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真是大麻烦
误交损友的代价是非常惨痛的。比如说:她总会在你正兴奋的当儿给你泼盆冷水,告诉你“人家根本就对你没有意思,少自做多情”;你心情低潮的时候又非拉着你陪她HAPPY以庆祝什么狗屁莫名其妙的纪念日;她和男朋友别扭,你还得在电话的暗示下冲出来充当亲善大使,成和不成都会给你一句“谁让你管了?多管闲事!”
苑可心就是我不幸认识的这样一个损友。现在,她正在我面前矫情:“谁让你去找杨敬庭的?他肯定以为是我授意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还有没有天理?我理解力有问题?昨天她给我打了五遍电话,语无伦次地罗嗦:“我是不会低头的!就算这次真的是我的错,他也应该主动来找我!”整个一祥林嫂。由于她的骚扰, 宋家诚怒气冲天地冲进了我的办公室:“温荻,你要是再这么长时间地利用公司资源做心理咨询,我就让你到前台做接线小姐!”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和那些美女们用公司资源罗嗦时怎么没想到要节约资源?这种情况下该怎样?无语。
宋家诚是我的青梅竹马。不过,千万不要被小说误导——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能衍生出那种青涩、纯洁的爱情的。就象我和他,一见面就掐,恨不能把对方置之于死地。为了能在和他的较量中占据一定的优势,我还曾偷偷学了一段时间的跆拳道。混在一帮半大小子中,哼哼哈嘿了一个多月,最后因为被妈妈发现而告终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妈妈告诉了家诚我在她面前的豪言壮语“我练习跆拳道,就是为了把宋永诚踩在我脚底下求饶!”
反正那之后,他倒是很少找我的麻烦。其实也是,他那时侯正在大学风光,已经没有时间搭理我这个小黄毛丫头了。
等我进大学时,他正在大洋彼岸潇洒,后来才知道他主要是跑到西方国家祸害人家金发女郎去也。我毕业了,他突然从父亲的公司爬了出来,说什么要自己创业,于是我就被他利用什么“信任”、“友情”之类的花言巧语骗来为他当牛做马。
什么总经理助理,整个一使唤丫头。一天到晚累得跟灰孙子似的。他倒好,屁股一拍出去风流快活,留下我在超市里和那些和我岁数差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斗智斗勇,挖空心思想怎么能更好地为超市吸引人气。毕竟,国际大型连锁超市这些年纷纷在国内各大城市圈地,原本翘着脚四平八稳的商场大哥们也纷纷加入了竞争,对于一个实力不算雄厚的超市,要打响名气真不太容易。好在这小子,没有跑到闹市和那些大牌较劲,而是和各个开发商联系,瞄准了新建设社区的配套超市。加上最擅长使用各种关系, 有两把刷子,他那花花绿绿的女伴也都愿意当他的红颜知己,帮他四处沟通,桌面上的、桌面下的手段都使唤上了,两年来,公司终于有了一定的规模,经营业绩也蒸蒸日上。他身边的花蝴蝶,也跟他口袋里的票子一样,越簇越多。
经常听可心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家诚哥哥又爬墙了!怎么就那么多女孩子喜欢花心大萝卜呢?”一想到这些,无名火就腾腾地上来了。小时侯思想品德课上一些所谓的理论终于在某人身上得到了印证。他是红着进去,黑着出来。
可心有些发呆。懒得管她,顾自十指如飞。这报告明天再不交,家诚一定会斜着他那双桃花眼把我看成烤鱼片,他那经典姿势相当欠扁。虽说不指望靠这工作发财(至少目前认为他还没有那能量让我发财),可毕竟食人之俸,就要对得起那点米粮钱。
终于砸完了最后几个字,看可心还趴在沙发上发傻,那支蛋筒已经融化了,在烟灰缸里蔓延得四处都是。
“女人,女人,你的名字是做作,是虚伪!装模做样。”送她两枚白眼球。
“你不是女人?这么损自己的同类。”她嘻嘻一笑,轻轻一推我;一看就是没有生气。总算是没有枉费昨天晚上一边打着哈欠赶报告一边和敬庭兄做“话疗”。看来他今天和好的姿态应该是相当可观,估计一会儿可心就得忍不住炫耀一番。真不知道这对冤家一天到晚折腾什么劲,又不是黄金剧场的情感大戏,总这么折腾不累吗?
爱情,可真是个大麻烦。
对这位杨兄一直以来深表同情。可心这个精灵古怪的丫头,如果没有非常强壮的心脏,根本没办法和她共处超过一个月,更何况这位杨兄已被她蹂躏了将近两年。其实这次他们闹翻的原因也很简单——敬庭是个传统的男人,被这个丫头折腾这么久了,加上两个人都已经不是孩子了,就想借婚姻让这个小孩子变成熟。我看他根本就是妄想。一是可心这个脾气,婚姻生活并不可能让她发生质的变化;二是他高估了自己在可心心目中的地位。就我的感觉,至少从可心一直以来渲染的来看,目前她还没准备为他折断羽翼做一尘世俗妇。
象我们这样,到了二十五六——女人不尴不尬的年纪, 家里有点底子,不介意多养条米虫,不是非靠男人生活不可;自己有份还凑合的工作,可以谋杀时间;又没有遇到能让自己产生走进婚姻冲动的男人——快乐或不快乐的独身,就成了自己忐忑地选择站立的一种姿势。
不过,一贯重视身材的可心,近日来确是胃口大开。我埋头工作时,她一口气吃掉了三根蛋筒——那是两天前小侄子来玩时买吃剩下的。等她拉开冰箱开始吃最后一支时,我忍无可忍:“可心,我看你还是嫁给他吧!”
一语吓掉了她刚咬下来的一口奶油。直接掉在了布艺沙发上——真有她的,一会儿又得剥皮干洗了。
“开什么玩笑!现在他追着我跑,结了婚,我不就得跟着他跑?不行不行!我才不会为这棵小豆苗放弃那么大一片森林呢!”
“如果你真对他没有意思,会象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吃东西糟蹋身材?还不就是有人要了,放下心了。”对这个矫情的小妮子,应该毫不留情地戳破她含情脉脉的面纱。反正她总习惯下手不留情地在我的伤口上撒盐,有来无往非礼也。
“温荻,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他?”看我终于注意到她,可心有气无力地问。她的眼睛里,倒是少见的迷惘。这或者是好事,至少说明她动心了。
“我也不知道,就象你说过的,我没有真正恋爱过,怎么能替你判断?人倒是个好人,要是对他感觉不错,可以考虑试一下。”
‘可我总觉得,这样就嫁人了,一定非常没有意思——女人一走进婚姻,好象一辈子就定型了。我有些害怕。”她抓住了我的手。
我明白她的感受。女人对婚姻,总是一半向往,一半畏惧。向往是因为婚姻代表着的温度,畏惧是因为我们不知道:选择什么样的男人才会让自己永远温暖。
大部分女人天生是爱躲避风险的。可婚姻,注定是与人生前路绝对相关的冒险。而这,必须自己选择,别人是帮不得的。
“喜欢就同意,不喜欢就拒绝,真有这么困难?”不太理解她的踌躇。如果敬庭真的让她如此放心,为什么不愿意尝试一下冒险?
“温荻,以后你会明白的。这谈恋爱和结婚,不完全是一回事。其实,他比你的那个家诚要忠诚一千倍,可我还是不放心。”可心看上去心事重重。
什么我家家诚?那匹大色狼和我有什么关系?撇嘴。
敬庭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温柔响起的时候,她立刻哼着小曲乐颠颠地冲了出去,早忘了刚才自己说过什么。
真是奇怪的爱情。
如果可能,我不想和它遭遇。真担心自己的心脏受不起这样的蹂躏。毕竟,见多了所谓人人倾羡的夫妻,如爸爸妈妈,人前相拥,何等恩爱;可谁知道,他们在家里相遇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又如家诚父母,原本也一样的恩爱,最后仍然一样各奔西东,组成了新的家庭。
看过了家诚在花丛中不断翩飞,更是明白了原来男人的爱情并不象女人想象的那样专情和浪漫。
所以,可心的踌躇并不多余。
爱情,毕竟不是套在指上的钻戒;它的硬度太低。
身边有只花蝴蝶
不可否认, 和家诚在一起,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什么大事小情,他都习惯地把我带在身边。而且,从公司筹划、运做、跑手续,,到正式开业、再到现在的基本走上正轨,我见证了公司的成长,也体会到了家诚身上许多从前打闹中无法发现的特质。
比如说——他的奸诈、两面三刀、口是心非等等。总之,当初他放弃音乐学经济简直是最聪明的选择,否则,现在一定又会少个地道的奸商。
就象现在,他热情洋溢地送走了蔡总,那语气和表情,比对亲爹还亲。可一转身,那脸就拉成了苏东坡的小妹:“以后我不在场,你不要和这条老色狼接触。老流氓!”完全忘了刚才把人抱得那个紧,还不断应允人家“好,下次请您吃饭我一定带小温一起去!”
简直啼笑皆非。人家岁数大点,头顶秃点,肠子花点,拉拉小手就是老色狼;他长得俊点,年纪轻点,就能左拥右抱,美其名曰“人不风流妄少年”。衡量自己和别人,他总是用不同的尺度。
“放心, 我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人家都以为是你吃剩下的。男人有几个愿意捡别人吃剩的?”这绝不是空穴来风。我知道公司里流传着类似的传言。
“冤枉死了,我一嘴都没有沾上过。真让我吃了,还能给他们留渣儿?要不,咱们顺应一下民意?”咸猪手伸过来想捞我的腰。
小看我!前一段穷极无聊,下班时无事可作,又去练习跆拳道去了。身手不算太差,那个老猪头想占我便宜,难;面前这个虽然是良种猪,可毕竟还是猪,绝对不能让他吃我的嫩豆腐。一闪身,就让他扑个空。
看着他那满脸不正经的调笑,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男欢女爱的追逐游戏?
“你老大不小了,为什么就不能定下心来,认认真真谈次恋爱,老老实实结个婚?”
显然,这种说教对他没有用处,我也早对说服他死了心。可不说心里还是不痛快。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他挑高眉毛笑:“还是——你想自荐作后备人选?让我想想,你排到第几号了?”一脸煞有介事状。气得我用高跟鞋的鞋跟恶狠狠地跺了他一脚,还用力在他那意大利原产皮鞋上用力凿几下,才不理会他那苦成一团的脸——谁叫他不识好人心,一嘴不正经。
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告诫了一句:“小心做好安全措施,千万别得什么怪病。”自己都嫌多事。于是踢上门,回去研究我的财务报表。
忘了在那本书上看过的:男人花心是天生的,好象和基因什么有关,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所以,我同情家诚。
如果书上说的是真的,那么家诚就只能说是一只本不想变成蝴蝶的毛毛虫。他不想变,可必须蜕变;因为他的本质决定了他会这样。就象我小时候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喜欢想: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变成人而不是只知快乐吃食和睡觉的猪,不是山谷中那朵随风摇曳的小雏菊?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想得太天真——说不定人家就愿意当蝴蝶。所以,不要奢望改变他,蝴蝶不能变成鸽子,这是永远的现实。那就只能祈祷有那么一朵绝世奇葩,能让他有停留的欲望。
只是不知道:到底要多么艳丽的花儿能真正让他驻足,如果一辈子遇不到,不就注定要永远在花丛中跳舞?一定会殚精竭力而亡。
为他叹口气:可怜的人。埋头开始工作。
正忙活着,妈妈难得来个电话:“荻荻,晚上早点回来,贺阿姨他们要来家里吃饭。你爸爸也回来。还有,叫上家诚。”
贺阿姨就是家诚的母亲,生母。他现在还有一个继母。他的父母,在他出国前离婚,后又相继火速重新再婚。
一直怀疑自己的爸爸妈妈一定也会重新演绎他们这一出戏。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只是奇怪:他们为什么愿意象现在这样继续貌合神离,而不去踏出让对方重新开始的一步?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没有必要因为我而迟迟不动。
这么多年了,那根神经已经麻木。相信他们现在对我说:“我们要离婚。”我一点都不会吃惊,顶多会拥抱他们一下。毕竟,现在他们和离婚没有什么两样。
看看下班时间快到了,不由得轻松起来。刚哼着小调收拾完东西,家诚的脑袋已经探了进来:“荻荻,动作快点儿。我妈刚才又打电话催了一遍,让我们早点回去。”
家诚小时侯就表现出了男子汉非常强烈的保护欲。据说,他六岁时,一次宋伯伯和贺阿姨打闹,宋伯伯对着自己妻子屁股来了一巴掌,结果让他看到了,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咬了他爸爸一口,咬完挡在妈妈身前,大喊一声:“不许你欺负我妈妈!妈妈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小小的身子,肉乎乎的胳膊伸的直直地伸展开,象一只可爱的逞强的小鸡仔,站在母鸡妈妈身前大喊大叫:“妈妈不要怕大老鹰!我来了!”
