谈,“是那个谢明宇混蛋嘛,你要是气不过大可以跑去加利福尼亚砍他去,你拿幼儿园的孩子撒什么气?”
  路云靠休息室的椅子上涂指甲油,雪肤红甲相衬,一曲桃花泛流水。纤纤食指上涂了红色,中指上涂了粉红色,晃着手指给小令看,“你说?用哪种颜色好点?”复又笑,“今天的衣服颜色浅,用粉色的好了。”
  “到~不~了~,”小令忍无可忍,伸手把桌子上粉粉红红的瓶子全丢到垃圾桶里去,抓着路云的手臂喊,“你还有我啊,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有话可以和我说啊,你干嘛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呢?”
  “我怎么样了?”路云不惊不动,“我现在的样子哪里不好了? 你又是什么样子呢?都这个岁数了还玩小朋友的游戏,什么好朋友不好朋友的?不无聊吗?”
  小令无法置信的看着路云,谢明宇不是去了美国
  吗?怎么留了一半的灵魂在路云身上,看看路云那个表情,那个语气,竟活脱脱明宇附体了似的。小令喃喃自语,“谢明宇,这个混蛋!”
  路云站起来,淡淡的,“谢明宇哪里就混蛋了,混蛋的是我才对。”
  “原来失恋可以变混蛋,”小令去找子游,第一句话就这样说,虽然自己的男友不够贴心,小令有事情还是第一个想到子游。程旭也在子游那里,皱着眉头听小令讲不了,“她现在好可恶,”这个是小令的结论,“不过是没了谢明宇嘛,弄得象全世界都对不起她似的,气死我了,这个没出息的家伙。”
  “为什么呢?”子游不解,“当时她们到底为了什么才吵起来的?就算是不合也不用把好好个人转了性子?”
  小令丧气的瘫在椅子上,“我也不知道,因为怕她难过也没问过她原因。”
  “那你呢?”子游转向程旭,“当时你不是也在场吗?你还说你揍了谢明宇,你为什么去打人呢?”
  程旭不答话,站起来,回去自己房间,锁了房门。没有比这个更折磨人的了,程旭恨自己,为什么当时的自己就认老天对路云和明宇的安排是最好的呢?为什么就可以那样安心的站在局外把退缩当成成全呢?如果当时的自己积极点,如果当时的自己勇敢点,事情会不会比现在好一点,起码,现在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不了的眼泪在笑里面哭。
  “阿旭,阿旭,又玩自闭?”是子游在敲门,程旭干脆旭关掉灯,让自己陷在黑暗里,子游在外面喊
  ,“明天早上我熬八宝粥,你自闭完了记得把白糖给我拿来,我的白糖用光了。”
  子游熬了八宝粥,小令和龙龙就有的吃,不知道龙龙是不是吃的太高兴,把自己走哪里带哪里的小熊弄丢了,小令只好去找,到处找没找到,龙龙很难过,哭,子游抱着龙龙,哄,“等庄叔叔另外给你买小熊好不好?要不买十个?”
  龙龙不依,“我不要,我要爸爸买的。”
  龙龙的话让子游挫败,他不是龙龙的爸爸,小令伤感和自责,她应该好好帮龙龙看好他的小熊,拿了手帕去檫龙龙的眼泪,自己的眼泪却掉下来了,小令轻轻把头靠在子游的肩上。
  李素渔来幼儿园接龙龙,来的晚,幼儿园已经没几个人了,冬日黄昏,欲雨天气,教室里那副画面看起来却很温馨,一家三口的样子,虽然自己的儿子龙龙看起来比较委屈,可显然是被呵护的,还有依靠在子游肩头的小令,子游腾出只手,轻抚了下她的发丝,是太累了吧?素渔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不舒服。
  压抑住那股子奇形怪状的不舒服,素渔惯常语气,“龙龙又怎么了?”
  小令道歉:“对不起李医生,我没看好龙龙,他的小熊被弄丢了,所以龙龙很难过,我刚才到处都找过,可是没找到。真是很抱歉。”
  素渔牵过龙龙,表示了自己的不满,“怎么会丢掉呢?你们老师好像越来越没责任心了,听说上课的时候还教小朋友们认识黑社会和看鬼故事,这样的老师怎么让人信任?哪个家长会放心?”
  小令语塞,子游惊讶,这个人是一向善解人意的素渔吗?忍不住插言,“李医生,你知道宋老师一直很疼龙龙的不是吗?”
  素渔淡淡的,“我知道,不过现在怀疑。”看了眼子游,他明显在袒护自己的女朋友,无可厚非,想想刚才自己的话也有点过分,身边的儿子还在抽泣,素渔蹲下身,把围巾帽子小大衣给龙龙穿上,“好了,不要哭了,我们回家。”龙龙要求,“妈妈,我要小熊。”
  一阵热浪冲进素渔的眼里,她没有办法,那样的小熊没办法有第二只的,半转个身子,背对了子游和小令,素渔牵龙龙的手,答允,“好啊,妈妈让爸爸再买一只给你邮回来好不好?”龙龙有点高兴了“,真的吗?”“对,真的。”素渔说话间带了儿子就走,没跟谁道别。
  “为什么她要怀疑我对龙龙的疼爱?”小令受伤而沮丧,问子游,子游没听到。
  子游的眼光追着素渔的背影,慢慢分析素渔的心情,她觉得素渔有点不一样,平时她不会这么刻薄,即使她为了龙龙的小熊不见了,也不会用这么重的语气。小令惊望着魂不守舍的子游,心头流光一闪,似有所悟。
  半晌,子游收回目光,跟小令说:“我们还是在到处找找吧。”小令点头,“好,再找找,找到了你帮我把小熊拿去给李医生,顺便帮我说两句好话,要不我也要被投诉了。”
  “当然。”子游答应,没看小令,自觉心虚。
  小令和子游在教室和寝室地毯式搜索,那么点大的空间,怎么就找不到呢?又累又饿,子游是好耐心,难得的是小令耐心也好,居然没喊累喊饿,子游夸奖,“令,你今天好英勇呢,值得夸奖,是个好老师。”小令笑而不答。
  有人在门上轻叩了两下,小令抬头,“不了?你怎么来了?”
  路云拎了两个饭盒,放在小桌子上,对着趴在地上的两个狼狈的人说:“先吃点东西吧,等等我们一起找。”
  小令很开心,依稀仿佛,她的死党又回来了,抢上前抓着饭盒,“还热的啊,是什么?哇塞,我最爱的排骨饭啊。”
  路云套了件深红的长大衣,浓淡相宜的化装,衬得她肌肤如玉,明艳照人,躲开小令热情的目光,路云脱了她的外套和长统靴子,微卷披散的长发用发卡夹起来,问,“哪里还没找过?洗手间找过没有?下午小朋友们出去过吗?”
  小令招呼子游一起吃,叼块排骨,心安理得的坐到小凳子上啃,“都找过了,下午天气不好,所以都没出去,一直在教室里玩的,奇怪啊,怎么就找不到呢?哎,不了,你吃过没有?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边?”
  里屋传出路云的声音,声线平稳,听不出情绪,“我吃过了,李医生过来接龙龙的时候我正好在门外经过。”小令子游面面相觑,啃了一半的排骨啃不下去了,原来她就在门外,那素渔的话不是全听了去?
  “她是心疼孩子,不是有意针对谁。”子游忍不住替素渔解释,“你知道一个女人,丈夫不在身边,独自照顾儿子,身边没人帮忙,生活压力会大些,所以偶尔脾气不太好。”
  小令继续对付那盒排骨饭,心内思忖,素渔的身边真的没人帮忙吗?
  路云接受子游的解释,“我又没怪她,再说她说的是事实。”耐心的又进行一次地毯式搜寻,从里面的卧室到游戏室再后来又找去洗手间。小令吃完了过来洗手,盯着路云耳边摇晃晃的长耳坠子,说:“洗手间也就这么大,我都查过没找到小熊。”路云没听小令的,去翻门后,那里放杂物的,有备用的扫把和拖把,路云每把拖把拿出来抖抖,里面滚出了一只小熊,小令大叫,“哇,怎么会在那里呢?”
  路云拣起来,拍上面的灰尘,“平时常见你们班上的孩子捉迷藏躲到这里,所以就找找,你也是,平时不会告诉他们不要玩到这边,灰尘很大的。”
  小令呵呵的笑,肉麻兮兮的上前抱住不了,“没你我怎么办?”
  “没谁的日子不是一样过?”路云洗了手,取只护手霜,与小令分用。两双素手,搓搓揉揉,小令仔细的看了路云,意欲长谈,“不了,谁离了谁都不一样的,比如我,和你谈谈护手霜用哪个牌子的,什么样的睫毛膏可以让睫毛加长这些已经习惯,想改变很不容易,又比如你,明宇离开了你也一定很不习惯,所以~~那个会有点~~有点和平时不一样。”见路云情绪没什么波动,小令大了胆子问,“不了,我一直没问过你,因为你一直在躲避,现在我不打算让你这样躲下去,告诉我,你和明宇到底是为了什么闹翻的?”
  路云浅浅笑,嘴唇的弧度温柔而美好,“令,因为我的无理取闹和混蛋,所以我们闹翻了。”
  路云的回答让小令觉得焦灼和无奈,紧握了她的手,轻轻的叹气,“不了不了,原来的那个你回来好不好?”
  路云反握了小令的手,说:“令,今天园长来问我需要不需要放假,我明白她的意思,跟她谈好了,我做到放寒假,明年春天的时候,幼儿园就不会有我这个人了,我想你的习惯大概需要改变,我没办法继续和你用一管护手霜,以后的日子,请你习惯。还有,对不起,前天我说话不好听,我道歉。”
  小令半张着嘴,错愕的望着面前淡定的路云,想说的话哽在喉咙,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子游在旁边问,手里握着龙龙的那只小熊。
  “打算去找工作咯,”路云皱皱鼻头,“我还真不知道除了给小孩子讲童话还会做什么,试试看吧,我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
  “不了,”子游看着她,真挚而温暖,“不了,说不定你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世界有你的柳暗花明,碧海蓝天,老天有老天的安排,你一定会遇到那个最爱你的男人,弥补你的心碎。”
  善良的子游,为什么他和小令会不相爱呢,路云忍不住去开子游的玩笑,“你这么有先见之明,那预测一下,我遇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和你一样帅。
  小令暴笑,子游摸摸下巴,“不了,是在变相夸我帅是吗?”
  “是啊,你可以臭屁下。”路云笑,停了会,又说:“什么心碎不心碎的,说话那么酸,演戏似的。”站起来,套大衣穿鞋子,“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两个。”
  “我们送你。”小令说,
  “不用了,”路云拒绝,“又没很晚。”
  “谢谢你的晚餐。”子游跟路云道谢,
  路云走到门口,跟他摆摆手。
  “不了,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不好?”小令猛地拉住欲走路云说,声音很轻。
  路云摇头,“令,我想我们都变不回去了吧,要不,你先变个给我看看?”
  小令恍然,的确,她们没人还回得去那些讨论睫毛膏,童话,猛想减肥却又往肚子里塞满抹茶奶昔和草莓冰的日子了。外面很冷,路云一抹嫣红的身影缠绵在暗夜里,寂寞的孤艳。
  路云即将失业的消息放到家里,路妈忧愁,“我的二小姐,你想干嘛啊?现在的工作多难找,你怎么跑去辞职呢?”
  到是路老爷子没太惊讶,研究的瞟了女儿几眼,说“干的不开心就休息段日子吧,能把你们拉扯到这么大就能拉扯到老,放心,天塌下来爸在这儿撑着呢。”
  路野拿了一堆的旅游资料来,“出去旅游吗?哥今年店里生意好,给你大红包,还可以陪你去旅游,要不要去?”
  面对家人最大限度的宽容和纵容,路云突然明白,其实自己这些日子掩饰的不够成功,再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脸上的失意,心里的空洞,感情的千疮百孔,自己无意展览,尽量掩藏,还是有人看到了自己的失恋相。
  镇日无心镇日闲,路云就此闲在家里,家里人让她过了春节再去找工作,路云怕冷,索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晚上临睡前护肤,早起化装,否则她不安心,近乎病态。路家没谁逼她,也没人责怪她,给她时间和空间,路云干脆什么都不做,由着性子对着窗外发呆,起风了,下雨了,天晴了,天暗了,阳台角落里那个大木箱子里有几根光秃秃的杆子,是什么植物来的?路云辨认了半天才想起,春天的时候,曾经在那里撒下过几颗葵花籽,后来,还长出过绿叶子开过花,依稀记得,那时候和哥哥谈过的梦想,路云对着窗户恍惚的笑,今年也可以种些梦想吧,哦,不,不要做梦,订个目标,有份工作就可以了。
  路云跑去厨房找葵花籽,记得妈妈买回来的,在橱柜一个大袋子里,路云抓了一大把,趿拉着拖鞋,没穿外套,只着件薄毛衣就跑去阳台上,路云也没觉得多冷,把那些残枝败叶清理掉,松了松土,埋葵花籽下去,路妈妈回家的时候,路云已经给葵花浇了点水,正往玻璃上呵了雾气,描朵葵花的样子。路妈气急败坏,“云云,你穿那么点儿在外面干嘛?还不进来,真是,放了消停日子不过没好歹的给我闹。”
  路云笑笑的进来,搓搓冻僵的手,“是啊,屋子里暖和多了,温差满大的啊。”手放在母亲脸上试试,“呵呵,妈,凉不凉?”
  “还不快去穿件衣服?”路妈妈叱她,叱完去厨房熬了点姜茶,心疼女儿,当娘的这份心操碎了,可是孩子们好像都不能领会,路妈妈觉得最近的头发又白了好多根。路云晚上有点鼻塞,路妈的爱心姜茶没起到预期的效果,大年三十的晚上有点发热,没看电视台晚会,电话里和小令聊了几句,再次推掉出外的邀请,早早上床休息。
  大年初一的早上,路家客人来往穿梭,拜年的络绎不绝,路云强撑着招呼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撑不住了,嗓子痛的说不出话,嘴唇和面颊烧的通红,取了体温计来量,居然飙了40度的高温,路云被送进了怡和医院,路野打电话找小令,让小令找他男朋友帮忙,路野做事的准则是干什么都找熟人,不熟他不放心。
  路云没什么精神,只想睡觉,身边来来去去的爱谁谁吧,吊点滴的时候已经有点糊涂,
  身边有个个子瘦高的医生替自己打针,那份细心和温柔分明就是为自己缝针换药的明宇,路云心似残秋,一半萧瑟一半甜蜜,哑了嗓子问:“明宇,我后悔了,你有没有多买张机票,我随你去美国,陪你看星星。”
  床边的明宇温和平静,肯定的告诉她,“有啊,我有多买张机票,你先把病养好,我们一起去飞,去哪里都可以,看星星,晒太阳,做什么都好。”
  路云安心,拉住床畔明宇的衣角,沉沉睡去。
  床畔的人不是明宇,是程旭,大年初一的晚上,程旭才接到子游的电话,“你还是来看看不了吧,下午送进来的,烧的很厉害,热度没退的意思,我怕她会转肺炎。”
  程旭惊吓,埋怨,“怎么不早告诉我?”
  子游气,“这你也怨我,你不是说一大早陪你妈上香拜佛去的吗?我跟你讲你也没办法赶回来啊。”
  程旭无话可说,跟妈妈告罪,就跑来医院。春节期间,病房很空,路云烧的有点脱水,血管不好找,新来的实习护士打针打不进去,路野眼睛盯着人家,煞是不满,护士慌张,更是糟糕,路云的手臂,平白多了几个针孔。小令和路妈守在床边,路妈急出了眼泪,路爸没了平日的洒脱开朗。程旭走过去,把小护士手里的针药拿过来,
  亲自上了扎条,握住路云的手臂,找着血管的方向,找到了毫不犹豫,一针见血的扎下去,又快又准。
  床上的路云因为高热而神智昏乱,开始有幻觉,错把程旭当成明宇,程旭心如刀割。
  从路云的病房出来,子游问他,
  “你是明宇?”
  “我不是。”
  “那你是想干嘛那样说?”
  “那样她会好过点。”
  “傻透了你。”子游摇头。
  晚上在医院陪伴路云的是路母,程旭假公济私,特别和同事调了班,寻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留在医院,告诉路妈妈,“伯母,晚上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我在楼上值班。”并体贴的留下电话号码。事实上每过一个小时,程旭都会从楼上转下来一圈,这样上来下去,下去又上来的走了一个晚上,比平时巡房还累了几倍,所幸早上的时候路云热度退了些,路妈和程旭都松了口气。路妈妈拿了手机,忙不迭的去走廊上给路爸。
  路云的药暂时吊完,程旭轻手轻脚的为她拔针,她没有惊醒,仍然昏睡,想来是累了,高热很消耗体力,小心理了下路云散在枕上的黑发,程旭悄悄注视她清秀素净的睡颜,不知道她有没有做梦,反正睡着的时候依然轻蹙了眉,程旭好想替路云生病。
  走出路云的病房,程旭到自动贩卖机那边买罐热饮,不过口袋里的硬币不够用,程旭本想作罢,可是现在真的很需要一杯咖啡,前面拐弯就是妇科,程旭常觉得医院最温暖的地方就是妇科了,只要看着那些出生的小婴儿,心自然的就柔软和温暖起来。踱步向前,程旭打算去找个相熟的护士或医生换点硬币,然后买杯咖啡来提神。
  拐角的地方有棵大盆的橡皮树,枝叶舒展,十分漂亮,可惜花盆里几颗烟蒂有够煞风景,程旭揣测可能是哪个准父亲焦急等待产房里挣扎的老婆和没出生的孩子的时候拿来缓和情绪用的,从口袋里抽张纸巾出来垫在手里,弯下腰,程旭打算把那几个烟蒂捡起来丢去垃圾桶,寻思,要是子游在身边一定又要骂自己多管闲事了。
  想到子游,隐约就听到子游声音,“为什么你要跟小令发脾气?”他的声音沉甸甸厚重重的,好像承载了许多的伤感,无法负荷。
  程旭循声望去,前面办公室的门口,幽暗的灯光下,立着子游和李素渔,程旭无意偷窥,可潜意识就觉得现在不好上前招呼,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干脆隐在那株橡皮树后面,听子游再问了句,“你吃醋?”程旭惊得头皮发麻,差点想把手心里包烟蒂的纸巾塞进喉咙里压住那口几乎喷薄而出的惊呼。天啊,我的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你吃醋?”子游拿住那只小熊,紧盯着素渔,“你不喜欢看到小令靠在我的肩头,我可有说错?”
  素渔压着混乱的心跳,难堪的情绪,勉力镇定,“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神经有点错乱,谢谢你找到小熊,就这样吧。”伸手夺过子游手里的小熊,素渔夺路想逃。
  子游不让他逃,长臂撑在墙上,挡了素渔的去路,“不要逃,我是错乱了,已经错乱很久了,告诉我,你都没感觉吗?真的没感觉吗?”
  素渔背抵着墙壁,子游的那张面孔距离自己半臂之遥,她看得到他脸上另人心碎的温柔,听得到他声音里颤抖浓重的痛楚,还有他眼睛里那簇如星闪亮的火苗,素渔震撼而慌张,她知道,知道他对她的好,对她的体贴,她看不下去子游对小令的温柔,她吃小令的醋,借题发挥的生子游的气,虽然她没资格,她并不想让子游看穿她的心思,可是子游看穿了,如同她宁愿不知道庄子游对她的心意,可她就是那么清楚的知道。
  违心的,抵抗的,素渔说:“什么感觉,我不知道。”可是她说的很虚弱,子游沉默,浅浅的笑了,笑容里带几分魅惑,他可没打算放掉她,素渔眼看着子游那双亮亮的眼睛慢慢的对自己逼近,理智告诉自己该逃,该死的脚和身体却动都动不了。
  这画面太刺激,程旭心慌意乱,想把自己藏的再深点,忍不住就往橡皮树的影子里多靠了靠,结果越想藏越是藏不住,皮鞋碰到了那个大大的瓷花盆,砰的声轻响。素渔吓死,迅速跳开,“谢谢你找到小熊。”飞样的逃进办公室。子游一定也吓到了,站直了身体,戒备的看向程旭那个方向。那棵橡皮树藏不住程旭高大的身体,程旭冲着子游机械的咧着嘴,僵硬的笑。
  看是程旭,子游到松了口气,左右看看,定了神又有点火,上前揪住程旭的衣领,“你个傻鸟跑来这里干吗?”狠狠的,声音不大,“破坏我。”
  程旭还是咧了嘴,“我是想喝杯咖啡提神,不过现在不用提神了。”硬挣开子游的魔掌,抻好制服的领子,喘口气,“给我零钱,我还是要喝咖啡。”程旭拿咖啡压惊。
  宿舍里,相偕而回的两人吃简单的早餐,子游对泡面有意见,“一大早吃这个真不爽,嘴里一股子味精的味道。”
  程旭答非所问,“小令怎么办?”
  “不知道。”
  “不知道你干嘛去招惹人家?”
  “因为可以接近龙龙和素渔。”
  程旭重重放下手里的面碗,“你混蛋。”
  “我知道,当时我走投无路,嘉慧幼稚园的娃娃车会经过我们医院,我见过几次跟车的小令,那天在K厅偶遇,鬼使神差跑上去和她搭讪,去招惹她,我以为她不会认真,要命的是她居然一头栽进来,该死的认真。”
  “那你看到她认真就跟人家说清楚啊,这样拖着是什么事情,到时候真摊牌了小令和不了都会很伤心的。”
  子游抱头,手指插在黑发里,“我说不出来,每次只要想到她伤心的眼神,我就开不了口,其实小令也知道的,我想等,等她甩了我,其实我也很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我不是不喜欢小令,我只是心里没多余的地方给她了。对了,”吸口气,子游叮嘱一句。“不要跟别人提起。”
  “废话,还用你说,”程旭把筷子拿在手里无意识的敲着桌子,“那你和李医生呢?你们是想怎样?”
  子游横了程旭一眼,“还能怎样,依素渔的脾气,她只会躲我更远。为什么她丈夫还不回来呢?她丈夫回来了,或是把她带走,或是她们离婚,也好有个结果,我不能和她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接触,只得这样拖着,连想对她好关心她都要绞尽脑汁想出几百种花样,凭地劳累。”
  “对啊对啊,”程旭哼哼唧唧,“现在我都觉得累了,”程旭揉自己的眉心,“所以你那时候一直劝我不要放弃不了是不是?”
  “是,可是你不听我的。”子游拿纸巾檫嘴,收好两个面碗,推给程旭,“你,洗碗。”
  自从知道子游的秘密,程旭就很怕碰到小令,可是他不能不去看路云,看望路云就会碰到小令,碰到小令,程旭就会觉得有歉疚感,连带着对路云也有歉疚感。路云仍有低热,每天两次雾化,说话声音喑哑难闻,病的七荤八素自然顾不上化妆,看镜子,里面的女人憔悴不堪,蓬头垢面,病了两天,那张面具再也戴不上去了,整个人被打回原形,路云也只得听之任之。
  小令问子游和程旭,“人有话不说会不会憋出癌症来?”
  程旭心惊肉跳,强笑,“没听说过诶,我去查资料,查到就告诉你。”
  子游到是镇定,漆黑双眸子盯着小令,“你憋了话吗?想说什么可以说,我耳朵空着呢。”
  小令耸耸肩膀,看着程旭,“我好想告诉不了说,她曾经把阿旭当成明宇,阿旭一点都没生气,其实失去明宇,天不会塌下来,这个世界另有个人比明宇更爱她。不过我觉得还是等她病好了才说吧。”
  程旭的心惊肉跳恶化成七上八下,冒汗,“不用不用,等有机会我去跟不了谈,你们不用为我说什么。”不想和小令子游混下去,找机会预备开溜。
  走廊上几个医生在讨论,“这次下面县医院上来要支援的外科医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被摊派上。”
  有人讲,“上次支援去的内科医生就驻扎在那里再没回来,这次又要外科的,估计从腹外调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另一人又说;“其实不调人去也可以的,只不过啊----”
  程旭示意子游先走,跑上前跟着一起八卦,“说什么呢?这次确定是谁了吗?”
  那个正说话的医生把剩下半截话咽下去,怪怪的笑,“没有啊,正说着呢,还不知道。”
  小令没关心走开的程旭,她看子游,想问他,那个小熊你有没有还给李素渔,已经很多天了,怎么都没话给我?南辕北辙说的是另个话题,“晚上有没有节目。没节目我们就去跳舞好不好?”
  子游道:“好,我陪你。”只要小令想做的他都会陪同,虽然他一点都不喜欢跳舞,子游没那个细胞,他动起来象个机械人。
  路云大年初四出院,路家初五那天请客,专门请子游,小令和程旭。路妈妈是有心的。当时女儿相亲同一天出现的两个男孩子,路妈和老伴是相中程旭,从经历来看程家的孩子应该比较能吃苦,单亲家庭,人际关系也简单点,唯一考虑的是会不会寡母难处。明宇很好,几乎没缺点,不过样子骄傲,路妈不太喜欢。可是女儿一眼相中谢明宇,路妈和路爸自不能反对,事实上相处下来路妈觉得明宇不错,哪儿想
  等到谈婚论嫁了居然一拍两散。路妈妈那段日子上火,日夜头痛,没和谁说,吃了两三盒黄连上清丸,见女儿没愁红惨绿的去呼天抢地,才稍稍心安些,后来发现不对头,敢情这症状是中了慢性毒药,到大年节发作,跟寻死觅活也没啥两样,不过方式含蓄些,路妈几乎愁死,幸好幸好有程旭,子游和小令,每天帮忙料理着。路妈也清楚的瞅见,程旭对女儿处处照顾,路妈心明镜似的,她乐见其成,所以要创造机会。
  路家除了大年三十那天吃了顿热乎的,路云病了后就一直跑医院,没心情弄吃弄喝,直到春节在初五那天才真正有了过年的气氛。路妈大早的出去添置新鲜的蔬菜肉类,路野拟菜谱,边写边算计卡路里,路爸损他,“人家都苗条着呢,不怕吃肉,要不给你盘凉拌你旁边吃着去,不用上席就全利索了。”
  路野噤声,在纸上写,盐水虾,糟鸭掌,红烧牛肉,清蒸石斑------
  中午,很准时,程旭和小令子游相偕出现,拎着水果鲜花红酒。屋子里多了几个年轻人就大不一样,热闹多了,路爸开了音箱找碟片,“要不要唱卡拉OK,小令平时来最喜欢唱了。”高兴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程旭给路云带了点中药来,调理用的,路云出院的时候顺路去看了看中医,不过路云不想喝中药所以拒绝拿药,程旭打算今天想办法逼路云把药喝下去,索性连熬药用的药罐一并买来,路妈妈积极的带程旭去厨房熬药,正好啊,顺便聊聊。
  路云和小令在卧室看着报纸研究招聘启示,子游穿件灰色的中式棉袄,抄个手陪路爸下象棋,说话的口气象程旭的爹,“其实阿旭一直钟情于令爱,虽然现在不是提这个的好时机,不过我还是希望伯父能给她们创造机会。”
  “当然,一定。”路爸举手无悔,“将!”
  路野在阳台上给小令短信让小令出来,小令出来,路野问:“你有没有觉得我妹精神状况不好?”
  小令骇异,“干嘛这么说?”
  路野拨拉拨拉木箱子里的那些葵花种子,“你认为用熟的葵花籽可以发芽吗?”
  小令不吭声,路野从口袋里拿了个小纸包出来,是可以做种子的葵花籽,撒到木箱子里,小令帮忙翻那些土,“野店,你是个好哥哥。”
  屋子里电话响,路爸接听,“啊?明宇啊,春节好,春节好,怎么样?你都好吗?在国外过春节会不会想家?--什么?哈哈~~---好着呢,这会儿在厨房忙,啊?这几天啊,别提了,云云大年初一生病住院,昨天才出院的,这几天净往医院跑了,所以家里没人,呵呵~~多谢你掂记,我都还没空去你家看看呢,嗯~嗯~没事情,找云云,好啊,你等等。--”路爸放了电话,犹豫了下,扬着喉咙叫,“云云,明宇电话。”
  屋子两秒的安静,厨房的路妈停了菜刀,程旭抿着嘴盯着炉子上的药罐,子游手里把玩一颗棋子,阳台上的小令和路野回头看着房内,路云从卧室出来,拿起电话,“嗨,你好,明宇,新年快乐。”随着路云的声音,一切又按照次序自然进行。
  路野回答小令的问题,“为什么喜欢已婚的女人吗?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就是挺喜欢那个小胖子的,她真好,对着我这等出色的天下第一美男就是不动心,一心扑在丈夫孩子身上,他老工也没多有钱,呕的我啊。”
  程旭把中药熬好了,往碗里倒着晾凉,叮嘱路妈,“可以一次煎好一天的量,存在瓶子里,早晚喝一次,药煎之前用凉水泡一会儿。”
  路爸和子游依旧在棋盘上捉杀,子游手指在膝盖上敲着,谈条件,“伯父果真厉害,让我一子如何?”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里回响,依旧的醇厚低沉,“怎么病那么严重?”
  路云哑着嗓子,“没办法,流感嘛,当然有机会被传染。”
  “那记得多喝点开水。”
  “我会,每天都喝很多。”
  “适当的运动量对康复有好处。”
  “我会,去我哥那里很方便。啊,你那里气候好不好?”
  “很好,现在还可以穿着沙滩裤去划帆船。”
  “哗,帆船啊。----”
  路云知道有种病叫半身不遂,起因是什么她不清楚,不过现在的自己是有点半身不遂,一半看着很遂,另半却极其想撂了电话叫那个谢明宇滚的远远的,就此翻脸不认人,这样的对白让人抓狂。
  继续和明宇闲扯,“现在你那边几点?”
  “半夜了。”
  “那你怎么还没休息?很忙吗?”
  “还好,没那么忙。”
  “那你是在看星星?”路云脱口而出,说完立刻后悔。何必说这个?现在的自己不是应该和他撇清关系吗?那些和往事有关系的字眼就不应该再去碰了。
  “没有,”明宇在那边清了下嗓子,“我出来的时候比较赶,没带望远镜。”
  “噢,”路云脑子有点中风样的突然就空白了,下面的怎么接?
  路妈大嗓门吆喝,“开饭咯。”
  明宇隐约听到,“你家准备午饭了吗?那我不打扰,再见。”
  “再见。”路云放了电话,手心湿湿的。
  程旭拿来中药,装在一个瓶子里,“不了,分两次喝,早一次晚一次。”
  路云接过来喝,温度适合,正好,瓶到药干,猛咳,“好苦啊。”
  程旭递给她一粒蜜饯,“小姐,那是两次的分量。”
  史丹佛的学生公寓,明宇放下手里的电话,窗外的夜空湛蓝幽深,星星闪烁,奇幻如童话,要是望远镜带出来就好了。躺回到床上,明宇打算休息,这几天往路家电话一直没人接,明宇以为是全家都出门度假了,原来是路云生病了吗?想起她在电话里问,你在看星星吗?往昔重来,明宇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夜在寒风中微笑的路云,温柔的替自己理好围巾系上衣带,嘴里却是说再见,明宇狠狠的翻了个身,多古怪,为什么美国西岸的阳光不能让自己从走出那个夜晚,啊~~讨厌,还以为只要离开,就可以从此宁静安逸,怎么就不能?盖好毛毯,明宇调整呼吸,命令自己睡觉,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十四__
  路云春节后出去找工作,把自己拾掇停当,美中不足的是自己说话的嗓音仍然有点哑。路云没有找工作的任何经验,出学校大门自己的工作是父亲联系的,现在她想自己找,找份陌生的工作,周围是陌生的人,能让自己藏形敛迹,不被人发现的去修炼,最好练就一身铜皮铁骨金刚内脏,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想起以后的岁月,她不要再天真,不要再童话,不要再做梦,更不要再被打败,不要再受伤,不要再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路云发誓,要变成一个出色和骄傲的女人。
  可是如何变呢?路云并不清楚,准确说前二十多年自己除了讲童话和唱歌别的都不会,所以她的标准也不高,选定的第一份工作是一家瓷砖公司的营销人员。路云并不懂得做销售,不过反正她什么都不会做,那应征什么样的工作也无所谓吧。
  那家公司的偌大的写字间只一个人在,可以理解,不过完元宵节,是没什么情绪工作的。路云有瞬间的胆怯,硬着头皮上前问,“我是来应征贵公司营销员的,请问我应该去哪个部门联系?”
  那人抬头,看看路云,白净清秀的个人,驾副金丝框眼镜,仔细打量路云,说:“找我就可以了,不过我们应征工作在年前已经结束。”
  路云傻掉,半晌拿起报纸,“那你们报纸上登的广告怎么不写清楚截至日期?”
  那人推推眼镜笑,“谁会拿一个星期前的报纸来找工作。”
  路云扫了眼报纸上的日期了,脸红。
  那人看看路云,“本市住户?”
  “哦,是。“路云答应。
  “那把你资料拿来看看。”
  路云寻思,难道有转机?翻挎包连忙递上证件。
  那人翻证件,顺便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姓黄,销售部的经理,我们的招聘工作已经结束,哦,你程度不坏,不过专业是什么?幼师毕业?也没有相关工作经验,这样啊~~,能照顾小孩子,那耐心应该很好。我们这批员工马上去培训,封闭式训练十天,你愿意来试试吗?”
  路云有点反应不过来,嗫嗫,“培训?还要培训啊?”
  黄经理把路云的简历还给她,“不培训你怎么可能了解什么是瓷砖?”
  “哦,”路云定定神,“你是说我被录用了?”
  黄经理拿表格给路云添,“对,你被录用了。培训后试用一个月,起薪不高,如果业绩好的话可以加薪还有花红。你要不要加入我们‘齐亚瓷砖’的销售队伍呢?”
  路云是惊讶的,想不到这样好运,想不到这样顺利,想不到可以遇到这样干脆爽利的老总,抓过表格就添,大声道,“我加入。”连说话声音都没那么哑了,哈,齐亚,原来这家公司叫齐亚?路云刚刚才注意到。
  路云很高兴,中饭吃了碗超辣的牛肉面,回家跟老爸路野讲了一声之后,路野亲自把路云送去齐亚的培训学校,学校条件不错,吃住不用操心,关起大门,谁都出不去。同时培训的有好几家公司的员工,路云出来工作两年,见这阵仗也有几分欣喜,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也恢复了学生时代的一个爱好,褒电话粥,和小令一讲一下午,直讲到电池板滚烫。
  有同期学员羡慕路云一箱子的漂亮衣服和高档化妆品,并问路云为何要来应征这份薪金待遇毫不吸引人的工作,或许是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反而让路云心安,路云据实相告:“我在幼稚园混不下去又失恋,所以出来找工作,找到什么算什么。”
  同期了解的笑说,“看你的衣着打扮也不象个出来讨生活的,我猜你干不长吧。”
  路云对未来感觉迷茫不确定,所以还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晚上去洗手间,路云的手机没挂好居然掉进了马桶内,路云眼见一个蓝色东东掉了下去,手快还是按了冲水开关,结果手机就贡献给了下水道,虽然下水道一点都不需要这个蓝色手机。路云先是惊讶,继而心疼,过了会儿忍不住又笑,怪好玩的,怎么就有这样事情发生,笑完又想起来,明宇,明宇的Q号和电邮地址都存在手机里面,下意识的,路云又按了下冲水开关,好吧,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或者是以前太过投入,路云现在抽身而退的彻底且迅速,这样的做法看在明宇眼里想必也是幼稚和可笑的,成熟的人应该堆出个笑脸与前男友不做恋人也做朋友,路云自问做不到这一点,除非她不爱明宇。
  临睡前,同住的同期学员赞路云皮肤好,那些护肤品果然有效果,路云留了几只必须的保养品,大方的把那些瓶瓶罐罐全送了给人家,“你喜欢就拿去吧,我以后不需要再化妆了。”
  程旭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算计情人节怎样过,设计了很多方法,在脑海里排演约会路云遭遇各种拒绝时的台词,希望有用,到时候一定要排除万难把她约出来看电影。怀着梦想和希望,准时出现在医院,儿科的走廊注定比别的病区来得热闹,程旭神清气朗,笑盈盈的看一个小宝宝和妈妈玩你拍一我拍一。
  “你心情不错?”子游挡了他的路,刚下夜班,下巴上有胡茬,还红眉毛绿眼睛的。
  程旭把他的毛躁归于值夜班火气大的关系。回答他,“还好啦,你心情不好,那去睡一觉吧,看你那表情。”
  子游吸口气,很忍耐的样子,捏捏自己的鼻梁,没吭声,径自把程旭拉去间没人的值班室。程旭反抗,“干嘛?我马上去上班呢。”
  子游把程旭推去椅子上,“没关系,你很快就不用在这里上班了,没人计较你今天会不会迟到。”
  “你说什么呢?”程旭挑着眉毛,不解的望子游。
  子游靠进另张椅子,手拉下扎头发的皮筋,颓然,“你被调去县城的怡和分院,你这个呆子。”
  程旭真的呆了,楞楞的,“我被调去?不是说是腹外的医生去吗?我是胸外的。”
  子游冷笑,“对,你是胸外的,可是你得罪了人,你这呆鸟,告诉你一百遍做事不要冲动不要管闲事就不肯听我的,你为什么去打谢明宇?他后台硬人脉多怎么可能放过你,听说他爸是我们院长的老同学。”
  “是因为我揍了谢明宇?”程旭突然笑了。
  子游冒火,“你还笑,你怎么笑得出来,你被调去有可能就回不来了,想想你妈,还有不了,你调去县城怎么追她啊,你想过没有?”
  “正在想,”程旭低头看自己的手掌,长长的感情线没有分岔,那只要自己坚持就好了,没什么好遗憾的,“我不后悔打了谢明宇,不管是对是错,当时我是这样想的,现在也是,好了,我去上班。”
  站起来,搓搓手,程旭亲昵地在子游胸口敲了两拳,走出值班室。
  “那我呢?我怎么办?”子游对着程旭的背影叫,程旭回头,咧着嘴乐,“你要是舍不得我就收拾收拾和我私奔吧。”
  子游当然不能和程旭私奔,他牵挂多多。程旭在走廊上慢行,脸上的笑容敛去,原来还是不行,怎么走,中间都有一大段的距离,以前是咫尺天涯,现在是天涯又天涯,他到不了的,程旭欲哭无泪,心里象有几百只蚂蚁在爬。
  在主任那里确定了子游的消息,然后被叫去人事开调令,再然后去院长那里谈话,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辞,程旭听听心也就定了,其实,一样是工作,一样面对病人,听院长跟自己保证,“年轻人,去锻炼两年,表现好哪天可以调回来。”
  怎样算表现好呢?程旭不太清楚其中的定义,自己一直努力工作,也拿过单位的先进,按理说是表现好的,不过既然被发配,可能也是说明表现不好,一切已是定数,程旭没后台没实力也不太会经营,那也只得认命,微笑,谦恭的道谢,“谢谢院长栽培,我一定好好表现。”
  程旭回家的时候告诉母亲,“妈,我被发配沧州,即日启程。”
  程妈妈吃惊,“怎么好好的被发配,你工作出错了?”
  “没有,因为我得罪了人,不过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噢,”程妈妈没什么表情,“是这样啦,现在得罪人是没什么好下场,你什么时候动身啊,你那个沧州远不远?”
  “不远,做汽车班车是两小时一趟,火车大概每天有三四趟车次呢,差不多都两个小时到,我以前去过那里一次,挺安静的地方,环境不坏。”
  程妈妈笑了,“吓我一跳,当多远的地方呢,这不是很近嘛,你有空就回来看看,没空我去看你,等你安顿好了,最好找间房子,妈过去陪你一起住,啊,对了,那边好不好做生意啊,妈现在学会烙馅饼了,不如我就支个摊子去卖馅饼好不好,要不成天的闲在家里多腻歪。”
  程旭站起来,给妈妈捶背,这样,妈妈就看不到自己泛红的眼眶,“妈,我不要你辛苦,虽然调去分院后我薪水不那么高,但是我们还够用吧。只是那个换间大房子的梦想真要放一放了,妈,对不起。”
  “什么话?我儿子最能干的了,在哪里做医生不是救人?人学会过简单的日子,才不会被得失牵着走,阿旭,妈以你为荣。”程妈妈拉住儿子捶背的手,安慰的拍拍。
  程旭在母亲的身后拥抱住她,这份不固执不强求委心任运的豁达与宽容是阿旭最敬佩母亲的地方,如果要问程旭他的偶像是谁,他一定没犹豫的说是自己的母亲。
  深夜,程旭对着天花板发呆,上面一圈圈黄色或褐色的水渍,奇形怪状的在程旭眼里变得模糊,白天的伪装卸下来在夜里就膨胀成各式各样的委屈,真的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用处,刚刚答应过姐姐会好好照顾母亲,却发生这样的事情,没用的自己只会藏在房间发自怨自艾,全无建设性。还有不了,拿出手机,程旭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没有回音,他不知道,不了的手机被冲进化粪池,他的信号发没发错方向,只是偏离了轨道。
  情人节那天,子游帮程旭整理行李,顺便告诉他,“不了找到了工作,是家瓷砖公司,现在接受封闭培训,她居然会做销售,还是卖瓷砖。”
  程旭吃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过了半天又笑出眼泪,子游以为他错乱,“干吗笑成这样?”
  “不是,”程旭手去揉眼睛,“我是想,不了卖瓷砖会不会用给小朋友讲故事的口气。”
  子游想象,憋不住也笑了半天,子游忽又唏嘘,“不了这工作大概干不长。”
  “不会的,”程旭却有信心,“只要有心,什么都能做好。”
  子游劝程旭,“阿旭,反正调令也开了,先安心去,等过些日子休息,回家的时候带点礼物去院长家看看,说下你的实际情况让他调你回来。”
  程旭点头,轻拥了下子游,“其实我应该带你去私奔的,不过又怕坏你名节,你若有日相思成狂了我就回来找你,再带你走。”
  子游推开他,“你少给我鬼扯,你个废物点心就会让我操心,我怕我跟你在一起会英年早逝,你快点走,让我多活几年是正经。”
  程序正色,“走之前,我想问你,你和李医生怎样了?”
  子游脸就黑了,鼻子里哼唧,“忍术。”
  “那和小令呢?”
  “躲避球。”
  “所以你在情人节的时候躲避到我这里来?”
  子游无语黯然。
  情人节的玫瑰全卖到天价,似乎卖花商贩的打算在这一天把一年的盈利全赚回来似的,小令跟那卖花的老板交涉,“这么贵?打抢啊。”
  “不贵了小姐,你买只口红要比这个贵很多呢。”
  小令瞪眼睛,“我一只唇膏用多久,你鲜花开多久?”
  “你想他开多久?”旁边有人插话,小令回头,笑,“野店,你怎么在这边?”
  天气还冷,路野却只穿件黑西装,没系领带,时髦的尖领衬衣敞的开开的,耳朵上的一粒耳钉闪闪亮亮,即使站在暗夜里,他也光芒四射。小令答话,“这么贵,起码我唇膏用完,花朵才能凋谢。”
  “那容易,”路野掏钱夹,完全绅士风度,买了一束玫瑰,“你不用花钱,花什么时候谢也就无所谓了?”
  小令大方的接受,“好啊,我今天赚到。”
  路野旁边有个金发女郎,居然穿了改良的中国旗袍,长腿细腰,性感的让人神魂颠倒,靠在路野身上,在他耳边用蹩脚的中文说:“为什么我没有玫瑰。”
  路野的回答让小令喷饭,“宝贝,有我还要玫瑰干嘛?”
  站在路边,路野告诉小令,“不要给我妹电话,她的手机掉进马桶,等她电话给你吧。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庄子游没陪你吗?”
  “没有,”小令无奈的耸耸肩膀,噘嘴,“程旭突然被调去县城的分院,子游今天晚上去找他聊天,所以咯。你呢?去哪里。”
  路野学小令,耸肩,噘嘴,“我们?go shopping , lark about
  ”跟小令摆摆手,道别,与那金发美女相拥离去。暗里寻思,这个程旭调去了县城不是就跟自己妹子没机会了吗?多可惜。
  小令看看走远的路野,再瞅瞅手里的鲜花,笑意在唇边隐没,送花的人为什么不是子游呢?或者她的鲜花送给旁人了?拿起手机欲拨子游的号码,迟疑片刻又放弃,可能子游并不喜欢自己电话给他,因为,他不想和自己过情人节。风吹过来,好冷,小令裹紧身上的大衣,想起路野身边那个穿旗袍的洋妞,忍不住在心里骂句,靠,洋鬼子怎么就不怕冷呢?
  素渔手里有张画,手画的杆子叶子,花朵是纸折了涂上粉红的颜色再粘在纸上的,龙龙用软软的童音跟母亲说:“妈妈,电视里的阿姨说今天是情人节,要送花给自己最爱的人,我最爱妈妈,就送花给妈妈。”
  素渔亲亲儿子的小圆脸,“龙龙最乖了,妈妈喜欢,谢谢龙龙,妈妈也最爱龙龙了。”龙龙很满足,一高兴,决定画很多的花送给妈妈,乐颠颠的跑去画画。
  素渔走到厨房,炉子上的水要开了,她靠在旁边等,水壶刚买来的时候,水开了自己会报警,谁知道用了段时间就不会叫了,素渔偶尔会忘记自己在烧开水,每次都弄到水扑出来弄的液化气灶上脏兮兮的时候才知道水开了,应该再买个新壶的,不过还是等龙龙开学后交了各种费用后再说吧。
  叹口气,掏出手机,第N次查阅那条短信,“情人节,我们带龙龙去游乐园玩好吗?不要拒绝我,子游。”
  素渔的回的是,“真对我好就不要打扰我,谢谢。”子游只发来了个笑脸算是回答,素渔轻轻的按动机键,删除了子游的邀约,再删除自己的回信,独对了那个笑脸很久。旁边热气蒸腾,水开了,素渔收了手机,小心的关了炉火,往暖瓶里灌开水。
  程旭在情人节的第二天搭火车去了县城,小令短信祝他快乐和顺利,顺便告诉他,不了闭关方便的时候手机掉进马桶后被冲走了,要想联络她就要等她出关。程旭先是笑,怎么这么糊涂,手机都可以掉进马桶,盯着火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程旭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
  第十五章
  路云用十天的时间来学习一堆奇怪的名词,素雾,渗花,玻化,无缝,氧化砖和还原砖的差别,脑子里基本上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数字,300乘300,60乘277,数字全是方形的,正方,长方,有棱有角,还配以编号,41A2或者A4,当然也有色彩,路云喜欢那些色彩,米色,青色,蓝色,白色,每种都很漂亮,每种颜色款式都有美丽的名字,海洋之星,海王星,月影,有些介绍甚至写的如诗般动人,华丽而感性,在这个四四方方的世界,路云没觉得乏味,心无旁骛,全情投入,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可以投入了对不?唯一的困扰是饭堂的米饭硬了点,消化不好她会胃痛。肠胃不适导致她脸上生了几粒痘痘,有痘痘就有痘痘,说明年纪没老,还是青春韶华,路云与那些痘痘和平共处,晚上电话给家里或小令,说着说着就扯到瓷砖,“我们家浴室的砖那年买多少银两一坪?”
  时光易过,终于,路云出关,重新踏入市区,坐上公车回家,那天路上有交通事故,公车绕路医大附近,远瞅着医大附院的大门,恍如隔世,车停了,上车的下车的人影晃动如晕船的感觉,仿佛是夏日光景,路云跳跳的下了车,拿手机拨通明宇的电话,“猜我在哪里呢?”公车再次开动,路云定睛细看,眼前的人是龙钟老者,慌张张收拾抖了一地的思念,路云站起来,“老先生您坐。”
  回了家里路云兴奋,没住嘴的说培训时候的事情, 路野送给妹妹只新款手机,“喏,给你,本来说春节请你出门度假,结果你生病没去成,现在礼物折现。”
  路云拥抱兄长,豪言壮语,“哥,等你哪天结婚我帮你找装修,瓷砖我送。”
  路野用手掏耳朵,伸出食指给妹妹看,“耳油,看到没有?是被你那瓷砖闹的。”
  路云用新手机给小令电话,“令,幼稚园好不好?我们班的张翼还会尿频吗?---”无奈,对于过去的一切,我们虽然想忘记,却从来都是抽刀断水水更流。
  路云培训出来就进去门市实战,等待人事安排,卖瓷砖不容易,这是路云的最初感想,她忙的脑子不够用,一向对数字不敏感的她为了弄清楚营业报表如何做,不得不努力利用晚上的时间去翻些会计书籍来看。
  新的人事安排下来的时候,黄经理单独把路云叫进办公室,开门见山,“路小姐,我们在附近县城打算成立分店,刚租好了店面,一切还在筹备中,愿意接手这个工作,做齐亚门市分店的店长吗?”
  路云惊诧的不知如何是好,“我?店长?不,不可能的,我根本做不来。我一点经验都没有。”
  黄经理笑说:“你不用慌,我知道你没经验,甚至不懂管理和销售,我用你是因为你够诚实,县城不比在市里,我随时看得到,在县城,有个诚实牢靠的人帮公司看着我放心,不怕你把我整间店给搬走,再说你最努力,又肯学,果然,做过老师的,耐心也比其他几个同期学员好。怎么样,先试试看吧?也是个锻炼的机会。就算以后你不做销售这行,也会发现目前的经历会对你以后的生活有帮助。”
  路云心动,是啊,好歹是个好机会,不应该轻易放弃的吧。站起来,诚恳的表示,“好,我接受,谢谢黄经理给我这次机会,我会努力表现的。”
  黄经理先带了路云去分店看了看,店铺是以前医院的营业大厅,面积很大的两层楼,在县城的主街,交通方便,黄经理有计较,“这间是旧医院的门诊,新建的医院在街那边,你们后面的楼是医生的宿舍,这个店铺我可是花了不少精力拿到手的。瞧瞧,店铺一楼打通,一半营业一半当仓库,楼上可以供你们住宿。”又告诉路云,“我已经和装修公司签好了约,马上就可以动工装修了,你能在近期过来帮我筹备吗?有问题就电话给我,你觉得店里需要什么就添置什么,好不好?”
  “好,没问题。”路云答应,踌躇满志,跃跃欲试,只想放手大干一番。电话给小令,“我要用最快的速度爬到经理的位置,做个让你们骄傲的朋友。”
  小令晕,“你看起来利欲熏心,不用爬到经理的位置,你现在已经很骄傲了哈,路店长。”说笑着挂了电话,小令方想起,忘了告诉路云,程旭已经调离本市。
  路云去县城只带了些简单轻便的衣物,再来就是一把很旧很旧的雨伞,脱了墨绿伞套,旋开尘封的记忆,往日重现,一天急雨,风满衣袖,送伞的少年,隔着雨帘看不清楚的眉目,依稀在眼前。路云觉得,去陌生的地方,带着这样一把雨伞,日子大概会温暖一点。
  路云出县城那天的早上,路家全家送到楼下,要不是路云劝阻大概要送到公司去。路爸还笑,鬼鬼的,“二小姐,你对装修懂多少?管道怎么设置,线路怎样安排?我们家重装修的时候你可是住校不回家,只告诉我们你的卧室要全乳白色,别的可什么都没管啊。”
  路云傻眼,最后问:“这些事情不是装潢公司安排的吗?”
  路妈蒙了眼睛,大笑,“我的女儿,如果什么都可以交给装潢公司考虑,要你做什么啊?”
  路云的积极性被路妈的大笑打消了三分之一 ,另三分之二在拎了行李上车去县城的时候土崩瓦解。
  “经理,怎么就我一个人去吗?”
  “对啊,说是筹备你一个人就可以啊,门市部有两个休假的员工,所以其余几个在那里帮忙。”
  路云惶惑,“我一个人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黄经理说的理所当然,“又不用做什么?只要告诉装修公司做哪些事情就可以了-----”黄经理没讲完,就被电话打断,到旁边说话去了
  路云机械的上车,呆若木鸡的坐着,半晌反应过来,叫司机,“师傅,我想回去行不行?”
  “忘了拿东西?”司机不明情况,在倒车镜里看路云。
  想想自己在爹妈面前的豪言壮语,想想那个到处充满回忆的城市,还有比县城更适合自己过活的地方吗?路云闭闭眼睛,咬咬牙,狠了狠心,道:“没有,对不起,您继续开车。”
  司机咧嘴乐,“不舍得男朋友是不是?呵呵~~这么近,不怕不怕。”
  路云是怕的,尤其是在司机把她放下,一个人看着那栋孤单的旧楼后,就怕的厉害,拿出手机,路云想找人求救,不要坚持了,自己根本是个表面光的驴粪蛋,没有金刚钻,怎么揽瓷器活?对着手机,路云左右拉锯,天人交战,最终,咬牙留了下来。
  程旭来到这个县城有半个月了,并不顺利,世人惯会拜高踩低,加之排外的心理,对程旭这个因为得罪人被调下来的年轻人不很热络,虽然遭遇冷淡,程旭也不介意,自己发配流放,若有人热情招呼可能就比较奇怪了,也就乐得清静,小医院,病人不多,余下的时间程旭拿来看专业书籍,在大医院几年接触的病例多,程旭有许多心得体会
  ,趁这个机会可以好好思索和揣摩。
  分院的规矩是外科医生在门诊和住院部轮岗,程旭一去,先被分配门诊,没两天就得罪了一个人。其人姓姜,他妹夫本来肝癌,去他那里就诊,或是因为是自家人,医生主观愿望就不想家人有病,所以马虎大意,只给两瓶药水了事。程旭旁边看那病人眼白发黄,知道不该多嘴,可没忍住,上前问几句,建议病人去做CT,结果被姜医生骂,自此,本就不佳的人际关系雪上加霜,坐在医生值班室,旁边的人多是给以白眼,即使如此,程旭也努力保持笑脸,没办法,很多时候都这样吧,明知道坐对面那个人不喜欢自己也要笑,明明想挥拳上前却要忍。
  程旭好想子游,猜测他若是坐在自己对面,一定会瞪着眼睛,用他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骂自己,“你个白痴,叫你不要管闲事的。”程旭以前问过子游,“我是白痴你是什么?”子游手摸摸下巴,认真的告诉程旭,“我是败类,阿旭。”
  程旭也想妈妈,想姐姐,想不了,甚至小令,想怡和医院,想那个城市。相思成灾,无以谴怀,遂买口琴一只,闲来吹弄一曲,是自己最喜欢的《红豆》,《到不了》,之后又买了辆单车,在小县城里到处转悠。
  其实仔细看,小县城是很美的,比如程旭宿舍后面的两棵大树,一人合抱不来,长到四层楼那么高。又比如早春天气,小广场边上种的那些杜鹃和月季,不是名贵品种,可看得到里面隐藏的花苞和早开的粉红花朵,那份春意和生机仍然另人愉悦。小广场有喷泉,在喷泉边笑闹的孩子们常另程旭驻足流连。顺主街一直往外走,就是郊外了,稻田还没开始插秧,田里开着大片大片大片的紫色小花朵,绵延相连,中间又夹杂着黄色的大片菜花,程旭给不了发短信,他还不知道她的新号码,发给旧号码:你来不来?好壮观啊。也知道这是条无法接收到的短信,可看着那片黄紫相间的花田真的就很想让不了来看,觉得她一定会喜欢。
  一日微雨,程旭继续踩了单车出游,路遇一卖河鲜的,问人家,“你哪里打来的河鱼啊,这里有河吗?”
  “有啊,有河,顺着大路再拐进小路,骑段路就到河边了。”
  程旭不多话,等,顺便帮人家吆喝,“卖鱼啊,新鲜的河鱼,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不新鲜不要钱啊。”
  那卖鱼小贩乐,“我这要不新鲜你包了哈。”
  程旭也乐,“那你的鱼到底新鲜不?”
  “新鲜,”小贩肯定,那程旭就继续吆喝,“卖鱼啊,新鲜的河鱼---”
  有程旭的同事路过,姜医生,看程旭就跟看一疯子似的,程旭跟人家招呼,“买鱼吗?”
  姜医生送程旭三白眼走人。姜医生不买有人买,鱼卖光了,鱼贩收拾家务事跨上丁当乱响的单车回转家去,程旭骑了自己的单车跟着。
  鱼贩又乐,“你跟着我做啥,我没钱给你的。”
  程旭陪着乐,“我不要钱,我是想知道你那顺着大路拐小路又骑段路是怎么走?”
  鱼贩几乎笑死,“你帮我吆喝半天就想知道这个,你真无聊啊你。”程旭也觉得自己无聊,还很卖力的无聊。
  到了河边,程旭才知道,无聊的回报竟是那样的美好。真有河,河上斜风细雨,波微云淡,那鱼贩把程旭带去河边,河边的大树初吐新绿,空气里满是清肺爽神木叶清香和泥土河水的微腥气。程旭惊讶的看着,那树下系的竹筏,竹筏上居然有几只鱼鹰,天啊,这是山水画里的道具。
  “要不要上来?”鱼贩邀请。
  程旭毫不犹豫就上去了,摇摇晃晃站不稳,蹲着,告诉那鱼贩,“可以兜一圈吗?我不怕,我会游泳。”
  在陌生的县城,程旭有了第一个朋友,是个拥有竹筏和鱼鹰的鱼贩,他家不富裕,但是他家媳妇烧一手好菜,那天坐完竹筏,鱼贩请程旭吃饭,程旭没拒绝。后来,鱼贩还带他去了另处有山有水的地方,碧水潭。
  去碧水潭比去河边远多了,鱼贩向邻居借了辆烂摩托,带程旭顺流而上,慢慢上了山路,
  山间也有住户,老旧的房子,居然还是全木的结构,没自来水,用井,洗漱全仰赖河水。愈行至高处,河床渐渐变窄变低,岸边树木枝横水上,深深浅浅,俯仰相连的一片绿,偶尔有桃花开在远处的田边垅上,一树浓艳,冷香半缕,这般景致,程旭几疑自己行走画中。
  且行且看,走了估摸二十来分钟,程旭就见到了碧水潭,准确讲象个大水库,波光渺渺,风重草烟轻,满潭生春水,程旭对着映了眼帘的碧波青山发了半天的傻,问鱼贩,“夏天一定可以来游泳对不?”
  鱼贩点头,“可以,人很多,比鱼还多。”说完朗声大笑。程旭不怕人多,他只想带朋友来看看,原来距离城市不远的地方有个世外桃源。
  玩乐结束了,还是要回来面对现实的一切。那天,程旭买了水果请大家吃,给面子拿了水果的人表情僵硬,例如姜医生不给面子的,冷笑,“我怕这水果吃了人会变笨,何况上面还有鱼腥味,脏,拿走。”
  “哦,对不起。”程旭礼貌的笑笑,水果拿走,自己捡个水梨来啃。不是不难堪,只不过这样的难堪这辈子不是第一次碰到,记得大学时候课余去推销暖瓶,一天跑许多地方也推销不掉一只,拒绝,白眼,冷语绝对多过现在,真要计较根本活不到今天,程旭深信,打击是磨练。再说,这个世界善良宽容的人还是很多的,自己也曾经接受过许多的人的帮助和鼓励。
  日子最开心的就是旧友探访,子游来看程旭,把他的电脑给送来,程旭请假半日,带着子游去看开了黄花紫花的稻田和菜田,去河边找鱼贩乘竹筏和鱼鹰,去那条一路绿水逶迤的山路,去碧水潭,坐在潭边的石头上,抬头看着天空白云浮掠,程旭感叹,“老天最是宽容的,起码对我是这样,每次逼得我以为走到绝路,坚持着活下来,又将另个世界送给我,真是奇妙。”
  子游也着迷于眼前的山色空朦,水色潋滟,听了程旭的话,笑,“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喜欢你,就因为你傻,弄不清楚得失之间哪头轻哪头重,又总是瞎乐观,总认为老天对你最好,为什么你一路坎坷的活这么大年纪没有学坏呢?起码愤世嫉俗点,我也好少喜欢你一些。”
  程旭撇着嘴,摸自己的胳膊,“你对我示爱啊,鸡皮疙瘩紧急集中。你最爱的不是李素渔吗?”
  子游笑不起来了,“她让我不要打扰她,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也只好保持现状,怕给她了太大的压力,她就真不理我了。”
  “那小令呢?”
  “还好,我们每个星期约会一次,我在等她向我提出分手,没办法,想爱的,我害怕舆论给她造成伤害,不敢光明正大的去爱。我不爱的,又满怀内疚,不敢太过坦白伤她的心。阿旭,我很没用。”
  “不会,”程旭相当坦白,“你很有用,现在可以告诉我不了怎样了吗?”
  子游受不了,“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啊,绕了半天最想问的就是这个吧。没有新消息,听令说她最近热情饱满的投入新工作,梦想年底分大红包,用最快的速度爬到经理的位置。”
  程旭很满足的笑,“我就知道,她一定行,表面上看,她是天真软弱了些,骨子里还是坚持的。”

