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顾西爵:何所冬暖

(2008-12-28 12:33:56) 下一个

  走在天鹅小径上,刚从附近的一个小镇坐了一站的地铁逛到这边,几个室友在买圣诞礼物,我觉得索然,便遛了出来,我一向不喜欢节日。
  将连着衣服的毛线帽子扣到头上,漫无边际逛着,一些金发碧眸的小孩踩着滑板从我身边穿行而过,现在是黄昏,满街的霓虹灯,眩得人头晕。对面是塞纳河,河面上时常有海鸥临空而起。这里虽然叫天鹅小径却已经没有天鹅,从路易十四开始就没有了,而这样的时节,连海鸥也都没有了。
  在此之前,卡瑞娜曾邀请我去她瑞士的家一起过圣诞。这种事每年都有不同的人向我假意征询,但我大凡都会拒绝,不是不愿去接触他人,而是真的不想图增虚假多添难堪。
  六年前支身一人来到法国,以正常的水平修完大学,再以正常的水平进入研究所。在此期间,一些女性朋友因婚姻而退学,一个很好的室友死于毒品,宠物狗雪格被亚莉克希亚泼了硫酸,一个德国的男子向我求婚,等等等等,生活一直都是如此,平静中生波澜,继而又恢复平静,反反复复一如既往。当然有时我会厌倦这种生活,就像今天。
  电话响起,是阿蜜莉雅,“安,你在哪里,我们都已经买好礼物了。”阿蜜莉雅明年夏天就要结婚,幸亏那时研究所的课程都已经结束,除了论文,而论文是在哪里都能写的。
  阿蜜莉雅是六年前和我一起进大学的,而现在看来也是唯一一个和我一起毕业的人了,不能算是朋友,因为她曾经帮过亚莉克希亚在我的棉被里放了一只杂沓的流浪猫,为此我受冻了一整个晚上,而那是一月的冬天。
  “我在塞纳河畔。”
  “你怎么跑那了,不等你了,我们还要回去准备行李。”然后挂了电话。
  将帽子戴实继续走着,并不急着回去。
  回到宿舍时,阿蜜莉雅已经被未婚夫接走,奥德莉在理东西。
  “有人找过你,电话,他说晚点还会打过来。”奥德莉起身披上大衣,拎起背包,“圣诞快乐。”开门出去。
  宿舍一下子变的很安静。
  我不知道会有谁找我,唯一能想到的是那几个怂恿我考博的教授。不甚在意的躺在床上几近睡着,电话响了。
  “小桀……是我。”
  这一声“小桀”让我的脑袋有些震荡,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会打电话来。不是没接到过他的电话,只是很少而已,少到六年的时间不到六通的电话几乎使得我一度将这些人这些事忘记。
  “有事?”良久之后开口,声音生涩。
  “……小桀,回家一趟吧。”简震林说的很稀松。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让我回家。
  “不了,我有安排。”
  “小桀,当年是爸爸做的过分了点,是爸爸对不……”
  厌烦的阻止他的下文,生平最讨厌的莫过于这类戏码,干脆的问出心中之想,“她同意你的意见吗?比如,我回去。”
  一声叹息,来自地球的另一半,“……回来住几天吧。”
  望着窗外冰冷的冬日瑟景,良久良久,我淡淡开口,“好……我会回去。”
  其实简安桀这三个字的“前事”很简单,十九岁的时候父亲偷情,然后在无限制的争吵和撕打中母亲终于崩溃去了上海老家,两个礼拜后父亲带回一个美丽的女人,在此期间,完全没有我的参与,直到那次,我将所谓的后妈从二楼楼梯推下,而跟我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亦或弟弟也因此胎死腹中。我承认自己恶毒,当然,我也因此受到了惩罚,和那个女人一起进入简家的美丽侄子抽了我一巴掌,这是我第一次被人打巴掌,只觉得很疼很疼。而最后,简震林丢给了我一张卡,去了法国,六年。
  三天后,开始心平气和的随意收拾行李,估计一个礼拜就会回来所以只简单的放了几套衣服进去。
  给莫家珍拨了电话告之归期,出于每次莫家珍在MSN上催我回国而我都会断然拒绝的原由,这次的主动请缨让她异常激动。
  飞机抵达机场时是下午三点,对着大厅里的壁钟调整好北京时间。
  天很冷,比起此时正笼罩在圣诞夜大雪中的法国还要冷。
  刚入境,就看见候机室里那张夸张的完全不想上去认领的寻人牌子,正想着还是干脆自己打车回去算了,刹那家珍已经飞快地向我冲过来,“简安桀!”
  费了好大的力才把自己把持住不被撞倒,“好久不见,家珍。”
  “是好久了哼。”一耳了然的讽刺声。
  不着痕迹的将她拉开,淡笑道,“挺想你的,真的。”
  听我这么说家珍的气焰也灭了下去,“就知道用这招,小人。”
  “管用就成。”将行李递给家珍,跟着走着。
  “你这人啊,一出去就是六年,中途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的。”
  “坐飞机很累,更何况在网上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你不是吗。对了,要结婚了?”
  “恩,打算定下来了,下半年就结婚。到时你可一定得参加。”
  “一定,先恭喜了,裴凯那人挺不错的。”
  “什么不错,女人到了一定年龄是不想嫁都得嫁的。”莫家珍顿顿,“还回法国吗?”
  “自然。”不甚起劲的点点头。
  拒绝家珍的接风邀请,直接回了简园。
  简家庄园,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与回廊,茂密葱茏的欧式花园以及极尽奢华的游泳池。一切依旧,却已陌生。
  按了门铃,因为没有钥匙。
  开门的是一个有点年纪的老太太,她看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请问找谁?”
  确定自己没有走错门。“我找……简先生。”
  “简先生不在。”老太太顺势要关门。
  “林妈,是谁……”低沉内敛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身躯蓦地一震!然而嘴角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优雅修长的身影踏至门口,我一直在等着,等着他抬头看到我的瞬间。
  震惊!那双有如黑夜的冷眸深处是难以掩饰的震惊……是该震惊的,毕竟我回来了。
  “……简安桀?”
  抚下帽子,拎起行李径直走了进去。
  “……席先生?”佣人疑惑的看着自行入内的我。
  “她是简叔的女儿。”
  女儿……眼瞳微沉,心中不免冷哼。
  手上一轻,席郗辰走过来接了我手上的行李。
  低头看向那双略显苍白的修长手掌,“……你的手很漂亮。”
  若有所思的眼眸回望向我。我微微一笑。
  拾步上楼,清晰记得二楼的第三间是我的房间。开门是熟悉的清一色黑,只是中间夹杂了许多的不该有的东西,玩具车,积木,颜料,画板……地板上,床上,桌面上都是……
  轻轻斜倚向门框,蹙细眉,淡睨了眼身后的席郗辰。
  “玉嶙,好像很喜欢你的房间。”
  “玉嶙?”
  “你的弟弟。”
  胸口忽然闷的有点透不过气来。我想,其实我可以去找姑姑一起过圣诞节的。
  “你——要不要睡客房?”声音冷清。
  “‘客’房……”转身拿过行李。向楼下走去。
  席郗辰从身后拉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但很牢,这举动让我浑身一颤,“放手。”
  “要去哪,回法国吗?”席郗辰的话问的有点急迫。
  我拉下他的手,“放心,我会回法国的,虽然不是现在,但是很快。”
  席郗辰看着我,眸光冷郁。
  我亦从容不迫回视着他,良久后率先转开头开口道,“明天我会来见他。”
  “你父亲应该马上就会回来,”席郗辰的声音波澜不禁,“……你可以等一下。”
  “不用,”有点想笑,因为这样的对话让我意识到即使曾经我在这幢庄园里生活了十七年,但现在却也只不过是一个过客。“更何况,这么晚了,我得去找地方住不是吗。”
  席郗辰停了三秒,“如果……你的意思是你只想住自己的卧室,那么我会叫人收拾。”
  “怎么?我上面的话让你产生这种想法吗。”懒散冷哼道,“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吧。”
  眼眸闪过一丝冷光,席郗辰向我挪近一步,下意识的我向后退开一大步!
  席郗辰拢眉,“你……怕我。”这是一句肯定句。
  “你可真幽默,席先生。”扫了他一眼,我冷冷开口。
  擦肩而过。
  “对了,席先生,”走到门口时我又回头笑道,“你一定要摆出这么高的姿态吗?”
  走出去的时候外面竟然在飘着细小的雪花。
  戴上身后的毛线绒帽。来到以前上高中时必然会经过的公车站牌,径直上了第一辆来的车,不管它会到哪里。车上没有多少乘客,走到最后一个位子坐下。公车安静的前行,发出特有的声响,近黄昏,街道两旁的路灯都已亮起,一道道的光在车窗上折过,忽明忽暗。
  右手捂向胸口,那里纠地难受。
  我有了个弟弟,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是觉得没必要,还是——真的已经避我如蛇蝎了……
  雪花从窗口里吹进来,融化在脸颊上,头发上……
  “小姐,终点站到了。”司机的声音将我从漫天白雪般的思绪中拉回。
  抚去身上的破碎细雪,起身下了车。
  抬眼望去一片荒野,没想到A市竟然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想了想,拨了朴铮的电话,那头响了一下就接起,然后是巨嚎,“简安桀!”
  “我迷路了,朴铮。”
  浸泡在热水中的冰冷身体总算有了些须暖意,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开始变得恍恍惚惚。
  听到狂乱的敲门声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爬起来随意披了件白色浴袍走出去。
  “还以为你在浴室里玩自杀呢。”
  “生活如此美好,给我个自杀的理由。”戏谚候在门口乱紧张的朴铮,“我要睡了,累。”
  “知道累还跑那种鬼地方。”朴铮取笑。
  “其实——”我眨眼,“说实在那儿的环境挺不错的,介意你去买几块地,等哪天A市有七环八环的时候你就成百万富翁了,就算不能成富翁那至少也是一地主。”
  “贫嘴!”一暴栗子,“不是说要睡了吗,房间已经全给你换新的了。”忽然想起什么,朴铮特别鄙视的看着我,“洁癖真的没药医吗?”
  “YES!”眉飞色舞的眨眼宣示,像是宣示着什么骄傲的事似的,说完笑着往楼上跑去,跑到楼道拐角处时又停住,回头看朴铮,“朴铮,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粗野、刚健的身形往楼梯扶手上一靠,“check out时别忘记付住宿费,伙食费……”
  转身踏步离开。
  迷糊昏沉间客厅里传来的声音让我头痛异常。声音很轻,但神经敏感异常的我即便轻如翻书的声响都会严重影响到我的睡眠。
  将头缩进被子……蒙上枕头……再缩……再蒙……
  打开卧室的门下楼,刹那愣住,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
  英俊的面孔,白皙的皮肤,略显过长的头发,配上一身剪裁简洁的纯咖色休闲装,跟四年前的白马王子形象相比又多了几分骑士韵味,自信桀骜,凌力……迫人!
  这时,客厅里的人也发现了我。
  叶蔺的手一抖,资料洒了一地。
  我与他就这么隔着一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客厅对视着。
  我跟叶蔺,从初一认识,然后相知相熟……相恋。简安桀,盒饭分我!简安桀,上课不准睡觉!简安桀,你是上天派来克我的吗!简安桀,我把叶蔺送你了,要好好收藏哦!简安桀,我喜欢你!简安桀,简安桀……
  曾经,他的每一句简安桀都能让我心悸,每一句话都能让我动摇。而现在,我希望……他不再有那个能力。
  叶蔺回过神,玩世不恭的低沉笑道,“什么时候回国的?”开始捡地上的纸张。
  ……还是那么喜欢装腔作势啊。
  “昨天。”希望自己表现的够坦率。
  媚眼一眨,庸懒味十足,“真是不够朋友啊,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的。”
  “本就,不是朋友了……”
  “是吗?”眸光更懒,略带讽刺。
  朴铮终于回神,“安桀,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我无奈叹息。
  因为朴铮的热情提示,叶蔺的眼神一敛,看了眼朴铮又直直看向我,审度的眸光异常深沉,“没想到你跟朴铮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我与朴铮的关系知道的人的确并不多,不是刻意地隐瞒,只是不刻意地去说明罢了。
  至于现在的情况,我知道穿着一件睡衣出现在一个男人的房子里意味着什么,至少有九成九的人会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这似乎与你无关。”我说。
  朴铮插上话,“那个,安桀啊……”
  “朴铮,我饿了,有东西吃吗?”
  “哦,有。”朴铮看了我一眼,叹气,不再多说话,转身走向厨房。他总是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蔺看着朴铮的背影,扯了扯嘴角问道。
  “没地方住。”坐到餐桌前倒了杯水开始慢慢咽着。
  叶蔺停顿了几秒,“别告诉我你们简庄大到连一间空房间都没有让你住的。”
  手指一颤,险些将水杯滑落。
  “不渴就不要喝太多水。”眉头皱起,继而又懒懒笑开,“法国呆了六年总算知道回来了。”
  “……”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呆在那里呢,怎么,简家大小姐终于出国深造完毕回来报效祖国了。”见我不回答,他的口气开始不满。
  “……我还未毕业,谈不上报效祖国。”不回答他,他会一直缠下去。所以挑了一个最可有可无的话题应道。
  “你还要回去?” 瞬间叶蔺脸上轻浮的笑容收敛,眼中闪着冷光。
  喝水的动作停了一下,随意应了一声。
  叶蔺愣愣看着我,片刻冷语道,“跟朴铮说一声我先走了。”将手上的资料搁放在茶几上,举步离开,手刚刚握上门把,又转身,“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不去在意他的最后一句。也没有起身相送的打算。
  叶蔺的眸光比前一刻更阴沉了,“好?呵,是该好的,对了,有空出来吃个饭……亚俐,挺想你的。”开门,离开。
  手中的半杯水不小心滑落,璃碎片在冰水中玻溅开一地。
  “我跟他也是偶尔联系,前段时间他要买房子,刚好是我经手的一期,所以最近来往比较频繁。”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的朴铮看了眼地面,过来放下早餐,拿了扫帚与簸箕处理干净。然后在我对面坐下,“原本以为你会睡到下午的……抱歉,安桀。”
  “打碎了你的玻璃杯,扯平。”拉过餐盘,开始慰问五脏庙。
  “其实,叶蔺并非他所表现的那般玩世不恭。”朴铮算是实话实说,“他人,挺好的。”
  我笑笑没说什么。他怎么样,现在跟我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六年的时间,可以沉淀一切。
  再多的“简安桀,简安桀……”最终只化为一句再冷酷不过的舍弃。
  那年九月,母亲送我到申育附中报到,那时的夏天还没有现在这么炎热,滑过树尖的风也是微凉的。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的母亲还很安静,也很美丽。
  教务处长长的走道上,我乖巧地站在窗前等着母亲。
  我的成绩有点偏差,而之所以能进入A市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那也只是金钱万能下的又一个例子。
  但我从来不在意这种事,我的父母也不在意。
  一句似有若无的话飘进耳朵,“……原来女生也有买进来的呀……”语气异常轻佻。
  不甚起劲的回头,是个很好看的男生,软软的头发遮着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眸,白皙的皮肤,精致的脸蛋。看了几眼,没有特别的流连,转头继续看向窗外,那有一个小型的篮球场,有一些孩子在玩耍……
  “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啊!”
  “……”
  “你是聋子吗?!”不耐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我突然很想笑,因为他的声音很动听,但当拨高了声音叫出来的时候却是异常的古怪,然后我真的笑了出来。
  “你!”
  正式抬眼看向他,我发现,此时那张俊美的脸庞上不知为何竟有点晕红。
  眼神越过他看向教务处。“再见。”我说。
  “安桀,走吧。”刚从教务处走出来的母亲温和地向我招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叶蔺,很嚣张,也很轻狂。
  往来的六年,这个叫叶蔺的男孩,打乱了我全部的生活。
  相知,相熟,相恋……
  浴室里水雾氤氲,站在镜子前,用手抹去雾气,清晰的看到自己苍白的脸,然后,再慢慢模糊。
  如果时光能倒流,那么自己还会不会接受那样的六年?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精神上的洁癖以及情感上不可思议的专一,让我不轻易接受他人,但一旦接受就不容背叛,如果背叛,便是万劫不复。
  “安桀,电话一直在响,要不要给你递进来?”朴铮敲了敲浴室的门喊进来。
  “不用,我马上就出来了。”
  收起恍如隔世的过去,穿上浴袍。
  七个未接来电,同一个人,没有显示姓名。
  朴铮将手机递过来之后就去吃他的泡面了,他一天要吃六餐。
  再一次响起,还是这个号码,良久后我才接起。
  “简安桀。”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却也是熟悉的轻狂。
  果然是他啊,叶蔺。
  “为什么不接电话?”没有丝毫的质问意味,柔柔的。
  “有事吗?”不想浪费时间,既然心底早已决定不再为他继续介怀,那么就无须再有任何牵扯。
  “没事就不能找你。”叶蔺这话是带着懒洋洋的笑声说出来的。
  “不方便说话吗,朴铮……在你旁边?”语气放地更柔软了些,也略带了些许试探。
  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其实真的没有必要了。
  “没事的话我就挂了。”我说,语调稀疏。
  “你敢挂试试看!简安桀,如果你敢挂那我现在马上立即就出现在你面前砸了你那破电话!”不再调笑,过大的怒火令我有些错愕,虽然一开始就明了那阴柔的语气下是压抑的不满,却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的歇斯底里。
  不由自主的泛起一弧浅笑,大概是习惯吧,每次当他提高嗓音说些什么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可爱又亲切,声音的魅力,“你想说什么呢?”不再妄图能将这通电话轻率带过。如果我的生命里没有遇上叶蔺,那么在精神上层面上是不可能会有半点松懈,但是现实是,他出现了,而且是出现了整整六年。接受之后,习惯的相处使得他有了改变我的权利,改变了一些本以为已经在我生命里根深蒂固的东西。
  电话那头似乎也发现了自己不适当的失控,顿了良久,“抱歉,刚刚,我想我大概是太累了。”语调又恢复到先前的悠懒。“……能出来一下吗?”
  “……不行。”不想再有任何牵扯,而我,亦不擅长找理由与借口。
  “简安桀!”隐忍的声音,“好,很好,简安桀你总是有法子让我觉得自己在犯贱!”
  没再等我回答,电话已经挂断!
  握着手机的手有点生痛。我知道高傲如他,是绝对不能容忍被拒绝的。那么,这样的话也挺好。
  “I'm a beautiful girl.I'm a beautiful girl.……”专属于家珍的手机提示铃声。
  我接起,有点疲惫。
  “天!总算没占线了!”顿了三秒,火暴转为平静,“他打来过了?”等了一下见我没接话,“抱歉,安桀。”
  “……没事。”我刚才是有点生气,但后来想想又觉得索然。
  家珍算是真的挺了解我的,如果不回答是代表着生气,那么我的这句“没事”就代表着真的没事。所以下一刻,家珍立马心领神会,推卸责任起来,“我跟你讲啦,我是真的真的死命在那抵抗不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的,但是,你知道吗,叶蔺那痞子竟然拿裴凯来要挟我!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人讲话能这么阴险狠毒的!”
  我抬手轻拧着眉宇,有点头痛。走进卧室,直直躺在了床上。这个房间是我两年前托朴铮给留的,留的意思就是在完成所有的装修之后,除了定期钟点打扫和定期的更换床单窗帘之外,绝不允许任何其他的闲杂人进入。
  原以为不会这么快就用到的,结果却在回国的第一个晚上就用上了。
  “他竟然笑得很‘甜美’的诅咒我今年嫁不出去!我下半年就要结婚了,他竟然敢诅咒我,他竟然敢,竟然敢……”电话那头传来家珍粗犷的呼吸声。
  我估计莫家珍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表达”,而这些话,是我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去聆听的。所以索性将手机搁在枕头旁,抬头看着天花板。
  冰冷的寒风夹带着细小的碎雪从西边的窗户里飘进来,纯黑的纱帐慢慢扬起又温顺落下。
  良久听到家珍在电话里轻柔了声音,“……安桀,对不起。”
  我笑笑,将电话拿近,“没关系的,反正回法国后就会换掉号码的。”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六年前,到达法国的第一天,父亲打过来的四次,以及另外的一些情况。
  我的号码知道的向来只有母亲朴铮以及朴铮的母亲即我在芬兰的姑姑,而家珍也只是这次回国后才告之的,再多,就得换了。
  “明天一起吃个饭吧,林小迪坐东。”
  林小迪算是我高中生涯中的另一个稀少朋友之一。后来听说嫁到了台湾,我当时因为考研在即没有去参加她的婚礼,对此我始终是有点心怀愧疚的,毕竟林小迪一直真心地将我当成挚友来看待,而这样的人在我生命里是寥寥可数的。
  我跟林小迪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林小迪和家珍来欧洲旅游,我导游。
  “她怎么来A市了?”声音有点淡哑,实在很累。
  “噢,我一跟小迪说你回来了,她就立马从香港转机飞了A市。”家珍笑道,“要不是知道那女人已经结了婚,我可真要以为她是同性恋看上了你呢!”
  “……”
  “出来吃饭啦,难得一次,而且裴凯也在那吵着要见见你这个大美女呢。”
  我笑道,“什么大美女,又不是没见过。”我跟裴凯并不熟络,但因为家珍的关系,还能说上几句话。
  “在他眼里,除了我,所有的女人都是美女,而你呢就是所谓的高级美女,俗称大美女!”
  “的确是‘俗’称呢。”我笑。
  “可以吗,吃饭?”
  “能拒绝吗?”
  “九成不行,小迪在那放话说要是你不来她就跟你翻脸!啧,人家一小姑娘上下两次飞机就为了来A市请你吃顿饭也真算是有心了。”
  我想了一想道,“那好吧。明天我跟朴铮一起过去。时间地点你跟朴铮说就好了。”
  “行,回头我跟朴铮交代去。”顿了一下,家珍踟躇着,“还有,那个……叶蔺和杨亚俐也都会过去。”
  我轻叹,“没事的,总是要见面的。”
  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雪倾泻了整个城市,灌满了寂寞的冰冷灵魂。空洞与寒悚袭击着此时正站在这个城市里的我,感觉胸腔中曾经想要再一次跳动的东西又慢慢地开始死去,就像一抹妄图想要在冬日古老枝条上长出的嫩绿新芽。
  安,你就像深冬里零下几百度的冰雪,浑身带着寒冷,却,也是最不堪一击的。
  说这话人在几年前被罂粟夺去了生命。
  第二天起床时发现有点小感冒,吵着朴铮给我熬绿豆蜜糖粥,结果粥没喝到反倒被灌了四五颗药丸,直搅的胃发恶。
  “我说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啊!现在是十二月份又不是阳春三月!竟然给我开着窗户睡觉!那外面可是零下十几度哪!……”高亢的环绕立体声配上粗犷的体型,极具威慑力。
  说实在,会这样跟我说话的,大概也就只有朴铮了。但是,很温馨。
  家珍曾经说过,简安桀只有对着朴铮的时候才算是有点二十六岁的女孩样,而不是六十二岁的阿婆样。
  当我和朴铮来到S饭店的VIP包厢时,裴凯林小迪他们已经在了,家珍正在吆喝着服务生拿白开水,看到我们进来老远的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林小迪很激动的跑过来抱住我,气势蓬勃地表达了一番长久以来对我的思念之情以及怨恨之心,所谓怨恨,就是为什么把电话号码给了家珍而不给她。
  “安桀,给你介绍个人。”小迪说完对我眨了眨眼,然后转身招来坐在沙发上的男子,“这是瞿魏,我老公。”
  “瞿魏,这是简安桀,我最好的朋友,‘见到你很高兴,见到你也很高兴’之后,大家就都是朋友了,不必拘束,坐下来好好聊聊,培养培养感情,我呢去帮莫家珍点菜,那家伙肯定又点了一大堆海鲜,我最恨的就是海鲜!”说完小迪便虎虎生威的朝莫家珍走去。
  瞿魏无奈摇头笑。
  “小迪永远都是那么精力充沛。”我由衷的轻笑出声。
  “是啊。”瞿魏笑道,“久闻大名了,简小姐,小迪可经常提起你。”他伸出手,我愣了下,只点了下头,没有伸手相握。瞿魏也不觉有他,大方的放下手。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文雅男子。
  “听说你日前在法国留学?”
  我笑笑点头。
  “一个人在外面求学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其实没怎么求学,说穿了只是求生而已。
  此时,叶蔺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杨亚俐。
  男的俊美爽朗,女的美丽大方。
  “怎么着现在才来啊。”抱怨的是林小迪,“我道你们俩是嫌我这小桌子小碗儿的上不了台面索性就不来了呢。”
  “不就晚了几分钟林小迪你至于吗,更何况又不是不知道这A城是从早到晚在那塞车的。”上挑的轻雅嗓音,带着一贯的不羁。
  “我们也是车子过来的,怎么没给塞着就塞着你们的啊。”林小迪完全不客气。
  叶蔺还要回嘴,却被身后的杨亚俐截住,“好了好了,你就别跟小迪斗了。”转身拉着林小迪,“小迪你也就别糗叶蔺了,他也是急着赶过来的,前一刻还在开会呢,再说了不是还没开席嘛。”
  “啧,这都还没嫁过去呢就一个鼻孔出气了呀。”小迪笑说,也不管要不要给人留点面子。林小迪向来随意,如果说莫家珍是大气中带着点狡诘与做人该有的世俗和虚伪,那么林小迪就是全然的大气了,不含丝毫的杂质,只有最直接的纯然与坦情。
  杨亚俐笑着打了林小迪一下,眼神有意无意的往我这边看。
  其实她真的没有必要那么在意我的,毕竟现在她所在意的东西确确实实的只呆在她的身边而已。
  我神态自若的向杨亚俐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却在转身之际碰触到了一双清冷轻佻却又充斥着满满讥诮与嘲讽的阴冶黑眸。
  我承认——因为这个眼神自己有一瞬间的震慑以及微微的心痛。
  垂下眼眸,走到沙发前坐下。承认,却不允许有下一次。
  “嗨!”裴凯走过来坐在了旁边,并将一杯温水递过来,“朴铮说你感冒了。”
  “谢谢。”接过水杯,“只是有点头痛,不碍事。”
  “如果严重就来我诊所挂点滴,这样好起来比较快。”
  “呃,好,谢谢。”轻声应答。对于他人突然的关心还是有点不适应。
  “……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啦。虽然大家好几年没见了,但毕竟都是老同学嘛。”裴凯笑说。
  我无奈叹息,心想,不是客气,而是你坐地实在太近,让我觉得很不自在,但无法自欺的,此时最让我不自在的还是那道不曾离去的轻佻视线。
  点完菜,众人上座,我的左右分别是家珍和朴铮,家珍过去是裴凯,朴铮傍边是小迪,瞿魏,再过去是叶蔺和杨亚俐,而这样的无意落座刚好让我正对着叶蔺。所以,我尽量都只低着头吃饭,不是怕事与逃避,只因现在真的很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付些什么,而因为感冒的缘故,总觉得脑袋昏沉沉的直想要睡过去。
  席间刀光剑影,觥筹交错,家珍和林小迪一直隔着大半个桌子互相斗着酒,互相批评着对方点的菜有多么差。
  裴凯故作生气道,“你们两个够了哦,这菜再被你们这样诽谤下去,我们还吃的下吗真是!”
  “行,我们不说菜。”小迪笑的奸诈的指着裴凯道,“我们说你!”然后转向家珍,“莫家珍你说你这长相,说难看吗好像过了点,但绝对称不上好看呀,怎么着当年就被你追到这么个小伙儿呢?来,请教请教。”
  这边家珍一本正经,“用脚追咯。”沉默半晌又笑道,“其实这追男人的把戏你应该向杨亚俐请教的,她可比我拿手的多!想当年她追叶蔺那会儿可是轰动整个高中部的呢!”家珍这话说的是完全不带半分玩笑性子,百分百的认真。
  其实家珍讨厌杨亚俐这我是知道的,一是因为我与叶蔺的事,二则是家珍的第一个男朋友是被杨亚俐抢走的,其实说穿了跟我的事是一个性子的。所以私仇公仇加起来就成了一个血海深仇,当然平时表面上做的还是挺虚伪的。
  只是,今天不知怎么就真实起来了。
  杨亚俐也是知道家珍不怎么喜欢她的,但平时大家客套的倒也相安无事,却没想到今天家珍竟然当着叶蔺及所有人的面这样不给面子的问出这种问题,脸色自然有点不怎么好看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讲的,两情相愿就在一起了。”
  “两情相愿?呵,这可有趣了,我记得当年你围着叶蔺这小蜜蜂转的时候,他还只属于我家小桀这朵花呢,你说你这是哪跑出来的两情相愿啊!该不会是老早就在那暗渡陈仓了吧!”
  家珍的这番话毫无以外地将现场弄成了一片死寂。
  我轻悠晃荡着眼前的水杯,轻轻淡笑着。我没有想到家珍会在这种境况下说起我的事,这,很让人不舒服。
  “吃你的饭吧,就你话多!”裴凯说。
  “我这叫搞活气氛,难道你想在沉默中吃饭?”
  一片沉寂。
  “其实,”沉默中再一次开口的竟然是杨亚俐,语气很高深,“虽然当时叶蔺的确是有女朋友, 但是,每个人都有追求的权利不是吗?”
  “亚俐。”叶蔺的声音,不高但阴冷。
  “更何况,当时还有……”
  “够了亚俐。”
  心口猝然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正对面的人——显而易见的阴郁,呈形于外的矜寒,他生气了。
  杨亚俐瞬间白了脸,侧头看向叶蔺,半晌后喃喃开口,“别生气了,叶蔺,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这样的场景,没有甩门而出,没有嘶声控诉,没有巴掌,只有一句软软的近乎于讨饶的道歉求好。我想,杨亚俐是真的在爱着叶蔺的吧,所以才会这般的小心翼翼,丝丝谨慎。
  “好了好了,大家难得出来吃饭,闹过就好,不必当真不必当真。”林小迪站起来伸手形式性质地压了压场面,然后转头对家珍严声道,“你这女人给我差不多一点!今天是给安桀接风的,你要是敢把我这顿饭给搞砸了,看我不灭了你!”
  家珍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皱了皱眉看了我一眼不再言语。
  良久,家珍用脚在桌子底下轻轻的踢了我一下,“对不起,安桀,我……”
  “没事。”我笑笑。没有人不会为自己多多考量,自私,是人之常情,不自私,是圣人,而圣人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今天不是为简安桀接风嘛?怎么主角都不说话的。”
  我一愣,掀睫看向开口说话的叶蔺,无奈叹了一口气。
  叶蔺懒散的靠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眸,一手向后轻搭着椅背,神态闲雅,前一刻的气焰已经全然消散,剩下的是一如既往的庸懒与轻浮。
  “没什么说的。”我有点无力地开口。
  “怎么会?”叶蔺说着,声音是假装的诧异,“这么久没看到老同学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太过柔散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嘲讽味道,不过,这里的所有人中大概也就我能听得出来吧。
  “对啊,安桀,跟我们说说吧,什么都行。好歹你在法国也呆了那么多年,总遇到过一些好玩的事吧!”裴凯笑着插话。
  我无奈,想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不好玩的事倒是很多,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说了 。
  裴凯奋力怂恿,“怎么会没有呢,比如,你在法国的生活啦,比如,嘿嘿,有没有遇到帅哥啦……”
  我淡笑道,“法国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倒是的确挺多的。”这是事实。
  “真的吗真的吗!”林小迪兴奋的叫着。
  “那你在外面应该谈了不少恋爱吧。”这时说话的是杨亚俐,很自然的神态,大家闺秀的典型。
  敛下眼睑,没有接话,再一次端起杯子握在手心磨磨转转。
  “感冒就不要喝酒了。”是朴铮的声音,挺威严的。
  因为刚刚心思不在这上面,所以林小迪往我杯子里倒了什么也没注意,渴了就想拿起来喝了,现在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红酒。
  我笑笑,放下酒杯。说实在,我还真是喝不了酒的人,因为对酒精过敏的关系,如果不小心碰了,身体会发痒,喉咙也会发疼,如果严重点甚至连呼吸都会觉得困难,只是关于这点很少有人知道就是了,这里知道的大概也就一个。
  “简安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叶蔺的声音,嘴角玩味得勾着一抹浅笑。
  这话一出,又是换得一片宁静。
  我无奈叹气,“六年的时间,什么都会变的。”
  叶蔺的眸光忽然冷沉下来,不过下一刻慵懒一笑又马上恢复轻佻,“是啊,六年,2190天,52560小时,3153600秒,的确是什么事都会在这些数字之间改变啊。”
  我的手僵了一下,没再接话,而,这样的话题再说下去也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谁知叶蔺却不想就这么结束,起身走向我,步履沉缓,“既然今天是为简安桀接风,那我们大家就一起来敬她一杯!庆祝她六年来的‘第一次’光荣归国!”说完一饮而尽。
  高大的身形、过近的体热,压迫着我所有的感观神经。 “不赏脸吗?”
  抬头迎视着那韵着复杂光影的深沉眼眸。
  胸臆中梗着的一样东西让我难受的咬白了嘴唇。
  “叶蔺!”朴铮站起来挡在了我的身前,语气里带着火气。
  大家纷纷扫视着眼前这意料之外的一幕。
  裴凯立刻打圆场,家珍林小迪也积极地附和着在那招呼人动筷子吃饭夹菜。杨亚俐站起来走到叶蔺身边,拉他的手,“怎么啦你今天这是,好了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她说叶蔺是小孩子?这个我见过的城府最深的男人竟然被人说成是小孩子!
  拿起酒杯。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流下,拚了命吞咽,压抑,却还是将最后一口呛了出了,痛苦地捂唇频频咳嗽,胃中的火热转嫁到全身,皮肤开始奇异的犯痒,意识也逐渐的一点点瘫痪。
  “简安桀,把你那个醉鸡给我!找死啊,酒精过敏还敢吃这个!”风吹散的已不只是往昔的记忆。
  醒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药水味,四周静悄悄的。
  “醒了。”
  幽暗的灯光下,朴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满脸严肃。
  我勉强牵了牵嘴角,“回国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舒服。”
  良久的沉默之后,是一声无奈的叹息,“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说好什么了,原本以为那红酒充其量就只是让我出点红斑什么,结果却搞得进了医院,真是有点夸张了。
  “抱歉。让你担心。”现在似乎只能说这个了。
  “是该抱歉了。”说到这里,气氛也没那么严肃了。
  忽然想到什么,朴铮嗤笑道,“那个林小迪啊,呵,竟然被你吓得都哭了,真是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跟个小泼妇似的。”
  “恩,小迪,人比较感性。”
  “是啊,感性的要死!我花了半天才把她给唬回去。”顿了一下朴铮又说道,“知道你嫌烦。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恩,谢谢。”睡觉休息的时候的确是不太能接受一点点杂音的。
  其实,也不太能接受在医院里睡觉。
  看了看手臂上的输液管,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们回去吧朴铮,我不想呆在医院里。”
  “再等等,至少得把这瓶点滴打完,你有点高烧。”声音不强硬,但能听得出里面所含的坚持。
  无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十五分,“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更何况有人在我旁边我反而会睡不着。”
  “……那好吧,明天一早我再过来。顺便回去给你弄点吃的,这边的东西你肯定又吃不惯。”
  “我要吃那绿豆蜜糖粥!”