每每怀念起当年学诚的一些逸闻趣事, 贺阿姨脸上总荡漾着一种让人羡慕不已的幸福的微笑:她那骄傲的语气和表情,让我一直在想:如果以后有孩子,一定也要个儿子;儿子对自己的母亲的那种感情,一定会比爱人的更要渗入骨髓。“我们家学诚,从小就懂得怜香惜玉。将来谁当他的媳妇,一定非常幸福。”那时她就经常这样说。
怜香惜玉?这一点在家诚身上可是显露无疑。尤其是他从美国回来后,简直就成了个花蝴蝶;不过好在,在年轻可爱的女孩子占大多数的卖场里,他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所以大部分小妹妹们还以为这个钻石王老五是可神情款款的主儿,那里知道一下班他就投奔了美女们的怀抱。
“兔子不吃窝边草。我的原则很明确,从不勉强别人,也不愿意让人勉强。”这就是他的态度。有时真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突然发生那样大的变化,看来环境确实能够改变人。出国前,他还恨不能把要和自己妈妈离婚的爸爸掐死:“你怎么能朝秦暮楚?你准备给我树立一个什么样的榜样?”那时谁能想到——今天的他会比他父亲还要放浪:宋伯伯至多是又选择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可他——却满世界淘弄美女。宋伯伯教导他几次,也被噎了回去,现在已经不管他了。大家似乎都寄希望于我身上,希望我能劝导他一下。这种事儿劝有用吗?再劝几次他还以为我迫不及待地想贴上他呢——那些小丫头已经把他给惯坏了。
怀念从前的家诚;现在的家诚,虽然有成熟的风度和看似儒雅的外表,可已经不是以前的家诚了。所以说——男人都是变色龙。不变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诱因。
一路,家诚挂着耳机,边开车边不停接电话,那语气,一听就知道对面是个美女。
“没办法,家里还有三个大美女等着我去孝敬呢。”
“啊,你没见过,我媳妇,我妈,还有岳母。”
“谁戴戒指啊。你也不想想,我这样的人才,能被人轻易放过了?不骗你——你们这些女人真奇怪,实话不愿信,假话也不肯信。”
“好了,美女,别伤心了。你可是我的红颜知己啊。周末有兴趣一起到郊外散散心吗?”
估计电话对面是个有个性的女子,他一定是被骂了;见他灰头土脸地摘下耳机,我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让你花。早晚会让你碰到制住你的。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那就娶了她呗。”他满不在乎。
“学诚,你真的变了。”我对他的改变有些无力;已经劝过很多遍了,他还是老样子:“你真以为会有女人能为自己丈夫的风流史自豪吗?你现在的样子,比你爸爸更能伤害女人的心。”
“如果她相信我是永远忠诚的,她以后才会伤心。如果她愿意正视真正的我,至少以后不会那么难过。知道你是为我好, 放心,我是色而不淫。至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如果一个男人能对自己的花心如此理直气壮,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也没有用。估计他是在美国出车祸时把脑袋给撞坏了,毕竟那次他深度昏迷了好几天。否则怎么会变成个满脑子精虫的冲动派?
他专心开车。我无语。
超市里的意外插曲
今天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决心再为公司奉献一把,到家边上的“快购”超市为公司增加一点人气。
这是公司的第三家连锁分店。新开张不久。一切都是新的。职业习惯,我手插在裤兜里,四处晃荡,查看促销活动效果,端详员工的工作情绪······正晃荡着,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告诉我:有人在附近观察我!
目光四处扫荡——顾客们推着购物车在身边来去,似乎没有人愿意站下身把目光多余地在这个短发、一身中性打扮的女子身上。
但那种被人注意的感觉仍然在。这让我浑身上下仿佛正快速窜过凉飕飕的感觉,摸摸裸露出的手臂,已经起了一层大大小小的鸡皮疙瘩。
是谁在注视我?这种莫名的感觉,让我有些害怕。
我其实不是胆小的人。从小时候起,爸爸妈妈就经常在外面忙,忙着应酬。一个小女孩子,就敢一个人在深夜一个人跑出去买东西,从来没有想过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后来,就慢慢爱上了一个人在商场、超市闲逛的感觉。直到有一天晚上,跑到市区一家新开的超市逛,意外地遇到了那个和爸爸亲昵地挽着手购物的女人。
这就是他们每天晚上的“应酬”!对于他们来说,外边的人都需要“应酬”,独独这个女儿——是不需要人陪伴的。当时,我从他们身边冷淡地走过。看到了父亲眼中的不安,还有他那声“荻荻,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为什么不回“家”?时至今日,想起那天的场景依旧感到好笑:为什么那么晚了,“你们”仍然不回“家”?现在,那还能称为“家”吗?
记得当时我冷冷地回了句:“请问您哪位?我好象不认识你!”扬长而去,留他一个人狼狈。
现在,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却让我感到浑身发凉。
从来不相信鬼怪神仙。所以固执地想找到那目光来自何处。一定是有人在打量我——一定是!
假装漫不经心地转到调味品边上, 这时,那种如针刺在背的感觉突然消失了。扭回头看了几眼,视线所及之处,除了酱油、醋,就是麻辣油,居然没有一个人。
奇怪。回身倒退着走了两步,“哐——”一声响,是脚踝撞上了购物车。
很疼。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脚踝确实是很脆弱的身体部位,更何况——浑身上下最女性化的地方就是这脚了——穿了双白色系带凉鞋,加上不是上班时间,没有穿袜子。
弯下身子开始抚摸脚踝。然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我头顶响了起来:“实在是对不起,刚才没有注意到······”
这个声音,让我想起央视一个专门给各种广告配话外音的一个男声:语速慢、低沉,略有些沙哑,有着一种被人称为“有磁性”的感觉。
抬头看看这个方才无心顾及的购物车旁的男人:三十左右年纪,长相很“严肃”。一件浅灰色短袖衬衫,深兰色西裤;他应该是个不爱说话、不爱笑的男人。因为他的眉间有两条细小的纹路。购物车里堆放着炒锅、砧板、菜刀等一大堆厨房用具,而且还是价格中等偏上的。好,又是给我们送利润来的。
“没关系,也怪我自己,倒退着走。”虽然很疼,可我忍住了。
“怪我,你倒退走,后脑勺上又不长眼睛,自然会撞上;我也是被货架挡住了视线,否则不会一拐弯就让车轮子······”
“真不怪你。没问题的。”放下刚才不自觉地掀起的裤脚,我咬牙站了起来。不想再和他罗嗦。一个陌生的路人而已。
“这——这——真没有问题?”他搓搓手。
我有些不耐烦了:这个男人,也太罗嗦了;难道想让我找他索赔才满意不成?况且只是点皮外伤,所以我直接抬腿走人。
通过未购物通道走了出来,我坐滚梯下楼,习惯性地站到了右侧。
“对不起,小姐;麻烦你让一让。”一个年轻女子从我身边快速经过,怀里抱着个孩子。
在下行的滚梯上抱着孩子这样快步走——忍不住为她捏把汗水。
“小心,注意安全!”还是职业习惯,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女子可能被我这一声叫住,楞了,回头看着我。一个沉静的女子,看上去岁数不大,应该比我要小一两岁。有双漂亮的大眼睛。
她的唇角突然向上微微一翘,象一只刚剥去皮露出粉色菱衣的菱角,给了我一个很美丽的笑。
我有点发傻。她真漂亮。尤其是这一笑——美女是人人都爱看的。走在大街上,遇到漂亮女孩时,女人的回头率一定比男人还要高。
“小心,要下电梯了!”忍不住又提醒一句。她对我一笑,回过头去,抱着孩子下去了。
我紧随着她下去。看到这个女子正站在对面的服务台边上,专注地看着什么。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寻了过去——是家诚的相片。
在我们超市的每一个收银台边上、服务台内的示板上,都可以看到这个超级自恋的家伙的大头照。“无论在店内消费遇到了什么问题,请您致电给我。”大头照下是这位总经理的联系电话。当然,不是他的手机,是他可怜的助理我的联系电话。而在下班时间,办公室的这个座机号是转移到我的手机上的。简直是没有天理。因为现在的高科技手段,还能有几个人拥有百分百属于自己的休息时间?下班时间一样也在家处理公事,为乱七八糟的事绞尽脑汁。
就我看,这臭小子把照片挂在这里的目的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女孩子们的大胆——真让我接到过几个被他相片中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煞到的女孩的电话,于是上演了这样的对话:
“您好,请问您是宋总吗?”
“对不起,宋总正在开会。请问您贵姓?小姐有什么事?”
“你是?”
“我是他的助理。”
——明显长舒一口气:“那他的会什么时候能开完?”
“请问小姐贵姓,和他有约好吗?”
“这个你不用管,告诉我他什么时候能自己接电话就可以。”
“宋总有交代,如果有什么事由我全权处理。您可以告诉我。”
“我和他之间的话,不方便和你说吧,很私人的。”娇滴滴的语气。
寒毛直竖。
“对不起,我想他可能没有时间接你的电话。“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他什么人?“有些气急败坏。
“小姐,我告诉过你,我是他助理;不过,我还又另一重对他来说更重要的身份,你说我和他什么关系?“
百分之百没有人回答;一般会是一声尖叫后,电话就被恶狠狠地挂掉。
真是急性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讲下一句:我还是他最亲爱的青梅竹马的小妹。这么沉不住气,难怪没有一个能捆住他的。
不过,从不担心会误伤。因为他的莺莺燕燕都知道我的怪脾气,从来不打公司电话找他,直接手机的干活。其实我的原则也很简单:公是公,私是私;办公电话是用来处理公事的。这方面,我还是非常赞成那个宋花心冠冕堂皇的话的。
现在,这个女子也在出神地看着那张照片,看着宋大少为充斯文戴着平光无框眼镜的脸。
“这个宋总年轻有为,倒是才貌双全。”可能她感觉到了我在身后的注视,回头冲我一笑。
偷窥人家被发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假装逗她怀里的孩子:“你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小家伙真招人喜欢。多大了?”