  十六__
  或者程旭的看法有偏差,路云是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日子过的水深火热。路云先是学会了换灯泡,没来小县城以前路云不会换灯泡,所以她不知道灯泡是分卡口和螺口的,站在柜台前,路云无措,还是杂物店的大婶说,你买两种回去好了,用不到就退还给我。路云买了两种灯泡,以前是见路野换过,旧的扭下来,新的拧上去,事实证明灯泡是螺口的,按亮开关,房间刹那光亮,回首的瞬间,看到明宇的脸,干净整齐的碎发,浓黑的眉毛,玻璃珠样的眸子,淡漠的表情,带几分讥诮的嘴角,路云闭下眼睛,睁开,明宇消失了,他经常会这样,毫无预兆,猝不及防的出现。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颊,路云对自己说:回来,回来,什么都没看见。这是场战争吗?战场是感情,对手是思念,路云疲惫,战争要几时才可以结束? 
  去添置些必用的家具,太贵的没买,普通的厨子写字台和单人席梦思,结果东西买回来黄经理讲费用太高,又回去换了木板床小桌子和简易衣橱,还说放路云一马,下次这样就扣路云的工资,路云的鼻子几乎气歪了。真希望老板就此炒了自己更好,不过看样子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居然就这样乱七八糟的存活下来。
  也快活不下去了,出了一堆状况。先是打通大厅的时候,院方拿了图纸来,告诉路云那堵墙不能打,是什么墙来的?路云没搞清楚那名词,只知道打了那墙房子就会塌,惊的抓了人家问能打哪面墙,搞清楚了又让人家把打了一半的墙补起来再去敲掉能打掉的墙。下面该怎么做?好像这样一来大厅可以利用的面积和预期的不一样,顾不上到处飞散的灰尘,路云在大厅里转来转去,吃了一嘴巴鼻子的灰尘也弄清楚明白子午卯丑。等晚上收工才想起来洗澡去哪里洗啊,应该需要添置热水器吧?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这次不敢擅自做主去和经理商量,经理手机不通,路云无奈只好锁了大门跑去宾馆住了一夜,那里有洗澡的地方,当然费用自己出。夜里,闭着眼睛想起明宇,心里堆着雪,时已春季,路云仍住在冬天。
  太阳升起的一刻,路云继续打拼,实在弄不清楚的问题就打电话回家问父亲,一天十几个电话过去,路爸觉得不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忙吗?”
  “对啊,不是筹备期吗?就我一个人在这边,经理说等门市那边人休假回来了就可以调人来了。”
  “哦,好了,你忙吧。”路老爷子撂下电话光火,这是什么公司?坑人啊,哪有让一个女孩去筹备的,起码也要两个人有照应才行啊。一怒,干脆开车追去县城。
  路云吃午饭,快餐,辣椒炒肉,肉很少,基本上等于辣椒拌饭。路云一日三餐全吃这个,有味道,辣辣的咽到肚子里觉得刺激,不空虚。她慌,怕,心里没底,想撂挑子不干,可又不想就这样放弃,只觉朝不保夕,不知下一秒又出什么问题,全无章法的混过一天是一天。顾不得经常闹革命的胃隐隐生痛,吃辣椒让路云觉得这样实在点,或者潜意识里她希望干脆胃痛出个窟窿,就有充分的理由可以逃走。
  店铺的防盗大门没上锁,路云捧着个饭盒,对着一片狼籍的砖石瓦砾,寻思,下午找人清掉这些,然后要架线了,闭路电视,电话,电灯,空调,到底要用几个插座比较好?忽然光线暗了下,闪进来一个衣着褴褛的中年人。
  路云放下饭盒,“先生,什么事情。”中年人不看路云,抓起路云身边的包包就跑,路云楞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抢劫,还是青天白日下面。冲出店铺,路云喊,“你不要跑。”就追出去,不过路云跑不过训练有素的贼,追的气喘吁吁,人家早没了影子,垂头丧气的再跑回店铺,想,报警吧,那自己都丢了什么?
  正慌的六神无主的当儿,路爸虎着脸就追来了,见了女儿倒抽口气,怎么几天没见这副德行,牛仔裤,脏球鞋,一件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卡其布外套,头上戴了顶帽子,头发全塞进帽子里,看起来象个小男生,灰扑扑的脸色,这孩子哪里是路家水灵清秀的二小姐,一时间又心痛又着急,扫了眼乱七八糟的店铺,二话不说拉起女儿的手就往外走,“行了,这工作是人干的吗?咱回家,不受这累。”
  路云惊魂稍定,猛不丁见了几日不见的老爸,正想叫救命,没成想老爸虎着脸就要拉自己回家,就算真回家也要先交代工作啊,路云不肯,“爸,我怎样也不能现在回家啊。”
  路爸怒冲冲,“回家!你看看你把自己整成什么样子了?回家,不干了!!”
  “不要,就算不干了也要等接收的人来啊。”
  “等接收的人来?他们要是欺侮人不派人来你怎么办?”
  路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她觉得自己不能不负责任就这样放手不管,固执,“我不要现在回家。”
  “不回家?”路爸吼,“不回家你在这想怎样?你会干这活吗?懂又不懂,留在这里你能做什么?”
  路爸的态度让路云的拗脾气发作,“对,我是不懂,不懂就要学啊,学的狼狈点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回家那这时间的心思不是都白花了吗?我不要回家。”
  路吧怒气冲天,手指指着女儿,“你你你~~”这厢手机又催命,匆匆接听,“好,好,我马上回去处理。”收了电话转向女儿,“你等着,等我回来。”说完钻进小车,绝尘而去。
  路云被小车尾气那股着味道熏个七窍生烟,这会儿没一窍可通了,半天才想起来,忘了跟老爸借钱,搜搜口袋,一张纸币,两个铜板,没意外够晚饭的了。觉得胃又痛,想上楼去喝点热水,好像还有一粒药。
  站在二楼的防盗门前面,路云掏钥匙,没有。啊,对了,钥匙放包包里的,那当然没有了,真是倒霉呀,路云颓然坐在楼梯上,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吗?先是爱情没了,接着工作没了,找到个把人累的贼死的工作荷包又飞了。胃痛了,头痛了,路云喘口气站起来,在别的地方没痛之前,在更倒霉之前,先把锁撬开吧。
  路云去找五金店的老板,上次来过他店里看了些线啊开关啊之类的东西,和老板聊过,试着问能不能先从他店里拿两把链条锁,等等装修公司的工人来让他们撬了旧锁换上新锁,路云没胆子在没锁的房子里睡觉,相信这年月真的没有夜不闭户这回事情了。
  很顺利,路云拿到了链条锁,答应第二天给钱。回去店里,装修的工人来了,路云叫人把垃圾弄走,刚丢了一点垃圾,环卫部门找来说要罚款,建筑垃圾是不能和生活垃圾丢一起的,路云这辈子第一次被罚款,连连道歉,问清楚垃圾应该安身立命的地方又和人家交涉罚款是不是可以缓两天交,刚应付完这边那头小工又要罢工,因为他听路云说没钱,路云再次费尽口舌让人家相信自己不是没钱只是没现金,一个下午焦头烂额的过下来,路云已经没力气叫救命了,只想倒回去床上睡觉。
  喝了点水,路云没找到那粒可能存在的胃药,无奈靠在床头,算计口袋里的铜板是拿来吃饭好还是买药好,因为胃太痛了,它已经不肯继续跟主人合作,一直在造反,路云痛的七荤八素之后,决定起来去买药,看医生钱是不够的。
  窗外暮蔼沉沉,有雨,路云靠着窗户差点跌倒,自己没伞的啊,那冒雨吧。也不是,衣橱里挂了一把伞,包着绿色的伞套。路云拿出来,撑开,想不到收藏件旧物也有好处,自己最狼狈的时候,救自己的还是这把旧伞。
  出得门来,路云行至灯火通明的小广场就走不动了,也不管广场的石凳是不是湿的,一屁股坐下去,为什么药店那么远呢?路云捂着胃,痛的弯下腰去。
  程旭晚上不值班就独自出来散步,步行至郊外再慢慢走回来,四野陇云暗合,细雨如酥,空气里混合各种花朵和木叶的清香,小城有种树叫泡桐,冬日落叶,春日先开花后生叶,花朵不艳丽,淡淡的白紫色,香气极清远,整个春天,只要有泡桐花的地方,必定空气清新芬芳,心旷神怡。因为下雨,小广场几乎无人,前面有个女孩子撑了把旧旧的雨伞,程旭暗笑,原来这种老式的雨伞现在也有人用吗?不过这样的雨夜干嘛坐在这里?程旭见她捂着肚子弯下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忍不住走过去,半蹲下问,“小姐,你要不要帮忙?”
  “不要帮忙,谢谢。”伞下的女孩子扬起脸拒绝。
  程旭惊的几乎跪到地上去,“不了?”眼前的不了惨白的脸,皱着眉头,嘴里吸着气,想是看清楚程旭了,惊诧,“阿旭?你怎么在这里?”立刻改口,“我要帮忙,帮我去买药,我胃痛死了,还有啊,我没带钱,你先付帐,我明天还你。”
  程旭蹲在路云面前,往事纷至沓来,这把旧伞,伞下的女子,竟似与他纠缠几世又今生再见,心中千头万绪,想说的想问的几千几百句,话挤在喉咙压在舌尖,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路云搞不懂程旭为什么在这里,没心情和力气分析,只把手在程旭眼前晃晃,“你干嘛发呆?喂,你别告诉我你没银子出来,真要没有我这里还有`~还有一点点钱。”
  程旭终于回魂,伸手扶路云的双肩,“你胃痛?要去买药?”路云点头。
  “光买药有什么用?”程旭劝,“我们去看医生。”
  “我没钱。”
  “我有,来,我背你去。”
  程旭伸出手,拿过路云手里的旧伞,借广场的灯光,仔细看了看伞柄,以前怕丢伞,伞柄上标了记号,刻了个小小的禾字,自己姓的偏旁,事隔经年,那小小的记号已模糊不清,依稀可辨,程旭热了眼眶,怎么她一直收着这把烂伞吗?收起旧伞,把手中的伞递给路云,“用这把,好用点。”蹲下,拉住路云的胳膊,不由分说,背了她就走,说:“到了医院,让医生替你检查,最好明天照个胃镜。”
  “胃镜?不要,”路云抗拒,“听说做胃镜特痛苦,阿旭,你怎么在这里?”
  “工作需要,刚调过来。”程旭解释,没说自己被调离的原因,应该也没人和不了提起,过去的事情,大家巴不得她快快忘记。问不了,“那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说你有了新工作吗?你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你想哪里去了?我的新工作就在这里啊,公司新店铺开张,我过来筹备。”路云打了个哈欠,胃还是痛的,或是因为遇到熟人,感觉上没那么孤苦,舒服些了。程旭的后背温暖牢靠,路云简直想睡,不过这样比较过分,忍着下个哈欠,跟程旭道谢,“谢谢你哦,不好意思,今天晚上麻烦你,其实现在真的没那么痛了,你可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先这样吧,”程旭说的很简单,不能讲是心疼她的狼狈,就用最平淡的口气,问了个最想知道的问题,“喂,你用的伞又土又旧,哪个年月的?”
  路云一个哈欠没忍住,还是很不淑女的打了出来,道:“还是中学的时候,有一天,放学路上突然下很大的暴雨,我没伞,就躲在树下,有个个子瘦高男生给了我这把伞,自己却淋了雨走了,本来,我是想第二天把伞还回去的,在那条路上等了几天没等到他,我就把伞收起来,想等哪天与他再次偶遇就把伞还给他,其实希望渺茫,那天雨比今天大多了,我根本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伞一直收藏到今天,我带在身边,是觉得很这件事情很温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有那么善良的人。”
  程旭心动的听着,鼻子酸酸,白云苍狗,流年偷换,一直以为那段曾经的从前,是浪漫美丽的故事,仿佛朵晶莹剔透的雨花,孤单的存活于自己的记忆,却原来当年的大雨一直没停,无声的,漫长的,丰盛的,贯穿一生的滂沱在两个人的记忆里。
  背上的不了又打了个哈欠,程旭哑着嗓子问,“很疲倦了是不是?坚持一下,医院就在前面了。”
  路云觉得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去可以的,不累吗?”
  “不累。”程旭答,不了不重,甚至比上次醉酒的时候轻了很多,他只想马上回医院给她用上药,不想她痛的那样辛苦。
  很熟悉的一问一答,记得个天高云淡的秋日,路云任性的冲下大坡,摔破了手,明宇背着自己找医生,也是这样说不累。伏在程旭的背上,路云无可救药的想起了明宇,温柔又霸道的,冷漠又细心的明宇。还以为自己的身体里已经塞满了瓷砖和瓦砾,原来每个不经意,都会不能自控的想起,原来把自己折腾到这般狼狈和暗淡也不能忘记。
  医院值班的医生是和程旭过不去的姜某,爱理不理,皮笑肉不笑的,只说路云很严重很严重,磨蹭着不开处方,程旭心急,
  要求,“那好,我们住院。”他没办法,按照规矩,他不当班不能开处方。
  “好啊,”姜医生痛快的写单子,住院最好,让这个死小子破费。
  路云被这个姜医生问的心惊肉跳,“怎么了,不就是胃痛吗?难道胃癌?”
  程旭无奈的解释“别乱想,是我前几日得罪了姜医生,他故意的。”住院部的内科大夫倒是很认真仔细,就算不喜欢程旭也没啥纠葛,开好了药,程旭跑前跑后的照应,针药来了,他亲自打针,想不到两个多月时间,自己竟给不了打了几次针。知道路云没吃晚饭,还特别交代护士照顾不了自己跑出去给她买来白粥小菜。
  路云是真的饿了,一大碗粥吃了个干净。程旭看着路云脸上脏脏的一道污渍,发笑,走去旁边往盆里倒热水,绞热毛巾,“你怎么弄的?象刚丛老鼠洞里爬出来的一样,不是卖瓷砖吗?又没让你去烧瓷砖,瞧你脸,跟小花猫一样,不顺利吗?”
  热气腾腾的毛巾递到路云手里,路云檫在脸上,却檫下了泪水,哽咽,“对啊,我不顺利,岂止不顺利,根本是倒霉透了。”忍不住,路云就跟程旭倒垃圾,一倒两个小时,最后,“就这样啊,天下雨了,我荷包飞了,胃又痛了,你说我倒霉不倒霉?幸亏遇到你。”
  连程旭都觉得,幸亏不了遇到自己。替不了倒杯开水照顾她吃药,问“装修真那么难吗?”
  路云吞掉药片,“应该不是很难吧,我看我妈讲起来头头是道,没理由她学的会那些我就搞不清楚,整天战战兢兢,早上醒来就头大,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每天无头苍蝇样撞来撞去,又挫败又辛苦,想跑掉又不甘心。”
  “那你觉得你母亲为什么可以说起来头头是道呢?”
  “对啊,为什么?”
  程旭笑了,棱角分明的嘴唇笑出温暖柔软的弧度,“不了,因为你母亲是在料理自己的家啊,她要让自己的丈夫孩子的房间舒适,要让厨房安全合理,要让客厅温馨明亮,所以她头头是道。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程旭的话让路云浆糊样的思维突然清爽了一点,好像是这样,“我有点明白,可是,店铺和一个家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呢?你的店铺是为了让你的顾客宾至如归不是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如果你想过,那你就应该知道你的店铺是什么样子的。”
  路云不响,她设想过自己未来的家,米白的壁纸和窗纱,橙色的沙发和绿色的垫子,还有透明的玻璃茶几,蓝色的杯子,卧室要麦色的家具和大格子的床罩。
  路云瞬间沉默,程旭知道是为什么,爱的终点恨的终点,记得太清楚的和巴不得立刻忘记的,都是那一个人,站起来调整点滴的滴速,“很晚了,先休息吧,我等你这瓶药吊完再回去。”
  路云乖乖的钻进被子,闭上眼睛,心里画图。
  程旭说的对,当你把店铺当成自己家那样打理,就什么问题都能克服,似乎一切就顺利起来。电脑装好,电话安好,路云白天当监工,晚上找资料,算账,并试图颠覆老板已经拟定的设计图。黄经理一直以为找到了一个老实听话好摆布的员工,却原来是最让他头痛的,现在路云在上司眼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忠心和投入,这年月还有谁为了一份薪水不多的工作放这么多的热情和精力呢?
  路云的日子有点凌乱,运转超负荷,不过还好,老总给他拨过来一个女孩子,路云觉得那个女孩子不好用,拨一下动一下,平时用太多的时间讲私人电话,有次路云让她去买几根软管回来,她磨蹭半天不动弹,路云生气,说了她几句,人家回路云,“干嘛那么拼啊?”
  路云浅笑,“不拼怎么对得起你的薪水?”立刻电话给黄经理,“退货,这人不好用,换个好用点的,”黄经理被气到半疯,这一退货,又好久没上新货,路云乐得,没新货就没新货,自己来更快点。
  夜里腰酸背痛的躺在床上,路云也问自己,是啊,何苦那么拼啊?其实,忙碌不过是一种逃避,可以逃避无孔不入的思念,如果实在很想忘记一个经常被自己思念的人,防备一张随时出现在眼前的幻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忙一点。
  路爸已经放弃了把女儿弄回家的打算,路云和大家吹牛,说自己红包升职在望,也就没人再反对。路云是不知道,爹妈没反对是知道程旭在那边,多少放心点,再说实在是喜欢程旭,觉得当女婿不错。而路云,认真说,有胆子孤军奋战,无非是程旭就住在她对面的医生宿舍。他们的阳台挨的很近,目光越过几棵开满花朵的泡桐枝桠,就能看到对面笑出一天晴空日光的程旭。除非他值夜班,否则,每个早上,他准时六时出现,笑笑的,喊;“到不了,起床啦,我们去晨跑。”
  为了晨跑,路云简直恨程旭,这家伙根本就是狂人,谁要在后半夜十二点睡觉早上六点再被叫起来去晨跑呢?跟程旭说:“我不要晨跑了,我要睡觉。”他不答应,依旧每日如早起啼鸣的大公鸡,不依不饶的吵醒路云,他有他的理由,“不是你老早说好让我督促你早起锻炼身体的吗?”
  是,起因是路云上次住院后的第二天,做了大堆检查,包括胃镜,化验报告出来,路云血糖和血色素都偏低,胃有轻微溃疡症状,需要保养,按时用药。路云当时拿着体检报告,发誓说要好好爱自己,要身体健康,要多福多寿,要天天锻炼身体天天向上,程旭就约路云去跑步锻炼身体,路云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程旭第一天就半跑半走的把路云带去那片还没插秧的稻田前看菜花和紫色的野花,路云高兴的直跳,程旭遗憾,“要是早几天发现你就好了,现在花有点谢了,没初见时候壮观。”
  路云扼腕,“原来还有更壮观的时候?那不能错过它任何一点变化,以后你每天督促我晨跑锻炼身体,我一定要坚持看着这些野花怎么变没有,明年又怎样开起来。”
  路云当时是真心这样希望的,可是几天后就吃不消了,程旭不管,他坚持他的。与程旭住的近,一起吃饭的机会多,程旭坚持每日饭后提醒她吃药,不管她记得还是不记得。路云要跑步锻炼身体,程旭就坚持叫她起床,甚至大雨天也不放过她。
  拎了两件雨披,站在对楼阳台,“到不了,去跑步,起床啦。”声音夹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时近五月,泡桐生了一树的嫩叶,绿叶苍枝,雨打花落,糯湿的空气里浮着安静幽淡的花香,路云窝在被子里,哭笑不得,避无可避没完没了的听程旭喊,“到不了,不了,去跑步啊。”
  早上的雨急无行人,路云和程旭的脸上水淋淋,跑的跌跌撞撞,路云又气又笑,问程旭,雨声大,半喊着,“我们用不用这么风雨无阻?”
  “用,用的啊,”程旭大着嗓门,“你不觉很过瘾吗?”
  “过瘾?坦白讲,”路云承认,“是有那么点过瘾。”
  “我们可以更过瘾点。”程旭带头,加快步子,跑去那片野花退尽,青苗初翠的稻田。跑的太快,路云大口的喘气,肺里的空气好像全部被挤出来了,听程旭对着那大片的绿,放大了嗓门用力的吼叫,“哈啊啊啊啊啊~~~”
  四野无人,狂雨如注,路云用手捶程旭,“喂,你鬼叫做什么啊。”
  程旭拉住路云,站在自己身边,“不了,来,你也学我这样,很大声的喊出来,很过瘾的,试一下嘛。”
  “我不要,神经兮兮的,”路云拒绝。“我又没疯。”
  “偶尔疯下有什么关系?”程旭扭头看路云,“你就陪我疯一回能怎样?”
  雨帘后程旭的脸看起来有几分熟悉,隐约的,路云脑子里有流光闪过,闪的太快,路云抓不住,望着程旭,怔忪在雨里。
  程旭笑,笑的有几分孩子气,露一口整齐漂亮到让人嫉妒的白牙齿,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笑涡,说:“来,跟我一起喊,我的梦想,是做个稻草人,就那样,一直一直站在层层的稻田边,看得见青空坠长星,闻得到十里稻花香,下雨的时候披一蓑烟雨,有风的时候见杨花飞雪,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下,我可以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感受我身上的每一茎脉络在阳光的温暖里变得轻盈,丰盛,我是暖暖的,幸福的稻草人,就可以那样,自由的唱—”
  路云完全傻住了,那是自己刻意忽略和忘记的梦想,震撼的盯着程旭“为什么你会知道?知道这个近乎愚蠢和可笑的梦想?”
  程旭答非所问,冲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指给路云看,“知道那边是什么?”
  “是什么?”路云觉得被蛊惑,只会顺着程旭的思路走。
  “是太阳啊,你只要对着那边用力喊,说不定天就晴了。”
  “怎么可能?”
  “你试看看嘛。”
  路云试了,学着程旭那样乱叫,“哈啊啊啊啊啊啊~~~。”没错,这样喊真的很过瘾。
  程旭的声音伴着雨声,响在而畔,“想喊什么,说什么,都可以,这里没有人,只有你,有雨,有稻田,还有藏在云后的太阳,你可以尽情呼唤,说你最想说的,没人知道,没人听见。”
  被蛊惑的路云发泄样的对着稻田,“谢明宇,谢明宇,谢明宇,我要忘掉你,你不许再出现—”
  后来,程旭陪着路云喊,“谢明宇,你好不好?你好不好?----”
  或许因为这样的晨跑太过另类,又或者不是第一次在程旭面前狼狈,路云没为自己的失态尴尬,率性之后反而坦然。两人鬼哭狼嚎的嚣叫淹没在一片雨声里,结果,嗓子喊哑了,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冒着大雨往回走,路云忍不住笑起来,“神经病,我怎么会上你的当,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喊不出太阳来。”
  “那是当然,用喊的就能喊出来不是想晴有晴想雨有雨,可以不要天气预报了。”程旭嗓子哑哑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那篇作文?”路云没忘记自己的问题。
  程旭违心的给了个答案,“记得你那时候跟明宇吵架,后来喝醉了,喝醉以后就念叨这个,所以我知道。”
  路云大惊,“上次你说我喝醉以后什么都没讲过。”
  “是啊,你是没讲过啊,”程旭耸耸肩,“我看不出你那个梦想代表什么,说了和没说没差啊。”
  路云苦笑,“也是,这个梦想愚不可及,如果明宇现在看我们两个这般乱叫,鼻孔里肯定哼出一个四声音节,然后说我们戏剧化,而且很无聊。”
  “你觉得刚才的无聊和戏剧化能不能让你快乐点,而且郁闷稍减?”前面有车开过来,程旭拉过路云靠边站站,避过四溅的积水。“其实,只要能让自己开心,在不给大家造成困扰的情况下,做什么样的梦,用什么方式让自己快乐点减轻压力,是愚蠢或无聊又或者戏剧化有什么关系呢?”
  天光大亮,雨小了些,一家早点档有卖热气腾腾的豆浆和豆花,程旭带路云过去,要了两碗热豆花,程旭只给了路云一匙辣油,道:“不了,早上好,心情好。”
  路云被程旭逗笑,笑容下面一片心酸,“阿旭,我会换个梦想,换个可以上档次点的梦想,做个可以让家人朋友骄傲,能以我为荣的女人。”
  “不了,你已经是了,做你的朋友,我就觉得骄傲,以你为荣。”程旭说的很真诚。
  “你哄我,阿旭。”
  “我没有,我就觉得当个稻草人的梦想很了不起,”程旭故意逗路云开心,“普通人一定没办法做梦做成这样,可见你不是普通人,瑶池稻草下凡尘。”
  路云大笑,“你好扯~~~”

  十七__
  程旭感冒了,用晚饭的时候没精打采。路云头发全盘在脑后,穿件宽松的牛仔外套,刚丛灯具店厮杀回来,拿块湿纸巾檫额头的一层细汗,问程旭,“为什么医生也会感冒?”
  程旭闷着鼻音哑了嗓子,“废话,医生是人,是人就会生病。”
  路云笑,诈诈的,“那你明天早上一定没办法晨跑了对不?”
  程旭气死,难道自己每日费劲巴拉的喊这个傻女人起来锻炼身体她毫不感激反当这是负担?面色不好,抽抽不通气的鼻子,“对,明天不能去了。”心里暗骂句,没良心的傻瓜。
  晚上,路云找程旭,很有良心的拎了大蓝水果,“喂,你好点没有?”从包里掏出把水果刀,“说,你想吃什么?少爷?我来削皮。”
  程旭很乐,指指一只奇异果,路云拿起来,“没问题,少爷。”削皮。路云刚洗过澡,头发潮湿的,身上有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程旭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通气了。
  “阿旭,你有没有碟子放水果啊,这样怎么吃?”
  “哦,那放杯子里吧。”程旭把自己喝茶的超大水杯递过去。”
  杯子深,只好用筷子插水杯里的奇异果吃,酸甜酸甜的,竟有点象现下的心境。甜的是现在与不了相守的这份时光,酸的是眼前的女子心里并不爱自己。
  路云心情雀跃兴奋,瓷砖店的装修快要结束了,马上即将开张,不停念叨未来的计划,程旭安静耐心的听,这样的夜晚,花月春风,人儿如玉,程旭觉得很满足,他有种想法,很荒谬的那种,就是希望可以搭乘卡通故事里丁当用的时光机器,看看未来的某夜,是不是也象今天这样,吃着不了削皮的水果,闲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也象现在这样欢天喜地?
  路云没想早起跑步的,好久没睡懒觉了,可是,六点的时候自动醒来去看对面阳台,没人叫她,路云很满意,回去继续睡,睡不踏实,过两分钟又觉得程旭的声音响起来,于是又到阳台上去看,没人,路云寻思自己幻听,回去躺下,没一会儿又听到----
  十分钟后路云起床洗漱,换上运动衣去晨跑,一个人跑到稻田边,大汗淋漓,慢慢活动腿脚,做深呼吸,早上空气真好,薄雾轻云,草熏风淡,路云跳两下,对着大片的稻田,练习肺活量,“哈啊啊啊啊啊`~~~”
  晨跑完回店里,遇到个推着车子卖瓷器的小贩,瓷器不细致,土里土气的青花瓷,路云想到起拿大茶缸子装水果的程旭,叫那小贩,“等等---”
  不知道是感冒的效果太好,还是那篮水果的维生素含量太纯,反正,程旭早上起来感觉好多了,就是喉咙还有点痛,时间已经早过了六点,程旭猜测不了今天一定在睡懒觉没去晨跑,起来整理东西,他调了几天休假,回家看望母亲。打开电脑,把和姐姐的聊天纪录打印出来一并带回去。
  程月说她很倒霉,前段日子赶上课,从公寓往外冲的时候急了点,结果撞到一个人,要命的是把人家超贵重的望远镜给撞掉在地上,协商的结果是要陪银子给人家,所以程月最近省吃俭用,还打了一份工,虽说打工难不倒程月,不过读博士期间还打工的人真的太少。程旭怕姐姐辛苦,打算回家跟妈妈商量,把家里剩下的存款汇去给程月算了。
  背着挎包,程旭在大街上等车,旁边就是路云的瓷砖店,“齐亚瓷砖”白底黑字明晃晃的挂在那里。路云真的把临街的墙打掉改成了透明的玻璃窗,透过大玻璃窗,可以看见路云忙忙的招呼工人装灯具,程旭估计她今天一天就是在忙这个了。
  路云在里面看到程旭,跑出来,“你大早背个包站这里干嘛?”
  “我调休了三四天回市里去看看我妈。”
  “啊?你要回去那么久?那我怎么办?”路云脱口而出,想想又放心了,“也没关系,今天下午会派人过来了。”
  程旭真是无奈,这话前半段和后半段相差的距离是孙悟空的跟斗,十万八千里。开始还以为不了是舍不得呢,真是想太多了。
  路云瞪着眼睛就提出要求,“帮我看看小令好不好?喂,你每次都说她们没事,我就觉得有事。”
  “哦,我会去看看。”提到这个,程旭照例心虚。
  “反正你不在,单车借我用好不好?”
  “好啊。”程旭拿钥匙给路云。
  “可以帮我带几张CD回来吗?我跟小令说好了,她会拿给你的。”
  “嗯,没问题。”程旭等着,看看路云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路云还算懂礼数,“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龙井虾仁好不好?”
  程旭咬着嘴唇笑,带点宠溺的用手去揪揪路云绑在脑后的马尾,“算你还知点好歹。”
  车来了,程旭跳上车,回头朝路云摆摆手,“再见,一个人当心点,按时吃药,不要吃辣的,不要偷懒,每天晨跑。”
  路云点头,“知道了,你罗嗦诶,再见。”转头先回店里,猛又回头对着开走的车叫,“喂,阿旭,我今天早上有去晨跑啊。”
  春日早晨的风里传来不了娇憨清脆的声音,程旭没探头出去看她,坐在座位上,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深绿浅绿,浮云白日,微笑。谁说单恋是种自找麻烦的游戏呢,程旭觉得没什么不好,他只管爱她,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有回应也好,没回应也好,程旭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现在时间尚早,有花的,无花的季节,管他风往哪里吹呢?他相信只要坚持着他的坚持,他就会等得到他的刚刚好,不是到不了,而是没完没了。
  加利福尼亚的四月多雨,已经下了几天了,明宇没出去,上网杀时间,他所谓的杀时间不过是查些关于天文和医用的资料。曾经,明宇每天会去查自己的邮箱,看看有没有路云的信来,不过最近已经放弃了这个期许。路云生日那天,他给路云写了封信,也没说什么,不过随便谈谈自己的近况,说句生日快乐,虽然明宇觉得想说的很多,可是手指敲击键盘的时候只说,这里天气不错,闲扯的内容是加利福尼亚秃鹫,其实明宇也不确定路云会不会喜欢这种几近绝种的生物,或者这个内容可以讲给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听呢?他不知道路云已经换了工作。那封信应该不算情书吧,明宇不知道一封正规的情书该怎样写。记得以前,路云说过,很想看到邮箱里有明宇给她的信,明宇不屑为之,怎料到自己真会写信,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可是他的信没回音。
  异乡的雨夜十分寂寞,有同学邀请他去PUB一起喝杯酒,明宇拒绝了,酒那东西,往肚子里灌的越多越寂寞,以前,明宇的同学说明宇是强者,基本上,明宇从来不会觉得寂寞或者孤独,可这会儿,听着窗外的雨声,明宇觉得孤独,不过明宇不承认自己此刻无边的孤独感是因为牵挂一个人,只能说,是因为加洲的雨季太久,雨水太多。
  门铃的声音划破一屋子的寂静,明宇开门,门外的程月半干半湿的站在那里,“嗨,ALEX,你在啊,我来还钱给你。”
  “哦,MOONY,请进。”明宇客气的把程月让进来,“喝点什么?咖啡好不好?”
  程月拿手帕檫脸上的雨水,“随便。”
  明宇替她端咖啡过来,“外边雨很大吗?等我拿块毛巾给你。”
  程月摇头,“哦,不用,这样就可以了。”从挎包里拿出信封,“喏,说好分期给你的,这里是这个月的,估计再两个月你可以买新的望远镜了。”
  明宇端起咖啡,轻啜口咖啡,“其实不用这样急的,我已经买了新的望远镜了。再说拿现金不是很不安全吗?你可以等手头宽裕的时候把帐一起转进我户头就可以了。”
  程月也喝咖啡,吸口气,咖啡很香,坦白告诉明宇,“我喜欢现金,感觉很好。”
  明宇笑笑,“这是习惯的问题,其实这样既不安全也不实用,平时购物用卡不是很快吗?”
  程月保持沉默,跟这个油头粉面看起来优越感十足的家伙谈现金和现金的感觉如同与夏虫语冰,程月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人,抬眼看窗户前那架崭新的望远镜,只好换个话题,再不喜欢也不能白喝人家的咖啡啊,问,“你天文系的?”
  “不是,我学医的,”明宇随手取过桌上小竹筐里的面包,撕了外面一层皮,他晚饭没吃饱问程月,“你呢?”
  “我学生物。”程月看着明宇的动作,蓦地记起,大使馆外那个吃面包只吃面包芯的家伙,难怪那天在楼下撞到他的时候觉得眼熟,原来他和自己来自一个城市,对面的明宇正把一截面包芯塞进嘴里,小竹筐推到程月面前,程月婉拒,“我不饿。”
  继续喝咖啡,闲谈。程月看着望远镜,“又不是学天文的,干嘛买望远镜?”
  “爱好,”明宇百无聊赖的吃了块面包,他不喜欢外国的食物,又懒得自己动手,事实上他不会烧菜。
  “这个爱好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多无聊。”或许因为不喜欢眼前这个精致优雅的花花公子,程月索性不客气,大放厥词,“拿望远镜看天空对生活有帮助吗?一点建设性都没有。”
  明宇有点震惊,从来没人对他的爱好表示微词,表面不动声色,“爱好就是爱好,没什么道理好讲的。MOONY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我?没什么爱好。”程月爱钱,不过这个爱好不适合跟眼前的ALEX说。喝干杯子里的咖啡,站起来,“谢谢你的招待,今天晚上打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明宇浅笑着送她到门口,为她拉门,“不用这么客气,欢迎有空来坐坐。”
  程月临出门向明宇要了账号,“下次还是转帐给你好了,方便些,再见。”
  关上房门,明宇去洗澡,这样无聊的夜晚,被一个无聊的女人说自己的爱好无聊十分晦气,明宇要把晦气洗掉。明宇不喜欢程月,不喜欢她眼里带了点戏谑的精光,不喜欢她锱铢必较的刻薄,不喜欢她一副随时打算上阵厮杀天下舍我其谁的气质,虽然偶尔那样看起来满精神的,明宇第一次见到就不喜欢。
  一个月前他从邮局拿家里邮寄的望远镜回来,因为怕路上有损伤,所以明宇在邮局就拆了包装检查了一遍,懒得再拆开,所以就那样抱回来了,百密一疏,却被那个从楼上赶死样冲下来的程月把望远镜撞了个稀巴烂,望远镜是精密的东西,明宇的望远镜尤其精密,许多零件他是自己组装的,一旦撞坏很难再找到合适的配件,所以明宇脸黑黑,当然他不会跟个女人发脾气,所以当程月跟他道歉的时候就说,“讲点比道歉有用的。”
  程月安静下来,跟明宇对视两秒,“多少钱?”
  明宇说了,程月不接受,“先生,你应该把折旧打进去吧。”
  明宇告诉她,“没有折旧,许多配件是新的。”
  “那旧的呢?你口说无凭,又没有发票,再说撞到你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你也没看路对不对?对不起,我不能按照你说的价位赔偿。”
  明宇不喜欢和女人争执,再说看程月的打扮想她可能不太富裕,所以就打了个七折。程月没想到这人还很干脆,她要赶时间上课,所以也干脆了一下,“我叫MOONY,住二楼,我没办法在最近一个月内还清欠款,三个月分摊可以吗?把你的地址和姓名告诉我。”
  明宇掏出纸笔写给她:“ALEX,四楼A。”
  程月回到房间,洗澡,睡觉。爱好是什么?她不清楚,如果真要问程月爱什么,程月会说她爱钱,赚钱是她唯一的爱好,按理说,赚钱养活自己或家人是义务,不过程月现在把爱好和义务等同,所以她心无杂念,安心念书,撞到别人的望远镜是个意外,她必须要把她最爱的银子拿去给别人,程月十分心痛,要是那个拿了她钱的人可爱点也就算了,偏又是个不尊重食物,十分虚伪十分可恶十分自以为是十分骄傲的人物,简直十恶不赦,程月这辈子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所以,决定以后把这个ALEX当透明,再不要看到他。倒在床上,程月寻思,自己呆的那个城市明明好山好水,人民勤劳可爱,怎么能养出ALEX那样的败类呢?百思不解,沉沉睡去。
  程旭从市里休完假回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齐亚瓷砖灯火通明,因为还没装窗帘,灯光反射了瓷砖的光泽,整间店雪洞样,附近的街道因此而华丽。程旭拎着手里超大的袋子,过去敲门,过来的开门的女孩子很陌生,程旭猜测是新来的店员,道:“我找路云。”
  话音未落,就听路云在里面喊,“阿旭,是你回来了吗?”程旭心头有暖暖的清澈流过,扬声,“是啊,我回来了,带了东西给你,好多呢。”
  坐在齐亚瓷砖的大厅里,周围的瓷砖光如明净,亮如水晶,灯光下每块瓷砖都璀璨通透,有人给程旭端了杯茶,程旭道谢,路云给程旭介绍,“短发笑的很甜的叫阿笑,个头娇小的叫丽平,眼角下有颗美人痣的叫婷婷,这些都是我今后的战友。”
  程旭看着眼前几个撸胳膊挽袖穿着水靴的女孩子,不无惊讶,“你们在干吗?”
  “打扫卫生啊,”路云兴致勃勃,“我们后天就开张正式营业了,刚才啊,我们在开个小会,大家都希望拼好业绩,多赚银子。”
  程旭由衷的为路云高兴,“你辛苦了这么久,一定会有收获的。”
  另外几个女孩子切切私语几句,大概猜测他和路云的关系,很自觉的回避,大厅留下程旭和路云,程旭打开背包,那东西出来,一样样给路云介绍,“蹄膀是你妈让我给你带来的,CD和零食是小令给你的,书是子游送你的,他说上次你回去只顾着和小令看窗帘了,想去书店买没去成,所以他买了给你带来。”
  “哇,子游有心了。”路云捧着小说,上次看小说是什么时候?都快记不住了,问程旭,“小令和子游怎么样,他们好不好?
  程旭打了个突,支吾,“不错,还好,比较稳定,小令在学京剧。”说起这个照例心虚。
  路云挑骨头,“比较稳定?那就是说没有进展了?”
  程旭装糊涂,“进展?什么进展?现在谈结婚吗?会不会太早?”
  “不会啊,子游都三十了,也老大不小了吧。”
  程旭有点冒汗,拼命找理由,转话题,“那是,不过买房很贵,付了首期也没钱装修了,总是想多存些钱再说,呃~~你这里的装修就很有特点,你想像里的家是这个样子的吗?”
  路云淡淡的笑,“是,以前是这样想过的。”
  程旭用手摸摸墨绿的沙发,橙色的垫子,透明的茶几和杯子,不了想要的客厅原来是这样的吗?灯火明灭,映出她眼中的往事,曾经相见欢,曾经春衫薄,曾经冬衣厚,岁月烟行,那些曾经如凋零的书卷,字迹散落,留下这一堂色彩,温柔依依,触手可及,击中在程旭的心里,他从这一堂斑斓里,读她的回忆,叹自己的失落。
  路云轻声说,“以前是这样想的,可能,以后会换种色彩,你呢?你想过吗?如果给你间房子,你希望是什么样?”
  程旭拿过一个垫子,抛上去,落下来,路云的脸在一片橙色后面闪来闪去,“我要的家很简单,没这么艳丽。”程旭道,“客厅要有大电视,方便我妈看连续剧,我妈腰不好,所以太软的沙发不适应,最好是藤制的沙发和茶几,我和姐姐都喜欢葵花,所以,我想在墙上挂葵花的装饰,我见过,草编的,朴素的枯草色。”
  路云眼睛亮了,“葵花吗?可以自己种啊,我家阳台上就有个大大的木箱,每年春天撒上葵花籽,不用特别照料,就可以开花了,花朵不大,金黄色,很漂亮很漂亮。”
  程旭靠在沙发上,专注的看着不了,“那我对以后的家,就可以多一个设想,阳台上种金黄的葵花,家人在阳台上晒着太阳。”
  这次程旭回市里,和子游走街穿巷的去找好瓷器,投院长所好,把程旭活动回市里。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淘到上好薄苔瓷瓶一只,价格昂贵,子游替程旭高兴,“我打赌院长一定会调你回来。”
  子游一句肯定,程旭立时反悔,“既然这么肯定那我就等等再送好了。”
  子游误会,“你这个不是行贿,不要这么古板好不好?”
  程旭哭笑不得,“我不是古板啊,院长是长辈,送只花瓶有什么关系?再说送礼收礼这回事情是人之常情,既然我们不能将自己经营到风生水起也没必要去愤世嫉俗,其实你知道,我是不想现在调回来,不了在那边没熟人,我担心她没人照顾。”
  子游倒死,“不了还会回来的嘛,你长远打算下好不好?”
  程旭不要长远打算,“变化总比计划快。”
  象现在,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不了,程旭觉得自己做的够正确,喝口茶水,他提议,“不了,下次你能休息的时候告诉我,我带你去钓鱼好不好?”
  “钓鱼?去哪里?”
  “河边,我跟你说过,附近有河,有碧水潭,我最近才知道,去碧水潭的路叫响水坡,我这次把摩托弄来了,等你休息的时候,我用摩托载你去。”
  “真的啊?”路云惊喜的拖了长长的尾音问。
  “真的。”程旭保证。
  