  “知道了!”朴铮站起,拿了床尾的西装外套,走到门口时又转身看向我,“安心休息,都会好的。”
  我笑笑,没有答话。
  睡梦中仿佛感觉有人进来,很累,先前又吃了好些感冒药,所以困得睁不开眼。一双冰冷的手将我的手握住,感觉很难受,想要挣脱,却被抓得更紧。
  睁开眼睛,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只听到墙上挂钟规律的滴答声。
  抬起右手,苍白而纤瘦,拔掉左手上的针管,起身去了隔间的盥洗室。
  任由冰凉的水冲刷着手。
  第二天醒过来时,没有看见朴铮以及朴铮的粥,倒是非常意外地看到了杨亚俐。
  “叶蔺在哪?”语气是依然的大家闺秀。
  因为不太能接受躺在床上跟一些人说话,尤其还要仰着头看,所以干脆再一次拔掉手上的输液管(护士小姐连着给挂了两瓶),起身下床,披了件外套站到窗户前,十二月底的这场大雪已经停息,剩下的是一望无际的银白以及零下十几度的寒冷。
  “我只问一句,叶蔺在哪?”语气依然沉着。
  “为什么来问我?”我不由觉得好笑,毕竟这样的身份位置,不该是由她来问我这句话的。
  “我知道他一定来过这里。”
  我想了一下说道,“他有没有来过这里我不知道,但是,杨小姐,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没有看到过他,至少从他敬我那杯酒开始,没有。”语气平淡。
  杨亚俐看着我,评估着话里的可信度,良久之后开口,“我不会把叶蔺让给任何人,包括你,简安桀,希望你记住这一点。”转身,在移步之前再一次道,“祝你,早日出院。”开门出去。
  理智而美丽的女人啊,却也是被爱情折服的可怜。
  手机在桌上旋转震动,又是一个新号码。
  接起没有说话,向来习惯等着对方先开口。
  “你在哪里?”声音有点熟悉又陌生。
  “……谁?”平实地问出疑问。
  对方那头似乎有点诧异于我的话,静穆了良久方才冷冷说道,“席郗辰。”
  清晰的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一瞬间的颤抖,继而又恢复平静。
  “……有事?”绝对没有想到是他,毕竟他一向是能不跟我接触就绝对不会接触的人。
  又是长时间的静穆,“简小姐,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声音冷竣。
  “……”我忘了昨天要回简庄的。可是那又怎样,本就不是重要的事,记起来就去,忘记了也就算了,“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沉稳而内敛的语调里夹杂着嘲讽。
  真是个自傲的家伙,我心中冷哼一声,正要挂掉电话,对方那头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既然简小姐已经知道了,那么容我再问一句——简小姐何时回简庄?”口气是一贯的内敛与沉稳。
  我停顿了一秒轻笑道,“席先生,你不觉得你有点多管闲事了吗。”
  “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没有搭理我的嘲讽,清冷的嗓音听不出半丝起伏。
  “敢问席先生,你现在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这句话?”各种层面上我都没有必要向他交代这些事情的,“我想我不用跟一个‘外人’交代自己‘回家’的时间吧。”讽刺他,亦似在讽刺着自己。
  沉默,良久良久,“简先生,也就是你的父亲,他需要知道你具体回简庄的时间,以免不必要的……空等。”声音异加的肃穆。
  我停顿片刻,“……过几天吧。”无力答道,言语上的冷嘲热讽似乎已经对他没有任何影响,那么,耗费精神的话说下去也索然无趣了。
  “简小姐,你大概没有听清楚我的话,我的意思是——‘具体’时间。”
  真是不死心啊,“……明天。”
  “好,明天。”低沉的嗓音,“若需要我可以派人来接你。”
  “我还认得回去的路。”冷冷的开口。
  “希望如此。”
  下午,朴铮过来帮我办了出院手续。
  在此之前,林小迪莫家珍也都过来了,闹腾了半天,我嫌烦,就让她们先回去。
  坐在朴铮的车上,舀着绿豆蜜糖粥喝,“不够甜。”
  “四大勺糖哪,小姐!”专心路况的朴铮转头斜睨了我一眼。
  “我喜欢甜的。”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越甜越好。”
  “怪了,小时候没见你这么喜欢吃甜食啊?”
  “恩……最近几年开始喜欢的。”凝聚涣散的视线,轻轻笑道,“法国的甜点真的很好吃。”
  “你呵!对了,”朴铮从西装口袋里掏着一叠纸张递给我,“明天下午去上海的飞机票,还有,后天早上去法国的飞机票。”顿了一下,“一定要这么赶吗?回来还不到四天呢。”
  “四天,足够了。”
  到达朴铮公寓的时候,天已经全然暗去,我下了车,朴铮去地下车库停车。
  将背后的帽子戴上后朝公寓大门走去,突然,身后一双手臂将我硬生拉回,过大的力道使得帽子在转身之际滑落。
  一张过于炫目的俊美脸庞映入眼帘——叶蔺!
  路灯的幽暗光线映照着他,平日里的潇洒狂荡已经不在,此时的他,有些憔悴,有些落魄,一双轻佻的桃花眼布满血丝。
  在惊吓过后,我试图挣脱被束缚的手腕,却被抓的更紧也更疼。
  “叶蔺……”
  话没说完,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在下一秒,唇被炽热的吻堵截,柔韧的舌尖侵入,恣意翻搅,辗转厮磨,感受着他的体热侵染着自己,疯狂,不顾一切,极度的压抑与决绝,带著激烈的索求,仿佛要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泻在这个吻中。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片刻后,叶蔺慢慢将头埋入我微微颤抖的肩胛中,呓出一声无奈又带着点压抑的叹息声,“不要我了吗……”声音有点凄凉,有点妖媚。
  像是受到了蛊惑般,我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抚上那头柔软的黑发,带着些许眷恋与放任。
  叶蔺的身子一僵,抬眸凝视着我,眼神中有某种东西闪过,亮丽而激悦,慢慢地他低头再一次接近我的唇,带着点诱惑的轻轻舔舐,由浅入深……
  冬日的冰冷寒气由不知何时解开的一颗衣衫纽扣间渗入,身体一颤,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本能地将他狠狠推离开——
  措手不及的叶蔺硬生生退后一大步,颓然地将身子站立着,看着我,眼神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却又显而易见的压抑与魔魅,想要吸引着什么又像想要排斥着什么,矛盾中带着苦涩……但,很能媚惑人!
  “简安桀……”略显不稳的喘息。叶蔺拧着眉宇,豁然又踏近一步,伸手将想要退后的我用力拉进怀中,“简安桀,你真的不要我了吗?”魔魅般的甜腻低吟,如梦呓在我的耳边轻诉,试图瓦解我所有的抵御。
  ——这个狡猾的男人啊!
  终于,我拉开他,轻声开口道,“叶蔺,别玩了。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吧。”无法也无力去揣测他的动机,他的心思永远都比我缜密。
  叶蔺的表情有点受伤,而看着我的眼神却是依然的犀利而清澈,仿佛要将我看透般,“简安桀,我爱你。”轻佻的嗓音,有着压抑的紧窒。
  我一愣,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没了反应。这样的话——现在真的不应该说了。
  “简安桀,我爱你!”我的平静,至少表面上是的,让他的语气开始不自觉地急噪起来。
  “我们已经分手了,叶蔺,六年前。”我开口,声音冷清而理智。
  “简安桀,我爱你!!”叶蔺执拗地说着他想说的话。提高的嗓音是令人眷顾的狂燥与熟念,我的心不由自主快跳了一拍。
  努力压抑着这咋然窜起的紧张与不安,故作镇定的直视着他,“叶蔺,我们已经分手了。”清晰地告诉他这个事实。
  猛地,我的双手臂被牢牢抓住,“我不要跟你分手!”近乎于暴躁的声音,“我后悔了,简安桀,我不要跟你分手!我说我后悔了!我不要跟你分手了!”
  “叶蔺。”我敛眉,被抓住的手臂疼痛极了,但开口的声音却是悠远而平静的,“是你说的,要跟我分手。”
  “是你逼我说的!简安桀!你不在意我,你一点都不在意我,你说你要去那该死的法国!我害怕!我生气!我说要分手!我想让你紧张,我想让你留下来!可是,可是……”说到最后叶蔺的声音低哑的竟然有点悲戚,“可是你还是去了!”他抬头看着我,“你永远都可以做地那么决绝,那么干脆,干脆到让我觉得……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不在意,不爱,就不会允许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呆六年。
  原来,一直以来他是这么认为的。
  这样的不被了解,即使在分开的六年后听到,还是觉得难受啊。
  掩下眼睫。淡淡的开口,我说的很慢,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也很清冷。
  “我爱你,曾经。
  你跟我分手的时候,我很伤心,真的很伤心,叶蔺。
  我——是被赶出简家的。
  我找你。
  我说我要去法国,被强迫着去那个自己连语言都无法沟通的地方。
  我只想找你。
  你说‘我们分手,简安桀’。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转身离开的,我到现在还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是如何转身离开的。”
  ——简安桀,你他妈的混蛋,你要去法国你就去啊,跟我说什么,我是你的谁啊,说穿了什么也不是!——
  “但是,就算你说分手。我还是想你,刚到法国,就想找你,不由自主的,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但还是会想。
  有一次,终于鼓起勇气给你打电话。
  接的不是你。
  她说……你不想接我电话。
  当时我站在街道上,怎么也想不起回去的路。
  即便那条路是走过不下十遍的。
  我想问人,却发现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叶蔺,我们在一起六年,不是六十天……
  ……刚开始的几个月,我几乎天天都梦到你……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连醒都不想醒来。
  虽然,可笑的是,到了晚上我又必须服用大量安眠药才能入睡。”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给你打电话。
  其实不该打的。
  但是,当时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我……被人注射了可卡因。
  克莉丝汀死了。
  我只想……找你。
  这一次之后,让我真的决定——不再找你。”
  ——“叶蔺,是我。”
  “……有事?”长久的沉默之后传来的声音是冷淡到无情的。
  “我……想你,叶蔺,真的,很想。”人是唯一一种有精神感情的动物,尤其是在脆弱的时候,特别的想要在情感上依赖着某个人,一个在内心深处极其重要的人。
  “是吗?”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讽刺,“简安桀,如果你打电话过来只是想跟我说这些……那么,恕我不奉陪了。”
  “叶蔺——我想见你……”抛弃了一切自尊与骄傲,生命中唯一的一次谦卑。
  “可我,不想见你,一点都不想!简安桀,如果可以,真想忘掉与你之间所有的一切!”——
  我抬头看向他,叶蔺的表情是全然的震惊。
  霍然松开我的手,有些踉跄地退了好几大步,笑了起来,笑得狼狈而绝望,“简安桀,你好狠,你永远都比我狠!”说完转身向深暗处跑去,凌乱快速的步伐在昏暗的马路上显得萧索异常。
  我狠吗?也许我真的狠吧,一旦的否定之后就绝对不会再去接受,这是一种执着,也是一种病态的偏激,伤人伤己的偏激。却根深蒂固难以更改。
  看着那道渐渐远离的削长身影,捏紧一直在冒汗的手心,心里不可自欺的有些刺痛。
  不过,这样是最好的。明知不再有可能就干脆不要有丝毫开始。
  回身,竟然看到席郗辰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高挑修长的身形拉出一道朦胧岸然的影子,俊雅高贵的脸膀在光影明晦间,显得深沉难辨……
  在这样的夜色中,他的目光是慑人的。
  “简小姐。”声音是一贯的冷沉。
  克制自己想要向后退的冲动,我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望着他,没有吭声。
  只是,今天,真的已经够了,一而再地去应付这些难缠的角色,会让人心力憔悴,太过疲惫的心态只希望眼前这个人能早点结束,但显然的——这是我的奢想。
  “如果可以,请你拨冗去一趟简庄。”低沉的嗓音停顿了一秒,又加了句,“现在。”
  现在?我皱眉,压下前一刻所有的情绪,摆出该有的姿态冷然开口,“席先生,你好像忘了,我们约的是明天。”
  席郗辰眼底浮现一派严谨,直直逼视着我,“现在,我想你应该有空。”
  “席郗辰,我不得不说,你真的很自以为是。”
  他似若未闻,径直说道,“请吧。”
  我有点生气了,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生气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根本是没有必要的!
  “明天上午我会过去。”不再多作停留,转身朝公寓大门走去。朴铮应该已经从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楼了,而我的逗留想来又要引起一长段不必要的聒噪,这个,又要让人头痛一阵了。
  “你父亲明天去新加坡。”
  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僵硬的站着,没有回头。
  他是……什么意思,告诉我被简家赶出来的简安桀已经没有随时随地再回简家的资格了吗,还是想要告诉我,即使是见亲生父亲,那也要看那个父亲有没有空召见……
  时至今日,对于席郗辰,我不得不承认,怕他并且——恨他!是的,恨!六年前,他打我的时候,那种刺痛的火热,带着最低贱的侮辱,那一刻,那突如其来的一刻,让我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自尊与骄傲,是啊,高傲如简安桀竟然只能抚着嘴角坐在地上饮泣流泪!
  我回身看向他,脸上很安静,六年的历练让我练就了一身的世俗与虚伪。甚至于有的时候连自己都有可能被自己的虚伪外表所欺骗。
  “如果是这样,那么麻烦你转告我父亲,今晚的这点时间也不必浪费在我身上了,至于明天,呵,很巧的我也将会离开这里。”定了定,我笑道,“我想席先生你应该会很乐意帮我传这个话吧。”
  再一次准备起步离开,席郗辰竟三两步走到了我的面前,我自然是没能料想到男生的运动力竟是可以这般迅速的,以至于一下子呆在原地做不出丝毫反应了,而等到我意识到该有的害怕并且想要向后退时,手臂已经被牢牢抓住。
  “你……什么意思?”原本沉静的表情瞬间变得难以捉摸。
  如果说叶蔺的接近是能让我心悸与慌乱的,那么席郗辰的接近就是惊吓与害怕了。
  我试图用手臂将他隔开,却是徒劳。果然啊,在男人面前,女子的力气小的可憎!
  “Nom de Dieu,该死!”下意识的低咒出一句法语,“放手,席郗辰!”
  “放手?难道他抱着你就可以!”席郗辰的眼中有着隐忍的愤怒,如果不是这般近距离的直视断然是很难发现的。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的愤怒是所谓何来,甚至于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毕竟这种情况下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我冷笑,“我想你没有资格说我!”
  席郗辰有明显的一震,下一秒,将所有的外露情绪收拾妥帖,静静地凝视着我,幽深的眸光黑亮逼人。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眼神让我想逃,但可恨的是此时此刻我竟然奇异地迈不出一个步伐。
  沉默,再一次开口席郗辰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那么简小姐你的意思是,你明天就会回法国?”
  “差不多。”明天下午去上海看母亲,后天一早飞法国,不过,我想我没必要跟他解释那么多。
  “差不多?”席郗辰的语调又回到了冷傲,“那么简小姐,你今晚一定得回简庄。”
  “可笑!你拿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个‘一定’!”
  “法律上,我是你的表哥。”席郗辰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森冷了。
  这可新鲜了!我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别拿这种无聊的关系来压我!听着就让人恶心!”
  “很好!我也是……”突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席郗辰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皱眉接起,“……对……好……”
  下一秒,他将手机递过来,“你父亲。”
  我看着他,又看向眼前全黑色的手机良久,接过。
  “小桀……”
  “……”
  “我拜托郗辰去接你,希望你不要介意。”说话的语气生疏客套不似亲人。
  “现在能过来吗?”苍老的声音诚恳道。
  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个电话,前一刻我是真的决计不再回去了,即使回国之前的确是想着要来解决一些事情的,但,都无所谓了,当我再一次拖着行李从简家出来的时候,当我知道自己竟然有了一个弟弟之后就真的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收了线,将手机递还给席郗辰。转身走到路边伸手拦车。
  席郗辰跟上来站在我面前,“你一定要这样吗?”
  顿了一下,“你不是说过我怕你吗。”我笑道,“我承认——我怕你。”
  席郗辰拧眉,看着我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深邃,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压抑了下去。
  一辆车子停到我面前,没有犹豫,我跨坐了进去。
  在车上给朴铮打了电话交代了些事情便闭目养神起来,毕竟接下来要应付的事情会让我筋疲力尽。
  简庄,还是来了。
  陌生的佣人开了门,这次倒没有将我拒之于门外,客气地带领着我前往书房。
  空悠高阔的长廊上,幽暗壁灯,雕木扶栏。
  后院,记忆中的簿竹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满园满径的海棠,在这白色的冰雪世界里开得异常娇艳——
  到达最后一个房间,佣人恭敬地打开木门,“先生,简小姐来了。”
  明亮的灯光,一丝不苟的摆设,满渠柜的书籍,都昭示着一个政台要员的严谨与威仪。
  转头望向站立于窗口同样望着我的中年男子,也就是我的父亲,简震林。
  六年的时间让他变得苍老许多。
  “来了。”声音中透着些许不自然,还有丝紧张在。在屏幕上频频亮相又出口成章的简震林竟然会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感到紧张,呵,这可有趣了。
  “要先喝点什么吗?茶还是……”微颤的声音有点不知所云。
  “不用,谢谢。”我轻然拒绝。在这里呆的时间,想来不会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简震林叹息,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无力感。
  尴尬静默,直到佣人敲门进来,“先生,席先生回来了,要请他上来吗?”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简震林转身走到红木桌前坐下,“让他上来。”然后对我比了比不远处的沙发,“小桀……你也坐一下吧。”
  “不用。”
  简震林无奈,亦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简叔。”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开门声而来。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去看进来的人。
  “哦,郗辰,来了啊,坐。”简震林并没有问起我与他为何是分道而来的。
  席郗辰走过我的身边,与我擦身而过,走到红木桌前坐下。
  简震林看着我,眼中一再示意着我前去坐下,但我没有,依旧站着,而且,站得很直。
  半晌,简震林又一次叹气 ,站了起来,“小桀……”嘴唇动了动,似是在思虑,过了良久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知道,你定是还恨着我当年的所做所为的。”
  我有那么一瞬的震愣,毕竟没能想到,他竟会这么快,并且这么直截了当的提及这个话题。
  “小桀,你今天愿意回到简庄,我真的感到很欣慰。
  你在外面的日子,
  定是苦的……
  这么多年了……
  我却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
  哪怕是一点点。
  ……”
  这话听着该是感人肺腑的,但此时此刻,我感到的却只有麻木与漠然。
  “父亲,你不必如此的。”这些虚应,这些客套,这些感化人的言词是真的不必用在我身上了。至少现在是一点都不必了。
  简震林的脸色变的有些难堪,试着开了几次口,良久才发音道,“小桀,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这几个词从我的心口隐隐刺过,不是很疼,却留下了伤痕。
  “父亲,我知道,我是你的女儿,只是,你还有一个儿子不是吗。”一开口,是再也掩饰不去的讽刺。
  毫不意外得看到父亲错愕而略显狼狈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只是一再的被伤害让我觉得好压抑也好委屈。
  “你不该这么说的。”一道清冷而深沉的嗓音刺入耳际。
  我一愣,朝着那道声源望去,随即笑道,“我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难道还要取得席先生你的同意不成。”
  阴幽清邃的眼瞳直直凝望着我,沉潜着一种诡然的深沉。
  静默了片刻席郗辰淡淡道,“六年的时间的确让你改变不少。”
  那如黑夜般的眼眸总是把所有感情都收敛进去,掩饰很好,可现在那抹流光是什么?痛?不知为什么我会觉得他痛的不是他自己。压抑住心里猛窜起的那股莫名烦躁,转向一旁的父亲,“找我什么事?”不想再在这里徒徒浪费时间。
  “小桀,”简震林回过神,“其实郗辰……”
  “我想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来谈论席先生的。”冷冷打断简震林接下去可能要关于席郗辰的言论。
  “哎。”简震林叹息,朝席郗辰点了点头,而席郗辰依旧看着我,目光冷沉而阴郁。
  良久,席郗辰从红木桌上抽出一份文件起身走至我面前。
  我强迫地站在原地——他将文件递过来,我没有伸手接,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是一份房产让渡书。
  上面写着:简庄。
  突然地开始头痛起来,预感什么麻烦的事要发生。
  这时,简震林略显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桀,这里,毕竟是你自小的家,我……想把简庄留给你。”
  “不需要。”我轻声道,语气里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我已经在附近的区购置了房产,你不喜欢我们……”简震林似乎察觉这声“我们”有些不妥,蓦然噤口,顿了一下又开口道,这次有点小心翼翼,“我和你沈姨他们住在这儿,我,他们……可以马上搬过去。”最后那句话说得断续不堪。
  他为什么要做到如此?我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小桀……”父亲又唤道,此次开口语气已经带了几分颤抖,“那时,将你送去法国……我……后悔已来不及……六年来你几乎断了联系……你是我唯一的女儿……”简震林说着,有点语无伦次。
  这个真的是我在政界叱诧风云的父亲吗,突然我发现他似乎也不过是个为世事所累的中年人而已。
  留了下来,是的,可憎的心软,以及——那份预计的彻底决然,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灰色的窗纱,我发觉在这个家自己竟然还能睡的安好。入眼的,仍是清一色的黑,冷冷的有种寂灭的静。
  手边传来暖意,心里一惊,忍住了那股想要作呕的冲动。
  所有不该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都早已被清理出去,显示了父亲的“诚意”。
  起身随手拿了件淡淡的素衫披上,整个房子里都开足了暖气,不冷,但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眯眸看了眼此时正蜷缩在床角熟睡的男孩——
  床单被褥也得一起换掉了。
  突然想起朴铮说的那句话“洁癖真的没药医吗?”不由浅笑,有何不好。
  拨通朴铮的电话,有点放松的斜靠在落地窗前,“起来了。”
  “还不是被你吵醒的。”朴铮的语气颇不佳,他的起床气向来是很大的。
  “想你了。”软软的,却也没有撒娇的意味。
  “简安桀,有什么事你就直个儿给我吩咐吧,别跟我来这套。”再一次证明朴铮这个人完全没有浪漫细胞可言。
  笑了笑,我方才正色道,“可能,我会在这里多住上几天,后续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朴铮思了片刻,“大概几天?”
  “不清楚,两三天的样子,机票肯定是得退了的,至于母亲那边,希望你出面帮我说一声,她向来疼你,还有,移民的签证——我想,现在可能有必要办一下了。”
  “怎么,他们逼你了。”朴铮的声音刹时冷硬起来。
  “逼?呵,没有,事实上,刚好相反。”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的平静了。
  “……我会去处理。”顿了一下朴铮说道,“若是在那呆不下去了,即使只是一秒,也不要强迫自己。”
  无意识的抬起空着的右手,在铺陈着薄薄雾气的玻璃上划画着,“你知道,我一向自爱。”
  “我看你是自虐吧,没事又跑回那去。对了,昨晚让人特意送过去的那套床上用品,还满意吧?”
  我笑道,“差强人意。”
  “意大利的高级货呢,又让人清洗消毒了好几遍,啧,大小姐,您还真能挑剔啊!”他的笑声悦耳动听。
  “谢谢你,朴铮。”
  朴铮一听乐了,“相对而言我还是比较喜欢实质性的酬谢,来来来,本人的信用卡卡号是3359……”
  笑着挂了电话。
  揉按着眉心,有点头痛,长年积累下来的,倒也不能算是病,只是早上痛的比较厉害,不去在意也不行。
  “姐姐……”突来的声响,让我记起了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孩的存在。此时,那孩子正抱着一颗枕头坐在床尾,一双黑亮的大眼笑着看着我。
  “昨天你是怎么进来的?”基本上,我确定自己把门锁了的。而,更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进来我竟然毫无所觉!
  眼睛眨了半天,笑得更欢快了,“太棒了!姐姐跟玉嶙说话了!!”
  然后是物体垂直落地的声音。“……好痛。”男孩蹒跚地从地上挣扎起来,“痛……姐姐。”
  看着他笨拙地揉着已然泛起青紫的额头,完全没有想要上前安抚的意思,由他身旁跨过,径直进了浴室。我想我没必要去适应这种所谓的亲情。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只要不是鬼魂就好。
  ……扑了几把冷水在脸上,镜子里的自己,苍白,抑郁,带着点病态,呵,这大概就是脱去所有外衣后的自己吧,真是有够楚楚可怜的!
  从浴室出来时,原以为那小孩已经离开。却发现不仅小孩没有走,甚至还多了个大人——席郗辰!
  敢情这房间现在已经成公共场所了。
  席郗辰抱着简玉嶙坐在床沿,修长的手指轻揉着那块肿起,俊雅的脸含着宠溺。
  “如果痛,哭出来也没关系。”平日里冷沉的音调多了几分柔和。
  “你们想要上演亲情天伦,建议换个地方。”靠着浴室的磨沙门框,抬手轻按着疼痛的额头,不打算再上前。
  四目相交,席郗辰的眼神一闪,下一刻又深深隐了下去。
  “下来吃早餐。”语调异常地轻描淡显。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在迟顿了一秒之后习惯性地拒绝,“不用。”
  “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不满,并不明智。”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显然的,他会错意了。我并不是那种会拿自己当筹码去玩精神战争的人。
  席郗辰将简玉嶙放下,动作轻柔而不失优雅,“乖乖地去洗脸刷牙,然后吃早餐。”语气异常柔和。他似乎只有在跟简玉嶙说话的时候方才回归到人性的一面。抬头看着我,“你也一起来。”
  我想他这句话是对我说的没错,但,那份附带过来的温柔又是怎么回事?
  想来,应该是一时忘了——我是简安桀而非简玉嶙。
  不过,我自然是不会跟他们一起去的。一是本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二来就算要用餐我也不会对着一堆自己惟恐避之不及的人。
  所以索性转身走向更衣间,换了衣服直接出门算了,免得抬头低头都得看到一大堆自己不想看到的人。
  这时,眼角忽然看到那个简家小少爷正一步一步试图往我这边靠近。
  我眯起眼,下意识的挺直了身子,并不介意自己再多几条恶行恶状。
  “姐姐……”口气很可怜,眼眶也红红的,十足十地在博取同情。
  但是,简安桀最缺乏的就是同情心。
  所以当那个幼小的身躯鼓足了勇气终于挪到我的身前并且想要伸手将我抱住时我厌烦的一个侧身避开。
  “姐姐……”湿润的眼睛看着我,倒有几分小花鹿的神态。
  “你应该看的出来,玉嶙很喜欢你。”席郗辰敛眉,神情一派冷淡。
  他的话让我身体微微一凛,眼神也随之黯淡下来,“呵,喜欢,那我是不是应该来叩谢一下你们的这种廉价恩赐呢。”已经完全放弃了的东西,现在再拿出了施舍只会让人觉得憎恶。
  席郗辰回视着我,深色的眼瞳浮起一抹深邃的抑郁。
  突然的手机玲声打破一室的静默。
  是朴铮的号码,接起后自然地走向落地窗外的阳台,也刻意地不去在意房间里的另两个人。
  “怎么了?”朴铮会主动回打我电话必定是有事,只是希望不是母亲层面上的事,那会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是我。”
  一愣,倒也没怎么惊讶。
  “我知道你不会接我的电话,所以……”声音有些苦涩,暗哑。
  “有事?”
  那边顿了三钞,吼道,“不要每次都只会跟我说这句话!”语气相当不满。
  我笑道,发自内心的,“那要我跟你说什么呢?”
  “你……”声音里有着明显的讶然与——激颤,“我想见你,现在,不要说不行!”
  “……九点,Cafe tortoni咖啡厅。”他一向没什么耐性,却是出奇地有韧性,想了一下还是应承了下来,最主要的是,自己的私心也希冀着再见他一面,在离开之前。
  “我说了是现在!”急的时候他习惯用命令的口气。
  叹了一声,我说,“叶蔺,你知道,我可以不去的。”
  那边想了片刻,最后妥协道,“……好,九点,我等你。”
  按下电话,俯上雕砌的栏杆,外面的风景是熟念的,树木,道路,房子。
  ……
  记得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出房门了,自愿性地对外接触也就是从这个阳台远眺,因为远距离的看,很安全。
  这是一种先天性的自我封闭,没有缘由的封闭,即使它很轻微。
  ……
  后来这个所谓的自闭症是怎么好的呢?好像是不治而愈的。
  去了那个陌生的地方,被迫地去接受,被迫地去面对。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疼痛与挫败中终于有能力撕扯掉那一层脆弱不堪的外衣,像被恶魔改造了一样,变的自私,嘲讽,恶毒,无情……
  ……
  缓缓抚上右手的上臂。
  已经回不到从前了,现在即使想再做回那个自闭又阴沉的简安桀也是不可能了。
  ……
  转身回室内,席郗辰已经不在,倒在意料之中。只是那小孩——竟半趴在床上折被子,动作虽是有点笨拙,但成果还算过得去,至少比没整理前整齐多了。
  “不用弄了,反正用不着了。”我淡淡道。
  一张俊俏到几乎分不出性别的脸袋抬起,而甜甜的笑容在听到我的话时硬生生落了下去。
  “对,对不起,姐姐。”白净的脸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两手放在身前绞着衣服。
  “你很紧张?”我问。
  “我……我……”脸袋愈加红了几分。
  看来真的很紧张。“好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出去吧。”实在不想应付这些人,小孩也是。
  走到床边将手机放在矮柜上,转身向更衣间走去。
  “姐……姐姐!”背后传来的稚嫩童音有点迫切。
  站定脚步回头看去。跌跌撞撞的身子笨拙地滑下床沿,急切地向我跑近几步,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匆匆退后了几步。站定着,愣愣看着我,绞着衣角,咬着嘴唇,样子很是可怜。
  “有事?”
  简玉嶙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连忙死命点头。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姐……姐姐要出去?”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我。
  “恩。”
  “那……那姐姐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说着又向我挪近几步,不过我想这个举动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微笑着我说,“小少爷,我想,我没必要向你报告我的行踪吧。”
  “不……不是的,我……我……”
  将两手插进睡衣口袋,换了个姿势站着,“OK,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已经没多少耐性。
  “那个,那个……”身体两侧的衣角已经被绞得起皱,眼睛眨地快要泛出雾水来,“啊!对了!”快意取代哭意,欢乐无比地向我露出一个笑容,并且再一次无意识地朝我踏近两步。“哥哥说如果姐姐要出去的话可以让司机大伯送,恩恩,就是这样,呵呵,这下子就应该没有问题了,呵呵,不怕……”说到这儿又立马停住,眼睛飞快地瞟了我一眼,漂亮的脸蛋也在瞬间变得异常通红,“呃,呃,不怕……不怕……啊!不怕姐姐会迷路了!呵呵,呵呵,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我皱眉,总觉得有点乱七八糟,叹气道,“好了,我知道了,没有其他事了吧。”如果还有,我想自己也没那个耐性再去理会,断然会直接转身离开。
  “恩恩,没有了没有了。”笑的憨傻地跑回床尾套上拖鞋,“那么,我去刷牙了!”咧着嘴,蹦跳着出了房门。
  基本上,我确定自己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也就是说,我应该没有答应或者应承下来什么事情。那么,这个简玉嶙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
  换好衣服开门,对面楼道上席郗辰也刚好从他的卧室出来,开门的动作在见到我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关上门走向我。先前的休闲装已不复在,一套正统讲究的黑色西装,衬托着高挑修长的身形,无形间散发着深沉淡郁的气息。
  我眯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笑笑,率先下楼,他也跟着下楼,两人隔了十步的阶梯。
  面对他,我隐隐都会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害怕,厌恶,逃避……众多的情绪夹杂在一起,最后却只是微笑……
  “要出去?”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得很慢,刻意的慢,自约的与我保持着那十步的距离,不走近也不拉远。
  停顿了几秒,席郗辰又开口,“我送你——顺路。”平淡冷沉,听不出丝毫情绪。
  我径直下楼,没有回答他,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走至一楼,朝主客厅扫了一眼,佣人在准备早餐,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包括早餐,包括餐桌,包括……人。
  “席先生。”佣人的声音。
  “林妈,麻烦你带玉嶙下来吃早餐。他在二楼。”席郗辰的语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透着一股淡淡然的冷漫,对谁都是。
  低下头,不自觉逸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那笑,似嘲讽,亦似自嘲。
  出门,穿过长廊,随意扯了片延伸至廊内的枯枝残叶,拽在手中把玩着。
  别墅门口有司机等着,看到我过去,开了车门。我笑笑从旁边绕过,直接走向高级住宅区中的那条林荫大道上,这是一段下坡路,两旁都种满了低矮的蔷薇科植物,一到夏天,艳丽而多彩。
  百米处是那个熟识的公车站。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等车,大凡是学生,穿着XX附中的制服。
  我走过去挑了个人最少的地点,懒洋洋地倚到一旁的广告牌上等着。
  十分种后,一辆白色BMW从下坡路行驶而下,经过站牌,在第一个十字路口熟练而流畅地左转,消失不见。
  我微微一笑闭上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忽来的阴影遮去了我正贪恋享受着的冬日阳光。
  抬起眼睑,不期然地撞上了一双深黑眼眸,心下一颤。
  席郗辰身上没有危险的讯息,我知道,但,不自觉地还是很可鄙地退后了一大步。这样的行经好似已然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一种条件反射。
  逼迫着自己在这样的近距离里与他对视着——席郗辰的眼中有着压抑的——怒气?他在生气?他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但隐约的蕴涵着某种生气的成分。
  “走吧。”说话的这一刻,那个生气成分已被全然埋没,彻底不见。
  我收起害怕,摆出最自然的姿态。转头看了眼三米开外的那辆白色车子,“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意指他去而复返,毕竟这不是席郗辰会做的事情。
  “并不。”淡淡的很平缓的低柔音调。
  这个回答倒也没怎么让我觉得意外,“你可真有空闲。”
  “我送你,公车不适合你。”
  这观点可有趣了,“呵,席郗辰你高贵。”既优雅又高贵。而,就是这份高傲让我觉得恶心。
  眉头拢了几分,“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事。”并不需要他人来多事。
  “——逞一时口舌能让你觉得快乐。”
  我一愣,笑道,“的确,不过,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种爱好。”这话讽刺的成分显而易见。
  不过,细想下来,这般逞斗似的言辞语句并不是我会说的,根深蒂固的漠然心性让我养成了惜字如金,却每每在面对眼前这个人时频频逞斗。
  席郗辰无言的锁着我,良久叹气道,“简安桀,六年的时间,我该庆幸你变地能说会道还是惋惜你竟然变地如此尖酸刻薄。”
  我胸口一闷,皱眉道,“我变成什么样似乎都与你无关。”
  席郗辰看着我,冷静自持的表情如斯,但是,那道眼神却变得莫测难解。下一刻,修长的腿跨前一步,拉住我的手腕,拖着我直接往路旁边的车子走去。我一怔,想要甩开,却被抓的更牢,虽然并不觉得痛,却是怎么也挣脱不开!
  我有些恼了,“席郗辰,你到底想怎样?”
  三两步已被拉至车旁,席郗辰停下,回头看着我,眼神沉沉,手仍未松开,“我不认为你会自愿上车。”
  “哈!很高兴我们意见一致!”
