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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蕴如:命中注定我爱你

(2009-03-16 08:03:53) 下一个

  第一章 命运的筹码
  一个平凡的女孩,个性温吞,没有脾气,就像水一般,总是平淡又若有似无的存在,不管是不是自己理亏一定都先主动向对方道歉;没想到这样的她终在这天碰见一个她梦想中的王子——只是事情发生的状况怎么都跟想象的不一样?
  
  呜~~
  汽笛鸣响,码头边,停泊着一艘豪华游轮,雪白的船身在蔚蓝的海上,犹如一只优雅的天鹅。
  这是艘“爱之船”,即将展开两天一夜的浪漫之旅,不论是失恋的人,热恋的人,或正追求真爱的人,人人都灿烂地笑着,暗暗期盼能在这短短的航程演绎一段属于自己的罗曼史。
  人称“便利贴女孩”的陈欣怡便是其中一位,虽然她外貌普通,家世普通,就连名字也是那种随便一喊,便有几十个人同时回头的菜市场名,但她仍懂得做梦,梦自己是个灰姑娘,有天会遇到一个真心把她当公主疼的王子,如果可能,她希望这个命中注定的王子就是她现任男友——古驰。
  “古驰,古驰,等等我啊!”背着大包小包的她努力挤过汹涌的人群,喊着男友,但他走得好快,步伐不曾稍稍为她停留。
  就像她之前每一任男友一样,他们总是自顾自地往前走,让她一个人在后头慌张追逐。但这回,她决定无论如何要追到,否则她狠下心来刷卡付了这次可观的旅费,就毫无意义了。
  好不容易,欣怡终于找到男友的背影,才刚喜悦地杨唇,一辆气派的黑头车蓦地呼啸而来,差点撞上她,她下得往后退,眼镜被挤落。
  “啊!我的眼镜呢?”欣怡焦急地趴在地上摸索,深度近视的她没了眼镜,就跟瞎子没两样。
  片刻,她总算找到了,正想伸手去拿,黑色轿车车门打开,跨出一双穿着名牌黑皮鞋的长腿,毫不留情地踩下去。
  “啊~~我的眼镜!“
  惊天动地的哀嚎令下车的男人剑眉一蹙,低头看了看镜片裂开的眼镜,弯腰拾起,走向欣怡,朝她伸出手。
  欣怡愣愣地看着那双大手,又抬起眸,迎向一张漾着金光的脸庞,她看不清他,胸口确实莫名一震,她犹豫地将小手叠上那大掌,男人拉她起身,一条臂膀将她护在怀里,另一手替她戴回眼镜。
  乐声响起,香花飘落,欣怡恍惚地坠入白日梦里,这不就是她幻想中灰姑娘与王子命运的邂逅吗?一个高大帅气、温柔体贴的王子……
  “下次不要再随便把眼镜丢在地上了,这样很危险!”王子不但不道歉,反而不客气地斥责。
  “啊?”欣怡一凛,顿时从云端跌回现实,她眨眨眼,透过碎裂的镜片看自己碎裂的幻想——这个王子一点也不温柔体贴,他傲得甚至不想多看她一眼。
  在他的随从护送下,他冷淡地跟座舱长交谈,座舱长鞠躬哈腰,仿佛在接待什么重要人物,一路恭迎他上船。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嘛。”欣怡小小声地对自己嘟囔。
  这时,她的男友古驰终于不耐烦地现身了。“陈欣怡,你还要摸到什么时候?还不上船!”
  306号房
  欣怡眼中的王子独自站在房里,环顾房内摆设——古典的四柱大床,垂落浪漫的公主廉,床上洒着玫瑰花瓣,房内处处是鲜花,隐隐送着芬芳,茶几上,立着一瓶他女友安娜最爱的“La Romanee Conti”,红酒世界中的首席,正配她首席芭蕾舞伶的身份。
  他微微一笑,冷凝的俊颜破出一丝阳光,顿时耀眼如太阳神。
  他是纪存希,台湾民生用品龙头“魔法灵“集团的社长,一出生就是王子,长相是王子,个性也是王子,高高在上,孤傲不合群。他唯一在意的只有最亲的奶奶跟女友石安娜,安娜美丽优雅,光芒四射,是这个世上他最爱的女人。
  今夜,他精心安排了一切,准备向女友求婚。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盒,演练求婚台词——“我喜欢你的全部,所以安娜,嫁给我好吗?”
  “我愿意!古驰,我愿意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给你。”
  309号房,欣怡抱着一件性感睡衣,娇羞地对着空气说道。
  今夜,她打算对古驰献身,她知道他其实是个需求强烈的男人,之前因为尊重她的意愿,忍得很辛苦。不过没关系,今夜他可以不用再忍了,她愿意给他全部的自己,她相信两个忍逐日冷淡的关系一定会因此大有改善。
  欣怡微笑地想,继续整理行李,古驰已经先去赌场玩了,她等会儿也会去找他,他们俩一定能有个美妙的夜晚……
  “哈啾!”欣怡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子痒痒的,流着鼻水。从昨天开始,她就有点不舒服了,现在好像更严重了。
  不行不行!她找出感冒药,急急忙忙吞了两粒。不能让任何意外,破坏她精心设计的浪漫夜……
  在安娜登船以前,纪存希决定先到酒吧喝一杯,打发时间,顺便培养求婚的情绪。他走进酒吧,除了酒保之外,只有一对男女,窝在角落沙发上,热情地拥吻,他淡淡扫过一眼,镜子坐到吧台边,要了杯马丁尼调酒。
  沙发上的男女吻够了,气喘吁吁地分开来。
  “古驰,你不是跟你女朋友一起上船的吗?不用陪她吗?”女人嗓音娇媚。
  “她还在整理行李呢!”男人冷哼。“其实我早就受不了她了,要不是她苦苦求我,真不想来参加这什么爱之船之旅。”
  “你如果不来,就不会遇见我了啊!”
  “说的也是,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儿遇上我的真命天女。”说着,两人又热吻起来。
  真是一对不知羞耻的男女!纪存希蹙眉,为那男人的女友感到悲哀,交到这种混蛋男朋友,算她眼睛瞎了!
  但这不关他的事。他漠然喝酒。他只管今夜的求婚能不能顺利,无论如何,都要让安娜点头答应……
  “纪存希!”一道怨恨的嗓音掷落,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夹在他两边坐下。
  他不悦地抬眸,瞪向不速之客。“乌陆陆,乌七七,怎么又是你们?你们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自从他买下姜母岛一间洗发精工厂后,这两父子就像冤魂似的,缠着他不放。
  “纪存希,你一买下我的工厂九立刻全长机械化!你知不知道,这会让姜母岛上多少家庭的生活陷入绝境?我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这样对待我的老员工!”乌陆陆呛声。“我再问一次,你还要不要裁员?”
  他当然要裁,裁定了!纪存希冷笑。“请问一下,今天为了堵我买的两张船票,花了你们多少钱?”
  “哈!你以为我们舍不得搭豪华游轮吗?”乌七七得意洋洋地仰头大笑。“我告诉你,集六个个水果日报的裁角,九可以八折买船票,所以我们俩才花了一万二!哼,你没想到我们会用这一招吧?”
  他的确没想到有人会蠢到这地步。“为了一个只有五个字,而且我也回答了不下几十次的问题,你们花了一万二跟两天的时间?算一算,平均每个字要花两千四百块来问,这种不符合成本效益的做事方法,难怪你们的工厂会经营不善!”
  乌陆陆负责闻言,张口结舌,几乎气晕。
  “你的‘乌溜溜洗发精工厂’沦为拍卖品,我只是依照合法程序买下,还让你们‘老姜再生毛囊’的秘方可以延续,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吗?”他实在不懂这父子俩有何不满。
  “你……”乌陆陆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张嘴真能掰!死的都被你说成活的,你眼里明明只有我们工厂的秘方,完全不管我们岛民的死活!”
  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纪存希懒得理两只苍蝇嗡嗡叫,板起脸。“我警告你们,今天对我很重要,你们敢乱来,那我保证告到你们倾家荡产!我再回答最后一次,我、一、定、会、裁!满意了吧?现在,给我滚!”
  威风凛凛的怒斥下得乌陆陆一颤,跳起来,乌七七见酒吧众人的目光都在纪存希身上,趁机从口袋摸出一包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洒进纪存希酒里。
  “爸,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事成后,他朝父亲使个眼色。
  乌陆陆会意。“好,走就走!纪存希,你走着瞧,像你这种冷血的生意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父子俩气冲冲地离去后,酒吧恢复宁静,沙发上的男女好奇地望着纪存希,窃窃私语,他情绪大坏,甩甩头,举杯将酒喝干,签单走人。
  在门口,他撞上了一个摇摇晃晃走进来的女人,厉眸一瞪。“小心点!”
  “什么嘛!是你先撞到人的好吗?”欣怡不情愿地目送他离去,扶着晕眩的头,踉跄来到吧台,询问酒保。
  “对不起,先生,请问赌场在哪里?”
  “赌场要再上一层楼。”酒保回答。“小姐,看你脸色不太好,要喝杯水吗?”
  “不用了,谢谢。”欣怡拒绝,急着去赌场找男友,没想到一回头,却瞥见沙发上古驰的身影,她又惊又喜。“古驰!你怎么会在这儿?”
  古驰听见她的叫唤,吓一跳,急忙起身迎向她,挡住女友视线,不让她看见另一个女人。“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找不到赌场,进来问问,你呢?不是说要去赌场吗?”
  “我去赌场干嘛?”古驰悻悻然。“口袋里没几个钱,去了只会被笑我下注小气!”
  “喔,你没钱啊。”欣怡愣望他,片刻,一咬牙,掏出信用卡。“不然你先拿去用号了。”
  古驰眼睛一亮,表面却装酷。“我说了,我不喜欢花女人的钱!”
  “拿着啦!出来就是要尽兴嘛!”欣怡撒娇。“而且说不定你赢了钱,我们晚上就能吃顶级大餐了。”
  古驰笑了,捧起她脸蛋,在她额头印下深情一吻。“你怎么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欣怡脸颊嫣红。“我好像感冒了,刚刚吃过药,也不知道是不是药力的关系,头有点晕。”
  “这样啊,拿你先回房睡一觉吧!晚上美美地跟我一起去吃大餐。”古驰哄她。
  “好。”欣怡乖巧地离开酒吧,完全没看到男友在她走后不到一秒,便搂着新把来的美女打情骂俏。
  她迷迷糊糊地往回走,因为船舱太大了,还迷了几次路,好不容易找到走进住的那一层。“303、305、307……”
  找到了!她正想欢呼,一个鬼鬼祟祟的服务员急忙拉住她。“你就是今晚特别安排的那位小姐吗?”
  特别安排?是指她今晚准备献身吗?她发窘。“呃,我是有特别安排啦,只是——”
  “没关系,我都知道,这边请。”服务生拉她进房,昏沉之间,她没发现自己进的是306,不是309 。
  服务生关门离开,欣怡跳上床,想着与男友的烛光晚餐之约,甜蜜入眠。
  奇怪,头怎么忽然很晕?
  离开酒吧后,纪存希原本想当赌场小玩几把,脑袋忽地沉重起来,全身热烫,烧得像火炉。
  他直觉不对劲,强撑着回到自己房里,房内所有的帘幕都落下了,一片昏暗,他迷蒙四顾,见床上睡着一个窈窕佳人,大喜。
  “安娜,你来了啊。”他坐上床沿,轻声呼唤女友,她却没什么反应,依然甜睡着,翻了个身,裸露半截白皙玉腿。
  他看着,下腹徒地隆起一道热流,不觉倾过身,缠绵地啄吻她后颈。
  “嗯——”欣怡感觉到异样,朦胧醒来,以为是男友,反身抱住他。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全部,你是最重要的。”她热烈的表白。
  纪存希耳听甜言蜜语,怀抱软玉温香,再加上药效发作,一时控制不住情欲,拥住她便一阵狂吻。
  她娇羞地试图推拒。“不行啦,现在还没晚上,而且我……还没换睡衣……”
  “可我已经不想等了“他攫住她柔软的唇,将她的抗议一口口吞下,大手不安分地侵入她衣襟内,在她细致的肌肤上点燃一道灼烫的火线。
  一对陌生男女,就在阴差阳错之下,沉沦于滚滚情海——
  房内,仍是一片昏暗,隐隐流动着粘腻的欢爱气味。
  欣怡甜蜜地偎着一具古铜色的健硕躯体,脑子晕沉沉的,还醉在激情的余韵里,她微微动了动,一双有力的臂膀立即拥紧她,仿佛怕她溜走。
  “别动!我不要再让你走了,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沙哑的嗓音拂过欣怡耳畔。
  她呼吸一凝,好感动。“我从来不知道,我对你那么重要……”她还一直担心古驰会像她前几任男友一样,迟早甩了她。
  她偷偷哽咽,左手忽然被牵起,一枚璀璨的钻戒套上无名指,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这是?”
  “我终于逃到你了,这戒指不只代表你在我心中的分量,还包括我要一辈子疼你、照顾你的决心,以后生命里的每一天,我通通要跟你分享。”
  这是她所能想到,最浪漫的求婚词了!欣怡不禁落泪,紧紧与男友相拥。
  “我爱你,安娜。”他说。
  “我也爱你,古驰。”她答。
  两人同时一震,半晌,又异口同声。
  “谁是安娜?”
  “谁是古驰?”
  两人惊愕地互看一眼,虽然光线幽暗,但总算也认清了眼前人并不是钻戒原先以为的那位。
  “你是谁?!”欣怡心慌地质问,一转念,脑海浮现码头上某人替她戴上眼镜的那一幕。“是你!”是那个高傲的王子。
  “是你!”纪存希也认出她了,是那个迷糊女孩。
  两人惊疑不定地对峙,纪存希眉头一紧,正想发话,房门蓦地被撞开,乌陆陆父子闯入,拿起相机猛拍。
  “不准拍!”纪存希怒吼。
  “纪存希,是你先不仁,别怪我们不义!”乌陆陆摞狠话。“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明天这些下流的照片就会上报。”
  “你们陷害我?”
  “就是陷害你怎样?”乌七七奸笑。“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来自印尼的……”他顿时愣住,傻傻地瞪着床上的欣怡。
  欣怡也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姐夫?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才怎么会在这里?”乌七七惨叫。这下完了!他明明是安排一个印尼妹来钓纪存希的啊!怎么变成自己老婆的妹妹了?
  “你搞什么啊?”乌陆陆也哀嚎。“搞了半天,欣怡就是印尼妹啊!省钱也不是这样省的,你是想我死在儿媳妇刀下吗?”
  这是怎么回事?纪存希听三人对话,脸色铁青。难道他中了仙人跳吗?
  “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厉声逼问欣怡。“你们是一伙的吗?”
  “我……”欣怡无语,她也弄不清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跟一个陌生男人上床,还被自己的姐夫拍下不堪入目的裸照?
  “你是故意潜进我房间的吗?为了勒索我竟然不惜跟我上床?你这女人还有没有一点点羞耻心?”纪存希怒斥。
  “不,不是的,我真的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走错房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干嘛道歉?被人睡了还要跟人家道歉?有人像她这么悲哀的吗?
  欣怡掩住唇,忽然觉得好委屈,她颤抖地拉起床单裹住自己,踉跄地下床,随手抓起放卡,往外奔逃。
  古驰呢?她的男友在哪里?他一定会保护她的,一定会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催眠着自己,含泪找到309房,刷卡进了房里,等在她面前的,却是更令她震惊的一幕。
  她爱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翻滚,而那女人甚至穿着她特地为这次旅行买来的性感睡衣——
  “古驰!你在做什么?”
  “欣怡?!”一见是她,古驰急急从床上跃起。“你别误会,我只是在帮Rebecca按摩……”他忽地顿住,眯起眼。“你怎么会只裹着床单?你的衣服呢?“
  话语方落,只见纪存希气急败坏地抱着欣怡的衣服追进来。
  “喂!你的东西还你,我的戒指……“他收住嗓音。
  气氛诡异,房内两男两女诧异对望。
  她的男友遭她撞破跟另一个女人偷情,却反过来指责她红杏出墙,而她百口莫辩之下,竟然认命地拖着行李,离开自己刷卡订下的房间。
  这算什么?她怎么能够允许另一个女人鸠占鹊巢?是她付的钱耶!
  但她就是这样的女孩,总算学不会说不,总是被耍得团团转,她努力对每一个人好,他们却常常只是利用她。
  有人说,她这样的女孩就像“便利贴“,人人用过就丢,谁耶不在乎她的下落,管她何去何从。
  她究竟……该怎么办呢?欣怡站在甲板上,扶着栏杆,无助地哭泣。她只是希望有人爱自己啊!为什么古驰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连她自己的姐夫都傲欺负她?为什么她不能强悍一点,总是傻傻地任人耍着玩?
  “我是笨蛋,答笨蛋!”她呜咽地责骂自己,手机响起一阵短铃,她泪眼朦胧地读取简讯:贵用户,您感刚在Anna Bell赌场的消费是二十万零三百一十元,目前您的额度已全部刷满,请在收到账单后尽速缴款,谢谢。
  这是什么?欣怡愕然。古驰竟然刷爆了她的卡?她眼前一眩,手机从掌间滑落,她焦急地伸手想捞回,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它坠入海里。
  祸不单行,就是说现在她这样的处境吧?她为什么不干脆死一死算了?
  一念及此,欣怡忽地抓狂,她握住栏杆,抬起腿——
  “你干嘛?”一个男人及时冲过来,从身后抱住她。“只不过是失恋而已,有必要自杀吗?”
  欣怡回头,间阻止她的人正式那个不幸与她上床的王子,更崩溃。“手机没了!二十万没了!命中注定的王子没了……全没了!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只想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痛苦失声。
  纪存希拥住她,心情很复杂,他原本认为她跟乌陆陆父子合谋设计自己,但后来却发现她也被自己的男友背叛了,还当着狐狸精的面,赶她离开。
  “你怎么这么傻?那个男人叫你滚你就滚?是他做错事啊!”
  “可是我……我也跟你上床了啊!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
  “你真是个蠢女人!”纪存希没好气。“你男朋友在酒吧里就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了,他也不晓得背着你劈了几次腿,你还让他吃定你。”
  “我只是……希望他爱我而已,我知道自己不够好,配不起他……”
  “什么配不起?谁说你配不起?”纪存希恼怒地转过她泪痕斑斑的脸蛋,简直不能忍受有人如痴自轻自残。“你跟我来!”他霸道地拉起欣怡。
  “去、去哪里?”她仓皇地跟随他。
  “去告诉那么不知好歹的男人,是他配不上你!”
  他为她施展了一场魔法。
  带她去穿上的美容沙龙,命令造型师将她改头换面,做全身SPA,化妆,换戴隐形眼镜,吹了个蓬松的发型,穿上一袭轻盈优雅的礼服,甚至连指甲都彩绘贴钻,闪闪发光。
  他将她改造成公主。欣怡茫然瞪着镜中的自己,那真的是她吗?她也能如此出色?
  造型师推她来到纪存希面前,他正翻阅着杂志,一抬眸,神色一怔,眼底闪过惊讶。
  欣怡羞涩地垂下眸。
  “你看起来很不错。”他赞美她,朝她弓起臂膀。
  “干嘛?”她不解。
  “挽住我。”他不由分说地命令。
  “喔。”她傻傻地挽着他,晕红着脸,跟他一起来到赌场,天花板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映亮她的眼。
  “我们来这里干嘛?”她悄悄问纪存希。
  “你想在那个烂男人面前出一口气吧?”他冷冷一笑。
  她是很想。“可是……”
  “闭嘴,跟我来。”他警告地横她一眼,不许她临阵退缩。
  两人找到正在某张赌桌上春风得意的古驰,在他对面坐下,古驰见到打扮高贵的欣怡,两眼发直,腻在他身旁的Rebecca则是嫉妒得双眼冒火。
  欣怡尴尬地想逃,纪存希却在桌下暗暗扣紧她的手,他冷漠地跟发牌员点个头,一换就换了五百万的筹码。
  众人惊骇,欣怡也为这样的大手笔目瞪口呆,然而纪存希却当只是家常便饭似的,弹弹手指,指示发牌员发牌。
  第一轮,他输给古驰十万,第二轮,又输十万,第三轮,更是一口气输了五十万,第四轮依然输得惨惨。
  “还以为是凯子,原来只是冤大头啊!”Rebecca娇笑,示威地将藕臂揽在古驰肩头上。“还是你厉害,达令。”
  “喂。”欣怡根本顾不得前男友当自己面和另一个女人调情,她只担心纪存希,怕他真的在赌桌输得精光,她偷偷拉他衣袖。“喂,不要玩了啦。”
  纪存希神色镇定,瞄了一眼刚发下的底牌,微勾唇。“一百万。”
  “啥?”古驰呆了,Rebecca也说不出话来。
  欣怡更紧张。“喂,真的不要玩了啦!”
  纪存希不理她,只是挑衅地望着古驰。“一百万,跟不跟?”
  古驰气血一涌。“好,我跟。”
  发牌员再发下一张牌,存希亮出的牌面已有三张A,底牌是K,古驰则是方块A、Q、J,底牌是10 。
  “又是我说话。”纪存希冷笑。“一百万。”
  又是一百万?古驰倒抽口气,冷汗涔涔。
  “怕什么?”Rebecca瞪他。“他顶多只有三张A,我们这边可是同花大顺。跟!”她替古驰推出筹码。
  纪存希扬眉。“那我就赌你,不可能是同花大顺,Show hand!”他推出所有筹码。
  众人又是一阵骇异,这人疯了吗?
  发牌员发下最后一张牌,古驰翻开,是张红心K,他松一口气。“唉,可惜,只是顺子,不过赢你的三条也绰绰有余了。”
  纪存希却不急着翻牌,望向欣怡。“你翻牌吧。”
  “我?”欣怡惊愕。
  “相信我,你会是我的幸运女郎。”纪存希眼神坚定。
  欣怡惘然,他的眼潭,好清澈,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可以相信他。她慢慢翻开牌,是张梅花K。
  “Full House!”众人惊呼。“赢了,赢了!”
  古驰眼前发黑,两百多万的赌金,就这样没了!“刚才那把不算,我们再比过!”他不知如何是好,竟耍起赖皮。
  纪存希不屑地扫他一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背着我睡了我的女人,让我戴绿帽,难道不该赔偿我一点精神损失吗?”古驰慌得口不择言。
  他说什么?欣怡心跳暂停,存希更是神情一凛。“好,既然你那么想拿回输掉的筹码,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吗?”古驰眼睛一亮。
  “跟她下跪。”纪存希指着欣怡。“说声对不起。”
  “你要我……当众下跪?”古驰脸色忽青忽白。
  “怎么?你做不到吗?”
  古驰犹豫片刻,最后一咬牙,跪就跪,就算男儿膝下有黄金,也比不上他刚刚输掉的两百万。
  “对不起,欣怡。”他果然跪下来道歉了。“请你原谅我。”
  欣怡望着他,百感交集,一时无语。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甲板上,海风微微,月光在前方的海面上粼粼涟漪。欣怡伸手勾拢被风吹散的发丝,低声问身畔的男人。
  纪存希没搭腔,深幽的眼眸直视前方,半晌,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直视打发时间而已。”
  “打发时间?”
  “我本来预定今晚像我女朋友求婚的,她却临时房我各自,一个人飞去纽约了。”他低语。“她是个芭蕾舞者,纽约那边的舞团邀请她加入,还承诺让她在林肯中心演出‘天鹅湖’的女主角。”
  天鹅湖的女主角?欣怡闭上眼,想象一个身穿白衣的芭蕾女伶轻灵地在台上跳舞。“她一定很出色!”她羡慕地赞叹。
  “她当然出色。”纪存希自嘲地撇唇。否则他也不会一直爱着她了,甚至打算向她求婚。
  欣怡凝望他,不知怎的,觉得他英俊的侧面看起来好孤寂。她心弦一动。
  “她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有你在这里等她,她一定舍不得离开太久。”
  纪存希闻言,蓦地转过头来。“你这是在同情我吗?”
  “不是!我怎么会?”欣怡急忙摇手澄清。“我自己……才是一团糟好吗?被一个烂男人甩了,欠了一大笔卡债,还莫名其妙跟一个陌生人……呃,上床。”说道这儿,她声音愈来愈小,脸颊窘迫地烧红。
  纪存希望着她尴尬的模样,忽然微笑了,他主动伸出手。“我是纪存希。”
  “啊!”欣怡也慌乱地伸出手。“我叫陈欣怡。”
  两人手交握,顿时都感到一股奇异的暖意透进肌肤里,欣怡心跳狂乱不止。
  “这个给你。“纪存希抽回手,递给她一枚筹码。
  她愣愣地接过。“为什么给我这个?”
  “这是改变人生的纪念品,人生就像赌局,不可能把把都赢,但只要筹码在手上,就永远有希望。今天晚上,你替自己赢回了尊严,你要好好记着,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以后不要再看不起自己了。”
  欣怡看着筹码,喉咙一酸,眼眸刺痛。从不曾有任何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大家总算嫌她什么都做不好,就连她父母,也常感叹她不够出色,只要他……
  她紧紧握住筹码,含泪朝他送去一朵甜美的笑。“谢谢你!我会记住的。”
  