  十八__
  路云的店不日开张,或是因为店里装修的家庭气氛浓厚,货品又精致,服务质量也好,生意倒做起来了。黄经理说的对,县城近期新住宅区起了几片,买房的人多,装修材料十分好销,路云业务新上手,每日打货制表算账,着实忙了些时光。仍然时时记起明宇,路云不再强迫自己快快忘记,顺其自然吧,日子像白开水刻意过得平静而沉淀。当然她还记得请程旭吃龙井虾仁的承诺,所以,那天拎了白饭虾仁去找程旭。
  程旭在忙他的论文,见不了拿来的饭菜,挺高兴,“你做的?手艺就这么好了?不是说你们轮流烧饭每天都吃烂菜吗?”
  一说捅到了路云的痛处,苦着脸,“我去菜馆买来的,揭人不揭短,干嘛非提这个?”是真的,路云自打和几个店员合伙烧饭开始,每天吃的菜不是太烂就是夹生,包括路云在内,没有一个人有下厨的天分,早上和程旭晨跑的时候路云还说,“我真想跟老板说换人,起码换个会烧饭的来,又怕此举惹怒店员,她们合伙砍了我,另换会烧饭的店长回来。”
  “何时去钓鱼?”路云问,请吃虾仁是假,想钓鱼才真。
  程旭正想计划计划,外科来电话,说附近几个江湖小子火拼斗殴,砍的惨不忍睹,急救那边无法应付,叫程旭过去帮忙,程旭丢下路云和吃了一半的龙井虾仁就去了,这一去,钓鱼的计划没有很快实现。
  是惨不忍睹,两个重伤,一个头部重创,整张脸看起来都变形了,一个挨了一刀,浑身鲜血淋漓,值班的医生没找到院长和主任,有点手足无措,正联系市里医院,想把两个伤患送过去,急诊轻伤躺了几个,还有群人横眉竖眼凶神恶煞样子的人横在那里,吼,“把我们兄弟给我治好,死了哪个我们都不放过你们。”
  头部重创的确实无法处理,程旭检查挨刀的伤患,伤了脾脏,根本不可能支持到市里,程旭当机立断,“送手术室吧,需要马上动手术。”
  值班医生盯着程旭,“你主刀。”
  程旭点头,“好。”
  通知准备手术室,程旭换个衣服,手术室外几个人狠狠的盯着程旭,“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抵命。”
  程旭道,“为什么我要抵命,手术过程中任何突发状况都有。”
  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男子手里晃把刀,刀光冷森森,咬牙切齿,“突发状况,就是因为有突发状况才要你们医生,要不世界上多你们这群穿白大褂的拿来做什么?”
  程旭闭嘴,有理说不清,护士问,“这里需要签字,不签不能做手术的。”
  还是刀疤汉子,看也不看,大笔一挥字就签了。程旭不多说,进去动手术,过程真不顺利,除了护士,没人帮他,还有人在旁边泄气,“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不知道我们会不会被牵累。”心思浮躁,连器具都会递错,程旭稳如磐石,遇到递错的器具,他就温言提醒。坦白讲,配合不默契,这样十分辛苦,不过,不会比在怡和实习期间,晚上急诊,连跟三台刀的时候更辛苦,程旭心无旁骛,他只想救人。
  真有突发状况,而且层出不穷。伤患需要输血,因为难得有手术,医院配备的血浆不足,程旭O型血,让检验的同事抽自己的血去配,合用,程旭把自己的血输了300CC给伤患。再没人说话,没人递错器具,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节奏分明,最后的缝合,程旭自己动手,有护士给程旭擦汗,程旭的眼睛清亮,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们受伤的朋友生命力很顽强,不如把线尾收个蝴蝶结以示对他的嘉奖。”当然,这只是个玩笑。
  患者尚未脱离危险期,收在加护病房,麻烦却没结束。刀疤汉子逼迫程旭,“我弟弟没脱离危险,你也不要离开医院。你敢走一步,你身上就多一窟窿。”这般偏激是传来消息,另一伤患送到怡和总院抢救无效,一命归西。
  立时在场的几个医生护士的脸都白了,刚刚赶来的院长和主任喝的醉熏熏,站立不稳,一额的汗,程旭说:“好,我不走,我亲自照顾他。”就这样,程旭如同软禁,被留在外科病房一个星期,刀疤汉子每日把吃食送去程旭的值班室。医院里人心惶惶,院长没胆子上报,怕闹大了也没报警。程旭不以为意,电话告诉子游,子游在那边跳脚,骂,“你理他死活,不会全送来这边,他死了就死了。”
  程旭靠在桌前吃他的中饭,笑,“才怪,你也就这么说说,真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和我一样。”
  也有警察来过,不过是问刀疤汉子两句话,人就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程旭并不清楚,他也不多问,安之若素,只管照顾好他的病人,亲自打针换药。医院出了这样的事情,姜医生自然不放过打击程旭的机会,流言菲菲,说程旭是个是非精,走哪里哪里倒霉,到处闯祸,出风头,惩英雄。不过这次,整个外科和手术室却全对程旭竖大拇指,那天晚上的值班医生和护士为程旭说话,“要是我们医院多几个程医生这样的是非精,我们欢迎,人家那是真的叫救人,出风头也要本事的,不是谁想出就能出。”
  路云把饭菜留给程旭以为他晚上回来会吃完,早上晨跑回来就听见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是想过去看看的,不过被手术室一个叫曲霞的护士拦住,外科那边的加护病房暂时成禁区,怕出乱子,院长不让闲人过去,路云只好不停的给程旭电话和短信,程旭在短信里说,“记住不要出现在医院,我暂时不能带你去钓鱼,因为没洗澡,身上有味道,鱼会被吓跑。”
  路云心内焦急,继续短信过去,“你会一切安好?”
  程旭,“我会,我不会有事。”
  路云,“你保证?”
  程旭,“我保证,向河里的鱼保证,我一定不会让它们等我太久。”
  尽管程旭语气轻松,路云还是很担心程旭,听说那些人手里拿了刀
  ,她怕伤患真有变化,程旭真的会挨一刀。晚上睡不着,路云也会想程旭,脑子里是些凌乱的片断和镜头,在子游那里举着酒杯祝她快乐的程旭,与明宇争执后给她递毛巾的程旭,揍了明宇一拳的程旭,在稻田边背诵自己作文的程旭,背着自己看医生的程旭,不仔细想,路云都不会发现,原来,他为自己做过那么多。
  和刀疤汉子混了几天,程旭觉得他不是坏人,应该说,是个奉行暴力会解决一切的好心人,他很爱护弟弟,晚上弟弟多痛一点,他就要求给注射止痛药,很难搞。程旭最累的就是要说服他,止痛药不能乱用,所幸,患者的情况越来越好,终于,刀疤汉子给程旭放行,“喂,你可以走了。”
  程旭笑笑的,“你现在放心了吗?”
  “放心了,其实早就放心了,我以为你会求我放你走,可你连提都不提。”
  程旭故意,“我害怕,你有刀。”
  刀疤汉子大力拥抱程旭,“你怕我有刀?哈哈~~大概你是最不怕我的了。谢谢你,程医生。”
  程旭就跟他摆摆手,离开呆了近一个星期的外科病房,他终于可以带不了去钓鱼了,不过他要先洗澡,身上真的有味道,为什么那个刀疤汉子不怕他身上的味道?程旭揪起自己的外衣闻闻,皱眉头,他可不能这样去见不了。
  这是程旭第一次用摩托载不了,微风拂面,白云浅阳,满目青山,春已将尽,落了泡桐,开的就是女贞,黄绿细碎的花朵藏在叶底,街道山路上,都浮着一层女贞花的香气,郁结如网,伸出手,却又摸不着。路云坐在程旭的摩托后面,抬眼看目光穿过飞掠而过的树梢,上面是湛蓝湛蓝的天。
  一带清流,水面光点无数,山痕水迹,云朵在山顶缭绕。程旭不太熟练的放饵,抛钩,架竿,边做还自己笑。路云用程旭拿来挡风的牛仔外套蒙在头上遮太阳,
  忽然想起,这件外套十分眼熟,灰绿的颜色,粗糙的质地,穿在身上安稳舒适的感觉,是路云喜欢的那种,好像初见程旭,他用的就是这件外套。一瓶水递到眼前,路云接过,扭开瓶盖,问了一个迟到有一年多的问题,“阿旭,你外套哪里买的?”
  慢慢的,路云恢复了一些旧日爱好,听音乐,套碟片,看小说,关于男女俗爱的。记得以前刚和明宇相恋时,路云以为明宇和自己一样喜欢酸溜溜的散文,于是,就念段关于星星的文字给他听:“远远的欣赏也是我的冷漠,远远那颗星闪烁的也许是冷漠,如果有云梯而上,摘下那颗星,摘下的也是冷漠-------”当时明宇合上路云手上的书卷,有点不耐烦的表示,这段文字浅薄幼稚,而路云的喜好总是关乎男女俗爱,实在不够深刻。再次捧起闲书猛看,路云有种很痛快酣畅甚至是解气的感觉,终究,仍然不明白什么叫深刻,想,自己可能这辈子无法变得象明宇那样深刻,无法成为他的骄傲。
  路云坚持每日晨跑,偶尔,程旭连上晚班后比较辛苦一样也会陪她,下了晚班骑单车与她同去,再用单车载她回来。适度的运动,坚持用药,路云没再胃痛过。她面色红润,轻盈如燕,健步如飞.,站在店内,套双粗跟皮鞋,双腿笔直,身段灵活婀娜,穿件与地砖同色制服,头发全部拢到脑后,束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细致的额头,涂淡淡的口红,笑语嫣然,整个人竟似从一块晶亮剔透的瓷砖里分割出来的一样,拿店员阿笑的话说,很有质感。
  忽地就言语玲珑了,有客户来购买瓷砖,本来是只想铺设客厅,路云巧舌如簧,让人家无论客卧,全都用了地砖。遇到难缠的客户谈价钱,路云也跟着一钱如命的计较,都是升斗小民,路云也要过日子,跟客户告饶,“您少压点价好不?让我提成高点,我可是攒嫁妆呢。”路妈妈知道了,骇笑,女儿竟也有今日。
  路云不再忌讳说起谢明宇这个名字,她曾经和程旭聊天:“以前我知道他没错,错的都是我,现在想想,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错的是时间,我们在不恰当的时候遇见,如果我是现在遇到他,或者相处的方式会不一样,我会懂事点,不让他那么辛苦为难,不过,如果不是有和明宇相处的那一段,或者今天的我也不会改变,我依然是在幼儿园给孩子们讲童话的路老师。”
  程旭说:“我没看出来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有什么不一样,你不过是换个工作。”
  当然,如果不是刻意想起,明宇也不会特别的出现,只要把一切交给时间,所有的伤痕都可以慢慢变浅变淡,熟悉的面孔,曾经的快乐,真如云烟。路云很没公德心的跑去小广场挖了株小小的水粉月季回来,栽种在小花钵里,每日施肥浇谁松土,程旭在对面阳台上笑她,“看你那花开的,眼珠子似的小。”路云不怕,她有耐心,等花慢慢长大慢慢艳丽,等往事渐渐消散渐渐隐退,她不要不快乐,她要活的最好,不是快乐着活给谁看,日子,时间,心情是自己的,她不要辜负自己的似水流年。
  县城的生活节奏不快,时间变的漫长恬淡。晚上的月亮好的时候,隔着阳台中间的几树苍绿泡桐,路云可以听对面程旭房间传来的口琴声,口琴的声音有点特别,很象站台悠远的火车鸣笛声,淡淡的凄凉,凄凉的象送别的码头,年轻的自己,站在码头轻轻挥手,送别自己的青春时光,送别自己的单纯无忧,还有想送却送不走的爱怒情愁。有时候程旭吹路云喜欢的《到不了》,他技术不够好,吹的有点点跑调,路云在自己卧室里面轻轻笑。
  程旭上次的手术虽然成功,不过开始并没获得院长的肯定,院长被吓倒,他认为程旭在找麻烦,可是,这个被贬的小医生还有几下子,渐渐的,来县城医院来看病的病人就多了,限于设备条件,大手术不能做,小手术还是难不倒程旭的。外科的同事愿意和他同台操刀。有手术室的护士说,看程医生动手术,过程如一首动人的歌曲,他是那么流畅自然的做每一个步骤,有突发的状况,他不焦急慌张,小心处理,不动声色间,状况灰飞烟灭。他总是一边从助手手中接过适时递过来的剪子,镊子,和各种特殊用途的手术针,一边细声细语地同病人说着话,从不管病人是不是能听见,“现在,我要把与你不合作的阑尾切除了,你以后吃东西要注意了知道吗?”这样的程旭,是温暖,清澈,吸引人的。
  有次,程妈妈来看程旭,路云恰巧去找程旭,程妈妈见了就问儿子,“这就是路云?”没来由的,程旭和路云的脸就红了。
  县城的许多人都认识了程旭和路云,俨然把他们当成一对,两人都会否认,但也不会因此而故意疏远,他们用最自然没有丝毫压力的方式相处。程旭的论文发表了,会第一时间与路云和母亲分享喜悦。路云生意做赚了,也会跟程旭讲讲。偶尔,程旭拿读书时候的趣事出来和路云聊聊,某次,为了练习缝针的技术,去买块连皮带骨的猪肉回宿舍,拿了镊子夹子,在猪皮上穿针走线。又某次,检验科大大咧咧的阿姨去给一个病人抽血做化验,可是那位老人的手指却扎不出血来,原来老人已经停止呼吸了,大家把这事情当笑话说,却被院长一顿狠批,院长批评大家的麻木和冷漠,要求,医生要有冷静的头脑和悲天悯人的胸怀。路云想,或者,程旭一直被怡和的院长影响,所以,他做事很拼。
  医院的后院有小小的空地可以打篮球,程旭经常玩,偶尔也教路云,路云运动神经不发达,经常会摔跤。打完了篮球,她们在球架下坐着,喝点水顺顺气。这样的时光,程旭会提起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他玩球的父亲有天左臂痛,去医院看,医生说是风湿,开了点膏药,程旭的父亲是有贴膏药的,可是第三天却痛的厉害,牵连胸口剧痛,送去医院,来不及了,回天乏术,死因是心脏病。所以,程旭立誓做医生,一个不会把心脏病误诊为风湿的医生。
  转眼入夏了,走在街上,猝不及防,就会有栀子花的清香棉花样飘落,深深树阴里,有长长的蝉鸣,云影在树后飘过,就洒过雨滴,路云撑着新伞去修那把收藏多年的旧伞,伞柄断了。她却不知道,这把伴随她多年的旧伞里藏了两个人共同的秘密,温柔在左边,深情在右边,秘密是有回忆的,回忆的终点,诗雨傲缠。

  十九__
  在突如其来的大雨后,透过教室的玻璃,看楼下树底的两个人,带伞的子游半边衣服被淋湿了,没带伞的素渔到是身上干爽,素渔从包里拿出块手帕,递给子游,半侧过身去,缄默无语,即使是这般的沉默,在小令看来,也有几分紧张,那埋在中间的沉默是坐活火山,偶尔在地震,常常在冒烟,小令在残留的烟里看画面,龙龙病房,睡在床边素渔身上的蓝外套,龙龙手里的小玩具,芒果布丁,和子游约会的星期三,还有她们的偶遇,K厅过来搭讪的男生,问,“你是哪阕小令?”
  回转头,小令懒洋洋的笑,倦了,不是小令,不是小令,且莫回首,别去休提。拍拍手掌,小令对乱糟糟的小朋友们喊,“来,我们唱歌好不好?还有五分钟就下课咯。”
  放暑假的第一个星期三,小令邀请路云和程旭来验收她学习京剧的成果,小令春节后学京剧,有段日子了,她说死党不在,日子寂寞。当然,那天子游在座。文化宫小小的舞台,小令没上妆,套件青绿绉缎团花帔,宽衣水袖,清秀雅丽。路云不懂京剧,小令曾经在Q上与谈起过,她学的是程派,最是缜密缠绵,低回悠扬,幽咽婉转的唱腔。子游却在电话里跟程旭说,小令适合唱武生,却硬学了花旦。
  胡琴咿咿呀呀的拉着,和着夏日的蝉鸣和阳光,唱曲的完全走了板,那是段程派有名的《麒麟锁》,“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
  小令唱的分外卖力,声如裂帛,高亢入云,听她慷慨豪迈,何曾半分幽咽婉转了?子游背手低吟,“风萧萧兮易水寒,这等激昂,我当是铜琶铁钹唱大风。”
  小令继续唱大风,“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哭嚎啕。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操琴的师傅很不高兴很不高兴,最后不是小令跟着调走,而是琴师追着令跑。
  跑完了调,路云在下面鼓掌,小令下来,路云拥抱她,笑,“你京剧的造诣与唱K的功力不相伯仲,一般出色。”
  子游送小令一支玫瑰,程旭只笑不说话,每次见子游和小令,他的傻笑多过言语。子游提议,“我们去吃一顿吧,去哪里好呢?吃什么?”
  小令未脱她那件青绿团花帔,拈那朵玫瑰,打眼角斜视子游,“今儿个晚上你没别的事情了?”
  子游道:“没有。”
  “每个星期三晚上固定倒出空来累不累?”
  子游端着茶碗,从茶碗上端的边缘看着小令,默然两秒,“不累,已经习惯。”
  旁边的程旭额角渗汗,路云心里隐隐生寒。
  小令直视子游,淡定平静,“你的习惯要不要改变?龙龙要上小学了,或者你需要换个小学老师做女朋友?”
  路云不明其意,“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和庄子游可以结束了。”小令口气平淡,撕手里那枝玫瑰的花瓣。
  子游笑了,那笑容宛如那日K厅的初见,温雅柔和, “小令,谢谢你。”
  “谢我放过你?”
  “不是,谢谢你成全我。”子游站起来,隔着桌子去亲吻小令的额头,宽厚一如兄长,“你会过得很好,对不起,遇到你,是我的错。”
  站直身子,子游不回头的走了,小令的眼里有亮亮的水光,居然,他没叹息,没挽留,没牵挂,飞的迫不及待,如同离了笼的鸟。
  “什么叫成全?”路云的脸发白,抓住小令的手。
  “李素渔。”小令清楚的念出那个名字,这回程旭的手心里都是汗。
  “他并非故意,”程旭笨拙的,似在为好友辩解,也似在安慰小令,“他是喜欢你的,只是喜欢和爱总差那么点,他尝试爱上你,奈何力不从心。”
  “你知道?你全知道?早就知道?”路云激气,对程旭怒目而视,“你知道居然可以瞒到现在,于心何忍?”
  “我不能失信于子游,我答应他保密。”
  “那你就可以欺侮小令,对朋友不义。”
  程旭为难又沮丧,看着泪水泫然欲滴的小令,满怀歉意,“小令,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由第三者来告诉你,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就舒服多了。”
  “没什么,”小令继续撕玫瑰,目光牢牢的看着桌面,“该哭的也哭过了,这场分手,一年前就在做准备,准备的太久,事到临头,已经麻木。”
  路云没小令准备的时间长,所以她比小令气,子游落跑,她一肚子鸟气全撒到程旭头上,“哭什么哭?到这个份上还指望我们能舒服?想怎地?要看哭到嚎啕或是绝望晕倒就去电影院,我们这会有这心情也没这义务请你看戏,你最好和你那损友一起消失。”
  程旭无奈,“不了,你不讲理。”
  路云冷笑,“我从来都是不讲理,你大可去找讲理的来讲。”
  “好吧,那我先去找个讲理的。”程旭揉揉额头,不跟路云生气,“我先走了,你陪小令。”程旭去追子游,他现在绝对也不好过。
  小令手里的玫瑰已经粉碎,她没哭,也没笑,路云强撑了笑容提议,“我陪你去唱K好不好?”
  这是个糟糕的提议,小令木然反对,“不了,以后,我都不会去唱K了。”
  小令真的没去唱K,她要求去PUB喝酒,“我们两个真的有那么差劲吗?前脚后脚的失恋,来,我们打扮打扮,看看有没有男人上来搭讪。”
  路云并不觉得喝酒是个多好的主意,有男人上来搭讪又怎样呢?所有的荒凉绝不会因为有人搭讪就变回繁华和灿烂,不过失意的人总是会做些毫无道理不知所谓的事情,路云随了小令,就和她去打扮打扮,跑去PUB。
  晚饭时间,PUB里空落落,下令和路云坐下,酒保拿了酒单来,还没看清楚,灯闪了闪,四周就陷入一片黑暗,停~~电~~,裹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门口挪,小令哀叹,“不了,你见过比我更倒霉的人吗?”
  路云携了小令,“今天还没有,刚不是听说整条街都停电了吗?你当一定有人比你更倒霉就算。”
  “不了,你真会安慰我,”小令话音未落,被门框绊倒,路云伸手欲扶,重心不稳,整个人倒在小令身上,两人没急着起来,坐在门框上笑个前仰后合,路云掩嘴,“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停电的PUB里玩叠罗汉?回家在床上玩不好吗?”
  小令道,“好,我们回家去叠罗汉。”说着话,语音忽又哽咽,竟赖在门口哭了起来,路云伸手,揽住小令的头拥住,心下悲凉,无言安慰。
  感觉有人走过来,一束火苗亮在黑暗里,持着火苗的手腕上有款意大利翡冷翠的银手链,精致不乏粗犷和浪漫,幽暗中闪烁的面孔俊秀帅气,刘海下的浓眉微皱,一双桃花眼惊诧的看着路云和小令,“两位小姐,干嘛坐在这里?”竟是路野?!
  路云一样惊诧,“哥,为什么你在这里?”
  小令兀自哭泣,“野店,怎么是你来搭讪?”
  路野刚和一个瑞典美女和平分手,原因是路野要喝酒瑞典小姐要听戏,所以分道扬镳了。然后路野就捡到了妹妹和小令,那另找地方继续喝吧。小令哭完了海量,千盏不醉,和路野闲侃,“你不是喜欢人家有夫之妇吗?怎么一下子又换瑞典小姐了?”
  “因为那个女人怎么锻炼都减不了身上的脂肪,所以放弃减肥,回家老公孩子热炕头去了,我孤家寡人实在寂寞,所以继续谈无伤脾肺的恋爱。”
  小令菀尔,“厉害,万绿从中过,片叶不沾身,你这身功夫怎生修来的?传授我一二,下次乱石崩云,我亦可颜色不变。”
  路云不喝酒,她要冰果汁,直喝到凌晨一点胃里冒酸水,小令终于挂了,路家兄妹送她回家,小令再次哭起来,昏头胀脑的靠在路野身上,一行哭一行数他的手指头,含混不清,“大拇哥,二拇弟,中王,三立---”完全神智错乱,不知所云。路野喝了一个晚上仍然清醒,拿纸巾给路云让她替小令檫眼泪,顺手,揉揉小令的短发,“不错,这傻妞还知道哭,能哭出来就行,”说妹妹,“你那会儿不知道哭,光买贵的要死的化妆品,花那么多银子最后还生病,这年月谈恋爱谁向你那样用那么大力气,最后还把自己流放去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路云不以为意,反驳兄长,“不是啊,哥,我那地方鸟生蛋的,还特多,你要不要去看看?”
  “切,诓你哥去看鸟蛋?少来,耽误我游戏人间。”回头,路野用好听的男中音柔声去哄小令,“乖,不要哭了,今后化悲痛为力量,把气出到跑步机上,帮我看看店,成全我点时间去约会。”
  小令揪着路野的衣襟,哭的天昏地暗,“我不要成全不要成全不要成全。”眼泪脂粉全糊在路野的红T恤上。
  路云叹气,这年月,真真当学路野,身如流水行云,笑傲江湖载酒, 泪成灰骨化石的才遭天谴。
  在城市里的另家PUB,子游喝啤酒,程旭喝冰水,他只能喝冰水,与子游拼酒是自寻死路,都喝多了怎么回家?所以程旭一口冰水对子游一杯啤酒。
  两名帅男,一个斯文儒雅,一个冷峻疏朗,在PUB里太过痒眼,终于有艳丽的女郎痒的难耐,晃过来,晃过去,晃到旁边,眼风笑痕里流溢着暗示,坐定到程旭身畔,“请我喝杯酒如何?”
  程旭不肯,他又不认识她,“我不能请你喝酒,没见我一直喝冰水?”
  子游呵呵的笑,拢拢长发,嘴角牵出完美的弧度,“小姐,他不能请你喝酒,因为我们今天刚注册,他是我合法丈夫,只能照顾我喝酒。”艳女郎的眼风笑痕不见了,悻悻而去。
  程旭再给子游叫扎啤酒,“喂,别光喝不说,你以后打算怎样?”
  子游打个酒嗝,“兄弟,我不知道,我只想喝酒,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回家,洗澡完,路云仍无睡意,随手开了电脑,想找个彩色大片来看希望冲淡耳边小令的哭声。有多久没动这台电脑?路云记不太清楚了,习惯的,先去开旧信箱,爆满,广告信件真多,还有小令写给自己的,看看日期,还是去年冬天的,那时候自己弄丢了恋情,现在轮到小令。
  有封信件很有趣,自己生日那天寄到的,主要内容是说他现在很好,功课虽然繁重不过还能应付,接下来就猛谈加利福尼亚秃鹫,羽毛接近黑色,翅膀上有白色的线条,黄颜色的秃头,红颜色的头颈的一种鸟,80年代中期,野生的加利福尼亚秃鹫剩下不到24只。为了加以保护,所有栖息在野外的加利福尼亚秃鹫都被捕捉进来,放到保护区里去抚养。到了90年代中期,在人的照料下,加利福尼亚秃鹫的数量得以增加到100多只。
  路云迷惑,谁啊,来封信件,专门谈加利福尼亚的鸟,是寄错了的吧,可是信件开头写着,“云云,你好。”路云笑,熟悉的朋友,应该叫她到不了。没有落款,最后祝自己生日快乐,眼角扫到寄件地址,“ALEX,”哪个ALEX?这可真是天外来信。自己有认识的朋友在加洲吗?路云鼠标轻轻点着,删除那些没用的邮件,有吗?有的,明宇?谢明宇?!滑动的鼠标停住了,这个意识让路云大脑有两秒的空白,重新点开那封信,把字一个一个的重新吃进眼睛里,努力的消化。如同学术报告样的内容,每个冷静没有差错的标点,平静后无法揣测的表情和思绪,看不出字面有悲喜和想念。路云笑了,眼角笑出一颗泪珠,原来自己生日那天收到过一只加利福尼亚秃鹫,相信,即使是在收到信的那天,一样看不清楚送礼物的人隐在加利福尼亚秃鹫后面的脸。
  打开自己的写字板,路云回信,“明宇,你好,我今天才看到你的信件,信箱很久没用了,生日那天我在培训,我换了工作。”敲字的手停顿,路云迟疑,和明宇说换工作吗?或者他会否定卖瓷砖的工作,如同以前并不喜欢自己教小孩子。应该也不能说自己想念他,又拼命的希望忘记他,更不能写的有情绪有温度,明宇不喜欢抒情的字眼,他一向把抒情和矫情等同,似乎也没办法搞笑和幽默,这会儿的自己搞笑不起来,于是,路云也来做报告。她问明宇对京剧了解多少,小令最近在学京剧,是程派的-----。路云知道明宇一定对京剧没兴趣,如同自己并不喜欢加利福尼亚秃鹫,路云对自己家楼下的流浪狗更有感情,可是她无法和明宇谈流浪狗,明宇信奉的是强者定律,这个世界适者生存,对人对狗都没必要给予太多的同情心,那么除了京剧路云没办法谈别的,如果,是说如果,明宇再来信,不知道内容是不是和澳大利亚的袋鼠有关,那么,下次,路云会找资料和他说说非洲的河马或者峨眉山的猴子。
  明宇不喜欢在夏天参加聚会,可是如果大家都去自己不去就很奇怪,所以,勉为其难的跟去,加洲夏日的阳光铺天盖地的毒辣,幸亏房间里有冷气,明宇找个地方坐定,亮出招牌的温文笑容,与物理系的同期讨论融资和股市,尽量小心不泄露自己的百无聊赖。
  听对面的MOONY与邻座的学长斗酒,“你个大男人还与我们女人计较?当然这杯你全干。”
  “现在男女平等。”
  “才怪,谁要男女平等啊,我喜欢不平等。”
  “MOONY小姐,你喜欢不喜欢现在都平等啊。”
  “可是我喜欢不平等,学长就是高我一等啊,来,你干杯,我随意。”
  明宇在心里冷笑,这样的女人明宇见的多了,最是可恶。男人大度了不计较,她们把男人当傻瓜,不上当计较了,她们又嫌弃男人没风度,吃饭购物钱帐分摊,出门行李自己拎,还没涉险江湖,先购置了软猬甲,练了金钟罩
  ,自诩已经刀枪不入,任是情天恨海放在眼前也不为所动,还没付出已经在计算成本,你约她出门她预算已经开好。再多的学识再高的学位也隐藏不住骨子里的色厉内荏张牙舞爪。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搞定,她们说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猪,私下闲谈的内容又离不开男人,嘴里挂着,心里吊着,眼里瞟着。
  史丹佛艳阳的午后,明宇无可救药的想路云,路云是傻丫头,她会陪自己做些她没兴趣的事情,帮自己抄她看不懂的资料,夏天的太阳下,不去接她,经常的,是她穿过半个城市来赴约,很少哄她,不算体贴,她从不计较,只一心一意,义无返顾,毫不设防的投入那场恋爱,这个世界,再无人象路云那样对自己好。明宇想路云,想她澄净如水的容颜,柔如春风的笑容。
  有同学叫明宇,“ALEX,怎么不和MOONY喝酒?你们好像是同个城市的是吗?以前见过没有?”
  明宇浅浅笑,“之前没有。”对程月举杯,再无多言,一杯满干。
  程月盈盈随意一口,她不会跟明宇这种无趣的人浪费口舌说笑斗酒,那个面孔精致的男人是株骄傲的水仙,骄傲到及至的自恋。这样的男人,史丹佛大把大把的,他们都把自己当个人物眼里除了自己没别人。他们要的世界,谁都要围着他转。他们要的女人,上得厅堂,入得厅堂,没学问他们当你是白痴,
  有学问的他们又嫌意见太多,听话说你软弱没主意,不听话就皱起眉头说你不够贤良淑德。爱这样的男人是自讨苦吃,他们是瞧不起女人,女人的付出他们看不见,权当是理所当然。再高学历的包装也藏不住他们骨子里的自私自利,嘴角是斯文的微笑,肚子里鄙夷的讥诮,
  冰寒铁石的心眼。
  程月当明宇是透明,谁去理会一只沙文猪?还是只虚伪的沙文猪,打赌他根本不喜欢这样的聚会,强撑着应付众人,谁希罕来着?懒得理会明宇,程月自顾自吃喝玩乐。
  聚会结束,明宇开车回公寓,先洗澡,再对付功课。隔壁同学的音响开的超大声音,十分呱噪,明宇倒杯茶,如果十分钟后还是这样吵闹,他就去交涉。去邮箱看看,隔壁的女声唱首歌曲,没过分难听,“我的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海的那一边,乌云一整片,我很想为了你快乐一点,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有那么一刻,明宇被那句亲爱的击中。
  邮箱里有封信,地址来自于他思念的国度,明宇很意外,是路云写来的。准确说,信的内容象份关于京剧流派和特点的小报告,路云只说她很少开旧信箱,所以没及时回信,明宇从那句我很好里,猜测不到她有多好,好到哪种程度,小令去学京剧?明宇对小令和京剧都没兴趣,咀嚼屏幕上那些没情绪的标点字眼,路云的音容笑貌,居然一点都琢磨不到。为什么只说小令和京剧?事隔半年,上封信里自己具体写什么明宇记不太清楚了,不过,肯定与京剧无关。
  叹口气,明宇回信,随着邻室的音乐,明宇手指无意识的敲,“这里的空气很新鲜,这里的小吃很特别,这里的lette不像水,这里的夜景很有感觉,在一万英尺的天边,在有港口view的房间,在讨价还价的商店,在凌晨喧闹的三四点,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再叹口气,明宇把那些字删掉,自己可是疯了?这些字看起来特别的莫名其妙,听着邻室音乐,对着京剧报告,时间过了五分钟,再过十分钟,又过十分钟。

  二十__
  阳台上,路云拿把剪刀把半开的葵花剪下来,顺便和小令聊天,“放心,很快就没事的,时间会帮我们换一个梦。”
  小令不置可否,无聊的看路云摆弄那些花,“经验之谈?你的梦换了?”
  “我?”路云无所谓,“我现在没梦,梦想断档期,不过以后会有的。”再剪几片葵花叶子下来,路云埋怨,“真是啊,都没人帮我好好照料,看看,不给我浇水,我的葵花全靠天养活。”
  小令暗笑,路云根本不知道她的葵花是路野救回来的,春节的时候,她丢进去的葵花籽是熟的,不揭穿,问,“你干吗折腾这些花?”
  “带回去给阿旭啊,他说他最喜欢葵花,为什么他不喜欢蒲公英,他要是喜欢蒲公英我就回县城在路边摘两把给他。”
  小令嘿嘿笑,“怎么是女生给男生送花?”
  路云皱皱鼻子,“有什么关系?我跟阿旭在一起没觉得有性别差异。我们纯友谊哦。”
  小令默然半晌,靠去路云身边,“你对阿旭是纯友谊,有没有想过阿旭对你可是这样?”
  “阿旭?对我?”路云脸红。
  小令握住路云的手,“其实,你是知道一点的是吗?不了,你运气比我好,以前,子游对你说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是空口白说的,终究,你是生长在亚热带的葵花,明宇是寒带气候,不适合你生存,不了,程旭一直很喜欢你,子游以前模糊的提过,他喜欢你很长时间了,我也不知道那个很长时间是多久,不过,看的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所以,你要牢牢把握,不要错过,你是梦想过渡期,我才是梦想断档。”
  程旭对自己的好,无须小令多说,路云自己有体会的,可是听死党一句一个子游,路云又难过,“令,我们不谈子游也不谈程旭好不好?”
  小令笑,“我们不谈子游,我们来谈程旭,我跟你说件事情,你知道你那次喝醉和生病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吗?------”
  回去县城,太阳即将下山的傍晚,路云在医院的露天小球场拍篮球,试着投篮,基本上没成功,路云考虑,要不要去找程旭谈谈,就说,对不起,不该因为小令的事情跟他发脾气,跟他发脾气,就说,那个很抱歉,不要在对一个不爱他的女孩子浪费时间,就说,他的好自己记得,不过自己的心里装了另个人,暂时没办法回应他的好。
  又投一球,照例没进,球滚出去,路云捡球,地上多了条长长的影子,影子的主人双手抱胸,站在夕阳的光晕里看着她,似笑非笑。
  没来由的,路云觉得紧张,想起小令讲的,“他说以后什么事情都陪你,看电影,逛街,读小说,上网灌水,你喜欢的事情他都陪你做,会好好陪你,好好爱你,不让你受委屈。”心跳有点点不规则,路云朝着程旭乱乱的笑,“嘿嘿,你好。呃~~那个,对不起,前天不该跟你乱发脾气,呃~`~你知道啦,我是有点不可理喻,恩~~”看着程旭带点研究的目光,路云说不下去了,或许是那天的黄昏太美好,反正对着不远处程旭笃定的笑容,路云没办法按照底稿说话,没办法让他不要浪费时间,私心里,对他的温柔,自己不无贪恋。
  捧着球,路云说的话完全没经过大脑过滤,与她真实心意无关,“这样,不如,我来投球,如果球进了,我以后都不跟你发脾气,怎样?”说完,路云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算什么?打赌?发誓?什么事情?什么原因?哪儿跟哪儿啊,一时间,傻站在球场,全无动作。
  落日的光辉,橘红色的,梦幻般的洒在不了身上。今天的不了有点不一样,有点混乱,有点慌张,有点言不由衷,有点傻里傻气,可是,程旭都喜欢,是道歉?是打赌?或是誓言?什么事情?什么原因?程旭不想知道,怕知道的太清楚,这一刻的感觉会跑掉。程旭从来不知道什么样子的景况叫做浪漫,只认定现下萦绕的心绪温柔,就是传说中的浪漫。抿着嘴角,走到不了的身边,有浅浅熏然清柔的情愫,在程旭的眉梢眼底流转。
  “啊,你看我投球。”路云咧着嘴,刻意忽略那点微妙的气氛,不自然的笑,想,投球?一定投不中。
  迈一步,程旭走到路云的后面,他身上医院特有的来苏水味道,飘进路云的鼻端,她的身形罩在程旭高大的影子里,投球的手掌被程旭稳稳的托住,球飞出去,准确的投进球蓝,在球蓝边缘打了转,掉下来。路云的心里,也打了转,其实,她有点希望程旭浪费时间,怕他不浪费时间,路云觉得自己坏,明明心里还有个人的影子,眼里还巴巴的把另个人霸占。身后的程旭松开扶着她手臂的手,去捡从球蓝里掉下来的篮球,看着落日余晖里轻松跳跃,修长挺拔的背影,路云有突如其来的歉疚感,对着程旭叫,“阿旭,对不起。”
  转过头来的程旭,温暖而明亮的笑脸,“为什么对不起?”
  “因为~~因为~~”路云磕磕绊绊,“因为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所以~~道歉,以后如果我再乱发脾气的话,我,我就在这里罚球。”
  “好啊,下次你罚球,我陪你。”程旭说的轻松自然,跳起来,轻松自然的投篮。
  对着漫空淡淡霞光,路云好想靠着程旭哭。
  程旭拍着球跑回来,“下个星期,我们把小令叫来游泳好不好?”
  控制住情绪免得泛滥,路云答应,“好啊,这个星期我已经叫了她来了。”
  程旭半张着嘴,立定,脸上的表情象街边的红绿灯,三秒一变,“你这个星期叫小令来?”
  “是,有何不对?”
  “不对,这个星期我约了子游过来。”程旭拿起手机,“喂,梁医生,要不要游泳?哪里?就是县城,要来,那好,你再多约几个人好了,我请客,怎么样?”
  路云一样电话,“哥,你要不要到鸟不生蛋的地方游泳健身?可以带女朋友哦。”
  一个夏天的主题就是游泳,人真的比鱼多,有时候是一大群人,有时候是几个人,不过,程旭会想办法让小令和子游不碰面,人多的时候,小令和路野路云一国,程旭那拨医生一个小圈。路云其实不太会游泳,程旭给她弄来一个丑丑的黑轮胎,样子不漂亮,但是浮力超好,没多少日子,路云已经可以不用轮胎,程旭陪着她,从下游逆游到上游,他很体贴,基本上,只要在水里,程旭不会让不了离开他的视线。天气很热的下午,只要程旭有空,就把时间全耗去碧水潭,几个医院的医生,加上路云和店里的女孩子,累的屁滚尿流的回来,吃掉大锅绿豆粥或者冷面。
  相处愈久,路云愈觉得与程旭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他那么熟悉她,似乎认识了几辈子一样。
  程旭会告诉路云买豆花的时候不要用塑料袋装回来而是带个小钢精锅去买,因为如果塑料袋有破掉路云一定会不小心吃掉那块碎料。
  再如果一起上街,程旭会叮嘱路云检查鞋带,免得走在路上鞋带散了自己把自己绊倒,又或者-----总之,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路云也会奇怪,程旭怎么会那么了解她的缺心眼和没心没肺,问他,程旭淡然微笑,如同说那篇稻草人的作文,道:“你不是说过吗?”路云不能和一个看书过目不忘记忆力出色的医生比记性,尤其在她成功的丢掉第五辆单车(单车是程旭的)之后,她只得相信程旭的记忆而不是自己的记忆。
  有次,路云看出门跑步带个MPS听英文歌曲练习英语的程旭,忽然想起以前读书时候学校附近酒吧的酒保,那个酒保就是一边听英文一边工作的,就跟程旭说,“酒吧的老板有次就在背后说酒保工作不专心,我们好多同学都帮酒保说话哦,因为那个酒保有双好耳朵,不但能听英语还能听我们班上失恋的男生唠叨诉苦,还不多话,特别可信,我们就跟老板讲,这个酒保要留着等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可以奖励他大大的拥抱。可惜没等到过圣诞,他就辞工不做了。”程旭恬静的听路云说,托着下巴看她在柜台后面又说话又做表,没告诉她,那段时间酒保听的不是英语而是德语,因为许多医学资料要用德语查。
  有时候路云也说,“你看起来和我以前公车上给我让坐的男生好象哦,有次我上车很急,没站稳,他还拉过我一把,不过只见过两次,后来就没见了。”程旭坐在自己的宿舍的电脑前查论文资料,嚼不了切成小块装在碟子里的西瓜,想说的话和着西瓜咽回去,他没告诉不了那个男生后来因为换了工作所以不能和她继续搭同班班车。
  县城晚间的广场十分热闹,音乐飘扬,有跳健身操的,有舞太极剑的,来作客的小令和路野笃悠悠的走四步,小令系条湖蓝的长裙,清雅俏丽,步步飞花,路野神态自若,顾盼飞扬,耳朵上的耳钉在灯光里闪闪烁烁,这一对,男的俊朗,女的纤秀,实在惹眼,引许多男女老少驻足观看。路云和程旭穿着汗衫沙滩裤隐在人群后面,程旭请路云跳舞,“不了,你想不想跳舞?”
  路云意态悠闲,语带调侃,“我想,你会吗?”
  程旭耳朵就有点红了,“我不会,你不是会吗?教我好了。”
  路云教程旭,“奇怪,你们医大没舞会吗?怎么你连跳舞都不会?喂,你干嘛一直低着头?”
  程旭握着路云的手数着拍子,小心翼翼,“医大男生多女生少,怎么跳舞?再说我不是忙着打工吗?诶,你不要和我聊天,我会数错拍子。”
  路云笑,“你抬着头也能数拍子啊,低着头怎么跳舞?”
  程旭继续数拍子,“我看着点就不会踩到你的脚啊,你穿凉鞋,踩到多痛。”
  路云笑不出来了,握住程旭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紧到可以感受他掌心温热的脉络,原来,他掌中的宠爱,画的那么那么那么长。
  夏天过去的时候,小令还好,白皙娇嫩,路云却晒了一身蜜色的肌肤,锻炼的肌理均匀,溜光水滑的象块蜂糖,甜蜜动人。连力气也足了,帮忙工人搬小摞的瓷砖,并不觉多吃力。
  九月天,路云故态萌发,淘各色磁碟回去啃,租得《流星花园》一部,伙同店里的丫头们没黑没白的看,边看边念念有词,这段时间生意不要太好啊。不务正业不知忏悔,看到半夜,感动的七零八落,阿笑说,“道明寺好象程医生啊。”仔细瞧瞧,真的很象。于是,凌晨一点,程旭被急召入“齐亚瓷砖。”几个女孩子,手拿发胶,剪刀,摩丝,梳子,不怀好意的盯着程旭,路云把睡眼惶松的程旭带到沙发前坐下,指着电视里正在扁人怒发冲冠的道明寺,“阿旭,把你的脑袋借我用用,我要弄个象那样的凤梨头来看看。”
  程旭不明状况,胆战心惊,“用我的头?弄成那个白痴男人的样子?不要,我头发太短。”
  路云甜甜的笑,小狐狸样,且锲而不舍,“没关系,我会拔发助长。”
  程旭不想拔发助长,可是程旭很困,再说他不善于应付四个已经花痴到沦陷的女人,是以他的头只得借了,羊入虎口,任凭几双手在头上抓来抓去,他在沙发上睡觉。
  早上,天光大亮,程旭迷糊醒来,想了一秒才记起自己为何身在异处,周围没人,身上盖了一床毛巾被,程旭揉揉有点僵硬的脖子,睡沙发不舒服,翻身起来,找去洗手间洗漱,镜子里的男人穿着白色汗衫,头发刺猬样倒竖,最奇怪的是脸被一种红色物质画的很象很象~~是猫吧?不过刺猬头和化装加起来不象猫,象鬼多点,程旭对着镜子里的怪人研究了半分钟后方省,那只鬼是自己,终于叫了起来,“啊~~到不了~到不了~~~你这笨女人,你干了什么?----”
  不了下来,已经穿好制服准备开店营业,开店前良心发现为自己的恶作剧忏悔,她亲自为程旭洗头,忍笑,“对不起,很快就好,绝对不会耽误你上班,不要生气,我晚上去球场罚球。”又为自己辩解,“这个不能怪我们,那么整你你也能睡着,猪诶你。”
  程旭弯着腰让不了用莲蓬头给自己的头上冲水,声音闷闷的,“你恶整我还敢说我是猪?过分啊你。”
  用大毛巾檫干头发,程旭小声叽歪,“干吗拿丽平的口红往我脸上涂?讨厌。”言下之意可能不是丽平的他能接受。路云用自己的洗面奶清理程旭脸上的颜色,象哄个孩子一样表情多多,“不要生气啦,谁的口红不是一样?都是红色的嘛。”程旭可以接受不了唇膏,不过这话不能明说。乖乖的站在那里让不了给自己洗脸,不了的手指纤细柔软,沾了洗面奶,在程旭脸上涂来涂去,她指甲圆润,象粉红的小贝壳。
  半咬着嘴唇,忍着笑,不了挺认真的给程旭那个~~卸妆,他的脸很瘦,弧线优雅,皮肤健康光滑,下巴尖尖的,额头宽阔饱满,眉毛浓密,眉骨有点高呢,是不是因为这样他的轮廓才看起来清晰而立体,棱角分明,清秀的五官融合在一起看起来并不柔弱,反而有几分粗犷和坚毅,他嘴唇薄而温润,半抿着,方便涂洗面奶,所以,左颊的酒涡就深深的,还有他的眼睫毛,好长哦,他有双朗若晨星的眼睛,纯净,明澈,深邃,他眼睛里这一刻的内容有点~~,路云觉得心跳不匀,故作镇定垂下眼睑去看他宽厚包容的胸膛,空气胶着,太过宁静,听得到心跳声,是谁的心跳?不了掉转目光,只得去盯着他那管笔挺修长的鼻子,面孔不争气的发热。
  程旭不想上班迟到,他想其实洗脸他可以自己来的,可是,可是,可是他又好喜欢不了慢悠悠的给自己卸妆,是不是女人卸妆时候都这么慢啊,她的手指温暖,动作轻巧,最让他心动的是她脸上的红晕,躲闪的目光和不停闪动的睫毛,还有她粉红菲菲的嘴唇,他们离的有点近----
  “你们在干嘛?”两个店员站在洗手间门口,很不识时务的煞风景,路云慌张张的说:“卸妆。”
  秋天的时候,路云拼了回业绩,拿了大红包,没吝啬,拿出来与大家分享,恰值金秋,天高云淡,霜清露冷,菊飘寒香,大家坐在一起吃白菊火锅,大朵的菊花撕了花瓣,整个房间香气袭人,其乐融融。程旭的手臂上有个小小的疤痕,程旭说是小时候做工烫伤的,对于幼时的辛苦和坎坷程旭不觉嫌弃,甚至觉得是珍贵无比的财富,他说,“小时候不讨厌做工的,我和我姐姐都觉得拿到工钱的感觉特别快乐,因为这代表我们就有
  饭吃有书读,那时候甚至梦想我们只要这样努力赚钱和工作,有一天说不定可以去哪个漂亮的有山有树有草地流水的地方买个大大的牧场,小时候不知道原来物价和地皮的价钱是用光速来飞涨的,我们赚钱的速度跟不上我们的梦想,结果,人年龄越活越大,腰却越弯越低,梦越做越小,不过还好,虽然没大惊喜,快乐的事情还是很多很多的。”
  路云无从得知,这样从小就不停工作照顾家人和自己的程医生所谓的小快乐是什么,不过,那道伤疤却让她有点点难过,晚上喝的是可乐,不知道是不是喝可乐也会醉人,路云洗碗的时候打掉一个小碟子。程旭本来在房里和大家聊天,听到外面乒乓乱响出来帮忙,碎碟子的瓷片划破了手指,路云用OK绷帮他包扎,“啊,医生的手怎么可以随便受伤呢?你要小心点哦。”一定是可乐会醉人,路云干了件很糊涂的事情,她把一个OK绷也贴到程旭手臂上的旧疤痕上去,“顺便也包扎下这里吧,旧疤痕也不痛了。”
  程旭开头是笑路云傻,脸颊上的酒涡一跳一跳的,后来就不笑了,停止处理那些碎瓷片,抬头看着路云,那一瞬间,程旭硬朗的五官很柔和而生动,清澈的眼睛温暖纯净,那样的专注让路云尴尬了,她觉得自己冲动且愚蠢,好~~想~~逃~~。
  幸亏阿笑和丽平出来帮忙,说店长,“你和厨房八字不合,每次进来不是摔个碟子就是砸了碗。”
  路云胡乱答应,“是啊,明天我去算命,看看能不能改改运,改的和厨房合一点。”
  程旭退出厨房,有懊恼,有感动,刚才那一刻,她笑的娇憨美丽,身上菊花的香郁,脸上动人的痕迹,他忍不住就想轻轻的吻过去,天知道,很要命,不了的身边总是可以围着一大票人,虽然天天见面,但是他们就是没机会独处。摸下手臂上那块显得多余的OK绷,程旭心里滚热,真是傻丫头,哪有十几年前的旧伤口还需要OK绷的?
  路云觉得不对劲,真的哪里都不对,是可乐闹的,她对自己说,所以,决定戒了可乐,还要不要再戒点别的?那就戒掉程旭吧,她不敢了,自己做的蠢事好像越来越多,半夜和他笑闹,帮他洗头洗脸,还有那块小小的OK绷,这种种情况容易让程旭误会,也另自己迷失。如果仔细分析,她和程旭之间的感情实在理不清,对程旭,路云是依赖的,信任的,甚至有点点崇拜,还有心疼,有关爱,有喜欢,他是她的兄长,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安慰,他们之间比男女之情淡一点,又比普通朋友多一点,路云分析不出来,如果男女间相处有100种方式,路云觉得自己和程旭之间的方式是101种。为了不让这101种方式存活下去,路云打算离程旭远一点,冷静点,不能再头脑发热。