  “你的固执可以不必用在这种地方。”依旧低慢的声音。
  “席郗辰!”……挣脱不开。
  “不要闹了,可好……”隔着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他又微微倾身过来附我耳际轻语,这样的距离,简直是暧昧了,而席郗辰的声音亦像是在跟简玉嶙说话般,轻柔而温和,甚至——还有一丝不一样的情绪存在……
  “你——”我一时语塞,对他的又一次搞错对象感到无所适从,但旋即又恢复平静,冷声道,“席郗辰,你的行为,根本没有意义!”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席郗辰一怔,缓缓抬起头,直视着我,眼神微黯,“没有,意义吗……”喃喃低语,像在对我说又像在自语,说完淡淡一笑,那笑容看起来竟然有点惨然。

  番外一
  “哥哥,早上好。”简玉嶙揉着眼睛从里间的卧室出来。因为是暑期,所以妈妈答应了让他到表哥这惯例得住上一个月。
  席郗辰放下手中的报纸,将一杯牛奶推至右手边的位置,“先吃早餐。”
  小男孩拖沓地挪过去,爬上椅子,“可不可以不喝牛奶哦。”皱着漂亮的眉头,略显厌恶的看着眼前那杯白色液体。
  “恩,可以。”淡淡的声音没有波澜,懒散而漫不经心,“晚上再喝。”
  “噢,又是这样!”气恼地将脑袋耷拉到桌面上,左挪右蹭着。
  温煦的眼眸带着笑意,“那么把粥喝了。”
  “哦好!”小小的身子马上坐直,乖巧地拿起旁边的一小碗白粥开始卖力地扒起来。比起牛奶,白粥简直就是圣品啊,这是简玉嶙幼小心灵里的第一大观点。
  “啊!对了哦!”埋在小碗中的脑袋抬起,转向席郗辰,眼睛眨啊眨地,“哥哥又要去那个有着美丽铁塔的国家了吗?”
  “恩。”
  “那么那么,这次能不能带玉嶙一起去?”美丽的小桃花眼开始发出企求之光。
  “想去?”声音依然散漫。顺道地拿起一旁的报纸继续翻阅着。
  “恩恩恩!想去想去!”
  “恩。”
  “啊!?答应了吗?!真的可以带玉嶙一起去吗!太好了太好了!”
  “恩,不可以。”
  咚!脑袋撞击桌面的声音。
  法国的夏天温和而亮丽。
  塞纳河蜿蜒而柔美地穿过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巴黎城。河流沿岸,景色秀美别致,一景一色浑然天成,犹如一幅再动人不过的现代诗卷。
  一名黑衣男子闲散漫步于河畔,冷漠的神态,俊雅的外表,淡然的气质,即使在这纸醉金迷的巴黎,依然会引来不少人的频频回顾。
  事实上,这个地方他已经逛过不下二十次,五年的时间,二十次,算多吗?想到这,男子不自觉泛起一抹苦笑,那笑,有些自嘲亦有些悲涩。
  席郗辰回到下榻的饭店时已经是下午两点。洗了澡,换了套休闲装。
  年屹过来敲门,“Elvis,晚上一起吃饭?”
  席郗辰侧身让他进来,“有事宜?”
  “这边公司的老总要请我们吃饭。”
  “为什么?”席郗辰微敛眉,他一向不喜欢应酬。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不过,据说这位CEO是个法籍华裔,想要借此增进一下咱们华人之间的感情。啧,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吗。”
  席郗辰自然不会理会他的瞎掰,淡然道,“我有事。”意思是不能去。
  年屹看了他一眼,思虑片刻,笑道,“Elvis,我一直想不通,公司里的事你向来都是懒得管的,为什么独独对出差这件事那么……厄,也不能说感兴趣。不过,至少你从来没有拒绝过,对吧。”这是重点。
  “晚上你一个人过去?”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但显然得他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年屹瞪了他一眼,“你有事我能怎么办,只能一个人去咯,谁叫我这般命苦。”然后笑得暗昧,“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啊?怪了,每次到法国来都能消失个半把时间的。”
  席郗辰淡淡一笑,“那么晚上辛苦你了。”
  年屹一愣,再接再厉丢过去两眼,啧,又在转移话题了,真当他白痴哦,“算了算了,跟你讲话忒累。”而且也忒没成就感。想他年屹在商界也算是打拼了好几个年头的老将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偏偏这个席郗辰颇为让他摸不着边际,而事实上更悲哀的是,他是到现在连那条边长什么样子都还没弄清楚呢。太深沉的一个人了。
  年屹站起身,两手搁置后脑勺,晒晒然跨了出去,“辛苦啊辛苦,反正在吃苦的都是我哦。”
  送走年屹,席郗辰回到客厅,站在落地窗前,漠然注视着远方,眼中没有丝毫情绪——也许有,只是,藏的太深……
  傍晚时分的巴黎是美丽的,灿烂高尚绚丽,处处散发着艺术气息。
  “Anastasia,要出去?”略显高大的俄罗斯女孩从浴室里探出湿漉漉的脑袋问道。
  “恩。”东方女子应得有点漫不经心,拿起桌上的凉帽开门出去了。
  走在熟识的林荫道上,虽然已是太阳西下,但她还是习惯性得戴上帽子。这样的时节她是喜欢的,至少不会冷。
  女子略显消瘦的身影在霞光下拖拉得异常孤寂而落寞,暗色系的连衣裙衬托着一张苍白到几近病态的素颜。
  “遵循那错望的道途,我踩到荆棘,才晓得它们不是花朵……”(摘至泰戈尔诗集)女子喃喃念着,事实上念了什么,却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的。
  走得有点漫不经心,也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如果中途看到街头艺术她会停下来,略歪着头欣赏着,然后在离开的时候把零钱放进他们的高礼帽里。
  “先生,需要画一张吗?”红色长发的街头画师,笑着征询着。
  “可以画风景吗?”低沉又淡雅的嗓音,他说的是法语。
  “OH,这个要求还没有人提过呢,先生。”画师的语气虽是有点惊讶,但听得出他已欣然答应。
  男子走到桥栏处,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淡然道,“风景……包括人。”
  Anastasia从河岸的木椅上起身,轻扶去群摆的花絮,她该回去了,否则她们又会向宿管报告她的晚到,而那将会很麻烦。

  手腕开始被抓得越来越紧,甚至有些发疼,“席郗辰!”
  席郗辰看着我,不再言语,没有动作,却也没有松手。
  而我已经非常不耐烦,“席郗辰,你到底该死的想怎样!?”我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大声过。
  席郗辰依然看着我,不说话,良久良久扯出一个笑容,苦涩异常,“厌恶吗?”他伸起空着的手,缓慢而轻柔地扶过我的脸颊,我只感觉到一阵冰凌般冷冽透彻的寒意激颤全身,但这一刻我竟然做不出丝毫反应,比如说后退,比如说狠狠打掉那双让我深恶痛绝的手。而是——傻傻得呆愣在原地!真是该死了!“你到底……”
  “如果是这样,那么,再多一点也无所谓了。”他忽然像想通了什么,声音亦变得冷沉而平静,“——走吧,你不是有要见的人。”将手抽回,不着痕迹。
  我是真的生气了,“席郗辰,你听不懂人话是吗!你的行为简直——根本就是莫名其妙!你不该来惹我,你——你也不应该会来惹我!”
  席郗辰垂眸,“走吧,你要迟到了。”
  “你,你不可理喻!”
  “那么,”他的表情波澜不禁,淡然道,“不理也没关系。”
  如果杀人可以不用坐牢,那我现在一定一定会杀了眼前这个人,深呼吸,“席郗辰——我不想跟你有任何交集。以前不想,现在不想,以后更不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惹我,但是,我拜托你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
  正想再一次挣脱掉那双苍白却有力的手,突来的晕眩感强烈地涌上额际,下一刻,便像失去了意识般陷入一片全然的漆黑之中。
  感觉到有人把我抱起,隐约间闻到一股干净的带有淡淡薄荷香的味道沁入心脾,熟悉又陌生……醒来时已经在医院。又是在医院,我苦笑。
  “吸毒过量,虽是以前,但显然对她的身体机能已经造成了莫大的伤害,基本上免疫系统被破坏,生病晕眩是常有的事,以后尽量不要让她……”
  “醒了。”席郗辰三两步走到我床前。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师也跟着走了过来,“醒了就没事了,就跟你说她没事吧!你还……”
  “……”
  “是是是!啧,真无情哪,刚还拉着我那样那样的,现在又这样这样。”
  “……”
  “是是是!唉,真是命苦哦!亏得我还是某人的大学校友呢。”
  “林医生……”席郗辰终于开口。
  “唉唉唉!我出去我出去……”走到不一半白影又晃回来,“话说,这可是我的地盘哪。”
  “你可以呆在这里,没关系。”平静不过的语调。
  “我出去我出去!我出去还不行嘛。”白影飘走。
  “……感觉如何?”仿若漫不经心的问语。
  我将头转向窗外,不想理睬,也没有力气去理睬。
  “住院两天,你需要休息。”
  两天?对上那道永远都无法让人猜透的视线。下一秒起身拔掉手上的输液管,下床,套上鞋子,拿起一旁椅背上的外套开门出去。
  他,没有拦。
  “简安桀。”刚跨出住院大楼就听到有人叫我。
  “裴凯?”我立定不再走动,回的声音有点虚浮。
  裴凯小跑着过来,“怎么在这里,又生病了?”
  “没。”我笑笑,想了两秒我说,“裴凯,送我回去好吗。”
  “啊?哦好的。”裴凯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个你稍微等一下,我去交份资料就出来。”说完跑进左边的一幢大楼。
  走到不远处的木椅上坐着,静等三分钟裴凯就跑了出来,“久等了,可以走了。”
  我起身,“麻烦你了。”
  裴凯走在前面带路,“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本来就是要回去了的。”
  须臾便来到了一辆灰色车子旁。
  “……我坐后面。”
  “啊?哦好的。”
  开门坐上车后,便直接在后座躺了下来。
  裴凯顿了下,随即也跟着上了车,“你——真的没问题吗?看起来并不太好。”
  “让我睡一下。”声音没有丝毫力道。
  “……哦好。那到了我叫你。”
  蒙睡间听到裴凯在跟朴铮通电话。唉,我轻叹,看来等下又要遭一顿聒噪了。
  昏沉中被人摇醒,睁开眼便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嗨……铮。”
  一肚子要骂的话在瞪了我半天后只化成一句无奈叹息,“要骂你都不知道从何骂起了!”
  从后座出来,扶上朴铮的肩膀做支撑,转头向裴凯道谢。
  “不客气。那没事我先走了。”
  送走裴凯后,朴铮扶着我上楼。
  “要吃点什么还是直接睡觉?”
  “睡觉,好累。”
  “那我去铺床,你先洗个澡。”
  “恩。”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觉一直在昏睡与清醒间游移着,没有边际,浮浮沉沉。这期间不停地作着一些梦,但梦到了什么,却是怎么也看不真切……
  凌晨时分惊醒过来后便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直至天明。
  “又要回去?”朴铮靠着门框一脸严肃得问道。
  “恩。”
  “为什么?!”
  “我有我的想法。”套上外套,顺便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条围巾围上。
  “通常你的想法都很难让人苟同。”
  我笑,“朴铮,你生气地没有理由。”
  “不到五天的时间进了两次医院,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吗。”
  我撇撇嘴,“OK,当我没说。”
  “换句话说,我前面说的话也一并被消泯了是吧。”
  “嘿铮,你可以考虑改行的,比如——律师?”
  “谢谢,目前为止我对自己的职业尚且满意。”
  停下手中的动作,坐上床沿,对上那双火药味十足的厉眸,叹气道,“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我并不想他人插手。”
  “很荣幸我竟然晋升为你口中的‘他人’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那……”
  “朴铮,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
  看着朴铮气急败坏转身离去的背影,脑子里有些纷乱,愧疚与自厌。
  简庄,佣人开了门,我进去后便直接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竟然已被人打扫过,床上用品也一律更换成新的,正纳闷着,左侧的落地窗户外传来一阵笑闹声,那个方向是游泳池与花园,移步出去。
  阳台下方的人工草坪上,简玉嶙在和一只大型萨摩犬嬉笑玩闹着,而一旁的席郗辰正坐在木椅上,闲散地翻看着一本原装书籍。难得的冬日阳光这两人倒挺会享受。
  “咦?姐姐?!姐姐姐姐姐姐……”简玉嶙率先看到我,仰着头向我跑近几步,结果没跑出两步就被身后的萨摩犬扑倒在地。
  “芮德。”一声低沉的轻唤,萨摩犬乖乖趴回一旁的草地上,不再玩劣缠人。
  “有受伤吗?”席郗辰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将简玉嶙扶起,另一只手拍去他棉衣上的草屑,动作很温柔。
  “……姐姐……”
  席郗辰抬头,对上我的视线,静默两秒后朝我微一颔首。
  “简小姐,外面有位姓叶的先生找您。”佣人敲门进来。
  叶?叶蔺!
  刹那的心惊!昨日的约定,我竟忘得一干二净!
  跑下楼,别墅大门口,叶蔺站在那里,专注的眼神穿透晨间薄薄的雾霭无言地望向我。
  “叶蔺……”慢慢走近他,心因何而忐忑不定?歉疚,也许……嘴角掠起无意义的笑,却被突然的怒喝打断,全身僵硬。
  “不要跟我说话!”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却在一瞬间又归于沉敛的阴郁,“至少现在,我不想听到你说话。”
  不再试图开口,站在一旁,等着他。
  良久,叶蔺开口,语气异常干涩,“简安桀……”
  “简安桀,你还要我吗?”近乎于企求的声音。
  我停滞了足足有五秒之久。虽是对叶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个性早已熟知,但这般史料未及的话还是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你……”
  在呆愣之际,叶蔺已经伸手将我拉进怀里,那般的轻柔与小心翼翼,“还要我吗?”
  我没有挣扎,“叶蔺?”
  “放不掉。”叶蔺把头轻靠进我的颈项处,“要是我再怎么努力也放不掉呢?那么,该怎么办?”
  他的话,我明白,也就不会装作听不懂,“叶蔺,你要我怎么做?”
  感觉到他的僵硬,“你……”抬起头看着我,目光璀璨。
  “叶蔺。”伸手轻抚上那张略显精雅的脸颊,“你希望我回到你身边是吗?但是叶蔺,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你已不是当年那个会为我遮风挡雨的叶蔺,我也不再是以前那个软弱无能的简安桀,那么,无论我做什么,你希望我做什么,那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的眉头开始皱深,“你——什么意思?”暗哑的嗓音听起来竟有点颤抖。
  “叶蔺,放开我吧。”我一语双关,并将他轻推离开一小段距离,“还有,杨小姐来找你了。”视线越过叶蔺的肩膀与马路对面的杨亚俐相遇,“她爱你。至少,比我爱你。”
  缓缓转头对上叶蔺的视线,那双眼里,有着痛苦以及……恨意?
  渐渐的,叶蔺的手放松了,然后,放开了……
  “简安桀,是啊,要比狠,谁又能比的过你!”叶蔺用力将我推开,几近死寂的声音喃喃低语道,“我不会再来找你,也不会再来缠你。所以,现在,你走。”
  我呆滞的看着他,最后慢慢转身,向别墅的大门走去,不再回头,也逼迫着自己不去在意他眼中的那抹恨意!四肢麻木,全身冰冷,每一个细胞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发抖。真的,结束了吗?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结束了自己私心,也结束了自己的贪念,清晰的知道不会再有下一次。所以此刻,冷血无情的简安桀才会……流泪。流泪,那是多遥远的记忆了。
  但是,是不是应该庆幸,至少这一次我是记住了自己是如何转身离开的。
  在灌木荫郁的台阶处颓然坐下,蜷缩着抱起双腿,想要阻止自己哭的,可是眼泪还是那般不争气地掉落下来。
  那个“不爱”究竟是用来欺骗谁的,现在想来,却像是连自己也欺骗了进去。
  “外面很冷,进里面去吧。”
  突如其来的冷沉嗓音让我浑身一凛。
  这算什么?来取笑吗?呵,这倒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进来一起用早餐。”冷慢的声音一如既往,“你的身体,饮食需要规律。”
  饮食规律?他是在说哪一国的笑话吗?!
  抬起头看着此刻正站在一米外的席郗辰,他亦看着我,眼神深邃,带着某种颓色与忧伤,但看起来却也是那般的平静。
  顿了片刻,疏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进去吧。”
  “不要来烦我。”不想多开口,因为哭过的沙哑嗓音一点也不想让别人听到,尤其是他。
  席郗辰的表情依然平静,但是眸光中却清晰地略过一抹黯然,静默良久,黑眸内敛沉下,“随你。”
  看着那道消失在路径拐角处的修长背影,再一次将头埋进双腿之间,不懂席郗辰,那么也就不会花太多的精力去思虑,毕竟这样的人我本是不想多接触的。
  当殷红的晚霞透过灰色的窗纱唤醒我时已是午后的黄昏,隐约记得,自己是晕倒在后花园的。真是一副破败不堪的身体。
  “唔……”甜腻的童音从身侧传来,转头看见简玉嶙正蜷缩在被褥上睡得香甜异常,皱着眉起身进了盥洗室。
  出来时屋子里多了一股食物的香甜。放在书桌上,一份简单偏清淡的晚餐。
  简玉嶙揉着眼睛,半趴着,哝哝开口声音迷糊,“餐点是哥哥拿进来的。”
  “然后?”我笑道。
  “哥哥说……姐姐起来了……喝粥……”声音渐渐微弱,然后几不可闻,最后完全消失在被褥里。
  “……他还真是有空。”
  接下来的两天,我很安分地住在简庄,没在出去,但是很奇怪地也都没有再和那个空闲异常的席郗辰碰面,也不知是他有意避之亦或真的那般巧合,不过这样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倒是的确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连日来简玉嶙的纠缠让我颇为头痛,而小孩子的迟钝让他完全不懂得拒绝为何物,所以每每早晨醒来发现身旁的温热身体时也只能无奈叹息。
  而,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亦没有出现。
  第三天的时候得知父亲即将回来,若是父亲回来而那人还是未曾出现,那么我也便不会再等下去,毕竟,那句道歉,可以不说的,当然,若是能将事情一并解决掉后再离开,自是再好不过,但若是实在不行那也不会太去强求。
  下午的时候,杨亚俐很意外的出现在了简家(她永远都出现的很意外),一脸严肃,“我是来跟你谈他的。”
  我笑着将咖啡杯放下,自然是清楚她接下来要谈的是谁。
  杨亚俐直直看着我,显然对我的态度不大能接受,“简安桀,我真是搞不懂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的确,我们并没有熟识到能搞懂对方心里想法的程度。”我笑笑接着道,“而且——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更何况,是杨小姐你了。”
  “你也不必这般冷嘲热讽,我自是知道没有资格说你,但是……”顿了一下道,“叶蔺他……”
  “杨小姐。”我打断她,“你确定我们要谈他?”她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排斥与厌恶,虽然隐藏的极好,但还是能感觉得到,讨厌我却不得不心平气和的与我对坐着交谈一些原是她最不想与我交谈的话题,想来该有多郁卒呵。
  良久,杨亚俐悠悠开口,“叶蔺他现在,很不好。”
  “杨小姐。”我微笑着,“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杨亚俐抬起头看着我,“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就算你想对我否认,但你却是无法对自己否认的。”
  “是吗?”向咖啡杯中又多加了两勺奶精。
  “叶蔺是一个模特儿也是一个艺人……媒体不会放过每一个机会来对他抄作与渲染,亦或抨击……而他的脾气本就狂妄,现在更是……他可以不以为意,但是我不行,所以……”
  眉头皱深,“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杨小姐。”
  “——我承认,你对他的影响,很大,就像六年前,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说到一半杨亚俐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看着我频频往咖啡中加奶精,皱眉淡声道,“但是,叶蔺的身边只能有我。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想告诉你——简安桀,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叶蔺的面前,永远,都不要,虽然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是,我拜托你。”
  我笑笑没有接话。
  “席先生,你回来了啊。”这时佣人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不须臾,席郗辰进入客厅,看到我,又转头看了眼坐我对面的杨亚俐,向她微点头致意后便直接走向楼梯口,手刚刚抚上楼梯的扶手,又停下,转身,看着杨亚俐冷慢道,“如果杨小姐不急着回去,可以留下来用晚餐。”态度疏淡有礼。
  杨亚俐自是没有留下来用晚餐的,也的确,明是来警告我不要跟她抢男人来着,若是这样的境况下还会留下来用晚餐那岂不真成笑话了。
  不过,让我感到有一丝费解的是席郗辰居然是认识杨亚俐的?明明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你认识她?”还是问了出来。
  席郗辰看了我一眼,淡然道,“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这个理由倒是简洁明了,我不再自讨没趣,拿起桌沿的餐巾安置好,顺手接过佣人递过来的纯净水。
  我会留下来跟他们一起用餐完全是因为已经能够预料到等一下简玉嶙借送餐之名进入我房间后死活不愿再出去的缘故。想到这个小孩,头又开始隐隐泛疼了。
  “你想知道什么?”淡淡的嗓音,席郗辰有点突兀的继续起刚才的话题。
  “我不认为你会说。”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我说,“其实你也不必说的,因为那都与我无关。”席郗辰跟杨亚俐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会认识的确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我之所以会问,只因——也许会跟叶蔺扯上一点关系……
  审视的目光变得深邃莫名,没有开口,须臾转身将刚跑下楼跌撞着冲至他身侧的简玉嶙扶正,“下次不许再跑这般急噪了。”口气里略有责备之意。
  简玉嶙直直看着我,一脸傻笑,“因为婆婆说姐姐在下面……”
  “上来坐好。”清淡雅然的声音。
  “哦。”
  “姐姐用的是左手呢!”简玉嶙像发现新大陆般指着我拿着餐具的左手惊讶叫着。
  我一怔,随即玩笑性质的开口,“右手废弃了,自然只能用左手,怎么,有问题?”
  宁静无波的黑眸抬起,投射到我身上的目光深沉如海,“他还是个孩子。”声音没有丝毫的起浮。
  这话出乎意料之外,我笑答,“我没说他不是个孩子。”
  “你——还真的是个不讨喜的女孩……”
  胸口像被人狠恨揍了一拳,我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暗暗压下胸中无意涌上来的不快,“对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妄下评断岂不可笑!”
  “你会在意我的看法?”无言锁定我,问的冷然。
  “多谢你的提醒,我的确不需要在意!”与他隔着一张餐桌对望着。
  “你的倔强不会给你带来多少好处。”
  “我怎么样,不劳席先生费心。”我不客气地嘲讽。
  “故意曲解别人的意思倒也像成了你的强项了。”我不知道他这话里有没有讽刺的成分。
  我笑,“不要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什么强项弱项,席先生,我跟你,只是比陌生人多了那么一层可笑的法律关系在罢了。”
  迷离的脸庞隐隐浮上一层朦胧的冷意,我顿了一秒,不明白此时席郗辰眼底的那抹涩然是因何而来。实在是看不透他,有时候,不,事实上,我根本不想看透他。
  “如果没有那层关系,会怎样?”冷慢的嗓音。
  我皱眉,“不要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席郗辰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眸光望着我,好久才道,“简安桀,聪明如你又怎么会不懂。”
  心口一颤,“我想我们大可不必在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他的表情阴暗不明,“你觉得,这是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时刚好佣人过来添菜,话题也就在此打住。说实在,这个话题是我一直隐在心底最不愿去涉及的,因为一开始就被彻底排斥的缘故……而如今却被他主动挑起……藏匿,忽略,不去在意,我想我是擅长逃避的……
  低头喝了口咖啡,恢复平静与漠然。
  侧目看到简玉嶙正盯着我看着。对于这个小孩我也不是没感觉,但是难以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会无缘无故喜欢我,毕竟自己与他以前未曾见过面不说,就算现在见的那几面我也都是不假辞色的。
  “简小少爷,看着我吃东西你会比较容易下咽吗?”
  杏眸模糊地眨了眨,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明窥被抓住,脸颊飞快的红了半边天,头也立马跟着垂了下去,“对,对不起,姐姐……”
  “他是你弟弟。”一旁席郗辰的表情有点琢磨不透。
  “唔……哥哥,是玉嶙不对……”
  “那又怎样?”我调动视线,对上那双沉静冷冽的黑眸。
  沉默了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旁的简玉嶙也似乎意识到气氛的不寻常而不敢再插话,头亦垂得越来越低。
  我决定起身,因为这顿饭已经难以下咽。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害怕?”我站定,“恕我愚昧,不知道席先生你在说什么?”
  席郗辰站起来走向我,眼眸冷淡如水。
  而我又很惯性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对了,我怕席先生不是吗!”
  “你怕玉嶙。”席郗辰步步近逼。
  心下一惊,深深闭了闭眼眸,“呵,很不错的观点。”
  “简安桀。”
  “的确是很不错的观点!”语调冷沉下来,语速也变得异常缓慢,“席郗辰你知道吗,你每次都能让我有种——活着的感觉。”
  “简安桀,你一定要这样吗。”声调幽深,若有所思的黑眸凝视着我,而这句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
  “你可以一直针对我没关系。”
  “你觉得我是一直在针对你……”
  “难道不是?难道席先生还对我恩惠有加不成?”
  看着我,未开口。
  我突然笑了,“无话可说?哦对,席郗辰,我跟你本就无话可说!”转身不再逗留。
  胸口有点闷闷的,我与这个人,好像注定了般每次的会面都是剑拔弩张不欢而散。不过,无所谓,因为我不在意。
  不在意不代表可以忽视,席郗辰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人,他善于隐藏,性情冷淡,却也工于心计,又带着点形于外的霸气,他是天之骄子,世人愿意追捧他,因为他足够优秀也足够完美,这样一个人完全不需要从我身上试图得到些什么,我不是傻瓜,他多次的接近若只是为了让我难堪已经说不过去,但若是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他试图想要改变与我之间的关系,伴随着某种因素,而那个因素是我绝对地拒绝去猜测的,那么,局势又该如何把握与掌舵……可事实上,简安桀与席郗辰永远都不可能和平相处,排斥他,那种排斥是带着厌恶与仇视的……其实结论早就摆在那里了不是吗,分歧的路根本不必多走,我所要做的就只是墨守成规而已……
  “姐姐。”熟悉的讨好声打断了我略显混乱的思路,转身完全没有意外的看到那个已经整装钻进被窝里的小孩。
  从阳台跨进内室,“如果我说我不欢迎你,你会出去吗?”
  预料之中的摇头。
  摆摆手有点无力,出了房门,下楼时看到佣人在打扫卫生,随口问道,“席郗辰呢?”
  “席先生回房了。”
  抬头望了眼二楼的那个方向,走到厨房拿了矿泉水,倒了三颗药丸服下。
  “简老先生明天会回来,吩咐小姐若是可以,希望小姐呆在家里。”
  我顿了一下道,“知道了。”抚着额头,揉了揉眉心准备上楼去,走了两步又停住,转向身后的佣人笑道,“其实你不必叫我小姐的。”
  行至二楼楼梯口时我又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心想不知这个时候让他帮忙把简玉嶙拎出房间是否可行,毕竟前一刻自己与他还在饭桌上冷言相向来着,更何况……想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席郗辰的房门口,站立一会后形式性质地敲了三下,过了良久门才被拉开,我一愣,因为显然地,他刚从浴室出来,只穿了一条黑色长裤,半裸着上半身,半湿的黑发凌乱而低糜,甚至胡乱落在前额的几丝刘海还在溢出细小的水珠,与平日的严谨形象相比多了三分不羁三分性感,老实说,非常,非常的让我不习惯……我想自己来的真的不是时候。
  他看到我时也有些轻微的惊讶,幽深的黑眸一闪,片刻,转身走至床沿拿起一件的白色衬衫套上,“有事?”淡然道。
  “简玉嶙在我房间。”意思再明白不过,而我相信他也明白了,雅然转身不多作停留。
  “——可以谈一下吗?”
  脚步略有停顿,“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叶先生是M-SHANG旗下艺人我想你应该有听说过。”
  心微微一颤,步子硬生滞住。
  “近期内,”席郗辰的口气像是在斟酌着如何表达,又像是在压制着某种突如其来的涩然,“他可能会有诸多麻烦。”
  “我不知道原来席先生也爱管娱乐圈的事情。”
  顿了一顿,他道,“成业是M-SHANG的上家。”
  我转身,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与他对视,“干吗跟我说这些?”我指的是叶蔺。
  “你会想知道。”
  “那么多谢你的自以为是了。”
  “简安桀——若是给彼此机会,我们可以和睦相处。”
  和睦相处?!
  不想再搭理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决定转身回房,至于简玉嶙他爱拎不拎。
  结果还未等我跨出脚步席郗辰竟已走到我面前全势挡住了我的去路,心口不由一惊,此时席郗辰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带着某种浓到化不开的忧郁与决绝,“期限,给我定的罪,期限是多少?”
  深吸一口气,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不寻常注视心脏不由收缩着,不规则的心率让我一时觉得气闷难挡,“谁有那么大的能耐给席先生定罪?”
  “有,简安桀,你知道,你一直都有……”被湿漉的头发半遮的双眸幽深而狂乱,闪烁着隐匿的危险……这样的眼神太过混乱,也太过灼热,像是一种到达极限的肆虐!不安与惊慌激颤全身,想逃,却是无从迈开脚步,像被定住了般僵立原地不得动弹。就在一瞬间,温柔而霸道的触感席卷而来,呼吸被夺去!耳朵的刺鸣让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嘴唇像被羽毛轻柔而耽溺的掠过,颤粟倾压全身,过多的惊吓让我一时无法呼吸,喘息的刹那,细腻的舌极具侵略性的侵入微张的双唇,清冽的薄荷味瞬间充斥着整个感官系统,不是简单的浅尝则止,凶猛地吮吸,掠夺,疯狂而又带着点偏执,他的右手滑入我的发中扶住,渐渐加深这个吻,辗转搅动……浑身的细胞像受了蛊惑般无从反抗,脑海中乱成一团理不出丝毫头绪,腰上的力量加重,身体已经全然贴上了那副滚烫的半裸身躯,呼吸越来越急促……
  “简,简小姐,席先生,你们……”
  我不知道我们是如何结束这个吻的,事实上,在这个吻结束的五分钟里我仍处于绝对的混乱状态,是的,混乱!而,更让我痛恨的是,我可以在强吻下推开叶蔺,却没有推开他!
  “林妈,麻烦你去简小姐的房间把玉嶙带出来。”朦胧中听到的低沉嗓音已经恢复一贯的冷慢,只是隐约间多了一层暗哑在。
  感觉有人牵起我的手,一惊,将其奋力甩开,退后好几大步,那双牢牢锁着我的眼犹如一潭深渊,波涛暗涌,深不可测。
  急促的呼吸尚未平息,心亦在不由狂跳,该死的!这一切都该死了!猛然推开身侧的佣人冲下楼……
  我的行为足以被称作落荒而逃,连连的低咒丝毫不能缓解心中的愤概,莫名的焦躁与不安,凌乱的脚步,混沌不堪的心境,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这一局我简安桀输地狼狈……这样的夜,刺骨的冷风,烦躁的心却未曾有沉淀冷却的迹象,嘴角不自觉溢出一抹苦笑……显然,泾渭分明的相处模式已经开始被他渐渐模糊……
  半小时后,回简庄,灯火通明,看到路口停着的两辆车子,胸口一窒,灵犀的预感,父亲回来了,还有——沈晴渝也回来了了?!呆立数秒举步进入,客厅里简震林坐在沙发上打着电话,而一旁丰韵成熟的女子正抱着简玉嶙逗弄着,岁月的流逝未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依然的美丽而精练。
  “小桀。”简震林看到站立在门口的我,提早结束通话走至我面前,略显僵硬的找着可以说的话题,“原本要明天的,倒是没料到议程提早结束。”
  “恩……”
  看我表情如此冷淡,简震林越发不知该如何接话,顿了良久方才道,“前段时间你沈阿姨也刚好在新加坡,所以此次就一道回来了。”
  我不动声色,静等下文。
  “——你跟你沈阿姨也是六年未见,必定生疏,以后多多相处就会熟络的。”
  “安桀。”此时沈晴渝也起身走了过来,笑道,“老早就听你爸爸说你回来了,我想是要赶回来的,可是抽不出时间所以才拖到了现在,倒巧,跟你爸爸同一天。总之,安桀,欢迎你回家。”
  我看了她一眼,微点了下头,“没事我先上去了。”转身起步,走到楼梯口时与站在扶手边的席郗辰目光相遇,他正专注的看着我,眼神幽深而纯粹,好似要从我身上解读些什么。
  侧过身子从他旁边走过上楼。
  合上房间的门,卸下一身的防备与倦惮,拖沓地行至浴室,放满热水的浴缸,裸身滑入,慢慢的任由水浸染着自己,直至完全沉没……
  第二天醒来是下午两点,穿戴整齐下楼,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倒是电视开着。原本想不动声色直接出门,却非常意外的看到电视节目里的一个主角竟是席郗辰,而自己也不知是基于什么理由,总之我停了下来。
  “我们这期Celebrity magazine非常荣幸地请到ACH的执行总裁席郗辰席先生。”女主持人专业的开始,惯例地获得一片掌声。
  席郗辰坐在左侧的单人沙发上,客观评价,剪裁合宜的纯黑色西服将他的身形勾勒的俊挺出众,修长双腿交叠,高贵不失优雅,而眉宇间的那抹淡郁气质更加突显了他的冷清而神秘。
  “席先生的到来真的非常出乎我们的意料,老实说我已经开始期待公司的年度奖金了!”
  “对于您被Aristocrats杂志评选为本年度最具影响力的新秀首席领导者,不知席先生对此有何看法?”另一位男嘉宾主持人默契的接口进入正轨。
  “优秀的CEO不止我一个。”
  主持人也不追根究底,轻巧的转换到下一个问题,“那么席先生可否谈一下ACH未来几年的计划或者目标。”
  “计划随时在变;若是目标,我想所有企业的目标都是一样的,用最少的成本创造最多的价值。”一贯的冷慢语调。
  连续地主持人问了一系列专业领域内的深层次问题,大凡是关于企业的经营管理与效益创造,而席郗辰也作出了该有的回答。
  进入尾声时女主持人笑着站起来面对台下的观众,“那么接下来我们响应一下观众的迫切需求,基本上是女性观众的需求,请教席先生一些私人问题。”立即获得一片掌声与附和声。
  席郗辰微颔首,风度极佳。
  “也许大家会觉得我问得太直接,但是——请问席先生结婚了没有?”不出意外的引得一片鼓掌声。
  席郗辰顿了一下淡定道,“没有。”
  “果然还是单身贵族中的一员啊!”女主持人摆出捧心状,忽然又似想到什么,故作惊吓,“不要告诉我席先生您是禀赋永远单身啊?”
  眼眸一闪既而恢复清冷,“——我想,我会结婚。”
  女主持立马接茬,“席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表示已经有适合的结婚人选了呢?哦上帝,会有很多女孩子捧着杂志回家哭的!”
  “我不是艺人。”这话倒也说的实在。
  “NO,NO,NO,席先生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也高估了我们的抵抗能力,事实上现在少女的打击面早已从娱乐圈向外扩张发展到很多领域了,所谓的中心边缘说,所谓的地毯游击说就是这么来的。总之,以席先生您的条件而言,知道您名草有主基本上对于我们来说等同于经历了一场非常血腥的武装镇压。”女主持极其暧昧的挑了下眉,精彩搞笑的言论又是赢得满场喝彩。
  席郗辰笑笑,未接话。
  “那么能否请席先生稍微透露一下那位了不起的女子的相关资料呢?”