  第二章 一次命中
  结束爱之船旅行后,欣怡恢复日常生活,她去公司上班,一样是那个被上司跟同事们呼来喝去的便利贴女孩,但她不嗔不怨,任命地达成每一项无理的要求,甚至觉得很开心。
  因为她心里,多了个甜甜的小秘密,她认识了一个王子,他给了她如梦似幻的一夜,抚平她失恋的情伤,让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没人爱。
  他送给她的那枚幸运筹码,她将它小心翼翼地藏进亲手做的护身符里,随身携带,放在最靠近心的胸口。
  她知道,她或许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见到那个高傲又温柔的王子了,但没关系,她的会议里永远会偶他,永远记得他对她说过的话……
  “欣怡,你发什么呆?”隔壁的女同事叫她。“你的手机在响!”
  “手机?喔,谢谢。”她回过神,急忙接起。“喂。”
  “欣怡?我是姐夫啦!”乌七七宏亮的嗓音传来。
  “姐夫,有事吗?”
  “没有啦,只是想问问,那天以后……你还好吧?”乌七七语气有些尴尬。
  “嗯,我很好啊。”只是这几天身体稍微不舒服,偶尔觉得想吐而已。
  “真的假的?”乌七七不相信。“你被那个王八蛋上了,还觉得好?”
  “他不是王八蛋。”欣怡蹙眉。“他人其实不错的,不然也不会放过你们。”否则以乌氏父子当天的所作所为,早就该被扭送警察局了。
  “切!你别被他给骗了,我看他是怕裁员的消息走露出去,会毁了他们魔法灵集团的企业形象吧!”
  “他说了,在商言商,他不是故意跟你们过不去……”
  “你怎么了?”乌七七不满地嚷嚷。“那家伙不是只跟你上床吗?连你的脑子都洗去了 啊?满口都帮他说话,你还是不是我们姜母岛的女人啊!叛徒!”
  叛徒?欣怡一愣。这罪也太重了吧?
  “算了!我只是问问你有没有……没有最好!要是那王八蛋敢留下他的种,我跟他拼命!”说罢,乌七七怒气冲冲地挂电话。
  什么跟什么啊?欣怡茫然。姐夫到底打电话来干嘛的?
  正想着,隔壁女同事又喊她。“欣怡,这份文件帮我印一下,待会儿开会要用的,印十份。”
  “喔,好。”她接过文件,起身走向影印机,途中陆续几个同事摞下话。
  “欣怡,这些帮我归档。”
  “欣怡,你午餐会出去吃吧?帮我买一个便当。”
  “我也要!还要已被星巴克的焦糖马奇朵。”
  “好、好,你们一个一个说好吗?”同事们要求太多,欣怡记不住,连忙拿出一本便利贴,——登记,不知是否任务太多了,她忽然觉得头晕,食道涌起一股强烈的胃酸,连忙冲进化妆室,对着洗手台干呕。
  “怎么啦?欣怡。”一个女同事走进来,笑道。“看你这几天老师在恶心,该不会是怀孕了啊?”
  同事本意只是调侃,欣怡听了却是一怔,她想起方才姐夫的关切电话,最后一句仿佛是“要是那家伙敢留下他的种”——不会吧?!
  欣怡悚然睁圆眼,难道她真的怀孕了?
  事不宜迟,欣怡趁着午休时间,冲去便利商店买验孕剂。正好外头飘着雨,因为怕被同事认出来,她索性穿了雨衣,头顶安全帽,还戴了口罩,鬼鬼祟祟地买了验孕剂,付了钱走出店里,还左顾右盼。
  她不知道自己这幅心虚的模样看在周遭几个待命准备抓抢劫犯的便衣刑警眼里,格外引人注目,他们以无线电互相联络,悄悄跟踪她。
  她浑然不觉,畏首畏尾地闪进办公大楼,躲进洗手间。
  便衣刑警跟进,接着,一辆电视台的SNG车也偷偷开过来,记者不知使了什么拦截警方的通讯内容,正得意自己可以拿到第一手独家新闻。
  几个警察相符比手势,冲进洗手间,在其他人掩护之下,其中一名一脚踢开一扇紧闭的门。
  “啊~~”欣怡惊骇地尖叫,拿着验孕棒,不知所措地瞪着突然闯进来的彪形大汉。“你、你、你想干嘛?”
  “你被逮捕了!”大汉面无表情地掏出手铐,一把铐住她的手。
  这什么跟什么啊?欣怡欲哭无泪。
  更惨的事还在后头,她被刑警拽出洗手间时,镁光灯忽然亮起,一具摄影机对准她猛拍,一个记者拿着麦克风冲着她兴奋地叫嚷。
  “小姐,你被捕了有什么感想?你要不要说一下现在的心情?
  他现在的心情,很火,非常火,真想找什么来痛扁一顿。
  “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回台湾?”纪存希紧急踩刹车,将爱车停在路边,气恼地瞪着手机萤幕,萤幕上,是他女友石安娜美丽绝美的娇颜。
  “好嘛,存希,你不要生气嘛!”安娜对他撒娇。“我知道我临时决定接下纽约舞团的邀约你很生气,但你帮我想想,我即将在林肯中心表演‘天鹅湖’耶!我怎么能够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他们希望跟我签两年约,我也只好答应了。”
  “所以你就决定把我一个人留在台湾两年?”存希脸黑黑,很不爽。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不说一句话就放他鸽子,不跟他商量就决定离开台湾两年。“从以前到现在,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你有想过我要的是什么吗?”
  “当然有啊!”安娜大眼睛眨呀眨的,表情很可爱。“而且你已经拥有了。”
  存希蹙眉。“什么?”
  “就是我的心!”安娜坚定地望他。“我爱你,存希。”她柔声表白,靠近镜头朝他撅了撅粉唇。“就算我不知你身边,我的心还是一直陪在你左右,陪你哭,陪你笑,永远陪伴你。”
  “安娜。”存希叹息,好无奈。为什么他就算拿这女人没办法呢?明知她只是甜言蜜语,他的心弦仍因此牵动。“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寂寞地拥抱另一个女人?”
  安娜轻笑。“别的男人或许会,但深深爱着我的纪存希绝对不会。”
  她就这么吃定他吗?存希懊恼。“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也许等哪天你回头,我已经不在了。”
  “既然这样,那我只好……”安娜长叹口气。“搭明天的早班飞机,马上回到你身边。”
  存希见她委屈的模样,心软了,他爱的安娜,她天生就算舞台上光芒耀眼的主角,他怎么舍得剥夺她的梦想?“算了,你就留在纽约吧!”他让步。
  “谢谢你,存希。”安娜感性地微笑。“谢谢你为我退让,那表示我在你心目中很重要。”她顿了顿。“你知道吗?我们芭蕾舞者在原地转圈的时候,必须先锁定一个目标,不管怎么转,眼光都不能离开那目标,否则很快就会摔跤。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就算因为迷失了,才会在舞台上跌倒,是你在表演后送我的那束花,让我重新振作起来。存希,从那天以后,我不曾再摔过了,因为我找到了我真正的目标,就算你。不管我在哪里,怎么旋转,我的目光永远只锁定你!”
  这深情的表白打动了存希,他悠悠叹息。“好吧,我也祝福你,加油!”
  结束通话后,存希坐在车厢内,恍惚地看着车窗外来去匆匆的行人。
  他爱的人,又离开他了,虽然只是短短两年,他还是觉得有些寂寞,等待的滋味不好受,他尝过,小时候曾痴痴地等着出远门的父母,知道乃啊你坦白告诉他他们已经上天堂,永远不会再回来。
  老实说,他害怕等待,讨厌一个人被抛下。
  但他,好像总是被抛下……
  窗外忽地传来一阵骚动,惊醒他迷蒙的思绪,他定定神,见到街道上不知何时聚拢一群人,人人对着高高架起的电视墙指指点点。
  台湾人,就算爱看热闹!
  他摇摇头,正想发动引擎远离是非地,眼角忽地闪进一道熟悉的人影,他愕然凛眉。
  那不是陈欣怡吗?她在电视上做什么?他打量萤幕上惊慌失措的她,她脸色苍白,手上颤抖地握着一根呈现阳性反应的验孕棒……不会吧?!
  存希悚然一震。她怀孕了,而且还搞到人尽皆知?
  他顿觉不妙,一时冷汗涔涔。孩子的爸爸是谁?不会……是他吧?
  孩子的爸爸,是纪存希,是她心心念念的王子,永远不可能娶她的王子。
  陈欣怡,你这个大笨蛋!未婚怀孕?还将丑事闹上电视新闻?你死定了啦!
  欣怡好想撞墙,果然她的人生还是很悲惨,她原以为遇上王子后可以为自己带来一些好运,但他却留给她一个大麻烦。
  她该怎么办?欣怡不知所措,也不敢进公司面对同事的嘲笑,连忙请假,晃到以前当义工的“圣若望之家”来。
  这间育幼院是一个笃信天主教的若望神父办的,她第一人难以便是在这里认识的,后来他甩了她,拍拍屁股远走后,她却还是常过来,帮忙处理些杂事,陪孩子们玩。
  因为若望神父的引荐,她也信了天主教,偶尔心有疑虑,便会到这儿来找神父吐真言。
  只是这回,她闯了这么大的祸,该怎么说呢?
  “欣怡妈妈,你终于来看我们了!快过来这里,教我们捏陶土娃娃。”
  孩子们见到她好开心,丝毫不晓得她内心的仓皇,拉她到后院玩陶土。
  欣怡从小就喜欢捏陶,孩子们也很希望她为他们捏的那一个个可爱的陶娃娃,只是她今天真的没心情陪他们玩。
  “乖,我改天再教你们好吗?”
  “不行,就是现在!”孩子们缠着她。“欣怡妈妈难得才来一次,陪我们玩嘛!”
  “对啊,欣怡妈妈,教我们捏娃娃啦!”
  孩子们左一句“欣怡妈妈”,右一句“欣怡妈妈”,叫得欣怡心慌意乱,她还不是谁的妈妈啊!她连自己的生活都顾的一团乱,怎么教养一个孩子?
  她好怕,她绝对不能生下这孩子,但,她能拿掉宝宝吗?那是一条小生命啊!
  “若望神父在哪里?”欣怡问孩子们。
  “好像在告解室吧。”
  告解室?正好,她的确需要告解一番。
  “你们先等等我,一下下就好了,我待会儿再来跟你们玩喔。”欣怡柔声哄孩子,也不等他们答应,便匆匆走向告解室。
  一个中年夫人似是刚告解完毕,心满意足地走出来,欣怡打开门进去,见黑色帘幕后一道人影隐约晃动,深吸一口气。
  “神父,我有罪。“
  那人似是愣了一下,半晌,才扬起沙哑的嗓音。“你有什么罪?”
  “我……”欣怡坐在窄小的椅子上,不安地絞扭着双手。“神父,你不要太惊讶,我……我怀孕了!”
  对方默然。
  欣怡以为老好人若望神父吓呆了,连忙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那男人上床,而且那么刚好,一次就‘命中’,我、我……唉,都怪我自己不好,那天不该心血来潮报名参加什么‘爱之旅’,结果不但被人用力甩了,还欠了一大笔卡债……”她语无伦次地诉说来龙去脉。
  那人听着,过了好久好久,才发表结论。“这真是我听过最离奇的故事了。”
  他在嘲笑她吗?欣怡怔愕,怀孕自己听见神父语气里藏着意思笑意,连若望神父都不同情她?
  她快疯了,又急又恼,又是郁闷。“神父,我知道自己很蠢,可是请你……别取笑我。”
  “抱歉。”他咳两声。“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欣怡顿了顿,突然觉得不对劲。“神父,你声音怎么了?乖乖的。”
  “没事,咳咳。”他又咳了两声。“只是喉咙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感冒了?你又没有去看医生?“欣怡焦急地问。
  “我没事。”他好笑。着女孩真妙!自己的事都烦恼不完了,还有空替别人担忧?“你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
  “我也……不知道。”欣怡惘然。“神父,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嘛,照我说的话,把孩子打掉最好了。”
  “什么?!”欣怡惊骇。她没料到若望神父竟提这种建议,堕胎可是天主教的禁忌啊!“神父,你不是说过吗?每个孩子都是天主所赐的,是最珍贵的生命。”
  “是吗?我这么说过啊?”他喃喃,似乎有些伤脑筋。“可是不堕胎的话,难道你要把宝宝生下来吗?你一个人能抚养他长大吗?”
  “我……大概不行吧”欣怡对自己很没信心。
  “那就打掉他吧!”
  “那怎么行?”欣怡不觉抗议。“他可是一条生命耶!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孩子,虽然我不知道他投胎到我的肚子里到底算是幸还是不幸,可只要我生下他,我一定尽全力爱他,我一定给他最好的,我会保护他,谁都不准嘲笑他,欺负他!”对,谁都不准,所有她受过的委屈与冤气,她绝对不会让她的孩子来受。
  “我要好好爱他,给他我全部的爱,我要告诉他,他是最好最好的,是我拥有最珍贵的宝贝。”欣怡嗓音愈来愈细,忽地哽咽。
  她怎么能拒绝自己的宝宝呢?怎能抛弃自己的骨肉?她该是最懂被人抛弃的滋味啊!
  “神父,我真的不能说堕胎就堕胎,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想。”语落,她抹去眼泪,仓皇离开告解室。
  片刻,另一头也走出一个男人,他并不是欣怡所以为的老迈的若望神父,而是一个很性格、很潇洒的年轻男子。
  他深思地目送欣怡离去的背影,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温柔笑意。
  “Dylon爸爸,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喔!”一个小男孩忽然窜出来,巴住他大腿。“快,欣怡妈妈来了喔,我介绍你们认识——”
  正当欣怡为从天而降的烦恼慌得团团转时,存希也正瞪着一个由快递小弟送来的麻烦发愣。
  那是一张光碟,拍的是他和陈欣怡在床上缠绵的画面,送来的人不用说就是乌氏父子,目的自然是威胁他不准裁员。
  那父子闹得还不够吗?存希又气又无奈,他没见过有人天兵到这地步,竟然拿嘴角儿媳跟老婆的妹妹当女主角的性爱光碟来威胁他,他们以为把女主角的脸打上马赛克就没事了吗?若是公布了,真有心要兴风作浪的好事分子绝对可以查出女主角是谁。
  他们不怕陈欣怡会因此受伤吗?还是他们根本不在乎?
  真蠢!为何她周遭都是些只会利用她的人?他真替她不值!
  存希愈想愈烦恼,他决定上姜母岛一趟,取回光碟母片,彻底解决这场无聊的裁员纷争!