“快一岁了。”象任何一个欢喜人家关注自己宝宝的女人一样,她的脸上满是笑容:“小女孩。”她的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小婴儿的小脸蛋肉乎乎的,真招人喜欢。摸在手上,感觉软软的。我很喜欢孩子。有时想:如果以后不结婚,也一定要生个小宝宝,感受一下那种为人母的喜悦和被人依靠的感觉。
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小颖,不好意思,来晚了。”个子不高,和这个小婴儿一样肉乎乎的,看上去很憨厚老实。随意地套着件已经有些褪色的大T恤,沙滩裤,穿双大凉鞋,是她的老公吗?这一对夫妻的反差可真有些大。
“来,嘟嘟,和阿姨再见!”肉乎乎的小手被捏起来晃了两下。男人对我客气地一笑,接过了孩子。
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禁心生感慨:帅哥美女,往往是童话和小说中的组合;这样清秀的女子,有着脱尘的气质,却和这样一个不拘小节、相貌平庸的男人携手一生;这往往就是现实的生活。
从离开超市,到拐进“翡翠居”,那种身后有人的怪异感觉又浮了出来。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小区里几乎少见人影——因为这个小区是人车分流的,这个时间,出来走动的人并不多。
我不动声色。开始放慢脚步。头僵直着,似乎正对着正前方,但眼睛其实正在仔细观察被玉兰花路灯拖在地上的长长的身影——只有我一个人的。
似乎,除了偶尔清风拂过道旁树的树影婆娑,那轻微的叶片“沙沙”声, 还有我的脚步声,就再没有别的了。
我住七号“烟波水色”:为了搞清楚是不是真有人在身后跟踪,我迅速闪进了和六号“流光翡彩”楼间的一米多高的观赏花木区,蹲了下来。
果然,等了两三分钟,就有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应该是个男人。
一道清晰的黑色阴影投了下来,然后停住了。我抬头看了看:一个男人正站在相距大约两步远的一单元楼口处,地上放着几个大购物袋。他正在口袋里掏着什么;然后,他顿了一下,突然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有些紧张,往后一缩,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幸好我穿的是牛仔中裤,否则一定会被花枝扎几个眼。
“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那略带沙哑的男低音响了起来。
是在超市遇到的那个男人——那个有着迷人嗓音的男人。
路灯下,他英挺的眉毛簇了起来,眉间的“川”字更明显了:“你还不出来吗?准备继续坐下去?还是需要我去找保安帮助你?”语气已经有些不和善了。
笑话,明明是我想抓贼,怎么自己反倒被人当贼审?不服气。双手一撑地,我站了起来,顺手在裤子上蹭蹭手上的泥:“谢谢!我想不必,可能现在需要叫保安的应该是我才对。”
“是你?”他可能认出了我,突然笑了起来:“你躲在这干什么?”
对面房间的男人
“少和我嬉皮笑脸。这位先生,显然我并不认识你,你倒是猪八戒倒打一耙——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白白有这样一副动人的嗓音。做这种贵鬼祟祟的事。抬头挺胸,藐视他!
“小姐,我怎么是跟着你?我家就在这儿!显然,是你在窥探我吧。如果你对我感兴趣,可以直接问我,我会告诉你的,没有必要使这些手段。”
看不出来,他还挺牛。
“我是这里的老住户,怎么没有见过你?”
“老住户?”
“是,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了!”这里是爸爸妈妈给我准备的婚房。原来在家里实在太冷清,两层楼,一到晚上,浑身总觉得冰冷。于是搬到这里,算是独立自由了。
“那——我确实是新住户。你好,我是周达明,昨天刚入住这里。”他的大手伸到了我面前:“需要我帮忙吗?”
这小小的灌木丛,何需假借他人之手?自己跳了出来。仔细端详着他,虽然他笑得依旧沉静,却仍然未能完全消除我的狐疑:“你真的没跟着我?”
“没有。我不远处确实有个女孩子,不过好象不是你。至少个头上不象。”
这句话我理解为讽刺——我那一米五九的身高一直是我心头的痛。
其实,就算他跟踪我,也不会承认的。但他的样子,确实不象那种爱盯女孩子稍的无聊男人。所以我拍拍屁股走人。
“小姐叫什么名字?”他在身后问了句。我懒得回答。虽然算是前后楼,可我相信——和他是不可能有什么后续故事的。
回到家里,打开电视,光着脚开始擦地板。一个人的日子是很自在,自在地感到内心空洞洞的。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住着孤零零的一个我,有时候安静下来,真的非常难过。
我把音响声音调大,擦擦额头的汗,到阳台上透气。
夏日的微风,送来了隐隐的栀子花香。今年春天刚种下的栀子花,现在就已经开了,在路灯下,那一簇簇的花儿染上了淡淡的黄色光晕。
凉风吹散了身上的阵阵汗意。悠闲地伸个懒腰,无意间一瞥,看到了对面六号楼,和我的窗口正对着的那一间;一个男人,正在厨房里转来转去。什么时候有人进住的?那间似乎从我入住那天起就一直空着。
回屋掏出了看演唱会时买的望远镜,站在卧室窗口往那边看过去——果然不出所料,就是那个周达明。
我不是偷窥狂,对别人的私生活向来也没有太大兴趣。可这个周达明,真的勾起了我的兴趣。我站在落地窗帘边上,肆无忌惮地观察着他,看他在厨房里摆放那买回来的锅碗瓢盆。看来,他倒没有说谎。应该是新搬进来的,因为——窗户洞开,连窗帘都没有。发现他似乎若有所思地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我连忙拉上了窗帘。
心还扑通乱跳。要是让他发现我正偷窥他,会怎么想?我简直是昏头了。算了算了,接着擦地板。可想想刚才的自己,怎么都有些心虚,所以把客厅的窗帘也拉上,又把空调温度调低。
不管他——一个陌生男人而已,不过就是个子挺大,长相棱角分明,还有副让我神往的好嗓音吗?这样的男人多的是!翻出了几张老片子,到里面寻找那深具异国特色的帅哥——看,一大把一大把的,各个比他帅。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先在客厅里伸展着肢体跟着光盘跳了一阵操,然后下楼进行我那风雨无阻的晨运。
和这个姓周的男人煞上了吗?刚跑到中心广场,就看到他正架在双杠上练习。
“嗨,真巧!”他跳了下来,对我一笑。
是真巧。巧得让我觉得不正常。拉长脸,我礼貌地点了下头,打消了在这里练习器械的念头,绕场一周后继续跑。
身后有人跟了过来,很快就和我并行了:“你很讨厌我?可不可以知道原因?”
我停下脚步。这个男人,看上去应该是比较成熟稳重的,怎么会这么烦人?
“没有原因。我就是直觉地不喜欢随便和女人搭讪的男人。” 一句话,已经足够打消他继续跟在我身后的念头。
“这位小姐,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随意和女人搭讪的无聊男人。想认识你,是因为觉得你亲切。你长的很象我一个好朋友的女友,不过她比你要胖些,是长头发。见到你就让我想起那个好朋友。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
“如果这给你带来了困扰,很抱歉。”
接下来,我围绕着小区又跑了一大圈,出了一身臭汗才作罢。
洗完澡趴在阳台上看风景,忽然看到了那个姓周的男人,提着一大袋子东西正往回走。注意到他的眼睛正向二楼我的房间飘了过来, 不自觉地摇摇手示意一下。刚才洗澡时已经忏悔过了:我没有必要这样神经过敏。一个新搬进来的住户,只是和善地和你打声招呼,干什么这么紧张?
不料他象没有看到我似的,直接转身上楼了。真是个小气的男人!现在开始痛恨自己的眼睛,干什么视力这么好,看这么清楚,给自己添堵。
反正他也看不到,恨恨地对着对面的房间竖起了中指。比量了两下,却看对面的卧室窗户推开了,他笑吟吟地站在窗口,一时间这手指缩回也不是,竖着也不是,灵机一动,手势一变,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开始装模做样地练起了瑜伽的“拜日式”。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正远远地眺望着我这边的臭男人,脸上现在挂着的笑容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门铃声适时响了起来。这种时候,也就可心能舍得来骚扰我。
果然是她。一看那拉长的脸,就知道是专门来倒苦水的:“气死我了,这截烂木头!我要和他分手!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一定会崩溃的!”
她跳到了放在阳台上的竹床上:“你说说,到哪里找这么愚蠢的东西?啊?上次求婚我拒绝了。今天,我心情好,其实是想和他提这事儿的,可总不能自己开口吧?正好电视上放广告——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好,我就说了:这一款戒指好象很漂亮,不知道我戴上合不合适?你知道这个呆子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经验告诉我,即使知道也要装不知道。我憋住笑。
“他说,”可心叉着腰开始学了起来:“可心,这钻石其实是没有多大意义的;一个死物,不明白你们女人究竟爱它什么?不能吃也不能用,就是切割成多面体的透明体而已。听听,这是什么话?简直就是木头!”
这个家伙,确实是木头。
“我看他最少有一点优点:掉到水里不会淹死——先天条件好嘛!”
“你少挖苦人!”可心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真是,就许她骂得,一听别人说他不好,她还不干。
看着她苦成一团的小脸蛋就好笑:“我看你们哪,简直就是副标准对联。”
“什么意思?”
“没听说过?上联是‘在上为帅’,横批是‘天蓬元帅’,那你说,下联是什么?”
“在上——在下;为——是;天蓬元帅,自然是猪了。在下是猪?臭丫头,连你也调戏我!”她嘴巴一瘪,看样子要哭了。这下我谎神了。看来这次她被那木头气得不轻。
“好了,别生气了。你要不是猪,为什么总为同样的原因是生气?都到了考虑结婚这份儿上了,就该学会互相体谅了。总为同样的事儿犯气不值得。你呀,不能总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是相互的,不是谁求着谁,你不能总是这样一副他追着你的心态和姿势。这样时间长了,一定会影响你们的感情的。”这话,说的有些怅然。我那骄傲的妈妈,何曾想过她会败在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手下,从此只能做有名无实的温太太?
可心突然抱住我:“我不要,不要,不要!如果和他过一辈子,我会闷死的!”
她的喊叫声可真够吓人的。忙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后背:“真是个小傻瓜。可心,这种事没人勉强你。要真没办法接受他这样的性格,和他分开也没有什么。不过一定好好考虑一下。一个人的优点和缺点,有时候是由看他的人决定的。要是欣赏他,许多别人看来的缺点也能成优点;要是不喜欢他,别人认为的优点也会看不顺眼。真觉得受不了,就先不要考虑结婚。就你这脾气,让你婚后当猫头鹰,一定比杀了你还难受。”
可心的长发有些凌乱,伸手替她拢到耳后。一抬头,发现周达明仍然站在窗口,抱着双臂看着我们。
可能是发现我在看他,他冲我们这边招了招手。
“这个男人是谁?”刚才还把鼻涕眼泪抹了我一身的可心马上就来了精神,伸手对着人家招呼起来。
简直把我的脸都丢光了!
希望开始新的生活
家诚这些年来变得有些浮躁,耐性比小时侯少了不少。比如现在一一我不过是上楼取了样落下的东西,才五分钟不到,他不耐烦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来出来:“你属乌龟还是蜗牛?二楼啊,你爬都爬下来了!”
“不耐烦就先走,又没有求你送我。”对他这种人打击起来绝对不能留情。本来就没要求他接送,是他自愿的,说什么高级贴身保姆不按时到岗会影响他的效率,在确信我不会去考驾照后,边叫苦边开始接人。
下楼时发现他靠在车边正无聊地接钥匙玩。正要招呼,看到了周达明。我们相对一笑,点头示意。
“他是谁?”家诚帮我拉开车门,随口问了句。
“六号楼对面。”随口一答。
他就没多问。
车上了道,因为有心事,也就懒得开口。家诚一直在看我的脸色,我感觉到了,干脆装瞎子。
“有心事?”他突然一个急转弯。
“没长眼晴?这么大的标识不知道此处禁止拐弯!”我一向算循规蹈矩的人,一看急眼了。
家诚微微一笑:“放心,我自有道理。”
什么意思?我顺着他的故作神秘的眼神看向后视镜。
“看到没?那辆黑色福特;从出小区后就一直跟着我们了,你说,这车里坐着的,是不是那个和你打招呼的那个男人?”
他懒洋洋地看我一眼:“行啊,还小有魅力;这小子居然当着交警的面转弯跟上了。”
你不也一样!心里嘀咕了一句。
“刚才他一直想超我车,我就憋在他前面,估计现在是一肚子火。”
“无聊!“白他一眼。看到路上较劲的驾驶者我就暗骂他们没脑子。所以他总说我不明白男人。就象我管开车慢的叫新手,他就翻翻白眼,说声:“这是新手?这是头熊!”然后按着喇叭从人家边上快速超过。
两个目无交通法规的人被拦截下来是当然的。
被拦下来时,那辆福特终于得以和家诚的宝马齐驱。从车里钻出的周达明脸色有些狼狈,估计他不是那种爱违反规则的男人。家诚倒是一脸无所谓。而我,冲他一笑,而后抱臂做壁上观。
交警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我一贯认为:男人一穿上制服,都会平添种特别的英武之气,更何况这个小伙子本身基础就不错;我对帅小伙子笑了两下,倒把他笑得不好意思了,脸有些红。看上去应该是刚上路执法没多长时间。所以一看到周达明的加拿大驾照就有些发蒙。
“我不是故意的,今天是有急事,加上刚回国,路况不熟。我一定尽快换驾照,还有,一定尽快摸清楚规则。”周达明对小伙子下着保证。
看来这个小伙子确实是刚上路,架不住周达明的诚恳、宋家诚的马屁和我的媚笑。这两个家伙走了狗屎运,居然轻易就被教育一顿后放走了:“好了好了,下次一定要注意!”