  “我很乐意,但是我想她不喜欢我谈论到她。”
  “从未参加过这类节目,倒也游刃有余。”不知什么时候沈晴渝已经站在了我身后侧。“若不是逼着他去,八成是懒得理睬的。”下一刻转身对着我笑道,“下次有机会安桀也去帮阿姨的电台撑撑场面如何。”
  不等我的回答,沈晴渝继续自语道,“……不过,郗辰什么时候也有看中的女孩子了……”
  “我出去了。”
  “咦?安桀你要出去啊?!那晚饭回来吗,我正在堡汤呢。”
  我看了她片刻,“不回了。”
  沈晴渝顿了下,笑道,“这样啊,那行,自己出去要注意安全。”
  随意点了下头,旋步走了出去。走出花园的雕花铁门,沿着小路没走几步便在灌木栏旁滑蹲下来无法抑制的干呕起来,不停抽搐的胃翻山蹈海,冷汗从额际泌出,痉挛恶心地好像把整个胆汁都要呕出来。

  番外二
  第一次看到她是在申育附中的那条郁荫小道上,赢弱而沉敛的女孩,灰色的绵质运动装衬托着一张过于惨白的精雅脸旁,长发及腰,手上捧着一束玉堇百合,初夏的微风吹起几屡黑丝,柔绕扶过脸颊,白玉般的花瓣几许飘零。这一刻,心起涟漪。
  那晚的夜,白玉般的花瓣洒满了梦里的每个角落。
  后来他知道她叫简安桀,一个在一瞬间就刻进了他心里的名字。
  “Elvis,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身旁好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失神。
  “他是谁?”
  “噢,学校的新起之秀,叶蔺,长相出色行事乖张,咦?他身边的女孩是……”
  “走了。”冷慢的声音此时听起来竟有点愤怒。
  然后他知道了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叫叶蔺的男孩。她会被他逗笑,她会微微的脸红,她会生气着拧他的脸,她会皱着眉头说吵死了,那些生动而眩目的表情原本以为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他开始变的迷茫而烦躁,他想做些什么,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想他是疯了……
  “Elvis,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什么?”朋友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他的呼吸有那么一瞬的紧窒。
  “因为你最近的表现很异常,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种超龄稳重自律又极度聪明的人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魂不守舍,茶饭不思,又有点阴险与狡诈,唔,虽然跟常人有点出入但也相去不远了。不过!我更好奇的是——究竟是哪位女神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我们的冰山王子Elvis席倾心?!嘿,应该会有不少人要心碎了呢。”
  原来在外人眼中他竟已表现的这般明显,想来他席郗辰会因为一个女孩而混乱并且难以自控该是多么希奇的一件事,甚至于连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没有爱情,他将自己的第一次心悸深敛而决绝地藏匿进了心底的最里层。
  国内学业结束后前往美国留学,他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三年后回国参加晴姨的婚礼却让他又遇到了她!她穿着纯白色的小礼服,静谧地坐在礼堂前排的木椅上,空灵的眼眸清如静水。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但是,汹涌而来的情潮让他知道,他不但没有忘了她,甚至,那份隐匿多年的感情翻涌而来比从前更狂烈也更加地无法自控。然而命运的捉弄,竟然让她成了他法律上的表亲。后来的四个多月他住进了简庄,介入她的生活,看到她在午后的阳光下蜷缩着读完一本泰戈尔的散文集,看到清晨刚起床时她那完全没有防备的恬静,看到她在书房里垫着脚苦恼地想要将最上面的书拿下,看到她戴着耳机抱着玩具熊坐在阳台上眺望远方,很多的她在同一个屋檐下被获知……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交谈,几次的擦身而过,她表现的形同陌路,冷淡而疏离,可他亦不擅长主动打破隔膜。
  直到那天,事实上那天糟糕的一塌糊涂!他听见晴姨的尖叫声冲出房门时只看到简安桀蹲在楼梯口无助的发抖,而晴姨已然跌下楼,身侧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他疯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跑过去把简安桀从地上拉起,“你该死的到底做了些什么!”——他的手打在了她那苍白又死寂的脸颊上!他看到了一双空灵无神的眼眸,水晶般的泪水从她的眼眶滑下,她的嘴角开始沁出血丝!她在害怕,她不是故意的,她希望有人能安抚她,哪怕是一点点…… 他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好似毁灭般的浪潮突如其来将他完全湮没,万劫不复!
  第二天她被送往法国。
  他坐在昏暗的酒吧里喝着一杯杯足以灼烧人的烈酒。
  “席,够了,你简直是在自虐!”
  “是吗,那也不错……”苦涩低哑的嗓音折射出的是一份全然的痛。
  “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之间这样失控!”
  “打我一拳。”
  “什么?”
  “我说打我一拳。”
  “你疯啦!”身旁的人总算听清楚他的话后不由惊叫出声。
  “呵,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疯了……你知道么,我打了她,我该死的竟然打了她!”应声破碎的玻璃杯瞬间刺进皮肤,有血顺着手腕流下,一滴滴坠落,然后在光洁的地面上渲染开去。

  林小迪把一个纸袋塞进我的手里,“知道你要走了,就又回来一趟,以后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什么东西?”
  “礼物。”
  “谢谢。”
  她停了一会,“还会回来吗?”
  “不,不会了。”将袋子放在一旁的座椅上。
  她忽然叹了口气,“安桀……知道么,你是我见过的最令人心疼的女孩。”
  低头搅拌着白瓷杯里的咖啡,但笑不语。
  “所以,安桀,你一定要幸福。”
  “谢谢你,小迪。”只是,小迪,幸福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抓住的。
  从咖啡馆出来,外面竟已阴天,寒风吹起夹带些许枯枝败凌,天空中的云层灰朦而压抑,想来会有一场冬雨要下。
  回到简家,佣人来开门,“小姐,简老先生正在书房等你。”
  我想了一下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吗?”将林小迪送的礼物递给佣人。
  “没有。只说小姐来了就请小姐上去。”
  “知道了。”穿过空旷潦漠的长廊,行至书房门口,静默地站了片刻后举手敲了门。
  “进来。”
  我推门进去便发现气氛的异常,父亲,沈晴渝,甚至连席郗辰都在,父亲与沈晴渝站在红木桌前交谈着什么,而坐在一旁的席郗辰低着头,略显凌乱的刘海遮去了昏暗的灯光,阴影在眼睑处形成,显得诡异而深沉。
  “安桀,来了啊,正等你呢。”沈晴渝笑着向我走近几步。
  “有事吗?”这样的气氛让我没来由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滋生。
  “有事,而且还是好事!”沈晴渝笑道。
  “小桀,爸爸跟你说个事儿。”简震林的声音过于平静而严谨,这更让我觉得事情不会太简单,甚至还有点泯灭的感觉。
  简震林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照片,一名长相端正的男子,“这位是成淇钧先生。”
  我眯眼对着照片看了一秒,下一刻飞快抬起头,对上简震林踟躇略显虚心的眼神。排山倒海的痛席卷而来!胸膛中的憎恶极速阔散,心仿佛被人狠狠撕裂,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照片滑落,手慢慢握成拳,指甲刺抠掌心……小迪,“幸福”从来都不会降临到我身上的……
  “小桀,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我想补偿你……”简震林的声音干涩而苍老,“我希望有人可以照顾你,爱护你。成淇钧先生为人耿直地位崇高事业有成,对你,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恶心……
  “小桀,你不用担心也不要胡思乱想,成先生他很看中你,虽然你们年差十七岁,但是老夫少妻感情更能长久……”
  恶心恶心恶心……
  “你若答应,我明日便跟成淇钧先生提,小桀,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是不会害你的,爸爸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以后的将来……”
  “够了!”
  再也无法抑制的大叫出声,其实,如果自己聪明一点,是一开始就不会去有所希冀的,结束吧结束吧,都去结束掉吧!我没有想过要报复简家,并不代表他们会放弃一次次对我的伤害,践踏!
  “小桀?”
  我看向眼前这个句句虚伪的说着要“补偿”我的父亲,淡笑着开口,声音冷到不能再冷,“真是一个伟大的父亲啊,竟然为了自己的权势不惜召回六年前被赶出家门的女儿。成淇钧先生是吧?”缓缓蹲下,拣起脚边的照片,“政台要员,呵,看上我,看上我什么呢?图有的外表,破败的身躯,父亲,那你有没有跟他说过你的这个女儿其实曾经吸过毒,那你有没有跟他说你的这个女儿甚至还是右手残废的。”
  “什,什么?!”
  将照片上的灰尘轻轻抚去,“为了我好,为了我的未来?多么动听的借口,多么感人肺腑的言词,你何不直接说你想要利用我来帮你获得更大的利益岂不真诚,也许,这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觉得恶心,也许,这样,我还会大发慈悲反过来帮助你也说不定。”
  “安,安桀,你说你什么……吸毒,残废……”沈晴渝呆愣的走到我面前,拉住了我的手。
  狠狠甩开那双手,喊道,“滚开!不要碰我!沈晴渝,你明明心里恨不能将我撕碎,却要装出一副善良的模样,给谁看,不累吗!”
  沈晴渝有点着急了,“安桀,当年指着你说是凶手,是阿姨不对,阿姨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不,那个孩子,是我杀的。”我冷笑着,“那个孩子,是我的错,不过,沈晴渝,你少给我在那摆出这副模样,看着就让人恶心!我唯一亏欠的就是那个生命!我说了,是我的错,但是,我不认为我有亏欠你们什么!”
  冷冷地扫过面前的人,震惊的父亲,不可置信望着我的沈晴渝,以及坐在沙发上一直低垂着头的席郗辰,“你们——我从不亏欠!”
  “小桀,你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难道你们联合起来想要将我用作政治联姻的筹码,我也不声不响!!很抱歉,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简安桀!我不会再软弱无能到任由你们丢弃利用!”
  “不是这样的小桀,爸爸真的只是想要为你找一个合适的人选,让他来照顾你一辈子。”
  “好笑!六年来我都自己照顾着自己,尚且活着,没理由现在要找个人来作践自己!”
  “小桀,为什么你要如此偏激……”简震林颤抖的身体如寒风枯叶,“还有,吸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身体又怎么了,为什么右手会残废?”
  “父亲,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你。”死了之后再来问你为何会死去,哈!这种廉价而虚伪的话现在听来只会让人更增那份恨意!
  简震林狼狈地退后一步,看着我,错愕不堪。
  没想到呵,事实竟然会提早结束,还是以这种方式,不过,也好……下一刻,我平静走到简震林的面前,拿出那张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信用卡,将其扔在地面上,眼中已经没了丝毫温度,“这是还你的,里面一分都不少,以后……我,与简先生您,不再有任何关系。”
  然后,转身,离开,背挺的很直,携带着最后的一份骄傲,证明着这一次自己并不是被赶出简家的!走出长廊,外面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磅礴的雨声我却听不到丝毫声响,寂静而空廖,麻木地穿过花园,用无力的右手拉开那扇具有象征意义的铁门,我想,这次真的彻底结束了。
  “小桀乖,爸爸买了深汀的庄园,明日我们就会搬家哦。”“妈妈,为什么要在花园里种竹子?”“因为簿竹代表着四季的永恒。”“小桀的房间很漂亮啊。”“朴铮,是粉色的。”“小丫头很喜欢这个阳台吗?”“喜欢,能看到好远的地方。”“小桀,这个画室是爸爸送你的哦。”“小桀画的画很漂亮。”“小桀喜欢这个地方,可不可以永远呆在这里。”
  终于不再遏制地任由眼泪顺着雨水滑落,然后倒进了那名已然站在雨中良久的男子怀内,“……我好累,真的好累……哥,带我离开这里吧……”
  四月,巴黎的天气温和宜人。回来两个月,心情已沉淀。
  周六的清晨,红砖瓦的干净街道,行人极少,背着画板去近郊的一个湖泊处写生,那里有一个教堂,是早期歌德式风格的,周末的时候会有很多人来祷告。教堂附近有一个古老而美丽的小学,里面的孩子都是镇上的居民,纯朴开朗。有时我会受教会的委托去教授一些孩子基本的彩绘油画,通常都是周四的下午,因为那个时候比较有空。走到湖畔,架好画板,从背包里拿出所需的材料,待一切就绪后开始慢慢描绘起这金红朝阳下的波光丽景。
  中途有一些小孩会跑过来玩耍,但是不会太接近的打扰我。
  一些情侣在草地上铺上了布享受这难得的晴朗假日。
  两个小时后,用来平衡调色板的右手已经到达极限,故而不得不停下作到一半的油画,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将这副画完成。想到再过五天就要去芬兰,倒是突然对这个一直不怎么喜欢的时尚都市有了点留恋感。
  上个礼拜,以法国勒雷-笛卡尔大学法学院的学士文凭申请进入芬兰赫尔辛基大学法律系国际公法的硕士。即使自己在第五大学还有半年的心理学硕士学业,但因为身体的关系,还是听从姑姑的命令提早去芬兰。
  下午回宿舍。老远的看到了马丹夫人,干枯的头发在风中飞扬,蜡黄的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马丹夫人跑上来亲吻我的脸颊,声音略显激动,“哦,安,你总算来了,有一个美丽的东方男孩来找你,他等了你一上午。”
  有些讶然,在这里我并没有相熟的东方人,就算有也都只是点头之交,概是没有熟到会来相找的地步。
  “谢谢您,马丹太太。”慢慢的举步行进,心中猜测着究竟会是谁。
  也许已经猜想到是他了吧,美丽的东方男孩,所以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并没有太多的波涛与惊疑。
  叶蔺站在宿舍门口的蓉树下,一身白色干净的便装,略长的头发已削短,看上去精神而亮丽。
  “什么时候来法国的?”走近他率先开口,我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平静,也许是真的什么都放下了的缘故。
  叶蔺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昨天。”眼神有点复杂也有点压抑,“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好。不过我得先把东西去放下。”指指了身后的画板。
  “我等你。”
  “恩。”
  回到寝室,那个新加坡的新室友在写歌词,另外的人都不在,我走到小阁间放好画板。
  “安。早上有人找过你,他等了你一上午。”
  “恩。”走进盥洗室清洗手上沾到的一些颜料。
  室友好像很喜欢这个话题,“你见到他了?”
  “恩。”
  “我以为他走了呢。说实在,他长的可真好看,亲人?”
  “不是。”洗完手竟然发现衣袖上也沾到了些须颜料,微微懊恼,走到衣柜里随意拿出一件毛线外套又折进盥洗室。
  “男朋友?”
  “不是。”对于这种蕴涵试探的问话通常我是不怎么喜欢的,也甚少搭理,不过这次倒是可有可无的回答了。
  “哈!安,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换好衣服从盥洗室出来,室友拿着一支笔和一张写满歌词的纸跳到我的面前,“既然不是你的男朋,那么我去追求也没关系吧。”
  我不禁好笑,倒也挺实际的提醒她,“他可能马上就会回中国的。”
  “距离不是问题。”室友摆摆手,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还真不像开玩笑了,不过,“我不知道他号码。”
  室友看了我一眼,然后皱眉叫道,“对哦。上次奥德莉使坏偷翻你电话的时候就只看到姑姑和你哥这两个号码。”她有点不大高兴了,喃喃自语道,“难得看上一个的。”
  “我出去了。”没有多说什么,好比——那个人现在就在楼下什么的,毕竟,的确没必要多管闲事的。
  “……穿着黑色西装的王子啊……”合上门的时候倒是听到室友这么说了一句。
  黑色西装?我皱眉,但也未在意。
  跟叶蔺的晚餐,我带他去了离第五大学不远的一家意大利餐厅,说来也好笑,在法国呆了六年却也只吃过一两次的法国餐,主要是一直不太能习惯那奇特的口味。
  “这家餐厅的菜很好吃。”我说。
  “常来?”
  “以前在这打工过。”喝了口纯净水,“你是等法国时装周结束再走吗?”
  “不,我在这只呆两天。”映着昏暗灯光的的脸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这几天比较忙,否则我会带你去逛一下巴黎的。”我实话实说。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出现了一段时间的静默。
  良久叶蔺开口,“我要结婚了。”
  “……恩。”我平稳地搅了搅盘里的意大利面条,“恭喜你。”
  “简安桀,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你的这句恭喜。”叶蔺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着一股倔强。
  “但是,叶蔺,我能给的就只有这句恭喜了。”平静的述说着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是不是措失了所有的机会,六年前,六年里……”叶蔺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彻底的颓然。
  也许吧,但这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会把你当成一个闯进自己生命里六年的精灵,褪去所有的灰色地带,对你,只保留着那纯净的六年,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想起的时候,会心一笑,如此亦已心满意足。
  第二天起来,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拾起一些行李,姑姑说是会亲自过来接,但我想六年住下来七七八八的东西也实在不少,真要一辆车也装不回去,所以乘还有多余的时间就先把一些不需要带过去的东西整理出来,没用的直接扔掉,尚且有用的就捐给教会。
  画具可能也不用拿过去了,因为自己也感觉到最近画画越来越吃力;克莉丝汀的一堆影碟,捐掉吧,教会应该离天堂近一点;玩具熊,哦,朴铮送的生日礼物,太大了,不知道扔掉会不会被骂;粉红色的手套姑姑送的,好像小了点,直接给教会的小孩子好了……整理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倒是一晃眼瞟到衣柜最底层折叠着摆放着的一件衣服,敛眉拿起……很陌生,纯黑色的西装外套,没有任何花纹亦或条纹,牌子极好应该挺贵……
  ……模糊的记忆,滂沱的大雨,灰暗的街道上,怎么也想不起回去的路,站在雨里站了两个小时后终于体力不支晕然倒地,那个时候隐约记得有人把自己抱起,然后去了医院……
  这件衣服应该就是那个人留下的吧,盖在我身上却忘了拿回去——正打算把衣服重新放进衣柜,却意外的发现右边的口袋里似乎塞放着什么,顿了一秒基于好奇心还是自顾翻了出来,一些欧元以及两张信用卡——那个人会不会太粗心了点,还有一张被折叠整齐的画纸,想了片刻还是将其折开——沙特莱广场,夏天的午后,喷泉,鸽子,行人,露天咖啡馆……
  接下来几天很忙,心理学教授伯纳德博士一直规劝我能够留在勒雷-笛卡尔大学继续深造,我自然是再三拒绝的,答应姑姑的事总不好反悔。中午倒是抽空跑去大宫殿展厅看了一场画展,这种忙里偷闲的事情以前也没少做,昨日听说会展的作品有莫奈的早期油画,更是心心念念了一个晚上,对于莫奈我是喜欢的。从展览馆出来已是下午五点,由原路返回,这一带分布着一些高级的咖啡厅以及正统酒吧,以前克莉丝汀喜欢喝酒,我也跟着来过几次,这一刻也不知怎的看着眼前的酒吧字样竟然很想进去买醉,即使此刻自己的心境很平静也很分明,即使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能喝酒的。
  这个时间段酒吧人烟稀少,除了几名调酒师和服务员,还有一两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跟我一样白天进来买醉的顾客。坐上高架椅点了一杯马提尼,这种酒很容易醉,却也容易清醒。
  “中国人?日本人?”为我调酒的调酒师是一名棕发蓝眸的外国男子。
  “中国人。”
  “嘿!我们的老板也是中国人。”
  我看了他一眼未搭腔,这种事情并不希奇。
  “Jeff,来自墨西哥。”似乎不怎么在意我的沉默,仍略显热情地向我作着自我介绍。
  “Anastasia。”在国外我甚少用简安桀三个字。
  “献给美丽的Anastasia。”Jeff将一杯即兴调出的墨西哥龙舌兰推到我面前。“你有一双动人的眼眸,很动人。”
  “谢谢。”
  “不喜欢?”过了良久Jeff见我未有喝酒的打算不禁发问。
  “不,不是。”我淡淡一笑,“我不会喝酒。”
  Jeff的眼睛瞬间睁大,“哦老天!小姐你不会喝酒也进酒吧。”Jeff的表情很夸张也很逗趣。
  我笑,“是啊,所以我现在打算出去了。”其实前一刻会进来也只是随心而为,并不是真的想喝酒,只是想知道醉酒的感觉,说起来也算是无聊之举。
  “我想我可以帮你调一杯没有酒精的酒。”Jeff提出意见。
  “那就不是酒了。”
  “有道理。Anastasia……”他忽然似想到什么,“Anastasia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沉思了片刻,“记得老板有一次醉酒……”
  “我想Anastasia这个名字会用的人不在少数。”外国人的名字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
  “呃,倒也是。”Jeff表示同意。
  “谢谢你的酒。”抿了一口算是基本的礼貌,将钱放在柜台上起身离开。
  “Anastasia小姐,下次你来我请你喝果汁!”Jeff明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下次?我想我应该不会再来了。
  教堂的钟声响起,惊起广场上一片白鸽。目光顺着它们,掠过哥特特有的尖顶,此刻我突然很想来一场巴黎自由游,独自一人。
  淡淡的凉雾弥漫在湖边,温柔了阳光,进入呼吸,有种冷冽的清爽。似乎这份凉意也透着初春淡青色的清甜。碧蓝的天色里,云已远去,就像不曾存在过,留不下一尾白色的痕迹。无声叹了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遗落在那个城市的,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心中曾有过的慌乱,沉重,怨恨,决绝都已淡去……
  缓缓向古老的古地走去。大约十分钟,踏步来到了那片以前经常与克莉丝汀一起写生的古老城堡,羊肠小道,树阴层层,这里有一些十五世纪的古色城堡。法国人自己已经将此处几近遗忘,而游客更是甚少来这里游玩。
  古朴的华旧,描绘了多少次的,却还是无法描摹完全中世纪那份古老的美丽。这一次没有画具。上次在这里作的画也是没有完成的,嘴角浮起一抹淡笑,略带遗憾却又有份释然。
  穿过中间的白色雕花拱门,里面的一些地面已经被时间侵蚀破碎。进一步踏入更深的庭院,突然想起前年放置在古墙银亘上的水晶手链,送给克莉丝汀的礼物,些许这次还能找到也说不定。
  慢慢前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思绪沉念间突然一声巨响,四周景物剧烈地战栗,黑烟,四飞的建筑物碎片,然后脚下蓦然一空,直直坠落……
  “塌方”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词。连尖叫都来不及。恐惧瞬间漫过全身。
  当碧蓝的天色消失于眼际前,一道黑影闪过……
  昏昏沉沉中,一股青苔的腐朽气味扑鼻而来,耳边有水滴的声音。
  我痛苦地睁开眼,如预想般一片漫无边际的黑。竟然有这种事?!也许上帝给我准备的是活埋的结局,突然兴起了滑稽的感觉,也许“简安桀”会以这种方式,如此干净俐落地消失于世间!
  肢体刚复苏时一开始的麻木感过去,疼痛渐渐袭来,浑身细微的钝痛,一时倒分不清到底伤在哪。只是奇异的,痛楚并没想象中厉害。
  此时也感觉到身下地面有异,不是本应该的碎石废墟,不是本应该的坚硬,反而有几分温暖,还有那陌生又熟悉的清冽的薄荷气味……
  触手是布料的质感……心突然再一次地慌了,挣扎着起来,腰却被死死揽住,轻仰起的身体又一次倒下,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闷哼。
  感觉身下的人也慢慢转醒了,腰部的束缚被放开,连忙翻身坐到了一边,黑暗中一地的碎石硌地我疼痛异常,心脏更是因某个猜测而窒息般地急速跳动着,怎么可能呢?!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法国,还那么凑巧地和我一起掉落!
  “你……没事吧?”清冷的嗓音带着还没恢复过来的低哑,却果然是那熟悉的声音!
  眼睛已经开始适应那仿若漫无边际的黑暗,可以些微的看清这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幽暗中斑驳的墙面得如同指尖曾轻抚过的那所小学的残垣。
  前面一堆碎石堵死了去路,后面是幽暗的未知。
  应该就是塌方产生的振动导致这条年久失修的暗道这一处脆弱的坍塌,但也幸好坍塌处正好是暗道,所以方才逃过了被瞬间活埋的命运……世事总是如此,让人不知该哀叹还是庆幸。
  就如同——我不愿去想席郗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与我一同坠落,做了我的垫底!
  那边传来轻轻的“啪”的脆响,像在敲击什么东西,隐约中闪现点点火星。
  然后是突如其来的光明——席郗辰不知用什么点着了暗道墙壁上的火把。
  密道更清晰的呈现在眼前,被青苔与渗下的水侵蚀地凹凸不平的巨大石块,还有承载火把的凹坑上雕刻的古朴而奢华的纹饰,无一不显现出中世纪哥特那种特有的颓然的艳丽。
  原本代表宗教与神权的审美,发展至今,已全然异样。
  有说,哥特仿佛是新浪漫的个性相反的孪生兄弟,是华美艳丽背后的黑暗病态……我苦笑,自己的心境竟然如此平静,说实在,比起这塌方,席郗辰的出现来得更让我惊诧!
  火光中,我看见席郗辰手中执着一块精致的怀表,金属链子绕过他苍白而修长的指尖静静坠着,尾端似乎有一点熏黑,表盖上一颗璀璨的蓝宝石极为醒目。
  “昌乐蓝宝石,传说它的发现,是在一个叫辛旺的小山村里,地质勘探队在与老人聊天时,意外地发现他们拴在烟荷包上用于点烟的蓝火石竟然很像蓝宝石,经过鉴定,证实其为中国迄今为止质量最优的蓝宝石……没想到它还能恢复原本的作用。”淡淡的话语传来,像是不经意的解释。
  “没有打火机?”微微的讶异过后却有些懊恼自己多余的好奇。
  而此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盯着我,轻微摇曳的火光在他的脸上投射晦暗不明的阴影,“……我不抽烟。”不知为何那平白无奇的话里竟让我产生另有隐情的错觉。
  “教堂附近那所小学曾是公爵莫那-特-埃布尔的庄园,教堂也是属于他的产业内,所以这条密道应该是他因为某种原因暗自修建的,那时的贵族也本就有修建密道已备不时之需的潜规则。”席郗辰从墙壁上取下火把,望了眼堵死甬道的那堆碎石,“通往教堂的一侧坍塌了,但另一侧一定有出口。”淡然到不带一丝感情起伏的话,原本的死地被他三言两语,仿若就化为了无形。
  眼前的这个男人,习惯于隐忍,冷漠而工于心计,话总是说一半咽一半,让人摸不清他真实的意图。如此直白的阐述倒是第一次,我狭促,“对这里,你倒是很熟。”
  席郗辰看了我一眼,却是静默。
  许久,那个举着火把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走吧。”低沉的声音说道,向着甬道那一头未知的幽暗走去。
  我跟在后面一米的距离走着,即使不愿意,却也无从选择。低头拨弄一下手机,完全没有意外的毫无信号。
  “地道长度不会超过百米,若是有分道,我们会浪费一点时间。”又是一句无心的解释。
  “如果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呢。”恶质的提出这个可能。
  那道修长的身影停下,转身与我相隔对视,跳动的火光在他眼里折射出一抹隐意,“我会让你出去。”
  “你有几成把握?”好笑他的自以为是。
  “我会让你出去。”重复,平淡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淡郁。
  我笑道,“的确,我必须出去。”顿了一下,“我想席先生你应该知道原因。”我不怕死,是的,但是现在,我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与眼前这个人!
  席郗辰的脸色变得相当阴郁,过了良久方才淡淡说道,“走吧。”
  前面的火把随着行经晃动着,我停了一会儿跟上去。大概走了十几米,古色而潮湿的墙面开始变得宽广,苔藓类植物也渐渐增多。
  “地面很滑,小心一点。”淡漠的声音这时响起。
  还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呢。我跟着那道被火影拉长的影子迈步移动,但并不答腔。事实上我已经有点体力不支,过于虚弱的身体本就不能太运动,而今天一天的来来回回早已将我弄得相当疲倦,最后又掉进了这个地道。
  开始不动声色地扶墙行进,希望能节省一些体力,在找到出口前不至于在他面前狼狈倒下。
  几分钟后,两边的墙面突然伸展,实际上,我们进入了一个圆形的平台,空无一物,墙壁残破,上面倒还刻着一些浮雕,不算真正的艺术,略显粗鄙,倒像是只为墙面不至于太过单调而随意刻上去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酒香,想来这里应该是中世纪贵族藏酒用的储藏室无疑了。
  席郗辰已经走至平台对面勘探地形,那边有两个通道。我跟着走过去,随意看了一下选了左侧的通道进入。
  “等一下。”
  一个旋身,随身匕首划过他伸向我的右臂,我笑着看着席郗辰,声音极淡也极慢,“不要碰我。”
  瞬间一切归于死寂,席郗辰看着我,神情瞬间变得异常冷峻而幽邃,亦寒亦炙的黑眸凛绝如野,慢慢地那双如子夜般的墨瞳多了一层沉痛愠色,燃起一片深不可测的烈焰。下一刻,流着血的右臂猛然将我拉进怀里,紧窒的吻重重压下,充斥着一种悲戚,毫不留情地探索与啃肆。我惊觉,余力的挣扎,没有丝毫作用,换来的是他更窒息的相拥,而我想要出口喊出的阻挠亦被他狠狠吞下!灼热的舌直探口中,搅动辗转,在潮润湿热的口腔内反复纠缠,残酷的吮吸,那样强势而不顾一切,犹如沙漠中的旅人汲取着最后一滴甘泉,挣扎已经变的徒劳并且可笑!这样的席郗辰我未曾见过,有点让人心惊!
  ——狠然咬下,刹那腥甜味混合着淡淡的薄荷香侵入我的神经,当鲜红的血液由紧窒纠缠的唇间缓缓淌下时,淡垂的眼睑敛起,那双复杂而炽焰的黑瞳紧锁着我,微乱的黑眸狂野迷失,却亦带着一抹沉静的哀柔。我亦直视着他,淡抿着唇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是的,慌乱!即使不想承认,但它确实存在着,原以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结果却仍被他轻易挑起心绪!
  “安桀……”苍白修长的手掌伸向我的脸颊,语音淡雅的蕴着几分痴迷,“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才能不再恨我,不再排斥我……”
  这样谦卑的语调,这样的话,这样的清邃眸光,心口某一处好像被人偷偷抽动了一下,刺心之悸!
  “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修长的手指厮抚着我的脸颊,夹带着哀戚与膜拜。
  “你……”片刻的呆愣之后脸上的冰冷触觉让我惊醒,决然将他的手挥开,“席郗辰!我说过不要碰我!”狠绝地抹去嘴角的薄荷香味。
  “安桀,你对我并不公平……安桀……你一开始就将我彻底的否决,我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明知得不到丝毫回应……”淡雅的脸庞深沉复杂,迷离的黑瞳焚出绝然的光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突然有点恼羞成怒。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的……你知道怎么把高高在上的席郗辰扯下地面,弄得几乎疯狂,你知道怎么把他推向绝境,痛不欲生……安桀,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痛楚的神情充满哀冷。
  “你胡说什么!”这样的反驳连自己都听着无力。
  “即使是死罪也应该有个期限不是吗……那么,我可不可以选择提早服刑……”
  “席郗辰,你到底该死的在胡说些什么!”对这种完全不能把握的状况我开始有点手足无措,冥冥中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不是胡说,你知道的,我只是……”没有说完,席郗辰用力将我拉进怀中,这次比前一次更加的绝对与不容反抗,我整个人贴到他的胸口,而腰后的那只手亦紧紧钳制住我,使我动弹不得分毫,下一秒,唇与唇相抵,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深切地缠吻着,豪夺纠葛,唇舌间的肆虐让我觉得生疼,腥甜的苦味再一次在口内散开,这一次我甚至不知道是谁的血。不再作徒劳的挣扎,予取予求的放任着,直到两人均喘息着结束这个荒谬的吻。
  重重闭上眼睛,调整紊乱的吸呼,“席郗辰,不要逼我恨你。”
  席郗辰没有放开,右手仍然紧揽在我的身后,“……你已经恨了不是吗?”好像感觉到他在淡淡笑着,低哑而亲昵,释然而决绝,然后,苍白的手掌握住我携带匕首的右手——猛然插向他自己的胸口!近乎黑色的鲜红慢慢染透那件纯色衬衣,晕开一朵诡异的牡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是疯了吗?!手上湿热的感觉让我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幻觉!狠烈的摇头,本能地将他推离开!
  席郗辰踉跄退后一步,颓然靠至墙面,残破的衣衫,渗出的血液,即使相隔一段距离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腥甜温腻,迷乱的黑发遮住眼眸,隐起一片深刻忧郁,这样的席郗辰,竟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空气凝结,两人的对视,紧绷的身体激颤疼痛,不名的情绪排山而来,如利刃般刺痛我的神经!
  沾血的匕首滑落,我猛然转向密道深处跑去!他凭什么这么做,荒谬至极,荒谬至极!!
  地道是全然的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沉重的双腿拼命地向前奔跑,耳边的风像在驱赶着自己退缩的念头。
  焦乱的脚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膝盖和心手重重磕在了石道上,火辣麻楚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沉重的喘息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无序而淋漓——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乱了!全都乱了!席郗辰,你何其残忍——在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那些过往全部遗忘的时候,出现,用这样的方式,暴戾而极端地破坏!!
  ……我回来时只看到席郗辰靠着墙,颓靡地坐在地上,手臂搭在弯曲的膝盖处,白色衬衣在不明的光火下显的嫣红妖冶,心下一惊,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席郗辰!”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不是说要带我出去吗!那么现在是什么意思,反悔了?”我恨自己的去而复返更恨自己竟受他的影响!