  第三章 奉子成婚
  速战速决,隔天一早,存希便带着特助Anson,搭第一班船前往姜母岛。
  姜母岛位于台湾外海,岛上面积不大,居民也不算太多,多年来一直依赖岛上唯一的一家美发工厂维生,可惜工厂经营不善,沦落到被拍卖的命运,这才由魔法灵集团接手,不料这一接,麻烦事没完没了。
  天色暗沉,阴风怒号,身材挺拔的存希站在甲板上,好似一尊武士雕像,透着森冷战意。
  没错,他就是来战的,身为家族从小栽培的继承人,他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也曾遭逢几次意外,甚至被歹徒绑架勒索,他从不认输,没有人可以威胁他。
  这次乌氏父子算是彻底惹恼他了!
  “社长,风浪好像挺大的。”Anson在一旁摇摇晃晃,有些晕船。“听船上的人说好像有个台风要过来耶!”
  “是吗?我没感觉。”他的心思全在拿回光碟母片上。“船开太慢了,你去请船长开快一点。”
  什么?还要再快?已经够颠了!Anson揪着一张苦瓜脸,但社长之命,不敢有违,只要踉跄着步履,找船长交涉去。
  存心继续站在甲板上,不远处,一道窈窕的背影晃过,疑似是欣怡——他眨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不可能吧?她怎么也在?难道是听到他要来的风声,特地追来这里?她……该不会是来要求他对肚子里的宝宝负责的吧?
  一念及此,存心脑海里仿佛浮现欣怡哭天抢地嚷着要他负责的画面,他蹙眉,鬓边微冒冷汗。但懊恼归懊恼,他还是决定面对现实,朝那女人走过去,不料一个挑着扁担的男人忽地挤过来,扁担一横,竟无巧不巧地把他扫落海。
  怎么会又这种蠢事?
  存希震惊地在海里浮沉,想游回渡轮上,渡轮却忽然加速驶离,他被远远抛在后头,哭笑不得,幸亏他泳技还不错,努力游了一阵子,总算气喘吁吁地爬上岸。
  另一边的码头,一群岛民集聚,目光全集中在缓缓靠岸的渡轮上,没人注意到他,他看岛民们一个个夹棍带棒,杀气腾腾地摆好阵势,这才恍然他们很可能是专程要“迎接”自己。
  既然明知有危险,存希当然不可能自行入虎口,他掏摸口袋,想打个电话警告Anson,却发现手机跟皮夹都掉了。
  该死!一定是方才游泳上岸时掉落在海里了。他思索片刻,决定就将烂摊子交给Anson收拾,自己往工厂的方向走去。
  他进工厂时,乌七七正快乐地在大亨堡上挤上番茄酱,准备大快朵颐,一见是他,吓一大跳。
  “纪存希,你来得好快!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命大还能走到工厂。”话说码头那群人在搞什么?竟然连个人都堵不住!
  “快把光碟母片交出来!”存希懒得多说,直接下令。
  乌七七打量他,见他全身湿透,狼狈得像刚爬上岸的偷渡客,可见方才被整得很惨。他镇定下来,不怀好意地冷笑。“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走出这间工厂吗?”他可是在工厂里布下天罗地网呢!
  “死的人应该是你们才对吧?”存希神色阴沉。“如果你们坚持还是跟我作对,那我就把工厂专卖给专门盖焚化炉的Stevev周,保证你们的情况会比现在更糟,而我,不但不会有任何损失,还可以赚一笔差价。”
  什么?要专卖工厂?乌七七咽口水,有不祥预感,表面却装酷。“纪存希,你不要以为我们姜母岛的人都很好骗,我才不会上你这个奸商的当!”
  “我再个你最后一次机会,把光碟母片交出来。”
  “想拿回光碟母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踩着我的尸体走过去!”乌七七拉下一道麻绳,一袋面粉从天而降,白色细粉漫天飞扬。
  存希反应灵敏地伸手掩住口鼻,反倒是始作俑者乌七七一时笑得太开心,忘了闭嘴,吸入不少面粉,呛得梦咳。接下来第二个暗器是沙包,存希利落地闪过,中奖的依然是乌七七,他痛的扑到在地,手却直接拍在捕鼠器上,夹得他的手立时红肿,跳起来直哀嚎,最后是一只水桶,直接空降他头上,他戴着,分不清东西南北,颓然倒地。
  存希张口结舌地瞪着这一幕。他想得没错,这姓乌的果然是天兵,他从没见过有人安排一堆陷阱却自己忙着跳进去,简直精彩绝伦。
  他好笑地摇头,由于乌七七倒地的身躯正好挡住狭小的通道,他只好真的踩过去,进办公室翻找抽屉。
  他并没花太多力气,因为光碟就大剌剌地躺在第一格抽屉最上层,而且上头还很贴心地用红色麦克笔注记了“母片”两个字。
  存希握着光碟,陷入犹豫,他不能相信有人竟蠢到这地步,这片光碟该不会是假的吧?但想想,乌七七连自己布下的陷阱都躲不过,好像的确不太聪明。
  “七七,你在不在?”乌陆陆的大嗓门忽然在工厂门口响起,还夹杂着一群岛民的嗡嗡声。“纪存希那小子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竟然不知渡轮上!型号今天有台风警报,渡轮不开了,谅那小子插翅也难飞,我们打算来个全岛搜索……”
  全岛搜索?
  存希心神一凛,来不及多想,从办公室窗口跳了出去,以跑百米的速度逃离现场——
  唉!她真想逃走。
  欣怡站在家门口,百般踌躇,怎么也不想踏进去,面对父母的责难。
  昨晚,她的父亲陈胡团以及母亲西施从岛民们口中辗转知道女儿怀孕的消息,大为震怒,立刻下了夺命连环Call,命令欣怡马上回姜母岛,她再不情愿,也只好搭早上第一班船回来。
  “你这个死丫头总算回来了!”胡团首先发现她,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到祖先牌位前跪下。“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败坏门风的女儿啊?怀孕的事闹到上电视!你知不知道,这件丑事已经传遍整个姜母岛,你爹我还要不要做人?”
  “就是就是啊!”西施也加入碎碎念。“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千省万省就是那个‘套子’不能省,你是把你娘的话当耳边风吗?”
  两人一搭一唱,将女儿骂的狗血淋头。
  “说!那个害你怀孕的家伙是谁?”胡团厉声审问。
  欣怡却猛摇头。“我……我不知道。”她怎能将无辜的纪存希拖下水?
  “他是一个在油轮上的陌生人,我不是故意要跟他……唉,一切都是误会啦!”
  “误会个头!”胡团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你死要护着那臭小子是吧?我就打你,打到你听话为止!老婆,藤条拿来!”
  什么?要动家法?欣怡惊骇,西施也犹豫,连忙转向女儿。“你还不快从实招来?难道非得惹你爹生气不可?那小子到底是谁?是不是他诱拐你上床的?他迷奸你吗?”
  “不是不是!”欣怡忙辩解。“爸,妈,你们别误会,他真的不是那种人,他人很好的,帮我很多,他……”
  “你还口口声声替那小子说话!”胡团听不下去了,自己找来藤条,对着女儿就是用力一鞭。
  欣怡吃痛,却不敢躲,默默跪着,承受父亲的怒气。
  “你还不说?我再打!”眼看胡团藤条又要落下,一道身影忽地从陈家敞开的大门闪进来,及时挡住。
  “住手!”
  是纪存希!欣怡不敢相信地睁大眼。
  胡团则是狠狠一瞪。“你是谁?我教训自家女儿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因为……”纪存希微窘地站在原地,说实在,他不想冲进来的,但上天偏偏让他路过陈家,又偏要让他听到陈欣怡宁愿挨罚,也要替他说话,堂堂男子汉,他怎能抛下她不管?“我就是孩子的父亲。”他招了。
  “什么?!你就是……”胡团与西施面面相觑,两个上上下下打量纪存希,愈看愈恼火。
  这个全身湿淋淋,西装扯破一道口,发上沾着白面粉,外表惨到极致的年轻人,就是害他们女儿怀孕的罪魁祸首?
  老天爷!他们女儿怎会瞎到看上这等货色?是眼睛糊到螺仔肉了吗?
  “欣怡~~”西施惊声尖叫。“你是要把你爹娘给活活气死吗?”
  陈家父母在痛骂存希一顿后,很不客气地将他赶到仓库。
  “小子,你没钱没担当,我们收留你睡上一夜就不错了!我已经打电话给你奶奶了,她说明天一开船她就来接你,你害我女儿怀孕这笔帐,我们明天再来算清楚!”胡团摞下狠话,刷地一声关上仓库大门,还落了锁。
  存希独自站在幽暗地仓库里,眼见四周堆满了杂物,墙上还挂着蜘蛛网,除了他脚下这块小小空地,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他不禁无言以对,好想仰天长啸。
  他,纪存希,堂堂魔法灵集团的社长,竟然被迫窝在这肮脏的仓库里一夜,连床取暖的棉被都没有?
  这……简直荒谬嘛!自从他收购姜母岛上的工厂后,他的人生仿佛就成了一场荒谬的舞台剧,自顾自地上演一幕幕荒谬的情节,而他这个主角只能呆呆站在舞台上,瞠目结舌。
  可笑,太可笑!存希愤恼地想,愤恼地靠着一排纸箱坐下,因为衣服还没干透,又没能好好洗个热水澡,他觉得很冷,只好以双臂紧紧环抱自己。
  他想念他的小草莓薄被。
  画着一颗颗草莓的薄被,是母亲送他的礼物,从孩提时候便一直陪着他,就连他被绑架的那次,也是因为抱着心爱的草莓被,他才有勇气不哭不闹,等爸爸妈妈跟奶奶来救他,爸妈出门旅行,他也是拥着草莓被痴痴地等,知道奶奶说他们俩上了天堂,永远不会再回来。
  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被遗弃了,又恨又气,任性地把草莓被丢进垃圾桶里,结果半夜又偷偷去捡回来,一面洗被子,一面哭着对爸妈说对不起。到现在,他还是需要那条被子才能安然入睡。
  一念及此,存希嘴角掀起自嘲,这种丢脸的事他不敢说给任何人听,就连安娜也不晓得,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会很瞧不起他……
  “纪存希,你在吗?”
  一道怯怯的呼唤拉回他迷蒙的思绪,他凛神,听着仓库门外传来一阵声响,然后,欣怡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
  存希瞪她。“你来干嘛?”
  “我……”她愣了愣,有些手足无措。“我想你一定还没吃,带了宵夜给你,还有棉被。”说着,她旋身,从门外拖进一个大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张草席跟一床棉被,她将草席铺在地上当成床垫。“这样你晚上应该会好睡一点。”
  存希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冷哼。
  “你一定在生气吧?”她很歉疚地将手上的一袋肉包递给他。“对不起,都是我拖你下水,还你被我爸妈责备。”
  他没好气地接过肉包。“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关在这里,对不起,委屈你了。”她又道歉。
  这女人怎么老师说不听啊?动不动就道歉,一点个性也没有,怪不得总是被欺负!
  存希咬着肉包,将欣怡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她又戴回那副蠢毙的黑框眼睛了,整个人就像乡下姑娘,毫无特色。他叹气。“我不是送给你一副隐形眼睛吗?怎么不戴?看看你,穿着打扮毫无美感,简直土透了!”
  “我土透?”欣怡茫然,瞧他一眼。“可是你自己……也没有多好啊。”
  存希闻言,一口包子没咽好,差点呛住。“Shit!”他诅咒。她说得没错,他现在这幅倒霉样跟她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倒地怎么会沦落到这里的?”
  “都是因为我在油轮上走错房间,对不……”
  又来了,她又要道歉了!“给我闭嘴!”他不耐烦地阻止她。“我说过了,你不必口口声声跟我道歉。”
  “喔,对不……”欣怡习惯性地又要道歉,发现不对劲,警觉地掩住口。
  见她一副做错事被逮到的模样,存希反而笑了。“你这女人啊!最大的缺点就是一点自信也没有,你平常到底都在干嘛啊?”
  “我……”欣怡想了想。“看言情小说、打毛线、看网路拍卖……”
  “够了够了!怎么听起来像宅女一样?你就不能做些有意义的事吗?”
  “我……”欣怡涨红脸。“我小时候还蛮喜欢美术课的。”她指了指墙上一个小架子,架上摆着各色陶艺作品。
  “这你做的?”存希随手抓起其中一个,仔细观看。“做得还不错嘛!我奶奶也喜欢做陶,要是你有机会跟她认识,你们一定会聊得很开心。”
  “是吗?”他的奶奶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老人家呢?她不禁有些期待,但转念一想,又落寞。不管他奶奶是怎样的人,反正她一定没机会认识。
  “这是什么?”存希拿起一个方形的小陶瓷盒,吹去上头一层灰。
  “那是……”欣怡心跳一停,连忙伸手抢过来。“你不要看啦!”
  她激烈的反应更激起他的好奇。“到底是什么?”
  “是……许愿盒。”
  “许愿盒?”存希扬眉,趁欣怡一时防备不及,又将盒子抢回来,打开,里头是一张张便条,歪七扭八地写着铅笔字。“老师不要叫到我、有人陪我当值日生、又人记得我生日……”他一张张将她的愿望念出来。
  “玩躲猫猫时会找到我再回家,不要每次都忘了我……”他募地顿住,望向脸颊已窘得红透的欣怡。
  她总算被遗忘吗?连跟朋友玩捉迷藏,都会被遗弃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存希蹙眉,胸臆莫名地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涩,他看最后一张纸条,低声念:“遇见一个爱我的人,我也很爱他。”
  “不要再念了!”欣怡郁闷地抗议,抢回盒子。
  他微笑望她。“最后一个愿望,跟我一样。”
  “真的吗?”她一震,眸光一亮。
  “我差点就实现了。”他哑声说。“可惜她又飞去很远的地方。”
  欣怡闻言,心一沉,目光暗下。她怎么会忘了?他有个很优秀很出色的女朋友呢!“她选择舞台没选择你,你会生气吗?”她小心翼翼地探问。
  存希一怔,半晌,摇头。“我永远也不会对安娜生气。”他略带无奈。“她第一次公演,就在舞台上跌倒,可她没慌张,爬起来继续表演,我爱的就是她这份努力的精神,我明知她热爱芭蕾,又怎能为了她选择舞台而生气?”说着,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只芭蕾舞鞋钥匙圈,若有所思地把玩着。
  那一定是安娜送他的礼物吧?欣怡羡慕地望着,感受到他对女友的浓情蜜意,心情更晦涩。
  “哈啾!”他忽然打了个喷嚏。
  她一愣。“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没事,可能鼻子有点过敏吧。”他摇头,逞强。
  “快盖上被子吧!”她拖他在草席坐下,手忙脚乱地将棉被往他身上盖拢,见他发丝半湿,她担忧地皱眉,两秒后,灵光一现。“对了,这里可能有吹风机。”她走到角落,在一箱杂物里翻找,果然找出一只小型吹风机。
  “你吹一吹吧,头发没干睡觉会头痛的。”
  “算了吧!”他挥挥手。“这没什么,一下子就干了。”
  “不行!”她很坚持,将插头插上插座。“过来,我帮你吹。”说着,她揽过他的头,手指深入他发丝里,灵巧地拨弄着。
  她在做什么?他顿时恍惚。她手上的动作好温柔,宛如魔法一般,拨弄他的发,也拨弄他心弦。
  奇怪,他明明想抗拒的,却不知不觉放松了紧绷的肩颈,享受着。
  “纪存希,你……不想要孩子吧?”她幽幽地问。
  他一凛,好片刻,才哑声低语。“我不是不想负责任,但我已经又女朋友了,我不能对不起她。”
  “嗯,我知道。”
  “而且严格说起来,我们俩也算是陌生人,我们的人生不该产生这样的交集,你也不应该为了这个孩子搞得人生大乱。”他理智地分析。
  “嗯,你说得又道理。”她统一。“我明天……就去医院动手术。”
  “那最好了。”他松一口气,却忽然感觉后颈划过一道湿润。是她的眼泪吗?他怀疑,却没有勇气回头确认。他不能心软,绝对不能!
  “好了,吹干了。”大功告成后,欣怡关掉吹风机,刻意装出轻松的嗓音。“你睡觉吧!我回去了。”她站起神。
  就这样让她走了吗?存希凝视她,忽地赶到好不舍,不由得霸道地下令。“你留下来陪我!”
  “什么?”她愕然。
  “你不是说,是你害我沦落到这间破仓库来的吗?既然这样,就要陪我在这里共患难。”他孩子气地找借口。
  她迟疑地蹙眉。“可你不是或这不是我的错,害叫我不要老说对不起吗?”
  一句户堵得他哑口无言,不悦地死瞪她。
  她被他看得心跳加速,只好举双手投降。“好啦好啦,我留下来陪你就是了——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他们聊了大半夜,聊他如日中天的事业,聊她单纯的梦想,聊两人小时候的糗事。然后,也许是夜太深,存希有些神志不清,竟坦白向欣怡招了关于他没有草莓薄被就睡不着的秘密,她听着,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唱催眠曲哄他睡觉。
  他睡着了,她却一夜未眠,天才刚亮,她就悄悄离开,一个人到岛上唯一家小医院,准备动堕胎手术。
  欣怡原以为只要跟医生说一声就行了,没想到手术要孩子爸爸签名同意才行,她一时不知所措,正慌乱间,存希及时出现。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来?”他低声责备她。“我们不是说了,要共患难?”
  “可是……”欣怡心酸地望他。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崩溃的模样啊!她又预感,拿掉宝宝的时候,她一定会痛苦。
  “先生,请过来这边签名。”护士请存希签手术同意书,他握着笔,却好半天签不下去。
  一旁的老医生看出他的由于,善解人意地提议。“在动手术以前,我们还是照个超音波确认一下吧。”
  于是,欣怡躺进诊疗室的床上,由医生为她做超音波,存希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不一会儿,萤幕上出现一个小虾米的小小胚胎。
  “这就是你们的宝宝喔。”医生微笑。“还有听见了吗?这是他的心跳声。”
  心跳?欣怡与存希对望。宝宝这么小,就已经有心跳了?
  扑通、扑通、扑通……细微的心音,却强烈地撞进两人胸房。
  这就是宝宝啊!是他们的孩子,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
  欣怡哽咽,静静地流下泪水,存希看着她染红的眼眸,不禁伸出手。
  两只手,紧紧交握,颤抖着,传达彼此的心意——
  “你说什么?欣怡给我偷偷跑去夹娃娃?”西施对着话筒另一端某个报马仔狂吼。“很好,这笨女儿!回来就给我试试看!”她怒气冲冲地挂电话。“老头,老头,你听见没?欣怡跑去堕胎了!”
  “什么?堕胎?”回话的不是胡团,而是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陈家门口的老妇人,她穿金戴银,一身富贵,脸上的表情确实极慌乱震惊。“你说我们纪家的宝贝金孙要被拿掉了吗?
  “你是谁?”西施疑惑地眯起眼。
  “我是存希的奶奶,我叫纪珍珠。”珍珠奶奶步履蹒跚地走上前,伸手热情地握了握西施。“所提你打电话给我,说我孙子在这里,记得吗?”
  “喔,你就是那死小子的奶奶啊!”西施恍然,见珍珠满身金光闪闪,深感讶异。“怪了,你们家不是很穷吗?”
  “我们家穷?”珍珠眨眼,看了看身后两个高头大马的保镖,又看了看门外停着的豪华加长型轿车。她这种排场,算穷?
  “不对!你说你姓纪?你孙子是纪存希?”西施想了想,总算是明白嘴角犯了个天大的错误。“纪存希不就是那个什么魔法灵集团的社长吗?”
  错错错!她怎么蠢到这底部?竟错把财神当瘟神?西施懊恼,想到女儿肚子里孩子的爸爸竟然是大企业的继承人,一双精明的眼睛顿时亮出金钱符号。
  “先被说这些了!”珍珠焦急地拉回她思绪。“你刚刚你女儿要去堕胎?那怎么行!我们纪家好几代都是单传,我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宝贝儿曾孙耶!快带我去医院,我们一定要阻止她!”
  于是乎,西施坐上珍珠的豪华轿车,一路狂飙到医院,刚下车,便见存希扶着欣怡走出来。
  完了!难道她女儿加入豪门的希望就此破灭?西施想。
  完了!难道她曾孙的愿望只是一场空?珍珠想。
  两人同时冲过去。“孩子呢?”
  “孩子……”存希与欣怡尴尬对望,良久,才慢条斯理地回答。“我们决定生下来了。”
  喔耶!女儿加入豪门当贵妇,她当贵妇的尊贵妈。西施心喜。
  喔耶!宝贝曾孙来报到,纪家香火好延续。珍珠心喜。
  两人同时开口命令。“你们马上结婚!”
  事不宜迟,在珍珠与西施的强势主导下,一对新人火速被送进岛上唯一一间小礼堂,举行公开仪式。
  存希当然不乐意,但珍珠先说自己年纪大了,很想抱曾孙,再说放人家一个女孩做未婚妈妈,受乡民们指指点点,他良心能过得去吗?见他还是不点头,索性威胁要把内幕爆给安娜听。
  存希又急又气,一时无可奈何。
  欣怡明白他的不情愿,主动表明自己绝不嫁进纪家,却当众被西施甩了一耳光,骂她不知羞耻,存希见她受委屈,反倒冲动地答应结婚了。最后表示反对意见的是胡团,要他这样白白把辛苦养大的女儿拱手让人?他一百个不情愿。但偏偏珍珠奶奶豪迈地开出姜母岛工厂绝不裁员的条件,一群岛民顿时谢恩叩首,拿她当菩萨拜,在强大的民意压力下,胡团不得不点头。
  终于,在一番折腾之下,一时顺利进行,岛民们热烈鼓掌,珍珠跟西施笑得合不拢嘴。
  仪式结束,珍珠海派地请全岛所有居民到餐厅享用海鲜宴,众人喜气洋洋地全去凑热闹了,只剩下新人留在礼堂,错愕相对。
  欣怡瞥了面色铁青的存希一眼,歉疚地垂下头。“对不起。”
  “你又道什么歉?”她不道歉还好,一道歉他更火大。“你也是被逼结婚的!这件事能怪你吗?”
  可不怪她,又该怪谁呢?欣怡怆然想,她很明白他又多不乐意娶她,他心里一定正想着安娜。
  “你其实……不用答应结婚的。”她嘟囔。“我会学着一个人照顾宝宝。”
  “你一个人能做到吗?”他冷哼。“你连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一团糟,又怎能照顾宝宝?”
  欣怡闻言,瑟缩一下。
  “而且,我怎么能让我孩子的妈妈走出去受尽别人的凌辱与嘲笑?”他懊恼地补充。
  这恐怕才是他答应娶她的真正原因吧?因为不忍心她面对外人异样的眼光。欣怡偷偷窥视存希,忍不住感动——他表面冷漠,其实是个温柔的男人。
  “谢谢你。”这次她不道歉,改成道谢了。
  他却好像更生气,微窘地别过头。“谢什么?”他粗声驳斥,顿了顿。
  “我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等你将宝宝生下来后,我们就离婚。”
  “什么?”她愣住。
  “你放心,到时候我会给你一大笔钱,作为赡养费!”