小伙子经过我身边时,腼腆地一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难得见到这么好说话的,帮他一把吧。于是示意他过来。
小伙子兴奋地走了过来。我附在他耳边,轻轻告诉他:“你仔细看看,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了眼,前门好象只关了一半。”
立刻,他的脸色是又羞又愤。我马上后悔了:还不如不告诉他。他转身就跑了。果然是只菜鸟。
“怎么,勾引不成吧?”家诚啧啧有声:“老了,脸这么嫩的也敢上。”
不理会他,对周达明笑了笑。
家诚拉开车门,突然来了句:“先生,刚才我是不是见过你?真巧;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笑得有些尴尬:“是挺巧,没想到我们顺路。我到城市广场。”
家城探头出去,冲着那辆福特的驾驶舱喊了一声:“那倒真是巧,我们也在城市广场。你不是不认识路吗?继续跟着吧!”
一踩油门,他又在路上发起疯来。吓得我连忙拉住扶手:“你不要命了!本姑娘还没有结婚生子,还不想死!快慢下来!”
等他慢下来后,冲我得意地一笑:“那小子投降了。废物点心,这点速度就受不了了?这么快放弃。已经被我们甩掉了。”
我则被他一路蛇行扭得直犯恶心:“你就等着接罚单吧。等你分被扣光了,看看谁是废物点心!”我沿途给他数了。他违规经过的电子眼数量都赶上他剩下的分了。估计不久他就得重新去进修了。
“这样轻易放弃的男人,不适合你。”等车驶进城市广场的停车位时,家诚对我说了句。
我叹气:他又有什么资格对我选择男人的标准指手划脚?更何况,我和周达明之间,仅限于晨练时的招呼和见面的点头而已。
“家诚,以后开车一定要慢点。记得你开始学车的时候并没有这样拼命的。如果你出了意外,阿姨和伯伯都会非常难过的。”
家诚并不看我,他突然安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我伸手去开车门;这时,他开口了:“如果我真的出了意外,你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难过?”
他的语气,认真的仿佛不属于他。我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回答:“当然会。养只小猫小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是吗?”现在的表情似乎不该属于玩世不恭的家诚。这表情让我想起了出国前的他——俊秀的面孔上有着淡淡的忧郁。
“妈妈告诉我说,以前你曾经对她说过,长大要找个象我这样的男朋友。”他嘴一歪,又恢复了他的吊二郎当:“看来是她想多了;人家只把我当家里养的小猫小狗。”
心里不是滋味。看着他放肆的笑,总觉得这不是真实的他。
“人总是会长大的,所以我也在变。以前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哪个女孩子青春期不做梦?不过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说实话,以前的你还值得我去把你当成自己寻找男朋友的标准。出国前,虽然你经常和我一起打打闹闹,可从来万事顺着我,温柔体贴,对周围的人都很好,最重要的是珍惜身边仰慕你的女孩子,从不糟践她们的感情,从来以礼相待。可现在——你变成什么了?花蝴蝶?浪子?没有好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爱人。也正因为你,让我终于对男人彻底失望。”
我下了车,关上门,补充了一句:“我和周达明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你犯不上和他飑车。这样的举止反倒让我觉得你幼稚可笑。”
家城进办公室时,已是二十分种后的事了。
推门见到我时,他的表情让我想起闯祸后等待责罚的小宠物。不过决心这次再也不心软。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宋总,这是我的辞职申请。”我把信封推到了他面前。
早就料想到他会又意外的反应;可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你什么意思?我一句玩笑话你就要辞职?温荻,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他似乎想把天花板给喊塌。
“我会等到新助理上任后再走的;如果你心中没有合适人选,我可以给你推荐两个,一男一女,你可以自行选择。”
我的话并没能熄灭他的怒火:“除非你说出足够的理由,否则我不批准!”
真是好笑。如果我真的想走,不用他批准,脚长在我身上;我也不缺那个把月的薪水。我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安静下来。
“你不是丢三落四的人。早上你上楼找东西时我就猜到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解决。你应该知道现在你在工作上对我的作用有多大。我需要你留在我身边。”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拉我在沙发上坐下。
“是,我回去取的就是这封辞职信。”这些天因为这事,一直在犹豫,要下决心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早知道我就该不理会你,直接开到公司来,还掉什么鬼头!”他咬牙道:“为什么突然要辞职?”
“和新助手配合一段时间后,你就能发现,我的位置并非无人可以取代。我不是什么商业天才,我能做到的,别人一样可以做到。”昨天没有睡好,太阳穴有些突突直跳:“我辞职完全是个人原因。”
“什么个人原因?”他靠了过来,我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不适。
“你也知道,我现在也老大不小了。爸爸妈妈一直希望我能尽快成家,所以别的方面也没有对我多做要求。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我对婚姻的兴趣不会比上班大。爸爸上周和我提过:如果我真的没有近期结婚的打算,不如出国去继续读书;趁着现在还看得进去,也顺便可以结交些新朋友,没准儿还能认识个把可选择的结婚对象。”
爸爸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我认真考虑了一周,决定接受他的建议。我也希望自己能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家诚瞪着我:“想读书,刚毕业的时候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只能在心里苦笑。谁能知道在国外读书连假期都不舍得回来的他其实是在外面花天酒地?要是早知道,我绝对不会留在这里被他嘲笑:“妈妈告诉我说,以前你曾经对她说过,长大要找个象我这样的男朋友。”
“积累点经验,再读MBA自然效果不同。”
不想和他罗嗦,我站起身:“我想去你读的那所学校,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迷恋得那么久都不愿回家。爸爸帮我办手续呢。我先会去姑姑家住一段时间······”
“是不是如果你结婚,叔叔就不会逼你去读书?”他抓住了我的手,然后,迸出了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如果那样,我们可以结婚!”
你是我的一半大脑
家诚一直神情严肃。从上车,一直到车到翡翠居。
“荻荻,我还是早上那句话:如果你不同意我的求婚,我绝对不会同意你辞职。”
“为什么?”我的头已经疼了整整一天。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你已经变成了我的一部分。就好象有人问你:我切掉你的左手好不好?你会同意吗?”
真是好笑。我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地位和作用,今天才知道。
我重重摔上车门,在车库里喊了起来:“宋家诚,我看透你了!你是个彻底的自私鬼!你有替我想过吗?”
“我怎么没有替你想?我不是向你求婚了吗?”他追了上来。
“就因为这样,我才发现自己真的错看了你。你怎么这么卑鄙?连婚姻这样的大事,都可以拿来作为达成目的的手段吗?”
“我根本就不爱你,让我怎么嫁给你!”
紧急刹车声为我这愤怒的喊叫做了配音,还有随后的手机铃声。
周达明停下车,探头出来:“需要我帮忙吗?有什么问题吗?”
接起手机,我冲他挤出丝笑容:“谢谢,没有问题。”
“谢我干什么?”可心在对面发傻:“什么没有问题?”
“我在和别人说话。什么事快说。”
小妮子太兴奋了,以至于没有发现我正怒火中烧,扯着高八度的嗓子开始喊:“我发现新目标了!这次我决定主动出击!哈哈,公司新来的人力资源总监太酷了,符合我的梦中情人的全部条件,我看中这个了。我就是要让那块马上要变煤炭的木头看看:我可心小姐想要男人——什么样的都能手到擒来。踢走他是因为有了更好的。”
“可心,晚点我给你电话。”直接切断电话,我冲跟在身后的家诚喝道:“不要逼我瞧不起你。跟着我干什么?!”
“好,我承认刚才太冲动。可你不能这样说走就走。你忘了我回来时对我的承诺了?”家诚追出了车库,跟我上了楼,还自觉地进了房间。
我当然记得。当年在美国,他就是因为出去自驾旅游期间的一场车祸,深度昏迷了好几天。等伯伯阿姨知道消息后哭天喊地赶了去,他已经恢复出院;他们回来时,就听说他有点脑震荡后遗症,回来一看果然,一天到晚丢三落四,以前的事儿,和他提起来,有的甚至细节记得比我还清楚;有的干脆就干瞪眼,一问三不知。他还理直气壮:“我脑震荡后遗症;从小到大我的事你都知道,所以你一定要在我边上帮助我;我记不得的,你一定会记得的。你是我的一半大脑嘛!”
那时真冲动,居然同意了;后来就被诓来给他卖命。在现在看来——这小子没准儿是故意诓我。毕竟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他连究竟几粒儿都记得。再说因为多了解了些医学常识,知道脑震荡后遗症也就是些头痛、头晕、疲乏等现象,是有可能对受伤发生的时间、地点和伤前不久的情况回忆不起来,可一般对伤前越久的事记得越清楚,所以才会被称为“近事遗忘症”。而且一般不久就会恢复。我还真多情,当时居然真当回事儿。后来和他对质,他先是奸笑说什么“你自己愿意相信,关我什么事”,后来又一脸严肃:“我是真有不少事记不清了。”也不知那句是真的。
“我哪是你的什么大脑,左半脑还是右半脑?你简直就是放屁!”一生气,我也忘记了保持卫生。
家诚诚恳地看着我:“当然是右半脑;你对我比你知道的还要重要。”
我哑言。随他怎么说好了。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气我游戏人间吧。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女孩子安定下来。”他站起身,走到了窗口处站定:“可我没那个福气,没能找到第二个温荻。”
什么意思?看着他站在窗口的挺拔身形,我心中突然涌上了疑惑。
“荻荻,哪天我找个人给你加装防盗窗。你晚上睡觉总开着窗,又是二楼,太不安全。”家诚回头看我。
我刚张嘴,立刻被他堵住:“好了,不用和我提辞职的事了。我会去和叔叔说的;你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老远相信他绝对不会放心。你没有去过自然无法体会,一个人孤独地身在异乡,什么意外都可能会发生——我不就是个例子吗?”
“我姑姑在那——”
“你姑姑在纽约;可你求学不在纽约,不是吗?不要和我争了。如果你真想读MBA,在国内找个学校也行。”
本来这事爸爸也只是个半真不假的建议,推动到现在的辞职很大程度上是我自己的意思。他去找我爸说,这事一定得泡汤。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家诚“刷”一声,拉上了落地窗帘:“还有,记得一回家拉上窗帘。我看到你对面那个周先生边在厨房炒菜边往你这边看,晚上你一定是衣着暴露地在屋子里走——又一个独身女子,这不是招呼人家上来吃吗?”
他都走了好一阵子,我还坐在沙发上发呆。
就这样继续下去?和他无望地继续纠缠?看来,我和家诚是不可能在一起了。虽然经常大喊单身万岁,可心里毕竟还是偶尔会想想和一个心仪的男子共度余生的日子。现在已经肯定,他不可能是那个男人。
收拾好东西,自己走人?犹豫了一下,手机响了。
“不要给我打那些什么不告而别的怪主意。除非你以后不想和你爸爸妈妈联系,否则一让我知道你在哪儿,你惨了!”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我瞪目——这个男人,简直是,简直是让那帮无聊的女人给惯坏了!
折磨了一晚上床板,早上跑步时都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周达明和我点头一笑,并未如往日那样直接与我擦身而过,倒是转身跟着我跑了起来:“荻荻,昨天那个男人是你男朋友?”
不喜欢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隐私;他毕竟还只是个陌生人,所以,我抱以淡淡一笑:“周先生,你可以叫我的全名温荻;如果叫不习惯,称呼我的英文名字Wendy也可以。”
“啊,你原来姓温,一直没有正式讨教;那你也不用总叫我周先生,称呼我达明吧。”他停下步子。
我笑笑,继续我的晨练。没有想过要和面前的周先生有什么交集,所以为一个简单的称谓争执并没有任何意义。
进一步接触
看到静芬和我对面坐着时,家诚语气提高了八度:“你进来一下!”