  清亮的双眸缓缓张开,看到我时闪过一丝晶莹,随即收敛无波,开口却是未曾有过的温柔,“……我会带你出去。”他伸出未沾有血迹的左手扶向我的脸颊,“安桀……”掉在地上的火把只剩下奄奄的一息,那一缕火光摇曳了下,终归寂灭,无边的黑暗重新充斥了这个未知的密道,“对你,我从不反悔……”呢喃隐去,冰冷的唇抚上,如羽毛般摩挲。
  “你……”
  “安……我想吻你,很想……”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自然,似腼腆。
  在我呆愣之际席郗辰恋恋结束了这个温柔似水的轻吻,略显吃力的站起,重新燃起火把,苍白修长的手指扶上残破墙面。
  “你,伤口……”我有点无措的跟着站起,对他的行为已经完全超出所能解析应对的范畴,抚向嘴角,那里有点温热,唇边掠过一抹冷笑,不过这次却是自嘲的。
  “我没事,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尔雅的声音带着温和的淡然笑意安慰着我。
  我抿嘴,不再接话。
  休息片刻后,他拉着我继续前进,我们的确不能在这多作停留。
  “中世纪的欧洲,这种密道……”手背掩着嘴角无力的咳嗽了一阵才慢慢道,“这种密道除了逃生使用,也常用来密放一些收藏与囚人。也为了不让敌人轻易追达,所以会有机关陷阱,也常设岔路死道用于迷惑。”
  虚柔却清晰的解释是想告诉我他还不至于死掉吗,不再多说,我们似是有意识的都不怎么想去谈论前一刻的疯狂。我告诉自己,我只是怕了,怕了他的这份疯狂……
  一路上,席郗辰一直重复着这种“举步维艰”型的试探,从整体构造到细小纹饰,从气流的动向到藓类的生长,从渗水的滴落到声音的回响……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如此心平气和过。对这种似是毫无意义的谨慎,竟没有抗拒的不耐。而几个小时前,席郗辰就以未知的方式在一面全无异样的墙上开启了一道门。就像用蓝宝石点火的匪夷所思,席郗辰似乎总能利用身边仅有的物体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仿若这世界上没有他不知道,他做不到的事。
  一阵阵晕眩,眼前又迷离起来,狠狠咬紧了下唇,口中先前的血腥味还未散去,一股咸腥的味道重新充斥满口。
  被困时总会觉得时间被无限延长,虽然应该还未到一天,却仿佛挨过了三天三夜无食无水的饥渴。
  温热的液体被喂入口中,带着清冽的薄荷味道。
  脑海中让我哭笑不得地出现“相濡以沫”这个成语,想要抗拒却发现手脚不听大脑的控制,就像被梦魇缠身,以为清醒却仍旧还在梦中。
  天空是灰暗的青色,雨的帘幕一层层遮挡得看不清前路,让瑟缩的冷从湿透的衣衫浸渍到骨髓,突如其来的温暖与干爽,然后,醒来是雪白的天花板……
  覆盖着的黑色西装随着起身掉落,没有天光,没有天花板,进入眼际的还是那斑驳的青石甬道还有暧昧不明的火光。
  刚才的一切恍惚地好像一个梦……也好像的确就是一个梦……
  席郗辰跪坐在旁边,眸中是不掩饰的焦忧,右手垂在身侧,替我拢发的左手伸到一半,尴尬地僵在半空,没了西装的遮掩,洁白的衬衫上那朵绛红的牡丹更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不可否认他有张好看的皮相,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在后面的石壁上映出一个俊秀的剪影。但那份俊秀中却又含着神袛般的冷漠,神圣不可侵的傲气。发现我的目不转睛,席郗辰侧过脸去轻咳了下,像做坏事当场被抓住的小孩,脸被火光映出一片微微的绯红。
  发现我的目不转睛,席郗辰侧过脸去轻咳了下,像做坏事当场被抓住的小孩,脸被火光映出一片微微的绯红。
  胸口未经处理的伤已结痂般,近乎黑色的嫣红再没洇染开去……
  一瞬间,脑中一片清澄!忽然想到什么,浑身冰凉……想大笑,真的很想大笑……我竟然又一次像个傻瓜一样被这些虚假给欺骗!怎么忘了呢,席郗辰是多么城府的人。原来,我的感情都是让人拿来算计的!
  眸中的些微暖意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先前的无措,失迭,还有那因他而来的柔软与忧心都迷乱地还残留着悸动的尾音,现在却像成了我耻辱的笑话,疯狂嗤笑我的愚蠢。
  席郗辰并没有发现我的变化,淡定地站起身,却仿若晕眩般停滞了下,右手下意识地向石壁扶去,只一晃就稳住了身形。血还温热,一缕沿着石壁崎岖的纹路滑下。
  “可以起来吗?”席郗辰问,扯起的笑容是一片温柔,而放下的右手状似不经意地擦过岩壁,把那血抹去,只剩下干干的红痕,就像干涸已久的血渍擦上去的痕迹。
  “前面是酒窖出口的阶梯,但打开洞顶石板的开关损坏了……”声音渐渐弱下去,而我只静静听着未置一词,眼睑垂下遮去一切情愫。
  那微弱的声音渐渐断了,像思虑到了什么,复又响起,“除非……”却只单单吐出这两个字。
  出口是一个漆黑的楼道,狭小地让人忽视。这座极尽宽广古旧的暗道出口竟会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但已无所谓真假。
  我站起来移步向那边走去。回头发现席郗辰落在了身后很远处,轻轻掩胸闷咳,脚下是些微凌乱的虚浮。席郗辰,其实你何必如此呢。再也没了想去搀扶的焦急,因为明白了其中的虚假。
  注意到我打量的目光,席郗辰愣了下,挺直了身体,子夜的星眸闪过一丝幽光,淡淡道,“我拿一下火把。”
  那道狭小的门后是一个酒窖,一排排百年窖藏的葡萄酒整齐地穿插在石壁上。
  有些已经破碎,空留墙洞里残破的碎片。弥散在空气中的酒味比之先前经过的平台更为浓重。
  过浓的酒味让我一阵不适。
  席郗辰的脸色异样的绛红,站不稳似地向我靠过来。
  “席郗辰!”我下意识的低喝。
  倾倒的趋势没有再继续,他顺手拿起架上的一瓶红酒掩饰道,“这里没有食物和水,只好暂时喝这个了……不过好像有点过了。”淡淡的自嘲,却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解释。
  心中的隐忍已到了极限,滋生出另一种报复的阴郁。
  “席郗辰,你喜欢我什么呢?”轻笑着向他走近一步,语调是我从不会有的温柔,“这副残破的身体,亦或——可笑的灵魂?”
  席郗辰像是呆了,任我冰冷的手藤蔓般攀上他的身体。
  注意到那件白色衬衫已经湿透,那朵绛红的牡丹被洇染地散了色。
  “真是一个不错的笑话。”一颗颗解开那排整齐扣到最后一颗的衣扣,露出他光洁的胸膛。
  手指温存地划过那道短短的创口,停在起伏的心脏。
  “你应该刺进这里的。”语气温柔中带了幽怨。感觉到手下这具躯体一瞬间明显的紧绷,连指尖下的起伏都似停滞。“这么浅短的伤口,在匕首拔出来后血才会渐渐渗出,在刺入的一瞬间手掌后移,握住匕刃,让掌心的血在创口边染开,造成重伤的假象……我不知道原来席先生戏也演得这么好。”
  没有回应。
  身上的重量却渐渐压了下来,混着酒味的呼吸吹拂过我耳边。灼热的身体,汗湿的黏腻,紊乱的呼吸,我心下一跳,反射性地将他狠狠推开。
  席郗辰一个不稳摔在岩壁上,右手重重地撞上斑驳的墙面,根本未曾愈合好的创口又崩裂开洇染了一地嫣红。
  许久都没有声音。
  他倚着石壁上,迷乱的黑发下神色阴晦不定,握紧的右拳,血从指缝渗下,一滴滴坠落,溅起一朵朵艳丽的绯色,“对,苦肉计。虽然老套,但是对你……会有效。”半眯起的眼有刹那的失神,眸中的焦距散了又聚,“因为简安桀足够的冷淡却也足够的——心软。”
  “……”
  “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不是吗?所以那一刀没有刺实,你该庆幸的。”
  他是什么意思?是在讽刺我的无能吗?对!这迷宫一样的地道,如果没有他在前面引路,我的确出不去。
  席郗辰的身体缓缓向侧移动,最后靠坐下来。
  “阶梯就在这里,你上去吧……”石梯隐没在黑暗中,残破地几乎看不出台阶。突然隆隆声响,石阶顶部的石板随着他这句话奇迹般地打开,一道天光从洞口射下。
  我抬手挡去刺目的白光,当适应过来后,冷然回头看向席郗辰,“你不走?”虽然此刻自己完全不想去搭理他。
  席郗辰靠坐在地上,冷慢而清疏的笑,身体轻微地颤抖着,像用力抵抗着什么,或隐忍着什么。“石梯年久失修,不该你先走过试试?而且我死了也跟你毫无关系不是吗?”
  “的确是没有关系!”我的回答是反射性的,像是在跟自己证明着什么,但,不可否认的他的话的确让我有种撕痛感……
  “还是你在眷恋?呵,‘生未同衾死同穴’倒也浪漫。”冷嘲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吐出无耻而伤人的话语。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不再去管他是否会上来,拖起虚弱的身体,踩上斑驳裂痕的石阶。当踩上最后一阶阶梯,脚下是有违已久的地面,这种略微的死后重生之感让我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虽然不愿去理,但还是忍不住往下望了一眼。
  在天光中我看到那苍茫的笑容,飘渺地像要消散。
  一缕血丝慢慢地渗出他的嘴角,失神的眼涣散得没有焦距,然后滑落,身体无力地向侧面倾倒,带起机关响动的隆隆声。
  正当我莫名其妙时,脚边的石板蓦然闭合,砸起了一阵烟尘,那古老机构摩擦的轰鸣声也随之止息。地面密合地没有一丝缝隙,就像那洞口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死了也跟你无关。”怔忪间耳边只回响着这句话。现在才发现,它残忍地就像死亡预告。
  最后慢慢从他嘴角渗出的那一缕血,更荒谬地像武侠中的生离死别。
  恍惚间想起很久以前就对偶像武侠剧里动不动就咳嗽吐血的狗血剧情极度不耐,“又不是肺结核或支气管炎,咳血咳成这样也太假了。”
  家珍转过她那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赌咒发誓说,“内伤也会咳血的。”
  我怀疑地睨视她。裴凯在一边好脾气地附和道,“内伤可因突然外来暴力侵犯人体引发:如跌仆、殴打、坠堕……气机升降失和,逆于肝胃,则见胁肋及中脘疼痛,胀闷不思饮食,嗳气呃逆,若犯肺金,则令喘……内伤后离经之血溢出,则导致吐血、衄血、咳血……”
  “停停停……”一连串的半古文的医学解释听地人头痛,家珍半哭不笑道,“裴凯,你以后可以考虑当江湖郎中的。”
  病房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冷冽的空气参合着消毒药水的味道,这一切都是让我熟悉不已,只是这一次,躺在病床上的不是我。
  我慢慢走过去,坐到床沿,昏睡中的席郗辰显得憔悴而无害,完美的面部线条柔和甚至还带着点孩子气,不羁的黑发覆盖住微锁的眉心,惨白的双唇紧抿着,平日里的孤傲已不复见,有的只是一份苍白。
  利用,欺骗,动之以情,一环接一环的后招,小心翼翼地打出手中的牌,算计,走出暗道所需要的资本,连自己的生命都计算在内。
  只是聪明如他,对待感情却是生涩到几乎笨拙。
  慢慢抬眸,刹那撞进一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静静注视着我的深邃墨眸中,我一愣,下一刻无措地从床沿站起,只是还没等我站稳手腕就被席郗辰轻然握住,“安……”开口的嗓音沙哑到破碎。
  “我去叫医生。”
  “不用,”席郗辰略显艰难的坐起,如深潭般的眼眸未移开分毫,语气略带恳切,“这样就好。”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偏了偏头,“席郗辰,我不会为了一次的感激而去接受一份爱情。”
  “我知道。”良久的寂静之后他异常平静的说道。
  “只是,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你的苦肉计演的很彻底。”我微微嘲讽,那个时候现在想来都有点心颤,如果没有想通他的伤痛不是作假,如果没有想通那句“除非”后面的话是除非有人按住开关,否则便无法打开石板……事实上我是一向厌恶这种不真诚的虚伪的,但从来不曾那般厌恶过,厌恶到视线模糊,流下满面青涩的泪珠。
  “……内疚?”清明的视线暗了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要试图试探我。”
  席郗辰苦笑一声,“真的,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是吗?”也许是病弱的关系,让此刻的他看起来犹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稍稍偏开头,“席郗辰,我已不再恨你,所以,你也不必再多做什么。”
  突然间,他的脸色变的有些亮丽,轻轻将我拉近几分,并把我的手凑到嘴边淡淡地印上一吻,指尖的冰凉触感让我一阵心悸,“你……”
  席郗辰抬眸,“谢谢,目前为止,这样已经很好。”
  我不知道席郗辰竟然也这么容易满足,这样的他,很陌生却也带着一抹牵引我的温暖。
  至于地道里的一切,我们都刻意地不再去提。
  “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挣脱他的钳制,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向门口走去。
  “安桀。”淡雅的声音由身后传来,蕴涵着千言万语,“……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不会做任何会让你难过的事,你父亲那边的……那个相亲……”
  “……我知道。”
  后面静了一会,“谢谢你,相信我。还有,安桀,对不起。”
  我没再停留,开门出去,最后那句对不起晚了六年,现在听来却只有云淡风轻之感,事实上,所有的所有也的确只剩下云淡风轻了。
  席郗辰住院一周,我回学校处理了些事情,并且通知了姑姑行程的推迟。
  室友并没有因我这几天陆续的失踪而提出丝毫疑问,我们向来很少有牵扯,只是那位新加坡女孩每每见到我都要向我征询“叶蔺”的消息,我只能苦笑的答他即将成婚,很明显她有点失望,不过倒也乖巧地不再来烦我。
  这天中午带了意大利店的外卖餐点前去医院,席郗辰在睡觉,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疤,不过脸色依旧苍白。
  抚向他手掌处的伤痕,那么深刻又那么可怖,轻轻拂过,带着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几许心疼。下一刻感觉到他的手指慢慢将我的五指引入他的指间,紧紧相缠,“来了。”席郗辰似是已经把不恨当成接受,有点得寸进尺。
  “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他复员很快,昨日也曾提过可以提早出院。
  “不坏。”席郗辰的眼神很明晰。
  我收回自己的手,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你的伤,我或多或少有点责任。”
  “……抱歉,是我让你为难了。”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玻璃杯。
  对待感情他真的如同一个婴孩,小心翼翼又异常敏感,每每的试探,情不自禁的碰触,当我冷情的拒绝后,又自觉地退到最合适有效的距离,然后等待着下一步的行动。
  ……而我亦能比他好上几分?也许,恨他,只是一份迁怒,对父亲懦弱的宽容,自己的委屈与愤恨无处宣泄时便自私地全然转嫁到他身上,并且,自我催眠的认为那是理所当然,抚向自己的左脸,那里早已不痛,只是……也许,只是想要通过他来证明自己尚且活着,也许,他才是一直被利用的那个人……
  我承认自己的心境已与以往大不相同,我也知道自己对他除了“感激”还有些别的什么,再次忆起那天自己的慌乱,不由一阵苦笑,我的坚持究竟是什么呢……昨夜,想了很多,想起姑姑,朴铮,克莉丝汀,叶蔺,席郗辰,母亲,父亲,林小迪,莫家珍……我把所有经历过相处过的人都想了一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独独会跟席郗辰牵扯那么多,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只是可悲的是两人的冷淡冷情让彼此不轻易表达出情绪,然后相处就变成了一种艰辛,直到现在……在这一次的事件之后席郗辰变得异常温和也异常柔顺,似是放开了一些东西,只是不及格的EQ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份感情。
  “安桀?”淡淡的嗓音响起,函着一份温和。
  我站起来,突然有点轻松,又有点无奈,徐徐吐了一口气,“席郗辰,我们和睦相处吧。”
  试着用平和的心态看待他,不带任何偏见,也许,我与他真的可以和睦相处。
  当然若是把这份相处定义成一份爱情未免还太早,毕竟在心态上要让我完全接受一个人并非易事。所以现在只能一步步来,未来,也许会相处融合,亦也许会淡然离别。
  而此刻我知道的是,我只是不想再恨他,如此而已。
  两天后席郗辰要办出院手续,我考虑了一下,想来他康复后差不多就会回中国,所以自己也开始着手起芬兰的事宜,毕竟这事本就已经是定下来了的,而且姑姑那边催的也实在勤快。
  推开病房的门进去,席郗辰坐在床上翻看着一些资料,白色的棉布衣衫配着一副银边眼镜,竟有种说不出的温和与优雅。
  “今天有点晚。”席郗辰抬起头,面带笑容。
  “恩。”随意应了一声。走到窗台前换下昨日那束百合。
  “过来。”伸出一只手,语气淡然却不含丝毫命令。
  “生病工作似乎不好。”我说,并且缓缓向床边走去。
  席郗辰一愣,随后将手上的文件夹合拢放到一旁的柜子上,眼中的笑意更是染上了一层柔色,“你的这句话我可否认为是关心。”
  我皱眉看了他一眼。
  席郗辰轻叹一声,“安桀,是我太过急切,还是你……”
  我开口,语气平静,“你想多了。”
  “是吗?”席郗辰看着我,眼神直接而明朗,好像以前一直隐藏的东西放在一起然后一下子全都不想隐藏了,“现在,我的心很贪。”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如今,怕是连自己也控制不住了。”
  “你要我怎么做?”我叹笑,他的得寸进尺表现的越来越明显,有时竟像是个小孩子般耍赖,软言软语,我是从来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席郗辰竟然也有这样一面,事实上这样的他我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席郗辰的笑容弥漫起一层朦胧,拾起我垂在前腰际的长发,滑曳到指尖把玩着,“不,你知道,你什么都不必做,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试图颠覆你的生活,你的观念,事实上现在的你,已经是对我的恩赐,只是,也许人的贪念都是无止境的。”下一刻他抬起头与我的视线相对,那种凝望是那么的大胆,大胆到让我不得不挺起腰看住他,否则便会被它淹没般,“我只是希望你能对我有所回应,哪怕只是一点点,而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是在演独角戏。”
  说不受他影响显然只是在自欺,可是事实是我能多做什么呢?到目前为止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和睦相处而已,再多,我怕我会越来越不像自己,也越来越——接受他。
  忽地,他拉起我垂在腰侧的右手,“受伤了? 为什么?”表情有点凝重,注视着那小指外侧微深的伤口,想要碰触却也没有真的碰上去。
  我挣脱了一下未果,也只能随他去,这几日的相处让我知道他在某些方面很坚持,“买花的时候不小心划刺到的。”以前叶蔺总喜欢送我花,一天一支也不嫌累,后来到了法国,自己竟也养成了买花的习惯。
  “花?”席郗辰望了眼窗台上的新鲜百合,若有所思,这时护士推门进来,看到我,笑道,“小姐今天来的晚。”这位护士名叫Bella,是这家医院的特别看护,照看一些贵宾病房的病人,有点年纪,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热情。
  我停顿了一下,点了头。前面席郗辰也淡然说到过我晚到了,可是我确定自己只是晚到半个小时而已。
  “席先生等了你好久呢。”
  这话倒是让我一愣,回头看向病床上的人,只见他摘下眼镜捂了捂额际,表情还算自然,“原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席郗辰说的依然是中文。
  “嘿,东方人可真是感性,即使只是晚到了一小会竟也如此牵肠挂肚!”Bella笑着看着我与席郗辰。
  法国人浪漫,说话更是肆无忌惮,只是被别人这样说,或多或少还是有点不自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一下我说,“我先出去。”
  “哦,不用,我只是给席先生检查一下伤口,不用避开的,更何况你还是他的情人不是吗?”Bella朝我暧昧的眨眨眼,笑得很开心。
  情人?我苦笑,想要反驳但也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毕竟说多了反倒有此地无银之感,而一旁的席郗辰则很平静地任其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嘴角甚至还扬着一抹淡笑。
  “老实说,你们这一对可真是漂亮!”Bella又说。
  我没想到Bella的兴致那么高,只能继续语塞。
  “谢谢。”席郗辰倒是接的疏淡有礼,在外人面前他表现的永远都是那么无懈可击,雍华大度。
  “OK!”Bella检查完席郗辰身上的伤口,收拾好材料,又转身对我笑道,“美丽的小姐,明天见了!”说完悠然起身踏出病房。
  我无奈叹了一口气,看向席郗辰,他正目光柔和地看着我,“生气了?”声音很轻。
  “无所谓生不生气。”只是有点不大自在。
  “我们现在在一起,是吗?”
  我摇了摇头在他床沿坐下,“席郗辰,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患得患失了。”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如此患得患失。”他拉住我的手,眼神晶亮幽深,“安桀,我们已经开始了,至少,我认为你已经允许我开始了,那么,至此以后我便不会再放手。”
  “如果到最后我还是不能接受呢?”我提出一种可能。
  “你会吗?”他问的有点急切。
  “……”
  “你——可以不给我任何反映。”略微敛了敛睫毛,“但是,请不要拒绝我的付出,所有的所有,都不要拒绝。”
  “我可以说你是在强人所难吗?”不由淡笑道,事实上对于他,我到现在依然理不清楚多少头绪。
  “可以吗?”席郗辰抬眸认真而虔诚的望着我,并拾起一小撮头发放到嘴边轻轻一吻。
  我的心被他这举动惊地一颤,像受了什么牵引,与他静静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到最后连自己是如何回答他的也记不大清楚了。
  “以后别买花了。”席郗辰将手指轻轻滑入我的发间,软软的口气,小心翼翼的,“虽然你的所有东西我都想要珍惜,但是花——请让我来送给你。”
  回到宿舍时竟然很意外地发现三个室友都在。小客厅的地板上铺着餐布,上面摆满了零食,奥德莉坐在沙发上,我刚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她在讲一个德国男人的无趣。
  “他都不跟我做爱。”
  “一个德国男人严谨,放在一起就成一群疯子,两次世界大战还不是他们发动的。”新加坡女孩梁艾文接话,她的名字我到昨日才勉强记住。
  “我宁愿他是个疯子!”
  从她们旁边走过,拐进盥洗室洗手。
  “男人没一个忠诚的,卡尔还不是同时跟三个女人交往,克林斯曼也是!”
  “克林斯曼好看。”
  “想当初我还找过他。”阿蜜莉雅笑的得意。
  “克林斯曼,呵,Anastasia简看不上的男人你们竟然还抢着要。”奥德莉并不介意我的存在,很响亮的说着。
  “我上次看到的那位才叫出色!可惜……”梁艾文的声音,语气里万分惋惜,“安没有他电话。”
  “安那手机里能有几个号码。”阿蜜莉雅讽刺。
  我笑笑,不甚在意。一低头,手机响了。
  “到了?”一道淡然却极其温和的声音。
  “恩。”
  “没有打扰到你吧?”听得出他自己也不大自然,算起来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心平气和”通电话。
  “……恩。”
  “安桀。”柔柔的低语,“明天能早过来吗?”
  “有事?”
  “恩,有事。不过现在不能说。”他轻笑,也许还捂了捂额头。
  想了想后答道,“我尽量。”
  “安桀。”那头叹息了一声,“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什么?”我揉了揉眉心,想到前一刻自己才刚从医院回来而已,有点窘,对这种如情人般的对话还是不大习惯。
  “不。没什么。”顿了一顿他开口,语气有些微微的落寞,但依然温和平淡。“那么,明天见了。”
  “……好。”
  搁掉电话,握着手机出了会神,一转身,发现奥德莉正靠在盥洗室门口看着我,“男人?”
  我但笑不语绕开她走向自己的书柜。
  “我就说你也不是什么安分的料,他们还真当你是玛利亚转世。”奥德莉跟在我身后。
  “简安桀,我问你,你真没上次那人的电话号码?MSN也可以。”梁艾文是唯一一个能叫全也叫对我中文名字的人。
  我看了梁艾文一眼,摇摇头,我跟叶蔺的确已经不再联系。
  隔天一早起来,一拿起手机就看到姑姑已经抵达法国的短信,来不及惊讶匆忙换好衣服赶去机场,因为姑姑的命令是在九点之前必须出现在她的面前,而现在已经是八点四十分。
  机场门口那抹火红色的成熟丽影让我会心一笑,看到她比什么都好,真的。
  转悠中的姑姑也看到了我,几乎是尖叫着扑上来的,“哦我的安!”
  姑姑很漂亮,比母亲年轻许多,算起来也才比我大上九岁,心性上还颇为孩子气。我回搂住她,“不是说后天吗?”
  “吓了一跳吧,嘿,给你的惊喜,实在是想我的安想的发慌。”
  她明朗熟悉的嗓音让我觉得安定,“要先回去休息吗?”
  “不不,在飞机上已经睡的够多了,差点没给他‘落枕’。”
  我看了看手表,“姑姑,我现在可能不能多陪你。”
  “怎么?还有什么事比陪姑姑还重要的。”
  我帮姑姑拿了外套,想了想道,“姑姑可还记得简家的一些人?”
  “简家?哼!”
  我淡笑道,“姑姑也不用那么生气,我已经不在意了。”
  “说到这个,你一月份还回去了一趟是吧,要不是小朴跟我说……”
  “姑姑。”我打断她,挽住姑姑的手臂慢慢向前走,“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人了,所以姑姑也不必再这么的介怀了,现在,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姑姑和母亲。”然后又想到那个到处去告状的人,笑道,“当然还有朴铮。”
  姑姑低头看了我一眼,避轻就重,“为什么突然提到简家的人?”
  “席郗辰,姑姑还记得吗?”
  “沈晴渝的侄子。”
  “是。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姑姑当年收到的那些钱有没有可能都是他寄来的。”过去那些绝处逢生的经历到头来如果都是由他一手转变,那么,有好多事情恐怕都要重新定位了。
  姑姑已经站定脚步,直直看着我,“他现在在法国?”
  “恩。”
  “你等下要去见的人也是他?”
  “是。”
  姑姑轻叹了一口气,“安桀,我相信你,相信你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的每一件事。”
  我摇了摇头,挽着姑姑的手臂继续慢慢走着,“不光那些钱,在我戒毒的那段时期,姑姑当时在德国境内无法赶来,但是那个时候的确有人以姑姑的名义帮我,还有,右手被撞伤的时候,玫丽医生的出现,她说她是瑞士的义工,事实上,她的国籍是美国人,而入住法国的时间刚好是我受伤的那个时候,更错的一点是,玫丽根本不是义工,她是美国有名的骨科医生。”
  姑姑几次开口,最终只呐呐提出一句,“……一个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是,甚至后面还牵扯到毒品的事情。”我斟酌了一下措辞,“所以现在我只是单纯地思虑着有没有这种可能。只是——他让我觉得,有好多事情都太过巧合,巧合到——这么多的事情放在一起竟然没有一点破绽。如果不是有意去调查的话,我怕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哪怕是一点点。”
  姑姑眉头开始锁起,神色中夹杂着一份凝重,“那孩子……六年前我只见过几次,说实在并不是好接近的人,事实上,若是要打比方的话,安桀你,只是表面上的不喜他人接近,而他,却是冷漠到股子里的。”
  “姑姑想说什么?”我低叹。
  “安,你以前恨这个叫席郗辰的人是吗?”
  我低了低头,没有正面回答。
  “而你现在却想把一份恨变成一份爱了?”
  抬头对上姑姑探究并且忧心的眼眸,“姑姑,你知道,我不会。”
  “是,我是知道你不会。但是他呢?一个处心积虑在你背后掌控了六年的人,他会允许你不会吗!”
  “姑姑……”
  “虽然那孩子的为人我到现在都还不是很清楚,但是,安,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并不适合你——太复杂,是的,太复杂,若你所说的一切,或者更多,真是由他一手掌控,那么,我只能说,他真的很厉害!”
  席郗辰站在窗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摆弄着那束百合,病衣已经换下,穿着一套浅色休闲装,优雅的侧面在晨光下显着几许沉郁,未加整理的柔软黑发覆在额际,眼睫处印下一片阴影遮去了眸光。
  昨天没有来医院,他亦没有给我拨电话,有些事情,我与他都过于谨慎。
  走到他身侧拿起那束百合,换上新鲜的白色玫瑰。
  席郗辰转头看着我,表情很平静,似是早已知道我的存在,过了两秒又侧头看向那束纯白玫瑰,轻柔低笑,“可真是个不听话的女孩。”
  “已经成了习惯。”平缓地开口,但我并不确定他前面所指的——是指买花的事还是另有其意。
  “陪我出去走走好吗?”拉起我的手,语调很温和却也不容拒绝,有时候我会觉得,席郗辰其实是比叶蔺更为霸道的。
  “后天,我会去芬兰。”
  拉着的手紧了紧,“恩。”语调平淡。
  “明天出院。”我淡然道,“你什么时候回中国?”
  “安桀的姑姑也来了法国是吗?”席郗辰伸手轻柔的将垂在我眼前的发丝勾到耳后。
  他与我之间的对话总是有些词不达意,闪烁其词,过了良久我方才点头,“姑姑,昨日来的。”并没有问他为何会知道此事,很多事情,似乎已经成了定律,他不会说,我也永远不会问。
  “如果是安桀的姑姑,那么,我是不是应该见上一面。”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双眸沉静而深邃。
  “……”
  席郗辰轻叹,“跟我说话,每次都需要考虑了才能说吗?”优雅的指尖滑过我的左脸颊。
  我被那指上的异常冰凉激的微微一颤,下意识的小退一步。
  这在这一瞬,我清晰的看到他幽暗的眸光中闪过一丝陌生与苦涩。
  隔了几秒他再开口竟是以往熟悉的冷慢嗓音,“我知道了。”
  胸口莫名有点闷,“你昨天叫我早来……” 此刻我只想说点什么来打破那层沉闷,我不喜欢未知。
  “足够的冷漠,也足够的心软,为什么现在我却突然不喜欢了你的这份心软。”嘴角是一抹自嘲,神情亦异常沉郁,“安桀,你依然——其实除了不恨,对我,对席郗辰什么都没有了是吧?”
  我看着他,不接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话该如何接了。
  良久之后席郗辰淡然道,“后天,那么我也后天吧。”
  他这话不知为何竟然让我有点生气起来,挣脱开他的手,“我走了。”
  “安桀!”修长有力的手臂突然由身后将我抱住,低低的笑声沉吟而出,“我们吵架了是吗?”
  我一怔!为他的动作,更为他话中的那个——“吵架”,吵架,不是冷嘲热讽。
  揽在腰侧的手臂缓缓抚上我的肩,将我转身与他对立站着,修长如琴师的手指捧起我的脸颊,吻轻轻印下,这是一个温柔到及至的轻吻,浅浅的抚挲,舔拭,冰凉的唇带着抹韧性,小心翼翼的在口中细腻而煽情地搅动。轻吻,啃吮,时轻时重。对于接吻我向来是不喜欢的,事实上以前叶蔺的亲吻也都只是让我在某这种程度上不至于排斥而已,谈不上喜欢,可是,每次席郗辰的吻总是让我感到胸口异常的鼓噪,不排斥,甚至……
  修长的手指滑入我的发间,如水的轻吻慢慢地由温柔变到紧窒而热烈,舌尖轻轻的刮挲着我的上颚,舌尖时而被吮吻时而被啃噬。
  昏沉间我竟不自觉地作了回应,瞬间,他的双瞳睁开,雾起的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黑。
  沉吟着一声闷哼,吮吻愈加深入。
  “哦!抱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Bella的声音随着一声惨烈的关门上消散在空气里。
  良久良久之后躁乱平息,席郗辰逸出一声幽幽叹息,“每次都会有人来打扰。”将头埋在我的发中压下那份沙哑,“此刻倒是有点怀念那个地道了,至少,那里吻你不会被打断。”
  今日席郗辰出院,昨日的“吵架”最终应该算是和好的吧,我想。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我一愣,抬起头笑道,“不,没什么。”
  姑姑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拭了嘴角,“你的这个表情我可不认为是没什么。”
  “姑姑今天一定要作法国游吗?”
  姑姑挑眉,“有约会?”
  我笑着摇头,“姑姑也想试探我了。”
  “那是因为你正尝试着隐瞒我。”
  轻微的叹气,“好吧,姑姑,老实说,你已经查过他了是吧?”
  姑姑一顿,“嘿,其实我们家的安心思也是不容小觑的呢。”
  我笑道,“有得出什么结论吗?”
  姑姑瘪嘴,“他做的这一切,你不会没有感觉。”
  “是。”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毕竟我也只是个平凡人。”
  姑姑轻哼一声,“他可不见得是个平凡人。”
  “姑姑真的不喜欢他。”这是一句肯定句了。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心思诡秘处处算计又不择手段的人。”
  “恩。”我轻笑着点头表示赞成。
  姑姑看着我,沉默几秒,最终严肃道,“安,我还是要说,我并不赞成你跟他在一起。”
  “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是,你们并没有在一起,你们只是在学着怎么在一起。”
  我伸出手轻轻覆上姑姑放在桌沿的右手,“姑姑,我们明天就要去芬兰了。”
  “你这话是想要让我放宽心还是放松警惕。”
  我笑出声,委实是越说越偏离了,“姑姑,你真的想的太复杂了。”
  “那么简单点来说是不是应该庆幸,我这坏姑姑还有破坏的余地。”
  无奈叹气,我的这个姑姑虽然活泼开朗大而化之,但是固执坚持起来却是连朴铮都不及她三分的。
  最后我说,“今天一整天都陪姑姑游巴黎吧。”也算是变相的作了不去找席郗辰的保证。
  其实游巴黎也只是纯粹的游玩巴黎的几个名景点,爱丽舍宫,协和广场,巴黎圣母院……姑姑兴致缺缺,她本就是不喜欢人文风景的,这次的邀请怕也真只是为了一个“搞破坏”,不过最终实在乏力了也不再理睬那“搞破坏”,懒懒决定滞留香榭丽舍大街享受下午茶。
  我没打招呼跑了出来,相较于下午茶而言我是宁愿出去逛的,兴许还能碰上画展也不定,不过倒是没想过要折回去找席郗辰,在某种程度上,我确切的不希望自己太受他的影响,即使现在有点不受控制了,也有点想要放纵了。
  路径很随意,黄昏橙光下逛了二十几分钟,穿过小道往北走,来到一个雕塑聚集的小广场,选了张偏僻的木椅坐下暂停歇息,片刻后,感受到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看,侧头看去——这是一个典型的法国男子,高大明朗又带着点时尚色彩。
  男子微微一笑朝我走来,身旁牵着一条德国牧羊犬,很漂亮。
  “你好。”他用生硬的英语打着招呼。
  我顿了一下站起来,略显散漫地回了一个法语的问候。
  “你的发音很动听。”他的嘴角扬起,这次说的是法语。
  “谢谢。”
  “愿意跟我一起逛逛吗?”他说,很直接。
  正待我开口,肩膀处一只手臂轻柔地环上,有人从我身后将我紧紧搂住——熟悉的薄荷味!
  “抱歉,她只能由我陪。”低沉冷慢的语调,很纯正的法语。
  我从那短暂的愣怔中回神,不由轻笑道,“你的出现永远如鬼魅。”
  感觉到颈项处被人轻轻咬了一口,似乎还咕隆出了句什么,但因为太轻的缘故没有听真切。
  席郗辰站直身子,优雅的跨出一步立到我身侧,并且很顺势的抓起我垂在一旁的左手,五指滑入,相握,“失陪。”他这话是对对面那位法国男子说的,淡雅有礼。
  说完便拉着我往小道上走去。
  “怎么了?”我笑问,优雅高贵收敛,步子的急噪让他看起来像是在闹别扭。
  脚步停下,席郗辰霍然转过身,黑沉的目光紧紧锁住我,脸庞有些忧闷,过了片刻,却只轻轻溢出一声叹息,未有下文。
  我笑,“接下来,我要逛那边,要不要一起。”顺便指了指南边的方向。
  席郗辰直直看着我,最后总算开口,却是语出惊人,“安桀,我爱你。”
  我顿了良久,轻轻应了声,“恩。”
  席郗辰还是静静看着我,眼睛黝黑黝黑的,忽然我笑出声,“怎么像个孩子了,席先生。”
  忽地席郗辰将我紧紧搂进怀中,“安桀。”柔柔的声音,却是充满了情怯。
  我滞愣了下,任其搂抱着,路人的留意注视是无暇顾及了。
  “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是个——孩子。”将头埋入我的颈项,低低一笑。
  “还有……我在表白。”声音淹没在头发里,咕隆着。
  “恩。”我笑,眼光不自知地变得很柔和,“对了,生日快乐,席先生,虽然迟了两天。不过,明年——我想我应该不会错过。”
  大概有五秒钟的时间,席郗辰整个人如石化般僵硬了,下一刻略显激动地将我拉开,看着我,眼眸中流光异彩,“你……答应了吗?”他问的很轻很轻,也非常的小心翼翼。
  无奈叹了一口气,“姑姑一定会生气……”
  窒息的热吻将我要说的话全然吞没,不断地吸吮交缠,而等放过彼此的唇后,两人的气息都有点混乱。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看场合了。
  平息心中的波动,我淡笑着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吻我?”也喜欢轻抚我的左脸。
  俊逸的脸庞升起一层红晕,精雅的手指立刻捂向额际,似要挡住点什么,“——情难自禁。”呢喃道出。
  回到姑姑下榻的饭店已是下午六点。
  “知道回来了。”端坐在客厅里的姑姑回眸一笑。
  “姑姑的下午茶喝的可好。”
  “好好好,自然好。”
  我走去过搂住姑姑的脖子,“姑姑,生气会变老的。”
  姑姑啐了一声,回头看向玄关处,眼神中是显而易见的不赞同,“年轻人,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可以转身离开。”
  席郗辰未置一词,淡然点头致意,跨步进入,举止清雅。
  “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姑姑板起脸。
  “是。”微微一笑,“您是安桀的姑姑。”
  姑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直接入主题,“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
  席郗辰神态清离,“您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姑姑一愣笑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冷情。”
  “不在少数。”
  “为什么找上安?”话锋一转,犀利异常。
  席郗辰转头看向我,眼神中是只有我看得见的温柔,而这样的温柔,竟让我突然有点坐立不安起来,正想起身,便教姑姑按下,“胆小可不像你了安。”
  我一滞,笑道,“姑姑说笑。”
  “朴女士。”平淡的语调听不出丝毫情绪,“我不希望她为难。”下一秒,语气开始变得清冷,“更不希望您让她为难。”
  “怎么?开始教训起我来了。”
  席郗辰面无表情,“安桀的姑姑,我理应尊重。”
  “安桀的姑姑!哼,若是没了这层关系,你会怎么对我?年轻人,你的资料事迹可丰富了,老实说,我可不认为你是个会尊敬长辈的好晚辈。”
  席郗辰看了我一眼,皱眉,“朴女士,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不必如此费神。”
  “怎么,紧张了?放心,你应该知道外界的能力能查到的也都是你底线内愿意给别人知道的而已。”
  “你想知道什么?”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告诉我,你接近安的目的是什么?别跟我说是爱,我不兴这套!”