  二十一__
  冬天悄悄的就来了,路云阳台后面的树掉光了叶子,和程旭之间的窗口没有了任何阻碍,阳光下那么清楚的就可以看到他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他很厉害,已经发表了三篇论文。路云那101种方式的终结方案根本无法执行,程旭的眼睛里,可以看到星星,路云没办法拒绝那双眼睛,所以,她只好在他的温柔里一点点沉沦。
  不过,她不承认自己是爱上程旭,因为她还那么清楚的牵挂明宇,偶尔回市里,经过他们曾经走过的街道,店铺,花坛。回忆卷土重来,路云避无可避,只得夺路而逃。跟小令说,“我想我是虚荣,我享受他对我的好,我很坏。你呢,你有没有把子游全部忘掉?”
  小令在Q上传给她一个古怪的笑容,“我没忘掉子游,因为忘不了。不了,我对男人很失望,子游,你哥哥,明宇,没一个好东西,很好的那个程旭,你又没爱上,难道是命?我们只爱坏男人?”
  路云当然不承认子游,明宇,还有自己的哥哥是坏男人,不过,如果小令觉得他们坏可以好受一点的话那就随她去吧。和明宇,路云依然会电邮往来,或者是刻意想忘记,或者是逃避,路云回信不太及时,明宇把Q号告诉过路云,方便联系,不过他们很难在网络相遇,有一次遇到,匆匆只打了个招呼,明宇急忙去上课,也就作罢。明宇的信不象开始那样玩报告了,会谈点生活近况,路云也不想那么辛苦跟他斟酌词句,其实既然已经分手,那么自己做什么也不必考虑太多他的看法想法,所以如实相告自己换了工作,说说工作上的小事情,内容大多有趣搞笑,这样大家都轻松点。关于感情上的事情两人都是一句不提,反而相安无事。清晨,路云和程旭固定的晨跑,街上的落叶还来不及被工人清扫,一脚踩上去,一地破碎如诗的声响。路云迷茫而怅惘,和前男友明宇纠纠缠缠之后相处的很象普通朋友,应该是普通朋友的程旭却又与自己息息相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直没去剪头发,近日又添了段心事,密发重生,三千烦恼丝没办法束成马尾的俏丽,被路云编成根油松辫子,沉沉的垂在脑后。圣诞节了,路野说野店会举行个小舞会,让妹妹回来参加,可惜县城的人没有过圣诞的习惯,店里照常营业,路云不能回去,让哥哥叫上小令。不过,为了增加点气氛,齐亚瓷砖的店里还是添了棵小雪松,路云买了些漂亮可爱的装饰,晚饭前,装饰那棵圣诞树。程旭走进来,半旧的蓝毛衫,黑色的双排扣外套,气宇轩昂,笑笑的,说那些小玩意可爱。空气里飘着好闻的饭菜香,店员在二楼叫开饭,路云领先上楼,“啊,我好饿,可以吃下一头牛。”
  没预兆一剑西来,电脑DIDI召唤,路云叫走在后面的程旭,“帮我看下,一定是小令的Q,看她什么事情,等等我给她短信。”
  程旭依言查看,Q上的信息朴素简单,“云云,你好吗?圣诞节了,我这里的节日气氛浓厚,满眼看去,都是挂了装饰物的圣诞树,在加洲看装饰了雪花的圣诞树比较奇怪,因为窗外日日艳阳高挂,你那里怎样呢?我马上去上课了,上来说句圣诞快乐。”
  加洲的阳光,没有雪的圣诞,如果不是在不了的电脑上看到,程旭会以为这是姐姐给自己的留言,那给不了留言的是谁?抬头看正在楼梯前等回话的不了,程旭说:“ALEX,是个叫ALEX的人祝你圣诞快乐。”
  路云很直接的反应,“哦,是明宇啊,替我----”路云是想让程旭敲几个字替自己问他好,又很快把下面的话咽下去了,怔怔的瞅着脸色倏然发白的程旭,脑子里突然就一团混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充满犯罪感,可是,为什么自己要有犯罪感?一时间无法分析,路云胡乱挣扎出一个笑容,“呃~~可以不用管他,我们去用饭。”
  程旭不动,隔了大厅明亮的灯火,炯炯双目盯着路云,来不及伪装,脆弱和痛楚清楚的袒露在眼里,幽幽的问:“你们一直在一起?”
  “啊?”路云半张嘴,没明白程旭的意思,什么叫一直在一起?
  “原来你们一直在一起。”似乎是在自问自答,程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垂下头,惨淡的牵牵嘴角,舔了下嘴唇,再抬头看看路云,一脸的迷惘。这样的程旭让路云惊慌无措,那个一直笃定温暖牢靠的程旭似乎受了伤,伤她的人是谁,是明宇或自己吗?路云被眼前看起来忧伤阴郁的程旭吓的全无主意,还要拼命的把那句对不起随着口水咽进胃里去。就这样,混乱的混乱,受伤的受伤,两人各怀心事沉默的对视着,不知如何是好,末了,程旭掉头走了,路云想喊,又喊不出来,靠着楼梯扶手,坐到楼梯上,抱头,这是什么情况?完了,一脑门子官司,路云觉得自己脑细胞明显不够用,或者,她的脑细胞一直是不够用的,所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始料不及,圣诞夜的温暖,被来自加洲的一条讯息扰的支离破碎。晚上,路云去找程旭,程旭不吭声,玩自闭,对着那扇关紧的门,路云六神无主,站了半晌,离去。
  门内的程旭对着一封邮件,姐姐程月的,信的内容简单温馨,问了母亲和弟弟好,谈了阳光灿烂的圣诞,最后祝贺弟弟和母亲圣诞快乐,程旭有个冲动,想问姐姐,她认识不认识一个叫谢明宇的男人,又觉这个想法无聊又可笑,姐姐认识他又能怎样,能够改变不了和他藕断丝连的纠缠?
  和路云相处下来的近一年时间,会谈起明宇,只限于她们那段过去,所以程旭理所当然的以为,慢慢的,不了会忘记他,会接受自己,他有耐心,也愿意给不了时间,他选择最宽容没压力的方式与不了共处,用现在去覆盖从前,是想,只要陪着不了,走过荒漠走过沙丘,等风景看透,会走出他的天长地久,走出明天的细水长流,在这些耐心的等待和陪伴里,明宇是过去时,没可能与现在并存,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天真而荒诞。
  原来不了一直是和他有联络的,或者,他们这段时间的分离只是一个冷静期,他们一直在远距离的恋爱,说不定有一天,自己的付出都是徒劳的,他放在手心里呵护的不了会被那个谢明宇一条Q就Q去美国去,过不下雪大太阳的圣诞,程旭自问,若真有那天自己该如何自处,放手?再把不了让回那个很会冷笑的家伙身边去?程旭的答案否定:不要,我才不要放手,不了只能在我给的天空里自由,我不会再放手。可是,想想不了在楼梯边那么自然的回答,“哦,是明宇。”程旭顿觉热情消耗殆尽的疲倦,他一直以为不了已经开始喜欢自己了,所以不能接受她和明宇一直在继续的事实,那如果他们就是这样继续了又该怎么办呢?靠在床上,程旭呻吟,怎么办?天,真是头痛。
  路云缩在被子里程旭短信,“白痴,你误会了,我和明宇没什么的---”写了一半,路云见鬼了样的飞快删除,神经病嘛,有必要和程旭解释吗?不是越解释越乱?撩开点窗帘,对面的窗户黑黑的,没亮光,还在玩自闭吗?路云重新躺回被窝,或者,程旭就此误会下去就不再管自己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一切就不乱了,各过各的,清楚明白,不是正好?路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却鼻子酸酸的想哭,要是阿旭以后都清楚明白了,不管自己了,其实,很凄凉很凄凉。
  路云凄凉了快一个星期,早上自己跑步,晚上自己散步,她坐立难安,她心思不定,她不敢往医院那边走那边看,她捧本小说,看的神魂颠倒,在别人的故事里掉自己的眼泪,伤自己的彷徨,却不敢提程旭一个字,晚上电话小令,“你知道风往哪个方向吹?”
  小令道:“请继续。”
  “继续什么?”
  “你不是在做诗吗?”
  路云倒,遇友不淑,怎么都不体谅自己的心情?她说不出口了,换个话题?“最近在学哪折戏了?”
  小令说:“学戏没有进步,不过我在跟你家兄长学徒,我帮他守野店,他帮我物色男友,我要学习谈有形无神的恋爱。”
  路云抚额,这是什么世界?小令在那边胡说八道,“不了,我寂寞,唱戏寂寞,不唱戏寂寞,喝水寂寞,吃饭寂寞,做运动寂寞,工作寂寞,不说话寂寞,说话也寂寞,靠,我怎么TMD这样寂寞?下雨寂寞,晒月亮寂寞,跳舞一样寂寞,有没有办法不寂寞?”
  路云嘿嘿笑,“没有,就算我把你娶回家,加起来也是TMD的两人一堆儿寂寞。”
  放下电话,路云更是荒凉黯然,心里空了一块,看样子可以绝望了,阿旭一定是不想再管自己了,那以后就自己管自己吧,看看时钟,晚上八点半,来吧,上床,睡TMD的美容觉。
  元旦前的一天,齐亚瓷砖的黄经理请客,医院的同事聚餐,那天路云也没遇到程旭。吃完,众人又捧着丰足的胃去跳舞,路云喝的有点大,对跳舞也兴趣缺缺,玩了会儿提前退出单独回了店里,洗完澡舒服了些,冲杯茶水,找张面膜敷在脸上,就对着眼前茶水缭绕的雾气发怔。
  以前明宇爱喝茶,独爱龙井,还要上好的,程旭对吃喝都不讲究,不过,他会调制不错的奶茶,是从子游那里学来的,路云记得,有次自己和明宇吵架,被子游捡到去他们的宿舍,程旭给自己冲热的奶茶,递热的毛巾,说安慰的话。其实,他一直在帮自己调好喝的奶茶,递温热的毛巾,说安慰的话。
  靠在椅背上,路云浮想联翩,不知不觉睡着,做梦,梦里有对新人结婚,新郎高大,新娘高挑,路云跟在一对新人背后,好奇他们的模样,也很奇怪,为何礼堂这般空旷?新郎回头,怎么~~~是程旭?他表情冷峻,路云在梦里震惊的心动过速,怎么程旭要结婚了吗?那新娘是谁?掉转视线,天啊,明宇,居然是明宇?他一身雪白,静如玄冰,路云喘不过气,阵阵晕厥的感觉,想说话,又用不上力气,所以拼命的用力气,力气用的不对路,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了出去,头狠狠的碰到桌子腿上,好痛啊,路云惊呼,清醒,坐在地上,深呼吸,怎么做这样诡异的梦?
  有人敲门,大概是店员回来,路云喘息梢定,大声,“请进。”还是不要自己呆着了,找人聊聊吧,扶着桌子,想站起来,却被门外闪进来的人又吓的跌回去,程旭?怎么是他呢?
  程旭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也是,才几天能有什么变化?皱着眉头?满脸的惊诧,象看怪物一样看路云,“不了,你干嘛?大呼小叫的?为什么坐在地上?”
  路云有一秒的错乱,去看程旭的衣服,还好,那件黑色双排口外套,不是礼服,稳了惊魂,却忘了站起来,困难的吞口口水,“我刚才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做了个恶梦,吓醒了,结果从椅子上掉下来。”
  程旭蹲在不了面前,高大的身形掩了灯影,他在笑,笑里带了几分无奈和懊恼,“做恶梦?你还会做恶梦,你现在看起来比较象个恶梦。”
  路云有点气,这人凭地可恶,口气不太好,“几天没见你人影,不用一露面就说我象恶梦吧?”
  程旭半咬着嘴唇,忍笑,“起来吧,坐地上不冷吗?”伸出他的手,路云没迟疑,拉住那只手站起来,立定,程旭双手抱胸,半低头,抿着嘴唇,仔细看看路云,很大言不惭的问,“我几天没露面你有没有点想我?”
  路云窘,脸上怪异的发热,没好气,冲口而出,“干嘛想你啊?你很希望恶梦想你吗?”说完觉得造次,这什么话啊。
  程旭又笑,路云不明白何以他打从进来就一直笑,很好笑吗?不过,看他这样的笑容,亮亮的眼睛,心里到定了。程旭拿起桌子上自己的小镜子,打开,送到路云眼前,很诚恳很诚恳的笑说:“你今天真的很象恶梦。”
  于是路云就看到了镜子里恶梦的自己,一张敷着白色面膜的脸,白白的,象张大饼,突兀的露出眼睛和嘴巴,真的真的与鬼无异,程旭没鬼叫出来真是奇迹,还问,“你做的恶梦比现在的恐怖?吓成那个样子?你做了什么梦?”
  没什么比女人做面膜的境况被男人看到更尴尬的了,路云被梦吓完又被自己惊到,倒抽口冷气,呆了呆,从程旭手里抢过镜子,不说话,抓住程旭,把他推出房间,关上门,沮丧的跌进椅子里,好倒霉啊~~~
  程旭站在门外,捂着嘴笑的背心抽动,本来是过来和路云说句元旦快乐的,结果却听到她房间里咣当一声闷响,接着就是一声惊呼,程旭忙跑过去,却看到个戴着面膜赖在地上不起来的不了,真的很好笑,她发点小脾气的样子好笑,说话不经大脑好笑,面膜下明显的尴尬好笑,这样好笑的不了,还爱着明宇的不了,可能会一直爱着明宇死心眼的不了,让他如何忘得了,放得了?
  走出齐亚瓷砖,迎着2001年最后一夜的寒风,程旭回自己的宿舍,从自己认识这个到不了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没爱过自己,最坏的也不过是这样吧,并没什么损失,不了是他爱的那株葵花,明宇是与葵花同根的青竹,红尘千山,朝朝暮暮,如果不能替换那株青竹,免得伤了葵花的根茎,程旭不能无视青竹的存在,只好连那株青竹一起保护,一起爱进去。
  路云的尴尬不是马上就结束,混混噩噩的撕掉那张闯祸的面膜,她就失眠,眼睁睁到天亮,一想到那个梦就心惊肉跳,当然,她知道明宇绝对不会和程旭结婚,隐约就觉得,说不定,这两个男人可能都会变得如梦中那般冷漠,自己哪个都抓不住,全部都失去。
  2002年的第一天,店里生意居然不错,算是开门红吧。傍晚时分,下起雨来,雨里翩翩而来的是子游,灰色的中式棉衣,黑色的大雨伞,披肩的长发,儒雅的微笑,其实路云比较抵触男孩子蓄长发,可是子游的长发她却极其欣赏,因为真的很合他淡如秋风的气质,他就是那么个淡如秋风的人物。
  看见子游路云挺高兴的,虽然他对不起小令,可是他对不起的理由又那么辛苦,路云没办法一直气他,招呼子游进来,“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好不好?”
  “还好,不错,你呢?好不好?”
  “好,还好,不错。“路云的还好不错说的和子游一样牵强,给他倒杯茶,“怎么拐到我这边来?没去看你兄弟?”
  子游捏着茶杯喝茶,“不是早说好今天晚上在你这里给阿旭过生日吗?”
  “啊?”路云盯着子游,下巴几乎掉到地上,对啊,对啊,早就说好的,今天是阿旭生日的,晚上聚餐啊。忙乱捡起地上的下巴装好,抓住阿笑,“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今天晚上程旭医生过生日?”
  轮到阿笑瞪眼睛,“你男朋友的生日却要我提醒?店长,你没事吧?我见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还以为你在为礼物发愁呢,我们可都有给程医生准备了哦。”
  对,礼物,路云再次被打击,嘴里无意识的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阿笑,“噫,现在不是以后也一定会是,没差啦。”
  子游观察路云,“不了,别告诉我你忘了阿旭生日又没准备礼物。”
  路云沉默,眼睛表情给子游的答案是他说中了。子游仰天长叹,“我苦命的兄弟,苦比黄连。”遂又看表,面目狰狞,“我不管,我和阿旭约好的,二十分钟后他过来,你给我变出桩礼物。”
  路云脑子已经短路,本来就心怀愧疚,满肚子没处消化打发自己又不愿意承认的犯罪感,这回雪上加霜,礼物?上哪里去变礼物?说:“我去厨房烧菜好了,可以吗?”
  子游摇头。
  “那我出去买点什么?”
  子游目光凛凛,指指腕表。
  “手表?那好,我去买块手表回来,超市就在附近。”
  子游冷笑,“你还真有诚意。”
  路云没辙,“那怎样才算有诚意?”
  子游表情很坏的挑着眉毛,正想说话,门外程旭进来,寿星提前过来了,路云对着那张灿烂的笑脸,心虚气短,完了,今晚这关怎么过?
  不能承认没准备礼物,忘了生日,所以路云借口换衣服躲回房间,自己的小玩意很多,音乐盒?不适合男孩子。漂亮瓷杯?用过的。书签?不成一套。路云翻箱倒柜,希望找出个看起来比较有诚意的礼物,该死的子游,难道出去买的手表就不是诚意?现下的什么东西都是买的啊,连护身符也都是买回来的。啊,护身符,路云握着抽屉里那张小小的护身符,是那年考大学时候求来的,戴着它进过考场,路云当时是觉得天灵灵,地灵灵,可以给程旭啊,就说祝他今后一帆风顺,平步青云,护身符里面就是平步青云几个字,把护身符掉来掉去看了一遍,不值钱的东西,不过程旭从来不是很看重这个的。店员婷婷敲门,“店长,你打扮好没有?可以吃饭了。”
  晚饭很丰盛,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好,子游的礼物拿出来,路云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送手表了,因为子游送了块漂亮的手表,连阿笑她们看起来都比路云有诚意。
  “程医生,谢谢你上次介绍我爸去看医生,他病最近好太多了,送条领带给你,不要嫌弃不高贵哦。”
  “程医生,有领带就要有领带夹,喏,我的礼物,下次还要帮我问治痘痘的偏方哦。”
  “程医生-----”
  路云开始冒汗了,好像一张护身符特愚蠢,老天,忽略掉我,千万不要提起我的名字,路云希望自己是透明,大气不出,安静细碎的吃东西。可惜她的店员不善察言观色,“店长,你的礼物呢?不会是想私下给吧,不行,我们要看,不要不好意思,拿出来吧。”
  几双眼睛齐刷刷的射向路云,尤其程旭的眼睛,亮闪闪的,还有子游,他脸上的表情坏坏的,路云有点怕,这家伙万一出什么怪招坑自己就惨了,估计程旭不会嫌弃护身符,说不定会帮自己免于遭受子游暗算,主意打定,换张笑脸,捧出护身符,“这个给你,不值钱,还是旧的,我考大学时候全靠护身符帮忙过关的,虽然旧的,不过寓意很好,祝你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屋子里静了小会儿,大概这个礼物太出人意料,大家楞住了,路云尴尬,程旭只在一桌子饭菜蒸腾的热气后专注的盯着自己,不接护身符,路云的手臂就僵在那里,后来阿笑一幅超感动的样子,“好浪漫啊。”啊?路云摸不着头脑,浪漫?这些人怎么想的?手里轻了一下,程旭拿去了护身符,浅浅笑,“谢谢你。”
  子游带头,落力鼓掌,路云晕死啊,这个也要鼓掌?不过看样子自己过关,礼物大概送对了,而且对的超乎预期的好,这样的结果会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路云忍不住又忧心忡忡。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几个店员大概是想灌醉路云,用这样的方式表示祝福,所有的敬酒都被程旭挡驾,原因是路云胃不好,或者,这也是大家想要的效果,总之,程旭喝多了,醉态可掬的他样子憨憨的,只会笑。子游晚上在程旭那里留宿,下雨,路云打伞,陪子游送程旭回去。替程旭绞块热毛巾让他檫脸,又去床边看看那床不厚的被褥,问正泡浓茶醒酒一样没少喝的子游,“床也不大你们两个这么大个子睡得开吗?怎么冬天了还用这么薄的被子啊。”
  有人从路云身后袭来,路云毫无防备的被他从背后抱住,拥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熟悉的来苏水味道夹着浓郁的酒气,烈烈的冲进路云的鼻孔,是程旭,他怎么了?路云想挣脱,却被拥的更紧,慌乱不堪,扭头叫子游,“喂,他耍酒疯,帮我拉开他。”
  子游大概也觉惊异,看着路云和程旭,半张着嘴,瞪大眼睛,路云觉得他的眼球在抽筋。
  热热的气息就在路云的耳边,路云甚至可以感受到身后程旭濡湿的嘴唇轻碰着自己耳垂,一下下,好温柔的吻着,路云浑身发软,完全瘫痪,头发都在冒火,如果现在看自己的脚指甲,一定是红色的。居然,是在子游的目光下,程旭与自己耳鬓厮磨的暧昧,他的鼻子摩挲着自己的面颊,充满磁性的声音说:“给我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连明宇对你的那份爱,一起爱进去,好不好?”
  “阿旭,阿旭。”路云喃喃低吟,已不知身在何处,头晕脑胀,有热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冲进眼眶,胸口的空气似乎全部被逼了出去,不能呼吸,无法动弹,腿脚麻痹,支撑不住肩头程旭的重量,他一头栽下,路云被带滚到床上。一瞬的感天动地后路云方省起房间里还有个子游,死命挣扎起来,就看到子游站在房间里,笑的阳光明媚,对路云道:“对不起,外面雨大,我不能出去挨冻淋雨。”他的眼睛终于不抽筋了。
  路云心内百味杂陈,所有情绪在胸口纠缠的全无章法,她已无力抽离任何一根神经应付调侃自己的子游,倒在床上的程旭嗓音沉沉的唤了句不了,没了声音,估计睡着了,路云想说点什么,很奇怪,有东西哽在喉咙,声带暂时失灵了,遂放弃了这个想法,越过子游,找路回家。
  “喂,拿伞啊,外面那么大雨。”子游在后面叫。
  路云木然接过雨伞,听子游,“还犹豫什么?这份感情你不珍惜,日后一定会后悔,阿旭不够好吗?”
  “不是不够好。”尽力咽下喉咙里压着的硬块,路云振作自己的声带,“是他太好,而我,没办法一边牵挂一个人,又接受另个人的好。”
  整整一夜,路云的耳朵整整热了一夜,早上起来,眼圈黑的,右耳居然还是红的。路云一夜寻根究底的结果,想都是那只护身符闹的,程旭误会了,所以说那些醉话,对着镜子,路云用冰箱里取出来的碎冰冰镇自己的耳朵,很奇怪,怎么会无法降温呢?几近冰点的温度,竟无法冷冻和驱逐昨夜炙热的痕迹和带着酒意的告白,无奈的扯着耳朵,路云觉得,自己需要去罚球,天啊,以后怎么面对程旭?头痛,痛的要死掉了。
  程旭和子游的头都很痛,宿醉的结果,对着快餐店里的一碗稀粥,程旭说子游,“你骗我,我才不会那么唐突。”
  子游忍俊,“来,看过来,看我的眼睛,我象骗你吗?我没骗你,你真有唐突佳人,酒后真言。”
  小心翼翼的,程旭问,“那你呢?一直在旁边看?”
  “对啊,外面那么大雨,你让我去哪里?再说,我留在那里可以阻止你们犯错误啊。”
  程旭脸红,隔桌子去揪子游的衣领,“你才会犯错误好不好?你出去一会儿会死啊,这样不了多尴尬?”
  “噫,你还敢说我?”子游用力拉下程旭的手,“上次在医院你不是还看过我?这次干吗小器?”
  程旭没了脾气,挠头长叹,愁眉苦脸,“完了,她一定被吓死,说不定就此离我远远的。”
  “可是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你牢牢把握,逼她表态。”
  程旭闷头喝粥,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回子游的话。子游心情却是不错,又捡个包子来啃,“没想到她居然送你护身符诶,本来我是想她礼物不称头的话就逼她当众吻你一下做惩罚,结果好的出人意料。嘿嘿~~,喂,不是说医大附院见你的论文不错,过来问你要不要调过去吗?你怎么说?”
  “我没答应,现在我不想挪窝,要挪也挪回你旁边去,我以前的宿舍还有人住吗?”
  “没有,我和隔壁的空宿舍都在等你回来。”飞快的吃光早饭,子游去赶车,劲头十足,叮嘱程旭,“记得把握机会,我们一起努力。”
  看着子游迈着长腿走远,程旭莫名其妙,“努力?努力什么?这哥们想干嘛?”
  程旭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努力,对不了,他自始自终都一条心思到底,不存在什么努力不努力的说法,昨天晚上的酒后失言应该会给不了带来困扰,他没想给她压力,只希望她笑的最好最快乐的模样呆在自己身边,万一她被吓到了,以后见自己就躲不是连朋友都没的做?程旭头大,酒不是个好东西,起码目前看只会坏事,该去罚球。
  冬日的夜来的特别早,六时以后天色全暗,还好,白天有点点太阳,球场水泥地已经干了,不见昨夜大雨的痕迹,小操场周围的灯光还算明亮,程旭轻巧的带球,奔跑,投篮,接球,转身,抬眼,球场的边缘,抱着另只球的人影,是他的到不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在球场对视着,良久,程旭微笑,明澈的眼睛,脸颊的笑窝,呼吸成霜的雾气,叫不了,“你是来罚球的?”
  路云的耳朵早上费神费力的冰好,这会儿又开始发热了,除了耳朵,还有脸颊,可是,真的不能躲了,真的要跟他说清楚,说什么?对,就说,让他不要对自己那么好,张口,“我跟你坦白一件事情,其实我把你的生日忘了,所以没买礼物给你,子游来的时候我才记起来你的生日。”停下,看程旭,没什么反应,球从他左手运到右手,路云咬咬牙,一鼓作气,“本来我想去给你买件礼物,可是子游就说我没诚意,然后你就来了,我只好回房间找啊,就找到了护身符,我高考时候买的,考完就放回笔记本里夹着,自己都忘记了,没多珍贵的东西,觉得那是个吉祥物,所以拿来送你充数,真的不是多特别,跟他们说的那个浪漫无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旭继续折腾手里的球,气定神闲的看着不了,“明白,还有吗?”
  是还有,路云就一气全还有了,零乱不堪,“我跟你讲,真的不用对我太好的,我很坏,我应该早点跟你说不要跟我浪费时间,结果我什么都没说,害大家误会我们,也让你误会我,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谈恋爱,我也没和明宇在一起,我们偶尔会电邮来往,不过只谈些很普通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想和明宇有联系,想早点忘掉他,偏越想忘掉越忘不掉,我觉得自己没用,该记住的记不住,不该记那么清楚的却都记得那么牢,明宇给我的邮件里谈的是加利福尼亚秃鹫------”
  冬天的夜里,站在寒风阵阵的球场聊天真不浪漫,程旭没觉得冷也没觉得不耐烦,这样挺好,他没刻意去分析不了话里的内容,她到底是想道歉还是在解释,又或者是为什么道歉为什么解释,她的情绪程旭照单全收,是什么都好,程旭只确定一件事情,这丫头一定憋坏了,被前几天自己玩自闭的清醒期闹的,被昨夜自己的真心话吓坏了,为什么这么傻呢?眼前放着最爱她的男人不要,去牵挂大洋彼岸的虚无缥缈,为什么她这么坏呢?不肯说点好听的骗骗人,那么伤人的表示一切都是误会;为什么她要那么死心眼?一段带着伤痕的旧情一直抛不掉,可是,这就是不了对不对?如果能轻易忘记她就不是他喜欢的到不了。
  路云好容易停了口,眼睛坦白的看着程旭,意思是我都招供了,这样的表情另程旭发笑,抛抛手里的球,“说完了?”
  “是。”路云嗫嗫,“说完了。”
  “好,我们来打球,今天早上有去跑步吗?”
  “啊?没有。”奇怪怎么就打球了,问,“喂,就这样?你没话跟我说吗?”
  “说什么?”程旭耸耸肩,“不就是希望我对你不要太好,可以啊,其实我以前也没对你多好,你知道我性子直,对朋友一向掏心掏肺的,我对你,没要求,你也不要想太多给自己压力,我们以前怎样相处,以后也一样,我有失态的地方是因为酒喝的太多,以后我戒酒,那点失态,我们大家都忽略不计,好了,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看着程旭轻松的态度,路云松了口气。
  “那我们打球吧?”
  “好。”
  “你先发球,”
  “好。”
  路云状态没全恢复正常,超听话的惟命是从,程旭逗她,“你先去那边的小店炸根油条来给我。
  “好,”路云顺口答应,忽又醒悟,抬头,“喂,你消遣我。”
  “哈哈~~”程旭爽朗的笑声在冰寒的夜色里温暖的流泻,“来,接球。”
  轻松的随着程旭,追着球,路云近日来觉得最轻松的是这一刻,轻松的有几分迷茫和荒凉,这样硬生生忽略是逃避吧,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没办法当没发生,没办法回到最初,其实,阿旭对自己还是最最体贴,最最最好。
  轻轻的把一个球传给路云,闪跃的瞬间,看得到她眼睛里水亮的光点,细碎如星,程旭心底悄悄的抽痛,以后,戒酒,戒自闭。打完球送不了回去瓷砖店再回自己宿舍,程旭把钱夹里的护身符拿了出来,昨夜把这个小玩意捏到手里的一刻,是很高兴很高兴的,或者,是自己想太多了,这个小东西并没存在多特别的意义,不过,仍然珍贵,从枕头下抽出本旧的病理学,把护身符夹了进去,病理学的书页间还夹了些枯黄的狭长花瓣,是葵花的花瓣,不了回家带回来给程旭的。仔细想想,过去的一年,不是全无收获,合上书页,程旭微笑,以后的日子会好,无论是什么,只要尽力,只要珍惜,就不会遗憾,对工作,对朋友,对爱情,都是一样,每个明天,都是有希望的。
  
  二十二__
  就要子游的生日了,午后,程旭和路云一起去挑礼物,路云上次被子游吓坏,觉得诚意真的好重要所以一好好的挑份礼物。至于和程旭之间,不大不小的折腾了一次以后,他们之间的相处惯性的恢复原样,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回去了当时单纯的轻松,还是默许了给自己给程旭机会,本来,路云以为会在慢慢的忘记明宇以后,慢慢遇到一个对的人,谈一场对的恋爱,却原来,这个人一直在身边,他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没办法改变,承受不了失去。可是,总觉得时间不对,程旭的微笑与明宇的影子重叠,在左边,在右边,在前边,在后边,许多时候,路云会觉得错乱。
  精品店有卖各色香熏,程旭挺有研究的挑选,路云不相信子游会喜欢香熏,程旭表示,“最近迷上的,说可以舒缓压力,嘿嘿,可以理解,因为我不在嘛,他每次泡澡都弄的香喷喷的,喂,你闻闻,觉得香吗?还不如河边的泥巴味道好闻呢。以后子游洗澡完我死都不要与他一起聊天。”
  路云笑,“那你花钱干吗?去河边弄块泥巴送去多好。包装上就写,宁恋河边一撮土,莫费熏香万两金。对了,这次我不回去给他过生日,店里忙,你去吧。”装作看一瓶依兰香型的精油,眼角撇了眼程旭,恰巧程旭的目光也从睫毛下面瞟过来看路云,眼光碰了碰,气氛就有点微妙起来。路云郁闷,怪子游那夜眼睛抽筋,把程旭拉开不是就没事了吗?
  程旭挑了一款柠檬香的,他觉得水果味闻起来正常点,付完帐跟不了说:“我也不回去,礼物让朋友带回去给他。”
  路云诧异,“你为什么不回去?很忙吗?”
  “不是,子游说今年生日要单独过,不让我回去。”
  为什么?路云打破沙锅问到底 程旭面有难色,不答。
  路云转瞬明白,“他要去找李医生?”
  程旭鼻子里哼,“嗯。”转个话题,“你送什么礼物?”
  路云笑的莫测高深,带头走去商场的玩具柜台,指着一只花里胡哨的卡通手表,“小姐,我要这个,麻烦你包起来,用彩纸,送人的。”
  子游的生日是另有计划,他去找素渔,路云的卡通手表送的很及时,他短信给路云,“不了,你真是好姑娘,怎么知道我需要一只可爱的卡通表呢?谢谢你。”
  路云对着短信顿足,跟程旭说:“我本来想气他的,怎么就帮了他的忙,失策失策,早知道送他只榴莲,也不行,说不定臭榴莲都能帮他,这家伙油盐不进,可恶至极。”
  那只卡通表转手送给了龙龙,学校门口,素渔瞪着突然出现的子游,脸色忽红忽白,表情丰富,子游晃晃手里的蛋糕盒子,“今天就不要拒绝我了,我生日,一起吃饭吧。”
  晚饭是在KFC用的,其实真的有点闹,不适合聊天,可是看着拿到赠品玩具又在那边小滑梯上跑上跑下的龙龙,那点不方便就不成问题。
  子游很体贴,“再要点什么吧?刚才你一直照顾龙龙,几乎都没吃。”
  “不用了,”素渔端起奶茶,“生日快乐。”喝一口,又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生日,所以没准备礼物。”
  子游笑了,“准备礼物?你能不拒绝已经是给我的好礼物。”拿起小桌子上的手机,“要不要看看你是怎样拒绝我的?每次短信约你,你都说没时间。”无奈的揉揉眉心,黑幽幽的眼珠盯着眼前的女子,子游委屈,“素渔,素渔,一年内你拒绝我48次,每次连理由都不换。”
  或是因为KFC的气氛安乐,子游眼里在素渔看来咄咄逼人的情意减了杀伤力,她显得镇定多了,“因为确实没时间,那是事实,不是理由。你知道的,龙龙还小,问题多多,需要我照顾。”
  “你的问题交给我,一切都不是问题。”子游很认真,
  素渔垂着眼睑,研究大可乐瓶子上的蓝色商标,“为什么要把问题交给你?”
  “因为我想娶你,想照顾你,照顾龙龙。”子游声音不大,慢悠悠一字一句。
  “那不行,”素渔继续研究百事商标,“我不能犯重婚罪,我是守法公民。”
  子游的手去掩鼻孔,他怕自己呼出来的那口恶气熏坏素渔,虽然她看起来顽固可恶,不解风情,爱百事商标比爱自己多,不过,他还是最想照顾她。龙龙跑回来,玩热了,让妈妈给脱外套,然后继续爬高走低和滑梯拼斗,有热情的服务员来收走台子上的餐盘,子游放下捂在鼻子上的手,交代小姐把那瓶可乐也拿走,他见不得可乐比自己更入素渔的眼,肚子里深深的叹气,没天理了,还有比眼前更不着调的事情吗,满怀热情的向心仪的女人求婚,她却来跟你表示她是守法良民。
  子游保持心平气和,虽然他满想敲开素渔的脑壳看看的,要求,“那你跟他离婚不就是守法良民了?”
  “我现在就是守法良民,干吗非要兜个圈子”?素渔没百事商标研究就去研究杯子里的统一奶茶,子游再次去捂鼻子,怕鼻子歪了,求婚求成自己这样一定很少见,比起阿旭的酒后真言,自己的KFC求婚真是差劲多了。
  不满,敲敲桌子,“素渔,你研究那杯奶茶能研究出花来?你看我好不好?”
  素渔抬眼看他,眼波澄净,“我看你就能看出花来?”
  老天啊,子游要气死了,嘘口长气,“你只要肯看着我,跟我好好谈谈,我就想办法在脸上给你变朵花出来,如何?”
  素渔大概想笑,又觉得真笑了不太好,隐忍着,隐忍的不成功,那点笑意就在她紧抿着的嘴角流露,她好瘦哦,抿紧的嘴角有浅浅的两条纹路,子游心疼,又没脾气了,轻叹,“素渔,让我照顾你好不好?相信我,我会好好爱护你和龙龙的。”
  面对这样的子游,说不动心不动情是假的,素渔知道,他是真的在苦恼,也是真的爱护自己,仔细打量他,子游眉头轻锁,垂下的一绺长发挡住他一侧的面孔,却没掩住他脸上的执拗,还有他眼里的专注和热烈,他安静的坐在那里,象一束燃烧的诱惑,要花费些力气,才能抵挡的诱惑。素渔有力气抵抗,没胆子接受,两人相守过日子靠的不是迷恋和激情,完全是两回事,带着半大的儿子嫁给这样优秀的子游,素渔没那份勇气,会为未来担心,她宁愿保持现状。而子游,值得更好的。
  “你是怎样一个人?”半晌沉默后,素渔这样问子游。
  “啊?”子游楞楞,被这个没头没脑的弄糊涂,随即微笑,眉疏目朗,“我是个大好人,尤其爱你。”
  “你是个好人,”素渔似乎在自问自答,“善良,体贴,工作认真,有能力,对人也好,还很有学识,读过很多书,喜欢旅游,去过些地方,见多识广,幽默风趣,有点文艺腔,儒雅谦和,对感情,你执着专一,认定的,就不会轻易放弃,坚定不移,对这样的你来说,守侯一份不能得到的感情是件浪漫而有意义的事情,甚至,用一辈子去等一个人也可以很美好很值得。可是,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相信你。”
  “这是什么逻辑?”子游盯着素渔,不能置信。
  “我的逻辑就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素渔很坚定,“我宁愿守着我缺音少信不在身边的丈夫,日子或许辛苦,不过我能支撑下去,我和龙龙都能撑下去,子游,我不会是你理想的对象,我找个年龄适当的女孩子去吧,过日子和谈恋爱是两和事,尤其你的对象是个有夫之妇。”
  子游脸色变了,紧盯着素渔,“我怎样可以让你相信,我可以给你幸福和快乐?”
  子游倏然暗淡的脸色让素渔的心脏紧了紧张,不过她不会因此改变决定,“怎样都不可以,相信你的安全系数不如相信自己来的高,我已经不算幸运,不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再冒一次险。”拿起龙龙的外套围巾帽子,谢子游,“谢谢你的招待,不过下次不要为我浪费时间了,我不想落人话柄,让别人闲言碎语,再见。”
  热闹的KFC由人声鼎沸慢慢变得冷落,子游面前有各色饮料杯子,奶茶,橙汁,可乐,各色饮料帮他分析素渔不相信他的理由,无果。那个笨女人前辈子一定是只牛,固执到无可救药,发短信,“既然你不能相信我,我只好与你耗到你可以相信我为止。”
  素渔回,“随便你,那是你的问题。”
  子游又气又伤,晃出KFC,沿街慢行,觉得自己蠢,为什么不肯象兄弟阿旭那样选个简单点单纯点的女孩子来爱?象小令,快人快语,爽朗活泼,真的很好,可是偏偏自己不喜欢,他爱的那个女人,倔强莫名,心如深井,瞧瞧她拒绝的理由?她相信一个人可以爱她却不相信爱她的人可以守她,子游晕死!
  她一点都不给自己机会证明,伸出手,搓搓脸,一月的夜晚不适合散步,身上那件黑毛衣抵受不住入怀肆虐的寒风,子游低头把深咖色中式棉衣的扣子扣好,手抄在袖子里。
  想起初见素渔,是那年在怡和实习,自己穿旧的中式丝棉衣,父亲年轻时候穿的,秋香色缎面,那会儿还不流行复古,冬天大家用羽绒服,不过子游喜欢一切古旧的东西,包括正被历史淘汰还没被时尚发掘的旧棉衣。站在住院部闹哄哄的走廊里,满走廊是晃来晃去的医生护士,等待分配实习科室的学生,还有加床的病人,子游气定神闲,顶着一头黑亮的长发,抄个手看走廊上的宣传画,初嫁的素渔一身雪白的制服,带着新婚的喜气,如水的笑容,拎着大袋喜糖,站在身边,“喂,让让好吗?别挡道。”子游往旁边退退,让她过去,素渔走两步又回头微笑,“问你哦,你棉衣哪里买的?好看的很。”
  “旧的,”子游还是抄着手,“我爹的,没处买。”
  素渔点点头回身想走,转头又笑,拿几小包喜糖出来,“来,请你和你的同学吃喜糖,你这孩子怎么象个老爷一样?总抄个手,还穿古董棉袄。”
  其实,把手抄在袖子里是怕手冷,不是习惯,不过,自从遇见素渔后,冬天的对襟棉衣,抄在袖子里的手,却成了习惯。
  街角一家酒吧,子游进去,蒙胧灯光,脂粉香痕,香烟氤氲,酒水交错,扑面而来的红尘味道。子游坐定,要了杯cocktail,让浓烈的酒精在嘴里燃烧,感觉暖和多了。旁边有个女孩子素手纤纤,轻轻摇晃的啤酒杯子两片柠檬娇嫩动人。
  “好久不见。”素手的主人声音铿锵爽利,是小令。
  “很久不见。“子游招呼。真是有段日子没见了,上次见她是在碧水潭,她和不了抢一只难看的轮胎救生圈用。
  小令浅浅笑,“一个人?”
  “是,你也一个人?”
  “不是,路野带我过来,不过他被朋友拉走了。”小令指指角落里一群笑闹的男女,路野正和那群人打招呼,幽暗的酒吧里他站立的身形显得挺拔俊朗。
  “最近好不好?”喝口酒,子游问小令
  小令答;“好。”
  “你们班上的小孩子还那么调皮吗?”
  “是,如果我说喜欢玫瑰他们会说让夜礼服假面送给我。”
  子游哈哈笑了,“真是,只有小孩子会这样想,咦?什么是夜礼服假面,好像是卡通漫画,哪部来的?
  小令提醒,“美少女战士。”
  “怎么是美少女战士不是圣斗士星矢?现在的孩子不喜欢圣斗士吗?------”
  面对大谈圣斗士的子游,小令禁不住的黯然神伤,他的笑声言语一如往常的洒脱爽朗,分手再见的旧男友,没有尴尬,没有情绪,没有别扭,他待自己如同旧日,宽厚温和。记得刚和子游相处的时候,小令曾经说就是喜欢拽拽的子游,爱他冷冷的调调,爱他不温不火成竹在胸的从容淡定,并且笑话以前读书时候约会自己的男生,土土的,惊慌紧张,话说不利索。现在想想,往日说话磕磕绊绊的男生紧张的外表下是纯真的喜欢,子游从容的表层下面是沟壑曲折的心事,小令宁愿现在的子游能多点温柔的眼神,尴尬的笑容,如同现下自己的心情。今天,为什么,他是一个人?
  “为什么你一个人?没人帮你过生日吗?”
  子游有几分惊讶,她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傻丫头,温柔的看着小令,“不是,我这个生日比较特别,所以没找人庆祝。”
  小令别过头去,没看子游,她受不了他的温柔。路野走过来,匆忙的跟子游打过招呼,接着对小令说:“不行,我不能把那只狼介绍给你当男朋友,他毛发太浓,显示个性暴烈,万一你有什么差错我没办法跟妹子交代,好了,既然不合适我就送你回去,我约了伊沙贝去happy,你乖一点不要不合作。”
  小令火,刚才对着子游的柔情和伤感溜光光,“你说给我介绍男朋友又出而反而,搞什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那只狼现在才发现人家毛发浓烈?我喜欢毛发浓烈的,我爱海盗,你不能连人家面都不让我见就先断了我康庄大道,不管,我自己去找。”
  “不要不要,”路野拦着,“那条路一点都不康庄,他是狼不是海盗,我下次一定挑个最帅最海盗的给你好不好?乖,先回家。”
  小令不合作,“要不先让我看看狼长什么模样?不让看我就跟你和你的伊沙贝去happy -----”
  子游在旁边看路野和小令交涉,饶有兴味,干吗要另外找男朋友?路野就不错啊,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差一点点都不行。那边路野已经劝服小令,跟子游告别出去,外面凛冽的寒风吹来,小令方才想起,刚才忘了跟子游说生日快乐,怅然若失,路野递过来安全帽,忙忙的发动摩托,“小姐你快点,发什么呆啊。”
  那点怅惘又遭遇打扰,小令发飙,“你急着去投胎啊,赶什么赶?---”
  浴缸里满满的热水,龙龙快乐的泡在里面,与妈妈商量可不可以夏天的时候去游泳,素渔与儿子笑闹,夹带一丝心酸,她不敢带儿子去游泳,怕出事,自己的泳技并不好。
  照顾龙龙穿好衣服,哄他睡觉,已经筋疲力尽,今年的技术考试还要应付,翻开书本看几页已经眼皮酸涩,闭上眼睛休息几秒,却看到子游的脸,浓眉大眼,笑语晏然,替龙龙檫掉嘴角可乐渍的样子象个百分百的好父亲,可是,只是象吧,没结婚前怎样都好,结婚后柴米油盐的磨下来,只剩怨怒和冷淡,如同自己的丈夫,婚后嫌弃孩子吵闹,嫌弃家里不够温暖,嫌弃自己的家居服不够精致,说原来婚姻和爱情无关,说结了婚美女就成了黄脸婆,那个什么都不做只把自己拾掇的风度翩翩的丈夫最后飞去地球另端,结果客死异乡,给儿子唯一的礼物就是那只小熊。
  回首前尘,素渔很难想像丈夫曾经在医大的宿舍楼下捧着鲜花,一等就是两个钟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真的是相爱容易相守难。没结婚的时候,女人是男人心头的朱砂痣,真结婚了,就是手掌里来不及要冲洗掉的蚊子血。丈夫死去的消息素渔没声张,处理相关事宜的是婆婆家,素渔与婆家相处的不算融洽,往来不多,婆婆家尚有一子一女,也有两个男孙,香火旺旺的,不会玲珑八面的素渔不讨婆婆喜欢,连带龙龙也不招奶奶待见,不过,一切不成问题,素渔挺的过去,她可以保证自己过的好,但是不能保证这次的婚姻会比上次的婚姻好。
  又有短信,素渔看,子游的“我不会放弃你,给我个机会好好爱你,连你失去的那一份一起爱进去,好不好?”
  手机那头的子游紧张的盯着手机,忏悔,阿旭,原谅我,我无意抄你的话,可是你说的时候我真如听自己的心声,所以借用,当时的不了感动到泪盈于睫,看看能不能感动素渔,真是,在KFC的时候被素渔气坏了,都没来得及说。
  素渔回,“不用,我要那么多爱没用处。”拿着茶杯去冲茶,提神,晚上要多看一章功课。
  子游头垫在胳膊上,倚着吧台,对着短信苦笑,随即咧着嘴大笑,情话真不能抄啊,吧台的酒保打听,“好笑的短信?说来听听?独乐不如众乐啊。”
  子游伸出食指嘘嘘,道:“我要蒸馏水。”保持清醒,骚扰素渔,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按动,“如果你不能选择天堂,我就选择放弃翅膀。”
  素渔咽口浓茶,回信,“你是天堂?随便你吧,不要打扰我看书。”
  子游挺满意的,看着手机小荧屏上疏离的字眼,觉得素渔比以前进步,短信有内容了,不再是往日千篇一律四个字的我没时间,好现象,保持,这次老天给的生日礼物不错。
  春节将至,齐亚机构在春节前开始调整,上面的老总少总们大换血,频繁的开会,据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可能年后齐亚员工也会大调动,路云一心拼业绩,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并不喜欢公司沉闷的人事会议。路云认人的神经不发达,一次在销售部抓着前面戴眼镜白净斯文新上任的赵经理跟人家叫黄经理,被整个公司传为笑谈,赵经理问路云,“我们一起开过两次会,我很难认吗?”
  路云尴尬,乱找借口,“不是,我近视,那两天没戴隐形眼镜。”
  回去说给大家听,“为什么每个经理都长的差不多?”众人笑了半天 。
  程旭说:“象是你干的事情,不奇怪。”
  节日期间,运输忙碌,从县城往市里的班车翻了,送进县城医院几个伤患,其中居然有与程旭一向别扭的姜医生的父亲,程旭边在手术室忙,边听外面传来鬼哭神嚎的吼叫,“程旭,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公报私仇,我爸有个差错我就跟你没完---------”
  程旭不管,对他来说,只要放上手术台上的人就是条命,他要力尽所能的抢救;对姜医生来说,里面的父亲是落到了敌人的手上,他觉得自己倒霉,家里先是妹夫一命呜呼,父亲又遭遇车祸。手术整整进行了四个小时,程旭任凭外面烘烘乱叫,当是放轻音乐了,心如静水,专心的做自己的工作。旁边合作的医生担心不已,小声说:“情况也不是很乐观,姜医生父亲的血压还有点高,万一出现什么并发症-----”
  程旭小心的缝合一条血管,回答简单,“尽人事,听天命。”
  手术完成,程旭出来跟姜医生讲:“令尊需要静养,暂时先安静下吧。”姜医生反说不出话来了。
  晚上去找路云,她领了大红包,伙同店里几个女孩子一起数钞票,其实数目也不是很多,再数也不可能多一张出来,不过升斗小民的日子乐趣也就这么点吧,算计存多少,请客多少,程旭也有年终奖金,坐在心爱女子的身边,闻着有一丝钞票味道的空气,觉得活着,特别是健康活着真是美妙。所以程旭逗路云,“把钞票放枕头下面吧,可以做个发财的梦。”
  明宇在电邮里问路云:“春节有什么打算,会去哪里度假?”
  路云回信:“没可能外出,假期少,几天时间就在家陪陪爸妈。”想想独在异乡的明宇,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家,遂又问:“你在那边好不好?春节的时候有没有饺子吃啊,我没那么喜欢吃饺子,可是三十的晚上不吃的话就觉得很失落,尤其在饺子里包上硬币或者糖块,吃到了那种吉祥的喜意,整个春节都会乐陶陶的-----”
  路云服气明宇,他实在够强悍,可以在和自己分手后仍然平和的与自己保持往来,能够成熟不孩子气的与自己做不成恋人也做朋友,关系处理的清楚明白。相比较而言,自己显得十分小肚鸡肠,做什么都乱七八糟。记得以前,真的很希望可以在网上与明宇聊聊天,有些面对面不好说的酸话,可以用键盘敲出来酸酸,事实上,明宇不喜欢酸溜溜的字眼,例如我想你,没你在身边天灰了太阳暗了之类的。那时候明宇不会与自己上网邮件往来,也不会上Q聊天,反而是分手后,却会在网络上与ALEX遇到,留言,通信,每每念及于此,路云不无怅惘,物事人非啊,如今的景况与当初期待的完全背道而驰。
  春节了,程旭路云各拿假回市里陪伴家人。路云的生日距离情人节很近,因为去年路云的生日和情人节被错过,程旭就很想好好补偿。和子游在商场游荡,听他一千零一次提起对素渔的求婚,还是忍不住想笑。大堂的精品柜台里有对漂亮的项链,是一对的,不是一条,款式大方,18K白金,程旭盯着看半天,子游喃喃自语,“应该没什么用,她会丢回给我。”
  柜台的老板不会放弃在情人节前一天对年轻男女推销对饰的机会,拿出链子,讲解,“很浪漫的礼物哦,看到这个吊坠没有?可以镶嵌生日石进去的,把自己的生日石镶嵌到对方的坠子里,表示会永远保护心爱的人,价钱不贵哦,节日期间八折优惠---”
  程旭冲子游说:“现在的东西真是无聊吼,嘿嘿,生日石。”脸有点红,瞟着对面的手表柜台,吸下鼻子,不看项链,清清喉咙,“那个,咳~~,帮我包起来。”
  “好的,先生,您的生日是?”
  “哦,一月的,还有二月的。”
  “坠子后面还可以刻上自己的英文缩写哦。”
  “喂,怎么花样这么多?----”
  脸红脖子粗的在商场精品柜台前逗留了近一个钟头,链子拿到手了,子游估计是心理不平衡,笑程旭,“你看看你土的,又不是没有英文名字,怎么给人家的坠子后面刻个“禾”,老大,谁看的懂是什么意思?喂,什么意思?”
  程旭收好项链,半羞涩半调皮,“不告诉你,你不许跟别人讲项链是一对哦。”
  子游又一阵哄笑。
  路云的生日当情人节过了,因为怕小令难过差点不请子游的,还是小令说的好,“都在这个城市躲能躲哪里去?你该请谁请谁啊。”
  吃饭的时候小令和子游就分坐的比较远,因为是路云付帐,很难得,路野要求大家不要带花和巧克力了,所有的都算在妹妹的帐上,甚至狠狠的点了好几道大菜,一点都没心疼妹妹的红包,席间竟颇扬眉吐气,“终于轮到我妹子请我了,我要好好享受。”
  路云不计较,“没关系,反正你这辈子也没出息娶不上媳妇了,我一定先比你结婚,你等着,给我陪嫁的红包你要是少了一张票子我都跟你没完。”
  路野不以为意,“行啊,等你能嫁出去再说吧。”说着话,剥好的虾仁自然的送到旁边小令的碟子里,路云留意着呢,这是第三只虾仁了,以前剥好的虾仁可都是自己享用的呢,怎么自己被流放一年这待遇就差了这么多,瞅瞅小令,她应该没注意到,或者说这已经是种习惯,她享用的心安理得。
  路野跟小令说件与虾仁和习惯无关的事情,“都怪你,非说依沙贝的下巴象汤勺,害我跟她跳舞的时候总想着汤勺,一见她就笑,没办法就分手了,现在约会的是Allan。你不可以再找缺点,要不我又得吹一个。”
  路云研究~~可也研究不出什么来,若哥哥仍有女友,那应该是和小令没关系。一只精致的发卡送到路云面前,是小令送的礼物,子游送了套时下流行的漫画,深得路云心水。程旭的礼物最出彩,那条项链拿出来掌声不断,众人哗然,他想掩饰项链只有一条避免尴尬是不可能的,小令揭穿,“你还真赶时髦,刚流行对链你就弄回来两条,那另一条呢?在你脖子上?你过来让我看看。”
  程旭吓的躲,“才没有,我脖子上没有。”脸红的什么似的。
  小令哪里信,“才怪,在你枕头底下呢吧。”子游笑的捶椅背。
  路云注意到链坠上的生日石是程旭的,还有坠子后面的“禾”字什么意思?程旭的解释是,“代表欣欣向荣。”
  嘴快的小令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调侃,“什么欣欣向荣?哪样?工作啊还是别的什么?”
  “都有,都有,我去洗手间。“程旭招架不住,去洗手间疏解压力。
  子游抓着酒瓶子充当麦克风,让路云讲感受,路云脸红,只说谢谢。坠子上的石榴石闪的象颗小星星,闪得路云心跳,平凡的岁月,平凡的日子,平凡的生日,平凡的数字,这样的平凡在别人的故事里应该不值一提,现在却被一个人牢牢记取,费心守护,变得好重要好重要。
  那天庆祝完生日和路野回家是晚上八点,因为路云第二天要赶回县城,所以都没玩到太晚。家里有客人,天大的意外,居然是明宇的母亲,路野惊的车钥匙差点掉地上去,路云呆了几秒,嗫嗫问好,“谢—谢伯母--伯母,新年好。”
  “新年好,云云,很久不见了,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明宇的母亲优雅的笑说,唇角的弧度上扬的恰到好处,礼貌的不温不火。
  路野上前,露出大大的笑容,“好久不见谢伯母,为什么您越来越年轻?告诉我一点保养的秘诀,我拿去哄我女朋友开心。”
  谢妈妈笑容大多了,好话谁都爱听,空挡里路妈妈给女儿丢个眼色,路云镇定下来,坐过去,“谢伯伯好吗?----”
  沙发的茶几上有老大老大一束娇黄郁金香,花瓣鲜嫩,包装华丽,这束花捧着应该很累,适合扛着。谢母亲自把那束沉甸甸的花交到路云手里,“明宇电话回来交代我一定帮他送到,本来应该前两天过来,可是过节家里有些事情耽误了,所以今天才帮明宇办妥,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那么大老远的也要折腾我一回。”
  谢母言下之意是并不想折腾这一回,路爸笑,从善如流,“是,现在孩子们就是爱折腾,没事都要找点事出来,我们家两个孩子一样都不叫当爹妈的省心。”
  路云盯着鲜花,牵愁动恨,这是干什么?他自在加洲晒他的太阳玩他的帆船,我自在鸟不生蛋的地方卖我的瓷砖说我的笑话,白眉赤眼巴巴的他让他母亲送花来做什么?
  谢母是受儿子所托才走这一遭,实在勉为其难,索性没维持一贯来的完美风度,言语里不免小带刺,不知怎的又扯到相亲上,问,“云云有男朋友没有呢?不是说那次和我们明宇相亲同一天还见了个叫程旭的男孩子吗?大家仍然有联系吗?上次明宇还和人家动过手,我就数落明宇,没照顾好云云已经很失礼了,怎么还和人家打架呢,明宇不会打架,从小没和人动过手红过脸。”
  客厅的气氛微妙,路家二老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硬,路云克制着,当是面对一个难缠的客户,亲自给谢母添茶水,“是,明宇一直有礼,以前我任性多些,受明宇照顾了,来,伯母吃水果。”
  送走谢母,路家翻盖,路野首当其冲的怒,“爸,她来干吗的?听说明宇的爸爸又升职了,我们不去祝贺他上赶着来耀武扬威吗?我看天下是要姓谢了吧,上次为了程旭揍他一拳就利用关系把人家发配去县城,过分咧。”
  路云第一次听说这个,惊讶,“你是说阿旭是因为得罪了明宇才被调去县城的?”
  “是啊,”路野还是很气,才开始脱进屋就一直没脱掉的外套,“开始是因为怕你难过就一直没讲,我也是前段日子听小令提起,说起来阿旭和子游都好涵养,从来没在我们面前唠叨这件事情。”
  路云跌坐在沙发上,大捆的郁金香看在眼里只觉刺目。当然好涵养咯,这年月没钱没背景的只能好涵养,平步青云的才可以想招惹谁就招惹谁,如同这束莫名其妙的鲜花。
  电话响,路野顺手接听:“哈罗,新年好,---哦,新年好,很好,在的。”路野抬头,笑容凝固,眼神阻止拿托盘欲进厨房的妹妹,“云云,明宇电话。”
  路云拿起电话,地球另端传来的声音浑厚依旧,听在耳朵里,仍有几分回肠荡气。曾经,路云和声音的主人,有一搭没一搭鸡毛蒜皮,也曾经心事黯然,欲语还休,如今山长水阔,听往昔恋人说句生日快乐,语调熟络宛如老友,十足的不真实感。仿佛,在明宇那边,当日分手时候的种种辗转纠缠已流云缥缈的烟消云散,漠然如灰,甚至可以全无顾虑的和自己谈新年的饺子,“我们留学生一起过的年,大家也来包饺子,我本来不会,不过这次亲手包了几只,我在饺子里包了一块酒心巧克力,不过我包饺子的时候皮捏的不够紧,还没出锅饺子就破皮了,酒心巧克力全化在锅里。”
  “你居然包饺子?还是糖心的饺子?“路云并不相信,“一点都不象你干的事情。”
  明宇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声音低柔,“我也不相信自己会这样做,不过看你的邮件之后就特别特别想家,所以就那样做了。你好吗?我妈有没有帮我把礼物送给你?”
  “你是说鲜花吗?哦,伯母送来了,刚走。”
  明宇在那头嘀咕句什么,好象是问路云喜欢不喜欢,路云没听清,也没打算弄清楚,她想问明宇件事情,迟疑,“明宇,我问你,程旭是因为打了你才被调离怡和医院发配去县城的吗?”
  “程旭?”明宇拖着长音,似乎一下子没想起这人是谁,随即问,“调离原岗位吗?是被调去县城?”
  “是,我听说是因为上次我的任性和不懂事牵连他,所以想问你,你知道吗?”
  “哼,听说?你听谁说?”明宇冷笑,恢复惯常的淡漠讥诮,“怎么可能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发配,如果是医院不可或缺的人物怎样也不会被调出去的。云云,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是怀疑我还是已经认定是我做的在指责我?”
  没来由的,路云就松了口气,应该和明宇没关系,自己并不希望明宇做这样的事情,听口气,他似乎已经快要不记得程旭这个人了,明宇一向骄傲,尚不至于为那一拳就翻云覆雨,迁怒于人,或者是谢家二老心疼儿子才出此下策。
  路云觉得很讽刺,自嘲,程旭,既然没背景没钱财也应该天赋异秉,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好好经营自己,三十岁前在高手如云的大医院混成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既然没有天赋异秉,不懂左右逢源,更不是中流砥柱,做甚还为个不懂事的傻丫头痴迷冲动?是他不对。
  吸口气,路云心平气和,“明宇,对不起,我无意怀疑什么,更不会指责你,我想是工作需要程旭才被调离。对了,你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去上课的吗?”
  “是,就要去了,今天没有第一节课,云云~~,”明宇想说什么,中途又改口,“你什么时候回县城店里上班,其实,离家那么远没人照顾应该很不习惯吧,不如早点调回来。”莫名其妙的,明宇声音越来越低,“等等,等等,云云,你也在县城,那在县城遇到过程旭吗?”
  路云据实相告,“在县城啊,当然会遇到他,县城巴掌大的地方,我们公司的店面是医院以前的旧门诊部,程旭的宿舍就在后面,很近。”
  “有多近?”
  “阳台中间隔了几棵树,是泡桐,春天的时候开花很香,夏天的时候叶子很绿,大片大片的,秋天落叶,冬天是光秃秃的树枝。”路云不知所谓的描述,实在不知道该讲什么,明宇口气好奇怪。
  听筒里天长地久的沉默,之后是声幽幽长叹,“原来你们一直在一起。”嗒的声响,电话断线。
  那句话很耳熟,阿旭说过,明宇呢?他是为什么?良久,路云放下电话,跌落回沙发上。啊~~错了,想错了,明宇从来不会为不相关的人花时间,更不会与没了感情的旧日恋人浪费精神电邮往来,他不是想旧情复燃,所以才送鲜花,他是一直对这段感情没放弃。天啊,为什么旧日纷扰断续缠绵?为什么不能手起刀落,毫无联系,不留后患?路云混乱不堪,往日前尘,花了巨大力气想忘掉的人,忘掉的事,汹涌眼前,将路云溺毖。
  “原来你们一直在一起。”在一束巨大的郁金香下面,放着程旭说的那条欣欣向荣的项链,阿旭脆弱痛楚的眼神,明宇幽幽失落的叹息,交错不断的在眼前回放,耳边回荡。时针走到一点,走过两点。路云忽然笑,笑完,把链子飞快丢入妆台抽屉,把自己重重抛到床上,蒙上被子,要欣欣向荣吗,需得先睡觉,两个男人都不要了,靠,爱怎样怎样吧,疲累的闭上眼睛,路云迷糊的想,今天晚上,不可以做恶梦,好歹让我没惊没吓的看见明早的太阳。
  路云变了,变得会说话了,这是明宇的感觉。好失落,她怎么不象以前那样毛糙糙的跟自己理论了呢?宁愿她不可理喻一点,也不希望她这么理智的向自己道歉,可恶,离的太远了,好多事情明宇没办法掌握。
  上课,吃饭,回宿舍,很奇怪,原来一个人可以空荡荡的做上述任何事情,且空的不会出错。有个叫大刘的同期喜欢粘着明宇,明宇不喜欢他,甚至厌烦,因为这个大刘喜欢管闲事和说闲事,喜欢把自己家那点陈谷子烂芝麻全抖落出来与明宇闲扯,明宇不能不应付他,因为这个罗嗦的家伙父亲位居高官,空荡荡的应付一个不喜欢的人明宇很头痛。有漂亮的台湾学妹穿着长裙等在明宇楼下,那么明显带着暗示邀请明宇去参加舞会,明宇冷淡的拒绝,不喜欢的人应付一个已经够了,多几个太耗费体力,起码今天会吃不消,他需要留着精力去思考路云和程旭,思考她们之间的阳台,阳台间春开花冬落叶的泡桐,每天见面的县城。
  老天,明宇真的没想到路云会和别的男孩子有交集,虽然她是那么明确的表示和自己之间完了,可是明宇知道她是爱自己的,他一直觉得,两年的时间,够让她们之间的事情沉淀下来,冷静下来,经常通通电邮,保持联系,再见面,只要自己放低姿态,路云仍然在自己掌握之中。原来象路云这样的傻丫头还是很被人欣赏的吗?居然有人盯她盯的那么死,一路盯到县城去,还要说是因为得罪了自己被发配去的,其心可诛。云云真是个傻丫头,怎么人家说什么她都信?那个程旭,明宇一直没见路云提也就忘记了,他可从来没真正把一个粗俗无礼的人放在眼里过,除了自己,世界上还可以有人给路云好的环境,好的生活,美好的幸福吗?等着,自己要快点读完,快点回去,那个程旭,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上楼梯,与MOONY程遇到,那个现金迷又去打工,疯狂的女人,两人相互对视一秒,一式的淡定微笑,檫肩而过。楼下有个女孩子对着手机抱怨,“可恶诶,怎么约他都不肯出来,真是,整个留学生里我只看这一个入眼嘛,我们台湾女生不是最受欢迎的吗?”MOONY跨上新买的摩托,发动着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恐怖,人的兴趣真是奇怪,就有人把披着人皮的青蛙当王子看,全TM毛病,这年月没个男人不能活?何况还是个自以为是的败类?发动摩托,打工去也,程月赚钱攒钱已经成瘾,要多亏败类的望远镜成全才发现其实美国的银子超好赚,程月神采奕奕,真是,男人哪有美金可爱?
  冲杯绿茶,明宇先电话给母亲,把程旭的事情弄清楚了再说,不要下次和云云谈起来的时候搞不清状况出什么岔子,明宇斗志昂扬,誓要把他的傻丫头追回来不可。电话通了,明宇问了几句,抚额呻吟,“妈,你和爸想什么,以前还教育我不要和粗人见识,你看看你们做的什么事情,把他从县城弄回原来的地方,快啊,越快越好,什么?对,我还是喜欢她,我没想和她分开,你不喜欢?妈,我们回去再谈,我会好好调教,让你重新喜欢云云。她会是个好妻子好媳妇。----”
  路云没做恶梦,也没见到她想见的太阳,早晨的天空灰蓝的,白云苍白的,太阳躲在云层后面。拿起程旭送石榴石项链戴好,塞回毛衣领子里,贴着颈项的肌肤,凉凉的,这样,没人会看的到。
  回县城与程旭同行,车厢里人多而气闷,程旭剥几只橘子与路云共食,他包包的外袋里有张宣传广告,是婴儿奶粉的,路云随手扯下来看,问,“你留张宣传广告干什么?”
  “好看啊,你没看这个小宝宝的眼睛,干净的没有杂质,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他的模样多可爱。”
  唉,单纯的阿旭,又问他,“阿旭,我问你,当时你是为什么调离怡和的?”
  “因为工作需要,“”程旭爽朗的笑,剥开的橘子递给路云,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我快要调回怡和了,大年初一的时候去院长家里拜年,和院长谈了一下,他说已经在考虑调我回去了,不过我可以等他调剂好接替我的医生再说,县城医院是需要一个比较有经验的外科医生的。”
  路云接过橘子,一瓣瓣往嘴里塞,含混不清的说,“阿旭,虽然你不是八面玲珑,没有天赋异秉,更不是中流砥柱,不过却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最好的医生。”
  “什么啊?你唧唧咕咕说什么?”程旭没听清,继续帮路云剥橘子,他蓝色毛衣的袖口有点脱线,一小截线头晃晃的悬在那里。
  “我说,你是个好医生。”路云伸手去揪揪那截线头,自然而然的允诺,“阿旭,明年你生日我亲手织件毛衣给你好不好?
  程旭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正色,“心领,其实你不用那么辛苦,买件现成的就可以了。
  路云心里不是味道,“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能织件毛衣出来?”
  “对,不相信,”程旭一点都没客气,“我怎么可以相信一个缝扣子连袖口都缝起来的人能够织出整件毛衣?不要浪费资源了。”
  “喂,程旭,你不要瞧不起人。”
  程旭很诚恳,“小姐,我不是瞧不起你,问题是你的纪录---”话没说完,程旭又笑。
  路云揪住他衣领,“你还笑,不许笑,很过分啊----”
  喜欢这样呆在程旭的身边,他就象轮暖暖的太阳,靠着他,心就慢慢的慢慢的舒展开来,象窗外飞速后退原野上的那一脉新绿,初发的嫩芽,迎着早春的阳光,情绪定了下来,人也轻了起来,笑声流了开来。
  