静芬显然被他那平日不显露于人前的坏脾气给吓了一跳;我小声告诉她:“没关系,他只是纸老虎,喊是喊,不会怎么样。”
他用惊天动地的关门声回应了我的话。
“我以为你想了一周,已经彻底想明白了;你把她弄进来征求过我的同意吗?我的办公室外边多了个秘书,还得人力资源部通告我我才知道。很好,连个助理我都管不了,看来我应该回家卖烤地瓜去了!”
“你先别生气;我最近总感觉工作压力非常大,想来想去,还是应该给你配个秘书,这样如果哪天我有个小病小灾也可以帮你处理一下业务。本着慎重的原则,我准备先试用一段,先考察一下······”
“以前你不就没有什么小病小灾的?”
开玩笑。人吃五谷杂粮,哪里会没有生病的时候?以前不过都是一咬牙挺过来了,所以才有比他还全勤的记录?他还觉得理所当然了?
“反正爸爸也不让我走了,我就在这城市继续呆下去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即使不生病,也该允许我有些自己的私事要处理吧?比如以后成家、生子;还是现在准备就好。”
最终静芬还是留了下来。不过已经不象刚开始那样兴奋了。可能发现原来这个宋总并不象大家印象中那样笑容可鞠、平易近人。
想不明白家诚。我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比较敏感的不算笨的女人。他对我绝对不是没有一点意思,从最近他那反复无常的举动可以看出,他对我还是很有些意思。可为什么他能对外边的莺莺燕燕那样主动,却独独对我矫情?算了算了,这么多年守着株无望的花花草,我也有够笨的。其实就应该学习可心: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只要不瞎,满地跑的都是。
比如现在正在厨房窗口对着我喊“wendy”的家伙。每天早上晨运总能遇到他;家诚接我上班时总能遇到他,他天天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周达明,然后警告我离这个男人远点儿,因为他感觉这个男人对我好象不怀什么好意。
“有没有十字螺丝刀?借用一下!”
当然堵在门口把螺丝刀塞给他打发他走人——不是什么待客之道;而让进屋正看到饭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听了人家的赞美不客气句“吃了没?要不一起简单吃点”似乎也不太合适。所以客气之下,螺丝刀被放到了茶几上,周达明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他吃相斯文,也没有发出我想象的譬如“怎么味道这么怪”之类的评语。吃了两口后,眉头稍微皱了一下,然后对我一笑。比家诚强多了。家诚吃了两次,把我辛苦烹饪的大餐攻击为“浪费调料和原料”的“罪孽”。之后我就再没有让他光顾过我的饭桌。
他倒是知道进退,也没有多问些私人问题,却很技巧地让我了解了一些他的情况:三十三岁,加拿大籍华人;现在在一家公司任人力资源总监。原来可心说的那个酷酷的Colin周居然就是他。
真是巧。于是问起他是否认识一个叫苑可心的女孩子。相信对可心那样的小美人胚子,大部分男人见过后都会有印象。他也不例外:“你说的是人力资源前台的那个小专员啊?很活泼的一个女孩子。”
“是啊,她是我的好朋友,那天站在我家阳台上和你打招呼的就是她。”因为他是可心青眼有加的男人,所以我的语气也热络起来。她那种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个性,是该有个这样的男人帮她压阵脚。
吃完饭,等我把碗筷收拾到厨房回到客厅时,看到他正站在客厅那排墙上的搁物架前若有所思。
“这个每天来接你的男人——是你的男朋友?”
架子上有两个小相框,一张是我和家诚还有他父母的合影,是他出国前照的;一张是家诚和我家全体成员的留影,是他刚回国爸爸妈妈给他接风时照的。国外的几年生活使他改变了很多,整个人气质上都有了变化,包括他额头上那道因为车祸留下的浅浅的疤痕。
“他?”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回答了句:“我的上司,不过我们两家关系非常好,他爸爸和我爸爸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我和他也是。关系很好,但不是男女朋友。”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他已经看出了我的心虚。不过没有点破,回了我一个微笑:“有个一起长大的朋友多好,一定有非常多幸福的回忆。我也有个一起长大的小妹妹,和你一样可爱。”
“可爱?”这个形容词让我啼笑皆非。如果把这个词用在可心身上一定合适,用在被可心称呼为“故做老成、老气横秋”的我身上,好象不那么合适吧?不过女人从来是不排斥正面的赞扬的,包括拐弯抹角的有些虚伪的赞扬。
“你还是长头发更可爱;这张照了有几年了吧;看你们脸上都是一种年轻的阳光。”他拿起家诚出国前的那张照片,看了看,又把目光转向我,很认真地说:“你这个青梅竹马的上司,似乎变化比你更大;你只是成熟了些,他——好象整个气质都和现在不大一样了。”
“是吗?所以说环境能改变人。”我随口敷衍了句:“他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击中了。到美国M大进修完毕回来,一身资本主义的臭毛病。”
周明达笑出了一口白牙:“是吗?不过还真巧,我就是M大毕业的。他哪一年毕业的?”
这个消息让我感到异常兴奋。原来家诚不为我所知的几年居然还有个见证人:“你听说过他吗?”
“校园里的华人虽然不算太多,可不至于各个认识。”他的笑容很温暖,让人有安心的感觉;我也因为自己的冒失感到不好意思:毕竟,觉得家诚优秀还是有许多个人心理因素在里面——走出去后,在那所英才辈出的学校里,家诚可能也就是一名普通的华人学生。
“我学的是哲学,而且本人爱静,平常很少和别人有太多来往。”
学哲学的?上学时我最头疼的就是那些“用某条原理分析某件事,或指出某事体现了某种原理”;而面前这个男人,居然能把读到专攻哲学的社会学硕士学位,景仰景仰——也让我觉得他有些古怪。
“哲学是非常有趣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一下。”
对他微笑的这句,我是连忙摆手敬谢不敏。
不过他谈笑风声的样子倒和我原先的想象相差很远。看来真是人不能仅看第一印象。所以他抬腕看了看表,礼貌地说:“不早了,以往这时候你就休息了;我就不打扰了。”
“你怎么知道我几点休息?”我每天晚上九点半就上床;不管是否能睡着,就那样在床上挺着。所以可心说我是不知道珍惜夜晚大好光阴,其实她那里知道:我那是一个人实在安静的无聊;看会儿书,听会儿音乐,我不睡觉干什么?
“和你住对面,你几点关灯还是能看到的。”他站在门外,对我回身一笑:“还有,你一个女孩子住二楼,没有防盗窗还是比较危险的,尤其是夏天——我看你好象习惯开窗,不喜欢用空调。这样吧,这个周末我反正也闲着,帮你找个人安一下防盗窗吧。”
他这个提议倒是和某人的相似。不过某人说的可是想防他,不知道他知道后会怎么想。忍不住乐了。
等他走了,我忽然觉得一阵轻松。哼着小调,清洗完碗筷回到客厅,发现他借的那把十字螺丝刀仍然孤零零地躺在茶几上。
拉开窗帘,看到对面的窗户是黑着的。算了,大晚上的,我又不能喊“周达明,回来取螺丝刀!”明天再说吧。
我有预感:如果不现在就把我的最新发现告诉可心,她一定会跟我急。所以打电话告诉了她。她的尖叫声一定会让邻居疑心发生了什么刑事案件,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有110到她府上报道。
“真的?真的?天哪!我真想过去亲死你。”然后一阵啧啧声,耳朵都快让她震聋了。
“行了,少献殷勤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求我?”知可心者温荻也。
“真是我的小棉袄。你今天就晚休息一会儿吧,把房间收拾一下,明天晚上拉你家那个脚夫来帮我搬家。我要近水楼台!我要搬到你住的地方去!”
哎呀——我的头,真的开始疼了。这个小魔女来了,我的日子还能有好啊?
达明的竹马青梅
周达明倒是行动快,这点比那个花心萝卜强。
周六一早,他就找来了安装防盗窗的安装公司,先装我的,再装他的。可心兴奋地来回跑,整个房间里都是她清脆的声音:“喝水不?”“达明你先坐一会儿”······头回看到在异性面前一贯矜持的她这样热切。
可心已经顺利地搭上了他的便车,好一起到位于开明大厦的公司上班。所以借这个机会,吵吵着要下厨做饭感谢他的免费接送。
“估计我家重新装修好要几个月,一直要麻烦你,真不好意思。”饭桌上,可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弯月。
“没关系,又是同事,还顺路,你还是Wendy的好朋友,应该的。”
可心就是懒,可她的菜确实做的非常不错。我相信周达明的称赞是由衷的。
正吃着饭,他手机响。等他回到饭桌上时,他对我们说:“对不起,你们先吃,我去接一个朋友。Wendy,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有个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她一会儿要过来,我去接她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总感觉最后那句话他是看着可心说的:“一直以来,她可是我心目中的未来妻子典范。”
看来,有这种感觉的人不止我一个。他一出门,可心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喊一声:“狡猾的男人!这回我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倒是独身,可不见得没有女朋友啊。怎么这么倒霉!是不是好男人都已经有主儿了?”
等我们见到那个女人时,可心也无语了。因为这个女孩子确实非常漂亮。用漂亮形容她可能有些俗气。她身上有一种非常高贵的气质。
“介绍一下:段静仪,这两位美丽的小姐:Wendy,可心。”达明热心地介绍。
美丽温婉的段小姐先对我伸出了手:“这位小姐我见过。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她握手的时候非常有力,一点也不象她外表那样柔弱,至少——这应该是个见多识广的女人。只是——她不是那个抱着孩子在超市服务台看着家诚相片发愣的女人吗?
因为刚才周达明似是有意的暗示,可心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意气风发。她趁我到厨房洗水果跟了进去,拽住我:“你说这周达明怎么把他的青梅竹马带你这儿来了?我们有必要认识她吗?还是这家伙看上你了,想和你套近乎?”
真是一派胡言。虽说我还有几分颜色,可自知之明是有的:“怎么可能?你当我是什么美女吗?可能就是想让我们认识一下她吧。”其实我心里也在犯嘀咕:他怎么不把段静仪带回家里,却带到一个还不能算是朋友的人家?
不去管它。我撵可心去客厅陪他们,她已经兴趣大失,小声道:“他狡猾得很,刚才都已经明明白白拒绝我了。一定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看来我确实不是倒追的料,还是老老实实等男人追我吧。”
真是。就这点精神头,我看着她直摇头。她心一虚,就出去了。
等我端着削好的果盘到客厅时,周达明正坐在沙发上看足球比赛,段静仪站在那儿拿着相框出神地看着——她好象对家诚的相片非常感兴趣?上次在超市就感觉她看家诚相片的眼神有些奇怪。
可心正在接电话,一听她那语气就知道对面是家诚:“我问问她,可能是手机没电了;我们没出去,达明帮我们找人安防盗窗,我们得看家。”
一听她这答复,我就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遭受什么样的狂风暴雨。
从她手里接过听筒,我把听筒靠耳朵远远地举着;果然,家诚的语气阴沉而恼怒:“我不是告诉你我会安排的吗?你找那个姓周的干什么?!”
“他家也安,两家一起安不方便谈价吗?这事你和我较什么劲。好了,什么事以后再说。”我小声回他。心虚地看看,果然,包括段静仪,也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
家诚非常敏感。他立刻反应过来:“他现在也在你家里?”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他说了句:“你给我出来!我在家里等你!如果半小时后你不到,我自己去抓你!”
“我就不去。喂,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这样指挥我?”还没喊完,电话就被挂掉了。
简直就是精神病!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段静仪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浑身不舒服。
“达明,看来温小姐有事要出去,我们就不打扰了吧?温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先走了。”她冲我温柔一笑。
“对了,温小姐,你男朋友就是快购的总经理?”