  “那么……”冷沉的嗓音多了几分轻柔,“迷恋呢,这个可以接受吗。”
  姑姑顿了顿,回头看向我,我只笑笑,拿起水杯喝水,手有点凉。紧张的时候我习惯喝很多水,冰水。
  “迷恋?你……”姑姑瞪大双眸看回席郗辰。
  “十二年,够吗?”平和的语调听不出丝毫情绪。
  手一颤,水杯差点掉到地上……不知,竟是这么久,十二年吗……
  过了良久,姑姑冷言道,“沉默寡言?外界对你的评论似乎有所出入。你觉得我会相信这些浮夸的言词?”
  “你的相信与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姑姑哼笑,“那么,听你这话你还真相中了我家安十年八载了,那怎么的六年前没有来找她?”姑姑的话有点严厉了。
  “拓展事业。”
  “哼,拓展事业,多动听的借口!那么六年里呢,六年里的时间为什么也没有来?”忽又想起什么,冷冷一笑,“明着来。”
  清邃的眼眸波澜不禁,看向我,眼神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简震林还未失势。”语调平淡如斯。
  “刷”姑姑从沙发上站立起,表情有点过于震惊。
  席郗辰轻柔的眼神依然紧锁着我。
  “哈!”姑姑拉回心神,急风暴雨般走到席郗辰面前站定,“你还真是伟大啊!怎么着,想帮安报复!那你怎么没把自己也给报复进去?!”
  “在此之前,不见她。”
  “你什么意思?!”姑姑叫道。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姑姑怕是要生气好久了?”看着姑姑气恼万分甩门出去的背影,我苦笑道。
  席郗辰走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十指交缠,有些小动作他惯做,“生气了?”幽深的黑眸望着我。_
  “我没有生气。”我笑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席郗辰每次都很担心我会生气,即使只是在一些小事上,“倒是不知道你的口才这么好。”
  “安桀,我不懂什么花言巧语。”席郗辰揽过我抱紧,“从没这么说过,迷恋这种话的……”脸已经埋进了我的颈项。
  “安桀,虽然我痛死了那六年来你对我的恨,但也矛盾的欣喜着因为那份恨而让你记住我六年——你知道,你的性情本就淡离,做事也随性,如果是那样,那么六年的时间,简安桀怕是早已经将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席郗辰忘得干净彻底。”
  脖子里被他磨的有点痒,我叹笑,“席郗辰你真的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搂抱更紧了几分,良久只听到他喃喃着,“我可以不小孩的。”
  这人,又在啃我的脖子了!
  “去我住的地方,这里好像不行。”
  我一怔,下一秒脸上升起一抹燥热,“你……”
  压抑着的低沉笑声溢出,震进我的心口引起一阵阵酥麻。
  “你在乱想吗,安桀?”前一刻引得我乱想的人如是说。
  “安桀,以前你很牙尖嘴利的。”
  “……”这人是在挑衅吗?
  “跟我说话,安桀。”声音低迷嘶哑,修长的手指触碰到我的锁骨,有些热,在此之前,我印象中的席郗辰一直都是冰冷的,“不然,我恐怕要乱想了。”
  “……”
  上午,姑姑拿着那份信叠掷进我怀里,“看看吧,啧,年纪轻轻的,却不是普通的有钱有势,性格沉稳,自律,严谨,做事心狠手辣,又聪明过头。”
  “这算不算属于……斯文败类……”我呢喃。
  下一刻,呢喃声被那火热而性感的唇全全然吞没。
  抵达芬兰一周,适应良好,语言亦尚可,基本的交流能够做到,姑姑说不用再上语言班,而赫尔辛基的课是一周七节,还算轻松,至于宿舍是不打算再住了,一来不想再辛苦的与人相处,二来姑姑的房子本就离学校近,算起来也只有百米的距离,有课的时候骑车过去,很方便,其实当初会选择这所学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
  下午三节公法课,听的颇为吃力,那位瑞士籍教授的发音带着浓浓的地方腔,我甚至是一半没有听懂的,微微懊恼,推着单车在校园的小道上行进。
  “嘿,嘿,小姐!美丽的小姐,请你等一下!”一道激动的声音从不远处喊过来。
  我停下,只看见一个棕发男孩向我这边跑来,一张纯西方的脸孔甚是讨喜,“有事?”回的是相同的英文。
  男孩略显腼腆的抚了抚后脑勺,“那个,我是美术系的新生,可不可以请你当我的模特儿?”
  “模特?”注意到他身后背着的画板。
  “对对,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只是简单的人物素描。”眼神非常诚恳。
  我想了想,正待开口手机响起,看了下号码,对面前的人点头道了声歉推着车子走了几步,一接起,那边低沉淡柔的嗓音传来,“早晨想打过来,担心你还在睡。”
  “恩。”
  “在忙什么,现在?”柔柔的,有几分诱拐的味道。
  “刚上完课,正打算回姑姑那。”
  那边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后传来一句低喃,“安桀,我又开始想你了。”
  我一愣,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类似于甜言蜜语的话,但还是有些不大自然,淡淡岔开话题道,“你那里应该是晚上了吧。”
  清晰的听到一声轻叹,“恩,快凌晨了。”然后是低沉的笑,“大概吧……”
  没特别注意他的说词,看了看身后那个依然站着的男孩,我笑道,“有人找我当素描的人物模特。”对于一切牵扯到绘画与美术的,多多少少都有几分私心与偏袒。
  那边是一长段时间的沉默,“是……同学?”开口语气平淡。
  “恩,不认识的,说是新生。”
  “新生,该是年纪不大。”
  “外国男孩子,倒是看不出年龄。”我没什么特别的说着。
  “男孩子啊……学绘画,也难得。”
  “恩。”的确是蛮难得的,绘画总要有些细心与耐性。
  我侧身面向身后那个男孩,想来让他这么等着总不好意思,便用英语开口道,“现在我怕是没有空的,你若可以,改天行吗?”
  男孩一听,立刻向我走近几步,笑的很明朗,“可以可以,我自然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我被他这阳光般的笑容感染,也放松了点心情,笑道,“你可以去公法系找我,周三的早上我都是在的。”
  “谢谢,非常感谢!我叫奥利弗·戴维斯,英国人。”说着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似是还有点脸红,“呃——那个,你很漂亮,真的!”说完,很快的转身跑开。
  我不由觉得好笑,“倒是好像忘了要问我的名字了。”也不知周三能不能找到我。
  波澜不禁的嗓音缓缓响起,“看来是个开朗的英国人。”淡淡的似还含着笑。
  我将手机贴近耳际,“恩?”
  “安桀,我想我现在就想要见到你了,而且——应该也快了……”平平的语调,然后是电话被轻微挂断的声音。
  这简短而略显冷淡的回答以及被挂断的电话让我不由呆了一呆。
  “嘿,东方帅哥。”“东方人……”略显嘈杂的夸赞之词传进耳朵,反射性的随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席郗辰!
  黑色棉质衬衫,浅咖色亚麻裤,衬得修长的身型无比优雅,冷淡的气息,淡定的神态,双手插在裤袋中,慢慢向我走近,而出色的相貌与高雅的气质在人来人往中显得很是醒目。
  席郗辰一直看着我,嘴角似还抿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收起前一刻不小的惊讶,我站在原地等着他靠近。
  “真是伤脑筋。”席郗辰站立在我面前,然后轻柔的说出第一句话后,下一秒快速的上前一步,将我揽在怀里,一声低叹,冰冷的唇已经覆上我的唇间。
  这个吻很浅,我想,是他克制了。
  “不是说要一个月吗?”我缓了缓有点不稳的气息。
  “恩,提早过来。”席郗辰抱着我,“很想念你,很想,很想。”
  索性说的是中文,不至于很窘,不过再窘的前面他也做了,不怕这么点,而且他向来是不在意在什么场合的。
  “走吧。”
  “去哪?”
  “陪我。”席郗辰说的理所当然,表情还有点——阴邪,最后笑着倾身靠向我,附唇在我耳边呢喃道,“我想明天,也就是礼拜三,你会很忙。”
  “你一到芬兰就买了房子?”被席郗辰拉下车,面对着眼前这幢纯欧式的海景别墅,不由叹笑。房子建在平缓而葱郁的山坡上,一条宽广的石子路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蔚蓝的波罗的海望眼可及。
  “不喜欢?”席郗辰微微皱眉。
  我抬头看着他笑道,“很漂亮。”踩着柔软的草坪走到白色的栏栅旁,左右瞧了瞧,“这里的邻居怕是不知道这个房子已经换了主人吧。”
  “你在转移话题吗,Anastasia小姐?”席郗辰走过来由身后抱住我,“还有,这个房子的主人一直都没有变过。”说完略显恶质地在我颈项轻轻啃舐了一口。
  “……”
  “不要多想。”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为什么席郗辰先生越来越像一只爱咬人的小狗了?”
  席郗辰一愣,将我转身,沉静而幽深的眸光熠熠生彩,“安桀,我在热恋。”
  “恩,”我故作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好像是的,当然,如果你……”
  接下去的话被一个狠狠的吻吞下。
  一分钟后,席郗辰满意的添了添嘴角,眼中是不容错过的邪气笑容,“有奶油的味道。”
  我下意识抚上嘴唇,“哪有奶油的味道?”我记得今天并没有吃甜食。
  “没有吗?恩,我再试试。”
  “……”
  嘴唇有点痛了。
  “陪我补眠,安桀。”很克制的分开,呼吸有些沉重。
  过了三秒,“如果你想那样想,我很乐意配合。”低沉的笑。
  这个人——为什么以前我会以为他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呢。
  席郗辰用十分钟的时间冲完澡,全然放松后几乎是一沾枕就陷入了半昏睡状态。
  “你多久没睡了?”我不知道他竟会有这么累,像是体力透支到了一种极致。
  两只手臂牢牢扣在我的腰际,睡意浓重的庸懒语调散漫溢出,“四十八小时了吧我想……”
  外面的红霞已经暗下,稀稀松松的海风吹起一份初夏的清凉,站在主卧的阳台上,那片波罗的海已经全黑,海浪沙哑的重复着它独特的语言。
  室内落地窗前右侧的玻璃小圆桌上,座机铃声响起,我一滞,正想走进去将其按下,以免吵到才睡下不到四个小时的他。
  “哔”答录机自动开启。
  “郗辰,手机怎么没开?”沈晴渝的声音!
  伸到一半的手硬生顿住,眉心亦不自觉拢起。
  “……找到她了吗?”
  找到——谁?
  “哎,那个孩子啊……郗辰,你就暂时呆在她的身边吧……”
  手慢慢收回。
  “上次,那样激烈的跑出去,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
  “若是能把她带回来自然最好……”
  “那个相亲,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了,不知道那孩子竟会如此排斥……”
  “但是,真的是想要为补偿她才这么做的……”
  “……相亲的事,她若不喜欢,以后不提便是……”
  “多接近接近她……”
  “到可以的时候,便带她回来,在外面……总不好看……”
  “现在你简叔被撤了职……”
  “安桀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女儿……”
  “郗辰,我知道你向来都不喜欢管简家的事……”
  “……让你去亲近那孩子也实在是姑姑自己的私心……”
  “……”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一道过于大的力将我往后一拉,撞进一副温热的胸膛中,脸被捧起,窒息的吻瞬间压下!
  我一愣,挣扎着!
  横在腰间的手臂像害怕什么似的收的越来越紧,似要把我决绝地揉进那副身体里。带着薄荷味的湿热舌尖长驱直入!
  “安桀……”
  “放……开我……”
  “不!安桀,我知道你在乱想!”唇又一次被严实地覆住,他越吻越狠,嘴舌敏锐地辗转反复,带着一种恐惧下的失控。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在乱想什么,安桀……”席郗辰略显激动地粗喘着,声音嘶哑颤抖,“相信我……”
  我该相信什么?
  我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一下,我想甩开他,我想夺门而出……
  “安桀……”
  “放开我。”
  “不!”
  冰冷而微微发抖的指尖滑至我的后颈,“只要你相信。”
  我一颤,对上他的视线,那片深黑中似是暗涌着什么—— “我该相信你吗,席郗辰……”终于,我缓缓问出,也不再挣扎。
  席郗辰有明显的一愣,下一秒狠狠将我压进怀里,那样的力道几乎能把我揉碎。
  “不……”压抑下的声音不再那么紧窒,而有点过于低哑,“已经不够了,安桀,现在——我要你爱我……”
  席郗辰拉开我,在那诚然露骨近乎贪婪的注视下,我竟有些慌乱地别开头……
  “我爱你,安桀,我爱你……”离迷的嗓音低喃着,他开始低头吮吻我的肩膀,潮湿温润的舌尖灼烧挑逗着我的肌肤。
  “席郗辰……”轻微的颤栗着,想要推开他,这太快了,而且我的脑子现在还很乱,我懊恼自己似是被他的痴狂感染了,继而迷惑了。
  “安桀,我爱你……”他一遍一遍地低语着。
  “等等,呃……”想阻拦,开口却已是微微喘息的轻柔破碎声。
  良久之后,叹息一声,最终,缓缓抬起手臂挽上他的颈项。
  感觉到席郗辰的身体瞬间僵住!下一刻,粗声沉吟,俊红的脸庞深深埋入我的发间,“安桀,我恐怕……”闷闷的,带着压抑下的浓浓情欲气息,“我不想伤害你。”
  我闭眸,掂起脚尖,将颤抖的唇轻轻印上那道性感冰唇。
  自欺也好,但是,我想相信,因为,如果不那样,竟会如此难受,因为,席郗辰,我真的已经对你偏心了。
  半睡中,感觉到一只不安分的手正缓慢而轻柔地抚过我的眉心,沿着眼角,脸颊下划,在嘴唇处停置,摩挲,柔软又带着点恶作剧性质,这样的触碰让我不由的呼吸急促起来,微微张开了嘴,下一秒听到耳际传来一声庸懒低笑,然后,嘴唇被人轻薄覆住……
  缓缓睁开双眸,室内的半昏半暗令我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直至一张俊雅的脸庞在朦胧间清晰,昨晚的记忆慢慢回拢,脸瞬间泛红,侧身将自己裹进薄床单里,手背覆向额际。
  身体一沉,一双修长的手臂牢牢将我连被揽进身后的那副温热环抱中,温和低哑的笑声震进心口,潮润的手指缠上我垂在腰处的尾发。
  拂到颈项的气息有些烫人,不由让我又是一颤。
  “可真敏感。”
  “……很痒。”开口的嗓音有点无力而嘶哑。
  “哪里很痒?”问的很真诚,但逗留在颈项处挑情的吻咬与舔舐却是那么的恶意。
  我微微窘迫,伸出手来试图阻止他的撩拨。
  而席郗辰竟然顺势将我的一根手指拉至嘴边含入口中,轻轻吮吸起来。
  我一惊,想起昨日的丝丝片段,慌地忙抽回手,直想要将他推离开点。
  他轻轻一叹,表情很是可惜,头偎入我的肩胛处安分躺着,倒也不再乱来。
  “啊,安桀,朴女士打了很多电话过来。”席郗辰淡笑着将柜台棉布上此时似乎又在震动着的手机递过来,并“体贴”地帮我按了通话键。
  我接的措手不及。
  “Anastasia简,麻烦你解释一下昨晚的夜不归宿。”姑姑的音调,很严厉。
  “我……”抬眸看着眼前那个正含笑注视着我的人,更是不知该如何说了。
  “他来芬兰了,而且,你跟他在一起?”
  “姑姑……”说不紧张是假,对姑姑撒谎更是不会,口吃的只能含糊其辞,“我,我中午就会回去。”
  身侧的人突然将我搂紧几分,赤裸的身体带着燥热的温度,手极轻极轻地从腰侧开始缓缓向上移动,对上那双突然幽深而氤氲的眼眸,我一颤,恳切又羞窘的微微摇着头,却只见他像极了一个无赖似的贪笑着用唇语说了句“不要”便低下头轻轻啮咬起我的颈背来。
  “我希望你现在就能回来,安。”
  前方蛰伏在腹部处的另一只手也滑入被单中,向上缓慢游走着。
  “别……”我突然有点气虚。
  “安,你在听吗?”
  “是,是的,姑姑,我在听。”
  “好,安,我想,我们真的有必要好好谈一次了……”
  三心两意间优雅的指尖已经摩挲到我的胸前,那手心的滚烫温度更是让我惊诧地差点将手中的手机滑落,窘迫一下子涌上来,慌乱地腾出一只手,本能地想要阻挡他的进犯。
  两人肌肤间只半隔着一条凌乱而单薄的床单,与裸诚相待相差无几,燥热一拨拨传来,清晰地感觉到另只修美的手指在腰侧间挑弄着,而被我覆住的那只手背,犹如像被制服的训兽般安静地停滞在我胸部下方极其暗昧的地方,让我更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惜视般地烙印,吮吻密集落下,深切而煽情,每一次的亲吻既似如水的温柔,又似如火的狂热。窗外的阳光由半拉着的帘布中折射进来,映上眼前这张纯男性的俊红脸颊,更显情迷。
  无序而充满温氲的黑眸注意到了我的目不转睛,薄毅的唇微微勾起,贪婪的吻印下。
  口中的微弱呻吟不自觉溢出。
  “安,我希望你真的有在听我说话。”姑姑的声音明显有些气愤了。
  心慌意乱的将席郗辰推离开,手背捂住嘴唇,抑制住喘息不稳的呼吸声,在平静了五秒后,方才开口,但声音依然很不平稳,“姑姑,晚点再给你电话好吗,我……”
  那边停了一停,“Anastasia简,我想,席郗辰先生现在应该不至于在你睡的床上——是吧?”
  天,心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跳出胸口来了,“不,不是,姑姑多想了……”脸已经红透,心虚到恨不能将头埋进枕被里。
  而一旁的罪魁祸首竟然将脸埋到我的肩头偷偷低笑着,甚至开始乘虚啃咬起我身体上最为敏感的耳垂,蛰伏着的那一只手更是配合着缓慢覆上我的胸部,性感的爱抚起来。
  我慌张地往后挪了挪,但放在腰后侧的手臂囚的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你……”看着他慢慢抬起头,俯看的双眸情欲迷离,心上又是惊又是窘。
  “简安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许久没有听到回音的姑姑显然已经很生气了。
  “姑,姑姑,我,我有事,要先挂一下电话了。”没有给姑姑反驳的机会,电话几乎是立即挂断的,这个时候也的确顾不了姑姑接下来会如何想了。
  “席……”手机滑落在床单上,伸手挡住眼前这双黝黑而氤氲的黑眸,“不要闹了。”
  席郗辰低低一笑,执起我的右手,将掌心贴向他的胸膛,我一惊想要收回,却被席郗辰先一步牢牢按住,“我爱你,安桀。”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脉搏快节奏地跳动着。
  滚烫的皮肤毫无空隙的相贴,排山倒海的燥热开始蔓延,那霸道的唇舌舔弄吮吻着我的皮肤,从上而下,无一遗漏,这样的挑逗让我全身不禁撩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探出的单手,犹豫着,最终搭上他的颈肩。
  席郗辰猛地抬头,我感觉到那双眼眸比先前更为炙烈而情欲浓郁!
  沙哑到低糜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响起,“你的主动会让我毫无节制。”接着便是凶狠的激吻,咬住我的双唇,吸吮追索着因羞窘而躲避的舌尖,不断地变换角度深入,越来越急迫的啃咬,这样的狠烈似是要将我掺入腹中。
  细碎的嘤咛声,低喘声,细密的汗水顺着额际沁出,我只觉得口干舌燥,此时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想着如何通过那唯一的出口饮吮唯一的甘泉。带着一抹全然的悸动,向那源源不断的热源接近,妄图借此填充一份情欲中的空虚,犹如一滴坠落雪中的血滴,任由湿热的红晕慢慢染开。
  当天下午回去见姑姑,没想到迎接我的竟是另一个意外,坐在客厅里——两年未正式见过面的母亲。
  “回来了。”我的母亲,朴玉娟,微笑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得体大方。
  “您怎么来了?”我在玄关处站了一会,起步进入。
  母亲看着我,表情一如既往,没有太多的热情亦没有明显的疏离,良久之后她开口,“安桀——我想你能跟我回中国。”
  我一愣,眼睑下意识地垂下,淡淡问出,“您是出于什么理由……要带我回去?”
  朴玉娟上前几步将我半拥进怀里,柔声说道,“孩子,妈妈希望你能回去。”
  “……我知道了。”脸上倦怠无比,“您什么时候走,我跟您回去。”
  “大姐,你今晚住这里吗?”姑姑不知何时倚在厨房门口。
  “不,我回酒店。”母亲放开我,抚了抚衣服上的流苏,语气客气生疏,“明天我会过来,麻烦你了。”说着又转向我道,“安桀,你准备一下,若明天太匆忙,我们可以推迟一天的。”
  “不会。”我说。
  “好孩子。”母亲笑着说道。
  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我淡漠。
  “安,她是你的母亲,但是,也只是你的母亲。”姑姑的话由身后传来,温柔的安抚着。
  我转过身去满满的抱住那个比她还娇小的姑姑,“怎么办,我好想叫你一声妈妈。”不是母亲。
  一记暴栗子,“傻孩子。”
  “不,我是好孩子。”
  “我宁愿你是个坏孩子。”
  “姑姑。”我眨了眨眼,有点涩,“又可以见到朴铮了,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肯定是,你这个麻烦精怎么又回来了。”
  “安。”姑姑的语气突然变得坚韧,“不要让别人左右你的思想,即使是一些你想要珍视的人。”
  “我明白的。”
  刚进卧室躺在床上,手机响了,是席郗辰的,我没有接起来,现在的心情我不想接任何电话,也包括他的。
  晚上与姑姑一同用餐,中途席郗辰又来电话,这次我按了通话键。
  “有安排吗?”很温柔的声音,没有问起我先前未接电话的事。
  “在用餐。”
  那边似是想了一下,“原本想一起吃饭。” 停了停,“明天我要回去一趟。”
  这么——巧。
  姑姑朝我看来,哼笑道,“怎么,才半天没见,就来查勤了。”对于我与席郗辰的事,姑姑的确是有让我去书房跟她谈的,不过因为太累的缘故,我没听多少就睡着了,后来自然是挨了好久的骂,不过倒也就此没了下文。
  “恩。”我回的是席郗辰。
  “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那边没有听到期盼的回复,轻轻叹了一声,“安桀,我现在就可以猜到我不在的几天你不会想我,而我将想你到不能入眠。”
  到这里,不可否认再差的心情也开始明朗了,“甜言蜜语?”
  “不,再真实不过的事实。”
  我笑道,“休息吧,你明天会很忙。”
  “我在你身边才会嗜睡的。”
  “那么,你打算今天都不眠不休了。”
  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你过来,然后我睡觉。”
  “不。”我干脆的拒绝。
  “我突然觉得,是不是在我认为自己高估了他的能耐时其实是低估了的。”姑姑的声音。
  挂掉电话看向姑姑,“什么?”
  “狐狸一样的男人。”
  “其实用狼来形容更为贴切。”我笑。
  “心情好多了?”
  倒是不知道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让姑姑担心了。”
  “这个时候你的情人倒是起到了点作用。”姑姑不怎么愿意的说着,“他知道你要回去?”
  “我想应该不知道吧。”
  “不告诉他?”
  “暂时不了。”反正回去后一定会碰到的,那么巧的安排,碰见只是时间的问题。
  上午赫尔辛基的班机抵达A市是下午四点。母亲的司机已经在机场门口等侯,坐车直接回了母亲在A市西郊的住处。
  母亲说了一声先去休息就上了二楼,我在底楼挑了间客房住下。
  第二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朴铮拨电话,见他总是要的,而且也的确想。念起上一次离开中国时的匆忙与狼狈,真的把他吓着了,不然也不会到处去说我的“坏话”。
  “你这个丫头怎么又回来了?”
  “见个面吧,哥。”朴铮高亢的声音让我愉快。
  “说,出什么事了?”
  “难道我给你打电话你就只能想到是出事吗。”不得不承认朴铮的神经虽然比较粗,但对我却是出奇的细致。
  朴铮哼哼一笑,也不再多问,“好吧,吃饭,你请客。”
  打车到达约定的餐厅,因为还早所以不急着进去,我通常不大喜欢太过紧窒的空间,当然也只是不喜欢而已。
  合宜的温度,阳光明媚。
  此时对面广场上正围着一群人,眯眼望去,原来是露天舞台上几个中外模特儿正在拍摄,围观的以女生居多,均拿着手机采照着。
  他们的生活定是清闲快乐的。在周末的时候出来购物的人们,到处享受童年的孩子,情侣,家人……
  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踢着几颗碎石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面前站了人,抬起头便是撞进了一双如深海蓝水般的眼眸中,化过妆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明晰而熠熠生辉,身上色彩纯净设计大胆的服饰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私自逃出宫殿嚣张而跋扈的王子,纤尘不染贵气非凡。
  “你怎么在这里?”叶蔺眯眼低哑开口。
  从些微的错愕中回过神,“你……”想到那个露天舞台,又看到他的装着,我笑道,“在工作?”
  叶蔺皱了皱眉,“恩。”说完这句似乎一时之间也不想再说什么,而他会过来就好像他只是想这么站着。
  “你……”但我想找点话题来说,毕竟这样站着总显尴尬。
  “一起用餐吧。”叶蔺突然打断我,“等我一下。”说完转身向对面的露天舞台小跑过去。
  而我此时也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似乎成了许多人的焦点。
  看着那个重新回到露天舞台的叶蔺,即使被人团团包围,却依然的出类拔萃显而易见,而自己前一刻竟然没有注意到。
  还有一点,他似乎说要一起用餐,但是,我确定自己并没有答应。
  伸手挡了挡阳光,有点燥热,决定还是先进餐厅。
  只是还没等我转身,手臂就被人抓住,“小姐,等下。”明丽的嗓音带着夏天的味道。
  一个秀气的男孩,我低头看着被他拉住的手,刚才大概匆忙跑过来的缘故,所以力道有点大,有点生疼了。
  “抱,抱歉!”男孩也注意到了自己的逾举,放开我,“那个,叶师兄让你过去。”
  叶蔺?越过人群再次向那个露天舞台望去。
  “叶师兄说让你去我们摄制组等一下,不会很久的,十分钟就好。”
  “为什么我要去。”我淡笑着轻然道。
  “呃?”
  “怎么站在门口啊!”朴铮的声音。
  “……嗨,铮。”侧身面向两米外正朝我大踏步走来的朴铮,脸上的笑意漾起。
  “不会是被服务员挡外面了吧。”
  “恩。”我故作沉思一秒,笑答,“所以正等着你这位屠龙骑士来护架啊。”
  “进去吧,不然等下又要泛晕了。”朴铮过来搂住我。
  “现在不会那么容易就晕倒的。”我笑着,自然的挽住朴铮的手臂,转身对一旁依然站着的男孩道,“我会给他电话。”
  男孩有些发愣,惊醒后脸有点泛红,“那个,你,叶师兄……”吞吐的倒是说不上一句话。
  “不用紧张,我会给他电话,他不会为难你的。”我轻笑着说。
  “不,不是的。”他摇了摇头。
  这摸不着边际的态度不禁让我皱起了眉。
  “怎么?认识的人。”朴铮说。
  “算不上认识,是叶蔺的师弟。”我随意说道。
  “叶蔺?”朴铮看了我一眼。
  我指了指对面的露天舞台。
  过了片刻,朴铮突然说,“要不要过去看看?”
  “恩?”
  “走吧。”朴铮拉着我向露天舞台走去,反应不及,硬是被他轻松的拖着走了。
  “喂,小师弟,快跟上。”朴铮向后喊去。
  我抬头望着朴铮的侧脸,一时竟猜不透他的想法。
  来到人群外围,近距离才知道舞台渲染出来的效果不可小觑,白炽的强光打在高台上,虽是白天,却异样地给人一种空灵之感,周遭的布景是暗色系的,衬托着模特儿,鲜艳摄人,而站在中间的叶蔺更是得到了极致的烘托,换上的苍宝石绿色繁琐服饰,脸上若隐若现的蓝色粉末颓废而妖艳,沉静的面容,雍容随意地摆着造型。
  他一向懂得如何自我表现。
  下一刻他的眼神极慢地转向人群中的我,近乎于一种专注的注视,然后便不再移动,他的动作纯粹而自然,这样的注意是不会引起别人对我的注意的,因为他是摄影机下天生的演员,而我不是,所以下一秒很刻意地避开了那道眼神。
  舞台上放着轻柔的音乐,几个模特来去着换位摆型。
  “怎么想了想?”
  “你不想见他?”朴铮反问。
  “我现在在问你的想法,朴铮。”我说的有点认真了。
  “你……”朴铮正要开口却被跑过来的女子打断。
  “我是叶蔺的助理,请跟我到后台。”
  顿了一下我说,“麻烦。”既然已到这里,再推脱就显得多余,说起来与叶蔺正式见面的确也是需要的,只是我不知道朴铮是如何想的,他想——撮合我与叶蔺?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朴铮也该有听说过叶蔺要与杨亚俐结婚了,而且,他更应该清楚我的态度才是,那么,现在,他做这些是出于什么理由,难道真的只是纯粹认识所以过来看看,还是,因为某些人开始希望他做点什么了……
  进到后台,人不算多,有几个化妆师和服装师在忙碌,模特陆续进来与出去。
  刚才的女助理这时候走过来给我与朴铮各递了一杯咖啡,我刚接过纸杯就敏锐地感觉到身后一道目光,回头不意外地看到朝我走过来的叶蔺。
  挺了挺背站直了些,脸上保持该有的表情。
  “还以为你会走呢。”叶蔺走到我面前,说话的时候更靠近了几分,语气有点故意的暧昧,说完看向我身边的人,“朴铮,好久不见。”
  朴铮笑笑,“近来工作倒是忙了。”
  “还不错。”叶蔺回的意兴阑珊。
  “工作忙点总是好的。”
  叶蔺听完表情有点玩味,“没想到你也关心起我来了。”
  朴铮不以为意,笑道,“算起来我也是你的同校学长。”顿了一下朴铮又说,“更何况你跟安桀交往时我就已经把你当成弟弟看了。”
  下意识我敛起了眉宇——朴铮该是最知道我心事的人,可为什么现在——
  “对了,想起我还点事要做。”朴铮转向我,“先走了,等下让叶蔺送你回去。”轻拍了下我的手臂。
  突然地我觉得有点烦躁,象征性地捋了捋外套的袖子,“还要拍吗?”看着走向后台出口的朴铮,淡然开口,话自然是对叶蔺说的。
  叶蔺看着我,眼神闪过抹异色光影,“我去换下衣服。”
  “听艾米姐说叶师兄的女朋友来了,哪里哪里?”叶蔺刚转身离开,一个高挑的时尚女孩冲进后台。
  “叶少的女友吗,本公子也颇有兴趣呢。”一名男模进来。
  “上帝,约翰简直能把人给折腾死,我想我能睡上一天一夜。”这次进来的是一名混血男模,很不雅的踢掉脚上的鞋子,“对了,叶少的马子呢,在哪,让我也瞧上一瞧。”说完双目四处扫射。
  当对上我的视线时,立马旋身跑了过来,“啊哈,一定是你了!”
  先前进来的男模吹了一声口哨也跟着过来,看了我一眼,笑道,“如果跟他抢,谁会赢?”
  “那么你必须做好必死的决心。”叶蔺特有的阴柔嗓音从更衣室门口传来,斜倚着门框,一副庸懒柔和样。
  “吃饭吃饭吃饭。”陆续又进来几个人。
  “叶师兄,我们去吃韩国料理。”
  “你家师兄今天可没空陪你吃什么韩国料理。”一男模开口取笑。
  “诶?啊对,师兄,你的女朋友呢?”刚进门坐到化妆台前卸妆的女孩略显激动的跳起来问道。
  “美而不艳,柔而不弱,冷而不冰,我是这个组的头儿,约翰,如果有意向拍广告可以随时找我。”一名外国中年男子笑着走过来递给我一张名片。原来这个刚才在舞台上摄影的人就是他们的负责人。
  “叶师兄,既然是女友,那一起用餐会怎样。”
  “的确,我也好评估一下自己取胜的几率是多少。”
  “哈,BOSS也赞成了,叶少,怎么说?”
  叶蔺笑着,有点雅痞。
  我不知道局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混乱。
  虽然叶蔺有点不甚想搭理,却也似乎很乐见其成,并不决定去解释什么。
  “原本想单独的,现在看来不行了,一起,没关系吧。”叶蔺走过来,有点甜腻的嗓音轻声问道。
  我眯了眯眼。
  叶蔺拉住我的手,“要吃饭的跟上,落下了可不管。”邪邪的笑声伴随着一抹不容反驳的独裁。
  他拉着我的手很牢,想要抽回似乎不大可能,皱着眉低头——心瞬间紧缩——手腕处那个环着丝巾的地方,不小心露出来的,是伤疤吗?!天,那样的明显与深刻……怎么可能……
  空着的手抚向微微颤抖的嘴唇,抬头看着眼前这道漂亮的背影。
  ——自杀吗……
  为了,什么……
  或者为什么……
  叶蔺,这次,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现在的情况变的相当诡异,总之,我坐在餐厅里,对着一大帮算是娱乐圈的人,颇为头痛。
  “这里面有酒精。”叶蔺把我手上的粉色饮料取走,将一杯纯净水塞过来。
  “哇哇哇,叶师兄竟然会体贴人!”