  第四章 幸福碗的力量
  他要她签一份协议,载明两个人的婚约只到宝宝生下来为止,宝宝一出生两人就离婚,他不但会付给她一大笔钱,每个月还会固定汇款进她的账户。
  签了这份协议,就算她哪天被纪家休了,也保证衣食无忧。
  她可以不签的,只有又宝宝在,又纪家奶奶在,她在纪家的地位应该还是又保障,只是她不忍心看他为这件事烦恼,所有还是签了。
  她默默地签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拿立可白涂掉金额的部分,她并不想要他的钱,她还有能力养活自己,她只希望到时他能好好地照顾宝宝,让宝宝在纪家快乐地长大。
  她只求这样,至于其他的,她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
  欣怡对自己苦笑,提着行李上公车。
  喜宴一结束,珍珠奶奶本来打算立刻把欣怡带回纪家,但胡团跟西施不舍,留女儿住了一夜,西施叮咛了一堆做人媳妇该遵从的守则,胡团则是老泪纵横,哭哭啼啼。
  隔天一早,欣怡便回台北租处,收拾好行李,等纪存希开车来接新娘子过门,但她从早晨等到黄昏,却迟迟等不到他。
  打电话给他,才晓得他还在公司开会,要她自己搭计程车回纪家。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因为不想面对被迫娶回来的妻子,才假装忙碌,不来接她,也不理她。她不怪他,本来这段婚姻就来得莫名其妙,他会生气也是自然的。
  只是啊,她从没想过,总算被遗忘的自己竟然连结婚,都会被新郎遗忘,这跟她从小到大幻想中的白马王子骑马来接她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没办法,谁叫我不是公主呢。”欣怡喃喃自语。真正的公主是安娜,存希想娶的女人也只有她。“我对他来说,只是个麻烦吧。”她跟宝宝,都是麻烦,是他不得不面对的责任。
  欣怡叹息,她恍惚地望着窗外,看一幕幕缓缓飞逝的街景,忽地,一面广告招牌吸引她注意。
  中山龙大师陶艺展。
  中山龙是她最景仰的陶艺大师,成为优秀的陶艺家也曾是她的梦想,但梦想终归是梦想,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她不认为自己做得到。
  她看着那广告,心念一动,匆匆拉铃,在展馆前下车,没想到开馆时间已经过了,大门深锁。
  她正不得其门而入时,阶梯上一个跟朋友聊天的男人注意到她,眼睛一亮,走过来。“欣怡!”
  她愣了愣,迎向他笑容爽朗的脸孔。“你是?”
  “Dylon,你忘了吗?”他的神情似有些小受伤。“在圣若望之家,我们见过的,那群小鬼介绍我们认识。”
  “啊,对喔。”她想起来了,那些小鬼还亲昵的喊他“戴伦爸爸”,开玩笑地说要把他跟“欣怡妈妈”凑一对。
  欣怡尴尬,那天她心里只挂念着宝宝的事,对他印象很模糊。“抱歉,刚才一时没认出你。“
  “这话真教人伤心!”戴伦似笑非笑。“你知不知道,女人通常对我是一见难忘,从此以后日日害相思?”
  害相思?欣怡有些好笑,怎么会有人这么厚脸皮啊?不过看他俊眉朗目,唇红齿白,好像的确颇有点迷人的本钱。
  “你是来看陶艺展的吗?”她问。“你对陶艺又兴趣?”
  他不置可否。“你呢?我听育幼院那群小鬼说,你很会捏陶。”
  “我差多了,只是随手玩玩而已。”她窘迫地摇头,又黯然叹息。“可惜我来迟了,展馆已经关门了。”
  “你很想看吗?”
  “嗯,中山龙是我最欣赏的大师,我一直很希望亲眼看到他的作品。”
  戴伦眼神一闪,忽然轻轻一笑。“那你跟我来。”
  “什么?”欣怡茫然,还弄不清怎么回事时,戴伦已经拖着她从后头一扇侧门入馆,他不知从哪里按了开关,熄灭的灯重新为两人闪亮。她怔住。“这样不好吧?Dylon,我们怎么刻意偷偷溜进来……”
  “没事的,你放心。”戴伦举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不是很想看中山龙大师的作品吗?好好看吧!”
  不必他说,欣怡的目光也已经完全被一件件美丽独特的作品迷住了,她赞叹地欣赏着,最后,在一件陶艺作品前驻足。
  那是一个碗,大大的、形状很圆满的碗,外观很薄透,却又给人很厚实的感觉,晕着光,晕着温暖。
  她看呆了,只是一件外表看起来很寻常的作品,却让她新房密密麻麻地充塞一股甜蜜的酸楚。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碗?”戴伦问。
  “嗯。”她点头。“它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感觉到……幸福。”
  “幸福?”他扬眉。
  “你瞧,它形状很圆满,外壳很薄,好像一敲就碎,可是釉色有很沉,很厚实,给人一种稳定感——幸福不就是这样吗?让人感到很温暖、很安全,却又难免有种如履薄冰的恐慌。”
  戴伦听着,眼神逐渐黯沉,良久,轻声问。“你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幸福啊。”欣怡迷蒙地扬唇。“就是买便当时,老板多给你加一点菜;挤公车是,有人让你先走;生日时,有人帮你庆祝;玩捉迷藏时,朋友会找到自己……”
  “这就是你所谓的幸福?”戴伦皱眉。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啊!
  “对啊,很简单吧?”欣怡淡淡地微笑。但对她来说,不知为何却很难。
  戴伦深思地望她,在她清淡的微笑下发现一抹孤寂,他心念一动,正想说什么,欣怡手机响了,她慌忙接起,很怕铃声引来展馆的警卫。
  “喂,我是欣怡。”她压低声量。“是奶奶啊……拍婚纱照?不用了啦,我想存希应该没空……我知道,我马上就到了。”她挂断电话。
  “怎么?我好像听到你要拍婚纱照?”戴伦好奇。“该不会是奉子成婚吧?”
  他怎会知道?欣怡心虚地瞟他一眼,脸颊赧红。
  “不会吧?你真的打算为了小孩结婚?”他惊讶地提高声调。
  她顿时又窘又慌。“我……我得走了,今天很高兴遇到你,拜拜!”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戴伦不由分说地拉住她,注视她许久。“我送你一件结婚礼物吧!”
  “结婚礼物?”
  “嗯。”他带她回到展馆侧门,要她在门口等着,十分钟后,他捧来一个大大的纸盒,笑着递给她。“送给你。”
  她接过礼物,愣愣地道谢,直到进了纪家,她才拆开来看,只一眼,便夺去她的呼吸。
  他送她的礼物竟然就是那个碗!
  怎么可能?欣怡不敢相信。那个男人不但能让整间展馆只为他们两个人亮灯,还能将中山大师的展品当成礼物送给她——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纸盒里,还夹着一张小小卡片,上头写着龙飞凤舞的字迹:希望这只幸福碗,能为你带来幸福!
  幸福?欣怡怔住,她真的能拥有吗?
  幸福,果然还是离欣怡很遥远。
  她刚进纪家,丈夫便借机出差,几天都不回来,用人好像也知道少爷并不中意她,对她这个少奶奶爱理不理的,很不尊重。
  珍珠奶奶把她叫进房里,说她是纪家的新任女主人,以后这个家就交给她打理了,她听了,一阵心慌,说自己还要回公司上班,奶奶却说纪家的媳妇不必工作,作主替她辞了,要她专心做好纪存希夫人。
  奶奶鼓励她对用人端起少奶奶的架子,但一个连丈夫都不闻不问的女人,要如何端架子?何况她从小就习惯了委曲求全。
  欣怡很苦恼,但没法,既然嫁进纪家,她也只能学着做纪家少奶奶,这也是为了宝宝的未来着想。
  她一个人认识陌生环境,发现纪家豪宅不禁装潢得金碧辉煌,处处奢华,广大的庭院一角竟还圈着几只羊,池塘里养了鲤鱼。奶奶说是因为存希小时候身子不好,得喝羊奶跟鲤鱼血调养体质,还说纪家几代单传,怕招天忌,从小就让纪存希穿女装,当女生养。
  他竟然穿女装?欣怡翻阅相簿,看眉清目秀地小存希穿那种泡泡袖公主装,忍不住扑哧一笑。
  原来王子小时候,曾经是个公主呢!
  她好奇地翻相本,从他婴儿时期开始看,一直到上小学后,他才穿回男装,穿西装短裤打领结的模样像个小绅士,很可爱。
  少年时代的他,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演讲、辩论、钢琴……拿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奖,高中时是班联会主席,大学当选学生会长。
  再来就是出社会后的他了,英俊帅气、风度翩翩,不折不扣就是个王子,而他身边站的,是一个很美丽很优雅的女人,明眸闪着极度自信。
  这女人,就是安娜吧?
  见欣怡呆呆注视着相片,珍珠警觉不妙,抢过相簿。“你别介意,现在纪家少奶奶是你,我唯一承认的孙媳妇也只有你。”她慎重声明。
  但存希心中爱的,却是安娜。
  欣怡苦涩地想,却体贴地不提这件事,继续跟奶奶聊存希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老人家总算爱回忆,一讲就没完没了。
  但欣怡却兴致勃勃地听着,她很希望多了解存希一些,多知道他一些。
  “对了,欣怡,你既然嫁进纪家,以后存希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珍珠温声嘱咐。“有些规矩你要替他注意。”
  “什么规矩?”
  “每天一杯温羊奶,早上不可以喝冷饮,过中午以后才能喝酒,喝酒要节制,晚餐口味要清淡一些,胆固醇少摄取,三餐都要吃水果,开车时速不可以超过六十公里……”
  “六十公里?”她有没有听错?
  “没错。”珍珠很严肃。“我不许他开快车,太危险。”
  可是时速六十,也太慢了吧?欣怡咂舌,继续听奶奶诉说一串落落长、粽子似地的规矩。“他真的都会遵守吗?”又不是幼稚园小孩。
  “当然会啦!”珍珠很得意。“存希可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呢!”
  可惜珍珠才刚吹嘘不到几个小时,她的宝贝孙子便不给面子地给她破功,当天深夜,存希终于回来了,而且喝的还是酩酊烂醉。
  她气得老脸揪成一团。“存希,奶奶不是告诉过你,喝酒要有节制吗?你喝成这样,万一身体受不住怎么办?Anson搞什么?我警告过他别让你多喝的,我要打电话给他……”
  “是我……呃,我自己…要喝的,奶奶,你别怪Anson。”存希一面打酒嗝,一面朦胧说道,他摇摇晃晃地上楼梯,差点摔下来。
  欣怡见状,连忙从身后扶住他。“小心点!”
  存希感受到女性温软的触感。“是……安娜吗?”
  欣怡心一沉。“我是欣怡。”她小小声地回答。
  “对喔,我怎么忘了?”存希撇嘴自嘲。“家里还有个老婆……在等我呢!”说着,他甩开她,自己扶着楼梯把手,踉跄着上楼。
  “这傻孩子!怎么喝成这样?”珍珠烦恼地注视孙子的背影。“欣怡,存希就交给你照顾了。”
  “嗯。”欣怡点头,跟在存希身后上楼,回到卧房。
  存希一进房,便冲进浴室狂吐,然后颓然坐倒在地,欣怡见他神志不清,也不嫌脏,拧了一条温毛巾,轻轻替他拭去嘴边的秽物。
  他身上又浓浓地酒味,连呼吸也是,一般女人或许会觉得照顾这样的醉汉很讨厌,但欣怡不会,不管他现在外边看起来有多狼狈、多不可喜,她想到的,都是那天在油轮上亲手拯救凄惨落魄的她、为她打造一场公主美梦的翩翩公子,他那强势的温柔,以及最后送她筹码时所说的话,她一直深深记着。
  “真对不起,都是我害你陷入这个婚姻,害你喝成这样。”她喃喃自责,用力拖他上床,替他脱去鞋袜。接着,小手来到衬衫,解开几颗纽扣,露出一片古铜色、很阳刚的胸膛,她看着,心跳忽然加速,连忙别过眼。
  “安娜~~”他又认错人了。
  “不是,我是~~”她募地咽回“欣怡”两个字。算了,将错就错吧,现在的他,一定宁愿陪在自己身边的是心爱的女人。
  “安娜!”存希抓住她的手,迷糊地呓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奶奶逼我娶她的,我不想背叛你,可是~~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道歉。
  欣怡心酸地听着。他不许她随便道歉,自己却拼了命地跟另一个女人说对不起——“我没怪你,存希。”她柔声安慰他。“你睡吧,好好睡,不要想太多。”
  “你~~真的不怪我?”
  “嗯,我不怪你。”她温柔地望着他,说着他想听的谎话。
  他微笑了,睁开眼,迷迷蒙蒙地看她,然后,他忽地伸手勾下她颈子,她吓一跳,还来不及出生,便教他封住了唇。
  那是个很轻、很轻的吻,柔柔的、满是怜爱,像羽毛一般,骚动她的心。
  “谢谢你。”他低声道谢,下一秒,便硬生生地唤回她理智。“安娜~~”
  是安娜,不是她!他吻的是恋人的幻影,不是真实的她。
  欣怡幽幽叹息,唇角微牵,笑自己傻,恼自己自作多情,她替存希盖好棉被,将他最依恋的那条草莓薄被叠好了,搁在他身边。
  “晚安。”她轻声细语,坐在床沿,静静看他安详中略显孩子气的睡颜。
  存希头痛地醒来。
  他扶着头,坐起上半身,想起自己昨夜在酒吧似乎是喝挂了,很不悦,他一向很又分寸,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失态。
  他深呼吸,看床头摆着一杯还温温的蜂蜜柠檬汁,端起来喝了,补充水分,慢慢的,头痛好些了。
  是谁这么细心,准备了这么一杯果汁?存希好奇,目光一转,赫然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女人,他心念一动,下床去瞧。
  是欣怡,她蜷缩在沙发上,过着一条薄薄的毛毯,好像有点冷,在梦中颤抖。
  这傻女人!存希不悦地皱眉,抱来一床棉被,盖在她身上,没想到这一盖,惊醒了她。
  “你醒了?”她急忙坐起身,眨眨睡眼惺忪的眼。
  “你干嘛睡在沙发上?”他没好气。
  “我~~我不知道睡在哪儿好。”她尴尬地解释。“又不能到别的房间,我怕奶奶不高兴。”
  没错,要是奶奶知道他们这对新婚夫妇竟然没同床,肯定会气坏了。存希阴郁地盯着她。“那以后我睡沙发,你睡床吧。”
  “不行不行!”她用力摇手。“这是你的房间耶!我怎么能把你赶下床?”
  “可是~~”
  “没关系,这沙发够大,我睡得很好。”她平常一向唯唯诺诺,对这件事却难得坚持。“你不用介。”
  不介意就不介意吧,反正他不可能跟她睡同一张床。存希懊恼。“床头那被柠檬汁,是你摆的?”
  “嗯,你喝了吗?是不是冷掉了?”她担忧地问。
  “没有。”
  “那就好。”她松一口气。“奶奶说你早上不能喝冷饮,我怕凉了,五点多还起来换过。”
  五点多?存希愕然。她还特地起床帮他换热饮?她整个晚上该不会起来好几次吧?
  “我跟你说,你半个小时后再喝一杯,再多补充一些水分,就比较不会又宿醉的症状了。”她叮咛他。
  “你好像很有经验?”她以前的男朋友,常常喝醉吗?
  “是我爸啦!”她笑道。“他每次喝醉酒,隔天都会很头痛,我给他喝茶或牛奶,都没什么效果,还是果汁最好。”
  他没接腔,默默地看她,她察觉到他的视线,不敢再说话,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僵凝。
  他们是新婚夫妻,却并非因爱结合,还签了一纸离婚协议,两个人都局促不安,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这桩婚约,如何面对彼此。
  “呃,我~~”欣怡鼓起勇气想说什么,一阵反胃的恶心却募地涌上来,她忙捂住唇,冲进浴室里,对着洗手台干呕。
  “你没事吧?”存希惊骇地问。
  “没事,只是有点~~恶心而已,一下子就好了。”
  是孕吐吧?存希想,虽然他对怀孕没什么常识,但只是也知道,很多孕妇会有晨吐的问题。
  她自己都很难受了,却还细心地照料宿醉的他,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人?他哪点值得她如此体贴?新婚前几天便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他根本不是个好丈夫!
  “好了,我没事了。”她熬完不适,笑着走出来,却掩不住苍白的面色。
  他看着,忽然对自己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存希的怒火延伸到早餐桌上,惊动了一屋子的佣人。
  起因是欣怡先下楼,见餐桌上有一道烤秋刀鱼,味道浓烈,她问了想吐,开口请佣人撤下,佣人却说这是少爷爱吃的,不能撤。
  “那,能不能给我一点酸的东西?”欣怡很客气地问。“有没有葡萄柚汁?”
  “葡萄柚?”佣人挑眉。“少爷跟老夫人都不爱喝。”
  言下之意,是没有了,也不会为了她特别准备。欣怡暗叹,她很明白自己嫁得匆忙,纪家这些佣人们私底下都瞧不起她,虽然奶奶交代过她要拿出女主人的款,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我~~~~还是先不吃好了。”她苦笑,没办法在强烈的反胃下,还面不改色地用餐。
  “你当然要吃!”存希的声音忽地摞过来,他走近餐桌,严厉地瞪佣人。“少奶奶要喝葡萄柚汁,你们没听见吗?”
  “可是家里没有~~~~”
  “没有就去买!”惊声怒咆吓了佣人们一大跳。“还有,早餐吃什么烤鱼?你们不晓得家里有孕妇吗?换点别的来!”
  “可是~~~~”是你爱吃的啊!佣人们好委屈。
  “总之餐桌上不准出现任何让少奶奶会觉得恶心的食物!”存希继续发飙,他就是看不惯这些下人趁机欺负欣怡。“听着,我不会再给你们第二次机会,你们最好记住了。”
  “是,我们知道了。”佣人为诺着答应,急忙撤下烤鱼,匆匆张罗葡萄柚汁去了。
  珍珠正巧于此时踏进餐厅,见存希为了欣怡对佣人发脾气,不禁偷偷抿唇。“怎么啦?是谁惹我们家大少爷不高兴?”她刻意笑问。
  见奶奶来了,存希才勉强捺下脾气,向奶奶到早安,欣怡也连忙替她拉开椅子,扶她入座。
  珍珠瞧了瞧面色阴沉的孙子,又看了看一脸迷茫的孙媳妇,呵呵大笑。
  存希皱眉。“奶奶笑什么?”
  “笑你们这对笑夫妻,真是愈看愈等对。”珍珠怡然道。“存希,你已经是人家的老公了,该怎么尽一个丈夫的责任,我相信你自己心理有数。欣怡,你也是我们纪家媳妇了,不要总是唯唯诺诺的,要有自信一点——我说的,你们听懂了吗?”
  两个年轻人愣了愣,交换复杂的一眼,良久,才轻轻点头。“知道了。”

  第五章 误会
  存希的力挺,给了欣怡勇气,她不再害怕面对纪家的佣人,好歹她总是纪家的少奶奶,该要求的时候还是得要求。
  “我想看看以前的菜单。”她跟厨娘要菜单,观察存希跟珍珠进食的习惯,记下他们喜欢吃的、不爱吃的东西,她也常跟管家互动,探寻纪家日常事务处理的情况,虽然她并不需要亲身去处理,但必要的时候还是得盯一盯。
  她也主动去接近珍珠。珍珠喜爱陶艺,在后院开了一间工作坊,还有一座窑炉,闲暇之余便以捏陶艺为乐,欣怡会陪她一起玩,给她意见。
  “原来你也懂得这些?”珍珠很惊喜。
  “我从小就喜欢玩,不过不像奶奶,有这么棒的作坊。”欣怡笑道。
  “奶奶的手艺比我好多了!”
  “我才只是玩玩而已。”珍珠见这个孙媳妇随手拉土坯,便拉出弧线优美的造型,很赞赏。“看来你颇有一些天分哦!欣怡,要不要我请个老师特别来教你?”
  “不用啦!”欣怡连忙摇手。“我只是好玩,没想过真的成为陶艺家。”
  “为什么不?”珍珠扬眉。“你还年轻,又有潜力,只要拜在名师门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她?前途不可限量?欣怡摇头。她从不认为那种美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敢有太大的梦想,因为她总是做不到。
  “你对自己实在太没信心了。”珍珠仿佛看穿她的想法。“你应该相信奶奶,我可是专门收集陶艺品的,眼光没十分,也有七、八分准,我说你又才华就有~~~~对了,改天我让Dylon瞧瞧你的作品,让他鉴定鉴定。”
  “Dylon?”欣怡愕然。这名字,怎么跟送她幸福陶碗的男人一样?“他是谁啊?”
  “他是个陶艺品经纪人,我都是透过他购买陶艺作品的,他跟中山龙大师很熟喔!”
  “中山大师?”欣怡惊叫。“他是我嘴崇拜的陶艺家耶!”
  “我也很爱他的作品。”珍珠微笑,眼神忽然迷蒙。“以前年轻时我们还谈过一场怜爱。”
  “真的?”欣怡好奇不已。“那后来呢?”
  “唉,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珍珠叹息,幽幽地述说起那段错过的初恋。
  就这样,两个女人的感情日益增进,本来珍珠只当欣怡是未来曾孙的母亲,后来也渐渐喜欢起她本人,常常私下叫来孙子关切,要他好好对待这个孙媳妇。
  存希虽然也觉得自己不该冷落欣怡,但心理难免又芥蒂,对这个妻子仍是忽冷忽热,保持距离。
  欣怡明白他的为难,也不强求,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关心着存希,她听说存希不爱吃外食,喜欢清淡的口味,便亲自做便当,请佣人送去公司,知道他开会没时间吃饭,她便做可以一边看文件,一边进食的营养三明治,他厌烦天天都是差不多的菜色,她想尽办法做变化。他的草莓被,她细心地用手洗,他的书房摆满了安娜的相片,她替他擦相框,他时间宝贵,她每天早上都帮他配好衬衫跟领带,让他不必伤脑筋。
  他早出晚归,两人很少有机会说话,她便在各处用便利贴留话给他,比如叮咛他晚上在书房工作不要太晚,饿了记得吃宵夜,冷了别忘了添衣服。
  她其实不太懂得一个妻子该做什么,但能做的她都尽量去做,因为她想对他好,希望他神采焕发,经常带着笑意。
  她不想麻烦他,虽然这段婚姻大概只能维持短暂的九个月,她也不想为他带来任何困扰,她自己去买育儿书籍来看,自己上医院做产检。
  “今天又是你一个人来?”妇产科医生问欣怡。
  “嗯,是啊。”她有些尴尬地笑,医生上回就告诉她,希望她老公能陪着来。“存希~~~我老公公司太忙了,实在抽不开身。”
  “那也该想办法抽出时间来啊,毕竟这也是他的宝宝。”医生有些不以为然。“而且孕妇又很多小细节,我也想跟他说明一下,让他注意。”
  “你跟我说就行了,医生。”
  “好吧。”医生注视她片刻。“最近孕吐的现象还很严重吗?”
  “嗯,还是有一点~~~~”
  做完产检后,欣怡离开诊间,手上还捏着刚刚照的超音波照片,傻笑地看着——宝宝真的一点一滴在长大了啊!不知道究竟是男是女呢?医生说暂时还看不出性别,但她希望是个帅气可爱的男宝宝,就像他爸爸一样。
  可是不管宝宝长得怎样,恐怕她也只能看一眼吧,到那时她就得离开纪家,离开宝宝,也离开~~~~他了。
  一念及此,欣怡黯然呆在原地。
  “唷!这不是我那个把怀孕的事闹到满城风雨的前女友,陈欣怡吗?”
  一道讽刺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是古驰!她回头,愕然望向满脸不怀好意的前男友。
  古驰阴笑着,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个透。“怎么?一个人来看妇产科啊?是不是想堕胎的啊?你那个有钱男朋友不想负责人吗?”
  她蹙眉,不想理他,偏偏他的声音追上来。
  “我就说嘛,就凭你这个没长相又没身材的鱼干女,怎么可能真的又男人要你?他只是跟你玩玩的而已!”古驰语气很尖酸。
  她瞪他。“你来这里干嘛?”
  “我?我陪我的女人来做产检。”说人人到,一个妖艳女子走过来,欣怡认出她正是在油轮上跟古驰搭上的Rebecca,古驰揽过她,得意地笑。
  “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未婚妻。”
  “唷!古驰,这不是你那个鱼干前女友吗?”Rebecca的尖酸与古驰如出一辙。“怎么?她一个人来看妇产科?是想堕胎吗?”
  “我来做产检!”欣怡终于忍不住反驳。
  “做产检?”古驰冷笑。“不会吧?你真的打算把孩子生下来?你不怕当单亲妈妈很辛苦?”
  “我结婚了!”
  “结婚?”Rebecca扬眉。“是谁啊?竟然敢娶你?”
  “是我!”冷冽的嗓音插入。
  三人同时讶然回头,只见存希冷着一张脸,大踏步走过来,一把将欣怡搂进怀里,以保护者的姿态呛声。
  “是我纪存希娶了陈欣怡,你们有任何意见吗?”
  “没、没有!”古驰脸色发白,想起在油轮赌场惨输的那一幕,他怡然心有余悸,拉着Rebecca转身就走。
  “你~~~~怎么会来?”欣怡不敢相信。
  “你还问!”存希不满地瞪她。“为什么做产检一个人来?奶奶告诉我,上回医生说希望我陪你一起来。”
  “可是~~~我想你很忙~~~”
  “宝宝也是我的,你不要忘了!”存希责备,拦着她又回到诊间,听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两人才离开医院。
  “你公司一定还有事吧?你快回去吧。”欣怡记着催他走。
  “那你呢?”
  “我想去买一些婴儿用品,奶奶说,可以开始不知育婴房了~~~~”
  “那我陪你去。”
  “什么?你要陪我~~~~”
  “不要再啰嗦了,走吧!”存希强势地制止欣怡。
  他很不高兴,没想到欣怡一个人做产检,竟会遭人嘲弄,他之所以娶她就是不想她承受外界异样的眼光,但她还是受了。
  都怪他的疏忽,怪他没负起一个丈夫该负的责任,从今天开始,这点一定要纠正。他阴郁地决定。
  他陪欣怡逛婴儿用品店,欣怡看到什么都爱不释手,抓着一对小鞋,兴奋地问。“存希,你说什么颜色好?蓝色还是粉红色?”
  “随便。”
  “我喜欢粉红色,可万一宝宝是男的,买蓝色应该比较好吧?”欣怡犹豫。
  “这还不简单?”存希翻白眼。“两个颜色都买不就得了?”他指挥店员,把所有欣怡看中的婴儿用品全包起来,每一种都买两份以上。“这样不管宝宝是男是女,都可以用了。”
  “可是这样,太浪费了吧?”欣怡咂舌,他几乎是把整间店的东西都买下了。
  “我们纪家又不是花不起钱。”存希不以为意。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欣怡苦笑。她以后还是别跟他一起出来买东西比较好,难保他不会又包下另一间店。
  “对了,也该买些你的衣服。”存希心念一动,牵着她到另一家孕妇精品店,果然又扫了将近半间店的货色。
  “这么多,我根本穿不了啊!”欣怡抗议。哪有人买这么多孕妇装的啊?只穿九个月,浪费啊~
  “那你就一天换一套吧,这样也比较不会腻。”他说得轻松。
  欣怡看着面不改色的存希,有些受宠若惊,不管怎样,他是以他的方式在对她好吧。
  “谢谢你。”她道谢。
  “谢什么啊?”存希蹙眉,神情微微窘迫。“你不要动不动就说谢谢、对不起的,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一个丈夫该负的责任而已。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欣怡温柔地微笑。
  从那天起,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了,存希会陪欣怡去做产检,会主动关心她的身体状况,他从医生那边问道孕妇喝韭菜生姜汁,吃白糖醋蛋,可以改善孕吐现象,便亲自盯厨房做给欣怡吃。
  他的体贴令欣怡很感动,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她的每一任男友都只会要求她的付出,从不曾回报,而他,却在她每次落难时,毫不吝惜地伸出援手。
  这样的他,值得拥有幸福,她决定对他更好,在自己离开纪家以前,教会他做一个好爸爸,希望将来他能和宝宝、安娜共组一个甜蜜家庭。
  “存希,你来看。”她拉他一起读育儿书籍。“你看这个宝宝,可不可爱?”
  “嗯,是挺可爱的。”存希漫不经心地瞄一眼。
  “你看,书上说,刚出生的宝宝很容易受到伤害,替宝宝洗澡时,一定要在下面垫毛巾来防滑,还有抱宝宝的时候要注意保护他的脖子~~~~”
  “这个,让保姆注意就好了。”存希打断她。“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会请专业的保姆来照顾。”
  “可是保姆不是亲生的爸爸妈妈,她不会给宝宝全部的爱!”她有些激动,很怕宝宝没人疼爱,就算是保姆,甚至奶奶,都不能取代父母。
  如果她这个妈妈注定不能留在宝宝身边,至少他这个爸爸一定要好好爱他。
  “拜托你,以后一定要多抽空陪宝宝好吗?跟他说说话也好。”她恳求。
  存希深刻地望她,仿佛了解她内心的焦虑,眼神一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这才安心,继续与他分享书上的内容,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禁发愣,不知道十分怀孕的女人都会有这种母性光辉,他觉得她的神情看来好慈爱,好美,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
  当年妈妈怀他时,也是这么热心地跟爸爸分享育儿知识吗?
  “欣怡,你~~~~”
  “怎样?”
  他想问,几个月后,当她必须离开自己的宝宝时,她会不会很难过?可他问不出口,只能怔怔地望着她。
  欣怡觉得奇怪,正想再探问,她的手机铃声忽然作响,她接起电话。
  “喂,请问哪位?”
  “我是Dylon,还记得吗?”对方嗓音含笑。
  “Dylon?是你!”她惊喜地喊,存希听了,微微蹙眉,她抱歉地比个手势,暂时离开卧房,到走廊上讲电话。“你怎么会打来?”
  “我从育幼院问到你的连咯电话,想问候一下你。”戴伦笑着解释。”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我才应该打电话谢谢你送我那个陶碗。”
  “那没什么。怎样?你新婚生活还愉快吗?你老公对你好不好?”
  “他对我很好。”欣怡微笑,不觉探头望了一眼房里,存希正浏览着育儿书。“对了,Dylon,我正好想问你,你是不是认识纪珍珠?”
  “你怎么知道?”戴伦惊讶。
  “所有你真的是奶奶口中的艺术品经纪人咯?”
  “奶奶?”
  “呃,其实我老公就是纪存希。”她窘迫地压低嗓音。
  “什么?你嫁给纪存希?”戴伦惊叫。“他就是那个在油轮上跟你又一夜情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这回,换欣怡讶异了。她想了想,大为懊恼。“该不会是若望神父告诉你的吧?”神父怎能将她告解的内容随便告诉别人?
  “你别怪若望神父,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听到的。”戴伦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曾经冒充神父,听她告解。“我不是有意的,请你原谅我。”
  她不原谅又能怎样?反正他都已经听见了。欣怡无奈,转念一想,灵机一动。“既然这样,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你尽管说!”
  “我想送奶奶一个礼物,可我买不起,只能自己做。听说你跟中山龙打算很熟,你能教教我,怎么样做出又他风格的陶艺作品吗?”
  “你想自己做?”戴伦笑。“没问题!我可以给你一些意见。”
  于是,两人敲定见面时间,欣怡挂电话,回卧房。
  “谁打来的电话?”存希有意无意地问。
  “一个朋友。”她顿了顿,补充。“就是他送给我那个中山大师做的陶碗的。”
  “就是他?”存希眯起眼,想起她宝贝地将陶碗摆在房里,每天都要看上好几回,喉间莫名泛着醋味。“他那么大手笔,跟你较轻一定不错吧?”
  “还好啦。”其实不算很熟。“来,我们继续看书吧!”
  存希发现自己心理有疙瘩。
  对妻子视若珍宝的那个陶碗,以及那晚她接到那个男人电话时,欣喜的表情。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在乎,欣怡当然又交异性朋友的自由,她的朋友对她好,要送她那么昂贵的艺术珍品,也不关他的事。
  他只是~~~~有点替她担心而已,她的男人运难么差,总是被甩被利用,他不希望她再次上当受骗。
  只是这样而已。他告诉自己,却不由得开始注意妻子的行踪,自从上回那通电话后,她便经常出门,又时候甚至比他还晚回来,问她,她只说是跟朋友相聚。
  她在跟男人幽会吗?出现不自觉地火大。就算他们的婚姻只是一纸九个月的协议,她也应该尊重自己纪太太的身份,这样老师出门鬼混是什么意思?
  然后,是更令他火大的事,Anson偶然在街头瞥见欣怡跟一个男人在一起,那男人还扶着她,两人动作亲密。
  他当场没发作,还要Anson别多管闲事,却暗暗放在心里,某天晚上,当欣怡接到一通电话要出门,他忍不住偷偷开车尾随。
  她坐计程车,来到一栋豪宅公寓前,进去后将近一个小时,才跟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相偕走出来。
  他阴沉地瞪着两人脸上灿烂的笑容,手指扣紧方向盘。
  “谢谢你!Dylon。”欣怡挥挥手。“晚安,拜拜!”她再次坐上计程车。
  存希跟上去,在某个红灯前,他挡下了计程车,敲车窗。“陈欣怡,你给我出来!”
  她吓一跳,好半天才降下车窗。“存希?”
  “出来!”他厉声命令。
  见他脸色不善,她连忙付钱下车,抱着一个大纸盒,坐上他的车。“存希,你怎么会在这儿?”
  “看到我,很让你惊讶吗?”存希冷笑,发动引擎。“你刚刚去哪里了?”
  “我?”她一愣,不觉瞥了一眼怀里的纸盒。“去一个朋友那边~~~~”
  “是一个男人,对吧?”他打断她。
  她怔住。
  “陈欣怡,你还要不要脸?你是我纪存希的老婆,竟然三番四次跑去跟男人幽会!”
  “我幽会?”
  “你别想辩解,我都亲眼看到了!”他严厉地瞪她。“没错,我们不是因爱结婚的,几个月后也会离婚,但你连这几个月都不能忍吗?就非要这么急着爬上男人的床?”
  她惊骇地倒抽一口气。“我没有!”他怎能这样羞辱她?
  “孤男寡女在一个屋檐下一个小时,你别告诉我你们只是纯喝茶聊天。”他冷哼。
  “我们真的只是聊天~~~~”
  “够了!别再对我说谎,我不想听!”存希根本不想听欣怡的解释,踩下油门,飙起车来。
  她连忙抓紧门把。“存希,你开慢一点!你忘了吗?奶奶说你开车时速不能超过六十公里。”
  “去他的六十公里!”存希气冲冲地反驳,却还是缓下车速,不是因为顾念奶奶设下的规矩,而是忽然想到她有身孕,经不起剧烈摇晃。
  他沉着脸开车,回到纪家后,随手把车钥匙丢给佣人,便拉着欣怡进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珍珠在客厅看电视,见状,吓得追问。
  “你自己问她!”存希脸色铁青。“看看你坚持要娶回来的孙媳妇,做了什么好事!”
  “你做了什么?”珍珠转向欣怡。
  “我~~~~我没有啊。”欣怡脸色煞白。“是他误会了~~~~”
  “我亲眼看见的!”存希咆哮。“你还不肯承认?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连Anson也看见你跟别的男人鬼混!”
  “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珍珠惊愕。
  “不是的,奶奶,是、是~~~~”欣怡慌得口吃。“是Dylon~~~~”
  “Dylon?你是说专门帮我收购艺品的Dylon吗?”珍珠皱眉。“你跟他搞婚外情?”
  “我不是~~~~我只是去拿这个。”欣怡百口莫辩,只好将捧在怀中的纸盒递出去。“奶奶,你看了就知道了。”
  珍珠狐疑地接过,打开纸盒,层层包裹的,是一只弧线宛如窈窕女体的花瓶。“这是?”
  “一定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看到花瓶,存希更恼了。“他之前还送给她陶碗,现在又是花瓶。”
  “不是送的,是我自己做的!”欣怡急切地声明。
  “什么?”存希与奶奶同时愣住。
  欣怡这才娓娓道出原委,为了送奶奶一份礼物,她请Dylon教自己做出有中山龙风格的作品,这段日子两人常见面,都是为了做出一个好作品。
  “原来这是你亲手为我做的?”得知孙媳妇的用心,珍珠好感动,反过来指责爱孙。“存希,你搞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人!奶奶是这么教你的吗?”
  存希惘然,知道自己误会了妻子,很歉疚,却倔强地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
  欣怡也不奢望他的道歉,哀伤地凝望他半晌。“你真的觉得我是那种会背叛婚姻的女人吗?”就算这桩婚姻不是以爱情为基础,就算他不爱她,她也绝不会背叛他。“以后,请你别再这样误会我了。”
  语毕,她幽幽地装身上楼。
  “你应该向她道歉。”欣怡回房后,珍珠语重心长地劝孙子。
  存希阴郁着脸。“我知道。”
  “知道又什么用?要去做啊!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这阵子欣怡对你、对这个家的用心,她是认真想做好你的妻子——你以为每天中午送去你公司的便当是谁做的?以为谁那么贴心,知道你今天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你那条草莓被,她怕洗坏了,亲自用手洗,我那天经过书房,还看见她在擦安娜相片的相框,我想把那些相片拿开,欣怡又不让我那么做,她说安娜对你很重要。”
  说到这儿,阵子几乎气结,忍不住提高音量。“你不会决定自己太过分吗?都娶了欣怡,还对安娜念念不忘?”
  听奶奶提起女友,存希不觉咬牙,胸口无味杂陈。“我本来就算爱着安娜,你明明知道的!”答应娶欣怡只是权宜之计。
  “安娜,安娜,自从你跟那个女人交往后,只有你一心一意地付出,她呢?到底为你做了什么?”珍珠不屑地撇嘴。“她只想着跳舞,也不跟你商量一声,就一个忍跑到纽约去了!她知道我们纪家几代都是单传,却还声明就算跟你结婚也绝对不会生小孩——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还要一直挂念着那个自私的女人?”
  “因为我爱她!”存希低吼。而爱情,是没有道理的。就算安娜自从去了纽约后,几乎音信全无,他还是爱她。
  “随便你!我懒得跟你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谁才真正值得你珍惜!”珍珠怒得拂袖而去。
  他应该珍惜的人,当然是安娜。存希负气地想,他关在自己书房,对着安娜的相片,沉思到半夜。
  他试着回忆自己与安娜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想安娜的笑容,安娜跳舞的身姿,安娜撒娇时的俏皮模样,但奇怪地,那一幕幕画面中间,总是会闯进欣怡。
  她在船上,安慰他安娜一定会回到他身边,她送宵夜进仓库,替他吹头发,她藏在许愿盒里,那一个个卑微又孤寂的愿望,她恳求他一定要多拨点时间陪伴宝宝,还有她方才那么忧伤地望着他,请他以后不要再误会她~~~~
  存希心弦一紧。也许,他是有点对不起她,也许,他应该向她道歉。
  他悄悄回卧房,欣怡已经睡了,一样睡在沙发上,蜷缩成虾米状的娇躯意外地惹人心怜。
  存希蹲下来,目光在她细小的脸蛋上流连。
  她真的长得不太漂亮,至少没有安娜出色,她很平凡,平凡又没什么个性,做什么事都默默的,也不懂得邀功,难怪人家会说她是便利贴女孩,没有存在感。
  可不知为何,愈是多跟她相处,她的存在便愈强烈地吸引着他,教他无法不牵挂。
  究竟为什么呢?存希不解,忽地,某样东西从她胸前落出来。他好奇地拿起来看,原来是一个亲手缝制的护身符,里头装着一枚圆圆的、像硬币的东西,他仔细看,发现那是一枚筹码。
  他愣了愣,这枚筹码,该不会就是那天晚上他送给她当纪念的那一枚吧?她一直都那么珍重地把它戴在身上吗?
  存希胸口一融,心跳加速,他看着欣怡的睡颜,不知哪来一股冲动,忽然拦腰抱起她,轻轻将她放上床。
  她没醒来,只是揉揉鼻子,像赶走什么讨厌苍蝇似地挥挥手,然后侧个身,扯过棉被,将自己蜷成虾米状,继续酣眠。
  他不禁好笑,拿起手机拍她完全称不上文雅的睡相,见她还是甜甜地睡着,他忽地心弦一栋,俯下身,方唇缓缓地、一寸一寸地靠近她——
  “你做什么?”她忽地睁开眼,迷蒙地望他。
  他僵住。
  