“他是我老板,我们从小是好朋友,不过不是男女朋友。”
“看来,你和他们兄弟两个的关系都不错嘛!”她在玄关处换着鞋子,忽然来了句。
我一楞——什么意思?兄弟两个?家诚哪里有什么兄弟。他明明就是家里的独生子。
“家诚是家里的独苗。”
“是吗?”她不以为意地一笑:“刚才我以为相片里的是兄弟两个呢。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不象一个人。看来是我眼睛花了。”
“你可不是眼睛花了。两张相片差了好几年呢。”周达明把手提袋放到她手里,和我道别:“谢谢你们的招待。改天欢迎赏光到舍下小坐。”
“一定一定。”我把他们送了出去,那种怪异的感觉开始慢在心里慢渗透开来。
“刚才我以为相片里的是兄弟两个呢。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不象一个人。”段静仪的话,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拿着两个相架,我反复端详:真的不象一个人吗?
不错,家诚从国外回来后,似乎变了很多:人比以前瘦了些,额头多了个疤,脸上的几点痣据说是被他激光去掉了——还有些别的小的变化,说话有时前言不搭后语。当时我还取笑了他一顿,一个大老爷们,还臭美,居然还去美容,还知道修理自己原本很张狂的眉形。开始听说后笑到肚子疼。因为他父母的离婚,显然他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否则怎么会做出激光点痣这样的小女生才会去做的事,而且出国期间一次都不回来,就连出了意外也是醒来后才联系我们。
“metrosexual”真是个可怕的名词。好在后来经过我的长期观察,发现他其他方面还算mandom。否则我真要把他归类于变态一族了。我还是很排斥过于讲究的男人的。我可以忍受一个男人阴柔的样貌,却绝对无法忍受言谈举止的女性化。男人,还是应该有男人的样子。
我有过感触:修整一下自己的眉形,看上去整个人也会有不小的变化。可能就是他现在相较从前更注意修饰自己的外形,所以才看上去有那么多变化。就象现在,相比刚回国时,家诚的气质仍旧有变化:这么长的职业生涯历练,他成熟了许多。
看来,应该是她多虑了。就连可心也这么想:“我怎么看不出来这是两个人?俗话说:相由心生。人的长相随着经历增加总是多少有些变化的。这个女人到底存什么居心,做这样荒唐的猜测?!”
可能因为达明的介绍,可心对段静仪似乎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奇怪。可心是个率性的女孩子,我非常喜欢她的个性。可惜的是,她也有所有女孩子经常犯的毛病:把太多希望寄托在爱情和婚姻上,对另一半或可能出现的另一半存在太高期望。所以,她才会又一次在婚姻的大门外止步。
真心希望她能找到理想的另一半。看过身边那一对对貌合神离的爱人,对婚姻,我早就不象她那样充满憧憬了。不过我倒是非常羡慕她——真希望自己能和她那样百折不挠,永远自信,而且能坚持自己的信念。
我就不行。比如现在,刚才还铁口铜牙坚决不去,现在却已经站在了家诚的房间里,看他直直地瞪着我:“你是故意的。是吗?”
他这句话,听起来倒象是肯定句。
家诚的求婚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站在那里,谁也不说话,沉默持续了两三分钟,或者是更长。
客厅里弥散着一种压抑的低气压。让人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你绝对是故意的。我警告过你,那个男人对你有企图。”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对我能有什么企图?男人对女人的企图——也不完全是坏事。我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周达明应该还算个比较好的男人吧。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和他来往?”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而冷淡,我不要在他面前认输。
“你——”他恨恨地扭过头:“不知好歹。你才和他交往多久,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个好男人!”
“你甚至没有和他直接交往过,又为什么要否决他?”
果然,他哑口无言。
“如果你是找我来吵架的,我不感兴趣;如果有其他事,好,直接告诉我,我还有事要出去。”我不准备再和他废话。这样没有营养的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说我一直以来在心底确实对他抱有那么一份幻想,他一直以来的若即若离已经让我感到了厌倦。
“坐下。我说完你再走。”家诚应该是气得不轻,他的眉梢在轻轻跳动,我听到了他深呼吸的气息:“坐下,不要再惹我生气。”
然后,我的手被他握住了。出乎意料地,一枚戒指套上了手指。我有些呆住了。
“嫁给我。我投降了。不要再继续折磨我了。”他坐在我身边,轻轻说了一句。
“嫁给你?你能保证对我的忠诚吗?”冷笑。这个男人以为婚姻是什么?就是太多这样的男人的存在,才会有那么多女人为爱伤心,因为婚姻失落。
摘下戒指,在手中把玩。样式简单,倒是符合我的审美观;那剔透的钻石,在旋转中闪过眩目的光彩。确实很漂亮,否则女人不会对它这么着迷。
“记不记得小时候一次,姑姑给我寄了个玩具做礼物。其实,我对玩具一直不太感兴趣的,就把它随手放在了一边。”
家诚的呼吸声就在我耳边,显得异常沉重。他似乎在发呆。
“后来你来了,你非常喜欢那个玩具,一定要我送给你。你毕竟是我的大哥哥,也很少主动找我要什么东西;照理我应该给你,可不知道为什么,你一说要,那个玩具立刻就招人喜欢起来。结果也没有给你。你还记得这事儿吗?”
家诚的记性有时候非常好,就象现在这样:“记得,那时候我上初二了,怎么不记得。”
记得就好。“那次你挺不高兴的。还是妈妈劝了半天我才让给你。半个月后我去你家随口一问,才知道又让你同学要走了。”
“人不是玩具。结婚不是简单的占有。家诚,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占有欲也非常强。这么多年我一直洁身自好,并非出于什么高尚的原因,其实就是单纯地希望在今后的爱人面前能有值得尊重的砝码,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到那个男人。所以,我不能和你结婚。因为如果真的结婚,我能知道自己的下场——一定会和那个玩具一样。不错,我是爱过你,我也知道你心里明白。也是你自己用三天两头的约会彻底消灭了我对你的这种想法。”
“我和那些女人没有什么的。难道男人必须要不和女人有来往才算好男人吗?就是约会、谈天而已。”
家诚倒是一脸诚恳。这种话如果我今年十七岁可能会信,可我现在马上二十七岁了,我不是傻子。
“你敢发誓和那些女人从来没有过进一步的关系?”
他不敢,他不是柳下惠。
“我只是个正常的男人······”
借口,全是借口!就象爸爸回复我那句话:“你一定要理解爸爸。爸爸是个正常的男人;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能忍受家里的妻子用冰凉、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和自己分居那么久!”
他们总有理由。如果能占便宜,还能享受到那种被人崇拜和依赖的“成就”感,他们怎么会拒绝免费午餐?
“可我敢发誓,真的只有两次,绝对不会带来任何问题的。而且婚后我绝对不会再······”
拿起背包,不和他罗嗦,我转身就走。
“你明明知道我爱的是你!你就是胆小,怕你自己留不住我!”
家诚并没有追上来,只在我身后喊了一声。
“是。我是害怕。不过,你也未必有本事能留住我。一个不专情的男人——是没有资格做我的爱人的。”
关上门,我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有些发软。不争气的眼泪也竞相想要涌出眼眶。嗓子发干,鼻腔内有些酸涩。抱着背包,我忍不住靠着门框蹲下身来:为什么人要做出个理智的选择会这么难受?这就是女人们明知道错也纷纷跳进一个又一个婚姻陷阱的原因吗?因为这种舍弃的痛苦远远胜过那种自己预料接受后可能带来的变故?
家诚开门的声响惊醒了我。猛一起身,腿脚有些发麻,整个人一个踉跄,一下就和身后的他撞在了一起。
“你又是故意的?”他的声音、他的气息让我感觉到了一种无助的恐慌。我被他紧紧地从身后抱住了。头顶上顶着他坚硬的下颌。
“你也舍不得我。我猜的没有错。”
我听到了门被关上时一声清脆的响声。我似乎听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扑通、扑通······好象在害怕发生什么,又好象在期待着什么。
当那火热的唇片落在我的眼角时,我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可我没有。
激烈的拥吻使房间里的温度在瞬息间愈加升高······如果有第三者再场,一定不会相信:这是我和家诚之间的第一次接吻。
我们,在对方心中,似乎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象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对于指上戴着钻戒一边兴奋一边懊恼的我,在客厅里对着光碟跳得一头大汗的可心是这样安慰的:“早就看出你们两个有问题,还偏和我强。这不应了?还总教育我,一定要理智,要慎重。爱情面前,理智算什么东西?!”
“要真理智,你就不该接受他的戒指;而我,现在就应该和那截老实木头呆在家里对着电视机发傻。”
婚前恐惧症
结婚这样的大事显然必须要通告父母。
还在犹豫、挣扎中,就先后接到了爸爸、妈妈兴奋异常的电话:“你决定和家诚结婚?太好了!”
爸爸这么说不奇怪;可妈妈也这么高兴,让我多少有些纳闷:“妈妈,我还在犹豫;总觉得他不见得适合我。”
“傻丫头,毕业后你一直跟在他身边,不就是在等这一天?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没有哪两个人能在婚前一眼感觉出合适还是不合适。担心他不专情?家诚这个孩子我比你了解,我看着他长大,他会是个好丈夫。他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花,我留神过的。你总骂他花心可能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爱之深、责之苛。跟着他,你也不会吃苦的。”妈妈宽慰我。
“当然,妈妈自己不是个成功的例子。不过荻荻你要知道,无论和什么样的人结合,都面临着风险。”妈妈的声音里浸透了惆怅,让我不由得心疼。
“和叔叔现在关系好吗?”妈妈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已经维持很长时间了。
“如果关系不错,你们就结婚吧。”真不明白他们既然已经找到了新欢,为什么非要死要面子,守住现在的婚姻,结果大家都得不到快乐。
“傻孩子,等你到了妈妈这个年龄就知道了,年轻时候以为生命中最重要的爱情,已经不再那么重要;那种长久以来的如同亲人般的感情才是最难割舍的。老了,能遭遇激情是好事,但那激情毕竟不能燃烧太久,否则自己也受不了。”
可能是因为我没到那个年纪,对婚姻的感悟还没有他们那么深。所以仍旧理解不了。
“荻荻,你从小就是个独立的孩子,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有些地方你象我,太好强;男人感觉不到你对他的需要。你现在还年轻,等岁数大了就知道了,身边还是应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要不然,那种寂寞和孤独,不是现在想象的那样轻易可以克服。”
周一家诚依旧来接我,仍然在楼下很碰巧地遇到了周达明。周达明应该是个非常有规律的男人,按部就班,出门时间非常准确,这点和我挺象。
家诚牵住我的手——我理解这个举动应该是示威。
“早上好。”他的眉飞色舞让我觉得自己似乎是他正高举着向对手炫耀的战利品:“又遇到你了。周先生,我正好有个好消息希望和所有认识的朋友分享:我和荻荻准备结婚了!”
周达明倒没有多少异样,只是看了一眼我们紧紧握住的手,微笑着道了声“恭喜”。
“Wendy,祝福你。”他握住我的手很光滑,略有些凉。
去公司的路上,家诚一直轻快地吹着口哨。这让我疑惑不解:“家诚,和我说实话,你以前真不认识这个周达明?你对他的态度很奇怪。”
“不认识,我骗你干什么?你没看他刚才那表情,哈哈!”他好象很得意。
心里有些别扭:“我倒看不出他刚才的表情有什么异常。”
“你怎么能看懂呢?我是男人,只有男人才能看懂男人。我捷足先登了。”他趁着红灯,把头凑过来亲了我一下,吓我一大跳。
一天忙碌。如果真的要和家诚结婚,就不再准备和他继续共事。毕竟,这种关系太特殊,个人感情势必会对工作效率和一些具体事件的判断产生影响,所以准备最近几天就把工作交代给静芬;辞职后准备先在家休息一段,再出去找份新的工作。相信重新找份一般的工作对于我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一整天都和静芬泡在一起,事无巨细,一件件交代下来。中间被家诚有事无事地喊进办公室,有意无意地吃了几次豆腐——果然我的顾虑不是多余的。
晚上要和家诚父母去吃饭。虽然我接受了家诚的戒指,也明白了婚姻肯定存在风险的道理,可就这样让我们结婚——我还是接受不了。所以晚上的晚饭肯定无法确定婚期。我还需要时间。家诚说我是婚前恐惧症;昨天可心对我在房间里如同困兽的举止也是这么下的结论——但纵使一个女人再冷静,也不可能如此镇静地面对突如其来的婚姻。
正忙着,接了个电话,声音似曾相识:“请问是温小姐吗?”