  二十四__
  几天不见的小县城依然宁静温馨,虽没有大城市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绮丽,路云却倍感亲切。开店,打扫卫生,路云特意买了挂鞭炮来放,除除晦气,大吉大利。程旭的医院一切安好,姜医生父亲已经出院,可他依然对程旭冷淡,程旭也就放弃了与他建立良好同事关系的打算。
  谢明宇来信突然变勤了,会问些和程旭有关的事情,路云对着信件,常觉得悲哀无助,很多时候,想回信说那句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不要来招惹我了。”随即又放弃这个想法,其实,如果自己心若明镜,他的信件,他的鲜花,他的叹息,他的往事,都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困扰。偶尔,路云也问自己,再见到明宇自己会怎样?甚至会设想自己要去穿什么衣服,做出毫不在乎的姿态,路云清楚,自己心里还是很在乎很在乎他的,所以,她只好强逼着自己面对那些信件,坦诚的说一些生活里的小事情,路云不会隐瞒,也不会刻意去提起程旭,但事实上经常提起,因为,他与自己的一切息息相关。
  和程旭依然悬在第101种状况内,比朋友近些,距离恋人还有点距离,呆在程旭的旁边,如同沐浴碧水潭含带水气的清风,一心安然。当然,是在不碰一些话题的情况下,比如明宇。一次,程旭见路云坐在电脑前锁着眉头,问什么事情,路云告诉他,是明宇的信,他有一瞬的怔忪,然后了解的抿抿嘴角,体贴的不追问。
  路云不是不混乱的,对明宇和程旭,她都有一定程度的犯罪感和歉意,路云会想方设法的开解自己,比如会说,自己和明宇已经结束,和程旭是逐渐开始,没对不起任何人,要命的是这个理由没办法说服自己。事实上,她对着明宇的信件会想起阿旭,一次,对着电脑敲,想着程旭,忍不住就说了一堆和阿旭之间闹的那些笑话,这样的邮件当然不能投递给明宇,反应过来后立刻删除,重写。对着阿旭的时候,也会想起明宇,有次,阿旭吃面包,路云居然去撕外面那层面包皮,撕了一条下来,猛醒,惊出一身冷汗。路云彷徨无措,再骗不了自己,不得不承认,一颗心里装了两个男人,不是不懊恼的,怎么会落入这般境况?只得跟小令说:“我生了白发,令,岁月催人老。”
  小令在Q上传个炸弹来,冷笑,“你已经是最受宠的公主,哪有伤春悲秋的资格,庸人自扰。”
  路云噤声。错,错,错,不是庸人自扰,而是自作孽,不可活,当断不断,自寻烦恼。路云想去拜菩萨,寻个仙方,看人类怎样才不会自寻烦恼。不过,她弄不清楚哪个菩萨的可信度比较高,于是,仍然玩双手互博,耗费心力体力。
  年后,路云体重轻了好多,本来就尖尖的下巴更尖了,偶尔的神思恍惚,程旭担心她,有时候会想办法逗她开心。一日,把路野和小令招来一起去钓鱼,钓了半路就开始下雨,大家回路云店里躲雨,雨大客少,大家散散的靠在沙发上,路云在厨房张罗饮料招待兄长和小令,随口问程旭,“你觉得我哥和小令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程旭傻瞪双眼睛,“不对劲?哪里不对?”职业病发作还问,“我看脸色不错啊。”
  路云倒死,“老大,我是说他们看起来象不象有暧昧?”
  程旭挺认真的看看大厅里的一对,正色摇头,“没看出来,不过他们看起来很配。”
  路云反对,“不配,我哥根本没定性,女朋友换的比衣服还勤,他会伤害小令。”
  “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哪有把野店当哥哥?”程旭居然为路野不平,
  路云气闷,跟这人根本讲不清楚,怎么什么都不懂?撵他出厨房,叫丽平进来帮自己。一肚子鸟气没出处,抓起盐罐子,一勺盐撒进去,丽平斜眼瞅,没吭声,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鸡精,白糖,醋,酱油,全混进可乐,忍不住,丽平小小声问,“店长,是新菜色?”
  路云龇牙咧嘴的笑,“不是,新型饮料。”
  丽平脸就变了点,“你确定不会出人命?”
  “不怕,医院在旁边,最多送去洗胃。”路云牵着嘴角,调整出最自然的弧度,微笑,端了托盘进大厅,程旭先取一杯,喝一口,饮料含在嘴里半天,眼睛瞪着,脸都红了,路云笑盈盈盯着他看,用眼神命令,咽下去!程旭听命,咽下去,十分合作,招呼路野小令,“喝可乐。”
  结果,可想而知,本来就有点口干的路野喝了一大口,一半没预兆的咽下去,一半喷了出来,小令的全喷出来,两人一色手势,食指冲着路云和程旭,随时一命呜呼的脸色,呛着喉咙,“想谋财害命?”
  
  程旭从冰箱拿几瓶没开盖子的矿泉水,说:“用这个吧,安全多了。” 婷婷和丽平在帮路云做报表,早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三月天气忽晴忽雨,地道的掉伞天,路云丢了N把伞后,又去拿旧伞用,不小心丢在报刊亭,又忙忙的去找了回来,后来,干脆不用伞了,另买件透明雨衣。早晨,跟程旭晨跑,终于见到了去年自己未能得见最最完美的花田,紫色的野花,金黄的菜花,氤氲着潮湿的水气,风吹花动,绵延在一片蔼蔼欲雨的灰色云朵下面,路云的心事也欲雨,不过这次她不敢喊了,怕真喊了喊不出太阳,反而喊来了大雨。
  程旭体贴的给不了空间,也愿意做个好听众,可是当他发现,不了不再跟自己絮叨心事的时候,不免也是忧心,他的目光一次次探究的飘向不了,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原来,心爱的女孩有问题独自承担,不跟自己抱怨的时候是件多失败的事情,夜里,他不得不暗暗分析她的言行,考虑怎样让她眉宇间的阴蔼少一点。
  星期日的中午,路云和程旭专门上街去买奶茶喝,街道边有对争吵的夫妇,那男人居然动手去打女人,被打的女子路云认得,是医院手术室的护士,叫曲霞,路云正考虑要不要管的时候,程旭已经过去拦着,冲动手的男人叫“喂,你怎么打女人,是不是男人啊。”
  那人冷笑,“哼,我教训自家婆娘关你鸟事。”说完挥拳又上,路云想都不想,一杯奶茶对着那男人的脸就泼过去了,然后,程旭的拳头重重的击中那人的下巴,发出象电影声效那样很大的声响,路云忍不住瘪瘪嘴,想这样被揍一拳一定很痛,程旭很大声的说,“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打女人,见一次,扁你一次,哼。”
  转头问曲霞,“你还好吧?”
  “还好。”曲霞嗫嗫道,路云觉得她看程旭的目光异样闪烁,很有点~~~对,很狼外婆。
  程旭黑道大哥似的,居然打算罩曲霞,“下次他再欺侮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路云想笑,曲霞的丈夫捂着下巴满脸奶茶的汁液,恨恨的盯着程旭。程旭根本不甩他,拉着路云就走。路云另买统一奶茶,给程旭打开一瓶,说:“喏,孝敬你的,老大,今天威风哦,英雄救美。”
  程旭不好意思,“不要消遣我,我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了,活该教训他。”
  “我也讨厌,”路云表示赞同,“不过这样一来曲霞会不会爱上你打算以身相许?”
  “噗嗤”一声,程旭刚喝掉的奶茶全喷出来,拼命的咳嗽,“不了,你小说看太多了,咳咳,怎么可能?你~~~你~~恐怖的女人----”
  晚上,程旭又在吹口琴,路云会唱,知道那首歌叫《红豆》,专心的听那隐约断续的曲调,他一遍遍吹奏,那阕温暖忧伤的歌词就随着泡桐花的清香缓缓的从窗缝里透进来,在室内慢慢的流:
  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著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然后一起分享,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还没好好的感受,醒著亲吻的温柔,可能在我左右,你才追求孤独的自由,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一滴泪珠悄悄的从路云眼角滑了下来,路云伸手拭去,站起来,打开通往阳台的门,门外夜凉如水,静水深流,皎皎明月,香满衣袖,路云对着对面阳台喊,“阿旭,阿旭----”
  程旭出来,握着他的口琴,左右看看,“做什么?这么晚鬼叫鬼叫的?”
  路云眼睛水亮,“阿旭,你会不会吹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啊?”
  程旭一脸莫宰羊,“樱桃小丸子?那是什么?”
  “卡通片啊,就是那个~~”路云唱,“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你要听这个?”程旭拿着口琴,皱着眉头,很困难的用力吹两句,荒腔走板,路云大笑。笑容背后感慨酸楚,荒腔走板的樱桃小丸子总比忧伤的红豆可以让人快乐吧?程旭的烦恼,是因为自己始终举棋不定,路云对自己的心无能为力,只好搬出樱桃小丸子,逗他开心。
  若只是感情的问题让人烦恼也就算了,要命的是工作也开始出岔子,三月份除了路云拿到应得的薪水,别的店员都没有工资,也没有人来接替辞工的阿笑。路云去询问,得回的答复是这个月公司有点困难,其他店员的工资会在下个月结算,让路云做好沟通工作,路云无奈的沟通到下个月,仍然自己有薪水其他人没有,店员可怜巴巴,“店长,我们不想失去工作。”
  路云去总公司要店员的工资,赵经理坐在气派的写字台后面,挂着招牌的客气笑容。好像所有的经理模样都很象,精致的丝边眼镜,得体的西装,白净的肤色,圆滑的言语,不能怪路云会认错。交涉一番后,路云看不到公司的诚意,也无法体察上司的意图。赵经理表示,“路小姐,你是管理人员,公司有问题你应该帮助公司安抚员工,我们并没有不给你薪水,你要为公司分忧啊。”
  路云浅笑,“既然我是管理人员,我就要为我的店员考虑,不能让她们白做事,不过,看来我不是做管理的料,我既不能帮公司分忧,也不能保护我的店员,那是我办事不力,我引咎辞职。”路云一向不聪明,只凭本能做事。
  赵经理脸上的笑容不温不火,“路小姐是个人才,我不能批准你辞职,我必须为公司挽留人才,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路云很坚定,“除非马上补足店员的工资。”
  赵经理站起来,送客,“确实最近有困难。”亲自把路云送到门口,“路小姐才智过人,齐亚庙小,容不下大菩萨,走出齐亚大门,路小姐一定有更广阔的空间大展拳脚,闯出一个新天地,到时候遇到我可千万不要又认不出来哦,哈哈哈~~”
  看得出来赵经理打着哈哈的面孔后面的内容吗?路云不无疑惑,以前影影绰绰听说过,这位赵经理一心排除异己,想铲除黄经理引进销售部的旧臣子,或者,需要被铲除的是自己才对?可种种疑惑又如何呢?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路云有礼的微笑,“赵经理说笑了,您才是齐亚的人才栋梁,我这点修为比您可差远了,今后若遇见,还仰仗您多多提携照顾。”
  哗,又失业了,路云跑去齐亚附近的面店去吃牛肉面解决中餐,记得来齐亚的那天,就是吃了顿超辣的牛肉面,味道没变,香浓依旧,想多舀调羹辣椒,程旭的话就在耳边响起来,“不要那么多,一点就好了。”路云乖乖的只滴了两滴辣油。阿旭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不明白爱一个女人只要爱一点点,两滴辣油的分量就好了,他却给了路云整片天空。
  手机里溜进来条短信,“你现在做什么?”
  路云不知道是谁,短信回问,“你是谁?”
  “明宇,我是明宇,我申请手机与Q的捆绑功能,所以可以和你随时联系。”
  路云对着手机,呆了一分钟,心里翻江倒海,老天,明宇是怎么了?他一向不喜欢用手机短信聊天,不喜欢在电话里讲无数废话,不喜欢自己经常利用电讯网去打扰工作中的他,现在,却山长水远的想办法给自己发短信。吸口气,定定神,短信过去,“我很好,现在搭车去车站回县城----”
  关上电脑,明宇去附近的便利店添点日常用品,人要是可以不吃饭就好了,这样隔几天就去买一堆日用品很麻烦,皱着眉将一瓶草菇罐头放进购物篮,明宇觉得烦恼,他不喜欢吃罐头,可是除了这个别的他更不要吃。他也不喜欢现在自己的样子,他怀念以前的潇洒,女人只要适合的拿来做老婆,反正人要结婚和传宗接代,他鄙视爱情,那是个天下最无聊的游戏,可是现在自己玩这个游戏乐此不疲,只因为那个女人他要。再拿罐草菇罐头,明宇心里叹气,“路云,路云,我为你这般沦陷,你要补偿我。”
  告诉店员自己已经辞职,丽平和婷婷小心翼翼的说:“那你上套了店长,干嘛那么冲动?听说赵经理一直忌讳你,想找茬把你弄出齐亚,可上面老总觉得你做事努力这边业绩很好,又比较器重你,他不能得逞,估计是看准你心地好,所以才想出这个方法逼你辞职。”路云想问那为何自己去公司前两个店员不说这些?忍住了,这中间沟壑若细究可就没趣了,谁知道相处年来的两个店员又是何种面目心态呢?往好处想,能被总公司器重被上司忌讳是好事,说明自己还算有点能力,自当静心平气。
  不多罗嗦,晚上边收拾行李,边考虑今后何去何从。先回家,再找工作,不怕,有了一年的销售经验,估计工作会好找多了,希望可以和往日一般好运。走去阳台,偷来的那株月季长大了很多,盈盈的立着几只花苞,想不到,自己的行李这样沉重,明天还要拎着花盆上路。对面卧室的蓝色格子布窗帘静垂,隐约的口琴声传来,很耳熟,是什么?啊~~哆啦A梦?路云捂着嘴轻笑。
  约好了送自己去车站的车子,路云去找程旭告别,他轮门诊,正给一个披散着头发很狼狈的女子缝手腕上的伤口,是曲霞。曲霞的身边还站着几个护士,眼睛红红的,程旭专心的对付那条伤口,温柔的说:“下次不要做傻事了,割一刀不痛吗?幸亏被及时发现,伤口这样深会留疤呢,不过,就象有种叫做冰纹的瓷器,因为有看似伤口的纹路才显得耐人寻味和漂亮,不要难过,一个人如果爱你,就会亲吻你的伤疤-----”
  路云想拿什么东西泼去程旭的脸上,气死,这家伙在干嘛?他可从来没对自己说过这么好听的话,卑鄙,在勾引良家妇女,忒可恶,路云掩在门口,看他微笑着替曲霞缠上纱布,天啊,曲霞的眼睛,看着阿旭的目光简直是~~含情脉脉,路云觉得心头有把火在烧,看得到火苗是蓝色的。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曲霞的丈夫带了几个人来,风火火掠过路云的身边,进了外科抓住程旭,骂,“你这小白脸不想活了是不是?居然勾引我老婆,害我老婆要跟我离婚,走,去到你们院长那里评理,小样的,看我不打面你---”
  路云眼睁睁看着曲霞的丈夫揍了程旭一拳,程旭整个人从外科飞了出来,路云上前相扶,被惯性拉扯的一起摔在地上,屁股好痛,程旭顾不得别人,惊愕的先去扶住路云,“不了,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吗?”
  乱烘烘的,曲霞脸色苍白,拽着他丈夫,“我跟你离婚不关程医生的事啊,你怎么这么野蛮---”
  正乱着,隔壁出来姜医生,冷着张脸,指着曲霞丈夫,“你这条蛮牛,想打面他,先打面我,捏捏地,你小子这德行也配有媳妇?曲霞说跟你离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时候程医生还没来医院呢。”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意外,程旭扶着路云站起来,傻楞楞看住姜医生,曲霞的丈夫还在嚣叫,“这小白脸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勾引我老婆-----”
  “他有女朋友勾引你老婆做什么?”路云听见自己说,很奇怪自己要干嘛?不过,嘴巴已经不受灵魂的支配,那么自然的就说,“我又不比你太太难看,也比你太太年轻,我和阿旭认识那么久了,你不要乱说话破坏我们的感情。”
  拿出自己的手绢,路云转头去檫掉程旭嘴角的一丝血渍,只敢盯着他的嘴角,即使不看他的眼睛,也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炙热,有围观的人群数落曲霞的丈夫,“真是的,人家程医生女朋友这么好为什么去勾引你老婆,还动手把人打成这样,真过分。”
  路云叮嘱,“下次不要对女病人太照顾,让人家丈夫误会。”还是不看他的眼睛。
  程旭答应,“哦,好。”
  姜医生在那边义愤填膺,损曲霞的丈夫,“人家程医生对人一向好,结果招来这无妄之灾,难道非要对你老婆红眉毛绿眼睛的你才放心?象条棍子似的杵在那儿干吗?还不滚?告诉你,下次不要让我看到你对程医生不敬,跟你没完。”
  曲霞的丈夫抓住曲霞灰溜溜的走,临走前,曲霞眼神复杂的看路云,解释,“是我丈夫乱扯的,你不要介意。”
  路云甜甜笑,“我知道,我信阿旭,也信你。”肚子里念叨,我才不信你,你自己也不信自己吧。
  姜医生大概是第一次笑对程旭,看着挺粗豪一汉子,脸居然红了,狼狈的说话,“呵呵`~这蛮牛特不讲理,不用理他,呃~~晚上有时间吗?家去吃饭,我爸总说要请你喝两杯呢,诶,路小姐一起来。”
  路云婉据,“真抱歉,我今天要回市里有事情,赶不回来,谢谢你。”
  程旭在旁边插话,总算能说话了,刚才被路云惊得脑子打结,问:“不是昨天去过了吗?怎么今天还去?”
  路云背好挎包,“是啊,有事情。”仍旧不看程旭,心里那股子蓝色火苗还闪啊闪的。走廊不宽,姜医生一个人堵了半条走廊,路云从程旭身前檫过去,头上猛一抽痛,发辫上的发丝被什么东西刮住了,程旭的声音在头顶闷闷的响,“不要动,你的头发挂到我的衣服扣子上。”
  气哼哼的,路云在包包里猛翻,记得自己整理东西的时候有把精致的多用小工具塞进来的,找到了,拿出来,翻出里面的折叠剪刀举在手里,“拿这个剪开头发。”
  “好容易留这么长头发剪一根多可惜,你等等,我慢慢给你弄开,喂,你不要用力。”
  可以感觉到程旭的手指轻巧的动作,挨在他的胸口,闻得见他身上剃须水和来苏水混合的味道,空气静的莫名其妙,还有奇特的尴尬,旁观的姜医生笑呵呵,“不打扰两位,程医生,我当你答应了,下午下班我等你。”
  路云脸红,为那句不打扰。不过想想,总觉得阿旭好像是想去亲吻曲霞的伤疤,未免有气,这白痴,凶,“你好了没有?”
  “不要急嘛,”程旭声音软软的,“很快就好了。呃~~好了,糟糕----”
  路云不等程旭话说完,摸摸已经轻松了的头,看都不看,就冲出了医院。程旭是想说,掉了一根头发,话没说完,已经见不了逃样的冲了出去,抬起手背,蹭蹭嘴角,手指捏着根发丝,似笑非笑。
  找车,搬东西,上车,喝点水,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说过的话在耳边回放,路云想自己是疯了,怎么会去承认自己是程旭的女朋友,冰的矿泉水瓶子抵着额头,路云喃喃自语:“我不是程旭的女朋友,我怎么可以那么坏,心里放不下一个男人却去做另个男人的女朋友,可是,原来,我爱阿旭比我自己想像中多得多,多得多。”
  
  二十五__
  晚上,路家买香槟回来庆祝女儿失业,路云的失落感后知后觉的浮出水面,原来自己一向引以为荣颇有成就感的工作其实没怎么被家人认可,路爸说了:“休息几天,我另外找份工作给你。”
  路云干掉一杯香槟,抖擞精神,“不要,明天我去找,我一向运气好,这次可以找到合适的工作的。”
  路爸哼哼,“我这香槟白买了。”
  晚饭后,程旭电话,“你已经辞职了?怎么不早说?”
  路云口气很冲,“你正忙着给人家包扎伤口哪有功夫听我说。”
  程旭柔声叹息,小小调侃,“不了,不了,你不爱我,又不让我爱别人,别人更不能爱我,你怎么这么坏?可是,我还是喜欢你的坏,不要怕我,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做我的女朋友。”
  路云眼红了,脸热了,心跳了,握着手机,憋了半天居然说,“下次有人在街上打老婆不可以管了。”
  “好。”
  “万一人家挥拳头动刀的追杀你你多吃亏!”
  “知道啊。”
  “还没事惹出一堆麻烦,浪费口水说话,你能去亲人家的伤疤吗?说的好听。”
  程旭声音怪怪的,想是在笑,“不了,听话不能只听一截断章取义。”
  路云脸就更热了,听程旭又说:“这边转来了一个肺癌的病人,刚在市里动了大手术的,比较棘手,院长说让我多呆段时间,我可能没那么快回去,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吧?现在你留在父母身边不比孤身在县城,我放心多了。喂,喂,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你不是一直罗嗦我哪有空插嘴。”路云慢悠悠的回答。
  程旭长叹,“不了,你那边有没有球场,你该去罚球。”
  放下手机,阳台外是晴朗的夜空,对面的房间没有灯光,也看不到绿叶粉花的盆栽,一年来习惯了那团橘黄的暖暖光晕,乍对了满眼的黑暗和冷寂,程旭十分不习惯。吸口被泡桐花过滤后的清新空气,程旭手撑着阳台的栏杆,想起不了那句他有女朋友,唇边浅笑,哦,嘴角有点痛,不过痛的甜蜜,也知道她为什么那样说,程旭读得到不了说那句话背后的冲动,即使这样也是狂喜的,那一刻的路云,单纯的是想保护自己,为自己好,虽然那样子的保护看起来傻傻的。
  走回房间,从钱夹里抽出那根黑亮的发丝,夹进旧的病理学,日子只要耐心等待,总是有收获的,旧的病理学,会在等待的时光里变成百宝箱,装着美丽的葵花花瓣,可爱的护身符,和一缕来自心爱女孩的幽香。
  路云在失业头三天接电话时候还是习惯的说:“齐亚路云。”被路野好好的耻笑一回,“你明是我路家小姐,何时卖身齐亚,你已经失业了不是吗?”路云不堪刺激,飞快的找到了工作,一家眼镜专卖店的店长,销售经验帮到了她。可是昂贵的丹麦眼镜并不特别好销,何况老板难处,平时象防贼样的防着店员,路云一星期后辞工,跟这样的老板明天没希望。
  第二份工作是一家布艺店,路云仍然是店长,穿着制服,路云笑的甜蜜无比,盯着一位在店里耗费了近三个钟头的女人,保持嘴型的优雅,美美的说:“这娘们真TM欠扁。”旁边的店员想笑,没敢笑,路云交代,“去给这位太太倒杯茶。”路云半个月后又辞工,一米米的算窗帘和一平方一平方算瓷砖比起来,路云愿意算瓷砖。
  再份工作是保险公司,路云想好好干的,必须一雪前耻,爸妈和路野说要让她放弃自己找工作的打算,因为她找的工作都超烂的,路妈妈甚至这样讲,“小姐,求你了,你就消停一回吧,让你爸给你介绍份舒服点的工作。”
  路云不是不沮丧,自己学历不高贵,英语不好,所以找的工作不上档次,真不能相信工作无贵贱这回事情,不但分贵贱,还分个三六九等,为此,路云为以前自己的不务正业后悔了三分钟,哀悼被浪费在漫画和电脑前的腐败时光,然后应征进保险公司,继续受训,还是封闭式的。程旭回市里的时候她没见到,和他电话联系,“我在受训,打算一鼓作气,收拾旧山河。”
  程旭问,“你打算杀回齐亚?”
  “当然不是,还不许我错误形容下吗?我是说好好的做几单业务,阿旭,你有没有买保险?”
  程旭惭愧,“不了,真抱歉,我家老早都买了保险了,因为保险真的好重要。”
  路云没气馁,打子游的主意,“没关系,那我找子游。”
  “子游也有。”
  “噢,你们怎么这么讨厌,难怪我哥说现在保险市场饱和,我的工作没前途。”
  程旭坐在广场的大喷泉下面,听不了在电话那头娇嗔不断,目所能极,是争奇斗艳的春光,这样的春光无限下,他十分思念到不了。
  路云出关已经六月,一张单都没跑下来就再次辞工了,原来保险公司从来不为员工考虑什么,遇到纠纷只会让员工赔偿,路云怕怕的,自己这猪头脑子一定会遭遇纠纷,为了不把自己赔进去,干脆辞工不干,晚上和程旭聊天,程旭说:“你现在越来越了解自己了,真是个聪明孩子。”
  继续找工作,路云的拗脾气上来,不信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每日奔走,跑坏了一双鞋。这样的过程比较痛苦,不过路云已经学会自我催眠,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会,而是缺少好运气,晚上回家的时候不免也是丧气,其实自己是真的什么都不会。程旭总是说:“是那群老板笨,不用你是他们失策,你知道的啊,这世界笨老板一箩筐,耐心点,你会遇到好老板的。”
  明宇来邮件,让路云接受父母的安排,“不要跟自己过不去,现在谁工作不是靠关系的呢?有机会才能展现自己的实力啊。”路云知道明宇说的对,不过现在自己衣食无忧,那就跑一跑也没什么,算是种磨练吧,真要困难的等米下锅谁跟自己过不去?路云的结论是,自己这是吃饱了撑的,在做减肥运动。程旭的结论更妙,“只有公主才能玩跟自己过不去的游戏,说明你身份高贵,公主千岁请继续努力。”
  那日,在KFC遇到子游,有段时间没见他了,他瘦了点,儒雅依旧,坐在餐桌前发呆,KFC闹哄哄的餐厅里,子游却成了道安静的风景。路云大胃王,要了汉堡不够还要鸡肉卷,包括薯条鸡块玉米,堆了满满一盘子,还有大杯橙汁,困难的挤到子游桌子边,不客气的坐下,“喂,为何坐这里发呆?”
  子游吓了一跳,“那么大嗓门?”
  “废话,我不大嗓门你听的见吗?人这么多,音乐那么吵,”路云喝汽水,顺便叫服务员,“麻烦你把音乐声音调小点好吗?”又问子游,“你怎么跑来这里发呆?”
  子游坦白,“上次在这里求婚被拒绝,所以经常来检讨。”
  这事以前程旭提起过一次,没仔细说,路云知道点点,于是断言,“因为这里不浪漫,你要是在月光底下捧一大束鲜花,估计人家一定答应。”
  子游撇嘴,“那不是严重影响我一向潇洒的形象?”
  路云大口啃着汉堡,糗他,“你也叫潇洒?稍傻吧,跑来KFC求婚这样的驴事都做的出来。”
  子游反唇相讥,“送花才驴咧,喂,你瞧你狼吞虎咽的样儿,也不怕人看着笑话,简直不象女人,估计以后阿旭也不会给你送花求婚。”
  “切,除非我现在脸上惊世骇俗的长两撇胡子出来,要不谁看我啊。”继续据案大嚼,被子游的话闹的心里打鼓,如果阿旭跟自己求婚自己答应不答应?啊,打住打住,想太多了。
  “还在找工作吗?” 面前子游很斯文的吃他那份沙拉,
  “还在找,”路云对付汉堡,“你不知道,现在的老板真是差劲,上次应征那家公司的文秘,那个经理批评我英语太差,日语不好,文凭不高,那副脸色,好像是说我这样的人居然也敢去应征那个职位,靠,一个文秘的职位居然要学管理专业的本科,什么世界,后来我故意讲,‘其实我不是来应征的,我是想推销保险,’还不管他高兴不高兴就介绍了一大堆险种,让他想说话插不上嘴,我打赌他要气死了-------”
  子游笑,“你哪里象在找工作?”
  里云也觉得自己不象找工作,不象归不象,找还是要找的。别了子游,继续穿街走巷。大太阳下面读短信,是仍然在县城的店员丽平发来的,她说她这个月的三十一日结婚,路云电话过去,诚恳的恭喜,热心的询问新郎是哪里人啊之类的,丽平声音怪怪的说了几句,就开始狂笑,路云被笑个莫名其妙,难道传说中的新娘紧张症是这样的吗?不明所以,只好等丽平笑完,听她讲,“店长,你果然上当啊,我们就说你一定会上当的。”
  路云又气又笑,“你消遣我?!”
  “就是歪你来的,老大啊,六月是没有三十一日的。”丽平说完,又一顿狂笑。
  对,六月是没有三十一日的,路云哭笑不得,哎,这个日子过的~~~可真不甘心啊,拿着手机,计较,这个方法骗人不错嘛,越想越不错,不过要用个好点的理由。找个街心公园的树阴里坐定,编:“天上掉下来的意外,我爸公司一个认识一些日子的年轻副理突然跟我求婚,我们没交往过,只是认识,我也觉得突然,不过,想想结婚也好,我怕一辈子孤单。婚礼三十一日,给我祝福吧。”路云很乐的利用群发功能,发!送!
  会有多少人电话恭喜我?路云忘了去找工作,察看手机上那些号码,不着边际的想像各路人马上当后前来恭喜的电话,厚厚`~暴好笑咧,等等~~,阿~旭~~,路云迟疑,这个玩笑和阿旭开就不好了,先跟他说一下,怎么手机不通呢?路云又打去县城医院办公室,人不在,搞什么啊。
  然后,效果来了,根本没时间给阿旭打电话,先是小令,“切,你哄人也要看看对象嘛,你爸那家公司有年轻副理?”
  路野,“妹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求你不要在你哥做完运动喝水的时候来这样白痴的短信OK?”
  也有上当的,路云终于捡到了笑话,笑的信马由缰,没打算控制。之后是子游,“你当我白痴,现在距离我们见面时间不过三个小时,你要开玩笑也想个高明点的,非弄这么冷,害我要去找棉袄。”
  后来路爸,“女儿,你没事吧?”路云向老爸道歉,该死的手机群发功能啊,接着,路妈---
  报应,这个游戏不好玩。
  县城,程旭在忙着整理东西,可以调回去了,会多些时间照顾妈妈,见不了,又可以每天早上绕路儿科,在一日之晨看到小孩子们纯净的眼睛,一样住到子游的隔壁,和他喝奶茶聊天,人生几乎接近完美,薪水多了,大房子也就不会远了,等姐姐回过了,一家子就团员了。约好的司机上来帮程旭把行李扛下去。程旭去拿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路云的短信,乍看还真冒汗,尤其那句害怕一辈子孤单,说的程旭心脏抽痛,可是感觉可信度超低,不过,不过,程旭还是冒汗。
  程旭先电话给小令,揣揣不安,“小令,你有没有接到不了的短信?是真的吗?”
  “是真的,”小令面不改色心不跳,言之凿凿,边和来接自己的路野点头打个招呼,边告诉程旭,“我跟你说,是真的诶,我正要去找她,看她怎么回事情,她认识那个人,不过不熟悉,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求婚啊,估计是不了觉得,嫁个不爱的比嫁个爱的好,不了一定是被你和明宇给逼疯了才做这个决定的,好了,我车到了,不跟你说了,拜拜。”
  “跟谁瞎扯呢?”路野靠着摩托。
  小令鬼鬼的笑,“白痴旭 ,骗骗他,送上门来给我玩当然不能错过。说,你甩谁甩不掉?”
  “路易莎,她对我用强,我抵死不丛她便寻死觅活,你每个月在我野店支用公关费,养兵一日,用兵一时,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切,”小令鄙夷,“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搞不定你是不是男人啊?小器,你那公关费可是我帮你守店的酬劳,不要乱扯。”
  路野笑呵呵,发动摩托,递安全帽,“搭档,有劳。”
  不可能,真的不可能,不了不会瞒我的,程旭脸都白了,对着车窗发呆,手机忽然炸响,程旭吓了一跳,有气没力的接听,不了在那头挺精神的,“阿旭,接到我的短信没有,真抱歉,我发错了,本来想骗别人的,当时懒了下就用群发----”
  “你开玩笑的?”程旭觉得体力恢复了点,坐直,快吓走半条命。
  “对啊,一开始是被丽平骗嘛,所以就想拿这个玩玩,当然不会拿这个开老朋友的玩笑,不过当时失策嘛,哈哈~~”
  还敢哈哈?程旭激气,“你个笨女人,我跟你说,你去罚球,不是,去面壁,告诉你,我没电话给你前你不许找我,气死我了。”程旭重重的关掉手机,到不了,居然敢拿这个跟自己开玩笑
  ,她怎么开的出来?
  又弄砸了,路云噘着嘴放下手机,自己难得猪头一次何必那么小器,不打电话就不打电话,路云心虚的想,十分理不直气不壮。当然,路云也很高兴,终于,程旭调回来了。
  晚上,小令和路野一起回来吃饭,谈起那个路易莎,小令无限同情,“我也不想伤害她的,都跟她说了我可以和她一起和平共处,她居然就答应分手了,说她的爱没我的有勇气,什么跟什么啊,就这样解决了,哎,真没成就感。”
  路云不语,专心研究兄长和密友,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又有点不对,真个乱!
  小令又神秘兮兮,说:“今天白痴旭电话问我你短信的真实度诶,不了,你才猜我怎么说的?”
  路云瞅着小令眼睛半分钟,“不许叫阿旭白痴旭,你才白痴令。”
  “什么话,我是觉得这样称呼跟你很配,”小令路野相视一笑,拖长音念,“白---云----很----白------”众人哄笑。
  盯着路云发来的讯息,明宇心动过速,眉间轻跳,冲起来去拿电话,撞到日历,看着醒目的数字30,惊醒,六月,没有31日,所以,也不会有三十一日的婚礼,呼口气坐下,有点虚脱的软弱,靠着桌子,搓搓额角,那种心里空了一块的感觉又来了,任是揉碎额角也挥之不去。明宇害怕,自己暂时不能回去,可是看看路云的来信,每每提及程旭,他住在她的对面,他经常与她晨跑,他们在有空的时候去玩篮球,他会吹口琴,他的单车被她丢了---等等等等,明宇不能不重视这个叫程旭的人,因为他在慢慢渗入路云的生活,说不定自己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水乳交融,分不开了。不要啊,路云是他的绿草茵茵,是他的流水潺潺,是在他黑白革命片旁边放映的那部彩色好来坞大片,生活会因她温暖而灿烂着,明宇不要失去路云,伸手,拨电话。
  路云喝矿泉水,早上跑步回来看阳台木箱子里含苞待放的葵花,今年的葵花不错,月季水大了点,叶子有点黄,一茬花刚开败,另一岔花苞盈盈绿。早上响起的电话另人意外,路云猜测是程旭,接听,电话里的明宇幽幽问,“你今天结婚吗?”
  啊?路云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想起自己白痴的群发功能,自己可无意和明宇开这个玩笑,冒汗,道歉,“不是的,明宇,我开玩笑的,当时是----”
  打断路云,明宇兀自说:“路云,你老早答应嫁我的,当时的分手只是一时激动大家说话说太绝,因此否定我对你的感情对我不公平的,你谁都不可以嫁,谁都不可以爱,你是我不听话的逃妻,乖乖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抓你回来。”
  路云懵了,一条玩笑的短信,明宇为什么这么激动?急,“明宇?你怎么了?我不是你逃妻好不好?我和你婚约已经作废,你没理由要求什么。”
  “你已经不爱我了是不是?”明宇的嗓音沉沉,鼻音重重。
  “我,我~~”路云语塞,说不出话,不是不爱他了,是根本不能爱了啊,“明宇,这和爱不爱没关系,我只会给你添麻烦,我们并不适合啊,我不是你要的女孩子。”
  明宇霸道,“我不管,我要你等我,我说适合就适合,云云,你当然是我要的女孩子。”
  路云脑子里轰响成一团,喃喃,“明宇-----”
  明宇低柔轻叹,“云云,云云,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可是怎么搞的?我偏爱你言而无信,我爱你,等我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脸上痒痒的,路云伸手去摸,沾了一手的糯湿,听自己哑哑的回答,“好,我等你回来。”
  放下电话,路云很难受,心似沙滩,心事是涨潮的浪,路云无力的靠着沙发,任由浪涛把自己一点点吞下去,捂着脸呻吟,我怎么能答应等他?我有什么理由等他?可我居然答应等他回来!
  路野拎着豆花春饼回家,见妹妹捂着脸靠在沙发上,惊诧,“云云,你想憋死自己吗?”
  路云放下手,满脸的泪水,“哥,如果有个男人说爱我的坏,又有个男人说爱我的言而无信,我该怎么办?”
  路野拿纸巾给路云,“要我说实话?”路云点头。
  “是这样,”路野习惯的搓搓鼻梁,“骗你的,我是觉得这人一定是骗人,我就经常这样敷衍女孩子,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坏女孩子,也不喜欢言而无信的。好了,别哭了,来,吃东西。”
  路云被兄长说的想笑,没笑好又笑下眼泪来,她吃不下去东西,觉得身体里好像是满的,又好像是空的,不去找工作了,洗澡完,对着窗户外的蓝天发呆,无意识的,手指拨阿旭的电话,“阿旭,你在哪里?”完全忘了阿旭说过不许先打电话给他。
  估计程旭也没记住,道,“我在医大听讲座,真是好运气,我大概有一年没听讲座了。”
  路云只想马上见程旭,交代一句,“你等我,我马上去找你。”好想见他,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收拾好包包,路云搭车去医大。
  去医大的路,沿途熟悉的风景,已经不记得曾经多少次乘着车子,去找那个熟悉的人,路边那家奶茶店,兼卖热狗和汉堡,那家许久不见的花店,门面翻新。路云知道该怎样寻去,那段小林阴路依旧绿荫匝地,恍然,听得一声脆响,是印了葵花图案米色瓷杯碎裂的声音,路云呆怔在礼堂前的阶梯前,瓷杯碎裂的地方,往日前尘,扑面而至,不该旧地重游的,为什么选了这个地方来见阿旭?对啊,阿旭呢?路云抬头四顾,他就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眼波清亮。
  走到路云身边,程旭低声问,“不了,为什么急忙找我?”
  路云不能对着那双眼睛隐瞒任何事情,喉头哽了个大硬块,压的整个人都痛,坦白,“我的玩笑惹了祸,明宇来电话,他要我等他。”咽口口水,困难的说:“阿旭,我答应了。”
  人声,风声,车声,在背后越来越远,路云只看到程旭眼里的晶莹,他的痛楚,他的怜惜,他的温柔,清楚的写在眼睛,他居然笑了,他笑的让路云想嚎啕,为什么他还可以那样温暖的笑出来?
  “你真是个小笨蛋,”程旭修长的手指轻拍路云的脸,“这么爱你的我你都不要,你一定会后悔,我舍不得你后悔,所以,不了,我陪你等他回来。”
  路云眼角的泪水挂不住,滑落,在阿旭的眼里,可以看见天堂。
  程旭承诺,“什么都不要想,安心等明宇回来再说吧,我不会逼你做决定,我们可以和以前一样。”
  他不是说说的,而是就这样做,真的跟以前一样,和不了电话,经常上演午夜凶铃;也玩篮球,在怡和医院的篮球场玩;伙同子游一起逛街,看电影,散步。还有找工作,路云没放弃。程旭介绍给她一款薄荷糖,有柠檬味道,加仑子味道,天气郁热的午后,含在嘴里一颗,超凉的,即使找工作遭遇打击和挫折,只要有颗小小的薄荷糖在手心里,竟也有份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生活处处有惊喜,比如,阿旭给的那粒薄荷糖。
  