  第六章 永远的天鹅
  “我没做什么!”存希急忙弹直身子,手机丢进睡衣口袋里,不肯承认自己心血来潮竟想偷香——他干嘛这么做?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无聊。
  “我~~~~怎么会在床上?”欣怡不疑有他,坐起身,有些茫然,半晌,总算清醒。“是你抱我上来的吗?”她不敢相信。
  她的语气,好像他做了一件什么天大的好事!存希脸颊窘热,粗声辩解。“谁叫你睡相那么差,都快跌到地上了,我怕你摔着肚子里的宝宝。”
  “是为了宝宝吗?”欣怡呢喃。也对,他怎么可能是心疼她呢?她自嘲。
  “你怎么忽然醒来了?”他转开话题。
  “我~~~~呃,肚子好像有点饿。”她尴尬地摸摸微隆起的腹部。
  “肚子饿?”他讶然,现在都半夜一点多了。
  “不知道,就算想吃东西。”她苦笑。“可能是宝宝晚上没吃饱吧?”
  他望她。“你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听说孕妇都会忽然想吃些奇奇怪怪的食物,不管是什么,他都会找来给她,就当是~~~~对她道歉吧。
  她想了想。“我想吃蛋,还有火腿。”
  “火腿蛋?”存希失望。她的食欲也太平凡了吧?火腿蛋家里厨房就有了,根本不须他出门去找。
  “嗯,我想夹在土司里,还要加美乃滋。”想着,欣怡肚子不禁咕噜噜叫起来,她急忙翻身下床。“我去厨房!”
  存希不自觉地跟上去,两人来到黑漆漆地厨房,欣怡开灯,从冰箱取出蛋跟火腿,有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土司面包。
  她转开瓦斯炉,在平底锅上淋上油,正要打蛋时,存希忽地出声。“我来把!”
  “啊?”她愣住,看丈夫走过来,抢过平底锅的把柄。“你会煎蛋吗?”
  “不要小看我。”他板着脸。只不过是一颗蛋,有啥了不起的?
  “可是你从不下厨的,为什么~~~~”
  “闭嘴!”他制止她。“总之你的宵夜我来做就是了。”谁教她不想些奇怪的东西吃,偏偏要吃这些?他只好亲自下厨聊表歉意了。
  但古人说“君子远庖厨”果然有几分道理,像他这种习惯在商场上杀伐征战的大男人,偏偏对厨房事务一窍不通,煎颗蛋跟几片火腿,也能搞得鸡飞狗跳,油滴四溅。
  最可怕的,他还不肯认输,非坚持完成任务不可。
  欣怡目瞪口呆地望着存希造成的灾难,好不容易等他挥汗如雨地夹好一份三明治,他身上的围裙已经满是油污,不忍卒睹。
  “好了,你快吃吧!”他还扮出一张酷脸命令她,假装自己游刃有余。
  她接过三明治,犹豫地看了会儿夹在里头焦掉的蛋以及更焦的火腿——呃,吃了应该不会中毒吧?
  “快吃啊!”他催促。
  她深呼吸,鼓起勇气咬了一大口,用力咀嚼,勉强咽下,见他眼神掩不住期盼,她强迫自己绽出最开怀的笑容。“好吃!”
  “真的?”他眼眸一亮。
  “真的!”她又咬一口。“没想到你第一次下厨,就可以做成这样,好厉害!”
  “那是当然,小Case!”他颇得意。
  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他见她胃口不错,主动标尺再多做一份,她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又挥汗如雨地送来一份三明治。
  “我吃不下了。”她小小声抗议。
  “吃不下?那我自己吃,免得浪费。”说着,他拿起来就咬一大口。
  她又来不及阻止,只能看他呛咳着把那一口吐出来,脸色大变。“好难吃!”
  “不会啊,我觉得不错。”她虚弱地反驳。
  “难吃死了!”他怒吼,严苛地瞪她一眼。“为什么刚刚不跟我说?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吃下去?”
  “因为~~~~真的很好吃啊。”她笑道。他亲手做给她吃的东西,就算难吃,她吃下去也智慧尝到满腔甜蜜。
  他瞠视她,见她笑颜如花,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心下感动,嘴上却不饶人。“你真是笨蛋!你们姜母岛,怎么专门出产一些笨蛋啊?”
  她笑容一敛。“你讨厌吗?”
  讨厌?存希惘然。不,他不讨厌,一点也不。“我只觉得~~~~好笑!你们真是一群乱七八糟的人,你爸爸、妈妈,还有你姐夫~~~~天哪!那个乌七七究竟是哪来的天兵啊?在工厂里布下一堆陷阱,接过自己却忙着跳进去!”他摇头,想起那日乌七七的惨状,忍不住爆笑。
  他笑得爽朗,笑得愉悦,整张脸亮晶晶的,宛如阳光灿烂。
  欣怡看呆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她从不晓得他也能这样笑,像个淘气大男孩。
  好片刻,存希才慢慢止住笑声,仿佛也觉得自己笑得太过火,他有些尴尬。“你们~~~~真是一群怪人。”他下结论,凝望欣怡的眼神很深刻,很复杂,蕴含着某种不知名的情感。
  她被他看得心脏狂跳,不觉垂下头。
  “欣怡。”他忽地哑声唤她。
  “嗯?”
  “对不起。”
  她讶异,募地扬起眼眸。“什么?”
  他窘迫地咳两声,别过头。“我不应该误会你,我~~~~我向你道歉。”
  他向她道歉,王子跟她说对不起,一向高傲的他竟然愿意向她低头!欣怡激动不已,胸口像融化一罐蜂蜜,甜甜暖暖。
  “你当然会接受吧?”他问话的口气根本不容得她反驳。
  “嗯。”欣怡温柔地微笑。她当然会接受,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正躺在幸福的云端,像棉花糖般的一团云,好软,好舒服。
  “你怎么了?”存希眨眨眼,她的笑太甜,神情太美,教他刹那间竟有些炫目。
  “我~~~~”她正欲回答,一声短促的简讯提示音募地响起。
  存希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见简讯是安娜传来的,神情一凛,他按键,阅读内容——亲爱的,我要回台湾咯!
  
  她的幸福来得突然,也去得仓促。
  自从接到安娜的简讯后,存希整个人便心神不宁,两夫妻好不容易热络的关系,也再次急冻。
  欣怡明白他的苦恼,并不怪他,反倒是珍珠看不过去,警告孙子不许忘了自己对婚姻的责任。
  “我知道,你不用一直提醒我!”存希在奶奶再三告诫下,几乎发飙。
  欣怡见情况不妙,拉着丈夫回房。“你别跟奶奶吵,她不知道我们有签离婚协议,才会这样逼你。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只要你好好跟安娜解释整个来龙去脉,她会谅解你的。”
  她会吗?存希可不敢有此把握,就算安娜知道这桩婚姻只是权宜之计,也未必会体谅他阴差阳错跟别的女人上床。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向她解释。”欣怡保证。
  存希冷静下来,在脑海里衡量目前情势。“我想,她应该是回来替我庆祝生日的,不会待太久,只要这几天能瞒过她就好。”
  “你是说,我们要在她面前演一场戏吗?”
  “不用演戏。”他摇头,直视她。“你只要暂时躲起来就好,别出现。”
  他要她躲起来,别出现?欣怡哑然,喉咙涩涩的,不知是什么滋味。这很合理,不是吗?他当然不希望安娜发现她的存在,这只会造成他们俩感情摩擦,只是,她为何忽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好像小时候,被同学强迫玩捉迷藏,然后谁也记不得要找到她。
  会不会,她走了以后,他也忘了要找回她?
  “那我回~~~~姜母岛好了,我跟奶奶说我回娘家住几天。”
  “嗯。”他同样。
  她立刻收拾行李,不料珍珠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不准她离开。“你才是这个家的少奶奶!凭什么要躲着安娜?我不许!”
  “可是奶奶~~~~”
  “存希要你躲,是吧?那我偏偏要把你介绍给大家!存希生日那天,我要盛大举行宴会,让所有纪家的朋友都认识你!”
  存希得知奶奶的决定,也狠下心。“好,既然奶奶坚持,我也有我的作法,宴会那天我会带安娜出席,告诉大家她才是我真正的另一半!” 、、
  祖孙俩杠上,欣怡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珍珠可不管她为难,径自命管家广发请帖,筹备宴会,还请来造型师,替她量身定做一套闪亮亮的礼服,佩戴全套珍贵的首饰。
  正当家里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存希忽然接到安娜电话,说她临时有事,会延迟几天回国。
  存希愕然。“这么说礼拜五,你敢不回台湾了?”
  “嗯,等我事情处理完,应该礼拜六回到台湾吧。”
  礼拜六?那已经是他生日隔天了啊!存希微微失落。“你还记得礼拜五是什么日子吗?”他试探地问。
  “什么日子?”
  她忘了。存希一沉,原来安娜根本不是为了他的生日回来。“我知道了,那我们礼拜六见吧。”他黯然挂电话,站在书房床前发呆。
  欣怡躲在门另一边,听见了他对安娜说的话,见他神情落寞,她大概也猜到安娜忘了他的生日,并不会在当天赶回来。
  她心疼地望着他,他的背影长长的,看起来好孤单,他一定很难过吧?被人遗忘是什么滋味,她很清楚,感同身受。
  她悄然转身离开,来到育婴房,将自己事先藏好的礼物拿出来,呆看半天,然后抽出小卡,换一张写上祝福的话——
  原来安娜并没有忘了他的生日!
  生日当天,存希收到快递送来的礼物时,很开心,兴匆匆地拆开盒子,里头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条深色毛线围巾,看起来是亲手织的,有些地方织得很不平整。
  安娜什么时候学会打毛线了?存希讶异,将围巾捧在胸口,忽然觉得好温暖——他没想到她竟亲手织围巾给他!
  他取出附带的小卡,卡片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但够了,知道安娜有这份心意,知道自己并没被遗忘,就够了。
  存希喜悦地微笑,连日来阴霾的心情放晴,他甚至不介意奶奶执意为他举行生日宴了,既然安娜不在,他就陪欣怡好好玩玩吧!
  “你好像很高兴?”欣怡探头进书房。
  “嗯。”他笑着转身,看着欣怡躲在书房门扉后,迟疑着不敢走进来。
  “怎么了?干嘛站在那儿?你进来啊!”
  欣怡闻言,粉颊染红。“你可别~~~~笑我。”她扭扭捏捏地走进来。
  存希眼前一亮,只见她长发挽起,别着水钻发钗,身上是一袭珍珠白的礼服,裸露她优美的颈脖与半片白皙的背,耳际、胸前以及手腕是成套的泪滴状珠宝。
  他心弦一动,不禁赞美。“你很漂亮!”比那天在油轮上更迷人,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温柔慈婉的“孕”味,让她现得更女性化。
  “真的吗?”欣怡呼吸紧凝,不太相信。
  “真的!”他强调。“你今天真的很美。”
  欣怡脸更红了,害羞地别过眸。她从没想过,“美”这样的形容词也能用在自己身上。她望向躺在书桌上的围巾,眸光闪烁。
  存希注意到她的目光。“好看吗?是安娜送我的。”他炫耀似地宣布。
  她调回视线。“你喜欢?”
  “当然喜欢!”他笑。“这可是她亲手织的,我没想到她会那么用心,特地去学打毛线。”
  他看来~~~~很感动。
  欣怡无语地注视存希,好想告诉他那条围巾其实是她打的,她手指头还留了几道不小心刺到的伤口呢!
  但她不能戳破他的喜悦,没关系,他高兴就好,只要他幸福,她也会快乐。
  她淡淡一笑。“存希,奶奶说今晚我们要开舞会。”
  “那当然,一定要的。”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真的会跟我跳吗?”她惊喜。“可是我跳得很不好,而且又有宝宝~~~~”
  “放心吧,有我带你。”他俯望她,圈住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柔情蜜意。“我们可以跳慢一点,这样就不怕惊动宝宝了。”
  说着,他曲起臂膀,示意她勾住,她乖乖从命,与他相偕下楼,芳心在胸口不听话地急跳。
  装点得美丽辉煌的大厅里,珍珠跟一干宾客正等着他们,见两人现身,不约而同发出赞叹,看着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对才子佳人。
  他们真的很相配吗?欣怡娇羞地想,大家是不是认为他们是一对甜蜜夫妻?今天她是公主,而他,是她最钟爱的王子。
  珍珠比了个手势,乐团奏起美妙的华尔兹,存希弯下腰,邀舞的姿势既帅气又尊贵,像个真正的王子。
  欣怡怯怯地朝他伸出手,他一把握往,然后领着她,翩然起舞。
  他的确很会带舞,轻轻地、柔柔地,带她飞上天堂,摘璀璨的星星。
  “我~~~~有点晕。”
  “我跳太快了吗?”他体贴地缓下速度。“是不是宝宝在抗议了?”
  “宝宝没事。”是她这个妈妈,兴奋得受不了。“存希,你知道灰姑娘的故事吧?”
  “当然知道。”
  “神仙教母施了魔法,把灰姑娘变成公主,可是过了午夜十二点,她就会变回原样。”她顿了顿,幽幽叹息。“我觉得自己好像灰姑娘。”
  他蹙眉,在她话里听出隐约的哀愁。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她低语。
  “怎么了?”他倏地扣紧她的腰。“怎么忽然说这些?”
  “不知道,我就算很想说。”因为她有种奇怪的预感,不说的话,以后或许没机会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人很骄傲,很不好亲近,其实不是的,你很温柔。”
  “这种形容词不适合用在我身上。”他涩涩地说,表情有点僵硬。
  “你是个好人,也许你自己不觉得,但你~~~~真的很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窘到嗓音粗哑,没好气地瞪他。
  “我想说~~~~”我爱你。但她说不出口,只是迷蒙地微笑。“存希,你记得你在仓库里找到我的许愿盒吗?”
  “我记得。”
  “你还记得你说过,我有个愿望,跟你一样吗?”
  “嗯。”存希点头,眼神深沉。遇见一个自己爱的人,那人也爱自己。
  “我真的很希望,那个愿望有一天能实现。”
  “你~~~~”存希怔忡地看着欣怡,他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她不敢说出口的话。可他该怎么回应?该怎么做?他的心狂跳,不知如何是好,正当他想开心,一道娉婷倩影倏地闪进他眼底,他倒抽口气——“安娜?”
  书房里,存希与安娜对峙,欣怡不安地站在一旁,珍珠则是眯着眼,等着看孙子如何处理这问题。
  “存希,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安娜发飙。“怎么可以瞒着我娶另一个女人?如果不是我的朋友告诉我,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骗你,这是有原因的~~~~”存希试着安抚她。
  我却不想听。“背叛就算背叛!还能有什么原因?纪存希,原来你是这种负情负义的男人!”
  存希懊恼地拧眉,百口莫辩。
  见他苦恼,欣怡主动跳出来解释。“不是的,石小姐,你真的误会了,存希是因为宝宝才娶我的。”
  “宝宝?你们有孩子了?”安娜骇然睁大眼,正想继续痛骂男友负心时,欣怡又抢先开口。
  “石小姐,你听我说,是这样的~~~~”她道出来龙去脉。
  安娜哑然,没想到背后竟有一段如此离奇的故事,她看看祈求她谅解的欣怡,又看看一旁不以为然的奶奶,最后转向存希。
  “我不管你是基于什么理由结婚的,存希,我可以原谅你因为意外跟别的女人上床,可是你得给我一个交代,你现在到底要怎么做?”
  “安娜,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等宝宝生下来~~~~”
  “那这段时间我该怎么办?”安娜酸楚地看他。“乖乖地等吗?默默在一旁看着你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看你当别人的丈夫,跟她亲热地共舞,照顾她,拥抱她——是这样吗?存希,难道我应该就这样等下去?你忍心这样对待我?”
  安娜一字一句,敲进存希心坎,他心痛不已,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女友。
  “你现在就做决定,存希,你要选她,还是选我?”安娜下最后通牒。
  “对,存希,你说吧!”珍珠听她丢出这道难题,顺势要求孙子下定决心。“别耽误人家石小姐,我相信外头想追求她的男人肯定不少。”
  存希明白奶奶的暗示,她是要他趁机拒绝安娜,但他怎能这样做?
  他不能伤害安娜,可他也不忍伤害欣怡。他彷徨地望向欣怡,后者也正凝望着他,她的眼眸沉淀着深深的哀伤,仿佛已经料到他会怎么做。
  他想起她方才说的,她是灰姑娘,过了午夜十二点梦就会消失~~~~
  “存希,你说啊!你到底选谁?”安娜催促。
  他绷紧身子,手抓着书桌,忽然触及围巾一角,他心念一动,拾起围巾,温暖的触感直透进他掌心里。
  这是安娜送给他的围巾,是她亲手织的~~~~
  “我选安娜。”他哑声宣布。“她才是我真正爱的人。”
  空气,瞬间冻凝。安娜放松地微笑,奶奶恼怒地咬唇,而欣怡,她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许久,她才自嘲地扬唇,转身,默默离去。
  午夜未到,她却已然从美梦中惊醒——她,不是公主,只是不起眼的灰姑娘。