  “我平时也很体贴你啊。”叶蔺挑眉。
  “怎么说呢,啊,温柔,师兄,你是没有温柔的人。”
  叶蔺哼笑一声,“倒是没想到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竟然如此崇高。”
  名叫陈琳琳的女孩吐了吐舌,偷笑着不再接话。
  “简小姐,你跟师兄是怎么认识的?”她叫艾米,算是其中最为文静的一个。
  “我对她一见钟情,你们不要再烦她了,OK?”
  “师兄,你这样子像足了一只老母鸡。”
  “琳琳陈,请注意你的遣词用语。”
  “OK,OK。”
  “简小姐,菜不合口味?”我记得他姓池。
  “不会。”不经心地撩拨着面前的食物。
  “我一度以为能让人一见钟情的都只是一瞬间的美好,简单而亦破碎,我是说形象,你知道的,人的第一感觉往往比较薄弱,简小姐,你的形象很——非常棒,无论相貌,气质还是品位,感觉。”
  “约翰,不要打她的主意。”叶蔺懒懒开口。
  “嘿,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她是否还留着我的名片。”
  众人哈哈大笑,“BOSS,你竟然也会有追着人企求拍照片的时候。”
  “企求,哦,可以这么说,她让我有灵感,在相处了这一小段时间之后,更是——回味无穷,不过她不是我第一个‘追求’的人。”
  “约翰,你的中文实在有待加强。”叶蔺给他斟了一杯酒。
  “这话听起来可真不舒服,我来中国两年,能到这种境界你应该夸我是天才。”两人默契的碰杯,“当然,如果有谁懂法语,我想我会进步的更快。”
  手心上沁出来的汗水让我极为不舒服,想起身去盥洗室洗手,刚站起便听到门口的风铃声。
  “席先生。”餐厅服务员的声音传来。
  席?心口一颤。
  抬眸——席郗辰!真的,有那般巧的事啊……我站在那里,一时的竟也做不出丝毫举动了,的确是有点惊讶了。
  今天的他,一件淡色休闲西服,深色系的长裤,黑发有些闲散,是不太正式下的自然凌乱,衬着那一身的闲雅装束竟意外的和谐与俊雅,带着银框眼镜,三分温和,只是平静淡漠的表情依然疏冷而不易人接近。
  我确定,只一瞬间,他就看到了我,但是,也只有一秒钟的时间,他的眼神便已淡然移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如前。
  席郗辰身后跟着几名男子,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朝我这边走来,当距我还有十米的时候,约翰突然跳了起来,“啊,Elvis席!”
  席郗辰因为这一声,所以在走到我身侧时停了下来,眼神是看着约翰的。
  “哦真巧,席先生,能在这里看到你!”
  席郗辰皱了皱眉,似在回想着,然后也真的有想出来,“约翰·费尔德?”冷慢的语调。
  “是,席先生竟然还记得我,是我的荣幸。”
  席郗辰像是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眼餐桌前的人,然后对着约翰轻点了下头,“失陪。”平平的声音客气疏离。
  看着那道修长身影消失在包厢楼道口,我又坐了下来,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刚才他擦身而过时,冰冷的手指滑过我的手背,留下一抹冰凉……不自觉地我亦抬手抚向那里,冰凉犹在。
  “约翰,那个——”
  “Elvis席,成业的CEO,算起来是你们的上司。”约翰说着坐下。
  “这个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好歹是总老板嘛。”陈琳琳笑道。
  “我看过他的很多报导。”艾米难得附和。
  “BOSS,你怎么会认识他的,我的意思是他怎么也知道你,毕竟,这样的人物——”
  约翰嘿嘿一笑,“他是我第一个想要追求的人。”
  众人哄然。
  “被拒绝了?”
  约翰笑笑,“刚开始不知道他的身份,去总公司的时候看到,就追着他想让他当我的模特,倒是没见过这么冷的一个人,不过后来,呵呵,不敢去了,特别是知道他是我老板的老板后,我想,我还是想要留着一份工作糊口的。”
  “看起来的确是不好接近的样子。”陈琳琳撑着下颚说道。
  “不过说实在,他可真出色,多金,俊美,还有那什么——啧,小说里出来的。”这个女孩叫科拉。
  “想要嫁入豪门?”一男模笑说。
  “哪个明星入行不是为了嫁入豪门。”
  “诶琳琳,你这叫以偏概全,还有一些是真为艺术而献身的。”
  “是是是,就像我们伟大的艾米姐。”
  “死丫头。”
  “科拉,不要望了,早都没影了!嘿,你不会真迷上他了吧?”
  “怎么可能!纯欣赏而已,你知道的,太过出色的男人不安全。”科拉笑着转回头。
  “你觉得他没有安全感。”
  “呵,事实上,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我们的科拉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你可是M-SHANG最有自信的女孩!”
  “NO,NO,这与信心无关,这样的人太高高在上,很难把握的,而我喜欢绝对的掌控。”说完俏皮地眨了眨眼。
  有人附和,有人笑,有人顶嘴。
  我不知道原来不管是明星还是什么人,只要八卦起来,真的是一概都很精彩。
  你们的帐单,席先生已经买了。
  “你这个表亲还真是慷慨大方。”叶蔺拉着我走着,脸上是窒冷的平和。
  我有意回避这个话题,看了眼向我们挥着手反方向离开的人群,“你不跟他们一起?”
  “我现在想跟你一起!”突然站定,叶蔺的表情不大好看,后半段用餐时他一直沉默着,现在倒像是全部爆发了。
  我亦看着他,说实在,现在真的不想再去费力揣度他心中的想法,因为已经没有那个精力,所以,我选择最直接的方法。
  拉起他的左手——那里缠绕着一块黑色柔腻的精致丝巾。
  叶蔺一惊,想要抽回,却因我事先的紧握而未能挣脱,脸极为不自然的转到一边,手有点颤动。
  抚开那条丝帛,手指滑上隐没其间的伤痕,“我想知道,为什么?”抬头看着他。
  “没有为什么!”叶蔺的嘴唇抖动着,原本平静的眼波好似突然被一道锋芒割破,破碎而忧郁。
  “叶蔺……”
  “你会关心吗?!你会在意吗?!”好看的轮廓开始变得鲜明,神情也执拗起来。
  我无奈叹气,“我依然在乎你,你很清楚,不是吗。”
  “安桀,安桀,安桀!”叶蔺狠狠将我拉进怀里,“我不要玩了!简安桀!我不玩了!我认输!我认输了!”
  我没有挣扎亦没有反抗,良久后我轻声说道,“你利用了她,她又何其无辜。”
  “她——会好的。”
  “还是一样的自私啊……”
  “是!我自私,我小气!”搂抱瞬间拢紧,“可是,别忘了,简安桀,是你把这份丑陋引导出来的。”最后那句,他说的轻柔而低媚。
  我沉默。
  “简小姐。”恭谨的声音响起。
  我们两人均是一愣。
  转头看向五米外不知何时停着的一辆黑色车子,以及站在车门旁的司机。
  叶蔺轻笑着将我放开,只是摆在腰侧的右手依然紧紧搂着,“看来我这个免费司机今天是用不着了。”
  “简小姐,先生让我接你回去。”
  这个司机我见过,他是席郗辰身边的人……席郗辰吗……
  正当思捻间,额际被人轻轻印上一吻,“事实上,我很乐意送你回去,不过,突然我也有点事,就让他送你。”叶蔺的笑意味不明。
  “叶蔺。”用了点力推开他,他这态度分明像是在做给谁看的。
  “我要重新追求你,简安桀。”他的鼻息在我耳际略过,宣布着只有我听得到的誓言,
  说完潇洒转身朝他的跑车走去。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一直盯着他走向停在餐厅门口的车子,然后扬长而去。
  究竟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简小姐,请上车吧。”司机有点略显紧张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一顿,点了点头,不觉有他,打开后车门入坐。
  车门刚合上,一股力道将我猛的往后一拉,重重跌入一副环抱中,而因惊异微张的口瞬间被封住,清泠熟悉的薄荷香抵入舌间,用力的吮吸,辗转,轻微的疼痛紧随而至,过于急噪的攻进掠夺探寻深入,好似要让最真实的感官来证实一切。
  “郗辰……”我几乎要以为自己会因为一个吻而窒息,身体有点颤抖,迷离的眼睛望着眼前这张俊雅出众的脸。
  席郗辰重重闭上眼睛,一个深吸呼后放开我,握紧的手指泛着苍白。
  “陈浚,开车吧。”冷慢开口,眼神穿透车窗,看向窗外,飘渺而冷离。
  “我要下车。”我突然说,语气很平静。
  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
  我转身试着开了开门,动不了,“让我下车。”我的口气没有焦躁,平常到不能再平常。
  “陈浚,你下车。”
  “席郗辰!”
  “该死的,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近乎狠烈的将我拖进怀里,吻饥渴地压下,粗暴到失了所有技巧,激窒而充满失控的暴戾,不能呼吸的难受让我反复挣扎着试图避开他的吻,却是遭到更窒息的追索。
  身体被紧实的拥抱钳制到不能动弹分毫,我闭上眼睛,开始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对,我刚才是生气了,生气他的别扭,生气自己因他的别扭而那么的难受……
  终于,我沉吟着叹息道,“席,不要在这里……”
  他一顿,放开我,看着我,下一秒又立刻动情地低头吻住我的嘴唇,这次的吻很浅,也很温柔。
  情潮翻涌,如海浪般浮逆沉起,我的双手深深嵌进床单中,那双黑到浓烈的深眸直直注视着我,炙热的欲望那么明显,慢慢地,他俯下身,火热的嘴唇一寸一寸往上舔,强势又带着点故意的缓慢惩罚意味,最终,湿热的舌尖停留在锁骨下方,有力地吮吻着,汗水热气在两人的皮肤间缠融蒸腾,感觉到潮热的手指探入下身,不适与燥热激地我战粟连连,他的攻击不带温柔,甚至可以说是野蛮的,这样的刻意而恶劣,难耐逸出,“席……”
  他打断我,牵引我的右手伸入他的隐秘处,我一愣,想要缩手,却被他霸道地牢牢按住,无从逃脱,那炙人的温度以及真实火热的触感让我几近羞愧欲死,可他却执意地要我去感受那份前所未有的烫人,无力的右手被带领,颤抖而生涩地使力,淫糜色情。
  狂乱地纠缠,他眼中的灼热越来越烈,平日的冰冷高贵清雅早已无迹可寻,剩下的只是一片炙热欲念。
  ……他开始实质性的霸占与掠夺,我只觉眼前升起一片迷雾般的白茫,然后下一刻便陷入了混乱但却不名所以的强烈需求中,性爱的节奏伴随着狂乱的快感,沉沦堕落……湿濡的身体,粘稠而柔软的床单,一切都仿佛来得过快过急,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前一波的余韵还未消退半分,食餍未足的他又一次发出执拗的相邀,俊逸无比的面容,贪渴而痴迷地注视着我,幽深的黑眸中那火一样的热烈好像要将我焚烧透尽,过于急噪的进犯让我来不及喘息既而又落入了另一波翻天覆地的逆流中。
  朦胧稀薄的阳光由窗纱中隐射而入,柔和清凉的微风撩着帘布一角,四周静谧一片,抚着太阳穴坐起环顾左右,简约独特的格局,黑白二色的冷色基调,明晰的摆设,忆起昨日席郗辰带我来的似是北郊的一幢高层公寓——吃力的摇了摇头,早晨的头痛让我无计可施,裹着被单下床,向浴室走去。
  镜子前赤裸的身躯布满了性爱的痕迹。
  不太讲究的淋浴,在左侧的更衣间找了一件勉强可以穿的衣服,上面淡淡的薄荷香微微的让我有点体热。抚着眉心走至房门口,手刚放上把手,隐约听到客厅里传来交谈声。
  “今天,那孩子回简家……”
  “朴玉娟的话,她倒还是会听几分的。”
  “……郗辰,你要不要也回去一趟。”
  片刻的静默后,是席郗辰的声音,“我会过去。”平淡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拖沓的折到床边,蜷缩回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又想要入睡了。
  混沌间,感觉到一旁的床垫慢慢陷下,身后的人将我紧拥入怀,脸庞埋入我的肩颈磨溺着。
  “……痒。”
  低低的笑,“起来吃早餐。”
  “……不饿。”
  “吃一点。胃会舒服。”
  我淡淡一笑,伸手环上席郗辰的颈项,侧头吻住那片冰凉的唇瓣。席郗辰微愣,随即慢慢加深这个吻。
  各自出门,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性情上,两人都偏于独立,一份感情,不会改变多少心性,相守相腻,亲密而无从分割,在我们来说都过于文艺。
  去了朴铮的住处,没有找到人,倒是不意外地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回简家,我答应。大人的恩怨情仇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是,她是我的母亲。
  青砖红瓦,悠转廊道,荫郁花园,物是人非。
  佣人看到我没有太大的惊讶,迎我入门。
  客厅,简震林,沈晴渝,一些不认识的人,以及——闲雅坐在一旁的席郗辰。
  简震林看到立于门口的我,由沈晴渝扶持着站起。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苍老赢弱,却依然的严谨。
  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阻止自己在人前示弱,只是,不争气的胃从踏入那扇门开始就一直抽搐着,早晨被逼着喝下的白粥现在看来也抵不了多少作用了。
  “这就是小桀吧,都长成婷婷少女了,我是宁世伯,还记得吗?”
  “老宁,你可别吓着小丫头了。”另一个长者笑说。
  “瞧徐老说的,她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称宁世伯的男人笑着站起来,有着一身官僚的世故。
  “我们家小桀一直住国外的怕是早不记得您老了。”沈晴渝笑着。
  “这一代的年轻人都喜欢往外面跑,一样,我家那兔崽子也在美国呆了三年,回来连叫声爸都生疏了。”
  “宁二公子那可是有为青年哪。”沈晴渝笑。
  “有为什么,整天无所事事,二十八岁了都还没给我带回个女朋友看看。要我说郗辰才真得我心,若能有这么个儿子,真教我少活几年我都甘愿。”
  “郗辰是,连我这个做阿姨的都感到万分骄傲。”
  “哈哈,小沈,就你懂得两面说,但也说的动听。”
  “宁老您这话可不诚了,我向来是实话实说的。”
  席郗辰只是静静坐着,没有参与任何的谈话,像一个局外人,淡然的。
  沈晴渝笑着转向我,“安桀,别一直站在那里,进来进来,今天算是巧,你的几个世伯都过来看你父亲。”
  “小桀……”简震林的眼中布着沧桑与愧疚。
  依然站在门口没有踏进一步,“简先生。”终于,我开口,“重复的把戏一再玩难道你不觉得——恶心。”
  “安桀!”沈晴渝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惊叫,不过下一刻又马上缓下口气来,“怎么可以这么跟你爸爸说话。”
  “晴渝。”简震林拍了拍沈晴渝的肩,“是我们对不起她啊……”
  “震林,小沈,你看你们,连跟小孩子都要这么见识一番,小桀,宁世伯给你当靠山,甭怕,啊。”
  “如果没有另外的事,那么,麻烦简先生告诉我母亲,我已经来过。”正要转身,沈晴渝的声音从后面喊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
  “小沈。”
  “你们也看到了,想跟她相处,可这孩子的性格那样别扭,讨好她,做什么都没用!”有点愠怒地落坐在沙发上。
  “她好不容易才回来的,晴渝,你就忍忍。”
  忍?对我是忍那又何必叫我回来。忍?呵,我对你们又何尝不是!
  “小沈,我可欢喜这孩子,你别咄咄为难她。”
  “宁老!唉,罢了罢了,反正我这后妈是做到坏了。”沈晴渝起来,看了我一眼,此刻眼神里的那份不喜欢已经不再费力去隐藏,“林嫂,开饭吧。”
  开饭——我想,我应该没必要再留下来了,只是还没等我抬步就看到席郗辰悠然起了身平静地向我走来,在我愣怔间已经站定在我的面前,吻轻然印下——这人,的确是不看场合啊,我心中叹息。
  垂至的手,十指缠握。
  “你们!”沈晴渝第一个反应过来。
  “我们,在一起。”席郗辰的声音是一贯的波澜不禁,听不出什么,只是紧拉着的手宣示着一份明显的独占。
  沈晴渝的脸色有些难看了,“郗辰……你,你在乱说什么!她是你妹妹!”
  “血缘上并无关系。”
  简震林也错愕不已,“郗辰,你跟小桀……”
  “如果她愿意,我会娶她。”席郗辰说的淡然而平慢。
  “你们,你们怎么会……简直是乱来!”简震林险些站不稳。
  “您因席沈两家的财势而娶晴姨,我不置评予。但是,简安桀,属我。”
  “什么?!”
  “不要再利用她。”冷慢的语气有了几分绝情。
  伸手抚了抚我的额头,拭去微微沁出的细汗,“脸色有点苍白,胃又不舒服了?”
  “……恩。”
  “该让你早餐前喝点蜂蜜的。”眉头慢慢锁揽起来,“很疼?”
  “……有点。”
  想了想,席郗辰柔声道,“那我们早点回去,恩?”
  “……”我不知道在这群目瞪口呆的长辈面前他怎么还可以如此坦然而自成一格,真的是——除了他想在意的,另外的都‘无关紧要’是吗。
  “够了!小桀你过来!郗辰,我一向器重你,你可真对得起我!”
  席郗辰回头缓慢说道,“因为你是安桀的父亲,所以我尊称您一声简叔。”
  简震林脸色铁青,“简叔?哼,我怕我现在承受不起你这声简叔!”
  “贪污与受贿,失势是最小的,请——好自为之。”
  “……”
  在出门口时,席郗辰又回头道,“对了,简叔,您一直想要得到的成业财产,在法律上并不归我,它属于——Anastasia简,六年来,都是。”
  和煦的霞光,白色素雅的阳台,沁凉的微风,席郗辰抱着我躺在躺椅上,左手轻按着我的腹部,温暖的手掌均匀使力,舒缓而小心翼翼。
  疼痛渐渐散去,舒服的轻叹一声,眼睑垂敛。
  “感觉好点了吗?”头顶上方暗哑柔和的声音模糊响起。
  “……恩。”
  “安桀,你——会不会怪我。”良久之后席郗辰淡淡开口。
  “……”席郗辰,内敛淡定而冷情,与生俱来的贵胄和清高,天生的天之娇子……慢慢张开眼,微仰起头——柔软的发丝贴在额头,稀稀松松遮去了几分眸光,俊雅的面容带着柔情,解去两颗纽扣的衬衣露出线条优美锁骨,整个人是那样明晰而柔和。
  情不自禁抬手抚向那垂至在额前的几缕黑发,轻轻拨弄了一下,手下滑,覆盖住那双深邃幽明的黑眸。
  “席郗辰。”我呢喃,如果承认,可以让他安心,那么,“我爱你。”
  大概有十秒钟的时间,他的身体僵硬到失去了所有反应,下一秒,激动地拉下我的手,将我提身抱起,狂猛的吻窒息而来,吸吮纠缠。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改变了,也许早已改变,从那个地道开始,从那句“安桀,我爱你”开始,从“十二年够不够”开始……
  昨日的后续到最后毫无疑虑地变成了一场狂乱性爱,当席郗辰想要失控时,贪欢难缠的犹如一只溺吃的饕餮。暖蓝夜幕,只能沦陷。
  翌日清晨,迷迷糊糊听到悠然铃响,很熟悉的音乐,夜的疯狂使得我筋疲力尽,而扰人安眠的声响更是让我头痛不已,伸出酸痛的手臂摸向一旁的矮柜,拾起手机附到耳际吃力地按下接听键。
  一道陌生的男音响起,“Elvis,你应该没忘记今天九点有早间会议吧!”
  事实上我的脑子还处于半昏睡状态,揉按着微疼的太阳穴,“你是——”声音沙哑。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啊!Sorry,sorry,请问……那个,席郗辰先生……”
  “……”这话差不多让我清醒了大半,竟然接错了电话!
  沉吟间身后传来低哑的淡笑声,回眸,席郗辰正支手撑着下颚,凌乱的床单掩着下身,赤裸着诱惑的上半身,潮润的发丝贴在鬓角,雅笑着看着我,也不知醒了多久。
  我皱眉将手机递过,他接的相当懒散,低慢的音调带着晏起时的磁靡,“我是席郗辰。”
  那边似乎说了什么,嘴角轻扬,“我床上有女人很奇怪吗?”眼梢是抹不去的笑意。
  “日上三竿没有离床……很不错的提议。”
  接下来没有谈几句,手机就被席郗辰轻然挂断。
  他将我揽过,深邃的眸光突然温热起来,一只手抵着我的腰际,另一只手撩抚着我散在胸前的发丝,缠绕把玩,“醒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
  修长温和的手掌不安分地伸向我的大腿外侧,慢慢安抚。轻柔的吻舔上唇间,“可真好。”
  “郗辰!”制止他,实在是累的不能再乱来。
  “恩?”
  “不要闹了……”
  “恩。”吻不断加深,空气中逐渐传出低弱的喘息。
  “……”
  深切的吻带着细小的电流,酥麻由脊椎传遍全身,无法克制地逸出一声叹息似的呻吟。
  “安桀,我会为你疯掉的。”
  “唔……”口中被热源强烈进攻,头脑开始微微晕眩。
  无力地,沉迷的,眼帘慢慢垂下,下一秒,眼眸瞬间睁开!天,他竟然——竟然就这么进来了!
  来不及惊愕,缓慢的律动夹杂着湿润的气息喘息而出,无法控制的低吟刺激着他的热情,身体的最深处感受到他最炽烈的激狂,沉沦成了唯一的选择,所有抵挡告之无效。
  情欲宣泄而出,疲惫地闭上眼眸,余韵震荡不去,直到一个翻身他将我压在身下,双目黝黑莹亮,俊雅的脸颊有着不可多见的绯红……感觉到他的手指划过我前一刻被体液灼烧渲染的部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慢慢地,他将苍白湿热的手指抬起,拉近自己嘴边,在我惺忪迷沉的注视下,恶质放肆地伸入口中,吮吸——
  心口瞬间燥乱不堪!
  “安桀……”迷离放浪的表情。
  不知所措地将头转到一旁的凌乱床被间,躲避着那噬人的灼光,他简直——简直越来越疯狂了。洁癖的缘故,让我对性事根深蒂固的排斥,却每每在他面前无从拒绝,甚至沉溺流连……我知道,除了他,我不会与其他人尝试这种关系。
  他在我身上制造一波又一波的热潮,低吟绵绎不绝,“安桀,安桀……你是我的。”
  我累得睁不开眼,身上酸痛而麻痹,最终只能任由他用床单将我裹住,抱起进入浴室。
  原本想要再去找朴铮的,叶蔺的事情总要弄个清楚。但是,席郗辰说晚上在华盛定了餐,为了等下可以直接过去,我就这么被强制带到了公司。
  夕阳西下,映落满天霞彩。
  简洁明亮的高层办公室,抱膝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席郗辰从书柜上抽了几本画册给我,随意翻了一下竟都是我喜爱的几名画家,倒也不再无聊地欣赏起来。
  “席先生,王副总和年经理来了。”秘书敲门进来。
  “请他们进来。”席郗辰依旧低着头批示文件,不加修饰的黑发覆了抹阴影在额际,俊逸的面部轮廓,贵胄气质显露无疑,一身高档的深色系西装衬得他整个人沉敛出众,修长苍白的手指挚着纯黑的精致钢笔在纸间划写,自信而优雅……突来的兴致,我竟不自主地打量起他来。
  “结论是什么?很出色?”右手手背淡雅地托起脸颊,笑容漾开。
  眯了眯眼,低头翻了一页画册,脸上些许燥热——这个男人,从某种意义上讲,的确是有点双重性格的。
  “听说总裁室来了一位‘贵客’?”一名男子推门进来。
  “哀鸿遍野,Elvis,我现在知道了原来你的窥觑者都是隐秘起来的。”后面跟着的是一名略显粗犷的男子,跟朴铮算是一个类型。
  “坐。”席郗辰平淡道,“风程的案子辛苦了。”
  “哈,你应该奖励一下我们的策划部总监,我只负责签字。”前面进来的男子笑着朝我走来,“很荣幸见到你。年屹。”
  我看着向我伸过来的手,只点了下头。
  “我的成熟稳重英俊潇洒第一次受到了忽视!”年屹笑,顺道坐到了我的旁边,“Elvis,你的‘所作所为’至今没有一件能让我苟同,但是,看女人的眼光倒是不差。”
  “谢谢。”
  “要不要听听外面的各色花样版本,非常之精彩。”粗犷男人落坐在席郗辰对面的皮椅上,悠然跷起二郎腿。
  “不用。”语气颇淡。
  秘书这时进来,各人送上一杯咖啡,我的是——牛奶?“席先生特别交代的。”女秘书笑眨着眼对我低声解说道。
  “我一直以为Elvis不是同性恋就是有隐疾,Miss X,感谢你让我消除了这个对上司不友善的想法。”年屹笑着看着我。
  席郗辰淡淡一笑,“原来我是你的上司,前辈。”
  年屹低叹,“实话实说是我唯一的缺点。”
  粗犷男子转过椅子朝向我,“很高兴见到你,王诚。”
  我点了点头,“你好。”
  “啊!小姐,你以前是不是——住法国的?”年屹突然转过头一脸不明笑意地问我。
  “呃?”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慢一拍地点了下头。
  “啊哈!果然没错。”年屹笑着,一副像挖到什么天大秘密的样子。
  “我倒不知,原来你有当记者的潜力。”席郗辰放下手中的笔,十指交握。
  “潜力是要靠机缘来慢慢发掘的。”
  席郗辰笑笑不置一词,淡然道,“下个季度南扩,你把一下关。”
  “看来下个月的假期也得贡献出来了,年屹。”王诚嘿嘿道。
  “这个月深圳那边的两家分公司合并,你不觉得有点赶。”
  “我会吩咐江远协助你。”席郗辰说。
  “——我可不可以插问一句,Elvis席,你是在公报私仇吗?”
  “很高兴你发现了。”席郗辰眉目不动。
  王诚哈哈一笑,拿起前一刻秘书放在席郗辰桌上的报纸杂志翻看起来。
  “《Era》扩版,发行一再创新高,那个凌风倒是真的有那么点实力。”
  “下边的娱乐报也做的不错,业绩一直往上升。”年屹接话。
  “咦?叶蔺?”翻着报纸的王诚叫道。
  我微微皱眉。
  “M-SHANG的首席模特?”年屹问。
  “我见过几次,很张狂的一个艺人。”王诚一边盯着报纸一边说。
  席郗辰闲雅靠到椅背上,“你们什么时候也对八卦感兴趣了。”
  “嘿,Elvis,算起来他也是ACH的员工,and——这是ACH的报纸。”王诚甩了甩手上的报纸。
  席郗辰微微一笑,修长手指握着钢笔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与有荣焉?”
  “不,我这叫关心时事,啊!竟然是自暴恋情的。”王诚略显激动道,“这么大胆的示爱——简安桀?简安桀,who?圈内人士?”
  忽然想起了叶蔺前日说的那句话,我叹息,此时的境况,还是继续低头翻看画册好了。
  一旁的年屹倒似乎是来了兴致,感叹着,“爱情的力量可真是伟大啊!有没有附带照片,让我瞧瞧那女的?”
  “找找——呃……没有。”王诚说。
  “如果没记错,你们应该很忙,当然,若需要,我可以让你们再忙一点。”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逐客意味十足。
  席郗辰走过来抱起赖在沙发上的我,将头自然地埋进我的发间。
  我忍俊不禁,“鸵鸟埋沙?”
  席郗辰低叹,“太过镇定也有破绽。”
  我隐隐一笑,继续低头翻了一页画册。
  “安桀。”席郗辰轻轻唤了一声,“——他拥有了你六年。”
  “这算是怨言?”
  “我不想否认。”他咕哝。
  “席郗辰。”终于我说,“我爱过他。”
  感觉到脖子处被轻轻咬了一口,不痛,但肯定留下了齿印,“你可以不说出来的。”
  “你在意我的这段过往。”我平静的说道。
  “不在意是假。”声音慢慢轻了,到最后几乎听不清楚,“简直嫉妒得发疯。”
  “那么,要我怎么补偿你?”我轻笑。
  席郗辰怔了怔,勾起我的下巴就是一个窒息的缠吻,顷刻间温度上升,两人的呼吸胶在一起,最后都有点难分难舍了。
  直至唇舌被缠吮的一痛,我拉回心神,小心推开席郗辰,“这里是办公室。”郑重提醒,但语气薄弱而无力。
  席郗辰的声音也有点哑了,“你说要补偿我的。”指控味道颇重。
  华盛餐厅,布置高档氛围十足的西餐馆。来得算早,人不多。席郗辰订的是双人餐桌,位于情侣区,更显幽静。
  “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要在外面吃饭?”我问,说起来我和席郗辰对料理还是都懂一点的,水平虽然不高但也勉强过的去,所以通常情况下很少特意跑外面吃饭。
  “庆祝。”
  “我记得你的生日已经过了,而我生日在秋季。”
  席郗辰微微一笑,眸光温和,“庆祝有的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或者——”他轻笑,“我们可以称之为约会。”
  “再加一杯香宾?”我展颜。
  “不,你忘了,你不能喝酒。”
  我叹了一声,“席郗辰,你会让我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然后再也爬不出来。”
  “那么,Anastasia小姐,我必须告诉你,我也在这个陷阱里面,并且,不想出来。”此刻,席郗辰的眼神偏显深情款款了。
  我低头,轻轻回避了那道视线。
  席郗辰一笑,叫来服务生点餐。
  听着他轻然报出的菜谱,我又忍不住插话,“你连我对澳洲菜的口味都知道。”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我真的很少碰澳洲菜,虽然蛮喜欢的。
  “简小姐,我暗恋你十二年了。”从菜单中抬头,深黑的眼眸,淡淡的语调,直接也诚然。
  女服务生微红着脸离开。我亦无以为继,再一次“逃避”,意兴阑珊转头看餐厅摆设。倒是一晃眼瞄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而那道人影也在下一秒看到了我。
  “安桀?!哦天!”莫家珍跑过来,惊奇的眼睛睁的圆大。
  “家珍。”我浅笑着站起。
  “什么时候回来的?!”略显激动地拉起我的手,“我是说,又回来的?怎么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前几天,不想麻烦你。”我看了眼席郗辰。
  “这什么话!”此时莫家珍也注意到了坐在我对面的席郗辰,一顿,立刻收了七分张牙舞爪,“这位是?”
  “席郗辰,我——男朋友。”
  “啊!”莫家珍惊诧,随即又腼腆地挠了挠头,对席郗辰礼貌道,“呃,你好。”倒是从未见家珍对别人这般矜持过。
  席郗辰微点了下头,继续漫不经心地搅拌着桌上的咖啡。
  “那个,裴凯他们在包厢。”家珍指了指后面,“要不要过去坐坐。”
  “不了。”我轻笑。
  “叶蔺不在。”家珍脱口而出,然后意识到一旁的席郗辰,忙改口道,“是一些高中同学,呵呵,你八成也都不记得了。”
  我笑笑,没说什么。
  “那我不打扰了,先过去。”家珍有点尴尬,“回头约你吃饭。”
  “好。”
  看着家珍走远,正想转身坐好,席郗辰突然站起来拉起我的左手往走道上行去。
  “怎么了?”
  不须臾被他带到一个装饰精美的栏墙后面,人流稀少的位置,又有石墙作掩护,我只能说,是一个相当隐蔽的地方,诧异着正想抬头询问,火热的唇重重贴上,温柔中带着股强势力道。
  “你刚才皱眉了。”优雅的指尖抚过我的眉心,平静冷然的眼眸盯着我。
  “呃?”
  双唇又被轻轻印了印,“但是,我喜欢那个称呼。”下一瞬眼底的冷然又被一抹淡笑取代,“所以,原谅你因那个名字而皱眉,不过,下不为例。”
  反复无常——这是我此刻脑子里唯一闪现的一个词语。
  再过一天回芬兰,那边的课只请了一周的假,席郗辰因为工作的关系要多留中国几天。
  清晨爬起来理东西。
  怎么也没想到一大早来敲门的竟然会是她。
  “杨亚俐?”说实在,她能找到这里,实在惊讶,我开始要怀疑她是不是请侦探了。门外的女子低垂着头,灰色套装,不怎么整理之下的过肩头发,显得有点颓败。
  “要不要进来?”等了半天不见她有回应,我问,不算敷衍。
  杨亚俐缓缓抬头,泛着血丝的眼睛看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我皱眉。
  “我跟他在一起也是六年啊!难道只有你这六年是刻骨铭心,我这六年就是一文不值!”平日的大家闺秀形象已经不见踪影。
  虽然不想在大门口处理这种事情,但这个时候再说请进似乎有点奇怪了。
  “杨小姐。”不至于太讨厌这个人,但是,每次因这种事来相找,也委实有点厌烦了,我叹道,“杨小姐,你与其浪费时间在警告第三者身上,还不如多花点精力去和他好好相处。”
  “你当然说得轻松!相处有用我六年来就不会这么狼狈,他心里只有你,我算什么,替代品不是吗!”杨亚俐看着我的眼神愤怒而痛恨。
  “……你可以选择不爱他的。”沉默半晌,我开口。
  “你!”杨亚俐有点歇斯底里了,“简安桀,他为了你自杀!你懂吗?他为了你自杀!”
  我垂眸,脚下有点虚浮,那个手腕上的伤疤是一直留在心口的,刻意的排斥只想自己不要受他的影响,靠上门框,口气云淡风轻,“你想跟我要一份同情?”
  杨亚俐错愕,“你是铁石心肠吗!”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我了。
  我轻声开口,“那么,你一大早来这里找我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帮他炫耀为情自杀的伟大,还是再告诉我一次,远远地离开他,不要再接近他。”
  杨亚俐目瞪口呆,“你!他是疯了,你更疯,不,你是冷血!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这个说辞让我眉宇敛了好几分。
  “杨小姐,请慎言慎行。”突然的冷淡窒息嗓音响起。
  席郗辰走到我身边将我搂住,我的太阳穴有点痛,习惯性地靠到身后的人身上。
  “席郗辰?!”杨亚俐一滞,下一秒突然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不送,杨小姐。”波澜不兴的语调,但里面夹杂的冷冽却是那么的显而易见,席郗辰带我进屋。身后传来笑声,“席先生,怎么,这么想赶我走,怕我说什么吗?”杨亚俐的口气突然决绝起来,“你的目标一直都是她,我竟然没想到,她是你妹妹——哈!我怎么忘了,你们根本连亲戚都可以不算的!慎言慎行?呵!席郗辰,你做过的事可比我精彩多了!要论卑鄙无耻,谁又比得过你!”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我浑身一颤,抬头看席郗辰,他的脸色冷凝而阴寒。
  “简安桀,亏你聪明,你可知道为什么当年叶蔺二话不说就跟你分手?你可知道为什么六年来叶蔺都没有去法国找你?你以为他真的不想去吗?他是疯子,他做事只管自己高不高兴,他可以为了你自杀!哈!对了,叶蔺自杀的次数又何止一次!好笑!他爱你,却只能跟我在一起!为什么,因为我有钱!因为他有个半死不活的妹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个有钱有势的幕后主使!席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安桀,你先进屋。”温柔的声音飘入耳际。
  “等一下。”我发现自己有点颤抖。我不知道最后那几句话是怎么听进去的,太突然,太——疼痛!痛——犹如尖针般无情地扎进身体里,狠狠揪刺,可是却又有一种麻木麻痹了这种痛,我已经开始理不清楚那种感觉,太混乱!