“您是?”耳熟,应该听过这个声音。
感觉到了电话那端的微笑:“温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段静仪。还记得我吗?”
那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女人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她能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更何况前天才正式见过面。
“段小姐,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虽然卤莽,但确实我没有给过周达明电话。
“要知道你的电话并不难。你们的宋总经理的电话不都需要由你过滤吗?他的相片下的电话不就是你的号码?”她还在笑。
没有任何原因的,我忽然打了个冷战。难道是屋里的空调太强?
“听说你和宋家诚要结婚了。”
“是的。”相信她应该不是专门打电话来祝福我的,我们的关系没有到这个程度。
果然。
“你了解他吗?”奇怪的问题。
“段小姐,我相信我比你更了解他。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在他身边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冲冲地回了句。
“温小姐,你别生气,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一句。你真的确信要嫁的这个人就是一直以来认识的宋家诚吗?”
冷不丁又打个冷战。
“段小姐,麻烦你能不能说了再明白一点?请问——你和家诚到底是什么关系?”
忽然想起了那天她怀中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宝宝,好象叫什么“嘟嘟”。
“那个嘟嘟,是你的孩子?和家诚有什么关系吗?”
浑身发冷。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扭头一看, 家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什么嘟嘟?你在和谁通电话?”他眉头拧了起来。
对面的电话断线了。我“喂喂”两声其实是徒劳无功。
“一个朋友的电话。”静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果然如人说的,鬼在人心里;段静仪的话在我心里播下了怀疑的种子,现在的家诚——在我眼中竟然有些怕人的狰狞。我强自镇定。
“好象听到你们提到我的名字,还有什么‘嘟嘟’。”家诚看上去很镇定;或者是因为现在我对他产生了疑心,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鬼祟。
该直接问他吗?宋家诚,有人告诉我你不是以前的那个宋家诚。那——我面前的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察觉他大的异样?难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记忆力和判断力也有了偏差?
“你认识那个叫嘟嘟的小孩子?”盯住他的眼睛,我有些紧张。
“嘟嘟?一定是个很胖的孩子。不认识。”回答的倒很干脆。
“收拾一下,今天我们提前走。我在停车场等你。”家诚拿着车钥匙走了。
犹豫了一会儿,我翻看了坐机上记忆的来电记录,匆匆抄下刚才段静仪打进来的电话——是个手机号码,应该是她的手机号。
留着吧,应该会有用。她既然勾起了我心头的疑惑,就欠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家诚在我家过了一夜
晚饭吃得没有什么滋味。或者是太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感,伯伯和阿姨都看出了我的不快;他们一脸慈祥:“多吃点,荻荻怎么不高兴?是不是臭小子欺负你了?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教训他!”
家诚在桌底下捏住了我的手,咬着我的耳朵说:“高兴点儿!怎么了?搞得好象我在逼婚。”
趁着他去卫生间,我问阿姨:“那年家诚遇到车祸——医生是怎么说的?除了有脑震荡,还有其他异常吗?”
“怎么了?”阿姨摸一下我的头:“怎么突然问这事儿?”
那次车祸据说非常严重,所幸并没有留下大的伤害。但毕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所以我基本上没有问过他们。
“家诚怕我们担心,恢复得差不多了才通知我们。就这样,我们去了看到他肿胀的脸还是吓了一大跳。”
这么说,他们当时并没有见到医生,自然也不知道诊断结果。所谓的诊断结果自然是家诚说的那些。
回国后,家诚对他父亲的态度倒有了明显好转;不象出国前,见到他父亲象见到仇人。席间大家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家诚执意要送我进门。
因为家诚喝了酒,所以我们打车回来的。都快十点了,可心不知又到哪儿疯去了。我伸出手按亮玄关的灯,一股冲人的酒气喷了过来,手被抓住了。
“不要开灯。”伴着火热的呼吸,耳后灼烧一样,仿佛吃了辣椒后的阵阵火辣。家诚的手伸到了我身前,把我搂进了他怀里。
“荻荻,为什么不高兴?你不愿意嫁给我?我知道你一直想和我在一起,我看得出来。”
他的语气——是有些圆滑的调笑,让我又羞又怒。不错,我是一直喜欢家诚。这种喜欢,在和他共事、一起为快购的共同加班加点打拼的日子里竟不自觉转化为男女之爱。女人很容易爱上事业有成的男人;以前,我以为宋伯伯逼迫易感、善良,甚至有些脆弱的家诚放弃他心爱的艺术去选择经济类专业是个最大的错误,后来才发现是我错了——人被逼迫到某一步时才会迸发出无穷的潜力;这些年,在伯父的扶持和帮助下,家诚竟然也展示出了让我惊叹的管理天分。当他戴着眼镜,在会议室里平静地听汇报时;当他拍着桌子,大声训斥着屡次犯错的高级主管时;当他一副二流子似的痞子样,得意地跟我炫耀又有个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时,我对他的感觉也渐渐变得复杂——从前的家诚,显然会是个好丈夫的人选,却难以激发异性对他的激情;而现在的家诚,显然已经不安于室,但他的多变却有种无形的诱惑力。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被他吸引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不过,自认自己还算聪明,不愿意沦落为他的裤下臣——那些女人,有几个能被他珍惜和记住?
现在,家诚灵活的舌尖正在勾勒着我耳朵的轮廓;从不知道耳朵是这样敏感的身体器官:甚至能感受到他舌头上小小的颗粒状的粗糙;还有那润湿的感觉;半边脸开始发烧,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家诚,你别这样······”
回答我的是耳边的一阵轻笑:“我们快结婚了,不是吗?我吻自己的未婚妻,有什么不对?”
身体被扳过来,我被家诚按到门板上;眼睛已经习惯屋子里的黑暗,我看到了他晶亮的眼睛, 浓郁的酒精味道扑鼻而来。
浑身好象没有力气;没有喝酒,怎么也会醉?嗫嚅着,虚弱地说了声“酒臭······”
“好好臭臭你!”酒精味儿跟着滑腻的舌溜进我的口腔。他的手从我的下颌转移到颈项、肩头;是不是因为我身体发凉?他的掌心发烧一样热······
甜蜜交织着微微的酸涩冲击着我,后背的冰凉和前面紧贴的火热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当家诚的手探进我的裙下,我一个哆嗦,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因为头被按压在门上,我清楚地听到了钥匙旋转的声音。家诚一定也听到了,因为他正吻着我的肩头,伸出手去,“啪”,门保险被扣上了。
这一下,我清醒过来。连忙伸手拉上已经半开的裙子拉链,推开一身酒气的家诚:“可心回来了。”
可心已经开始拍门:“荻荻,你在屋里吗?快开门!你没事儿吧?”
等她终于冲进屋,看到正斜着醉眼的家诚搂着我的家诚,一脸的焦急又变成了尴尬:“啊——你在这儿。”
脸一定是通红的。因为我感觉到了脸上的滚烫;刚才一慌,内衣带子绞着扣上,现在浑身不自在。让我更不自在的,是可心身后周达明那锐利的眼神。
“你到家了,我先回去了,再见。”他走了。我的脸更烫了。
“我们今天晚上加班,嘿嘿。”可心一阵干笑,换上鞋子就跑掉了:“我绝对不是有意打扰的;你们继续,继续。”她窜进卧室“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继续个鬼!现在我是灰头土脸。真恨不能挖地三尺。偏偏身边这个家伙腆着脸,还在色咪咪地啃我的手指头。真是喝多了。
好不容易把他运到沙发上,脱掉了鞋子——看来他今天得睡客房了;就他目前这状态,上了出租车估计也没办法自己下去。“家诚,家诚,起来刷牙,刷完牙休息。”拍拍他的脸,希望能闹醒他。酒量不好还装,醉成这样活该!
叹口气,看看面前这个似乎已经快速进入梦乡的男人,不起来就不起来吧,找条毯子让他在沙发上凑合一夜吧。
等我收拾停当,毯子刚一落到他身上,刚才还微阖着的眼睛一下张开,于是连人带毯子扑倒在沙发上;刚才还酩酊大醉的家诚一下变成了清醒的豹子:我马上被他压在了身下。
“放开我,你不是醉了吗?你耍诈!”他但笑不语。
被他沉重的身体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头顶上的灯光如此明亮,明亮得有些刺眼。
“家诚,窗帘没有拉——放开我!”终于推开身上这个沉重的男人。
我看到了周达明,他正靠在窗口,习惯性地双臂互相交叠,不知正向窗外看着什么。硬着头皮拉上窗帘,刚才被家诚激起的热情已经消散一半。管他怎么想——我怕什么?!
但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回身看家诚,长长的布艺沙发已被他庞大的身躯塞满。此刻的他,头发凌乱,有种孩子般的稚气。觉察到我的靠近,他睁开一只左眼,不怀好意地笑:“拉窗帘干什么?嘿嘿,是不是想鼓励我······”
原来一百四十多斤突然掉到地上是这种沉闷的声音。看他一骨碌从地上翻身起来,扶着腰坐在地板上哎吆哎吆地哼唧,我哈哈大笑:“让你图谋不轨!活该。”
趁拉他起来的当儿,练习一下久违的鹰爪功,他正龇牙咧嘴,可心拖拉着拖鞋作贼一样露头了:“你们速度挺快啊!”被靠枕砸了好几下,狼狈回屋。
一夜无话。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我失眠了。原因无他——因为客厅里那个正打着呼噜的男人。没想到这房间的隔音效果这么差,也没想到平日人模狗样的家诚睡觉居然打呼噜兼磨牙!
我是个生活作息非常规律的人。虽然一夜辗转,梦梦醒醒,早上还是依旧按时醒来,套上运动短装下楼跑步。出门时,沙发上那个呼噜了一晚的男人已经安静了下来,睡得很恬静。轻轻拨开碎发,露出的是额头那道明显的白色伤疤。面前这个男人——会掩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周达明似乎是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会变脸色的男人。当我们边聊天边走回来时,家诚站在阳台上大声喊叫着我的名字, 他只是抬头看一眼,甚至看不出脸色有什么变化。
“快点上楼吧,他是不是等不急了?”这话怎么咂摸都象有些挪揄的味道。脸有些发热,还得假装若无其事。家诚一定看错了,这不是对我有感觉的男人应该有的反应。如果家诚没有看错,这样心思深沉的男人就太可怕了!
“你天天和他一起锻炼?”吃着可心做的早餐,家诚严肃地对我说:“离这个男人远点儿。”
“达明是个好男人。你干嘛把他说得象坏蛋似的?”可心因为心上人被非议,有些恼火。
“日久见人心。”他一脸高深莫测。
是吗?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显露出怀疑的表情。家诚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以前——他应该是认识这个周达明的。那么,周达明也一定对我说了谎。只是,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在段静仪那里,是否会有他们对我隐瞒的事实和答案?
解开疑惑的试探
段静仪的声音很温柔:“您好!”
接通的一刹那,有种挂断的冲动,可还是忍住了。
“您好,我是温荻。”我相信她一定在期待这个电话。这是一种感觉。好不容易家诚见客去了,终于落空打这个电话。
“你对他有疑心了?果然,人都是经受不起诱导的。”她轻笑,显然知道这个电话的目的。
这句话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突然灵机一动:“请问你今天有时间吗?”
“我全天都有时间;现在我是休假期。”
“我下午五点半下班;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我想:许多东西还是面谈比较好。”
她很爽快:“没问题,我去找你吧。你们在城市广场,对吗?”
显然她对我的了解比我想象的多。也没有必要多费口舌打探为什么,反正下班时就会知道。东想西想,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一天心不在焉,犯了几个低级错误。就连静芬都好奇:“有什么心事?”