  第七章 崭新的开始
  老师不要叫到我。
  有人陪我当值日生。
  有人记得我生日。
  玩躲猫猫时会找到我再回家,不要每次都忘了我~~~~
  
  下雨了。
  欣怡抬头看从天空飘落的细细雨丝,眼神很迷茫、很无奈。
  下雨了,有点冷,如果这时候能待在屋里,喝一杯热热的茶,或吃某人做的其实不太好吃的三明治,那该有多幸福!
  可她,却一个人孤单地在寂静的街道上走,视线茫茫,前途也茫茫。
  幸福总是离她很遥远,爱情会她,好似只是梦中的童话。
  遇见一个爱我的人,我也很爱他。
  什么时候,这样的愿望才能实现?或者,她永远只能在梦中追逐,追逐那个永远不会为她停留的王子。
  我选择安娜,她才是我真正爱的人。
  当然是安娜,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她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安娜才是他的公主,她只是~~~~一个麻烦,一个他不得不接下的烫手山芋。
  他没有恨她,已经不错了,她不该奢求太多。
  只是,她只是希望,梦能做得长一些,醒得晚一些,她只要求这几个月,难道这样,也不能吗?“
  “难道我真的不值得有人爱?”她喃喃地问,问天空,问细雨,问苍凉夜色。
  难道不可以吗?她只想有人疼,有人宠,有人会记得找到她,不要丢下她,她只想,当她很用心地爱一个人时,那个人也能爱她。
  这样的愿望,很过分吗?
  她凄然瑟缩在骑楼下,用双臂仅仅环抱自己,夜很沉,很冷,却不及她的心沉,不及她心冷。
  “存希,你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正和安娜开心地跳舞~~~~”
  他正在找她。
  送安娜回家后,存希开着车,大街小巷地绕,夜愈深,他找得愈狂。
  “笨欣怡,你躲哪里去了?”他懊恼地自言自语,很气她不说一声就跑到外头,手机不开,不跟他联络。“你知不知道,奶奶很担心?”
  他其实也担心,但他不愿对自己承认,他告诉自己,他是不忍奶奶牵挂,才发狂地找她。
  他不说她口中那种温柔的男人,对不相干的人,他很冷漠,也可以很无情。
  他只是对她,不小心好了一些些,她却感激地拿他当什么大善人,真可笑!
  难道姜母岛,专出这种单纯的蠢蛋?他郁闷地抿唇,想起自己这样开着车,漫无边际地找,好像也很蠢。
  “Shit!”他低咒一声,握拳用力敲了下方向盘,发泄满腔郁闷。
  路口忽然窜出另一辆车,他心神不定,差点来不及踩刹车,幸好最后还是化险为夷。
  对方下车开骂,他不耐地皱眉,没注意到路旁一缕游魂般的影子晃过,正是欣怡。
  他随手丢给对方一张名片。“车子有问题再找我!”摞下话后,他继续开车。
  这夜,他其实与欣怡错过好几次,但两人都不知晓,直到天蒙蒙亮,雨也停了,他才在纪家附近一座小公园发现她。
  她正蹲在一块沙地边,捏着湿湿的泥土,做泥娃娃,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一对甜蜜夫妻。
  还要一个可爱的宝宝。她想,又挖起泥土。没有宝宝,他们就做不成夫妻~~~~
  “我终于找到你了!”存希的声音在她身后想起。
  她愕然回眸,不敢相信。
  他找到她了!她以为,不会有人找她~~~~
  他一把拉起她,气急败坏。“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出来,手机也不开?你知不知道我~~~~奶奶很担心你?”
  是他吗?真的是他来找她吗?他真的找到她了?
  “持续”她沙哑地唤,伸手颤颤地摸他臂膀,仿佛要确定他是真的存在。
  “你身子好冷!你淋雨了?”存希猛然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为什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你忘了肚子里还要宝宝吗?”
  她一震,半晌,眼神一黯,柔顺地道歉。“对不起。”她不该没顾好宝宝。
  “别跟我说对不起!”他斥责,想再骂她,见她眼眶似泛着泪光,忽然不忍,重重叹口气。“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娶对面便利店买杯热饮给你喝。”
  “嗯。”她乖乖点头,跟他走到公园门口,在街边站着等。
  她不应该放开她的,也许那时候他不松手,不留下她单独一个人,那件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他不晓得,所以放开了,所以当他从便利店走出来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辆轿车急驶而来,意外装上精神恍惚的她。
  “欣怡——”他狂吼,惊骇地看她身子滚到一旁,红色的血不停地、不停地从她身下漫出——
  接下来的一切像一场梦。
  救护车带走欣怡,存希焦急地在手术室外等候,医生告诉他宝宝流掉了,而她身受重伤。他顾不得宝宝,只希望欣怡平安无恙,几个小时候,手术结束,她被送进加护病房。
  他在她病床旁守了一天一夜,她终于醒来,知道自己流产,她整个人失神,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见她吓呆了,知道她一定很伤心,急忙安慰。“你别难过,宝宝没有了又怎样?没关系啊,只要你~~~~”
  “你说什么?宝宝没有了没关系?”她颤声打断他,看着他的眼满是幽怨。
  他一愣。“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宝宝本来就算个麻烦,如果不是有他,你就不用被逼着跟我结婚,我也不能缠着你不放,对不对?”
  “欣怡,我不是这~~~~”
  “你不要说了!”她歇斯底里地喊,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她的心太痛了,通到像失去一块肉,不停地流血。她失去宝宝了,而他竟然说没关系,他一点也不在乎,在乎的人只要她,永远只是她!“不要再说了,你出去,出去 啊!”
  “欣怡~~~~”
  “我拜托你出去!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掩面哭泣。
  他看着,完全不知所措,只好默默地走出病房,却不敢离开,已然守在病房外,就怕她有个万一。
  安娜听说他为了照顾欣怡,不进公司也不回家,赶来医院,见他神情憔悴,失魂落魄,一颗心直往下沉。
  她劝他回家休息,他不肯,坚持留在医院陪欣怡。
  他变了!现在的他,似乎已不是把她放在第一位,他的心里,进驻了另一个女人。
  安娜很慌,也很气。“你为什么只想到她呢?为什么不替我想想,我看你这样,心里有多难受,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令我担心,你~~~~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陈欣怡了?”
  存希一震。“我没有!”他直觉否认。
  “那你说,她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
  “她~~~~”存希恍惚,许久,才沙哑地回应。“便利贴。”
  “便利贴?”安娜不懂。
  当你需要的时候,她永远都在,你对她的存在漫不经心,但有一天失去她的时候,你才发现,她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存希自嘲地叹息,正想解释,安娜却忽地瞥见病房门微微开启,她心念一动,刻意笑盈盈地挽起臂膀。“我懂你的意思了,陈欣怡就像便利贴,一定也不重要,对吧?哎,你早说嘛,那人家也不会误会你了。哪,你肚子一定饿了吧?至少跟我一起去吃晚餐,好吗?”
  存希拗不过她,只好随她拉着自己往电梯的方向走,他没注意到,欣怡正躲在门后默默目送着他们,泪水安静地划过她脸颊。
  隔天,当存希匆忙结束一场会议,赶到医院时,欣怡已经悄然离开了,只留下离婚协议书和一枚戒指。
  存希颤然拾起婚戒,呆站着,他仿佛能听见欣怡在他耳畔轻轻地说着——祝你幸福!
  怕惹父母担忧,欣怡不敢回姜母岛,可一时又无处可去,只好提着行李,来到“圣若望之家”。
  她怅然站着门口,想着该如何说服神父让她在这里住一阵子,想清楚自己该何去何从。
  “欣怡,你怎么来了?”戴伦爽朗的声音拂过她耳畔。“你来看孩子们吗?还是~~~~”他蓦地停顿,望向她脚下的行李,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她忧伤地回眸。“我离开纪家了。”
  “你离开了?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没有理由再留在那里了。”欣怡简单地将安娜回国以及自己流产的前因后果,告诉戴伦。
  他愣住。“我从来不晓得还有个安娜。”
  “她一直都在。”欣怡嗓音苦涩。“其实我跟存希一开始就签好协议,等宝宝一生下来我们就离婚。”
  戴伦无语,良久,才哑声问。“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凄然摇头。“我想。我可能会去南部,找一份工作~~~~”
  “要不要去上海?”他忽地打断她。
  她哑然。
  “我打算在上海开一间艺廊,过几天就要飞过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跟你去上海?”她不可思议。上海,听起来像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中山大师也在那里,我上回寄给他你作品的照片,他很欣赏,也许你可以拜他为师,学陶艺。”
  她?拜中山龙为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都还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收你为徒?”
  “可是~~~~”她迟疑。
  “这是你展开新生活的机会,你不想蜕变吗?”戴伦极力游说她。“欣怡,不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有另一种可能?”
  她有吗?欣怡动摇。总是不起眼的她,真能有蜕变的一天?
  “存希!”呼唤声从遥远的世界另一端传来,存希动也不动,置若罔闻。
  “存希!”那人又唤了一声。
  他这才回神,收回盯在手机萤幕上的视线,合上手机盖,慢慢转身。
  “安娜,你来啦。”
  安娜蹙眉,盈盈走到他面前,见他手上紧紧握着手机,眼神一暗。“这阵子你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她放柔嗓音。“陈欣怡走了,对你影响有这么大吗?”
  存希一凛,努力维持面无表情。“我没什么,安娜,你别多心。”
  安娜并不相信,只是她聪明地不再追问,目光流转,在角落一张咖啡桌上,发现一条围巾。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拿起来瞧,围巾勾织技巧并不高明,她摇摇头。“存希,这是你买的?”
  “这条围巾你不知道?”他愕然。
  “我不知道啊。”她也惊讶。
  存希一把抢过围巾,深思地望她。“这不是你送的吗?”
  “我送的?”安娜迷惑。“我没有啊!”
  存希蹙眉。如果这条围巾不是安娜送的,那为什么佣人拿给他时,会说是安娜请快递送来的?难道~~~~他一震,迅速打开书桌抽屉,翻出那张生日小卡,跟欣怡在协议书上签名的字迹对照,这才惊觉是同一个人写的。
  为什么欣怡要假冒安娜的名字送礼物?是怕他认为安娜忘了自己生日会难过吗?为了安慰他,她宁可践踏自己的心意?
  这傻瓜!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存希惊慌,眼角忽又瞥见协议书上某处有立可白的痕迹,他仔细一瞧,这才发现欣怡把金额的部分涂掉了。
  这份协议书,是两人结婚当天,他要她签下的,载明两人在宝宝生下后就离婚,他会给她一笔钱,每个月还固定汇入赡养费,但显然她什么都不要。
  她不要钱,不求他的爱,她怎么~~~~那么傻?
  “这阵子事情太多,我一直忘记要送你生日礼物。”安娜忽然搭住他肩膀,娇柔地问。“亲爱的,你想要什么?”
  他惘然望向安娜甜美的笑颜,看到的,却是欣怡得知自己流产时,绝望的神情——“我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欣怡,想找她回来~~~~
  见他表情呆愣,安娜心里有数,扬眸定定凝眸看他。“存希,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怔住。“你说什么?”
  “你后悔那天晚上选择了我,不是她吗?”
  “我——”存希哑然无语,他应该否认的,不是吗?为何会说不出口?
  他的沉默令安娜更受伤。“是不是你跟我几年来的感情,比不上跟她短短几个月?你曾经说过要娶我的,你忘了吗?”
  存希胸口揪紧。“我没忘。”
  “那揪别再想她了,好吗?她握住他脸颊,神情甜美,又带着几分俏皮。”从今以后,你只能想着我,存希,我才是你真正爱的女人!“
  她,才是他真正爱的女人,是这样吗~~~~
  存希无助地望着安娜,她目光一闪,忽地抢过他手机,快速按了几个键。
  “你做什么?”他抢回手机,已检查,脸色大变。“你把照片删掉了?!”
  “别生气嘛!”她摇晃着他臂膀,撒娇。“既然你决定跟我在一起,就应该忘了陈欣怡,对吧?你不需要再留着她的相片。”
  存希不语,脸色一下青一下白。
  安娜知道他真的生气了,深吸一口气。“存希,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他可怜兮兮地瞅着他。“你不要丢下我,除了你,我什么都没了。”
  “什么意思?”他表情凝重。“难道你不回纽约跳舞了吗?”
  “我不能回去了。”她黯然低语。“我已经没法再跳舞,我的脚踝受伤了,其实我是回来做复建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好~~~~”
  “你怎么不早说?”他焦急。“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我有我的骄傲啊!”她喊,眼眸含泪。“存希,我不想你以为我在争取你的同情,我、我希望~~~~”
  “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了。”他怎会不晓得呢?失去舞台的安娜会有多徬徨、多惊慌。他温柔地凝视她。“放心,你一定能再跳舞的,我会陪着你。”
  “存希!”安娜激动地投入他怀抱。
  他拥住她,怜惜地拍她背脊,神色却暗淡。
  他不能背弃安娜,只好辜负欣怡,既然生日那晚他已经做了选择,便没有后悔的余地。
  没有了——
  在戴伦的协助下,欣怡在上海租了一间小公寓,住下来,起先有段时间她仍陷在悲痛里,整日心神恍惚,戴伦也不逼她,有空时便常过来陪她,带她四处走走,探访上海大街小巷。
  渐渐地,欣怡精神振作起来,觉得很不好意思,主动要求到戴伦新开张的艺廊帮忙,戴伦除了交给她一些行政杂务,也趁机介绍她给中山龙认识。
  中山大师故意考她。“你看见这个作品,看见了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这不是我做的,你如果教我做我才告诉你。”欣怡无意间的妙答令他大悦,加上戴伦强力推荐,竟决定收她为徒。
  欣怡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机会拜在名师门下,她战战兢兢,认真学习,但大师要求严格,几次挫败之后,她兴起逃走的念头。
  她悄悄收拾行李,正想逃回台湾,戴伦及时现身阻止。
  “你想去哪儿?”他质问。
  欣怡愧疚地低头,不想说话。
  “你想逃回台湾吗?你不是说,成为陶艺家是你的梦想吗?只不过几次失败,就想放弃了?”
  “我觉得~~~~我做不到。”她怯怯地低语。从小到大,她没有一件事真正做得好的,她总是令周遭的人失望。
  “你根本没努力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戴伦严厉地责备。“不错,你陷在是很不起眼,就像这陶土一样,什么都不是,但经过一番巧手塑造后,可以变成任何美丽作品。当然,这过程会很艰辛,就像烧陶一样,得经过烈火试炼,会很痛很痛,可是每一件闪亮的作品,每一个成功的人,都经过这种痛——你以为安娜是怎么成为一个成功的芭蕾舞者的?”
  安娜!提起这个存希最爱的女人,欣怡身子强烈一震。
  “她能够在舞台上舞得那么漂亮,私底下不知摔过几百次,熬过多少痛苦,你以为自己可以不必受这种折磨,就从毛毛虫蜕变成蝴蝶吗?”
  “我~~~~”
  “你想输给安娜吗?你不仅爱情输给她,连斗志也要输给她吗?”
  欣怡怔忡,想起存希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人生就像赌局,不可能把把都赢,但只要筹码在手上,就永远有希望。
  他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要她以后不要再看不起自己~~~~
  “我不想输!”欣怡忽地激动地喊,凝望戴伦的眼,难得地闪耀着坚决。“我想试试看,我会努力,我要证明自己~~~~不只是这样。”
  她不想输给存希爱的女人,她要证明给他看,她不是便利贴女孩,她也可以很闪耀,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下定决心后,欣怡马上进工作室里捏陶烧陶,彻夜不眠,总算突破瓶颈。
  但她知道,这只是第一个难关,未来还有更多个等着她,她一定得鼓起最大的勇气,一个个冲破。
  后来某天,当她在住处专心地画新作品的设计图时,戴伦提一盒披萨来看她。
  “你该不会到陷在还没吃饭吧?”他笑问。“我带了披萨,一起吃吧!”
  “谢谢。”欣怡停下笔,为客人与自己煮了一壶咖啡,两人一面吃饭,一面聊天。
  戴伦告诉她他打算将未来事业的重心摆在上海,以后不会像从前那样,在全世界飞来飞去了。
  “你要定下来?”欣怡惊讶。“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流浪的感觉,不喜欢停在同一个地方太久?”
  戴伦从小父母双亡,在育幼院长大,靠着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天,成为知名的艺术经纪人,为各地收藏家收购、鉴定各项宝物,与之所至,还会到亚马逊丛林探险,是个活得很率性的男人。
  没想到这样的男人,竟动念要在上海定居。
  “现在想想,停下来也不错。”戴伦若有所思地瞧了欣怡一眼。“而且我觉得上海挺有趣的。”
  “是吗?”欣怡没认出他眼神深刻的意味,随口戏虐。“该不会想结婚了吧?”
  “如果有人肯嫁给我,结婚也不错啊!”
  “只要你肯求婚,哪个女人不点头?”
  “那你愿意吗?”
  “我?”欣怡愣住。“你在开玩笑吧?”
  “如果我不是呢?”戴伦似笑非笑。
  欣怡摇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她径自下结论。“而且我不适合你,现在也完全不想结婚。”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戴伦有意无意地问。
  欣怡怅惘,不说话。
  戴伦注视她片刻。“我上次回台湾的时候,听说安娜开了一间舞蹈教室。”
  “是吗?安娜留在台湾啊。”她顿了顿,淡淡地笑。“那他们一定就快结婚了,真好,存希一定很开心。”
  戴伦蹙眉。“欣怡~~~~”
  “没关系的。”欣怡明白戴伦在为自己担忧,比了个要他安心的手势。
  “我早想开了,而且我也希望他幸福。他有他的幸福,我也应该寻找自己的。”
  “没错!”戴伦很高兴她能这么想。“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掌握,不要依赖任何人来给。”
  以前她就算一直期待有个白马王子来拯救自己,才老被男人耍得团团转。欣怡苦笑地摇头,她不会再那么傻了,从今以后,陈欣怡不会再是以前那个不受人尊重的便利贴女孩——
  “Dylon,我刚设计了一个新图样,你来给我一点意见好吗?”