  席郗辰的手掌覆住我的手背,很冰冷。
  “杨亚俐,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转身无力问道。
  “你何不直接问他?”杨亚俐冷笑。
  我慢慢看向席郗辰,他的脸色苍白而充满阴郁,眼中是全然的无波,无法解读丝毫。
  “席……”
  “你——问我,是吗?”席郗辰的脸色愈加苍白了几分,神情也突然肃穆起来。
  “我想知道。”我说的异常平静,手心却无法抑制地冒着冷汗。
  席郗辰放开我的手,当冰冷撤去时,竟然让我心口一痛。
  席郗辰的眼中黑不见底,然后黯然一笑,“……是。”
  “席先生,现在叶蔺出车祸躺在医院,我想你很乐意听到这个消息吧!”杨亚俐接着恨声道。
  “他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反复叫着的是你的名字,所以,我找你,但是,即便是那样,我也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叶蔺若出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是杨亚俐离开医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呵,她不原谅我,她算什么?我虚笑着走到病床前看着面容惨白的叶蔺,他趟在那里,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那么柔弱,那么残破,好像只一瞬间就会消失一般,可是他还是那么漂亮,漂亮到只要不显露他的张狂就如一只唯美剔透的精灵。
  “叶蔺,叶蔺……”我在心里心反复叫着这个名字,“叶蔺,你每次的游戏我都可以猜得透,因为你会给我提示,那么这次呢?躺在这里,是认真了吗?”
  “你的自杀都是在演戏……因为你怕死。”
  “因为你怕死,所以,叶蔺,你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我陪着他。等着他恢复意识。等着他醒来。
  医生说,如果十天之内不能清醒,就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我去看了叶蔺的妹妹,一个花季少女,却已经只剩下一副失了灵魂的躯体。
  “喂,简安桀,我跟你讲哦,我有个妹妹,长得贼可爱,有两颗小虎牙,笑起来还有酒窝……”
  “她缠着我说要见未来的大嫂呢,怎样怎样,要不要让她见见,未来的老婆,恩?恩?……”
  “小姐,你需要休息。”护士已经不止一次劝说。
  “我会的。”我说,声音很冷清,是的,我会休息,因为我得等他醒来。
  期间,家珍裴凯来过,我无心搭理,朴铮过来,他轻轻搂住我,拍着我的背,眼里尽是心疼。
  叶蔺没有家人,他只有一个妹妹。
  我在医院呆了两天,我知道有人在暗中帮我,医院的事宜,警察局来了解情况,一切的一切,我知道有人在帮我处理,不是他,但,却是他派来的。
  三天,他没有苏醒,五天,他没有苏醒,但我依然等着。
  第七天,我踏出病房,我给姑姑打电话,我说我会晚几天回去。
  还未全亮的天,我走出廊道,在外面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抬头望着依然有星星的天际,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得等着他醒来,毕竟,简安桀足够的冷淡却也足够的——心软。
  突然听到一阵慌乱声,看见几名医生和护士向东边的加护病房跑去,心口一窒,略显不稳地站起,跟着跑过去——那是叶蔺的病房。
  我被护士拦在门外,玻璃小窗中,只看到一群穿白衣的医护人员围着病床检查着忙乱着——
  空隙间,我似看到了一双犹如辰星的明丽黑眸……
  叶蔺醒来五天,恢复状况良好。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我将削好的苹果一片一片切着往自己嘴里送。
  “那你就不要对着我吃啊。”叶蔺堵气,甩开头。
  “那我也不吃了,可以了吧。”我笑着将削剩的半个苹果扔进垃圾桶。
  “喂!”叶蔺轻嚷,随即瞪着我,“简安桀,你浪费食物。”
  “恩。”我将刀子擦净放到一旁。“明天带你去逛公园。”
  “真的!不过,这附近有公园吗?”看来脑子没有撞坏。
  我故作认真地想了一番,“医院的小花园。”
  叶蔺的妹妹病情一直相当稳定,如果能这么维持下去倒也不算件坏事。
  “她小的时候可皮了,和小男孩没两样。”
  “跟你很像。”
  “简安桀!”有人似乎不满意了。
  我咳嗽一声,问道,“看完小公主,接下来呢,去哪?”
  “你昨天,不,是前天,你前天说要带我去公园的。”竟然还记得。
  “哦,小花园是吧。”
  叶蔺已经白眼过来,“简安桀,你高中的时候可爱多了!”
  行人来往的医院小道上,我们一路闲逛过来,不知是不是我敏感,总觉得有不少目光陆续聚焦纷纷落在正悠闲坐在轮椅上让我推着的人身上,最后竟然还有人跑上来一脸兴奋要求叶蔺签名。
  我惊讶不已。
  叶蔺笑地骄傲,“我是明星嘛。”
  “你不是只是模特?”我忍不住取笑。
  “错,是名模!”回的相当有力。
  后来几天朴铮又过来了一次,看到我就上来抱了抱我。
  “安桀,我只希望你幸福。”
  “我会的,哥。” 我吸了吸朴铮身上的阳光味,怎么忘了呢,他的思想永远是最简单的,也永远只是为我着想而已,我竟然还会怀疑。
  “听到他自杀那件事,我真是被吓到了。”朴铮顿了顿,“明明相互喜欢的,怎么老是要闹别扭呢?你呀以后多迁就迁就他,还有,不要什么都放心里,叶蔺这个人虽然看去上吵吵闹闹没个正经的,但心思是细腻的。”
  我笑笑将头埋在朴铮的衣服里磨蹭着。
  “怎么像只小猫了。”
  “不是撒娇。”
  “是啊,你从十岁开始就不懂撒娇了,女孩子哪有像你这样的。”朴铮忆起儿时不禁摇头叹息,但嘴角那抹宠爱却是深刻明了。
  送走朴铮,与刘医生谈完,确定叶蔺的身体已无大碍,但因身上多处的大伤痕可能无法再继续模特生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很在意这点,毕竟模特是他喜爱的职业。
  我推开病房的门进去,看到叶蔺坐在床塌上,低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的。”我走过去,坐上床沿。
  “你还是要回到他的身边是吗?”光影在他的眼睑处留下一羽阴翼。
  我一怔,慢慢地伸出手臂搂住他,“叶蔺。”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喃语着,“我永远在乎你。”
  感觉到环在腰处的手臂慢慢收紧,很紧,很紧。
  洗了把脸从盥洗室出来,还没走到叶蔺病房门口就看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东边的廊道上,似乎是一种本能,心里隐隐有点不宁静,脚下没有停,加快步子走过去。
  “——好好休息。”低沉的声音淡淡传出。
  胸口一震,脚步瞬间滞住,下一秒“嘣”的一声,与迎面走出来却频频回头看的护士撞了个正着,托盘上的药物针剂掉了一地,几乎同时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众矢之的”。
  看了眼护士呆愣涨红的脸,俯身拾捡起地上的物件,她一怔也忙蹲下来帮忙,“对,对不起。”
  我淡淡一笑,“是我突然停下来。”将托盘递给她。
  “简安桀,过来。”叶蔺朝我伸手,笑得温和。
  我拧眉起身走过去。与那道疏离淡雅的身影擦身而过。
  “简安桀,水。”有点莲花艳的眉心舒展地异常轻灵。
  我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过去的动作稍显迟疑。
  “放心,我不会让你喂的。”叶蔺嘿嘿一笑,拿过水杯喝了一口。
  “啊,忘了介绍,我公司的几位上司。”空着的手指了指后方。
  “原来你就是那个‘简安桀’。”浑厚含笑的男子嗓音响起,年屹。
  我无奈叹息着转身,“年先生。”
  “你可以直接叫我年大哥我也不介意。”年屹坐在沙发上,样子很悠闲,没有一点来探病的模样,倒像足了一只来探秘的狐狸。
  感受到一道冷漠的眼神从我身上淡淡划过,然后轻然转向别处。
  “有一位慷慨大方的老板就是好,不做模特了也能照样拿工资。”叶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爽朗中带着三分轻狂。
  “是啊,小伙子,你的确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你的老板。”年屹笑道,似真似假。
  “年总经理,我这不是刚才都感激的诚惶诚恐了嘛。”叶蔺也笑,笑的烂漫,说完拉住我的手,把我一把拉坐在了床铺上,“挡住我视线了,看不到前面。”
  “力气恢复了不少。”我笑道。
  “主要是某人补的好。”张狂的个性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我不再接词。眸光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慢慢握紧,精致的环表显示着时间。
  “走吧。”淡然从容的姿态,冷漓的表情,开口是一惯的平静与冷慢。
  年屹起身,懒洋洋接道,“是……老大。”
  闲雅孤傲的身影率先起步,踏出病房,没有拖沓,没有停滞,干净而纯粹。
  “你生气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有人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没有。”
  “就算你生气现在也不会跟我说了是吧。”很倔强的表情。
  “休息吧。” 我走过去,给他取出几粒药片。
  “你明知道我现在根本就睡不着!”
  “那么,你想听我说什么呢?”我侧过身看着他,“是,我是不大高兴。”
  叶蔺的表情很受伤,眼睛里有着几分凄迷,“你要去找他了?”
  我低下头,看着指骨间滑动的药片,“是。”
  “如果我不问,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
  叶蔺颓然靠到身后的垫子上,前一刻的气势这一刻已经完全泯灭,“你走吧。”
  “先吃药。”
  “我又死不了!”
  “吃药吧。”我坚持。
  叶蔺突然笑出来,嘴角苦涩不堪,“反正要走的,那么干脆现在就走好了,免得我看着就心烦!”
  我叹息,在他对面坐下,“叶蔺。”我看着他,眼神很认真,语气也很认真,“我说过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跟你说过的——”轻轻抚上那头柔软的黑发,“当我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会全心全意的爱他——我的爱亦或恨,都是绝对的……而现在,我爱的是他,就是这样……”
  疲惫地走出病房,手机铃声响起,看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简小姐,”电话彼端传来男子醇和的声音,“我是年屹。”
  我一愣,没想到会是他,因为这个号码是席郗辰的。
  “可以谈一谈吗?”
  “你可以说。”语气平淡,算是间接拒绝了他要当面谈的要求。
  那边一笑,倒也无所谓,“你这性格也真怪不得了。”顿了顿年屹觉得没有说这个的必要,直接转入正题,“我只是想跟你说,一个人,一个月,装模作样,也是会垮掉的。”沉默了一会,又平静的说着,“还有,酒精中毒也是有可能英年早逝的。”
  “……年先生。”良久之后我开口,“你多虑了。”
  挂掉,手一颤,手机终究掉落在地。
  医院的走道,冰冷而安静,我听到自己焦躁凌乱的脚步在这个寥旷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心颤。
  昏暗的房间,厚重的三层窗帘遮去了所有光亮,浓浓的酒味迷散期间。
  橙黄黯淡的壁灯,光线弱不可视,模糊的人影颓然坐于地板上,背靠着床沿,昏沉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迷蒙出一层神秘阴暗。
  我向那道人影走去——白衣衬衫褶皱散松,颓废惨白的面容,凌乱黑发占据整个眼帘,紧闭着双眸,嘴唇严抿,苍白到几近病赢却又凌厉地透着一股冽人沉郁。
  无声地在他对面蹲下。
  一瞬间,席郗辰的身体全然僵硬。
  双眸豁睁!我无法揣测这双眼睛在看到我的刹那涌现出来的有多少情绪,痛苦,错愕,伤疼,狂喜……
  良久良久之后,我伸手,手指轻轻滑过他的左脸,伸至后颈,然后慢慢地将他搂进自己的双臂间。
  清晰地感觉到他在颤抖,那么委屈那么倔强又那么忧伤。
  “安桀,安桀,安桀你怎么可以这么折磨我,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低靡的嗓音犹如被腐蚀过,低哑撕碎。
  猛然席郗辰抬起手臂将我用力拉开,重重的吻缠吮上来,带着压抑的痛苦以及深深的挫败,疯狂嗜咬,贪渴地强劲侵入,吞肆我的舌与其缠卷翻腾。
  “席郗辰……”浓厚的酒味和密致的深吻让我有点眩晕。
  但是现在,“郗辰,等一下。”下意识的挣扎使得横在腰间的那只手臂越收越紧。
  深度的吞咽,急噪的需索,冰凉的手掌从我的衣摆下方钻入。
  突然的冰冷让我不由打了个寒战,但随即就被情热的燎原之势所取代,从腰部攀升而上。
  席郗辰在我的身上点然灼热,他清楚地知道怎样让我无从反抗。
  一阵酥麻,难耐低吟而出。
  唇密集的落在我的颈肩与胸前,他开始乱扯着我身上的衣物。
  “等下,席郗辰!”意识到再这么下去可能真的无法停止了,而外面还有个人在!
  但是席郗辰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低头再一次狠狠封住我的嘴,狂取掠夺。
  手掌毫不留情地攻城掠地,伴随着迷乱激狂的热吻,电流扩散至全身,再无心反抗。
  混乱的气息,敞开的衣袍,湿热,倾巢而出的欲望,我知道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场激情的蔓延,也不能阻止。
  当席郗辰急切到有点笨拙的进入我的身体时,颤抖,销魂蚀骨的快感瞬间掩盖一切,在这片昏暗天地间,有的重复的只剩下耳鬓厮磨,辗转承欢。
  夜间转醒,口有点干,想爬起来喝水,才一动,环在腰际的手臂立刻抽紧,朦胧橙光中抬目看向上方那张俊雅睡颜,有点苍白,有点憔悴,深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突然的,我胸口有点揪痛,不知道他竟会这么——倾身上前,不小心的动颤又惊得身侧的人震颤着将双臂收到紧窒。
  低叹着慢慢伸手到他的背后,轻柔揽上,脸依偎着靠到那处心房口,浑厚的心跳声沉稳而稍显不规律。
  “郗辰……”连自己都未注意的温柔安抚。
  睡梦中的人渐渐放松了僵硬的身体,犹如释然的轻声叹喟幽然逸出。
  有点晃眼的白光,恍惚中一只有力的手臂将我抱起,思绪模糊而松散,慢慢地,感觉温和的水留连着浸没身体——湿热的手掌缓慢抚上,徘徊在身体各部,均匀使力,轻揉按压,指尖经过的地方留下片片灼热,须臾,酥麻传偏全身。
  放松半睡间无意识的叹出一声低吟。
  然后,感受到湿腻的手指穿透水层触到皮肤,轻推抚摩,慢慢下划……
  “别……”垂在水中的右手无力抬起按住那只灼烧至腰下的手,优雅分明的指关节在手心下折动了一下,轻然反覆住我的手。
  双眸缓缓睁开,朦胧的雾气确定自己在浴室。
  “告诉我,”磁哑的声音,身后的人嘴唇贴上我的耳廓,“你爱我。”
  “我爱你。”
  束住腰身的双臂紧了紧,耳际拂过一声梗窒而满足的悠然叹息,“谢谢。”
  我微微一愣侧转过头,待守已久的唇瞬间截住我的嘴唇,贪婪啃吮。
  从更衣室出来,走进餐厅时看到席郗辰在低头摆餐具,过去要帮忙,倒被他顺手搂进了怀里,“今天跟我一起去公司,恩?”
  “干吗?”我抬眸问,总不会又是因为等下要到外面吃饭,这个理由可没多少说服力。
  上头轻轻一叹,拉开椅子坐下并将我抱坐到他的腿上,手臂从后面环住我的腰,“帮我忙。”
  我想了一想,“你那种工作,我可不会。”这算是实话实说。
  下巴按进我的颈窝,摩挲着闹着,“你在我旁边就是帮忙。”
  我一愣选择沉默。
  后头低笑声响起,“我去拿粥。”
  坐在餐桌前等着我的白粥上台,最近发现席郗辰煮粥的水平越来越高,说实在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无奈叹息间看到桌子的一角放着一张纸条,随手拿起——[资料放在茶几上。顺便说一句,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
  敛眉将纸张揉成团扔进一旁的纸桶中。
  “怎么了,脸红红的?”席郗辰过来在我的左脸上印上一吻,盛在小碗中的粥和清淡的餐点一一摆上。
  “没事。”这个年屹!
  接下来毫扭转无余地得陪着席郗辰去了公司,基本上他都在忙,而我非常空闲,不过看着他工作很能消磨时间倒是真的。原本下午想偷溜出去跑一趟医院,结果好像席郗辰知道我要干吗似的,神秘莫测瞟过来一眼,而我竟然就这么略显窝囊地不敢再轻举妄动。
  从公司出来,我一直在想怎么跟席郗辰开口,今天叶蔺出院,我或多或少应该过去一趟。只是席郗辰——老实说这几天他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含沙射影的牵拌总在那做一些,即使已经知道我对叶蔺的感情已无情爱。
  “我带你过去。”
  “……”
  “反正你这辈子是跑不掉的。”眼睛看着前方路况,熟练的打着方向盘。
  我看着身边这位别扭又敏感的先生不由心生笑意。
  “叶先生已经出院了。”上次与我在病房门口相撞的护士腼腆的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心里有点恍惚。
  “昨天上午,叶先生自己办的出院手续。”女护士说着又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一只精美的黑色袋子,“还有这个,叶先生说如果上次那位小姐过来就把这个东西给她,如果没有……呃,就扔了。”
  我接过袋子,垂着的右手扣了扣手心。
  “谢谢。”
  红色的绒盒里装盛的是一颗兰色耳钉,失了些须光泽,带着尘封多年的痕迹。
  恍然忆起叶蔺右耳耳垂上一直镶戴着的那粒耀眼兰色,在阳光下,每每的在她眼前熠熠生辉……
  突然,一股强烈的侵略气息欺靠近来,优美的唇擦过我的耳际,暧昧不明的语气轻漫道,“晚上我会找机会补偿的。”
  我一愣,叹息着抬头,不意外地看到站立在我们正前方的护士小姐脸已经涨的通红。
  这日开门,竟然看到许久未见的简玉嶙,诧异之下微微皱了皱眉,回身到书房门口敲了两下,然后转身进阳光室继续翻看前一刻正在阅读的国家地理杂志。
  不须臾,席郗辰推门进来,放了一杯蜂蜜在我躺椅旁的小柜上,“看两个小时,然后去睡午觉。”接着转身对着门口,“进来吧,但不许太吵姐姐。”
  我揉了揉眉心,“你可以带他出去。”
  “我要回公司一趟。”淡笑着俯身一个轻吻。
  “喂!”
  “马上回来。”嘴唇上又点吻了一下,优雅起身出去。
  “你介意你到外面玩。”无奈,对着剩在门口的那个小孩我诚恳提出意见。
  “姐姐……”
  “不然现在就可以让司机来接你。”
  最终是——我看我的,他玩他的,倒也还算没有太难受。
  “姐姐,姐姐姐姐。”简玉嶙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那个,我给姐姐看姐姐的照片好不好?以前偷偷发现的,呵,呵呵。”献宝和讨好。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看书,没有搭理的意思。
  “哥哥放在很高的地方,拿的好辛苦啊,搬了凳子的。”垫起脚,手比了比高度。
  “出去时帮忙把门带上,谢谢。”
  “姐姐,你看一下嘛。”抱着很厚重的原装书籍略显不稳地跑过来,很没新意的,瘦小的人影摔在了地毯上,书本掉落,里面有几张照片和画纸滑露出来……
  眯了眯眼,然后,拾起一张相片——
  广场,路边简易而特色的咖啡座,人稀少,主角是中间一目了然的白衣女孩,她支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圈画着咖啡杯的杯口,闲懒的模样看着石子大道上的人来人往。
  指下的触感,将照片翻过,潇洒俊逸的字体印入眼帘。
  [三月十七日,晴,协和广场坐了一下午,却又是忘了吃药,该怎么提醒她,今天,她已经故意的忘了两次。]
  放下照片,缓缓伸手拾起另外……
  女孩抱着膝盖蹲在尼斯美术馆门口的檐廊下,穿着一件黑色的简单连衣裙,长长的下摆几乎垂到地面上,她却犹不自知,黑黑的眼眸望着落雨的天空。
  [五月十八日,小雨,我开始讨厌起这边的天气,她没有带伞,这个女孩,从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而该死的,我又该如何把伞给她。]
  精致甜品店的屋檐下,女孩伸手汲着落下的雨滴,明丽的眼眸中有着寂寞和悲凉,手上拿着一把折叠起来的灰色雨伞以及一盒精小的甜点。
  [九月二十四日,雨,她的生日,如果,她哭了,那么————我该怎么办。]
  颜料撒了一地,女孩的眼泪从眼角淌下,那副画到一半的油画被撕碎地扔掷在地板上,懊恼委屈悲伤在那张绣美的脸上显露无疑,那么绝望那么痛恨。
  [一月三日,阴。]后面没有字,只有一条钢笔狠狠滑过的痕迹。
  ……
  “姐姐姐姐……”
  “你什么时候找到这些照片和图纸的?”蹲下一张张拾起。
  “很久了,哥哥说不可以碰这些照片的,可是,我一定一定要问哥哥姐姐是谁,然后哥哥就说是姐姐,呵呵,是玉嶙的姐姐!”说到这里脸有点红了。
  “怎么了,玉嶙走后就一直在发呆?”席郗辰沐浴出来,擦开头发,滑入床中,将我揽抱起,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头主动靠过去,很近很近。
  他做的事——真的是很多,的确,也不应该这般吃惊了,只是——
  “郗辰……”
  “恩?”
  “我看过那些照片了。”
  黑眸缓慢抬起。
  而我主动吻上他的唇。
  席郗辰全身有点停滞,下一刻把我紧紧搂住,逐渐加深允吻。
  片刻后我伏在席郗辰身上吃力喘息着。
  “对了,”突然想到,我淡淡一笑,“我还看过那个采访。”
  “什么采访?”席郗辰问,随后想起,“你是说——那个采访?”
  “恩。”我笑着点头,“衣冠楚楚,谈笑得体——假得可以。”最终结论。
  俊眉一拧,伸手沉吟着覆住额际,脸上晕起一抹绯红,冷沉自制灰飞烟灭,喃喃低估着,“你竟然有看,天……可真够丢脸的。”
  “不许笑!”霸道声后是强势而微带窘迫的攻夺。
  听从某位席先生的命令冲了咖啡端去书房。
  “辛苦了。”刚开房门,那道低哑的嗓音淡笑着传来。
  我将咖啡杯放到红木桌上,就要转身走,倒是被他一拉,倾倒在了他身上,挣扎中,他索性将我抱的正统一点,直接抱坐到了他的腿上。
  “陪我说说话。”
  “你不是要去上班?”拗不过他,只能暂且由着他这么抱着。
  “我是老板,迟到一点没关系。”将头按进我的肩胛处。
  “可真是越发会偷懒了。”
  “那也是被你养出来的。”某人指控。
  “安桀,”过了良久,凉淡如水的声音慢声道,“简震林入了狱,六个月。”
  我一顿,长睫幽然半掩,漫应了一声。
  他将我转身,迷人墨黑的眼睛凝望着我,片刻后在我的眉心轻轻印上一吻。
  “也许,我可以帮他。”
  “就这样吧,已经无关紧要了。”我说,略显冷情。
  去芬兰的日子终于摆上了行程,抽了一日与家珍他们约在圣庭吃饭,算上我四个人,在那随意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用餐期间朴铮只跟我私下说了一句,总之,饯行餐和乐融融,风平浪静。
  出来时,朴铮有事先走,裴凯要送我。
  “不用了,真的。”
  “怎么说也得把你送回去才好放心,你这人可是要好好保护的。”家珍坚持。
  我笑笑想说什么却也未开口,起步向马路对面走去,不忘回头挥了挥手,“那么,再见了。”
  没有等家珍回话,直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他站在路边,背靠着车门,自然而闲雅,那双漆黑迷人的眼眸盈盛着显而易见的宠溺笑意,望着我,等着我走近,然后优雅地伸出手……
  我将手放进他的手心,温和的感觉贴实的,有种简单的幸福。
  “若是你觉得这样幸福,那么哥也就真心的祝福你。”
  两日后单独回芬兰。忙的事情很多,最先要赶着处理的自然是学校缺漏的课程,以及所有假期拖延的解释书。而席郗辰交代的私人医生也开始物理治疗我的右手,虽然我觉得已经没有那个必要。
  早晨的课程排满,疲劳倒还算充实。
  下午每每会收到一条短信被催促着睡午觉,然后也真的每天乖乖跑去休息上半个小时,精神逐渐开朗。
  傍晚总是无可避免地被姑姑拉去附近的郊区散步。
  月底去了法国,祭拜克莉丝汀,陪了她一天,直到太阳西下,约好明年的相见,挥手道别。
  隔月初同姑姑跑了一趟瑞士,游玩一周。
  生活开始变得规律、紧凑,而每天的短信与越样电话也成了必不可少和心心期盼。
  六月一日,一个暖和的儿童节,在不明不白拿到一堆糖果后,大丰收着走出教室,回来的路上,随意而快乐的将糖果分给有缘在这一刻相遇的小孩。热闹的人群,纯真的节日,慌乱中有人塞给我花束,不止一束,不止一人,我笑着,摇头拒绝,手指轻抚上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在睡梦被人戴上的戒指。
  清灵的手机音乐响起,低头看了下号码,淡笑着接起。
  “儿童节快乐。” 低沉好听的嗓音温柔的。
  “恩。”我欣然接受。
  “你在哪里?”
  “街道上。”
  “那么,请在那里等我。”
  我回头,在距我二十米的地方,那道淡定从容的挺拔身形,黑发被风吹得些须凌乱,衬托着雅俊的脸更显性格与魅力,笑着,优雅起步,穿过繁杂的人群,向我一步一步走来。
  然后,一束白色玉堇百合晃入我的眼帘,我微愣,随即将其纳入怀中。
  拉起我的右手,十指缠入,“去哪,我的小姐?”
  “回家吧,席先生。”我微笑着,轻声答复。

  番外三
  1、拼图
  某日,安桀悠闲地坐在客厅的绒白地毯上玩拼图,拼图是上午去姑姑那的时候从书房里掏出来的,觉得有趣就顺便拿了回来。
  不过,现在安桀觉得不怎么有趣了——为什么全是绿色的树啊,根本就分不清哪跟哪嘛。
  这个时候,席先生从外面进来。
  安桀抬头,眼珠子一转,起身跑过去抱着席郗辰的手臂,笑得很灿烂,“过来,帮忙。”
  席郗辰脱下西装外套任由安桀拉着到了客厅。
  “风景图,可真难拼。”安桀坐下来,撩拨了一下面前的那堆碎片。
  “上午医生有来过吗?”席郗辰屈尊半跪下来。
  “恩恩。”某个不经心的应声,“——树干应该是灰色的。”
  “怎么说?”
  “郗辰,你拼树干。”塞过去一把待归位的碎片。
  席郗辰无奈,看了安桀一眼,“竟然还有精力玩这种小游戏?”
  不过说归说,席先生还是乖乖解开袖口撩起一角,皱着眉宇开始斟酌起地板上的局势。
  片刻之后。
  “郗辰,这边应该是树叶。”某道嗓音响起。
  “树干,靠近地面了。”淡淡的语调。
  又是片刻。
  “郗辰,光线不对。”
  “哪不对,从上而下,很有透视力。”严谨的下定论。
  安桀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人帮忙了。
  不过某位先生倒是越拼越投入。
  “席郗辰,这里不是这么摆的!”
  “恩恩。”继续自顾自摆弄着。
  简大小姐终于失去耐性,“你到底有没有看过原画啊!”
  “看过。”长臂一伸将要起身的小姐拉下,抱进怀里,“别吵。”过人的智商不允许被歧视。
  席先生继续低头摸索研究……
  最后,那张拼图被小心地摆进储藏室,永不见天日。
  2、浴室
  席郗辰滑开磨砂玻璃门,侧身进入浴室,反手关了门免得冷风吹进某人感冒,把衣服放在池旁的小藤椅上。坐在浴池边缘,伸手测了下水温,“会不会觉得冷?”
  “还好。”舒服的一声轻叹。浴池里的那人半闭着眼眸,莹白的皮肤在温水滋润下微微透着红晕,半干不湿的长发在背后散成一道黑色瀑布,有几束桀骜不训的头发飘到眼前沾在了嘴角边,脸上滴了水,睫毛也是湿湿的。
  席郗辰眯了眯眼。
  “结论是什么?很美?”安桀缓缓睁开眼对上那双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黝黑眼眸。
  席郗辰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是很美。”
  这时浴间响起电话铃声,席郗辰站起来接起安置在墙头上的小型电话,“你好——恩——我近期会回中国——可以——”
  安桀转身扒回浴池的另一边缘,一时兴起,伸手要去开旁边的小天窗。
  讲电话的席郗辰俯过身来扯回某只爪子。
  “会冷。”话筒按到肩胛处。
  “不会的。”
  “不行。”这次索性把某人拖到靠自己这边的浴池边缘并将其搂在腰侧。
  “——可以——这事我会处理——可以——”挂上电话,席郗辰低头就是一个强吻,几经辗转蹂躏之后,最后克制站起,“水凉了,起来吧。”声音暗哑。
  “不要。”
  漂亮的眼眸一眯,良久后淡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暂时不要起来好了。”
  安桀一时没给反应过来。
  “一起洗。”
  “呃?”
  “反正我的衣服也被你弄湿了。”理由充分。修长的手指配合地一一解除衬衫上的纽扣,动作优雅而撩情。
  ——终于,浴池里的某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还有,那个,现在依稀仿佛是早晨的样子。
  3、网球场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周末的露天网球场。
  在打了十五分钟后,安桀终于摆手投降,她的姑姑实在精力充沛,其实是某人太弱。
  “可真没用。”一身清凉,雅然坐于阴凉处看戏的席郗辰简直不敢相信,十个球没有接住一个不说,上场的时间去掉走上去走下来,真正在打的只有七八分钟而已。
  “在旁边看的人没资格说话。”过来的安桀球拍直指那张笑得柔和的俊脸。
  席郗辰也不争辩,伸手取过球拍,既然某人想要看他表演,那他也就不在意是不是欺负女性了,呃,还是未来的姑姑。
  脱下休闲外套,一身的白,俊逸而明朗,他喜欢舒适的衣料,钟爱大师的设计,对衣服的要求颇高,也因本身相貌出众身材修美气质高贵,总之,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有一种纯粹的贵雅与耀眼。
  伸手揉了揉眼前那头长发,上场,不到二十分钟,姑姑下来,直呼那小子连打场球都那么冷血!
  后来旁边有人过来相邀打球,席郗辰无可无不可的过去陪打了几场。
  一个小时下来倒也淋漓尽致。
  走到一旁拿起饮料喝了几口。
  “要不要一同用餐?”一名女子走过来问的直接。
  席郗辰淡淡一笑,“我想不行,我的太太在那边。”眼睛看向某处。
  女子一愣,往东边的那排座椅看去,一个很小巧的女孩,灰色的休闲装,抱膝侧坐在凳子上,棒球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楚脸。
  女子笑笑,看得出来是个大气而干练的女孩,“有机会一起打球,你的身手不凡。”
  席郗辰云淡风轻笑了笑,未说什么,拿起球拍向某个似乎此刻已经睡着了的人走去。
  走近——果然!
  “我先带她回去。”
  朴女士点了点头,“我再去打两场。”
  抱起安桀,席郗辰不禁摇头,“回去洗了澡再睡,恩?”
  朦胧睡梦中的人轻唔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听到。
  不过,说到洗澡,席先生开始沉思——明天是周末,而安没有课,那么今天晚上——再累一点也没关系了是吧。

  番外四
  最近,席先生一直在沉思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似乎还没有跟某人求婚。而现在,他们正坐在由赫尔辛基飞往A市的飞机上,去参加安桀哥哥的婚礼,唉,席郗辰一声轻叹,他为什么要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啊!
  手背轻托扶着左脸,眼睛慵懒地看着旁边低眸翻杂志的某人。
  放下杂志安桀从空姐手中的托盘里斟酌着挑了一杯红色饮料,然后俯身凑近席郗辰将饮料送到他唇边,“喝一口,有没有酒精?”
  席郗辰闲散啜了一小口,“没有。”
  “味道不错。”某道满足的声音片刻后响起。
  “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坐在同一班飞机。”安桀歪头。
  “恩。”所以席先生才会勉为其难,屈尊降贵,千里迢迢去参加别人的婚礼。
  “蛮有趣的。”安桀眨眼。
  半小时后,某脑袋搁在旁边那人的肩膀上已经睡得香甜。
  席郗辰摇头,低首在那张甜美睡颜上轻轻印上一吻,伸手示意空姐拿来薄毯。
  朴铮的婚礼现场,热闹、喜庆。
  席郗辰靠在墙边淡淡望着场内的某一处。
  “真是巧啊!”
  回头有点意外在这种场合看到年屹。
  年屹端着酒杯走近,随口解释道,“女方是我堂妹。”
  席郗辰淡淡一笑。
  年屹抿了口酒亦看向场内某处,“说实在,你的那位还真的很特别。”
  “谢谢。”平淡的语调。
  年屹一愣,随即笑道,“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大哥了。”
  席郗辰眉宇轻挑,“前辈说远了。”
  的确是有点远,其实年屹也只是说笑,“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发请贴。”
  “自然。”
  走开前年屹又侧头笑道,“对了,那人现在在CZ娱乐,幕后策划,挺不错的,呵,我就佩服你这点。”说完又哈哈一笑,挥手离开,插科打诨入人群。
  漂亮的眼眸慢慢眯起,闲懒的眸光追随着那道美丽身影,再不移开分毫,喃喃自语着,“结婚——结婚,这个,该如何来呢?”优雅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打着交握的手臂。
  三天,聪明极度,智商过人的某位先生终于承认自己似乎又遇到了他人生里的另一个重大难题。
  烛光晚餐?海边沙滩?游艇?节目转播?成卡车的鲜花?天,都那么——不可行!
  书房内,席郗辰支额俊雅地靠着书桌,三分心看着手头的文件,七分心依然绕着某两个字潜心沉思。
  抬头瞟了眼不远处此刻正悠闲躺在躺椅上翻闲书的某人——干脆直接绑她去民政局得了,不过——这显然不是个明智而绅士的计谋。
  席先生抚额沉吟。
  “对了郗辰。”正看着闲书,其实是朴铮大哥的结婚照的安桀突然出声,很不经心,非常不经心的淡淡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精致的钢笔“啪”重重摔在了地上!
  (呃,最后竟然是安桀“无心的”求的婚?!)
  “谢谢你,在我身边……”黑夜蒙梦中清漓的嗓音轻喃止于粉红双唇间。
  终点,环的另一个原点。
  “查!就凭他们能查到什么?”
  “简叔,您不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联合一些政党更为有效吗?”漫不经心到几近冷漠的语调。
  “你是说……”
  “对了简叔,”冷慢的语气波澜不禁,淡笑着轻声喃道,“我记得,您的女儿算起来已经离开中国有六年了吧?”
  苍老的声音一顿,叹道,“小桀啊,是啊,那孩子,”良久沉默之后,“那个孩子——郗辰,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让她回来了呢?”
  “简叔认为是就是,毕竟他是您的女儿,不是吗?”嘴角勾起的笑冷且温。

(全文完)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博主已隐藏评论
博主已关闭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