  二十六__
  儿科的走廊上,子游和程旭分享两罐可乐,程旭忙的满头汗水,子游除了提供可乐还要提供湿纸巾,皱眉头,语气不满,“你们科为什么你总是出去做苦力?其他人死的啊?这次的设备又不是只有胸外科用,就显你积极。”
  “我也是不想老主任为难嘛。”
  “不就是说你抢了谢明宇的女朋友吗?哼,要是本身感情没问题岂是你能横刀夺爱的?再说明明是他们分手在先,靠,刁难你就可以拍到在卫生部呼风唤雨的谢家的马屁?现在21世纪了,还会有这种事情?好笑。”
  其实,关系学在哪个年代都适用吧,程旭也很无奈,虽然调了回来,可是左右关系总有点无法照顾到圆通,院长私下里说过程旭,要他做人谦和些,程旭啼笑皆非,也只得没口子的答应。一直关照他的主任是路云父亲的朋友,新上任的副主任与谢明宇家却沾亲带故的有点拐弯关系,这个城市就这么大,碰来碰去就是这么些人,能怎么办呢?程旭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老主任和副主任闹不和是吧?所以当副主任叫自己帮忙装卸新到的一批设备的时候,程旭立刻答应。
  “喂,你别光喝啊,说话。”
  “说什么?”程旭瞪着双眼睛,故意抬高胳膊,拍拍自己肌肉强壮的臂膀,“多做事锻炼身体啊,看我多结实,你就是懒得动,所以,嘿嘿~~,肉松松的,一点魅力都没有。”说着话还去捏捏子游的胳膊
  儿科的护士长丁当抬了台雾化机,对挡着路的两个大夫喊,“大庭广众的摸来摸去也太过分了吧,知道你们两个好,也不用在我们眼前腻歪啊,让路让路。”
  程旭让路,侧过身,欲伸手,“我帮你吧护士长。”
  子游不领情,“切,我们儿科这里没用你当苦力,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伸手抱过雾化机,百分百的绅士风度,“搬去哪里?”
  处理完雾化机,子游下班,两个好友在来往忙碌的病人和护士间闲庭信步的逛,子游挑着条眉毛撇嘴,“你居然就答应陪她等谢明宇回来?你不是吧,你不是应该在这个时间好好争取她吗?怎么不了还放不下谢明宇?真是,女人都好奇怪哦,明明心已经偏离了轨道,还要等那条轨道冰消瓦解了才肯罢休,不挫骨扬灰不死心的生物。”
  程旭好脾气,“对啊,这样确实让人烦恼,不过能轻易忘掉一段感情的就不是到不了了,我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就这样才可爱嘛。”
  子游翻翻白眼,“可爱?”
  继而默然,女人固然是奇怪的生物,放在眼前的总是不珍惜,总觉得不在身边的才值得牵挂和怀念,男人却更是古怪,虽然巴不得喜欢的女人马上就靠在自己的怀抱,可是那个女人如果轻易的交心又放心不下,无形中觉得她不可靠,比如素渔,喜欢她是因为一见倾心,爱她敬她心疼她怜惜她是因为她自重自立,带着孩子努力生活,小院闭门度春秋,若追她追的十分容易,估计心里对素渔的敬重也会少了几分,没办法,男人骨子里真的有点贱。沮丧的呼出口气,是啊,不可爱自己干嘛非要一个苍白倔强的李素渔呢?
  又问程旭,“阿旭,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不了你爱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
  “我不想她因为那些往事而觉得有压力,更不希望她因为感激或者感动而接受我,现在这样情况我已经很满意了。”
  子游笑他,“骄傲!明宇如果回来,你对自己有多少信心?”
  “很多。”程旭十分自信。
  “为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这个感觉,嗯~~还有,因为啊,”程旭窃笑,脸上的酒涡一跳一跳的,害臊,耳朵有点红,“因为他有戴我送她的项链,不了不会随便把什么东西挂在脖子上的。”
  “那你呢?”子游坏坏的,“你的项链在哪里?脖子上?”
  “才没有。”程旭躲。
  子游大笑,“不要告诉我你那么俗的真个放去枕头下面。”
  “要你管!”程旭这次是脸红了。子游捧腹,笑的更是厉害。
  和程旭晃出住院部大楼,六月的阳光烈烈的洒下来,“你和李医生怎么样?”程旭关心子游,样子却有点八卦。
  子游满足他的好奇心,调出手机里的短信给程旭看,全是二字真言:不用,没有,不好,谢谢,没空。
  程旭开始还咬着下唇忍笑,见多了这样的二字真言,笑不出来了,拿过子游的手机输入:见字如面。说:“这样也不错是吗?”
  “什么不错?”路边篱笆边树阴下站着路云,捧大袋食品,可以闻到纸包里藏不住的辣油调料和肉香味,程旭的肚子立刻有反应,饥肠辘辘,子游探头过去,“是什么?拿来吃。”
  路云把纸包塞给他,只盯着程旭,“阿旭,我快有工作了,老天给的工作啊,你信不信,电视台的叫我去面试诶,我要是可以被录用就可以进电视台,我想想都乐,你说我会不会见到F4?见到他们我要让他们给我签名,还有合影。”
  子游和程旭来不及消化不了的消息,程旭先为不了开心,“我都说了,你一定会成功,放心,你也能见到F4。”
  “哪个F4?”子游雾煞煞
  “就是这个,”路云拉开钱夹,里面有四个帅哥的靓照,献宝,“我买来的签名相片,很贵的哦。”
  子游晕死,不了满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免不得为兄弟不值,全忘了自己只比阿旭倒霉不比他幸运,损不了,“这几个是男人吗?哪有我帅,不如你找我签名得了,我给你八折。”也没放过程旭,“你就让这傻妞钱夹里夹四只蛮牛的相片满世界溜达,你想什么呢你?”
  阿旭满不在乎,“我不怕,反正她也就看张破纸片,又见不到真人。”
  路云抗议,“谁说我见不到啊。”没人理她,去抓卤味吃,路云又罗嗦,“你们医生诶,出来吃东西要洗手的。”
  “当然洗了。”
  “不行,回去再洗一遍才能吃-----”
  晚上子游掌厨,大家一起吃晚餐,路云不住嘴说她天下掉下来的工作:“我累了嘛,在公园休息,就过来个小朋友,我就和她玩,然后又来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说我对付小孩子蛮有方法的,让我帮忙照顾一下小孩子,我当然愿意啦,根本就是在玩对不对?我长项啊,玩了两个钟头,就有个编导来和我哈拉,知道我以前是幼稚园的老师,正在失业中,拼命找工作,就让我去电视台试试,原来他们这档少儿节目组在招外联助理,主要是负责对外联系各个幼稚园学校的活动事宜,老天,简直是为我准备的是不是?”
  听完路云的介绍,子游和程旭确定一件事情,路云是真的够好运的。饭后,子游看着小小厨房里的两个人洗碗烧开水冲茶,明白程旭的自信不只单纯是来自于不了脖子上的项链,而是来自于他们心意相通的默契。一只盘子洗好,程旭拿抹布檫干,水快开了,一个准备茶杯,放好茶叶,那边水壶拎起,关火,茶杯已经端上前。手边忙着,嘴里念叨着,有的没的,无聊的,搞笑的,停停当当的一个夜晚。子游叹气,给素渔短信,“你需要不需要有人帮你洗碗?”
  路云被录用了,从小处讲是终于有工作,从大处讲是路云有机会见到各色明星,包括她钱夹里的F4,大家一致同意,傻人有傻福,路云一高兴,请客。阳台上,小令随手拿根小棍子给木箱子里的葵花松土,子游靠着阳台喝茶,问她,“最近好不好?”
  “差不多还那样。”小令淡淡的。
  “你和路野怎么样?”
  “和路野?”小令扑哧笑,“我们很好,不过跟你想的好应该不一样。
  “小令,路野人不错。”
  小令耸耸肩,“我无所谓啊,”神情不无哀怨,“子游,你是把碎梦刀,杀掉了我对男人的幻想,我没办法继续对男人有信心,好的不好的都一样。”
  子游沉默,他不能再道歉,因为道歉不道歉都一样。路云出来给子游送水果,小令进去和路野摆弄象棋,娇俏的笑,子游不能不伤感,一步错步步错,人生如棋,举手无悔。
  问路云,“你觉得是不是男人都很幻灭,不可靠?”
  “怎么可能?”路云奇怪,“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男人女人都很可爱啊,象我爸我妈我哥哥还有你和阿旭,我见过的男人没有坏的。”
  “明宇呢?”
  “他是好男人。”
  子游吃芒果,摇头,“不了,你和阿旭是一对傻瓜,一对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觉得世界特美好的傻瓜。”
  房间里路野和小令逼着程旭吹口琴,拿出准备好的口琴,“我妹说你吹的超棒的,所以我非要让你表演下不可。”
  “为什么要我表演?子游还会弹吉他啊,让他表演吉他好了。”
  小令肚子里闷笑,这程旭,子游又没追人家妹子,大舅子逗子游做什么?
  路野递口琴给程旭,“好,下次我准备吉他,吉他比口琴大太多,准备起来麻烦,你先吹,下次我让子游弹。”
  程旭没办法推辞,只好吹,是《那些花儿》,啦啦啦。。。。想她,啦啦。。。。她还在开吗?啦啦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点跑调,路云和子游靠在阳台栏杆上,几乎笑出内伤。
  程旭听从姐姐的建议,决定出国镀金,对前途有利,申请了德国的学校和全额奖学金,边忙工作边准备考试,忙到头点地。路云也忙,新工作刚上手,许多事情不习惯,要重新学习,这分工作再次调动了她的热情,全心投入,不过这样的投入不是为了忘记和逃避,而是真的喜欢,路云喜欢看那些精密的摄像机,各种画面经过剪接,经过电脑的特效处理,眼前就出现一个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世界,很美,很奇妙。
  虽然忙,路云仍然抽时间去看程旭,她想问程旭是不是就可以抛下自己走掉,可是问不出来,自己尚不能给他任何承诺,凭什么问这个问题呢?程旭好像什么都没想过,他按部就班的读书,工作,状态稳定,情绪没波动。虽然程旭表现的那么牢靠,路云还是心疼他眼里的红丝,嘴里的哈欠,所以与他玩笑,试图放松他的压力。
  “我会大变活人,刚从魔术师那里学来的。”路云语出惊人,说的自然可信。
  程旭不上当,“你能学会魔术天上都会下红雨,你纪录不好,可信度不高。
  “不要每次都毁我不倦,给个机会让我表现,我变给你看,”路云眨巴着眼睛,表情无辜却又那么肯定,“我绝对可以把你从这个房间变去你家洗手间。”
  程旭将信将疑,是大部分不信,不过不想打消不了的积极性,道:“那好。”
  “你配合我。”
  “好啊,怎么配合?”程旭放下路云带给他的点心,打算配合。
  “你先蹲去地上,”程旭依言蹲去地上,路云递给他本杂志,“帮我拿着,我去拿道具,”路云的道具是浴巾。
  “怎么这么古怪?”程旭念叨,继续配合。
  路云拿浴巾在程旭身上拉过来扯过去一回,要求,“闭上眼睛。”程旭听令。
  路云还念咒语,“内斯塔拉提内斯啊拉米---”折腾一回。然后转身,坐去凳子上对着程旭笑,“睁开眼睛吧,好了。”
  程旭睁眼,看看周围,没变化啊,“喂,你还变不变?”
  不了笑眯眯,眼睛弯弯的,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好了啊,大便活人,你不就是正在大便的活人吗?”
  阿旭丢下杂志,站起来,看不了,铁没辙铁没辙的,明摆着上当了,当然不会觉得糗,上当一次,换她开心笑颜很值得,抿着嘴乐,捏不了的脸,“你可真是越来越坏了。”
  “我哪有坏?”不了笑说,“你不觉得好玩吗?下次看书看累了就用这招去整子游,他上当了你就可以提神了。”
  “对啊对啊,“程旭兴奋,”可以去骗子游,慢慢声音又小了,“不过子游应该不那么容易上当吧。”
  “你管他呢,试一次,当提神啊。“
  程旭恍悟,不了一番心思,只为博君一笑,心下感动,暗暗低语,不了,我爱你。宠溺的揉揉她的发丝,“快十点了,我送你回去。”
  撑着困倦的眼睛,子游在帮兄弟提神,不是大便活人,是当个好听众,听阿旭到不了到不了的念叨,任凭耳油滴滴答答垂了满肩。
  程旭笑咪咪,“不了诶,去公园录节目的时候就看到她们同事在约会,平时那两个人在台里没什么的,估计是刚接触没公开,不了就跟他们摄影师合计说把他们偷偷拍下来,回台里在剪接室当他们的面放出来,呵呵~~真是有趣。”
  程旭笑哈哈,“今天我在电视台外面等不了,我们约好去吃串烧,她客串节目里的观众,还化了个很漂亮的妆,我就等她比较久嘛,她觉得抱歉啊,做完节目忙去洗脸。等出来的时候啊~~哈哈~~特好笑,妆没洗干净,脸上还有黑黑的东西挂着,哈哈~~好恐怖---”
  子游没听出恐怖来,跟程旭商量,“看你笑成这样还真难懂诶,到底是恐怖到让你神经错乱才发笑还是一点都不恐怖你故意说恐怖?不如你表演一下现场版让我瞧瞧好不好?”
  程旭笑容收敛,正色,“不好,我不跟你扯了,去看书。”拎着书本回自己宿舍继续用功,子游靠在窗沿上笑,给素渔短信:其实朋友是拿来利用的,真可恶。
  发出去的短信如泥牛入海,照例没有回音,子游想,哪天要是素渔回个笑脸来给自己,一定要出去看看天上有没有下颜色特别的雨。已经习惯了,习惯有事没事就发条短信给她,并不计较她有没有回应,习惯在交班后离开住院部大堂时候与她在电梯前交错而过,她的目光会扫过他的下巴,在他一夜间长出的胡茬上定格一秒,习惯在周末的晚上搭班车过七站路去一家琴行附近的操场玩一会儿篮球,琴行里传来琴声叮咚,子游很无聊的认定,那个最清晰的音符是龙龙的,龙龙的琴声,自己和素渔一起在听。
  
  二十七__
  阿旭的考试顺利的通过了,路云觉得跟着松了口气,好像当年明宇考托福的时候自己没跟着紧张过,自然,这份紧张当然不能跟程旭说,不能说的还有份忧虑和迷惘,程旭出国了自己该怎么办?这样的自问有答案。还能怎么办?凉拌!难道要和程旭一起去?可以~~吗?
  程旭不提出国的事情,似乎对未来的那场离别并不介意,这样的轻松让路云揣揣不安,心内郁结,找题目发泄。
  她去玩路野的摩托,大太阳底下折腾那辆重型机车,路野在旁边盯着,心疼摩托心疼到内伤,心内把程旭骂了个颠三倒四,靠,哪有恋爱中的女人去学重型机车的?失恋的人比较好这个对不?
  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看着路云骑着不停点头的摩托速度无法连续的一路哮喘在球场,托着下巴讲电话,“茱蒂,晚上去PUB,曲山路叫蓝的那家,什么事情?呵呵~~暂时不说,对,对,保密,来不来?”
  然后路野找小令,“喂,晚上帮我摆平茱蒂。”仔细瞅瞅正跟摩托拼命的妹子,路野又说:“等我会儿,半个钟头,我去接你。”
  气喘吁吁的,路云跟哥哥抗议,“你教的这个方法不对,骑摩托的人哪有象我这么累的?我
  浑身都痛。
  路野笑,哄妹妹,“会骑摩托的当然不累,因为确实是在骑摩托,你累是因为你没骑,你一直在扛摩托,好了,哥给你拦车你先回家,我有约会呢。”
  路云戒备,“你约了小令?”
  路野避重就轻,“我约了茱蒂。”
  戒备解除,路云叮嘱兄长,“那没事,我第一百次跟你说哦老哥,好女人是好男人创造的,你这样游戏人间根本创造不出好女人,所以,千万不要去招惹小令。”
  路野后脖颈有点汗意,镇定的笑,把妹妹带出满是大太阳的球场,拦车,付车资,让她回家,祈祷老天让她睡个好觉,调整她的内分泌,女人在应该享受爱情坐在单车后面让发丝飞扬的年纪非要学摩托一定是内分泌失调。
  曲山路那家叫蓝的PUB装修的十分别致,除了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整间店内是大片的深浅不一的蓝色,灯光穿过墙上的水帘投影在墙壁上,水光潋滟,音乐若隐若现的流动,蓝吧迷离如水晶宫,路野坐在深蓝的坐椅里,手撑在灰蓝的玻璃茶几上,手里把玩一只水蓝的烟灰缸,看白衣白裤的小令装的情真意切的跟茱蒂谈,“我想爱一个人有多深或者多浅与认识的时间多长没什么关系,真要比时间的话那我野店认识的时间够久了,认真说起来,他去美国进修前和进修后的差别真的很大,我还记得那天去找他妹妹,他来给我开门,站在门口,象一轮太阳----”
  路野知道,小令说的不是真的,但也不能说全假,其实,即使是全假又有什么关系?是谎言也罢,小令让路野心动的那一刻,就是因为这些谎言。路野喜欢她说那些话时候的表情,动作,声音,眼神,头发,她那样说着话的时候,象蓝吧里开放的一小朵浪花,路野想就把这朵浪花捏到口袋里,带回家,好好的爱护着,欣赏着。茱蒂突然站起来,路野吓了一跳,坐正,见茱蒂大方的微笑,祝贺路野和小令永浴爱河。茱蒂比上次那个叫什么来的~~那个女人好多了,上次路野被泼了一脸酒水还被骂是烂人,不过路野没介意,他爱这个游戏,随便找个女孩子,随便对她们好,随便的甜言蜜语,然后小心的找小令出来,贪婪的看她把那些随便找来的女人打发掉,他知道她的话不是真的,可是他爱,对她的爱,从谎言开始。
  “你退步了,”小令喝啤酒,眯缝着眼睛举着杯子,看啤酒里晃动的那小片柠檬,糗路野,“连这样的女孩子都搞不定,你也配当花国状元?”
  不理会小令的调侃,路野凑过去,轻轻在她唇上啄一下,微笑,“我把自己介绍给你当男朋友好不好?”
  小令呆了一分钟,脑子半空白状态,本能的端起面前的酒杯,手快脚快,一杯酒泼去路野脸上,骂,“你这混蛋,占便宜占到姑奶奶头上来了,靠,去死啦你。”重重放下杯子,逃出PUB。
  “我发誓----”路野追在小令身后,一路擦掉脸上的酒水,已经记不清楚是第几次被女人强迫性用酒来保养面部皮肤了。脚下急走,嘴里不伦不类的一路念叨,“我发誓,我的好皮肤不是用酒来保养的,是因为适当的运动和天生基础特别好,我家人天生丽质。”
  小令绷着脸不为所动,脸有点热,嘴唇也有点热,路野的吻和子游的一样,蜻蜓点水,不过路野的有热度,但是谁要相信一个花心萝卜的热度呢?更不该被热度感染。小令承认路家孩子天生丽质,噫~~~打住打住,无论是吻是话是酒,和皮肤有什么关系?
  路野继续发誓,“我发誓,我没有对你不尊重的想法,只是我的感觉很对诶,就象电视频道突然调对了频率,图像特别清晰,我们换种相处方式吧,我没要求你心里一定要全是我,那个,因为我也做不到对女人放很多感情,还有----”
  小令停下飞快的脚步,回头,有点突兀。路野脚下急刹,看小令脸上的表情,好丰富,似笑似怒,比影视明星的表情丰富多了,听她说:“野店,我不爱你的,我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知道。”
  “我有点不相信爱情这回事情了。”
  “我知道。”
  “我一直觉得和你是两路人。”
  “我知道。”
  “我们之间价值观和生活理念有差距,不合。”
  “我知道。”
  “不过,那就换种方式相处吧,我寂寞,你来填空。”
  “我知道。”路野不在乎,上前拥住小令去找自己的摩托,替她扣好安全帽,“跟我在一起哪有空寂寞?我可是寂寞杀手呢。”皱眉头,低头嗅自己T恤上的味道,“哗,一身的啤酒味。”
  想起刚才的茱蒂,小令忍不住继续损路野,“哼,臭美的你,还以为女人都吃你那套,你勾勾手指就跟你上床。”
  路野坏坏的笑,“你喜欢哪种酒?XO?明天我倒一瓶在身上,诱你上我的床。”
  小令失眠,有点混乱,觉得不该答应路野,到不是感情上过不去,是觉得有愧于路云,她一定会觉得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在一起。不了在感情方面比较迂腐,一脑子的不合时宜,学不会从善如流,估计她并不看好自己和她兄长的组合,其实,连自己也不看好,所以,小令约不了,想跟她说说,斟酌再三,又把程旭叫上,万一不了激动就拿程旭当灭火筒。
  不了兴致不错,专程去超市买了水果和零食,没人发现小令有心事,不了先是针对小令的黑眼圈问为什么没睡好,还没等她回答就开始研究哪款眼膜比较好用,然后就和程旭吃水果。不了带来一盒车厘子,鲜嫩饱满的紫色果实,程旭拎着果子上细长的柄,说:“这樱桃怎么紫色的?好象假的哦,我以前没吃过这种樱桃,好像今年比较便宜,以前都好贵的。”
  不了拿盒子给程旭看,纠正,“是车厘子,不是樱桃啦,不过味道不怎么好诶,不酸不甜的,不太适合人吃吧,我觉得应该适合鸟的口味----”
  小令不识相的打断人家打情骂俏,“不了,我想找个男朋友。”
  “你有目标了吗?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我只是想打发寂寞。”
  “令,不要这样嘛,对自己和别人都不公平,我会多陪你的,放心,我是寂寞杀手,寂寞见到我都跑光光的。”不了精神气倍儿足。
  小令把想说的咽回去,果然啊,还是别说了吧,在路家进出N多年了才知道敢情路家盛产寂寞杀手,真鲜咧。拿车厘子尝,唉,真的很象鸟吃的。过了几天,问路野,“你跟不了说我们的事情没有?”
  路野摇头,摇的耳钉在空气里划出道亮光,没心没肺的,“跟那小傻妞说啥,说了她也不明白,及时行乐是正经,来,我们去兜风。”
  大暑,三伏,户外铺天盖地的热,城市的夏天难听到蝉鸣,程旭抽空,就约了路云去县城那边,游泳,听蝉叫。住在河边的渔夫近日有喜,他媳妇帮他生了个白胖儿子,路云和程旭给人家送了好多纸尿裤和衣服营养品,接着,渔家又好热情的回了一堆食品,于是,路云去找子游,程旭和路云的习惯是,当你对着不知如何处理的食品发呆的时候,一定要想想子游。
  再没有比子游更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用大大的玻璃缸冲甘醇的乌龙茶,调入蜂蜜,点缀一片碧绿悠然的薄荷叶,整理的清爽干净的屋子里缭绕着茶香薄荷香,桌子上闲散着几本书,音箱里放着经典金曲,厨房里有新买来的做寿司的材料和用具,包括一小瓶梅子酒。外面酷热逼人,白花花的阳光闪的人眼眼,子游的房间里却灌满凉洼洼的冷气,子游打算不出门,好好享受星期天,可惜有不速之客。挡在门口,子游对抱着大袋红枣桂圆鹌鹑蛋来借厨房的程旭和路云说:“不了,隔壁也有厨房。”
  “我知道,可阿旭厨房的设备没你在合理齐全。”
  “不齐全就去办啊。”
  “等置办完黄花菜都凉了,谁还有兴趣弄甜汤?再说啊,你去隔壁煮还不如在这里煮?”路云说着,推开子游大模大样的进去。
  子游看路云气定神闲的拿材料出来,理所当然的把煮汤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自此相信世上绝无天理,“我煮?为什么是我煮?”回头看程旭,他只一味的笑。傻鸟!子游心里不忿的骂句,回头,拿沙钵出来,谁让自己是厨神呢?跟路云聊天,“大热天的吃桂圆?怎么想的?上次啊,我们医院中医科来一病号,头发脱落,头皮一块一块呈鸡蛋的样子裸露,你知道怎么弄的?就是被桂圆鸡蛋补出来的。”洗沙钵,叫程旭,“阿旭,来,让我瞧瞧,你头发够不够浓密?”
  路云吓一跳,“只吃桂圆鸡蛋吃成那样?”
  “不是啦,是鹿茸,桂圆,鸡蛋。”程旭进门半天,终于开金口说话,表现出想吃补汤的强烈愿望。
  子游无奈系围裙,隔会儿那勺子去舀舀沙钵里的汤水,另个火眼煮鹌鹑蛋,不看火的时候他看小说,书里说:“世人褒贬,因时因地而不同,象我的眼珠一样变化多端,----”子游看的不专心,笑,嗨,要说变化多端,还是自己宿舍里的那两个,一会儿好了,一下子又愁了,变的时间也够长,象程旭,简直就是八年抗战。
  门铃又响,这又是谁啊,子游放下小说想去开门,路云跳起来,“是我哥哥和小令来了,材料那么多我怕吃不完,所以多找些人来吃。”
  子游头大,得,这个下午可真不清静。
  小令一进门,眼角先斜了下靠在厨房门口的子游。有时候不能不嫉妒男人,女人一过了二十,就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每日的变化,漂亮了,成熟了,长痘痘了,有皱纹了。男人过了二十,好像就不用成长了,时间都定在脸上,不会往前走,也不会后退,子游还是那样,如和自己初见那日般的从容淡定,眉宇里浓浓的书卷气,他拿着本书靠在门框上,微微含笑,看着一室喧闹,小令对他颔首,心里就慢慢的酸起来,与子游分手后这还是第一次回这间宿舍,原来都没变化啊,还是满坑满谷的书和CD。
  路野哈哈笑着招呼子游,同时把小令挡在了自己身后,自己喜欢的女人若是心情不好,男人不能追根究底,转个身,纷扰挡在身前,空间留在背后,大方点大家都舒服。
  路云很是贤良淑德的样子,给大家盛桂圆汤饮用,说,“来,大家试试我的手艺。”
  众人当没听见,子游损她,“放心,你弄什么阿旭都能咽下去,不信你拿生马铃薯给他,他一准当补药吃。”
  别人还没怎样,程旭到笑了,捧着碗,咧着嘴,笑的有点缺心眼,子游叹气,自己也是很想缺心眼的笑一回的,不过素渔不给他这种机会。
  小令不要鹌鹑蛋,路野帮着报销,虽然没说话,不过很默契。路云把玩着在厨房里找到做寿司用的小竹卷,冷不丁开口,没头没脑的来句,“招了吧!”
  程旭莫名其妙,眼里闪着大问号,小令和路野互看一眼,低头,喝汤,天晓得路云在问什么?静观其变。子游看眼小竹卷,招供,“我今天晚饭是做寿司的,不过材料不够五人份,你要吃就去买材料,干脆我们去吃鼎佳里面新开的回转寿司好不好?”
  路云没管子游,盯路野和小令,“还是招了吧。”
  “我招我招,“路野放下碗,招,“案发时间,前几天,地点,蓝吧,动机,令是好女人。”
  小令也招,“本来是想和你说的,怕你不赞同,对这事我也----”小令吞口口水,说不下去。
  “令,如果我哥哥欺侮你,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路云没给祝福,先许了承诺,早就觉得小令和哥哥之间有点什么,不事到临头总不愿意相信,除了觉得自家兄长前科不好以外,也是对这样的搭配实在不能有信心,想起前些日子小令吞吞吐吐表示想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时候,自己并没有重视,难免有歉意,又想,小令一路走来,在感情上,其实她得到的不多,握了小令的手,再加句,“不开心就拿我哥撒气好了。”
  路野苦笑,“我还真怀疑啊,我们是不是一个妈生的,你确实是我妹吗?”
  子游和程旭相视大乐,是笑刚才子游自作多情打了个寿司的岔子,端起碗,子游给小令祝福:“你一定会幸福的,我知道,你们是天生一对。”
  小令心潮汹涌,笑笑,受了他的祝福,暗暗苦叹:我都不相信自己和野店是天生一对,他就相信了?可是因为我有了新的男友,他松口气,再无一点点的歉疚感,就此全无牵挂?
  对于小令和路野,程旭是乐见其成,而且十分看好,事后程旭和路云讨论,“你为什么对你哥和小令的未来没有信心呢?”
  “因为我哥哥很花,再说我也觉得小令不是很爱我哥哥,好像我哥哥也没多爱小令。”路云有个想法没说,要是兄长对小令的爱如同程旭对自己这样也好,可看起来好像不是。
  问程旭,“你为什么会很看好?”
  “因为我看觉得你哥对小令很好啊,主要是他们的相处看起来自然舒适,相爱是一时,相处才是一辈子。”程旭有句话也没明讲,他和不了的相处很融洽,所以他对自己和不了的未来同样有信心,他们会有一辈子.
  
  二十八__
  明宇又有信来,信内说着自己的未来,他的未来有事业,有成绩,有骄傲,明宇说:“云云,我会把整个世界都给你。”
  路云又是感动又是惆怅,回信:明宇,我只是只胸无大志的麻雀,全世界太大了,我没安全感,我的世界小小的就好。敲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回出去,实在是不知道和明宇说什么,脑子里有哥哥和小令的事情,自己的事情,还有子游,一场苦恋至今无果,心乱,索性关了电脑去睡觉。后来工作忙,路云再没时间去开自己的邮箱,明宇想给他的那个大大的全世界就被遗落在邮箱里了。
  史丹佛的街道,明宇开辆二手车兜风,他有些许郁闷,因为路云没在预定的时间内回电邮,明宇从来不知道,电邮是可以这样重要的。单独一人这样游荡有点孤单,这是明宇除了看星星以外舒缓压力的方式,透过车窗看街边的风景,是流动的,如河,河里倒映出路云的笑颜,明宇想回国,很想很想回国。烦恼,怎样才能把那个叫程旭的家伙从路云的电邮里屏蔽,生活中隐形?明宇只能要求路云等他回去,但是没权利去管程旭,他不想路云知道自己很介意很介意程旭,这两年的空挡是自己选择的,没的怨,明宇有自己的骄傲,为了这份骄傲,他好好的双人舞蹈,变成了一个人在跳,一个人跳也是双人舞蹈,不是独舞,明宇这样认为。对着车外灯火,明宇焦灼的自语,“云云,请等我回去。”
  路云确是在等明宇,等的安然平和,有条不紊。十月后节日特多,节目组工作繁重,路云忙的生病,紧张和过大的工作压力导致胃病再犯,请假回家休息。那天本来程妈妈特别破费买了秋蟹回家尝鲜,专请了子游和路云,路云想今天是没命享受海鲜了,短信给程旭取消了约会。
  回去家中无人,路云方想起爸妈去喝喜酒,哥哥这个时间当然在店里,看样子要自己照顾自己了,找药吃,喝杯牛奶,不想弄食物,又累又痛,倒在床上就想睡,迷糊间听门铃响,是程旭,开门,“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说胃又痛了吗?怎么样?很辛苦吗?”
  “是啊。”路云皱眉头,痛是痛,不过见阿旭赶来还是高兴的。
  “吃了没有?”
  “没有,懒得弄。”
  “哦,那你先休息会儿,我帮你熬点粥吧,还想吃点别的什么吗?我来弄。对了,给你药。”程旭把自己包包打开拿药出来,叮咛,“胃病反复发作不好,吃完东西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路云心里暖暖的,其实自己药还没吃完,阿旭就是这样体贴,温柔,细心,甜甜的答应,“不要什么别的,你厨艺很好吗?”
  “不错不错的,你先去休息吧,等我弄好了叫你。”
  路云去休息,听程旭在厨房小小声的洗米,安心睡觉。等被一阵饭菜香叫醒已经是二个小时以后的事情。
  “好味道,”喝口小米粥,吃点小菜,路云忍不住大赞程旭,“你手艺不比子游差啦,以前都不肯露一手,过分。”
  程旭臭屁兮兮的,“那是当然,我只不过每次都故意留机会给子游表现,你慢点吃,胃痛吃东西就不要太急,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反正也不痛了,我们不要去医院了好不好?”
  “不好,一定要去医院。”
  路云点头,去就去吧,跟医生争这个自然没用。
  去楼下等车,经过瘸子豆花,豆花店租用了旁边两家店面,打通,已经装潢一新,聘请了新店员,扩大经营范围,早中晚三餐,甚至有夜宵,可是他家的招牌不换,朴实厚重的老招牌,瘸子豆花,
  老顾客依旧光顾,新客人也源源不断,生意兴隆。
  路云想起第一次和明宇争吵,是因为这家瘸子豆花。经过这两年的经历,路云越来越了解明宇的心态,或是因为了解,反而更加清楚,自己和明宇之间的差距,那是人生观和生活理念上的分歧,路云不打算改变自己,相信明宇也是不能改变的。现在想,明宇虽失偏颇,不过自己也过于固执,或者,有人来这里吃饭是为了寻找心灵的平衡,相信大部分是因为这里的食物味道出色,气氛温馨,因为老板是个很用心,很照顾食客的好老板,他是瘸子是残废确是事实,但是他更是个为家人努力工作,有追求肯进取的好心人。
  店铺明亮的大玻璃门上倒影出走在街边的路云和程旭,程旭背着他的旧旧黑背包,戴了顶渔夫帽,这个城市这样打扮的人多不胜数,路云知道如果他抬头,就可以看到他帽子下面有浓密不失清秀的眉毛,清亮的眼睛,笑起来白白的牙齿和脸颊上的酒涡。走在他的身边,路云甚觉舒适安心。
  鲁瘸子从店里出来,套着大厨用的褂子,冲程旭喊,“阿旭,刚才新来的伙计给你算账算多了,来,给你找零。”
  程旭脸红,上前几步抓过钱,鲁瘸子赶忙又递名片,“我电话换了,给你新的号码,有空来坐,----”
  路云冷眼旁观,再想想清粥小菜的精彩,肚子里暗笑,这回胃真的不太痛了,和鲁瘸子招呼完,路云抱拳,“失敬失敬,程医生刀艺出众,到哪儿都是把好手,怎么来这里主厨也不言语声?我好来捧场啊。”
  程旭不说话,低头,抿着嘴唇,在帽子底下笑,路云忍不住踹他一脚,“问你话呢。”
  “我是想自己熬粥的嘛,”程旭好无辜,“可我熬出来的不象粥,水是水米是米的,一点都不稠,菜是先炒好了,等我粥弄好发现菜叶子又不绿,黄黄的,想重新买菜来弄,那得什么时候带你去医院啊,寻思还是叫外快吧。”又发誓,“我发誓,以后我一定勤练厨艺,保准不让子游有表现的机会。”
  记得刚才在家里程旭臭屁兮兮的样子,路云笑出银铃响,“等我去告诉子游,哈哈哈~~~”
  路爸路妈妈喝完喜酒回家,先找可以吃的东西,路爸每次喝喜酒都觉得吃不饱,本以为家里的冰箱没有存货了,想不到啊~~~
  “老伴,中午哪个回来过吗?有饭菜,是我最喜欢的小米粥,嗨,还有素烩和蟹柳豆腐,不错咧。”
  路妈见沙发上有件女儿的外套,道“云云回来过吧。”
  “唉,别说呢,还是女儿贴心,知道老爸吃不饱,弄了这些吃的放冰箱里,想想我们的云云,以前可是连被套怎么套到被子上都不会的丫头,现在居然可以弄这么棒的菜,哎,你来尝尝,这素烩里的小蘑菇还真嫩滑呢,这孩子去年在县城呆的那段日子没白过,有进步,知道孝顺爸爸了,呵呵呵~~”
  路妈妈是觉得菜的味道很好,就是好得绝对不是女儿可以有的段数,路家的小姐也就一道蚝油生菜卖相不错能骗骗人,老头子喝了点酒在那里自我陶醉就陶醉会儿吧,说:“是挺好的,可惜分量少了点,我多给你下碗面吧,再冲杯绿茶好不好?”
  晚上路云回家,路爸兴头头相告,“云云,你做的素烩真棒,给爹再来份吧。”路云愕然。
  在很小的时候,所有的师长都这样说过,一件事情,只要用心,就一定能做到,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路云决定磨铁棒----学烧菜,尤其是素烩。她可没忘掉老爸脸上挂着很失望的表情说:“啊?我还以为那是特别为我留的呢,嗨,算了,估计等我家丫头烧顿饭出来黄花菜都变蓝花菜了。怎么又胃痛了?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过来歇会儿,晚上早点睡吧。”
  路云很惭愧,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从来没问家人做过什么,父母的爱,兄长的包容,一切都来得理所当然,向来是爹妈照顾自己吃好用好住好,可自己从来没担心过爹妈有否吃好用好住好,为人子女做成这样可谓失败,路云经过这次胃痛,终于天良发现,爱上厨房。
  为了那道素烩,路云特别去问鲁老板该怎么弄,鲁老板到是没藏私,说:“其实素烩不难烧,材料本身很简单,象蘑菇,西兰,粟米笋,胡萝卜都没味道的,调味的主要是那碗上汤,上汤的原料又是鸡鸭又是骨头,要熬很久呢,家里是很难弄出那样的上汤来烩素菜的,单用鲍鱼汁调味总是差些,姑娘要是喜欢吃我让伙计送去你家里,给你八折的优惠。”
  路云只得对那道素烩死心,转攻豆腐。那天在家开练,想弄道酿豆腐,看起来简单,豆腐切块,中间挖洞做个豆腐盅,酿入肉馅下锅煎,最后水淀粉勾点汁浇上去就是了。要命啊,越看起来简单的东西做起来越难,路云拿锅铲上面搁块豆腐往炒锅里送,没送好,一块豆腐掉地上,摔个玉碎瓦烂,呆了一秒考虑是先收拾地上的豆腐还是不管等会儿再清理?锅里的油可就冒烟了,寻思还是把所有的豆腐放下去好了,一块块的容易出状况,端起碟子整碟豆腐倒进去,油花四溅,手上吃痛,路云连碟子一起扔进锅里,慌张张的脚下踩到刚才摔烂的豆腐渣,滑了一跤,又碰翻了什么,乒乓乓厨房炸锅似的,路妈妈听见推门进来只见得一片狼籍,路云手痛屁股痛脚也痛,硬忍了没敢吭声,路妈妈不免叹气,“快起来,摔哪儿没?小姐,你毁厨房的本事比烧菜的本事高太多了。”
  后来路野跟程旭说:“我妹妹大概是觉得靠你吃饭没甚希望,所以自力更生,
  不过~~~”路野撇嘴,夸张,啧啧连声,“她把碟子和豆腐砸锅里去了,差点放火烧了厨房,白痴旭,你要想和云云天长地久,家里需得准备很多炒锅。”
  程旭多少有点伤情,上次看胃痛的不了很开心的夸奖自己的厨艺,心里别有滋味,在县城他们相处时间不短,也经常在一起吃饭,可是自己没亲手为不了煮过东西吃,上次的感觉有点微妙,好像温柔的丈夫在照顾自己可爱的小妻子,虽然菜是外卖的,可感觉是自制的,想到意图自力更生的不了,程旭捉摸,不被自己心爱的女人依靠那做男人不是很失败?他是愿意为不了煮东西吃的,如果不了要砸锅,那就自己下厨,总比求婚时候聘礼里有N多炒锅好,OK!说做就做,从最难的椰子炖鸡开始。
  程旭不是不会烧菜,只是他对吃不讲究,什么都能吃,不挑食,对从小苦过来的他来说,食物只是填饱肚子的东西,粗糙点没关系,他和子游不同,子游爱吃,看部小说只要里面有吃的内容,他就能研究出道菜来,所以,程旭跟子游要菜谱,椰子炖鸡。
  程旭休班那天在家开练,下午四点半开始烧饭,按理说时间应该很够了,鸡是斩好的,等从市场拿回来,程旭发现鸡上的绒毛没弄干净,这些毛毛吃到肚子里很伤十二指肠,程旭从健康角度考虑,决定把毛毛用镊子拔光,此过程用了三十分钟。然后敲开椰子壳,程旭怕出意外买了两个椰子,程旭把刀,剪子,锤子,螺丝刀全用上了,也没把椰子弄出自己满意的形状,怎么椰子的裂口那么不整齐啊,要是用手术室开脑用的那套设备一定可以切出整齐的半圆。程妈妈看儿子在给椰子做手术不顺利后电话给子游,“喂,老大,怎样可以把椰子裂口的边弄整齐啊,我家刀不够快,我搞了好久都不行。”
  子游惊讶,“弄那么整齐干嘛?形状又不重要,自然点不是更好看吗?”
  “可我怕蒸的时候裂缝不整齐跟另半椰子壳合口合不上,那不会影响质量吗?”
  子游叱他,“那你缝几针吧。”
  程旭傻笑了会儿,挂电话,对付第二个椰子,有了点经验这回容易些了,相信子游的,不整齐的椰子炖鸡更好看。快六点的时候程妈妈喝了好多椰汁,程旭没功夫喝,椰肉剁茸,和鸡件炒,用椰汁闷,再倒入椰盅,溅入花雕,隔水蒸-----。那天程旭和妈妈晚上八点多才吃上晚饭,菜色都不错,椰子炖鸡,雪梨牛肉,蘑菇菜胆,两个人吃很是丰盛,程旭累的腰酸背痛,比做手术累多了,程妈妈幽儿子一默:“这菜哪是烧熟的,我看是被你折磨熟的。”所幸味道都不错,程旭挺高兴,以后娶路云不用买很多炒锅了。
  秋天的日子最最容易过,凉风送走溽暑热气,不知何处石板缝下有虫儿啾鸣,天高气爽,浮云流逝,程旭和路云相约去兜风。在路云家的街角,一棵开满白花,香郁喷薄的白兰树下,程旭耐心不错的等路云。而下楼的路云见他后,用了一分钟的时间为自己随意的装扮后悔,她总是觉得程旭如同自己家人,相处了一辈子一样,从没为他穿过新衣,细心装扮过,可又想,若真收拾的停当当的见程旭,一定会别扭。
  这次兜风,路云自己骑摩托,好说歹说才从路野那里拿了钥匙,不能浪费,问程旭,“你的摩托呢?”
  “我搭公车来的,程旭慢悠悠说,“指指路云的摩托,“你不是有车吗?”
  “可我想自己骑的,我不要你载我。”
  “那你载我。”程旭说的很自然,不但说的自然,做的也自然,人高马大的男生坐在女生后面,轻轻叮嘱,“放慢点速度,前面红灯,喂~~刹车。”
  路云在安全帽下微笑,明白了程旭为何没骑摩托。找些人少冷静的街道,速度不快不慢,稳稳当当的兜风,程旭在路云耳朵边说他的椰子炖鸡,“我烧了两次了,真的很不错诶,就是总觉得椰子刀口不齐有点不爽,下次请你和你哥还有小令来试味道好不好?”
  路云听阿旭说什么刀口只乐,又挺奇怪的,隔着头盔很大声的问:“你不叫上子游吗?
  程旭故意说:“不叫,谁让他总涮我,再说,他知道我会烧菜之后就不借厨房给我们了。”
  路云笑声如铃,脆生生荡在风里。
  