  第八章 蜕变后的彩蝶
  两年后,上海。
  为了考察“魔法灵”在中国的业务发展情况,存希亲自飞来上海,他的特助Anson自然也随同。
  跟分公司以及工厂主管开过会后,存希又顺道见了几个投资银行的人,商议公司在香港发行可转债的可能性。
  在上海短短几天,开了五、六场会议,晚上还得跟客户应酬,存希不累,跟着他到处跑的Anson可累垮了,唉唉叫。
  “老板,你工作不用这么拼命吧?偶尔也要休息一下啊。”
  “你累了,你先回饭店。”存希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翻阅业务报告。
  老板还在工作,他这个特别助理哪敢擅自休息啊?Anson暗叹。以前老板虽然认真,却也不至于没日没夜地像个工作狂,这两年却像疯了似的,马不停蹄,连跟女友安娜结婚的时间都没有。
  “老板~~~~”
  “对了,我差点忘了。”存希忽然抬头。“帮奶奶收购艺品的经纪人在上海开了一家艺廊,听说展销了许多中山龙大师的作品。Anson,你去打探一下艺廊住址,我想过去选分礼物送给奶奶。”
  “是,我马上去。”
  Anson退下后,存希出神片刻。
  自从两年前欣怡流产,留书出走后,奶奶一直闷闷不乐,想念欣怡,也心疼她那个来不及出世的宝贝曾孙。
  他没法找回欣怡,也暂时不能给奶奶一个曾孙,买件陶艺珍品讨她欢心也好,希望她能因此开朗一些~~~~
  “老板,我打听到地址了。”Anson回来报告。
  存希点头,结束公事后,马上跟Anson一起来到艺廊,艺廊装潢格调高雅,一间个室里,专门展出中山龙的作品。
  存希在里头流连,仔细挑选,忽地,一道熟悉的嗓音掠过。
  “小李,我的作品已经都摆出来了吗?”
  是欣怡吗?存希凛然,急忙追出个室,左右张望,一个女人匆匆经过走廊转角,他惊鸿一瞥,却也认出那就算欣怡没错。
  他僵在原地,心脏猛烈地震动,好半晌,他才悄悄跟过去。
  他看见欣怡正跟艺廊一个工作人员讨论几件新摆出的艺品,而那竟是出自她本人的创作!
  “不知道第一个买下我作品的,会是谁呢?”欣怡喃喃念着,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该不会没人想买吧?”
  “怎么会?”工作人员安慰她。“连中山大师都以你这个徒弟为荣,你放心,一定有人懂得欣赏你的作品的。”
  “那就希望如此咯。”欣怡微笑,跟工作人员道别后,背起俏丽的单肩背包,离开艺廊。
  存希偷偷尾随,Anson见老板举动怪异,也跟过来。“怎么了?老板~~~~咦?那不是~~~~”他发现欣怡,整个人愣住。
  欣怡跳上计程车,存希也立刻招来一辆。“Anson,你自己先回去!”随口丢下一句话,他命令司机跟踪前辆车。
  穿过大街小巷,欣怡在一栋外观颇时髦的住宅公寓前下车,存希刚想跟着下车,忽见到另外一个男人走向她。
  是~~~~Dylon?他蹙眉,看着欣怡跟戴伦有说有笑,并肩走进公寓,一颗心逐渐沉落。
  原来他们俩同居了。他怅然寻思。两年前欣怡离开,没回姜母岛,她父母也不肯告知她的下落,原来她是跟戴伦来到上海,戴伦开艺廊,而她拜在中山大师门下学习陶艺。
  他该祝福她吗?她终于实现成为一个陶艺家的愿望,也找到一个好男人~~~~
  存希咬牙,胸口冒着酸味的泡泡,一波波酸涩不停涌上来,他在公寓前盘桓许久,才让计程车司机载他回到艺廊,一口气买下所以欣怡的作品。
  他不能拥有她,就让他拥有她的作品吧!
  当然晚上,他便搭机离开上海,只淡淡地嘱咐Anson,见到欣怡的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你说有人买下我全部的作品?”欣怡接到工作人员的电话,不敢相信。“那人是谁?”
  “不知道,他很神秘,不肯留下姓名,他之说未来要把你作品的型样定期寄给他。”
  “寄到哪里?他有留下住址吗?”
  “是台湾的地址,不过不是他本人的,是他助理的地址。”
  “这样啊,谢谢你了。”欣怡惘然挂断电话。
  “怎么了?”一旁的戴伦好奇的问。
  欣怡将谈话内容告诉他,戴伦朗笑。“这不是很好吗?你有了第一个客户,看他样子好像很欣赏你的作品,应该会成为你的忠实粉丝喔!”
  “我的粉丝?”欣怡兴奋得脸红。初出茅庐的她,也有粉丝?
  “所以你以后要好好创作,不用辜负人家的期待。”
  “我一定会的!”他眼神闪闪发亮。不论那人是谁,她都深深地感谢他,也绝对不负他的赏识。
  毕竟他,是她拥有的第一个粉丝呢!
  做不成她的男人,他只好做她的粉丝,只希望她的创作之路从此走得顺遂,事业一飞冲天。
  他知道,一向缺乏自信的她,很需要实质鼓励,能够这样默默守护她,他就该满足了,不该奢想太多~~~~
  “存希,你在想什么?”安娜的声音拉回他思绪。“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只是想公司的事。”存希喝了一口咖啡。“对了,你今天找我出来吃饭,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安娜噘唇。“我们是男女朋友耶,约会还需要理由吗?”
  存希没说什么,淡淡扯唇。
  安娜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很不安,最近她觉得他离自己愈来愈远了,虽然他待她仍然温柔,却少了几分体贴,两人之间,似乎隔着微妙的距离。
  为了挽回他的新,她复健成功后,选择留在台湾开舞蹈教室,她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也放弃身材的考量,愿意替他生小孩,但反而是他一点也不着急。
  他说这两年魔法灵集团业务拓展快速,身为社长的他必须全力以赴。但真的是因为事业吗?还是他有别的疑虑~~~~
  安娜不敢多想。“存希,我生日快到了,你能不能送我一份生日礼物?”
  “你说。”
  “我想,你可以陪我出去旅行几天吗?只要三、四天就好。”
  “三、四天?”存希蹙眉。
  “我们去上海好不好?最近上海大剧院刚好有‘天鹅湖’的演出,是基洛夫芭蕾舞团哦!”安娜甜笑,使出女人必杀绝技,撒娇。“好嘛,陪人家看去嘛。”
  存希怔忡地望她。“你说去~~~~上海?”
  “嗯。”
  上海外滩
  薄暮时分,灯打亮了,映得路旁一栋栋殖民地时代留下的西洋建筑更加璀璨生辉,隔着黄浦江的粼粼波光,对岸则是由东方明珠电视塔领军的现代摩天楼。
  江河两岸,一新一旧,诉说着上海传奇的历史。
  存希与安娜沿着观景台漫步,偶尔会在围栏边驻足,欣赏江面风光,小贩向安娜推销糖葫芦,安娜摇手不要。
  “存希,你说美不美?”她紧紧挽着他臂膀。
  “嗯,还不错。”
  “你帮我照张相?”
  “好。”存希拿起数位相机,将站在路灯下的安娜纳进镜头里。
  他没注意到,当他拍照的时候,欣怡与戴伦正巧从他身后走过。
  “怎么样?出来散散步,有没有觉得精神放松点?”戴伦柔声问欣怡。最近她答应提供自己的作品给一场慈善拍卖会,为了创作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耗费极多心力,他不忍她太辛苦,才邀她出来走走。
  “放心吧,我好多了。”欣怡笑。“说真的,我要谢谢你,Dylon,这两年来你一直很支持我、关心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没办法走到今天。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戴伦若有深意地问。
  她一愣。
  “算了,没什么。”见她表情无辜,戴伦主动转开话题。“过几天就算拍卖会了,你打算拿哪一件作品出来?”
  “我还没决定,总觉得都不太满意。”
  “还不满意啊?中山大师都说你的作品进步很多,很有自我风格,已经不输给任何名家了。”
  “好还要更好嘛——”
  原本安娜来上海,最主要的就算想看基洛夫芭蕾舞团的“天鹅湖”,没想到大概在外滩走太久,隔天早上起床,身体很不舒服,头重重的,似有些轻微发烧。
  存希买药给她吃,陪她在饭店客房休息,到了晚上,她催促存希去看表演。
  “票都买了,不看可惜,而且反正我想睡觉,你一个人也无聊。”
  经她一再游说,存希点头答应,一个人来到上海大剧院,他进场的时候,灯已经暗下了,另一边也有个女人悄悄摸进来,两人隔着安娜的空位坐下。
  布幕拉起,戏开锣了,白天鹅温柔忧伤地舞着。
  存希看着台上的表演,不禁想起他与安娜的邂逅,当时他正是去看她的第一场表演,爱上了她热情奔放的舞姿,以及跌倒时立刻爬起来的坚强,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真命天女,她却一次次地从他面前远走高飞。
  他知道自己不该束缚她,她天生是属于舞台的,注定了发光发亮,他只是偶尔 会觉得寂寞~~~~然后,欣怡出现了。
  她是个不起眼的女孩,真的很不起眼,他不觉得自己会喜欢她,但她却总是牵动他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
  她很单纯,被前男友耍得团团转,很傻气,愿意相信任何人都有好的一面,很笨拙,什么事都做不好,却有很温柔,总是适时抚慰受伤的他。
  如果安娜像太阳耀眼,偶尔会刺痛人,她就像月亮,恬恬静静,不提醒自己的存在,愿意用心的人,才会发现她。
  他发现了她,却也伤害了她,然后失去她~~~~
  存希蓦地喉头一酸,隔壁隐隐约约传来啜泣声,更惹得他心慌意乱,他递出手帕,暗暗期盼那女人别哭了,别惹得他也想哭——
  欣怡哑声道谢,接过手帕擦干眼泪,觉得很难堪,很不好意思。
  看来她是影响到别人看舞的心情了,只是她真的很难过,悲从中来。
  看舞台上黑天鹅愤怒张狂地舞姿,看她激动地不停旋转,欣怡忽然想到,舞台上的安娜想必也是如此明亮耀眼。
  怪不得存希会宿命性地爱上她~~~~
  落幕后,灯亮起,全场观众起立鼓掌,欣怡也站起来用力拍手,她转过头,想对借她手帕的人道谢,却惊异地说不出话来。
  存希也认出她了,两人凝目相对,眼底情绪都复杂,怅惘、哀伤、思念、心痛,百般滋味在胸臆萦绕。
  “欣怡~~~~”存希想说什么。
  欣怡却逃了,转身就跑,存希连忙追上去,两人推挤过散场的人潮,寻觅追逐,忽地,欣怡被某人一撞,差点跌倒,存希由后头接住她。
  他将她揽在怀里,深邃的目光锁定她。
  她颤抖着,无法呼吸,看着他俊逸一如从前的脸庞——他还是个王子啊,永远是王子!
  她忽然恨起自己,气自己干嘛如此怯懦,一见到他就想逃,她不是已经变了吗?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便利贴女孩!
  “嗨。”她推开他,笑笑地问候。“好久不见,你好吗?”
  “我~~~~”反而是存希还处在恍惚中。“很好。”
  “那奶奶呢?她身体还好吧?”
  “嗯。”
  “听说安娜留在台湾开舞蹈教室,真是恭喜你了,你们一定很快就会结婚吧?”
  “结婚?”存希愣住。
  “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发喜帖啊,我会送你们一份很棒的结婚礼物。”
  “你~~~~”存希瞪她。她怎能如此淡漠地说他跟安娜的婚事?她不在乎他了吗?对他,她连一点点残留的爱意也没有?
  好酸,好痛!
  存希品味着喉间的苦涩,哑然无语,目送欣怡离去,她的背影很挺,很直,有种以前他不曾看过的坚强与自信。
  她好像~~~~变了,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陈欣怡了~~~~
  他愣愣地回到饭店,整夜出神,隔天安娜问他演出如何,他完全答非所问。
  欣怡也激动地一夜无眠。
  她回到工作室,拼命地搓揉陶土,烧制成品,中山大师说那是她目前为止最精彩的创作。
  三天后,她将这件作品交给慈善拍卖会,对方很高兴。
  “谢谢你,陈小姐,这件作品好特别,相信一定能拍到高价。”
  “这件作品真的很棒。”连戴伦都爱不释手。“我看我买下来算了。”
  “你?别闹了!”欣怡摇头。
  “你以为我开玩笑吗?我认真的!”戴伦很严肃。“这么珍贵的艺品,我要是失手错过,岂不是在艺品界浪得名声?”
  欣怡见他心意坚决,一方面很开心作品得到名艺术经纪人的肯定,一方面也不禁失落,用尽感情的作品要卖掉,她觉得很不舍,几乎有股冲动想自己买回来。
  她躲在角落,想看究竟会是谁标得她的作品,没想到却看到存希偕安娜一起走进会场。
  他们也来了?
  她震惊地呆在原地,戴伦主要到她的异样,轻拍她的手,安慰她。“他们应该是来标中山大师的作品。”
  “我知道。”欣怡喃喃应道,她当然不会认为存希是来标自己的作品,只是那晚在剧院乍然与他重逢,今天又看到他,她心情震撼,无法保持冷静。
  她看着他与安娜交头接耳,安娜还轻轻笑了。
  他们在说什么?她忍不住要猜想,却又讨厌自己如此动摇。
  纪存希~~~~已经和她无关了,不是吗?
  顺利标下中山龙的最新作品后,存希原本打算马上离开,差不多是时候去机场了。
  但工作人员推出的下一件作品,却让他心神一震,目光定住,移不开。
  那是一个圆钵,像花器,又像碗,边缘镂着一只彩蝶,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飞去,釉色请透如水,温柔如月。
  是她的作品!
  存希一眼就认出着是欣怡的创作,她上釉的技巧很特别,很有自我风格,他看得出来。
  “这个作品名为‘蜕变’。”主持人笑着介绍。“是陈欣怡小姐的最新创作。”
  蜕变?她是指那只彩蝶吗?那是否就算她自我的象征?
  他一定要标下它!
  存希下定决心,不顾安娜催着他去赶飞机,坐下来,举牌竞标。
  但他不是唯一想抢下这件拍卖品的人,有几个人同时与他竞标,当标价愈来愈高时,渐渐有人退出了,只剩另一个坚持与他竞争。
  他回头看,这才警觉与他竞标的人竟是戴伦。
  两个男人,交换意味深刻的一瞥,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强烈的斗争心。
  存希凛然回头,继续竞标,不管戴伦出什么样的价,他都不肯让步,不一会儿,喊价竞标过千万。
  会场惊声四起,众人咂舌,虽说这件作品不错,但也不至于是旷世逸品吧?有必要抢标成这样吗?
  “一千一百万!”戴伦喊。
  “一千两百万。”存希喊。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存希话一落,全场震惊。
  戴伦皱眉,犹豫着该不该再继续喊价,欣怡却已忍耐不住,冲出来制止。“够了!你们别再抢了。”
  她转向存希,眼眸燃着熊熊火光。“你死心吧,我的作品,绝不卖给你!”
  她冷冷地呛声,存希面色一变,两人目光交会,空气中窜过一道异常的电流,嗤嗤作响。
  安娜感觉到不对劲,慌得紧紧扣住存希臂膀,不由分说地拉他离开现场。
  数日后,珍珠从朋友处辗转听闻存希在上海为了欣怡的作品跟戴伦抢标,连忙招来Anson,要他去打听欣怡下落。
  Anson挣扎半天,终于坦白吐露存希其实早知道欣怡在上海,也持续在收购她的作品。
  “原谅存希一直默默守护着欣怡?”珍珠兴致勃勃,眼珠转啊转,一个念头在脑海成形。“Anson,你帮我个忙,到各大报社刊登头版广告。”
  “什么广告?”
  珍珠笑而不语。
  两天后,上海各家报纸头版同时出现一则大大的广告,写着——警告逃妻陈欣怡,奶奶病危,速回!

  第九章 拒绝
  欣怡见到报纸的广告,急得不得了,收拾行李马上就要赶回台湾。
  戴伦阻止她,认为这很可能是存希为了骗她回纪家的诡计。
  “他干嘛骗我回纪家?”她不以为然。“而且他很孝顺的,我相信他不会拿奶奶的身体开玩笑。”
  戴伦劝不动她,再加上他私下打电话给珍珠,佣人也说她身子不好,在医院疗养,他才信了,同意欣怡回台湾。
  “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告一段落,我也会飞回台湾,这阵子你自己多小心。”他叮咛。
  欣怡点头,也不多说,搭最快一班飞机回台,坐计程车直奔纪家,佣人仿佛早料到她会出现,立即将她迎进客厅。
  “奶奶呢?她怎么样了?还好吧?”她焦急地问。
  佣人还来不及回答,存希正巧下楼,见到她,整个人愣住。“你来这里干嘛?”
  还问?欣怡瞪他。“不是你警告我快点回来的吗?”
  “我警告你?”存希愕然。
  “你在报纸上登广告,说奶奶病危,要我快点回来。”
  存希更讶异了。“我说奶奶病~~~~”
  “欣怡,你、你总算回来了。”珍珠一面咳,一面在佣人的搀扶下缓缓下楼。“我一直想着你呢!”
  “奶奶!”欣怡冲上去,扶住她。“你怎么下来了?我上去看你就好了啊!你怎样?身子好些了吗?”
  “总算是从鬼门关回来了。”珍珠拼命咳嗽,老态龙钟地在沙发上坐下。“不过医生说我身体还很虚弱,唉,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奶奶,千万别这么说!”欣怡惊恐。“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真是这样就好了。”珍珠凄然摇头。“我就怕连这一、两个月都撑不过去。”
  “不会的,奶奶,有我回来陪你,你一定会渐渐好起来的。”
  “好孩子,奶奶就知道以前没白疼你。”
  “奶奶~~~~”
  这是在唱哪一出啊?存希深思地眯起眼。他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奶奶正极力在欣怡面前扮虚弱,她明明身子骨硬朗得很,说什么自己活不过这两个月?
  “存希,你还呆站在那儿干嘛?欣怡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快叫佣人整理房间,把她的行李搬上去。”珍珠对他使眼色。
  奶奶的意思是要欣怡搬回家住?存希懂了,原来登报的人正是奶奶,是她以自己病危当借口,拐欣怡回来。
  “奶奶,我只说回来陪你,没说要在这里住。”欣怡尴尬地开口。
  “回来吧!”存希板着脸,口气很硬。“你不住这儿,难得去住饭店吗?”
  “我就算是要住饭店,我已经订好房间了。”欣怡挑衅地抬起下颌。“我会每天过来看奶奶,陪奶奶,但是我绝不搬回纪家。”她慎重声明。
  什么时候,她学会说“不”了?
  存希皱眉,再次感受到眼前的女人和他当时所认识的欣怡,已经不一样了。
  拒绝回纪家住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存希还面对欣怡一连串的拒绝。
  看不惯她住在窄小的商务旅馆,他作主帮她订了一间五星级饭店的豪华客房,她不要;她白天陪奶奶,晚上去陶艺教室兼课,他觉得太辛苦,要她辞职,她不肯;他买了一辆新车送她代步,她不收,退回来;他要帮她庆生,她不愿,说自己已经跟戴伦约好了~~~~
  自从她回台湾后,一直在对他说“不”,他简直快被她气疯了。
  最气的是,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要去和另一个男人约会——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干涉,但想到她在上海跟戴伦同居,在拍卖会上戴伦又摆出一副绝对跟他争到底的姿态,他不禁又妒又恼,胸臆横梗醋味。
  他像个单恋的青少年,偷偷跟踪欣怡去约会,她和戴伦约在一家气氛浪漫的餐厅,隔着玻璃窗,他能看到两个人笑语频频,聊得很开心。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笑得很甜,很大方,不像从前扭扭捏捏的,总算急于讨好谁的模样,现在的她,有自信,容颜泛着光彩。
  她变了。
  但又好些没变,她对奶奶,依然那么细心体贴,奶奶每天都在他面前赞她,暗示纪家失去这个媳妇很可惜。对佣人,她也依然和蔼可亲,不会摆架子,对需要帮助的路人,她还是很乐于伸出援手。
  或许,变的只是对他,她对他,不再像以前小心翼翼了,甚至可以说很满不在乎。
  因为在她心里,他已经不重要了吗?存希阴郁地想,忽地,玻璃窗内的戴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绒布盒,吸引住他目光——
  那是什么?那家伙想做什么?!
  “嫁给我吧!欣怡。”戴伦热情地求婚。
  欣怡震惊,目瞪口呆。“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承认自己是有点玩世不恭,不过还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吧?”戴伦苦笑。“我对你是认真的,欣怡。”
  “可是~~~~欣怡惘然。她一直只当这男人是最好的朋友,是照顾自己的哥哥,从没想过与他发展友谊以外的关系。
  “我知道你一时有点不能接受,但其实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只是一直在等,等你从上一段婚姻的打击恢复过来,不敢再谈恋爱,但现在,应该是时候了吧?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陈欣怡了,没必要再为纪存希封闭自己。”
  “可是~~~~太快了吧?我们连男女朋友都不是~~~~”
  “那就让我们以结婚为前提,来交往吧!”戴伦握住她的手。“欣怡,我爱你,我想跟你共度一辈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吃一点苦。”
  欣怡无语地凝视他。就算她毫无心理准备,就算她没想过跟他发生恋情,但听到这番爱情宣言,她仍是激动不已。
  从没有任何男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人说要保护她,跟她共度一辈子,曾经在她心内最浪漫最甜蜜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Dylon,我~~~~”
  “不准答应!”激动的咆哮乍然响起。
  欣怡愕然回眸,惊异地发现存希不知何时来到身后,铁青着脸,眼神凌厉。
  “陈欣怡,我不准你答应他的求婚!”他命令。
  她蹙眉,恼了,起身与他对峙。“你凭什么不准?”
  “凭你是我老婆,凭我纪存希是你丈夫!”他盛气凌人。
  她气得唇瓣发颤。“你忘了吗?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们没有!”他低吼,不顾餐厅内一干食客好奇的目光。“我没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所以你名义上还是我纪存希的妻子,是我的女人!”
  她是~~~~他的女人?欣怡脸上刷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存希猛然扣住她臂膀,星眸灼热地锁定她。“欣怡,你是我的,我绝不会把你让给别的男人!”
  自从那次在餐厅的大爆发后,存希终于明白,自己不能失去欣怡。
  两年前她离开,他原想追回她,但安娜脚受了伤,他告诉自己不能于此时背弃安娜,极力压抑住感情。后来,他偶然在上海瞥见她,不敢打扰她,知道她和戴伦同居,更告诫自己默默祝福她就好。
  但现在,他控制不住了,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坚持往欣怡飞过去,不管她是不是恨他,不管她是不是考虑跟别的男人结婚,他都自私地想再次得到她。
  他曾经拥有过她一次,但当时不懂得珍惜,现在还有没有第二次机会,他不确定,但他决定努力尝试。
  首先,他对安娜提出分手,他告诉安娜,自己依然爱着欣怡。
  安娜其实早料到了,他在上海与戴伦竞标时的那股决绝,教她心悸,只是她一直不愿接受现实。“为什么你会喜欢那样的女人?我真的不明白你喜欢她哪一点?她哪里比我好?”
  “爱情是不能比较的。”他哑声低语。“不是她哪里比你好,只是因为我爱她,因为当我睡着的时候,梦里看见的人是她,因为当我醒过来时,第一眼想看到的是她——只是这样而已。”只是因为对她的牵挂,已强烈到不由他自主。
  “我不相信!存希,你是爱着我的,你不可能不爱我!”安娜感觉到自己正失去他,徬徨不已。“你看看我,我是安娜啊!为了你,我放弃了舞台,留在台湾,这些都是为了你啊!”
  “可我不要你放弃。”他深沉地注视她。“回去吧!安娜,你是适合舞台的,不要因为曾经在舞台上跌倒,就害怕再站上去,这不像我所认识的你。”
  “我不是害怕!我是为了你才~~~~”
  “你不是为了我,你只是怕自己旋转的适合,没有一个可以凝视的目标,会再次跌倒,可你其实不需要我的,你的心就是你的目标,你曾经梦想在林肯中心演出‘天鹅湖’的女主角,你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我~~~~”安娜惘然,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爱,还是因为恐慌,才留在台湾?
  “我们分手吧!”
  与安娜摊牌后,存希开始死缠欣怡。
  死缠这样的手段,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使出来,从前追求安娜,虽然也是他采取主动,但总还是风度翩翩的,送花、送礼物,在她练舞结束后忽然出现,开着帅气的跑车来接。
  可对欣怡,这些完全行不通,她不要他的花,鄙夷他的礼物,拒绝上他的跑车,她不肯答应他的约会,他只好厚脸皮地到她兼课的陶艺教室报名。
  他报名每一个由她上课的班别,从老人班到儿童班,全报了,柜台小姐当他神经病似的瞪着他,他假装不在乎。
  他尽力排开应酬,发挥最大的工作效率,在下班前将所有的公事处理完毕,下班后,便匆匆赶到陶艺教室,当她调皮捣蛋的学生。
  他总是在课堂上问一些蠢问题,例如——
  “老师,我想做一个陶器送给老婆,你觉得她会喜欢什么?”
  “老师,是不是我能成功做出这个被子,你就会给我奖励?”
  “老师,如果一个男人的老婆不肯履行婚姻义务,你说他应该怎么办?”
  她总是被他气得半死,却又不能当场发挥,因为他交了学费,她也不好赶走他,只好尽量无视他的存在。
  他可不许她无视,尽其所能地逗她闹她,为了令她另眼相看,他很认真地学做陶,可惜他很没天分,做出来的总是一些歪七扭八、怪性怪状的东西。
  儿童班的孩子们笑他。“你很笨耶!连这么简单的被子都不会做?”
  “谁说我不会做?”他很不服气。不过是个蠢杯子!
  “哈哈哈~~~~这是什么?这叫杯子?”
  “大家快来看,他的杯子还会长角耶!怎么只有一根?干脆做两根啦!”
  “对啊,两根比较像怪兽。”
  他被笑得难堪,只好装腔作势地挥拳。“可恶的小鬼,再乱说小心我扁你们!”
  “哇~~~~怪兽在鬼叫了!”
  “好恐怖啊!”
  孩子们又跑又跳,一面拍手继续笑,根本不怕他的威胁。
  他无奈地干瞪眼。
  欣怡在一旁偷笑。这个自以为是的大男人,总算是见识到孩子的威力了,他以为这些小鬼头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但看他一面手忙脚乱地捏陶,一面懊恼地怒斥孩子们,脸颊还可疑地泛红,不知怎的,她冷硬地心房,竟温柔地融化。
  如果她跟存希的宝宝能生下来,或许他们父子俩也会如此玩闹~~~~不行!欣怡阻止自己继续想,她不能受他影响,不能因此动摇,过去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再回去。
  而且他根本不在乎,失去宝宝,他一点也不可惜,可惜的人只有她~~~~
  好不容易,存希满头大汗地捏好一个杯子,讨好地送到她面前。“老师,这样可以吗?”
  丑到不行。欣怡忍不住微笑,却又立刻板起脸。“还OK啦,勉强过得去。”
  “是吗?”他眼神一亮。“那老师可以给我奖赏了吗?”
  什么奖赏?她瞪他。“我可没答应要给你。”
  “切~~~~老师说话不算话!你们说,是不是很过分?”这回,存希联合孩子们一起闹她。
  欣怡很尴尬,又觉得好笑,不知不觉,她脸上的神情柔和许多,看着存希的眼神也不再冰冷。
  存希知道自己大有进展,喜不自胜,更加卖力追求欣怡,特地一大早起来买早餐给她,亲手做了对丑丑的对杯,一个送她,一个自己留着,她来家里陪奶奶的时候,他不时出现,赖皮着跟她们一起进餐。
  他甚至利用她的善心,以替育幼院筹款当理由,邀她参加一场慈善宴会,两人相偕出席,在与会宾客的起闹下,邀她共舞。
  “我只是跟你跳舞而已,是为院童募款,你不要多想。”她刻意强调。
  “多想的人,是你才对吧?”他有点邪气地勾唇。“我只是单纯请你跳舞而已,难道你以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还能对你做什么吗?”
  谁知道啊?她负起地冷哼。
  “还是你~~~~很希望我对你做什么?”他哑声挑逗。
  “你!”她瞪他,粉唇懊恼地嘟起。
  他看着,忽然愣住,她的唇,嫣红莹亮,像含着清露的玫瑰,引诱着他,他想起两年前的某个夜晚,他曾经想在她睡着的时候偷香,可惜没偷成。
  揽住她纤腰的手臂紧了紧,他低下头,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接近她~~~
  “你、你想干嘛?”她惊慌得屏住呼吸。
  他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充满渴望的眼神催动她心跳加速,然后,他攫住了她的唇,温柔地、却也霸气地吸允。
  她忘了抗拒,沉醉在情欲里,他不是第一次吻她,却是第一次将她吻得如此软弱无力,她几乎站不住,整个摊在他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两人凝目相对,直到周遭的宾客响起热烈掌声,欣怡迷蒙的神志才顿时清醒。
  她惊骇地倒抽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她奔出会场,全身灼烫地似火在烧。
  “欣怡!”存希追出来。
  “纪存希,我们马上离婚!”她尖锐地冲他喊。再这么下去,她会重蹈覆辙。“你马上签离婚协议书,我们明天就去户政事务所办注销登记。”
  “我不离婚。”他不肯答应。
  “为什么?我们明明有过协议的啊!宝宝生下来就离婚,既然我流产了,那我们的婚姻当然不算数!请你马上就结束它!”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欣怡快崩溃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是还有安娜吗?为什么要这样玩弄我?
  “我已经跟安娜分手了。”存希严肃地表明。“我跟她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他不是一直深深地爱着安娜吗?不是当着她的面选择了安娜吗?
  “因为我错了。”他仿佛看出她纷乱的思绪。“那天晚上,我真正想选择的人其实是你,只是我太笨,看错自己的心。”
  看错自己的心?这算什么愚蠢的借口?他以为她会信吗?“你骗人!你根本不在乎我,不在乎宝宝,我流产的时候,你不是还松了口气吗?”
  他松了口气?存希呆了呆。“我没有~~~~”
  “而且你还说,我对你来说,就像便利贴异样!”她恨恨地瞪他,眼眸燃着火焰。“我告诉你,纪存希,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便利贴女孩了!从今以后,你别想利用完了就丢,任何人都别想!我不会再那么傻了。”
  “我说你像便利贴?”存希愣住,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她很可能是偷听到一眼那晚他跟安娜的对话。“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他想解释,去不知从何说起,从没想过必须对她正经地示爱,他好别扭。
  欣怡却误会了他的迟疑,更心碎。“我拜托你,纪存希,饶了我好吗?我玩不起比这种游戏,你放过我,我求你放过我~~~~”说着,她竟然落下泪来。
  存希震撼地看着她的眼泪,好慌,胸口像被怪手挖去了一块,一点一滴正流失着什么。
  但到,他真的必须再次失去她?他颤抖着。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她绝望地瞪他。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掐住自己掌心。“我要你给我三个月时间,回到纪家来,做我的妻子,如果三个月后,我不能令你回心转意,那我就签字离婚。”
  她无语,用力咬唇。
  他知道她很害怕,可她不晓得,他比她还怕,怕她不肯答应他的条件,怕她连这最后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故意冷凝脸,摆出强势的态度。“怎样?你到底答不答应?”
  她答应了。
  “你怎么能答应这种条件?”戴伦得知她的决定,大为火大。“难道你到现在,还忘不了纪存希吗?”
  “我不是忘不了他,只是想解决这件事而已。”欣怡辩解。
  但戴伦不相信,他太了解欣怡了,从两年多前认识她以来,他一直注视着她。
  他从小就算孤儿,对家庭或亲情一向淡薄以对,但初识欣怡时,她在告解时对他说的那些话,却令他大受震撼,感受到一股温柔的母爱。
  总是被人欺负的她,却不许自己的孩子被谁欺负,老是遭到命运捉弄,却善良地不责怪任何人,他心疼这样的她。
  带她到上海后,她的蜕变更令他刮目相看,现在的她,闪亮耀眼,就像一块经过琢磨的璞玉,终于绽放出光芒。
  是他先发现这块璞玉的,是他陪她走过最痛苦的那段日子,纪存希根本不懂得珍惜她,但偏偏她的心,似乎还是挂在那男人身上~~~~
  “你不能这么做!”他苦劝她。“你现在给他三个月,以后就会对他让步一辈子,难道你还想再尝一次以前的痛苦吗?”
  “我不会的,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的。”欣怡拼命摇头。
  他却看出来其实她自己也没把握,他叹息。“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也不拦你,可是你得先跟我订婚。”
  “什么?”她惊骇。“跟你订婚?!”
  她居然跟戴伦订婚了!
  欣怡正式搬回纪家的第一天,就邀请戴伦来家里晚餐,存希见到不速之客,已经大大不爽了,没想到她手上还戴着他送的戒指。
  她说,她已经答应戴伦的求婚。
  戴伦得意,奶奶震惊,而他则是满腔怒火。他很清楚,她是故意的,她在挑战他,告诉他这三个月她的态度绝对不可能软化。
  “陈欣怡,你忘了自己答应我的条件了吗?”他拍桌咆哮。
  “我没忘!”她高傲地直视他。“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签字离婚,我就可以嫁给戴伦了。”
  “你就那么有把握自己一定不会动摇?”他气得磨牙。
  “没错!我、不、会!”她一字一句摞话。
  “你~~~~”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珍珠见情况不妙,连忙出声阻止两人继续争论。“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他哪还有胃口吃饭?“奶奶,你让我跟这个女人说清楚!”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管三个月还是一辈子,我都不可能改变心意。”
  “陈、欣、怡!”
  “怎样?”
  眼看情势愈发剑拔弩张,珍珠眼珠一转,索性捂住胸口,装喘不过气。“我这儿~~~~好痛,我快晕了~~~~”
  说晕就晕,她缓缓往后倒,存希眼明手快扶住她。“奶奶!你没事吧?”
  欣怡脸色也发白。“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别,别~~~~”珍珠连忙摇手。开玩笑!要是她真的被送进医院,一切不就穿帮了?“先扶我回房,我躺躺就好。”
  “可是奶奶,你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到医院检查才行~~~~”
  “我说不用,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欣怡担忧地蹙眉,瞥了存希一眼,后者大概猜出老奶奶又在装病,一声不吭,反倒是戴伦识破事有蹊跷,拿出手机主动拨号。
  “喂,119吗?我们这儿有人发病,需要救护车,地址是~~~~”
  啊?珍珠张口结舌,来不及阻止,只好演戏演到底,硬着头皮躺上救护车。
  但果然纸果然是保不住火的,戴伦详细问医生检查结果,发现她身体健康得很,除了血压比较高,一点毛病都没有。
  “现在你晓得,纪存希一直在骗你了吧?”戴伦冷笑。
  他竟然骗她!她就知道自己不该轻易相信他,谁知他是不是兴之所至跟她玩一场追求游戏后,便会将自己一脚踢开,就像她之前历任男友一样?她总是被抛弃,难道还学不会教训吗?
  欣怡愈想愈怒,气存希,更气自己。“你这人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啊?竟然拿自己奶奶的身体开玩笑!我对你太失望了,纪存希,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语毕,她拂袖离去,留下他无奈地僵在原地。