  二十九__
  2002年最后一个月,路云细心的把她的月季搬回房间,生怕冻坏她的宝贝花,现在的花朵开的不象眼珠子,象小拳头,种花也可以是件超有成就感的事情。按照子游给的方法冲杯奶茶,上Q,有明宇给自己的留言,如常的简单,不带太多情绪,“云云,很久没见你回信过来,你还好吗?我大概春节前后回家,有想到要什么礼物吗?我带给你。”
  也是,路云真的有很久没开邮箱,不开邮箱,可能也是潜意识里的逃避。和明宇分手快两年了,很多时候,路云还是会自觉不自觉的想起他,想起他的星星,想起他的绿茶,想起他的冷和他的话,象歌里唱的那样,闻一闻的茶的香气,哼一段旧时旋律,要是你一定欢天喜地,你曾经坐在这里,谈吐得那么阔气,就像是所有幸福都能被预期。喔`~,其实也不太一样,明宇从没欢天喜地过。
  总之,这样的想起与当初那段日子的撕心裂肺有所不同,多了点怅然,少了心痛,是啊,她已经不会为明宇心痛了,对他的感情是份放不下,再见他会怎样呢?还是等再见他再说吧。对明宇,路云知道自己少了坦然,少了确定,她需要见到他,对着他的眼睛仔细看看,确定没有顾忌了,
  没有牵挂了,就可以安心的对他说,我们真的可以结束了。
  再去邮箱,里面有许多信件,明宇的信有那么多吗?六封,内容是音频,里面的歌曲很好听,“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一个人过一天象过一年-----,”路云吓到,条件反射样的关掉,过会儿,开另个邮件,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又个邮件,还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路云简直要哭,明宇啊明宇,为什么你不肯象许多留学的人一样见异思迁,那样的话,我会好过很多,因为
  ,我已经不那么爱你了啊。
  扶着头,路云在电脑前坐了很久很久后,回信给明宇:我会遵守诺言,等你回来,虽然我觉得我那么不值得你为我浪费时间。最近你好吗?我很好,再学煮菜,希望可以烧几道好菜孝敬爸妈,我跟豆腐奋斗N久,终于可以烧不错的酿豆腐了,可以烧好是因为这道菜比较容易,下次想挑战椰子炖鸡-------,路云终于把回信写成了菜谱。
  和阿旭骑着单车去经常光顾的三联书屋,店里放江美琪的CD,路云又听到那曲亲爱的,怎么不在我身边,敛了笑容,很轻声说:“阿旭,你喜欢这首歌吗?”
  “喜欢,”阿旭翻菜谱,目光从彩色的书页移到不了脸上,“怎么了?”
  “是明宇,”路云坦白讲,“昨天我去开很久没开的邮箱,里面有明宇的信,全是这首歌。”鼓起勇气,路云迎着程旭的目光,问,“阿旭,如果你出国几年,会不会寄这样的歌给我?”
  “不会,”程旭浅笑,平静温暖,“我不会寄这样的歌给你,因为我没有离开你独自出国的打算。”
  路云脸红,低下头的一刻,鼻头酸酸。程旭换了话题,指着书页上彩色的图片给路云看,“你已经会酿豆腐了,要不要学怎样酿苹果?”
  加利福尼亚的艳阳下,程月等明宇,在公寓楼下。基本上,每个星期二或四的这个时间,她去打工,他下课回来,他和她会在楼下或楼梯上交错而过,互相颔首致意后为对方在心里冷笑数声,然后生活继续,这是两个同一个城市出来的年轻人在异乡的唯一交集。如果不是因为程月的同学找上门来,程月才不会站在这里等姓谢的。
  程月的同学叫Rebecca,很漂亮,是个尤物,身材修长高挑,浅棕肤色,栗色长发直长到腰际,眼珠子碧绿碧绿的,沉沉如一汪湖水,相貌出众也就算了,还是大珠宝商的掌珠,这样的女孩子是备受上帝宠爱的,程月与之交情并不深,那天,很意外的Rebecca请她喝咖啡,拿张米白宣纸给程月看,“亲爱的MOONY,可以介绍我跟你的邻居ALEX吗?我想请他教我学习中国书法。”
  纸上的字锋芒隐藏,词却轻盈飘逸: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程月不懂字,这样瞧好像还不错吧,反正现在只要能玩点臭墨就算一雅人了,不过这字和自己楼下的僵尸有关系吗?装着很有兴趣的问Rebecca,“这个是住在我楼下的ALEX的作品吗?好棒啊,我都不知道他会写这样好的书法诶。”程月觉得自己够虚伪,不过中华儿女之间再不和是自家事情,热闹不能让外人看了去,换自然点的语气,“你是在哪里得来的?”
  “上次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正好他在,主人是华裔,知他会写字就让他表演,于是写了这个,哦,他真是出色,我太惊讶了,我本来想那时候就跟他说请他教我,可是他来的晚走的早,我都没等到机会,听说你和他是邻居,所以我来拜托你,MOONY,可以吗?”
  Rebecca热烈的盯住程月,一双绿眸亮如猫眼。
  程月寻思,哪有这样拜托人的?不说薪水的问题?挺直腰杆,公事公办,“学书法啊,其实我和ALEX也不算很熟,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说,不如你先说一下你的条件,比如说你什么时间方便学,还有就是时薪的问题,我跟他提起来的时候也好说话。”
  Rebecca笑,笑的样子十分诱惑,“什么时间学都可以,至于时薪看他的要求,多少都没问题。”
  程月郁闷坏了,要是自己会书法多好,真是钱跟着钱走,那谢明宇已经够有钱了,还有机会赚这样的风雅银子,怎能让他如此得意?真看不下去,哼!!!暗暗咬牙,表情暖如春风,“是学着写毛笔字是吗?OK,我帮你问。”心内窃笑,无非是学字,会的应该不只他ALEX一个人,打定主意,这便宜不能让那只沙文猪占去,喝掉咖啡,向Rebecca保证,“三天内给你回音。
  程月找到所有看起来能写字的朋友问过,并让人家写那句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可惜都不象明宇的字,不象就不好回人家Rebecca,第二天半的时候,程月有点火大,抓一平时对自己有点意思的愤青问,“你不是高干子弟吗?怎么可以不会书法呢?”
  愤青答:“我会小提琴。”
  程月怒,“有屁用?拉的跟驴叫似的。”
  所以,程月只好等ALEX,见远远开来的那辆黑色别克,忍不住心里冷笑,真是大少爷脾气,连买二手车都要买名牌,其实也不算过分,只不过程月就见不得这号人,明明狂到谁都不瞧在眼里偏装出份谦逊温良的样子。下车的ALEX戴了幅茶色太阳镜,灰T恤,米白休闲裤,干净的身上找不出一星灰尘,程月半挡条道,颔首,“午安,可以占用你两分钟时间吗?”
  明宇摘下眼镜,点点头,没什么表情,抱着一叠书本,安静的等MOONY说话,自己连半个字都吝啬吐出来。
  程月硬着头皮讲了Rebecca的情况,靠,TNND,自己当时怎么能想到趟这趟混水的?头壳坏了,这烂人银子多银子少跟自己没关系,何必看不下去呢?利落的在两分钟内讲完,等ALEX的答复,估计这眼高于顶的家伙不会答应。
  “可以,我每个礼拜教三次,每次两小时,时薪100美金,我电话你知道的是吗?有问题打给我。”
  程月傻楞楞看ALEX丢下话从自己身边走过,暂时脑震荡,只剩一个数字100美金的残存记忆,眼前晃动的全是美金符号,半分钟后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悔到肠子青,怎么可以有人赚钱赚的这样容易?过分啊,这家伙明明混到了助教,已经够有钱了居然还这样狮子大开口,苍天无眼,定定神,程月电话给Rebecca,这样的条件估计她一定不能接受,啊,气晕,自己好死不死搅和进来干嘛?
  “他连见都没见我就答应了吗?太好了,时薪100元?哦,没问题没问题,上帝,我的MOONY甜心,你真是好人,我爱死你。”Rebecca似乎心情靓到月球上去了。程月心情不好,老天,世界上没有什么才艺比写书法更美好的了,100美金的时薪,Rebecca怎么答应得下去的?家财万贯也不是这样糟蹋的吧?手机里Rebecca那么那么热切的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程月恍悟,靠,整拧了,这猫眼女人根本志不在字而在人啊,几乎就能看到那双碧绿晶亮的眸子闪闪发光,挖出来镶到戒指上还有没有这么亮?不过~~不过~~程月又乐了,似乎已预见狂人宇被性骚扰时不胜其烦的样子了,简直就想暴笑,这分明是介绍只老虎给他嘛,厚厚~~这样不玩的话就是辜负上帝了,就这样办,程月没来由的确定,ALEX绝不会喜欢猫眼女Rebecca,心情瞬间大好,语调欢快,“没问题,Rebecca,我来帮你们约时间。”
  明宇冲凉出来,给自己泡杯茶水,又算自己的存款,如果买那只昂贵的蓝宝石戒指就会不宽裕,MOONY虽然讨厌,可介绍学生给自己以教书法弄点零花也不错,又不费力气,明宇自然接受,顺便开个好价钱。前几日明宇逛街,看到珠宝店里的一只蓝宝石戒指,成色极佳的一块石头,大小适中,清澈明透,毫无杂质,最简单的方型设计,款式不张扬,高贵雅致,明宇对那块蓝宝石一见倾心,拿来求婚一定不错的,没人可以拒绝那样一块石头对不对?所以,他在需要点外快的时候,外快就送上门,推出门不是辜负老天的美意?没有拒绝的道理。
  打开每天必开的邮箱看,路云有信来,满纸谈吃,逗得明宇满肚子馋虫乱钻,跟出外求学的人说吃简直就是居心不良,对着电脑,明宇微笑,可爱的云云。其实,把一首歌曲送去路云那边是一时的冲动,数月前有朋友聚会,他空肚子喝了两杯,有点上头,回来宿舍,迎接自己的是一屋子的黑暗,邮箱里没有她的来信,明宇孤单,孤单的时间适用于回忆,他就想起以前听路云闲扯,什么一个女孩子接到错的邮件,里面有首好听的曲子,和曲子主人的故事就是那时开始。鬼使神差的,明宇就投递了那封邮件,在当时是没指望有回应的,毕竟,在他看来,这是件酒后失态做的很不清醒很无聊的蠢事,等了几天,见没有回复不免又奇怪,按理云云也应该给点反应才对的,她不是有事能藏得住的人,再说,这样的邮件她不是会有些喜欢才是吗?心里揣揣,干脆又发一份,再来就发了很多份,有点负气在里面,患得患失,难道真和程旭怎样了吗?明宇没办法接受自己这样的假设,索性去Q上留言,如果还是没回话,就电话追去了。
  明宇现在的姿态放的比较低,他没问为何路云这么久没回信,这方面他相信路云的,只要她答应等,就不会食言,至于中间的问题,只要自己回去,一定会解决。有电话过来,是MOONY,约第二天和学书法的学生Rebecca见面的事情,明宇同意,把玩着打火机,过河拆桥,“说好在哪家餐厅就OK,你忙,不敢劳烦,我自己找去可以了。”
  转眼就快圣诞,雨,撑把伞,谢明宇在公寓楼下等MOONY程,短信里约了时间的,明宇吝啬请坏心眼的女人喝咖啡,用茶点,所以在下大雨的下午,在楼下清谈两分钟,明宇相信她不会爽约,自命不凡的女人只剩下守时的好品德。
  约MONY没什么大事情,不过在第一次教Rebecca的时候发现那外国女人居心不良,她故意凑到自己面前,手抚着自己的面颊,说:“ALEX,我爱你----”,明宇并无感动只想暴笑,到觉得自己有几分象西游记里遇到女妖精的唐僧,没办法,明宇只喜欢黑眼珠的中国女孩子,眼珠子颜色不黑不行。
  明宇是本想顺手推舟逢场作戏的吓唬吓唬Rebecca,转念,外国女孩子的道德观和中国人不一样,对方若是中国人,明宇手脚不尊重那是女孩子吃了亏,外国妞却觉得那是因为自己有魅力,明宇不想让Rebecca得意,他眼里可一点都没觉得她有魅力,所以,他捏毛笔的手故意斜了斜,Rebecca的一件漂亮裙子毁了。此后明宇上课尽量挑些公开场合,不怕人参观,带点简单的笔墨,找家咖啡馆一坐两小时,反正Rebecca醉翁之意,他又何必认真?
  闲聊中知道Rebecca家经营珠宝生意,他看到的卖那枚蓝宝石戒指的店正好是她家开的,明宇心内计较,若是自己开口相求不知道会不会有折扣,几乎就要问了,话到嘴边又咽回来,明宇猜测,如果路云知道,漂亮的求婚戒指是从一个对自己未婚夫虎视眈眈的女人手里买回来的一定不开心,她就是那么莫名其妙,说不定还会认为自己现在打的这个工是骗人的,当然可以不告诉她这些,不过明宇无法保证能瞒的住,能泄露这件事情的途径太多了,比如同学聚会什么的,所以,想要买到打折的宝石戒指,就要想别的方法。那个别的方法就是现在正等着的MOONY。
  一辆马达嘈杂的摩托过来,骑摩托的人披着绿色大雨披,戴着红色旧头盔,模样很怪,宇忽地记起路云以前最不喜欢披雨披,她说看起来象科学怪人,明宇现在明白路云的比喻到是蛮贴切的,眼前的MOONY真的很象科学怪人,忍不住,明宇唇边就泛起一丝笑意。放好摩托的程月摘下安全帽,抬头看见的就是ALEX微笑的面孔,想,很少见他笑,原来这烂人笑起来还人模人样的。
  走上前去,拉好自己的雨帽,知道沙文猪的那柄黑色大雨伞不会遮到自己的头上。
  “下午好,找我什么事情?”程月开门见山。
  “关于Rebecca,”明宇也简单明了,“她是你介绍给我的,你应该知道她学书法的初衷。”
  程月条件反射的先用眼飞快的在明宇身上扫射一遍,说:“知道。”
  明宇冷笑,心想,这女人心思凭地歹毒,忍不住就言语无状,“我若有损失你用眼又看不出来。”
  程月认定明宇已经有损失了,挺乐,装着无所谓,“我看不看得出来有什么关系?”
  “有啊,你害我损失很多钱,中国人都不帮中国人。你要是早告诉我Rebecca另有所图,我把时薪叫到八百美金,她会答应。”明宇笃定。
  程月方省,对啊,虽说是看不惯他,可好歹是同一国的,往大处想,总不能把送上国门的银子给挡出去吧?可事已至此,现在还可能挽回吗?心下是后悔了点,兀自嘴硬,“那你可以让她给你加时薪嘛,对了,你还来真的啊。”
  明宇不怒,他不跟不相干的人发脾气,半抗议:“喂---。”音拖的长长的,接着又说:“不要想太歪了,就是不能要求加时薪,所以找你帮忙。”
  程月也觉得有点过分,不扯了,老实的问,“找我帮忙?我怎么帮?”
  “你介绍她来学写字,没得什么好处吧?她跟你也不算熟悉,不如你跟她讨个人情。”
  “死老外哪里认人情?”
  “你试试看啊,不试怎么知道?”
  “那我跟她试什么人情?”
  “我看中她家店里一款蓝宝石戒指,不如你就跟Rebecca说你想要,问她肯不肯打折卖给你。”
  程月奇怪,“你为何不与她明言,中间拐这个弯?”
  明宇心叹,还不是因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十分麻烦?不过这个不必告诉MOONY,说:“这个跟你没关系,怎样?要不要补偿我?”
  程月简直背过气去,敢情现在是自己补偿他而不是在帮忙,胡搅蛮缠啊,又不能真计较,好像现在是国人被老外迫害(是迫害吗?),不好拒绝吧,不情愿,不好分析,不过还是~~“好吧,我试试看。”程月答应了。
  明宇浅笑,帅气迷人,“那先谢了。”
  程月没表情,“不客气,诶,你一大男人要宝石戒指做什么?”
  “这个跟你没关系。”明宇还是那句,朝程月颔首道别,“我还有事,回见。”撑伞离去。
  程月回头走进公寓,脱掉雨衣,才想起来,戒指当然是给女人的,儿女对母亲一般没这份心思,多数是求婚用的,惊讶,怎么这样的沙文猪也有女人肯嫁吗?那女人眼光还真差啊。
  __三十__
  冬天最适合吃的东西就是火锅,麻辣的,多雨的时日,对牢一锅热气腾腾的汤水,涮涮煮煮,一任窗外寒雨点点滴滴,屋子里却是热乎乎兴头头的。子游和程旭就躲在宿舍听着雨声吃麻辣火锅,这次的火锅是程旭炮制的,味道相当好,不过子游仍然有话说:“器具有问题,你要买中间有隔板的锅子嘛,肉片和鱼片放一起涮味道不纯粹的,还有啊,用生菜比用菠菜好-----”
  程旭不乐,“我费半天力气弄出来,你这样说很伤害我。”
  子游不理会他,嘶嘶哈哈左片鱼肉右片牛肉的涮,一点没少吃,程旭肚子里笑。
  子游问,“你生日快到了,不了会送你什么礼物?
  程旭蓦然想起不了的一个承诺,不太肯定的回答,“她说她要编织件爱心毛衣给我。”
  子游莞尔,“阿旭,好像挂号室的周阿姨很会用毛线钩拖鞋,你有没有打算把没被不了糟蹋掉的毛线拿给周阿姨,让她弄几双拖鞋给我们回家用?”
  路云没忘记自己的承诺,她是决心说话算话的,虽然,她在看着已经编织了两寸高的毛衣上面的大洞的时候,是那么的想说话不算话。那夜,冬雨如冰,晚来风急,程旭去路家,给路妈妈送治风湿痛的中药,说:“阿姨,这些药是外用的,洗澡时候泡在浴缸里,听说效果不错。”
  不了没理会那些药,她继续与线团棒针斗法。路野耸耸肩膀,跟程旭说:“有洞的T恤是合潮流,有洞的毛衣可能会开创潮流,你就快成开创一潮流的伟人了。”
  程旭嘿嘿笑,“其实,只要暖和就可以了,我对时装没研究。”心想,要是实在难看就穿里面,外面罩外套,也看不出什么。那边不了横一眼过来,似乎隐隐有不满情绪,程旭噤声。过会儿劝,“不了,这套剧集你不是喜欢看的吗?一起来看啊,毛衣不用急啦,反正我又不缺衣服穿。”
  路云黑眼珠盯着他,“你是想说反正那么难看就不要织了是吧?”
  “不是,我是怕你辛苦。”程旭冒汗,还是别说了吧,这话题有点敏感,怎么讲都不对。站起来,拿茶杯想去厨房给自己加点水,不小心拌到旁边不了的毛线,扯下一排线套来,啊,糟糕,越想小心越出状况啊。
  路云噘嘴,“你故意的。”扯着脱落的线套,“你不想要就说啊,这样我怎么织,都弄不上了,你说,怎么办?”
  程旭很小心的斟酌了一下情势,所有不当是因为毛衣不够漂漂,不了又不会编织漂漂的毛衣,那就不要毛衣好了,憨笑,“当然是我负责,等我把毛衣弄正常了给你继续,可我笨,学不会,要不你放我一马,换别的礼物给我好不好?呵呵~~来,让让,我去倒杯茶。”
  路家二老站起来,说去浴室弄中药,路野忍着笑,借口回卧室俯卧撑闪人,客厅是程旭和路云的了。程旭喝口热茶,问看剧集已经走火入魔的不了:“是不是打我进门开始,你就在设计我,拉我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当垫背?”
  路云气定神闲,“哪儿有的事情,是你自己说负责的嘛。”目不转睛看她的韩剧,毛线棒针早就麻溜的不知收去了哪里,抚掌叹息,“哇塞,申东贤好有型啊。”肚子里暗笑,谁让你要喝茶水的呢,嘿嘿~~,幸亏你喝茶水,要不我可熬到什么时候能织完啊。
  虽然路云放弃了编织毛衣的打算,却不能不表示对程旭的生日祝福,程旭生日那天他值班,路云赶午饭时间,拎了盒生日蛋糕去找程旭。程旭那会儿正和子游晃悠悠往餐厅走,商量着怎样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组织个家庭,这样在春节假期举国同庆的时候,就不用因为是单身所以总替结婚了的前辈们值班。其实只是这样说说,事实上程旭和子游每年假期都会义务值班个一次两次,前辈们自有谬论,“有什么关系?等你们结婚了以后下面还有菜鸟进来,生生不息。”
  正说着就见路云上来,冲着程旭喊:“生日快乐,快点,我只有二十分钟,马上要赶回台里,下午还有事呢。阿旭,来啊,点蜡烛,许愿,我为了吃蛋糕都没吃午饭。”
  子游扶扶他的眼镜,指指天,“不了,青天白日的,你让我们点蜡烛?还许愿?你想什么哪你?”
  “我就是想吃蛋糕啊,生日蛋糕吃多了不会变老。”路云胡扯。
  程旭双手抱胸,看看不了因为急跑涨红的小脸,被风吹乱的鬓发,冻红的鼻头,没吭声。接过蛋糕盒子,找个背风的地方,打开,麻利的插蜡烛,径自从子游的口袋里找打火机点上,动作快的没话说,瞥眼路云,开口,“那我许愿了。我的愿望,第一是感谢,第二是感谢,第三不说。”
  “干嘛不说?”路云抗议,好奇的要命。
  “你讲过,说出来的愿望会变不灵光。”程旭许愿结束,鼓着气吹蜡烛,路云很不识相的顺手挖大块奶油塞进嘴里吮,程旭盖上蛋糕盒子打她的头,“你没洗手啊,这里是医院,讲点卫生好不好?”
  路云憨憨的笑,“我饿了,不要盖盒子,我还要吃呢。”
  “去街角那家面馆吃碗面,”程旭手压住盒子,阻止路云揭开,十分严肃,下令:“以后不许急忙忙赶过来只呆二十分钟,不许喝了一肚子凉风后吃甜腻的奶油蛋糕,不许不按时吃午饭,OK,你还有十五分钟时间,我不能离开医院,你自己去吃面。”
  “什么意思?”路云小人之心,“想把我支走你们两个独享蛋糕?
  程旭和子游拿眼睛一式的朝天空翻翻,程旭不让不了废话,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到路边,“去吃面,记得不要回头,回头一看我就变成骷髅了。”然后自己转回去吃蛋糕。
  路云本来有点生气的,搞什么,大老远的来给阿旭过生日他连句谢谢都没有,看他点蜡烛许愿吹蜡烛那痛快劲,象巴不得自己马上走开在他眼前消失掉一样,真无情啊。可细想他的话,也知道阿旭是不希望自己奔波的太辛苦,关心自己的胃和身体,可他没照顾自己的情绪。不照顾就不照顾吧,路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情绪的,果真没回头,决定去吃晚热乎乎的大肉面,结果,路云就看到了一个人,曲霞?!她拿着一个袋子,很漂亮的那种,穿着护士制服,和另外几个同事走去~~餐厅?路云第一个反应是,阿旭不是在那边?好奇怪,为什么曲霞在这里?
  路云迟疑着走没几步,自动回头,脚步不受大脑的支配。
  阿旭和子游分享蛋糕,子游自顾自笑个没完,到底程旭忍不住,捶他,“你没完了?笑什么笑?”
  “笑你还真会耍酷诶,闷骚。”
  “谁耍酷?”程旭不承认自己酷,“我只是不想不了为了给我过什么生日跑来跑去,从电视台跑来搭车就将近一个钟头,其实,我知道她有真心想给我过生日就可以了,蛋糕吃不吃又不要紧。”
  “切,她那心意不就是没织完的烂毛衣吗?要我是你,就逼她把爱心牌进行到底。”
  “喂,庄子游,蛋糕都堵不住你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
  路云小心尾随着曲霞,样子象小间谍,路云也觉得自己颇有当间谍的天分。见曲霞先进了餐厅,很快又出来,左右看看,接着掏电话出来,然后~``~她就去找~~程旭!路云隐在棵相思木后面,看曲霞站在程旭面前,她她她`~~拿块洁白的手绢出来,帮程旭檫掉嘴边的奶油渍,最可恶的是,程旭好象没不好意思,笑容可掬,从曲霞手里拿过手绢自己来,好熟练哦,难道曲霞经常给他檫嘴巴?曲霞又从她的漂亮袋子里拿出件~~毛衣?她要做什么?路云藏不住了,慢慢走过去,盯着毛衣,听曲霞道,“程医生,我亲手织的,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这样的场面很有点搞笑和尴尬,子游看到路云从树后现身,站在在曲霞的后面,程旭的侧面,眼光没放松的看牢程旭,程旭一派天真纯良的还问曲霞,“是给我的?”
  曲霞抿着嘴角,笑的文静好看,“嗯,是送给你的,多谢你,上次我爸脚上的伤口不能愈合持续恶化,若不是你提醒叫他去检查我都不知道我爸有糖尿病---------”
  子游紧张,觉得象是要着火,想说两句话灭火,路云比他先开口,难得这个时候还保持好风度,“呀,好漂亮的毛衣,手工真不错啊,这款花样叫什么?”
  曲霞被突兀间冒出来的路云吓一大跳,慌乱接口,“绞棒,很容易的。”脸就红了。
  路云挑条眉毛看程旭,“织毛衣麻烦着呢,你怎么谢人家?”
  路云的醋意太明显太明显,程旭拎着毛衣,瞟着走回头的路云,很楞的跟曲霞又说:“谢谢。”
  “不用谢,”曲霞脸更红了,居然还加句,“明年你生日,我再织件给你。”话是对程旭说的,眼睛却看着路云,百分百挑战的意味。
  路云笑,“那敢情好,您有心了。”摸摸毛衣,挑剔,“虽然这件的绒线质量不够轻软,弹性差了点,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对我们阿旭这样好。”
  这回曲霞的耳朵都红了,路云的脸却是越来越白。她手机响,编导在那边催命,“小姐,快出发了啊,你在哪里?”
  路云简直是咬牙切齿,“我在无间道。”收了手机,好眉好眼的笑,“我去上班,阿旭,不看你试新衣了。”
  “我送你。”程旭乱七八糟的把毛衣塞进袋子,想送路云,路云半回头,丢给他很横的一瞥,把他逼回去,子游捧着蛋糕盒子,边吃边看这出铁达尼号撞冰山。
  路云下午是在悲怒和怨愤中度过,这次的拍摄场地是溜冰场,拍摄的对象是群年轻的笋尖样清鲜水嫩不染点尘的学生,路云工作不专心,发呆看着那群孩子,真想也回去那段韶华年纪,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计算每天可以看多久的电视。回电视台,导演做剪辑,专门叫了路云在边上,摄影师给过路云一个特写,发呆的路云,眼角静静滑过两颗泪珠,她忘了用手去檫。若没看见,路云不会伤心,只因看到如此没出息的自己,便不堪忍受,只觉远近苍茫,所为何来?所为何来?!
  路云一夜无眠后含恨去飙车,最近路野借了辆越野吉普,超休闲的款式,常载了小令满世界溜达,把摩托丢在家里,便宜了路云。天气难得的放晴,早晨的天空淡淡蓝,空气清爽寒冷,路云发神经,连头盔都没戴,耳朵冻的快掉了。她不知道后面有辆小绵羊追她追的很辛苦。
  程旭追路云已经追出几条街,本来计划下夜班就跑去跟她谈谈,想不到在路云家附近看到骑着哈雷出来的她,见鬼,哪有几个女生骑这样拉风的重型机车出来兜风的?不是,她小姐是在飙好不好?很不要命的架势。程旭骑着自己的二手小绵羊,心胆俱寒,卯足了劲在后面追,后悔没在晚上给路云一个电话解释,可昨天晚上确实没时间啊。
  路云的机车玩着命开出了市区,冲到去县城的公路,车速不减,程旭不敢电话给路云,她的技术应该没好到一边驾驶摩托一边听电话,打给路野,“不了在发飙,你不是有四个轮子的铁包肉吗?快出来救命。”
  路野的救命车还没到,路云就有状况,翻车!倒不是她技术很烂,主要是反应慢,后面有人超车喇叭狂响,斜里又冲出辆车,前面还有车迎头过来,路云就懵了,为什么斜里出来的车不打转向灯还对着自己过来?手不听使唤,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变,幸好她懂得减速,掌握不好龙头左摇右摆,最终,冲到路边的一大片待开发尚未盖起高楼的草地里,人从车上滚出去。程旭惊的魂飞魄散,只觉得心脏都跳停了,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抱住路云,撕心裂肺,“不了不了-----”
  “我还没死,你鬼叫什么?”路云还能说话,那缕逃逸的惊魂在见到程旭的瞬间已经回归七八成,并没觉得如何不适,就是额头很痛。
  程旭满头脸的又是灰又是土,抓住路云,“你怎么样?有没有想晕想吐?来,看那边地方树叶,几片?告诉我?上帝,你额头在流血?!”
  路云头上被撞了个口子,也不知道伤口深浅,程旭拿手绢给她按住伤口,拨手机叫救护车,路云看到手绢就想起了给程旭擦嘴角奶油的曲霞,还有含情脉脉的曲霞,被程旭照顾伤口的曲霞,一时间怒火中烧,打掉程旭的手机和扶住自己伤口的手,大叫,“谁要你管?你不如去先照顾给你织毛衣的人好了。”
  “不了,不要闹。”程旭忍耐。
  “嫌我闹可以去找不闹的。”路云不讲理。
  “我跟她没什么啊。”
  “没什么人家给你织毛衣?又为什么出现在你们医院?”
  “那是她过来接受培训,她来这边跟我没关系啊,你到底气什么?”
  路云火暴了,居然还问气什么,丢了捂在头上被血染红的手绢,头一次,那么清楚的告诉程旭,“我就是生气,我不喜欢你对她好,为什么你明知道她对你意图不轨还接受那件毛衣?很缺毛衣穿吗?你一点都不肯考虑我的感受吗?明宇就从来不会让我这样操心,他从来不会拈花惹草!我------”路云说到这里蓦然住口,老天,何苦扯到明宇?一滴热热的东西顺着睫毛落下来,路云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揉,程旭制止,那块手绢再次按到路云的额头上。
  怒气冲天,程旭脸色发白,简直想掐死眼前这个白痴女人,不再言语,硬拉住她走去公路边。公路上车来车往,秩序井然,并无人关注两个摔下车的年轻人,一辆火红哈雷躺在地上,不知道路野看到会不会去找西瓜刀~~砍人?
  路云没考虑兄长变不帅的摩托,死命挣扎,“放开我,谁要你管我?好稀罕吗?”
  程旭大力箍住路云的肩膀不让她动弹,所幸居然在离市区较远的地方拦到的士,程旭用强把路云塞进去,路云还骂人,扯着嗓子吼“你放开我,混蛋,混球,臭鸭蛋-----”,无视司机诧异不已的从镜子里看自己。
  程旭只做没听见,面如玄冰,毫无反应。路云效河东狮吼冲上战场,却被对手藐视良久,忍无可忍,于是做了件河东狮惯常见的事情,她无法挣脱程旭,干脆去咬他的手腕,程旭吃痛,咬牙苦忍,竟不发一声。路云咬了半晌,见程旭没动静,松口,抬头看程旭的眼睛,他看着她的眼神,有怜惜,有痛楚,有愤怒,有柔情,下巴上因为一夜值班而生出的青胡茬,模样疲倦,还很倒霉,手腕上一圈齿痕,清晰红肿,路云一瞬间心事九曲回肠,没个断绝,眨眨眼睛,扑簌簌,一串泪珠滚了下来。程旭固然生气,恨不得掐死她,可眼见路云脸上一行血来一行汗,还有一行是眼泪,着实狼狈,实在是~`~~叹口气,盘错纠缠的心情堵在喉头,不能出口,只好把她揽在怀中,让她哭。
  回医院给路云处理好伤口的时候她基本上比较冷静了,穿在身上的件大领口的白毛衣,上面有几滴暗红的血渍,尖尖的下巴埋在厚厚的毛衣领子里,可怜兮兮。程旭说话了,语气柔如春水,“你听话不能听半截,我几时说要收那件毛衣来着?就算不收礼物也要说句谢谢对不对?”
  路云嘴硬,“那你当时怎么不说不要?”
  “你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话,哪儿有容我说的空?”
  “谁让你对她那么好?”
  “我有我做人做事的准则,不了,我不是明宇,很抱歉。”
  程旭一句话,再让路云含泪,“阿旭-----”
  “不用对不起,”程旭恬淡的说,动作轻巧的帮路云贴好胶布,“记得伤口不要碰水,我给你多缝了一针,伤口处理的好不容易落疤,我会每天帮你换药。”
  “好。”路云声噎,控制眼里又要泛滥的液体。
  “以后不要骑摩托乱闯,有事情可以好好和我沟通。”
  “好。”
  不了的脸色苍白,嘴唇缺少血色,颜色浅淡,程旭心痛,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深深的看进她眼睛里去,奇怪的傻女孩,为什么仍然不能忘记明宇?为什么你就不懂,其实你在乎我比在乎明宇多啊。程旭好想吻她,吻下去,能不能让她清醒一点?最终,那个吻落在路云额头的纱布上,值班室外人来人往,程旭忘情,已经顾不得了,把路云珍惜的护在怀里,“以后听话点吧,你要吓死我了。”
  “好。”路云答应,脸上轰然发热。
  “在我手腕上留下的记号属我专用。”
  路云惯性回答,“好。”好完又觉不该,加句,“对不起。”
  这一刻本气氛温馨,被不了一路的好下来,却又毫无意趣,程旭扑哧一声笑,放开路云,“我送你回家。”
  公路上,路野驾驶着自己的吉普,跑了半天也没看到程旭说让自己来救的哈雷和妹妹,开玩笑,好歹这是四个轱辘的,难不成追不过两个轱辘的?那摩托得飞成什么样?
  “打个电话过去问问,”路野担心,这样嘱咐小令,念,“云云神经病嘛,做啥非跟我的摩托过不去?”
  小令的电话没通,这段路信号不太好,路边的田里横着辆红色摩托,小令指点给路野看,“跟你那辆好象哦。”
  路野鄙夷,“切,我的坐骑会那么倒霉?”
  车开出去两分钟后立马绕回来,面白唇青的对着田里的烂摩托喊:“云云,云云,白痴旭----”
  小令抖抖的,“完了,野店,这里有血啊。”
  小令说的那一小片血渍不大,不过谁规定受伤的人一定血流满地的?可以内出血啊,又不是黑社会火拼,路野都快哭了,“令~~”
  小令白着张面孔,手捂着嘴,不捂着怕尖叫出来。路野手机响了好几声他才恍惚接听,路云在那边软软的声音,“哥,对不起,你听我说------”
  送路云回家,路云执意去搭公车,等在站台上,披着程旭外套的路云,和路野通电话,第一次她主动去握程旭的手,握住了,就没再松开。程旭也没有放手的念头,一段感情,放手与艰守的区别在于投入的多少,程旭明白,自己会艰守,不了不会放手。
  路云回家后,被家人骂了一天,没敢吭气,小令后来说:“还真是没天理,你都在等谢明宇回国,承诺,温柔,没一点给程旭,居然有胆子要求人家对你三贞九烈守身如玉?凭什么啊?”
  路野也说了:“谢明宇的朋友你认识几个?你有真正走进他的生活吗?切`~我要是阿旭我非把你撂路边不可,你根本脑子进水。”
  一家人全倒戈向程旭,路云面壁,是够不可理喻,奇怪当时自己怎么就可以那么理直气壮?汗~~当真是脑子进水。
  这次的意外,程旭和子游说起,“现在想想当时有多危险,不了还真是运气好,必有后福。”
  子游朗笑,指着程旭道:“你的女人不是必有后福,是傻人有傻福,不过不了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兄弟,以后你自求多福哈。”
  程旭为那句你的女人脸红心跳,哼句,“已经很有福了。”
  春节前,路云打了个奇怪的电话给程旭,问他,“听子游说曲霞培训结束,已经回去县城医院了是吗?”
  “是啊。”
  “那你没送人家。”
  “想送,没时间,所以就在电话里招呼了一声。”程旭到是坦白。
  路云继续罗嗦,拐弯抹角,“那你又拒绝人家毛衣又不送人家多绝情。”
  “曲霞明白的,上次我就跟她说清楚了,因为与她接触你会不高兴,所以拒绝她,她应该不会怪我。”
  “哦~~”路云在电话那头哼一嗓子,沉默。
  程旭轻巧的转个话题,“喂,你忙不忙?”靠在长椅的椅背上看冬天蓝的有点发白的天空,微寒的空气里有草木干燥的清淡芬芳,程旭对着天空微笑,这是稻草的味道吧?他的稻草人是不是也一样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__三十一__
  虽然2003年春节前流感肆虐,怡和医院还是按老规矩举办联欢晚会,不用值班的同仁们欢聚小礼堂,大家同乐。一般这样的聚会,程旭和子游都不用值班,前辈也愿意照顾后辈。子游是各种联欢会的宝,春节的,国庆的,护士节的,他都要出节目,因为他边弹吉他边唱的样子真的很杀人,一曲粤语歌曲《情人》是他的保留曲目。
  联欢会,可以带情侣参加,可惜电视台每逢节日都忙到疯狂,所以程旭没办法偕路云同往。正忙着调音响的工会主席试麦,在小舞台上乱吆喝:“今年我们医院的黄金单身汉依然是外科帅气的程旭程医生和儿科的庄子游庄医生,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最有价值的两个坑门户大开,有心的单身小姐们上~~啊~~,上~`~啊~~~,哈哈,不错,音效很好。”
  程旭在下面大声抗议,“我的坑已经种了萝卜了。”
  有护士笑他,“那么紧张干嘛?反正你女朋友不在,就当没种萝卜大家乐一下啦。”
  程旭挑着眉毛,一脸希奇古怪,“我今天没萝卜大家有什么好乐的。”
  话音未落,四下里哄然大笑,那护士笑的岔气,用手里的包包砸程旭,“你不用这么土吧?”
  程旭本来是想再扯几句大家玩玩,看坐旁边抱着吉他的子游脑门上挂三条黑线,眼角的余光吊在不远处的素渔身上,也是,在他想要的萝卜面前开这个玩笑是难过点。
  素渔在陪着龙龙拼个小小的组装赛车,龙龙就为了拼那辆玩具车,晚饭没吃多少,素渔担心儿子会饿,所以和儿子商量,“龙龙,你在这里等妈妈一会儿,妈妈出去给你买点吃的好不好?你要面包还是蛋糕?要不要牛奶?”
  龙龙考虑了一下,他是有点饿的,不过他不想放妈妈出去一会儿,他不能一个人呆着等妈妈,也不愿意放下手里没完成的大工程和妈妈一起去,所以他说:“我不饿,等我拼完了再去买吃的。”
  知儿莫若母,素渔心里深深的叹气,人家说没有父亲的孩子胆子会小,以前自己不信,可是看看龙龙,不由你不信。龙龙除了上学肯一个人,其余时间他尽量跟在素渔后面,素渔上夜班的时候,龙龙被交给隔壁人家的阿婆照顾,龙龙是不情愿的,每次素渔要连哄带劝的他才答应,素渔知道,儿子虽然不问他的父亲为什么不回家,但是心里已经认定父亲是不要他了,所以,他比同龄的孩子更缺乏安全感,没了父亲的家庭,孩子的天空总是塌了一角,素渔不再要求龙龙独自留下,先想办法帮他拼好那辆小赛车,拼好了,再带他出去吃点东西。拿过那张方方正正自己从来都看的不甚明白的图纸,和龙龙一起研究那些小零件该扭在哪里,龙龙还掂着看妇科一个实习的姐姐表演魔术,小脑袋瓜忙的要命,一下子玩玩具,一下子看舞台。
  空气里突然传来隐约的汉堡味道,龙龙吸吸鼻子,好香,是鸡腿汉堡诶,回头,程旭拿盒汉堡站在旁边,笑的脸颊上的酒涡一跳一跳,递给龙龙,“我们交换,我请你吃汉堡,把你的赛车让我看看好不好?”见龙龙迟疑,程旭加一句,“我就坐在你旁边玩,不走开,我保证,撒谎的是猪。”
  龙龙答应了,“好吧。”
  素渔心里打鼓,不安的感觉特别重,不过儿子已经在吃了,她也就不好拒绝,算了,把龙龙的拼装赛车递给程旭,浅浅笑,等他水来土掩。
  程旭研究图纸,跟龙龙商量的有来道去,说是借玩具来玩,不如说是陪龙龙玩,小孩子有人陪着玩会很开心,自然眼睛亮亮,笑的舒畅。素渔掉头去包里拿消毒纸巾出来给龙龙揩手,捎带着描一眼子游的坐位,还好,没人,放心了点。
  龙龙专业的和程旭说:“我们装好了还缺电池,要出去买,我一直装不好,妈妈不会。”
  程旭特认真道:“是啊,好难,我也不太会,等我找个高手来。”回头叫,“子游,过来帮我,这个好难哦。”
  庄子游就从另边位置过来了,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干嘛?这个吗?有什么难的?你怎么那么笨?”
  素渔脸红,糟糕,他什么时候换了位置坐?刚才自己回头看的时候可别被他瞧到了,多丢脸,又拼命安慰自己,真被瞧到也没什么吧,又没写在脸上说自己就是在看庄子游?
  子游大大方方的坐到了素渔身边,明明乐的屁颠屁颠开出片繁花似锦,脸上楞绷的一个摺都没有,还故意忽略素渔忽忽悠几度变的面色。
  联欢很成功,笑声不断,程旭先打了个电话给不了,在热闹欢快的时候总是希望身边有她,不了在电话里有气无力的,“我好饿哦,食堂的饭菜都没我妈烧的好,全跟水煮出来的一样,忙的我脱形,真想一睡睡一个星期,阿旭,你在干嘛呢?”
  阿旭站起来,抓起椅背上的蓝色羽绒服,不管联欢上正表演的一个搞笑魔术,对不了说:“我吗?我在去电视台的路上。”
  轮到程旭唱《春光乍泄》的时候,子游上去了,套着他的中式棉衣,抱着他的吉它,主持人半惊讶,“庄医生,没轮到你啊。”
  子游点头,“我知道,可程医生临阵逃脱说要去给他坑里的萝卜施肥,我只好前来充数。”
  “那你这样帮程医生救场有没有好处?”主持人故意逗子游说话。
  子游以袖掩面做嚎啕状,“没有,我被他欺侮。”
  众人笑,子游只看到众人中素渔低下头,素渔笑的时候习惯的抿嘴低头,子游爱她一低头的温柔。
  主持人继续和子游玩笑,“都知道庄医生吸引了怡和众多姐姐妹妹的眼球,因为他最随和,最有风度,照顾小朋友最细心最温柔,还有~~对了,庄医生,告诉我们你这样吸引人的电力来自于你身上哪一部位?”
  子游摸摸牛仔裤的后口袋,笑,“我的电力来自于电池,我有带电池。”众人又是哄笑。
  龙龙在下面跳起来,“庄叔叔,我要,我缺电池。”努力站到凳子上,举着自己刚和子游拼好的小赛车。
  子游把电池丢下去,哄笑的同事就把电池传过去给龙龙,素渔百感交集,他刚出去一趟是买电池来吗?即使自己丈夫龙龙的亲生父亲在,也未必就有子游的这份体贴和细心。
  子游代兄弟程旭受罚,多唱了几首歌曲,自嘲,“虽然程医生经常损我,说我唱《太委屈》的时候象要断气了似的,我还是要唱这个,因为现在真的很委屈。”
  素渔坐在台下,目光尽量不往台上看,听子游委屈完之后又表演几曲英文歌,再来就是很经典的《情人》。记得第一次听子游唱这首歌的时候,他还是来实习的学生,和现在比他没怎么变,只不过气质上成熟些了,冬天的时候还是一件中式棉衣,唱歌的时候会用手去拢拢自己的长发。他不戴眼镜披着头发的时候看起来年轻而清秀,偶尔,浓眉大眼的子游笑起来样也有几分孩子气,他实习那年参加新年联欢,唱的时候忘了词,忍不住伸伸舌头,然后接着往下唱,没乱没慌。子游唱歌的技巧不是最完美的,真声假音的衔接还不够圆融自然,可他的声音最好听,沉重中不失纯净,纯厚里不乏透明,如同他的气质,淡泊与世故在他的身上水乳交融,矛盾的统一。
  记得有一年,她刚怀孕,跟丈夫说了,丈夫却冷淡的说他要出国,素渔和丈夫起了争执,但没为那场争吵落泪,吵完平静的来参加新年联欢,荒凉的听子游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盼望你现已没有让我别去的恐惧,我即使离开,你的天空里,哦`~~你可知谁甘心归去,你与我之间有谁,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有日有夜有幻想没法等待。”
  不知道为什么,倔强的素渔却被这首歌感动到哭,坐在僻静的角落,无助的流泪,抬头的瞬间,泪眼模糊里就看到子游的目光穿过层层灯火,在自己身上留恋,素渔被那一刻的子游吓到了,不无震撼。夜,素渔回家乘公车,忽然子游就出现在公车的后坐上,半调侃的问她,“你不高兴吗?又和你家老头吵架?”
  素渔尴尬,掩饰着故作冷淡:“不关你的事。”再没理子游,甚至没问他为什么出现在公车上,反正,后来,她经常能碰到他,他们只互相问好,少说话,没问答。
  很难想像,素渔和子游就这样暧昧不明的拖了一年又一年,一个追的苦,一个逃的难,一个耗的有恒心,一个躲的有决心。不过,子游的喜欢是体贴的,他照顾周全,却从不落人话柄,除了他的女友小令,龙龙的老师,素渔对小令有犯罪感,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这样的犯罪感似乎来的没必要,却挥之不去的压着素渔。素渔知道的,其实自己很爱很爱子游,有什么方法可以不爱他吗?他是她生命里的意外,为了这样的意外,她们都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有日有夜有幻想,没法等待。他是她不敢多看一眼的情人,怕看了就此沦陷,回头无岸。
  晚上,龙龙一直缠着子游玩,子游巴不得这样,素渔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刻意阻拦,所以子游就有了送她们母子去公车站的理由,龙龙硬要扛子游的吉它,子游就扛着龙龙,不知就里的看上去,还真是很衬很衬的一家人。
  大年将至,这个城市的公车突然就比平时忙了很多倍,连晚班车上都坐满了赶年货的良好市民,听说小偷过年也放假的,几乎每个人都拎着大袋子,因为人多,素渔没挤上车,子游说:“已经蛮晚了,搭的士我送你们回去吧。”
  预备被拒绝的,惊见素渔点头,“好。”青云直上,子游就飘了点。
  拦了辆车,照顾她们母子上车,一路逗龙龙说话,也想和素渔讲点什么,可惜素渔除了孩子,别的话题都保持沉默。车到素渔家楼下,子游的鼻子又差点冒烟,这女人居然拿钱包掏零钞付车费,子游挡着,忍不住话里就带刺,“你干嘛不把电池的钱也一道付了?”
  素渔先楞楞,居然说:“哦,那好。”低头又拿零钞,还问:“什么牌子?南孚的是吗?”
  子游简直想把放身边的吉它砸去素渔的头上,不顾的士司机饶有兴趣的在那边看热闹,和素渔争那点车费。
  “喂,是我送你回来的。”
  “那是顺路,再拐点路你就可以回家了,这段路的车费当然我付。”
  “我有说今天晚上要回家吗?”
  “你不回家回哪里?”素渔还很奇怪的问。
  “我明天早上要上班当然回宿舍啊。”子游气恼,“我都说是专程送你和龙龙的。”
  素渔脸红,结巴着,有点乱,所以完全没逻辑的胡说八道,“我还真蠢,都没想到这个,对对对不起,那你回程的车费我来出好了,抱歉,让你跑一趟。”
  “喂,”子游简直是用吼的,“你还真是蠢,想气死我啊,用你掏钱我就真白操心了,说不用就不用嘛。”
  素渔抬眼看子游,他脸都白了,其实自己只想公平点AA制,说穿了,是自己的歉意作祟,觉得似乎付了车费就可以少歉他一点,这绝对是个馊主意,蠢想法,和子游之间,早就没了公平可言,若自己心坦荡荡,也就不存在什么想弥补的歉意。
  子游恼恨未平,下车替素渔开车门,怒冲冲的,“下车了。”不过对龙龙还很好,亲亲抱抱,说再见,没看素渔,径自上车回医院。
  远处有人放焰火,蓝荧荧一大束在黑暗的夜空里盛开来,倒车镜里的素渔手指着烟花给龙龙看,她拢在脑后的头发有几丝散乱,垂了一绺下来耷在苍白的额头,裹在米色长羽绒装里的身体单薄而疲惫。
  多事的的士司机慢悠悠开车有的没的罗嗦,“小伙子,发火你不对,单身带孩子的女人顾虑多些,哎,你不是想破坏人家家庭来着吧?”
  子游忍无可忍,敲车窗,“停,我下车。”
  素渔还没回去,天空的烟火依然绚丽,子游闯过来,喘吁吁的,直视素渔,“你想过没有?龙龙需要个父亲?只有母亲是不够的,他需要有人帮他拼装小赛车,修理坏掉的玩具,一起玩木工,夏天的时候教他学游泳,这些,这些我都可以做到的。”
  素渔还没开口,小小的龙龙先说话,他沉静的象个小大人,清楚的跟子游讲,“庄叔叔,我有爸爸的,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以为他会坐飞机回来看我,给我带礼物,可他一直没回来,我同学郝耀川说了,如果他那么久没回来,就代表我爸爸也象他爸爸一样,不要他和他妈妈了,我想我爸爸也不要我和我妈妈了,爸爸只有一个,他不要我们,我现在就没爸爸。”
  子游和素渔惊诧的看住小龙龙,子游很奇怪,为什么这孩子可以那样轻松平静,几乎不带感情的说这件事情,似乎被爸爸抛弃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子游红了眼眶,蹲下身子,平视龙龙,喃喃的解释,“不是这样的,龙龙----”
  “你回去吧。”素渔打断子游,语气疏离冰冷。
  “素渔,”子游站起来,忘情的抓住她的手臂,“你为孩子想想,我发誓我会对你和龙龙好。”
  天下最难让人相信的就是海誓山盟,素渔毫不动容,冷静的盯住子游,“不要拿你对我的好来逼我。”
  子游无语,他恨死素渔,为什么她不可以少点倔强,多丝温柔。素渔别过身体,挣脱子游,带着龙龙上楼,满空烟火灿烂,子游孤单沮丧的站在烟火下面,无心欣赏。到底,是谁在逼谁?是耐心给的太多,还是太少?
  从素渔家的窗子里看窗外的烟火,十分寂寞,龙龙天真的问母亲,“庄叔叔怎么了?他不高兴吗?”
  素渔掩饰住心痛微笑,“妈妈也不知道,大概比较忙,所以心情不好,妈妈很忙的时候不是也会发脾气吗?好了,不要问那么多问题,去睡觉吧。”
  龙龙睡着很长时间了,烟火消散,楼下街道清冷,路灯恍惚的光明,素渔靠在窗前,终于忍不住,悄没声的泪流满面,她没胆子尝试,她不相信,这样苍白无色彩身心疲倦的自己,能抓得住子游多久,如果抓不住,那龙龙不是再次没了父亲?自己又要再次面对一次刻骨心痛?就维持现状吧,现在最安全,素渔不住的对自己说,现在最安全。
  程旭到电视台楼下的时候,累到死去活来的不了在那里等他,程旭送上刚买的热乎乎的广东粥和奶皇包,不了很感动,喝着热粥,嘴很甜,“阿旭,你这么宠我会把我宠坏的,我会无法无天。”
  程旭把头上的蓝毛线帽子抓下来,放手里玩,抿嘴笑,“嘿嘿`~~,”偏着头,很认真看不了,“你以为你现在就不无法无天?反正再坏你也就这样,前途一点都不光明,索性就对你好点,比坏点强。”
  “喂,你很过分啊。”路云抗议,加班的疲劳已然不见。
  夜了,程旭送路云回家,路云一手抱着程旭的腰,和他聊天,“阿旭,来说说你今天晚上本来想表演什么的?”
  “唱歌啊,春光乍泄。”
  路云吓一跳,让这唱K连麦都不抢的人唱歌?笑,偷笑,大笑,“你唱春光乍泄?你吓走春光吧你。”
  程旭抗议,“喂,我们医院的人都爱听我唱这个。”
  路云兀自不信,“少来,你能气死张国荣。”
  程旭表示抗议,仗着晚上人少车稀,故意把摩托开的很S型,路云坐不稳,告饶,“好了,我相信我相信,你不但春光乍泄,还能明天更美好。”
  这还差不多,程旭乐,车子恢复正常。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载着不了,程旭心满意足,或许有一天,今天的一切,就像18歲時的某些畫面,在时光的磨砺中,一切变得模糊而遥远,但永遠不會忘記的,是當時那樣的真心與感動。程旭会记得,在一条街道的转角,他等到他的不了,那一刻的春光不是流泻,是满满的无边,无限。

  三十二__
  转眼春节,与往年的春节一样,过的忙碌,兴奋,热闹。程旭忙值班,路云忙于走亲访友,一别数日未见。初二,路云被招回电视台,一盒录好的带子突然找不到,节目部的人快找疯了,最后,一票人合力在垃圾桶里找到。有位大哥很强,吃盒饭之后把带子和饭盒一起丢垃圾桶里去,有惊无险,晚上大家一起出去晚饭腐败。
  回家搭公车,人多,到站路云挤下车时,有闲人玩笑,“卸货了啦~~”路云笑。外面的空气与车厢里温差大,下车先打了个大喷嚏,揉揉鼻子,路云想抬头找自家阳台的灯火,抬头的瞬间,却看到张熟悉的面孔,明宇?是明宇!!
  是明宇回来了,他样子没变,削薄的碎发,浓密整齐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尖下巴,薄而柔润的嘴唇,还有那双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炯炯盯着路云。他的装扮的干净整齐,深蓝色的休闲款长大衣,腰里的衣带松松的挽着,大衣里衬了条灰蓝的围巾,搭配得体,簇带济楚,无懈可击,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过的不好。
  路云惊讶,明宇笃定,路灯银色的灯光柔和的洒在他们身上,冬夜的空气透明而清冷,时光滔滔在他们中间流过,不是流向前,而是淌向后,似乎,路云在外面转了一圈路过此地,却发现明宇一直留在两年前的冬夜没有走出来,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不过是在原地睡了一觉刚醒,神清气朗,漂亮的没话说。
  明宇在路云家楼下等的不算久,这场重逢,他盼望许久,想像过,期许过,可所有模拟过千百次的画面都不如现实来的震撼和生动,车上下来的女孩是路云吗?俏丽的马尾,白净的肌肤,修长的身材,穿着乳白色的羊绒大衣,搭配真丝围巾和全皮挎包。路云一向喜欢各色羊绒大衣,还要长的,明宇一直为他和路云之间这项唯一的爱好暗喜,原来过去了两年,她爱好没变。明宇却不知道,平日里上下班,路云大多套件灯心绒半长棉袄,用帆布大挎包,图个利索方便。
  刚丛车上下来的她在笑,笑的眼睛弯成两弯月牙,粉红菲菲的唇甜蜜的轻抿着,哦,他还是她的路云,有事没事都爱笑,坐公车很好笑吗?可惜一个大喷嚏把她的笑容赶跑了,还有毫无预兆,突然出现的自己,明宇相信,路云被自己惊到,这么说,她还没有完全忘记过去,明宇信心倍增,只要她没忘记,自己就可以翻天覆地,力挽狂澜。
  挟带百分百自信,明宇踱到路云面前,“云云,新年快乐。”
  路云屏住呼吸,机械的重复,“新年快乐。”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明宇说话一如既往的简单,虽然他很想拥住面前的女人,问她,她可有想他?
  两年前的夜晚,他等她回来,见了面,就是这样说的,“我们谈谈。”同样的音节语气同样的人时空错乱般重叠在一起,路云刹那间清醒了,呼出一口气,镇定,“欢迎你回来,明宇,好,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曾经,路云和明宇都把分离的时间一分钟当一年算,短到这个世界流行的东西一潮换过一潮,却没换掉那家曾经谈分手的咖啡馆,明宇说,“我昨天刚回来,不知道这两年更好的咖啡馆在哪里,所以还是来这家老店。”四下看看,明宇微笑,“没什么变化嘛,坐在这里,没什么物是人非的感觉。”
  是啊,都没变,明宇说话还是声音不大,低低柔柔的,依然温雅有礼,高贵斯文,路云没有出国的经验,所以她不明白什么叫物是人非,咖啡馆的桌子上放了瓶紫色蝴蝶兰,很漂亮。路云记得,两年前,桌子上摆的是玫瑰,明宇在玫瑰那边,说和路云之间的爱情是很戏剧化的游戏。
  “工作很忙吗?”明宇问。
  “忙,越是节日越忙,不到电视台工作都不知道原来每年有那么多的节要过。”
  “好辛苦的工作,连春节都不休息吗?”
  “那到不是,我们组录好节目的一卷带子不见了,叫我回去帮忙找找。”
  “哦,之前没交接好吗?”
  “当然交接好了。”
  “交接好了还过去做什么?”明宇接过递来的咖啡,尝一口,嗔怪路云,“你每次都这么好说话,下次有事不是叫你背黑锅?”
  路云举咖啡杯是手停了一秒,想,明宇这话也对,不过自己从来没琢磨过这些,路云从来都觉得工作是大家的,尤其电视台那地方,强调合作性,所以,路云没觉得谁可能去替谁背黑锅。当然,这不代表明宇的道理是错的,所以,她抿口咖啡笑笑,“你说的是,以后我会当心些。”
  明宇本来有几分后悔,刚见面,何必就说这些没相干的事情来扫兴,虽然自己是出于关心,却也真怕路云耍小脾气,可是,可是,瞅着对面微笑淡定的女子,明宇忽然觉得,路云不一样了。
  路云把话题转去明宇身上,“你呢?什么时候开始上班?或者你只是暂时回来?”
  “哦,我可能明天就要报道,这段时间流感严重,内科忙不过来已经全部取消休假,还从我们外科调人过去,今天早上去看我们院长,他说让我马上回科里上班。”
  路云想到程旭,他也是忙工作,没时间休息。口袋里电话响,路云接听,是小令,在那边叫苦,“不了,你什么时候回家,你妈要吓坏我了,今年给了我个大红包,你猜多少?6666元哦,我又没说要嫁你哥,这样我会有压力哦。”
  路云冲明宇颔首致歉,站起来,去窗口的一棵大盆栽后面讲电话,“你现在是我哥的女朋友,当然红包要大点,你要是准儿媳妇我妈妈一准封个整数给你,就怕你有压力才6666的嘛,说要你和我哥顺顺利利的----”
  明宇透过那株富贵竹的绿叶看讲电话的云云,从前,她和小令讲电话不避讳自己,边说边笑边比划,表情丰富,不管别人会不会觉得吵,有时候,还把电话的内容复述一遍给你听,也不管你爱听不爱听。现在的路云,居然这般知情识趣,她讲电话的样子安稳沉静,一只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大方利落,表情平和从容,那份小儿女的稚气不知何时已经从她身上消退,明宇迷惑,他认识的那个孩子气爱做梦的女孩呢?那个在电话里和他唧唧呱呱的云云呢?怎么不说童话故事了?
  小令和路云还在聊,“不了,我很想溜溜溜诶,可没想要这样的方式,我看你妈就把我当准媳妇了,她居然给我挑玉镯子呢。”
  “是吗?”路云安慰小令,“你安啦,听说珠宝店的玉件从西双版纳进货,20元一只,回来就翻到10000元一只卖了,都假货,你不要当真嘛。”
  小令在手机那头大笑,“你神经病,哪有人说自家东西是假货的,你爸你妈听了一定气坏。”
  “那你帮我保密哦。”
  “好,我先走了,野店送我回家,你吃完了早点回来吧。”小令挂上电话。
  路云回来,向明宇道歉,“对不起,让你等。”台子上有伺应生送来蛋糕,上面装饰着几颗鲜艳的草莓,路云无奈,“糟糕,我刚吃完晚餐,实在吃不下去了,多可惜,这里的蛋糕味道最棒呢。”她叫伺应,问:“你这里蛋糕可以外送吗?---可以喔,我再多要份栗子蛋糕,外带。”
  交代完伺应,路云又和明宇说:“不好意思,一直忙,本来要帮我妈妈买她喜欢吃的点心,结果都没时间,今天我请你,等等我买单,你不要介意好吗?”
  “那怎么可以,当然我买单,算我的一点心意。”
  “噢,明宇,我过年孝敬我妈的机会就不要和抢了好不好?就这么说定了。”
  明宇无话,因为路云的手机又响,这次是她同事,路云再次道歉,去旁边听电话,隐约听来,是商量着去唱K的事情。路云笑语嫣然,明宇沮丧莫名,这就是他期待日久的重逢,谈谈的内容与他预期的相距千万里,而他想念的,纯净如水滴的路云,忽然变得陌生。她好象忽然变得很成熟懂应对了,从前,明宇常叹息路云不通人情不知进退,如今她知了分寸雍容大方明宇却怅然若失。
  结帐买单,明宇沉着脸,径自付现,路云作罢,没再争。咖啡馆外,寒风扑面,明宇沉默着拦车,送路云回家,一路无话。
  三岔路口的便利店前,小令等路野买热奶茶出来,想起不了说20元镯子翻到10000元一只就笑,损友真损。隔条街没这边热闹,树多人少,路灯远远的亮过去,没尽头一样,象悬了两排流星,小令忽然看到子游,他穿着他的半旧棉衣牛仔裤,指间夹了只香烟,蹲在地上逗一只流浪猫玩,抬头一刻,长发滑到脑后,露出面孔,水葱样清秀,隔着街道转角的灯火,小令傻傻的看着子游,他站起来转身走远,好像就走进那满是星星的天尽头去,路野出来,叫小令,“嗨,你的奶茶,看什么呢?傻了吧唧的。”
  小令接过奶茶,道:“看那边的路灯。”
  __三十三__
  李素渔春节龙龙送去邻近城市的父母家,过了年三十就回医院上班,医生的工作是这样了,认真说还真是又辛苦又闷,那话说回来,现在哪行不辛苦不闷呢?所以,世人只得这样划分工作,薪水多的一定不苦闷,薪水少的,绝顶苦闷,医生的工作夹在中间,比较苦闷。
    大年初二,南方城市,过了春分,就闻得到春天的味道了,不信,等过了元宵去公园里走走,能找到桃花枝头的点点花苞。妇科值班室里有株水仙,白瓣黄蕊碧绿叶子,刚又开了一蓬花,香的腻人,素渔怕有体质敏感的孕妇闻见不舒服,干脆放到窗子外面,自己站在窗子里面欣赏。
    半夜,素渔打个电话给内科的聂铃,说山楂糕带回来了,这就给她送过去。素渔每年回父母家过春节是时候,内科医生聂铃让素渔帮忙带点新鲜山楂糕回来,素渔与聂铃走的比较近,她们是校友,同期毕业,聂铃不象素渔,毕业没多久就嫁,聂铃懒得嫁人,嫌麻烦,后来眼前活生生又有素渔的例子,婚姻观由懒得嫁变成不要嫁。
    见到聂铃的时候,她正披件大棉衣用抱个暖水袋,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在她鼻子下面,用蒸气熏鼻孔,聂铃对付感冒的方法就是这样,除非是实在撑不下去,一般她不吃药,说尽量调动体内抗体与病菌作战。素渔曾经说,还好聂铃没把这个办法贡献出来给病人,要不医院的感冒药会少卖很多出去。
    “感冒啊?”素渔笑问,“还是别逞能了,赶快把药用上,好歹喝点板蓝根吧。”
    “切,”聂铃鄙视板蓝根,哑着嗓子说话,“那玩意你当啥好东西哪,回头得了别的病都没药治,我跟你说,千万别给龙龙喝。”
    素渔回她两字,“偏激。”把点心盒子送上去,“喏,你的山楂糕。”
    聂铃拿钱包,素渔正色,“拿钱翻脸哦。”脑子里不由自主回放那天晚上送自己回家跟自己争车费的子游,白着张脸对自己吼,“你还真是蠢,想气死我啊,用你掏钱我就真白操心了,说不用就不用嘛。”
    聂铃听话,放回钱包,打了个喷嚏,又咳,素渔摇头,劝聂铃“你说你一大夫,怎么这样照顾自己?不能和谁调个班吗?”
    “别提了,”聂铃仰脖往喉咙里面灌开水,灌几大口,“有两个请假的了。今年流感特厉害,前几天晚上我值班的时候,郊区医院转个发热转肺炎的病号,开始就是感冒发烧,谁知道没控制住,我们那么拼命没抢救回来,第二天就挂了。”聂铃神色无奈的叹口气,随手拿起手上的病例,“我正研究他的病例呢,很奇怪,按理说给他的用药没问题啊,怎么就控制不住炎症呢?等会儿我再看看那人的片子。”
    素渔伸手帮聂铃收好那份病例,替她再倒杯开水,劝,“先歇会儿吧,等感冒好了再研究。”
    房间里开了暖气,窗子关着,素渔觉得燥热,想喝点水,随手取只一次性用杯子,暖瓶里开水不多,全被聂铃灌了热水袋,素渔干脆从聂铃杯子里倒出点水过来喝,聂铃叫,“我感冒诶。”
  素渔笑,“知道,我抵抗力好着呢。”
    “可你心脏不好,丹参丸还吃着呢吗?要坚持。”
    “还吃着呢。”
    聂铃又咳嗽几声,想是真不舒服,不免感慨,“素渔,还是找个人嫁了算了,单身是好,可生病的时候真是境况凄凉,喂,我常觉得儿科的庄医生对你有点,有点那个小小暧昧的意思。”
    素渔心里多跳几下,自己的私事她从没跟聂铃提,她不敢,表面不动声色,“那是你多心,你有毛病的,看谁和谁都暧昧,好了,我走了。”说着站起来。
    聂铃还是觉得冷,身上的棉衣再裹紧点,唤素渔,“多坐会儿吧。”
    “不行,不能离岗太久的,你自己吃点心吧。”朝聂铃摆摆手,素渔回自己办公室。
    窗户半开着,素渔对着那株水仙发呆,聂铃说的是,单身没什么不好,可生病的时候境况凄凉,素渔害怕自己?〉模?蛞徊〉沽耍?⒆用蝗苏展恕K?堑靡淮慰吹缡樱?ド淼哪盖锥雷源?着?热眨?盖咨?。?蔚乖诘厣希?∨?⒚涣酥饕猓?恢?拦蛟谀盖咨肀呖蓿?且换兀?赜婵床幌氯ィ?诺陌训缡庸厣希?源嗣?钭约翰恍砩? K赜嬉话闶遣簧?。???俑忻埃?上??恢庇械阈穆什黄氲拿?。?谎现兀?乇鹄鄣氖焙蚧嵝募拢??砸恢背砸?2还茉跹??赜婢醯茫?鹇朐诹??芏?轮?埃??簧?〉娜ɡ??
    有短信,子游的,一张笑脸加四个字,新年快乐,素渔不想回应,转念,其实就算同事,也要说句话吧,不换样的写好新年快乐,又没发出去,何必自欺欺人呢,和子游之间的关系,终究,多少,是有点不一样的吧,左右为难的握着手机折腾半天,到底,什么都没回。忽略掉子游和子游的短信,素渔与护士聊天,“看,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
  小护士已经忙着计划春游还有护士节,“我们今年春天去哪里玩呢?还有护士节哦,护士节的联欢我们还要庄医生弹琴唱歌好不好?下次一定要逼着程医生表演节目,怎么都不能让他逃掉-----”
    素渔低头叹气,庄子游是李后主词里的落梅,乱如飞雪,拂了一身还满。春天还是不要来了吧,素渔不敢再有什么机会,让子游送自己回家。
    其实,不管人们愿意不愿意,春天都是这样来了又去的,来时带来雨水,带来新绿,带来阳光,可能还带来沙尘暴,或带来一场流感,2003年的春天依旧如约而至,伴随而来的是场灾难,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准备,因为灾难从来不和谁商量,所以不知道这个灾难之前的晚上,大家依旧睡觉,喝酒,看电视,玩乐,顺便失眠。
    程旭也在值班,今夜的外科病房还算安静,程旭相信,病毒虽然害人,也最怕人,因为没人喜欢在春节时候生病,所以每年春节,外科都不很忙,只是不忙,不代表就一切顺利。程旭晚上来接班的时候,见到哭泣的一家人,他照顾了很长时间的一位长者,因为肺癌辞世,想想那位长者痛苦了那么久,拼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没挺过去,因此,程旭心情不够好。
    有电话,是不了,电话里只管一声声叫,“阿旭,阿旭阿旭。”程旭趴在桌子上玩弄一只圆珠笔,浅浅笑,“我在啊。”
    “阿旭,明宇回来,我刚才见过他。”
    程旭笑不出来了,沉默,心情复杂,他发现,其实自己一点都不想不了再见明宇,他那么害怕不了和明宇继续,原来,曾经的自信是建立在明宇不出现的基础上的,明宇回来,自己竟如此担心。
    路云甜润的声音继续在电话里讲,“明宇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变化,我和他也没谈什么,因为今晚电话好多。”
    程旭一下下的按着圆珠笔的弹簧头,半晌,问一句,“你有没有不开心?”
    路云突然笑了,声音轻轻的,“阿旭,我是有点不开心的,不过现在和你说说话,就没有不开心了。”
    讲完电话,程旭去开窗子,头探出去,呼吸口冰凉寒冷的空气,深深的夜空,闪了两粒零碎的星子,程旭呆呆望了会儿,习惯用手揉揉脸,抿着嘴唇,叹气:啊,不可能的,我不会因为明宇回来就有什么改变的,不了的幸福,只有我给得起。”
    明宇回来的仓促,好多事情没交代清楚,半夜上网与同学联络,传些资料,不好传的就托人往家带,有个叫嘉伟的同学提议,“干脆让住你楼上的MOONY程给你带回去吧,她近期也要回去。”
    明宇别无他法,只得去找他一向并无好感的邻居,给MOONY程留言,让她回国时替自己带些东西回来。等处理完这些就半夜,明宇很疲倦,因为时差调整不过来,因为想像和现实没有交集。卧室的床上丢着他的大衣围巾,明宇把衣服放进衣柜挂好。摸着大衣柔软的质地,明宇蓦然想起,离开这个城市之前的那夜,路云温柔的替自己系好围巾,绑好大衣的带子,深深的注视着自己,说:“我想,终究,我是个自以为是的稻草人,配不起你的金堂玉马,所以,我选择做井底蛙。再见,你多珍重。”
  