  第十章 我的贴心头号粉丝
  自从欣怡在医院对存希发火后,他足足有一个礼拜,未曾出现在她面前。
  他总算是放弃了吗?
  欣怡告诉自己应该安心了,但却又不免感到失落,原来他的决心也不过如此,她只不过骂他一顿,他便放弃追求了。
  欣怡嘲讽地想,对自己的动摇很懊恼,为免夜长梦多,她重新寄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到纪家,表明自己的坚决,然后向陶艺教室提出辞呈,打算把这期的课上完就离开。
  这天,她上完课,搭公车回家,看着窗外缓缓晃过的街景,忽然想起她到纪家的第一天,也是这样一个人提着行李,坐上公车。
  那时候的她,明知存希不喜欢自己,还是把他当王子,偷偷在心里做着美梦,现在她已学会,一个女人要坚强独立,决不能靠王子来拯救自己。
  她不会再把谁当王子了~~~~
  欣怡靠着车窗,怅惘地出神,忽地,贴在路边的一张张广告海报吸引了她的注意——陈欣怡陶艺个展
  这算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广告标语,她设么时候办起个展来了?怎么她自己都会不知道?难道是同名同姓?
  她好奇不已,下公车仔细检视海报,上头并未注明时间地点,她迷惑地沿街走,这才发现不只海报,连广场边的巨型电视萤幕也都在宣传这场神秘个展。
  一辆公车驶过,车身的广告看板,也写着同样的讯息。她茫然,呆了好久,忽然瞥见对街晃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存希,他正站在一盏路灯下,好像在贴一副海报。
  难道这些全身他的杰作吗?欣怡思绪纷乱,忍不住扬声喊。“存希!”
  他听见了,回过头来,一见是她,大喜,急着想穿越马路,没注意到一辆轿车正疾驰而来。
  “小心!”她惊骇地尖叫,心脏狂跳。
  车子呼啸而过后,她急忙张望,没看到他,她慌得不能呼吸,然后又见他倒在地上,差点哭出来。
  她奔过去,蹲在他身畔。“存希,存希,你怎么了?车子装上你了吗?你受伤了吗?”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我没事,你放心。”
  “那你怎么脸色这么难堪?还一直冒冷汗?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擦伤了?哪里痛?”她焦急地检视他全身上下,心好痛。
  “我没事,真的没事。”存希安慰她,勉强撑起身子,站起来。“欣怡。”他哑声唤。
  “嗯?”欣怡漫然应,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当她以为他受伤的那一刻,真的好慌,好急,有种即将失去他的极度惊恐。
  存希看着她,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说不出来,最后指了指身后的海报。
  她仔细看,这才发现海报上贴着一张彩色便利贴,上头歪歪扭扭地画了两个娃娃,指着某个方向。
  “这是什么意思?”她疑惑地望他。
  他苦笑。“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她点点头,朝纸条指示的方向前进,又找到另一张指示方向的便利贴,娃娃的表情动作也产生变化,她一张张地看下去,原来男娃娃跟女娃娃在演一个故事——他们在船上相遇,一开始女娃娃总是被骂,后来她泪眼汪汪地转身离开后,男娃娃后悔不已,大汗淋漓地想追回她。
  他不断、不断地低头道歉,女娃娃却总是不理他,最后一张画着男娃娃捧着自己破碎的心,无助地站在原地。
  欣怡看着,渐渐懂了,胸口好酸好酸,眼眸狠狠地刺痛着。
  这些漫画,画得好丑、好拙劣,一看就知道是某个不擅美术的男人,一笔一笔亲自画出来的。
  她依着便利贴的指示,走进巷子里一扇很可爱的门里,那是一家精致的艺廊。
  “我在这里等你。”存希低语。“你进去吧。”
  “嗯。”她犹豫半晌,才跟着艺廊主人走进某个展间,赫然认出里头展示的全是她的陶艺作品。
  欣怡震撼不已,这些作品全是她第一号粉丝买去的,难道存希就算那个神秘粉丝,他一直在默默守护着她?
  “咳咳,呃,欣怡。”室内,忽然响起存希的声音。
  她吓一跳,以为存希跟进来了,却不见任何人影,原来是角落的音响,正悠悠放出他事先录下的话语。
  “如果你听见这卷带子,就表示你已经找到艺廊了,这里头,全是你的作品,是我一件一件收集来的,你也许很不愿意把作品卖给我,但我真的很高兴自己能成为你的头号粉丝。我~~~~呃,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上海了,只是不敢与你相见。”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相见?”欣怡喃喃地问。
  “因为我不想打扰你。”存希仿佛听见她的疑问。“我怕你见到我,又惹你伤心。”
  他怕惹她伤心?欣怡懊恼地咬唇。那他后来干嘛又来打扰她?干嘛又登那种广告骗她回台湾?
  “那个警告逃妻的广告是奶奶登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不晓得奶奶做了那种事。一直到你回到台湾后,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才发现自己不能没有你。我告诉自己,要祝你幸福,你跟Dylon过得那么好,我不该再纠缠你的,但我真的~~~~没办法放手,欣怡,我~~~~”他窘迫地吞了口口水,听得出来很紧张。“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骗人!他明明爱着安娜,这两年明明一直跟她在一起!
  “那时候,我本来想把你追回来的,但安娜脚受伤了,很可能永远不能再跳舞了,我必须陪她做复健,支持她。虽然她脚伤已经好了,可是她心里却有了阴影,她说要留在台湾陪我,其实我知道,她是不敢再站上舞台。但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了,我不爱她了,我爱的人~~~~是你,是你,欣怡。”
  说谎,他说谎!泪水在欣怡的眼里泛滥成灾,她激动地站不住,跪倒在地。她不相信,他怎么可能爱她?他一定在整她,一定是的!
  她不会奔到再爱上他的,她如果傻到再爱上他一次,那就真的没救了,谁也救不了她~~~~
  欣怡想起两年前她是如何心碎地离开纪家,想起两年来她是怎么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从一只毛毛虫蜕变成蝴蝶,她付出多少心血与努力,怎能因为他一句话便化为泡影?
  “我爱你,欣怡。”偏偏他还要继续挑动她的心。“你听好了,纪存希爱陈欣怡!”
  太迟了!这句话他为什么不两年前说?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他可知道她流产那天,心有多痛?知道他当着她的面选择了安娜,又说她像便利贴,她有多难过吗?在上海学陶艺的时候,她好几次想逃,但为了不想输给安娜,不想输给他爱的女人,她努力克服所以难关,告诉自己,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陈欣怡了,再也不是随人摆弄的便利贴女孩了~~~~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欣怡,那天我跟安娜说你像便利贴,不是说你不重要,而是太重要了,你对我来说,就像每天呼吸的空气一样,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生活。便利贴,不一定是用过就丢的废纸,每一张便利贴,都可能代表一份贴心的关怀,因为我们关爱一个人,所以才用便利贴留言给他。以前你常常用便利贴留言给我,告诉我别工作太晚,记得多加件衣服——你记得吗?”
  欣怡愣愣地听着,从没想过这层意义,她一直讨厌自己像便利贴,他却告诉她那是因为爱。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好温暖,也许你不晓得,其实我~~~~”存希深吸一口气。“我是个很怕寂寞的男人,那时候安娜不在我身边,甚至很少跟我联络,可你却总是用你的方式在关心我。你很单纯,很傻气,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我很喜欢看你笑,喜欢看你用那种丑丑的姿势睡在床上~~~~”他忽地轻声一笑。“你的睡姿真的很不淑女,你知道吗?”
  是啦,她是很不淑女,又怎样?欣怡脸颊发烧,胸口却甜滋滋的。
  “这次,让我来当你的便利贴吧!我做你的便利贴男孩,你想要什么,只要留言给我,我都为你做到,好吗?”他温柔地许诺。
  她震颤,心弦不停地、不停地揪紧,她环顾周遭,看着一件件在灯下泛着柔和光泽的陶瓷,忽然领悟,原来自己在创作这些作品时,想的人都是他!
  一直就算他~~~~
  录音机停了,门口,缓缓地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是存希,他看着欣怡,脸色很苍白。
  “欣怡。”他哑声呼唤,而她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因此拧碎。
  为何他对她,就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魔力?为何她就算抗拒不了他?
  “欣怡。”他又唤她一次,嗓音里满是浓浓的眷恋,朝她走过来。
  她抬起眸,等着他说话,他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嘴角牵起一丝笑,慢慢地伸出手。
  她以为他要拥抱她,没想到他确实身子猛然向前一倾,倒向她。
  她惊骇地扶住他。“怎么了?存希?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忽冷忽热的身子在她怀里颤抖。
  医生说存希是发烧,还转成轻微的肺炎,将他送进加护病房观察。
  “怎么会染上肺炎?他怎么都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欣怡又心疼又气恼。
  “我想他大概是累坏了吧?”珍珠也赶来医院探望孙子。“这几天他几乎都没怎么睡觉,今晚又出去吹风,可能身体受不了。”
  “为什么不睡觉?”
  “因为你啊!”珍珠叹息。
  欣怡一怔。“为我?”
  “他这几天都一直忙着筹备你的个展,白天要去公司上班,分不开身,他便通宵工作,我还看见他在书房里拼命画图,不满意一直重画,垃圾桶都堆满了,叫他休息也不肯。”
  “他为什么~~~~这么傻?”想象存希不眠不休地画图,欣怡眼眶泛红,喉咙好酸。“笨蛋,奔呆了,亏他以前还常骂我笨,他自己才是大傻瓜。”
  他是傻瓜,为爱疯狂的傻瓜,而她前段日子竟能狠下心那样折磨他,现在想来好后悔,恨自己太别扭,太倔强。
  欣怡坐在病床畔,紧紧握住存希的手。“你听着,笨蛋,这次由我来选择了——我决定继续爱你,决定跟你在一起,你听见了吗?”她笑着流泪。“所以快点好起来吧!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让我担心了。”
  三天后,存希出院,两人一回到家,便倒在床上热烈地缠绵,像是要凭借肌肤之亲在彼此的生命烙下记号,曾经错过的人生,他们会在未来一点一滴补回来。
  存希问了许多欣怡学陶的过程,替她高兴也替她心疼。“不管怎样,你总算是熬过来了。”他怜惜地拨弄她头发。“你现在的作品,已经受到肯定了。”
  “那要感谢Dylon,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支持我,如果没有他的鼓励,我可能早就逃回台湾了。”
  “是吗?”提起这个男人,存希心口涩涩的。“你该不会真的跟他订婚了吧?”
  “你说呢?”她探出手指,逗画他胸膛。
  他捉住她调皮的手指,不悦地眯起眼。“明天就去跟他说清楚!说你真正爱的人是我,要他别痴心妄想了!”
  “瞧你,好像小学生在宣示主权!”她娇倪他一眼。“骗你的啦!我根本没答应他求婚,只是故意戴上戒指来气你。”
  “好啊!你居然敢耍你老公。”他气恼地轻咬一下她手指。
  她吃吃地笑。“而且我在上海也没跟他同居,是你误会了。”
  “你没跟他同居?”他惊喜,蓦地翻身叠上她娇躯,由上而下俯望她。“你这女人,害我吃醋吃到差点呛死,说!你要怎么陪我?”
  “切~~~~”她才不理他。“谁教你自己脑袋要胡思乱想呀!”
  “我不管!你得好好安慰我受伤的心灵。”他像个孩子耍人性。
  “什么受伤的心灵啊?”她又好笑又无奈。“好啦,你说要怎么安慰?”
  “这个吗。”他挑挑眉,忽地低下头,在她耳畔挑逗。“不知~~~~再赏给我一个宝宝?”
  “什么?”她愣住。
  “我知道,一次不容易成功,我没问题,要再来几次都可以!”他笑着发表宣言,邪气地压上她——
  室内,春风几度去又回,停不了的浪漫,很要命。
  “所以,你还是决定留在纪存希的身边了?”接过欣怡退回来的戒指,戴伦很遗憾,很苦涩。
  “对不起,戴伦,我只你对我好,但我~~~~还是爱存希。”欣怡微笑叹息。“也许命中注定,我就算爱他吧!”
  “你不怕自己后悔?”
  “怕的话,就没法再爱一次了。”她淡淡地笑。“我已经决定要鼓起勇气,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
  戴伦默默注视她,在她眼底,看出一个女人的勇敢与坚决。他知道已经不能说服欣怡了,现在的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既然这样,我只要祝福你了。”虽然他还是 很不甘心。“祝你幸福!”
  “我会的。”
  欣怡感激戴伦的祝福,她很庆幸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个好朋友,可惜另一个女人却不肯干脆地祝福她跟存希。
  听存希说,虽然他已经跟安娜分手了,但安娜似乎还是放不下过去的感情,她的朋友发现她最近总算魂不守舍的,有时还会喝酒买醉。
  欣怡很担心,为自己的情敌担忧或许很蠢,但她还是希望安娜能够敞开胸怀,去追求另一份真爱。
  她主动拜访安娜的舞蹈教室。
  “你来干嘛?”安娜正恍惚地对这窗外发呆,一见到她,秀眉立时蹙拢。
  “我来看你。”
  “看我?我不记得我们交情有好到可以私下互相拜访。”
  “我有话想跟你说。”欣怡不理会安娜的嘲弄,柔声表明。
  安娜防备地瞥她一眼,似乎认为她是来示威的,微微抬高下颚,不愿示弱。“你想说什么?”
  欣怡静静地凝视安娜。“你知道吗?我以前很羡慕你,你那么美丽又有自信,存希每次提到你,我都可以感觉到他是真的很爱你。”
  “是吗?”安娜神情一凛,默然别过头。
  “我常常看着他书房里你的照片,想象你在舞台上跳舞时会有多么耀眼美丽,存希说过,你天生就该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欣怡顿了顿。“为什么你现在不跳舞了呢?”
  安娜抿唇。“我跳不跳舞,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欣怡冷静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在上海学陶的时候,就算拿你当目标,我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输给你,我拼命地努力,就算希望有一天可以追上你,变得跟你一样自信迷人。”
  安娜听了,神情一变。“你~~~~真的把我当目标?”
  欣怡点头,直视她。“可是现在的你,让我失望,从前那个自信的安娜到哪里去了,那个就算在舞台上跌倒,也会勇敢爬起来的安娜到哪里去了?”
  “你~~~~你管不着!”安娜颤抖,忽然自惭形秽,强烈的厌恶起自己。“你马上给我出去,立刻给我离开这里!”
  “我不走,我要你看这个。”欣怡拿出一片DVD,也不管安娜同不同意,就放进放映机。
  几秒后,电视萤幕上亮出影像,一个全身火红的芭蕾女伶,正在舞台上奔放的表演。
  那是安娜,两年前的安娜,那时的她,还深深热爱着芭蕾舞,热爱着舞台,她的世界,不只有爱情,更有满腔梦想。
  “这是你,还记得吗?”欣怡悠悠地问。
  安娜震撼。她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其实她一直想回到舞台,好想好想,可是她不敢,怕再次受伤,怕受伤后再也爬不起来~~~~
  她蓦地抿住唇,泪水在眼眶里打滚。
  什么时候,她变成那么怯懦的一个女人了?这不是她的风格!石安娜应该是坚强勇敢的,就算跌倒了,也会马上笑着爬起来,不是吗?
  “你可以再跳舞的,你一定可以的。”欣怡鼓励她。“连你本来很瞧不起的我,都可以成为一个陶艺创作者了,你为什么不能重新站上舞台?难道你比不上我吗?”
  “我着呢么可能比不上你!”安娜嘶声到,很是不服气。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欣怡挑衅地微笑。“证明给我看吧,安娜!”
  安娜惘然,呆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听说,你主动去找安娜了?”几天后的夜晚,当存希搂着欣怡入眠时,忽然笑问。
  “嗯哼。”
  “她很生气,带电话来跟我呛声,说你怎么可以那么自以为是?”
  “哦?”
  “她要我转告你,她不会输给你的,她说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她会回纽约,重新站上舞台,要你等着看。”
  “是吗?她真的那样说?”欣怡笑了。
  “我真服了你了!”存希不禁宠爱的揉着她头发。“真不愧是我纪存希爱的女人,你还真是最棒的!”
  “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很迷恋我啊!”她俏皮地歪头看他。
  “对,我迷恋你,陈欣怡。”他很大方地坦承,大男人的尊严,在爱情面前,也只能放一边了。“你满意了吗?很满意吗?”
  她没说话,只是幸福地笑着。
  
  尾声
  一年后
  纪家未来的继承人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诞生了,从呱呱坠地起,便受尽瞩目,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奶奶疼她入骨,爸爸每次抱他都小心翼翼地好像怕把他给摔了,妈妈只要他一哭,就急如星火地赶到摇篮边,就连戴伦叔叔也抢着要做他干爹,将之前在慈善拍卖会抢标得到的那个名为“蜕变”的陶器,送给他当满月贺礼。
  这天,欣怡在育婴室里喂宝宝和母奶,有些忧心忡忡地摇头。“我们太宠这孩子了,以后他可能会长成另一个王子。”
  “当王子有什么不好?”存希着迷地看着妻子哺乳的画面。“只要他快乐就好!”只要妻儿能幸福,他愿意给他们所有的一切。
  欣怡甜甜一笑。“对了,安娜寄来邀请函,她下个月要在纽约林肯中心演出‘天鹅湖’的女主角。”
  “那真是恭喜她了!”存希很替前女友高兴。“你要去看吗?”
  “当然。”欣怡毫不犹豫。“这可是她下给我的战书呢!我怎么能不接?”
  “你们俩真怪!”存希好笑地摇头。“真不知道该说你们是敌人呢?还是朋友?”这一年来欣怡跟安娜偶尔会通E-mail,两人维持一种微妙的关系。
  “还有,戴伦终于交女朋友了,他说下次回台湾,会带她来拜访我们。”
  “太好了!”存希很开心,这下终于可以正式摆脱那个可怕的情敌了。
  “就连奶奶,都跟中山大师这个初恋情人重逢了。”欣怡忽然有感而发。“大家都过得很幸福呢!”
  “那你呢?”存希问。
  “我是最幸福的。”欣怡爱恋地凝视他。“有你跟宝宝在身边,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存希心弦牵动,回她一笑。“我才说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她温柔地低语,倾身允住妻子甜蜜的红唇,给她一个长长的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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