  那时候,明宇被深深的刺痛了,从来不知道,原来心是可以那样痛的,痛不可当的他,害怕被路云的拒绝打败,丢下这件大衣围巾,慌乱无章的逃去了加利福尼亚。事隔两年,在冬天离开的他又在冬季回来,忙不迭的去见他一刻未曾放下的女人,伸手取衣柜里的旧衣穿上,去寻他的旧情,可是,时光荏苒,在原地徘徊不去的,只他一人而已,明明是想牵她的手走的更远,却只留在了从前,那千山万水的回来做什么呢?明宇掏出裤子口袋里的丝绒盒子,打开,戒指上一颗切割到完美无缺的蓝宝石在暗夜里闪着幽光,看起来又冷又孤独,明宇觉得,这一刻的戒指,跟自己好像。叹气,啊,当初,如果自己没有离开,是不是事情就不一样了呢?
   
   路云睡不着,能睡着才怪,盯着表针折腾到凌晨两点,客厅里传来声响,有人轻轻扭开电视看,是路爸,好奇怪,半夜不睡干嘛?路云披衣起床,开门想出去看看父亲,见母亲也出来了,端了杯热茶,说:“为了云云的事情睡不着?”路云下意识的没动弹,听爸妈在那里一问一答。
  
  “是啊,”路爸咽口茶水,跟老伴叹气,“明宇回来了,听说他家最近又买了层楼。”
  
  “那跟我们有何关系?”
  
  “也没什么关系,诶,老太婆,明宇好象还是喜欢我们家云云是不是?”
  
  “哼。”路妈鼻子里出声。
  
  路爸把自己的意图说的明显点,“程家也就是勉强保个安康。”
  
  “保安康不好吗?我们家不就是保个安康?”路妈装什么都听不出来。
  
  “噫,以前是觉得保个安康就好了,现在想,光保安康不是委屈老婆和孩子了吗?”
  
  “有啥委屈的?给我两套房子让我打扫就不委屈我?你爷们抄手什么都不干,把我累的跟狗似的。难道说还要请个钟点工摆太太的谱?切~~行了,睡吧,一套房子够住就好。”
   
   路爸拿遥控调电视,没打算去睡的意思,电视台各色节目换来换去如断气样的声音在暗夜里听着十分搞笑,路妈小声叱他,“小声点,别把路野和云云吵醒。”
    路爸听话的把电视声音调小了,路云清楚的听到父亲明说:“其实,明宇对云云还是很认真的,出去了两年也没忘了她,云云现在也懂事很多,应该知道分寸了,有房子有地总比没房子没地强是吧?阿旭是个好孩子,就是家里穷了点,虽说吃穿不愁,可如今这社会,又不说是吃穿就愁就没其他要求的?”
    路妈不乐意,“家和才万事兴,瞧瞧谢明宇那个娘?哼,我看吃穿不愁就得了。那时候明宇说离开就离开,云云把自己流放到县城去,孩子心里苦我们知道,可安慰不了,那些日子若没阿旭照顾着,云云是现在这个样子吗?你当时可没说嫌弃程家穷。如今有房子有地的主儿回来了,他想拣现成便宜得我一乖巧伶俐的女儿去?哼,没门。”
    “这什么话?当我势利眼?我当爹的,不是不愿意孩子受罪吗?看你,跟着我,白手起家熬到今天,我要是有两套房子给你,让你当有钱人家的太太不是更好吗?”
    “喂,你这老头脑子不正常吧?你跟我的事扯孩子头上做什么?再说,我乐意熬着,有钱难买我乐意啊。----”
    悄悄退回卧室,路云掩上房门,站了半天,手脚冰凉了,钻回被窝,缩成一团,鼻酸,唉!!天下父母心。
    路云基本上一夜无眠,翌日早早起床,煮了点稀饭,烧点小菜,还出去买了豆浆烧饼,早点的花色够丰富了,路家二老睡到九点起来的时候,一双儿女已经坐在餐桌上边吃边聊天,下稀饭的小菜是道精致的蟹柳青瓜炒腰果,路老爷子简直感动到不行,问女儿,“你大早起来弄的?”
    “是啊,”路云给爸妈拿碗,“我炒的,哥说很好吃诶,还说最好天天吃这个,这几天不是鱼就是肉,要不就是鸡鸭,哥说他胖了,要吃素的,爸,妈,你们要稀饭还是豆浆?”
    “稀饭,稀饭。”路爸要了稀饭,路妈固定喝豆浆,美容,年纪大了多少要保养保养。大过年的,路爸很没出息的红了眼圈,路野和妹妹惊的眼珠子没掉出来,路云说:“爸,就算不好吃你也不用这样。”
    路爸摇头,拿儿子递来的毛巾檫眼睛,“想想以前,我儿子当八国联军女兵团的团长,我女儿二十多了只看卡通,永远长不大,我们家虽说不够完美,那时候爸觉得已经够好了,能一直那样也不错,可是想不到,我也有今天,儿子可以交正常的女朋友,女儿可以烧菜还很孝顺,知道心疼爸爸,就是,就是我这么好的儿子和闺女,刚变这么出色可以见人了,就成别人家的了,该结婚的结婚,该嫁人的嫁人。这养儿养女的,真是~~给别人养的啊。”
    路爸感慨万千,指望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说完,全家都热乎热乎,结果~~
    路妈不满意,“我们家小野云云一直都很出色很可以见人的好不好?你当我给你生的是一双怪物啊。”
    路野皱眉头,“爸,我之前的女朋友和现在的一样正常的,拜托,都是美女诶。”
    路云苦着脸:“爸,我以前就算不会烧饭也是很孝顺您的,天哪,我发现做人家子女也很难咧,爸,你千万不要告诉人家今天早上为了吃顿女儿煮的饭吃成这样,要不人家以为我什么都不会,我嫁不出去你不可以嫌我烦哦。来,我给你换碗热稀饭。”
    路爸特挫折,敢情说真话是这结局,发誓以后都不跟家人掏心掏肺了,转而又想,还是很伤感,尤其是对女儿,贴心的小棉袄以后是贴着别人的心,不知道还能不能记挂爹娘,女生向外啊,这养闺女和养儿子真是两个心情,一顿香喷喷的早餐,竟吃的没滋没味。
    路妈没那么多愁善感,交代路云,“你表妹下个星期结婚办酒,表姨妈想让你过去住几天帮着忙活忙活,你等会儿收拾收拾过去吧。”
    “帮忙不是有规矩,要嫁了的有儿有女的才可以吗?妈,我不够格啊。”路云不那么想去,她和娇滴滴的表妹素无深交,听说这次表妹是嫁去墨尔本,未来表妹夫澳大利亚人,说一口澳大利亚鸟语,表妹嫁鸡随鸡,张口也来鸟语,早忘了中国话怎么说了,路云听不懂。
    路妈哄女儿,“你反正放假到初八才上班,你姨妈家初六请酒,妈这里应酬多,全权拜托你了,你就住过去帮妈忙几天吧。”
    路云张口结舌,不明白怎么就要住过去呢?随即一想,明白了,亲爱的老妈大概不打算让自己见到明宇,干脆把自己整去表姨妈那里,假如明宇再来电话约自己,她就冷着脸一个不在家打发明宇算数,路云没觉得这个办法好,比较鸵鸟,哈,难为娘亲怎么想出来的。就这么大个城市,有什么是躲得掉的呢?
  __三十四__
  早九点,程旭下班,绕道儿科,应该可以看到上班的子游,远远的,见等电梯的李素渔,先拜年,“渔姐,新年好。”素渔微笑,半躬个身,道新年好,指指电梯,示意先进去了。程旭走楼梯,习惯,不用等,还锻炼身体,边走边寻思,李素渔和子游,又拖了一年,哎,老牛破车啊。
  儿科的走廊上,拉着老牛破车的子游没穿制服,站在一幅宣传画前,程旭塞给他一瓶热牛奶,罗嗦,“你干嘛?上班诶,怎么不穿制服?不是马上要查房了吗?”
  子游咽口牛奶,“我刚要了大假,不用开工。”
  “现在?”程旭惊讶,“你怎么要下来的?这个时候能调开班吗?”
  “是很难调,我硬要下来的,主任很生气。我打算休一个月,跟个旅行团,带上照相机去旅游。”
  程旭吸着瓶子里的牛奶,琢磨,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去旅游了呢?丢掉喝光牛奶的瓶子,问,“那你是想一个月全在外面游玩吗?”
  “可能吧,再说。”子游说的很淡,看起来没有即将出游的兴奋,到一副旅游回来很疲惫的意兴阑珊,程旭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了李医生?”
  子游坦白,“是啊,我想放弃了,那个女人要笨让她笨去吧,我去旅行,看看途中有无艳遇,找点乐子。”
  走出儿科走廊,外面的天空阴阴的,风吹着仍然冷,程旭系好外套的扣子,劝子游,“去销假吧,你这样出门旅游我真担心,你会犯错误的。”
  子游黑了半天的脸黑不下去,被程旭逗的笑出来,“你想太多了吧,懒得和你说,走了,去吃早点,听说隔条街新开的广东馆子牛腩粉一绝,去试试吧。”
  “不要,”程旭摇头,“我回宿舍洗个脸去找不了,谢明宇回来了。”
  “什么?”子游吓一跳,“阿旭,你会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
  “不是,我是说他会怎么样?”
  “也不能怎么样吧?”
  子游抚额,“行了,别跟我玩绕口令,说吧,要是不了打算选择和明宇旧情复燃你怎么办?你要不要逃出国?等心情平复了再回来?反正你手续也办的差不多了,喂,别跟我说你一点都不担心。”
  程旭靠在路边长椅的椅背上,不吭声,垂着眼睑,满脸的感伤茫然,半晌,吸下鼻子,无奈的说:“我害怕啊,怎么可能不怕,不了一直对她的感情缺少一分确定,我也只好一直等,我想好了的,如果他选择明宇,那我就放弃出国,不了傻,有委屈她不会说,就自己憋着,明宇才不会照顾她,我不放心。”
  “你还真艮,”子游给阿旭打气,“有点志气嘛,千万盯紧不了,我觉得她不会选择谢明宇的。”
  程旭撇嘴,“你还敢说我?你不是就要去旅游了吗?”
  子游不说话,眼睛白的那部分翻给阿旭看,甩句话,“我去吃牛腩粉了。”
  程旭后面喊,“你什么时候走啊。”
  “还没定,”子游答应,没回头,背对着程旭摆摆手,走了。
  程旭靠着长椅又发了会儿呆,打电话约路云,电话那头吵的要命,程旭自然问:“你菜市场买菜吗?”
  程旭听路云说:“我在拍婚纱照。”
  程旭觉得鼻子酸痛,大概是风太大了,冷的想喷鼻血,心内惊疑万分,不会这么快吧?就去拍婚纱照?路云又说:“阿旭,我好痛苦。”程旭眼眶发热,不了好痛苦?现在最痛苦的是自己吧。”
  路云周围似乎莺声燕语,她的声音在那片嘈杂里回荡,“你不知道,我表妹好烦哦,每款婚纱都要试穿150遍,我简直崩溃,老天,她还逼我试伴娘礼服,你猜是什么?小凤仙装哦,我要吐血~~~”
  伴娘?原来是伴娘,程旭鼻子上血脉流动开始恢复正常,眼眶周围的肌肉也能正常运作了,惊魂稍定,心头还是乱跳的,又不好和不了明说,道,“你那边听起来好忙,你有没有时间出来啊。”
  路云在电话里憋着嗓子鬼叫,“就是出不去嘛,还给我订行程表,做这个做那个,我表姨妈却呆在家里打麻将,说她这两天旺,让我帮忙,她答应给我大红包,怎么办?-----”
  “好了啦,稍安毋躁,”程旭终于完全定神,宽慰路云,“家庭安乐才有亲戚朋友嘛,要是一穷二白你想忙也忙不上,我没什么事情,你忙吧。”
  放下电话,程旭转身往宿舍方向走,走几步,暗想,自己这心脏真被锻炼到够强了,又笑,掏手机出来给子游短信,“兄弟,我们是鬼迷心窍。”
  明宇电话去过路家,路家说路云不在家,明宇也只好暂时算了,真见路云,面对那张清秀淡定的面孔,心乱如麻,索性把时间用在走亲访友上。正如程旭所说,家庭安乐总是亲戚多些,何况明宇家这样十分安乐的,所以明宇用了N多天时间走亲戚,走到他烦,还有亲戚走到他家来,明宇疲于应付,却又不能不强打精神应付,后来索性挑需要应付的应付,不需要应付就丢给爸妈,他去报道上班。
  神经外科的副主任是郑凡,两年前的误诊并没给他的前途造成太大的影响,他虽不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可也算是一帆风顺自得其乐,明宇见到郑副主任的时候乖巧的叫主任,送上一瓶红酒,据说是美国货,郑凡此时志得意满,自然风度翩翩,大部分得意的人物风度总是特别好,他拉着明宇聊了半天,特别叫几个同事一同出去吃饭,说是为明宇接风。
  明宇回国将近十天了,每顿饭都是接风饭,包括早餐,如果是出去早茶的话,可以早茶接风到中午12点,然后就吃中午的接风饭,谢母帮儿子统计,如无意外,他可以在两个月内一直被接风,明宇并不觉得这样有多奇怪,他可以应酬的很好,不过一闪神想到路云,如果路云在,不知道会不会拿野店的健身卡给自己,说,“去健身吧,不然血液会被XO换掉。”
  大年初六那天,明宇去参加一个婚礼,应该是谢母去的,可谢妈妈实在是有应酬走不开,所以明宇代劳。其实谢妈妈都不想儿子去,因为对方是路家的亲戚,路云就是被他们介绍给儿子的,谢妈妈有气,气儿子被路云耽误了大好年华。明宇和路云的亲事不成,两家多少有点隔阂,谢母虽然不喜路云,可也不想就破坏和人家一直来保持的关系,说穿了,就是觉得对方尚有利用价值,否则花这心思干嘛?交代明宇。“早去早回,让人家知道你去了就好。”
  明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拿毛笔往红包上写吉祥词,路云的表姨妈家姓曹,明宇记得很清楚,好像路家的事情,他总记得特别清楚,差点,他就要用毛笔去写一堆请柬,请那些亲戚来喝自己和路云的喜酒,今天,应该会见到她,明宇不打算早点回家。
  酒席设在酒店七楼宴会厅,明宇从电梯出来,就看到路云,虽然心情有点茫然,却被她那身打扮逗笑,站在一身雪白的新娘旁边,她穿套红色的小凤仙装,象只土土的无锡大阿福,但是土的很漂亮,剪裁合体的上装裹在路云身上,衬的她纤巧的腰肢不盈一握,或者说,是路云让衣服变得可爱。她没嫌弃小凤仙装象大阿福,挺适应,兴头头的,把走在明宇前面的一对夫妇搞错了名字,人家明明姓安,路云却招呼:“陈先生陈太太好,欢迎欢迎。”明宇骇异。
  新郎是老外,只管傻笑,没反应,明宇看到新娘和伴郎都快哭了,新娘一定后悔找了这样的帮手,明宇寻思,不知道云云是怎样在电视台混到现在的,哪天被解雇了绝对不是新闻。那边厢路云似乎发现弄错了,忙着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安先生安太太,安先生长的好象电视里的陈家洛哦,所以弄错了,莫怪莫怪。”明宇长叹,这个理由~~~?真丢人!
  安先生安太太确实未怪,笑了半天,“路经理好福气,生个闺女够伶俐的,下次陪你爸来我家玩,我请你吃自家烤的蛋糕,不过不可以再认错人哦。”
  路云居然可以没心没肺的乐,明宇都想替她找个地缝钻进去。走上前,颔首向新郎新娘,“恭喜。”
  路云知道今天会遇到明宇,笑盈盈脆生生:“请进,多吃点,这里的翠簪石斑卷和杏圆水鱼特别棒。”
  啊,这丫头除了吃和破坏还真是别无所长啊,明宇想进去,忍不住又倒退两步,双手抱胸,礼貌文雅的对路云讲,“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名字叫谢明宇,是你的未婚夫,你不可以忘了。”说完,也没看旁边惊呆的新娘伴郎,径自进去大厅,哗,整云云一次好过瘾,明宇半低头,嘴角挂了抹坏笑。
  新娘问惊讶的大阿福伴娘,“你不是已经和他没关系了,正和一个姓程的医生交往吗?”
  路云镇定的帮新娘理理发上的头花,道,“他少说了一个字,我是他前未婚妻。来,脸上保持微笑,新娘不可以有其他表情。”路云觉得明宇也有点变了,以前,他绝不肯失礼于人前,说出格的话做出格的事,今天他有点出格,看样子,美国西岸自由的阳光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路云推荐的那两道菜味道不坏,明宇没少吃,喜宴办的体面热闹,明宇不喜热闹,却希望,有天,自己和路云的喜宴也可以这样进行,如果能更热闹些也好,还有,明宇不会让伴娘变成大阿福。唉~~终究,还是喜欢路云的,仍然希望,她是自己今生的新娘,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其实,目前的路云,不是更符合自己最初的期望吗?明宇开始后悔戒指没带出来。
  路云好像一直跟着新娘东转西转,没的停,明宇吃完给新郎新娘敬了酒没有马上走,要了杯普洱,坐到大厅角落的沙发上等散席,等路云。
  眼前红色的裙裾摇摆,他等的人出现了,端了一碟子食物坐在他身边,问:“你吃饱了?”
  “嗯,吃饱了,”明宇点点头,“你好忙?”
  路云苦恼的皱眉,“别提了,又不是我结婚,弄的我比新娘还忙,啊`~什么世界?”
  明宇但笑无语,安静盯着眼前最爱的女孩,气氛沉默,有点尴尬,路云后悔,早知道就不过来和他谈一谈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和明宇谈什么,搜肠刮肚的找个话题,“刚回来会不会不适应?”
  “不会,我在这里长大,怎么可能不适应?就是比较忙,走的太急,好多东西没带回来,不方便,还要找同学帮我邮寄。”
  “干嘛那么赶?想回家过春节吗?”路云专心对付一只虾球,不小心把汤匙掉到地上,明宇弯腰帮她捡,心潮起伏,为什么她可以这样没所谓的问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吧,虽然答应等自己,却等的一点都不专心,这样想着,动作就停顿了,仍弯了腰,抓着那只汤匙,转回头,浓黑的长眉轻拢着,深深的凝视路云,“我是为了你啊,你都不知道吗?”
  路云惊呆,心砰砰的跳,想说:“你不用为了我,我们已经结束了。”可迎上明宇那双黑幽幽的眸子,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是打算好的吗?等见了他,就说结束的,真见了,该说的竟说不出来,到底,依然为他这一刻的目光,有点点心动,路云觉得自己坏。
  “云云,你好坏。”明宇站起来,叹了口气,“我去换只汤匙给你。”
  “不用,我饱了。”路云跳起来,想逃走,膝盖上的一碟子食物尽数翻到地上,群摆上溅满酱料油渍,明宇吓一跳,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几秒,路云先反应过来,麻利的叫服务员,“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把这里整理一下好吗?告诉我洗手间哪里走?我要去清理一下,对了,这边有洗衣部吗?-------”朝明宇歉意的笑笑,路云掩饰了慌乱走开,明宇把手里的汤匙交给服务员,难免沮丧。远处,路野和小令和众人哄笑,商量晚上如何闹洞房,估计今天是很难有和路云独处的机会,明宇无心参与闹洞房,晃出人声鼎沸的宴会厅。
  小区的公园里,素渔跳绳,锻炼身体可以增加抵抗力,可惜她跳不多就先喘大气,嗓子发干,今年的流感确实厉害,内科倒了几个下来,聂铃高热不退,已经住院了,下午素渔还去看过她,聂铃给自己捂个大口罩,断断续续的说:“我怎么觉得自己象活不成了似的?”
  素渔当然不会觉得有这种可能,不过是重感冒,哪里就活不成了?单身就是那样吧,没人在身边,病痛的时候就觉得天塌了,怎么用力都撑不过去。所以,素渔不能生病,可今天早上起来她就头晕晕的不舒服,素渔老老实实的找感冒药消炎药出来吃,睡了一觉,晚上感觉好些了,出来运动运动。今天的天气难得的好,早上有点阴,中午就开了大太阳,傍晚时分的天空是暗而晶莹的深蓝色,素渔用手指印印额角的薄汗,拿起放在花坛边上的水瓶子喝点水,要是龙龙在的话,他应该会找花坛泥土里的蚂蚁,这样想着,素渔也就探头往花坛里看,满是花苞叶芽的杜鹃花枝下面,泥土湿润松沃,不过没有蚂蚁,素渔站直身体,低头笑笑,她很想龙龙,再过几天,就可以把孩子从父母家里接回来了。
  回转身,素渔低头从地上捡绳子起来,再抬头,对面长椅上坐个长发的男人,半探着身子,双臂肘弯撑在膝盖上,两只手掌合着,仰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素渔,也不知道那样看了多久了,子游?他今天没着中式对襟袄,穿件黑西装,一般的儒雅斯文。
  一片渐阑暮色里,素渔与子游对视,半晌,素渔道,“庄医生,新年好。”
  子游站起来,“新年好。”
  素渔心里打鼓,怕子游是专程来的,又怕不是。低着头,想问他是不是路过?怕他路过,又怕不路过。
  子游肩上背了只大相机,居然是蛮土蛮笨的老款,他相信用最旧的相机也能拍出绝佳的相片。跟素渔说:“我刚去附近朋友家坐坐,他家也住这一区,路过这边,呃~~很巧,碰到你在跳绳。”
  素渔脸红,自己跳绳的样子又不好看,全落子游眼里去,素渔觉得很不巧。换个话题,“听说你放了大假,不是去旅游吗?”
  “是,明天飞日本,有好多年没出门旅游过。”
  “对啊,日本是个很好的旅游城市。”素渔想多扯扯日本,免得尴尬,喉咙干,咳嗽几声。
  “你感冒?”子游随手帮素渔递她刚喝过的那瓶水。
  “是,不严重。”素渔接过喝口水,扭上瓶盖,有点别扭,干脆跟子游道别:“那祝你旅行愉快,我先回家。”
  子游不吭声,素渔掉头前行,子游忽然在她身后喊:“我想放弃你了。”
  本能的,素渔停下脚步,没回头,听子游在身后道:“我想放弃你了,所以,我选择出去旅游,换个心情,素渔,你以前说过,象我这样的人,花很久的时间去等一个人去爱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你弄错了,因为一点都不容易,我没办法用太久的时间来自我虐待,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为了生活独自苦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的时间很珍贵,每天的日子都那么美好,我不要为你把自己弄的总是想哭,所以,我会离开这里一段时间,素渔,等我回来,我不会再关心你了,我不会再为了你辜负别的女孩子,你的一切将与我再无关系。”
  子游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素渔,这女人一如既往,把她没多可爱的后脑勺给自己看,真是没救了,好吧好吧,她不要自己那就算了,子游发誓,旅行期间,非找个肯要自己的辣妹来爱不可。走上前一步,继续他的道别陈词,不是,永别陈词,他简直想这辈子都不要见她了,“我的确是从附近的朋友家出来,不过,我是特别来找你的,比较笨的等在你家楼下,看你跳绳,素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爱了那么久那么久,不过,以后都不要爱了。”
  素渔身上发冷,很奇怪,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样,变得又飘又空,死不回头,就说:“再见。”
  素渔不动,这次掉头走的是子游,他已经要气死了,子游相信,世界上真有人是被气死的,是单纯的气死,不是因为高血压和心脏病。
  素渔一直站着,小公园里的路灯亮了,一盏一盏,居民楼里的灯光亮了,一盏一盏,晚饭时间,应该有家是烧火腿,空气里满是腊肉特有的醇香,素渔茫然的坐去子游刚坐过的那张长椅,可惜,长椅上已经没了子游的体温。
  闻着饭菜香,素渔感觉饿,但是不想动,四肢沉重的无力,她沮丧,按理说,以后可以不用为那些短信发愁了,不用为他关注的目光烦恼了,不用因为他坚持的感情困扰了,他终于终于象素渔曾经希望的那样不浪费时间了,可素渔的精神支柱也倒塌了,原来,之所以可以那么坚强那么努力的过日子,是因为深深的明白,天塌了,地裂了,世界的尽头还有条诺亚方舟,现在诺亚方舟不见了,素渔没了底气,比丈夫去国外那年还来的空虚。素渔事到临头才了解,事实上,她半分都不愿意子游离开自己,去找别的女孩子,到底,女人还是可恶的吧,自己不肯对那个男人好,等那男人对别人好又受不了。
  子游认为自己真有病,拒绝朋友挽留吃饭的好意,跑去找铁石心肠的女人,然后在春节的夜里独自一人跑到小餐馆要碗面吃,还真是神经啊。面端上来,喷香热乎一大碗,子游挑一筷子面条,没送进口里,停了半天,又丢回碗里,只觉索然无味,那死不回头的素渔晚饭吃什么?这是春节期间,子游每天吃晚饭都要问自己的问题,因为平时素渔还有龙龙,春节的时候,别人家家团员,她把龙龙送去娘家,就只剩孤单一人。对了,今天,她还感冒,万一晚上不舒服谁照顾她呢?算了,刚才不是信誓旦旦她跟自己没关系了吗?吃面,子游再挑一筷子面条,结果,这次丢下碗筷,跟伙计说:“买单。”
  公园的长椅上,子游远远瞅见孤单坐在长椅上的素渔,她怎么没回去?没道理的鼻酸,走上前,在她身边蹲下,“素渔,又一年过去,你丈夫为何还不肯回家?”
  对于去而复返的子游,素渔有失而复得的心情,不敢再有隐瞒,终于说了实话,“他已经无法回家,三年前,他死在英国,因为吸毒过量。子游,对不起。”
  缓缓的,子游站起来,脸色逐渐苍白,不知为什么,他没对这个消息太意外,他只是愤怒,素渔宁可辜负自己,也不肯以实相告,这一直半低着头,惯会隐藏情绪的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可恶?想到去年自己向她求婚,她玩绕口令,拿自己已婚的身份处处搪塞,子游一肚子气愤委屈,气到举起巴掌,“你真是残忍的家伙,你看看,你把我气到什么地步?我会打你,你信不信?”
  素渔知道子游这次一定是动了真怒,他眼里全是沉痛和怒火,扬着巴掌,真是要扁人的样子,素渔不躲,有什么好躲?知道这次是真完了,任是谁知道了都一样会气疯,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坟墓,也只好自己把自己掩埋。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谁要你道歉?你补偿我,我不管,你把你下半辈子时间陪给我。”子游用吼的,当然他不会打素渔,一腔怒火无处宣泄,抓起素渔的肩膀一通乱摇,摇落素渔眼里一串泪珠,她直视着子游,说:“要是你不觉得用我下半辈子时光陪给你会比较吃亏,我愿意补偿。”
  这应该算是答应了吧,拖了几年的感情在打算放弃的时候有了回应,子游呆怔在那里,一时间百味杂陈,悲恸莫名。
  素渔习惯的低下头,再次说了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我只是-------”
  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素渔冻的冰凉的面颊,子游红着眼眶,几欲落泪,“素渔素渔,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上辈子我一定欠了你的。”
  “我还,”素渔哑着嗓子哽咽,“我会还给你的,一定还。”
  “以后,你不许和我玩二字真言,不许对我不理不睬,什么都听我的,不许眼泪往肚子里咽。”
  “好,我答应。”
  素渔眼角泪珠滚落,滑到唇边,子游大拇指轻轻的抹去那颗泪珠,把自己的嘴唇印上。素渔面孔发热,别过头,抵住子游,“不要啊,我感冒,会传染的。”子游不管,大力把她拥进怀里,素渔的唇柔软温暖,子游浅啄轻尝,“把你的感冒传染给我,你就不用生病了。”醉在子游的吻里,素渔模糊而混乱的想,等会儿要问问子游,他还要不要去日本旅游了?要不要不浪费时间了?要不要找别的女孩子来爱了?要不要以后都不关心自己了?耳边,子游沉厚的男中音轻言细语,“过几天,把龙龙接回来,我带你们去逛花市,把你牵在手里,把他扛在肩上。”
  路云和小令在看路野给新婚夫妇出的那个游戏,给新郎头上蒙条毛巾,再戴上一个塑料小盆,腰里扎条皮带,塞跟棍子,因为没有棍子,所以塞根折叠好的撑衣杆,绝的是鼻子下边居然用西瓜子皮沾上去当簇小胡子,打扮好新郎就让新郎去一堆人里抢新娘,嘴里不停的喊八格牙鲁,抢了新娘要把新娘背去客厅,对了,还在一路上放许多障碍物。
  路云好笑,问小令,“我哥疯了怎的?让一澳大利亚良民扮日本鬼子?”
  小令答非所问,“你爹妈要是跟你表姨妈家一样开明,估计你哥也能娶一澳大利亚新娘回来。”
  路云讲另外一个内容,“令,我该怎么办呢?当明宇看着我的时候,我仍然会为明宇感到震动,我是想说的,说我不爱他了,让他不必为我浪费时间,可是我说不出来,我害怕看到他脸上失望的表情。”
  “那你怕不怕阿旭失望?”
  “我在欺负阿旭,算定他只会宠我,不懂怪我,所以从不控制自己的情绪,从不体谅他的心情。”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阿旭只关心我心情好不好,现在他的心情好不好?”路云裹着大衣,和小令躲在阳台吹冷风,鸡同鸭讲的胡说着,路云想,明天再忙一天,后天就去找阿旭吧,已经有点日子没见到他了,她那么怀念他温暖的笑容。
  第三十五章
  医大附院的神经外科人出人进,有前辈医师去怡和参加会诊,明宇正要下班,听着心念一动,要求同去,不过明宇只是搭个便车,他去找程旭,有必要和他见一面的不是吗?
  怡和医院倒下几个医生,甚至还有医生家属,所以弄的一半医生护士全都戴个大口罩,内科都快成传染病房了,院长早上把各个科室的主任包括护士长叫去开会,程旭也捏个口罩,琢磨着要不要戴,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程旭回头,怎么?谢明宇?!
  “我回来了。”谢明宇斯文安定,似乎踌躇满志。
  程旭沉静相对,略颔首致意,浅浅吊眉,不做回应,没道理自己跟他说欢迎回家吧?走廊上医生护士病人穿梭来去,人声却越来越远。程旭和明宇把医院的走廊当成角斗场,两人面对面,目光交错,眼睛里放出血滴子。
  明宇开门见山:“谢谢你一直那么照顾云云。
  程旭针锋相对,“你没有替她说谢谢的权利。”
  明宇冷笑,“你应该离云云远一点,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你。”
  程旭不肯相让,“谢医生真是这样认为吗?是不是需要应该由路云来告诉我。”
  明宇眼神变冷,“程旭,我不会输给你!”
  “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对手,要和你比什么。”程旭淡淡回应。
  两位修长高大俊帅的医生穿着制服站在走廊过招,虎视眈眈的对视,走遭气流震荡,有好事者观看,一护士指着明宇互相打听,“那个是新调来的吗?天啦,又来一坑,我是株好萝卜,绝对适合那个坑。”
  子游买了菜肉鱼蛋鲜花水果去看望素渔,边走,边笑,象重复某个夜里侵入的梦境。曾经做过那样的梦,亲自下厨,照顾心爱的女人,弹了段吉他,美好的心情,从梦里流出笑容。也知道梦是个盗贼,偷走宝贵的光阴,可如果日日能做好梦,子游愿长睡不醒。走在春节后仍然热闹喧嚣的街道,子游没办法不笑,终于,知道什么叫美梦成真。
  素渔在发热,给子游开了门,扶着额头看体温表上的刻度,子游过来,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火烫的鬓角,一起看温度计,叹气,“啊,38度7,素渔,你是欺侮我吗?这个时间生病?”
  素渔昏沉沉,想说句抱歉,却引得一阵猛咳。子游抱起素渔,把她放去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又去倒水拿药,交代着,“你先休息下,我给你煮点东西吃,然后我送你去医院,好了,现在告诉我,你家冰箱里有没有冰块?”
  素渔家的冰箱里有冰块,子游把冰块包好敷在素渔的额头,温柔调侃,“你就是这样补偿我的啊,我看我比较象还债的。”
  素渔不好意思,因发热而嫣红的面颊更红了,“子游,等我感冒好了,我来煮饭。”
  子游笑,“龙龙说她妈妈烧的饭不好吃,所以我想,我真的不能对你的厨艺抱太大希望。”
  子游的厨艺是不错的,一大碗面条里有肉丝有鸡蛋有蔬菜,色香味俱全,可惜素渔胃口并不好,她说嘴里是苦的,吃完没多久,心口烦恶,吃掉的东西又全都吐了出来,子游一边心痛,一边飞快的清理,照顾素渔把外套穿上,送她去医院。
  门诊大厅当然有消毒水的味道,不过从来没这样浓过,有全身捂的密不透风只露两只眼睛的工人在那里又喷又洗。大门附近突然就冒出一个发热门诊,是原来的急诊室隔了一间出来,院长夸张的戴两层口罩,和办公室主任拿张建筑图,带着几个工人比比画画谈着什么,平时就拥挤的大厅好象更挤了。
  有口罩同事见到子游扶着素渔,上来招呼,“李医生,你怎么了?庄医生不是去旅游了吗?”
  子游说:“哦,素渔感冒发烧,我带她来看看。对了,过些日子我和素渔结婚,所以不去旅游了,到时请您来喝喜酒。”
  那同事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比平时睁大了几倍,一时间也读不出眼睛里的内容,只见他呆怔怔的看看素渔,指指发热门诊,子游皱眉头,拥住素渔的肩膀,“那么多人,我们开后门直接去住院部好了。”
  口罩同事还是发呆,的确,平时在医院被传不和的两个突然宣布要结婚还真吓人。子游扶着素渔往住院部走,素渔低声相询,“我何时答应你过几天就结婚来的?”
  “可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
  “子游,我比你大。”
  “那我就把头发剪短些,胡子留长点,把自己弄的沧桑点,或者和你比较配?”
  内科也很乱,护士奔来奔去,推车上载着山样高的口罩防护服。子游发现自己不过一个多星期没来医院,怎么就象变了个世界一样,为何每人都戴着大口罩?素渔隐隐不安。还是戴口罩的同事,用比平时大几倍的眼睛来接受子游和素渔即将结婚的消息,后来还递个大口罩给子游,再然后开了一串单子出来,验各项指标,照X光,子游要陪着素渔同去,被内科主任拦下,给子游一叠资料,“先看看这个,庄医生,如果李医生被确定是这种病,你与李医生有过接触,那么你需要接受隔离观察。”
  医大的附属医院的会议室,坐了一屋子人,程旭在座,面孔板的象石像,事实上,这个会议室里的没人开心,主持会议的几家医院的院长也是忧心忡忡,到会的还有市领导,程旭觉得这次的事情真的大条了。又批人进入会议室,程旭看见谢明宇,惊讶,连他也被选进这次的支援大军吗?谢明宇看到程旭,居然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小声说:“你也来了?”
  程旭只盯着明宇,用眼神做答,两人面面相觑,竟也顾不得继续你死我活的用眼睛练暗器,心里不由得都乱如丝麻,这一来,不知道能否平安无事,若有意外,路云该怎么办?
  与会的市领导正为大家打气,“我们要众志成城,打赢这场仗,非典可怕吗?可怕,我们都怕,就是因为怕,所以更要好好的保护自己平安,保护家人免受瘟疫的侵害,我们越怕越要赢,赢到这个城市没有SARS的存在--------”
  坐在下面的程旭和明宇却觉迷茫,非典,瘟疫,首发的传染病,尚无疫苗,尚无特效药,尚不清楚确切的传染渠道,尚不知道有多大的危害性,死亡率有多高,甚至不是很清楚其确诊的指标是什么,一切都在摸索中,没有标准,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程旭和明宇只知道目前发现过的类似病患大多死亡,怀疑类似的正在做确诊,已经被确诊的都危在旦夕,还有一大批怀疑可能被传染的,市政府正在成立工作小组,务必将瘟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可是没人知道最大有多大,相对的小又是怎样小。
  目前经过会诊被确诊为SARS病患最多的是怡和医院,单纯是本院医院的医生和医生家属在一个星期内就倒下了十个,考虑到怡和医院有栋独立的本想改建的旧楼,干脆放弃改建计划,将旧楼当作专用住院部,把病人集中到那里统一治疗,各医院抽调年轻的医生,给予怡和人力物力的支援,明宇就是被支援过去的。
  是不是被传染了就一定会死?程旭不知道,他只要确定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千万不可以被传染,他还要照顾母亲姐姐,还要用生命里的很多年时光,和不了晒晒太阳,月亮,淋淋雨,吹吹风,生儿育女,享受生命里的每一天。明宇不由自主的去握口袋里的电话,他发现自己真的很蠢,回来这么多天,却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去判断路云的变化,而不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向她求婚,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的时间去怀疑呢?不过没关系,明宇发誓,很快就会过去的。
  会议期间只休息了五分钟,程旭和明宇上个洗手间,差点撞到,交换个互不相让的眼神,就又去开会,没有机会打电话,无论是给家人还是给情人。
  会议室里有教授交代大家穿防护服,争论要不要戴防护镜,有个医生说,“看着象太空人似的。”
  老教授语重心长,“怡和的感染病例是从ICU的抢救开始,做插管的时候与病人近距离接触,我们可以肯定这是医护人员被传染的重要途径,所以,防护镜要用,一定要端正态度不可以疏忽,请每个一线的医护人员在照顾患者的同时也都加强自我保护,我相信,我们即将面对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战争。”
  “现在内科在岗的医生护士里还有没有可能被传染的SARS的?”怡和医院,子游捏着报告,抑制住震撼的心情,尽量理智的分析眼前的形势。
  “我们不肯定。”内科主任坦诚相告。
  “好吧,我去销假,我来这边工作就不用被隔离观察了是不?”
  “庄医生,”内科主任好无奈,叹着气,先拿张信笺出来,“你要不要销假,能不能调过来我不确定,不过,你先告诉我,这段时间接触过什么人,我们需要资料,正规表格没出来,先这样登记吧。”
  子游合作,能想到的全说,不过他觉得自己空了一半,另一半的自己跪着企求,老天啊,素渔可千万不要SARS,他还要和她天长地久。
  春节后路云上班,只发现电视台好象比平时忙了好几倍,同事阿伦扯住路云开侃,“SARS,非典,知道吗?听说现在得了这病的还没有活着出来的,厉害着呢,医院都撂倒一拨了。嘿呦,现在上街得戴口罩,听说那非典病人从你身边一过,得儿,您也就SARS了,比欧阳锋的毒蛇还毒。”
  路云自然不信,一口咬定,“谣传,你瞎吹。”
  阿伦不服气,撇嘴,“我瞎吹?告诉你,可信度起码九成多,没见新闻部已经快崩溃了吗?我们也闲不下来,要不要赌?等会儿我们头儿回来我们就要开会了。”阿伦说完拿叠资料起来,“我开工了,喂,你不是有蓝颜知己在医院的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路云无法回答,讪讪的笑,心内不无惶惑,有那么严重吗?假如真的情况紧张,那程旭会怎么样?医生被传染的概率总是比普通人高吧?这样想着就好慌张,忍不住拨电话给程旭,关机,路云觉得不妙,程旭很少会关机的,忽又想到明宇,拨过去,关机。上帝,今天什么日子?路云坐立不安,只好拼命开解自己,好歹,程旭和明宇都是外科医生,和传染科或内科没关系的吧,啊,真是要命,为什么自己要认识两个医生?对了,还有子游,他不是短信里说要去日本旅游了吗?这会儿大概已经到日本了吧,希望他晚些回来。
  路云很懊恼,她去表姨妈家一个星期,错过了程旭来家里拜年时候的会面,结果自从上次程旭给自己送晚饭陪吃消夜后再没见面过,路云怀念那夜水静河飞的长街,自己坐在程旭慢行的摩托后面,幸福的如朵轻云,快乐如青草蔓延。
  回家的公车上,有行人拎满满两袋子白醋,各大商场或小店的白醋都已脱销,因为传说白醋熏屋可以有效预防非典,所以,醋也狠狠的炫了一回,价格飞涨欲比天高,路云抚额,这世界竟在一日内似乎就走到穷途末路,疯了似的,路云继续折磨手机,打给程旭,关机,打给明宇,关机,路云不肯罢休的拨了一通又一通,手机也疯狂。
  明宇回家已经很晚,母亲等在客厅,本来是打算春节后迁新居,现在只能延期。替儿子冲杯龙井,谈心,“这次是郑凡推荐你出来的,妈是怀疑他此举别有居心,有心和你们院长打个商量,把你换下来,可是想想,其实这样的经验对医生来说也难得遇到,或者对你来说也有好处。”
  “不用换的,”明宇摇头,“工作上的事情我并不想落人口实。”
  谢妈妈拿出些资料给儿子看,“你自己要没有包袱才行,这些是国外关于SARS的资料,根据他们的经验来看,非典是可以预防和治愈的,过程一定会艰苦,不过妈相信你的能力。
  明宇微笑,“妈,谢谢你,我会照顾自己的。” 明宇一直感激母亲,在某些方面或者她十分溺爱自己,但是在对待自己事业方面,母亲是睿智而坚定的。
  与母亲道了晚安,明宇回房间,打开手机,接到路云的电话,路云在电话那头念佛,“阿弥托佛,总算找到你了,你好吗?明宇,听说现在有个什么SARS的病很会传染的,你要当心点。”
  “我知道。”明宇心头发热,到底,她还是最关心我。
  程旭也回家看望母亲,口罩消毒水带了大堆回去,只说会有好长段日子忙到没空回家只能打电话,程妈妈暗中垂泪,拉儿子的手,说:“联络一下你姐姐,告诉她,只要你不回家,她也暂时不要回来吧,听说美国那儿还没发现有这个病。”
  程旭替母亲按摩肩膀,信誓旦旦,“妈,相信我,我一定会完好无损,噢,也不是,是完美无缺的回来,回来帮你马沙鸡,给你买糖炒栗子,陪你吃晚饭,顺便夸您象白雪公主一样青春永驻。”
  “你就知道白雪公主青春永驻了?”
  “知道,因为我妈年龄越大越美丽嘛。”
  “那是老妖怪好不好,”程妈妈笑,还没笑完,眼泪又往下掉,她一向从容淡定,这次儿子进入隔离区,却让她深深动容,可那是儿子选择的工作,既然入了这行,就要尽做医生的本分,要怪,只能怪这次的瘟疫。忍不住长长的叹气,“阿旭,你不用担心妈,妈跟你一起努力,好好的等你回来。”
  路云没到家半路下了车,被明宇吓的,“什么?你说什么?你和程旭都进隔离区?你们是外科医生啊,医生不够用?就因为打算把病人集中不扩大传染?天啊`~”路云连连喊天,是啊,现在除了喊天还可以喊别的吗?虽然喊天也没用。
  “你放心,我们会互相照顾的。”明宇说的有点违心。
  “明宇,真的吗?那就好。”路云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可没什么把握。没把握也不能明讲,寻思还是先看看程旭那边怎么样吧。
  在街边,路云有片刻的怔忪,明宇和程旭都进隔离区,这是天意吗?是啊,很扯的天意,拿起手机想打给程旭,手机却没预兆的炸响,路云也没看,以为是明宇又打来的,随口说:“明宇,还有事吗?”
  对方在沉默,路云奇怪,“喂,你说话啊。”对方还是沉默,路云只得,“不说话我挂了哦。”
  终于有了回应,一把磁性声音略带感伤,“不了,是我。”
  路云停在街角,双腿发软,张口结舌,“阿旭---”一时间心思百转,这可是个误会,又叫声阿旭,喊的太急,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了,我妈这里有不少口罩和消毒水,你过来拿点回去,这些日子要小心了,你也知道现在流行的SARS,谁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我把应该注意的事项都写在纸上放在我家,你记得看。”
  路云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不能说话,程旭又说:“谢明宇有没有告诉你我和他都要进入隔离区?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我们都会毫发无伤的出来。”
  “阿旭,你在哪里?”路云想见他。
  “我在家,今天陪我妈说说话,大概有段时间没办法陪她聊天呢。”程旭也想见不了,硬按下这个念头,这一回,相见争如不见。
  “阿旭,你也放心,我会经常去探望伯母。”
  “不了,那我先谢你,你多保重,再见。”
  夜色阑珊,灯火明灭,路云站在街边很久没动弹,阿旭!阿旭!!阿旭!!!

  续 钫铮:流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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