段静仪非常准时。当我和家诚走到城市广场大厅时,一眼就看到了她。一袭藕色长裙,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正站在一棵装饰用的盆栽边,冲着我们微笑。
家诚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快走,我想起来还有点事。”
强自抑下心头那种不安,我挣脱出来,让自己尽可能放松表情:“段小姐,你好!”
快步走向她。我知道身后的家诚已经停止了脚步。他正站在原地看着我们。
“家诚,你过来,介绍个朋友给你!”忍住心头慢慢爬上的慌乱,我招呼着他。他显然有些不情愿,眉头紧蹙地站在我身边。
“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小姐是段静仪,是达明的朋友;段小姐,这位就是我的未婚夫,宋家诚。”
他们两个相视而立,却不说话。
段静仪清丽的面庞上绽放的笑容,让人惊艳:“宋总,见到我很意外吗?”
家诚此刻的表情,不仅仅是意外。虽然他在强自镇定,但面部的肌肉已经有些轻微的痉挛似的颤动:“很高兴认识你,段小姐。”他的语气一反常态。平常见到美女他总是一脸垂涎。果然这其中另有玄机。
“宋总真是见外,得志后倒不识得老熟人了。”这句清冷的话,让我没来由一哆嗦;她眼神中那种本不该出现的凉意让我有些发寒。
“我们走吧!”她对我说。
犹豫着看了家诚一眼。他脸色非常难看:“荻荻,你要和她去哪儿?跟我回去,我有事儿跟你说。”
“这么巧?宋总也有话要说?不会和我要说的是一件事吧。”看来我是看错了面前这个温婉柔弱的女子,她的语气中透出阵阵寒意。
“家诚,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对面的咖啡厅坐坐?”既然是真有内幕,那就痛痛快快地揭开吧!
、
是他心虚吗?他放开了我。眼神中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算了。我回办公室等你。”
面前的咖啡升腾着热气,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苦涩和潮热。人不多,很清静。我们安静地坐着,聆听四围流散着的钢琴曲——是钢琴独奏Tear。虽然素日看上去坚强独立,可只有自己知道:我是个寂寞、孤独的女子。听着忧伤琴键下细碎的忧郁,感受那琴音中飘荡着的如烟往事,心就象秋日细雨中的一泓池水,荡漾着如粼的心事······不由想起从前家诚弹钢琴时那痴醉的神情,黑白键盘跳跃着敲响一串串乐符,而他的眼睛,因为这流动的音乐而心情激荡——从那晶亮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可惜,现在的他,早没有了弹奏的热情和激情。那架钢琴,相信已经成了单纯装饰性的摆设。
“段小姐,你知道些什么?”我们不是坐在这里听音乐的。
“你想知道些什么?”她微笑:“关于你或者并不太了解的未婚夫。”
她轻轻啜了口咖啡:“首先,我可以告诉你,刚才你的未婚夫说了谎,他并不是第一次见我。他认识我。我们在美国认识的。”
“你们是同学吗?”
她轻轻摇头:“我们怎么认识你就不用深究了。不过,我们确实认识。”
“他可能不记得你了。如果以前你们就认识,你应该知道他曾经出过车祸,因为这次车祸留下了后遗症······”
“车祸?”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古怪。
不祥的预感——难道,难道车祸也不是真的?
“温小姐,你不象那种容易上当的女人。你真相信这种发生在小说中的情节吗?”
她的手机响了。感到呼吸都有些费力:难道家诚真的在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们?遭遇车祸真的是个谎言吗?紧张地看着她姿态优雅地接听着电话。她并不避我。两句下来,我就猜出是家诚。
“你说呢?如果你不心虚,怕我说什么?”
“当然没有问题。”
“笑话,我段静仪是善男信女吗?”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可以;你现在在哪儿?你可以把她接走了。”
手纂成拳头,复又松开,掌心已经全是汗水;心扑通乱跳,脸也奇怪地发热:他们在说什么?这个段静仪和家诚到底是什么关系?
“好了,你未婚夫马上要来接你。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再问他。”她把手机放回提包,仍旧是温柔一笑。
“我希望你告诉我。”我不是傻瓜。约她到城市广场见,就是想看看家诚的反应,结果居然不幸料中;如果她不给我个答案,我怎么和那个险些成为丈夫的男人对质?
“提示一:家诚是不是经常让你安排他到美国的机票,但不是出差?提示二:你手上的戒指,本来应该属于我。”
她是家诚的女朋友?在美国认识的女朋友?如果家诚每次的美国之行都是为了和她见面,那他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他图的是什么?
看着她突然有些得意的笑,我的心翻绞得异常难受,胃部也开始疼痛——可能是胃病又犯了。
“你是他的女朋友?应该是过去式吧。他现在要结婚的对象是我而不是你。”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冷静,后背却开始冒冷汗。
“还有,既然你是他的女朋友,你和我说过的那些什么‘是否确信要嫁的这个人就是一直以来认识的宋家诚’又是什么意思?”指甲已经掐进了大腿,但却感觉不到疼痛,似乎已经麻木了。
“段静仪!”家诚喘息着冲到了我们身边:“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你不是不怕吗?”她站起身,对我来了句:“温小姐,此宋家诚已非彼宋家诚,他已经彻底变了。现在的他,和你不合适。”
她翩然而去。留下我坐在那里呆如木鸡。身边这个一脸焦急的男人的面孔突然变得这样陌生:他,对我隐藏了多少秘密?不便说出口的,甚至是不可见人的?
“你不要听她胡说。她简直是个疯子。”家诚的眼镜已经摘掉,他的眼睛有些发红,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她?还是为他自己?
“这么美丽、仪态万方的疯子?我倒头回见到。宋家诚,如果我今天和你取消婚约,明天你见到我,也会对另一个女人说我是个疯子?”
家诚一直在跟着我,我知道。可不想回头,不想看他;眼泪已经开始汹涌:这就是我挑选了这么多年才放心去爱的男人——一样也是个感情的骗子!
他跟着我跳上了出租车,推下去是不可能了。司机看着满面泪水的我和家诚一眼,马上回头看着前方:“到哪里?”
“翡翠居!”擦一下眼泪,抽抽鼻子——我这是在干什么?哭天抹泪的,以前自己不是最讨厌这样的女人?怎么现在自己倒变成这样了!
“师傅,麻烦你,东方花园。”家诚想把我带到他家去。怎么可能——这种时候,我有这个心情吗?
“翡翠居!”我斩钉截铁。
司机有些无措:“我说,你们小两口有多大点事儿?商量清楚再上车!”
“先翡翠居,后东方花园。”
这下,他没有反驳我。
用力揪手指上的戒指;前些天戴得还有些松动的指环突然箍得那么紧,手在不听使唤地颤抖;拽了两下还没动;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
“别哭了。”家诚伸手想把我揽进怀里,被我甩开;他的大手伸到我的脸上,有些笨拙地帮我擦眼泪。
戒指终于摘了下来。拉下还在面庞上游走的大手,我举起那曾已经象征着坚贞爱情的钻戒,冷冷地说了句:“戒指还给你。现在我对你的秘密已经不感兴趣了。我不能忍受自己的爱人一边向我求婚,一边还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
我不愿意相信家诚此刻眼中流露的是忧伤;这种忧郁似乎已从他脸上消失很久了。
为什么心里那么难过?
“以前我们是来往过;但从我确信对你的感情那天起,我就已经和她断绝了往来。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就连她的电话,我也是从你的电话记录本上查到的。”
他的手抓住了我的:“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会强迫你;确实,我配不上你。”
这就是真相吗?
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下车时,心里有个声音在发疯一样呐喊:“叫住我!说你愿意告诉我一切,说你爱我,不管怎样都要娶我!”
可家诚没有动。我重重关上车门,他没有留我;我踏上进入翡翠居的那条林荫大道,一步步走进去,身后却只响起车辆发动的声音。当我忍不住站下回身,朦胧的泪眼已看不见那已经远走的小小的车影。
觉得自己是个小丑。一场突如其来的婚姻之约,却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车裂;同时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还有那颗脆弱敏感的心:我就这样不值得他挽留吗?此刻,拿什么才能慰藉我那已经体无完肤的自尊?
这就是我爱的男人,这么多年来在他身边尽心尽力的男人!
进屋时,眼泪已经擦干了。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的脆弱——她们帮不上任何忙。可心扎着围裙忙活晚饭,她还是立刻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从厨房追了出来:“眼睛怎么这么红?怎么了?”
鼻子忍不住一酸。深吸口气,我看看对面房间远远亮着的灯光和那个正在厨房忙碌的男人,问:“有周达明的电话号码吗?帮我联系一下,我有事找他。”
可心略一踌躇:“你——找他什么事?不会你也对他有意思吧?别忘了你可是有主的!”应该是看到了已经空无一物的手指,她有些吃惊:“你们?”
“放心,好朋友看中的男人,我是不会抢的。我是那种人吗?”勉强挤出丝微笑。
“周达明,你方便吗?有点事想麻烦你一下。”拿着手机,对着向这边张望的他招了招手。
“没问题,我过去还是你过来?”他的声音很柔和,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宁静。
屋子基本保持了进住时装修的原貌,不过是多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坐在沙发上,我马上被电视机上一张他和段静仪的合影吸引:“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周达明细心地削着苹果,果皮细长而匀称:“坦白告诉你,我现在正在追求她,可心她心有所属。”
“你说的是家诚吗?”
他垂下眼帘,并不说话。只是专心地削着果皮。
“她已经告诉我了。你跟我说实话:住到我对面——你们想干什么?我一定没有猜错,你住这套房,一定不是偶然。”
“我承认,租这套房确实不是偶然,是因为你住这个小区。你就住在对面只是个意外的惊喜。”
推开他递上来的苹果,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他不以为意,笑笑放回果盘里。
“遇到我也是刻意设计的?包括那天晚上跟在我身后?为什么?肯定不是因为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有自知之明。不是倾国倾城的佳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这样刻意接近?
面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其实也不简单——那天在超市的“意外”看来也并不是什么意外!我责问他为什么尾随我时,他表现得多象初次相识!
“遇到你真的是意外,我也绝对没有刻意跟着你,你把我当小偷时我仔细看才认出了你。毕竟以前,我只是远远跟着静仪,看她尾随你和家诚到城市广场,还有——回你家。”
他们为什么尾随我?是因为家诚和我在一起吗?
“wendy,从小,静仪就是我钟情的女孩子,从懂事起,我就希望长大后能娶她做我的新娘。两家的父母也是这样想的。相信她也默认了;因为我们一直很亲密。但由于那时侯还小,加上我们家教都很严,后来我又到美国读大学,结果就生出了变数。”
安静地听着,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喝茶。”他的手指修长,让我想起家诚的手指;曾经跳跃在黑白键盘上的细长的手指,因为这些年的打拼变得有力许多。
跳过去吧,那些记忆。鼻子有些酸涩,接过茶轻轻啜了一口,淡淡的苦涩,还有缭绕的清香。
“我在美国读了六年书。为了尽快修完学分,为了取得好成绩,每年都只在春节时回家,和她见面自然就少了。第四年,静仪和我一起到了美国,在邻校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涯,我以为,距离近了,又没有了父母的约束,我们的进展应该能快些。哪知道,她居然比我还忙,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当然会起疑。终于让我发现她和一个男孩子手挽手在公园闲逛。当时,她居然当着男孩的面告诉我说她恋爱了!边上的就是她的男朋友!”
“是家诚吗?”我紧张起来。
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我:“应该是他。不过,当时他穿得可不象现在这样;那时我一看他那打扮,简直就是个街头混混;我怎么能容忍她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我就威胁她要告诉她父母。”
我安静地听,他平静地讲着,似乎整个故事已经开始清晰:段静仪并不算是个幸福的女孩子;她是个非婚生子,只不过因为她父亲的妻子没有能力生育,才勉强接纳了她。达明一直喜欢她,却没想到她在美国遇到了家诚并迅速和他堕入爱河。达明想找家诚谈判却被静仪阻挠;他们同居,静仪却不肯透漏他的一点信息给达明,甚至包括这个男人的名字。不甘心就此输掉,达明搬来了静仪的父亲,却不料见面那天,家诚衣冠楚楚、谈笑风声,加上他的家世也不错,静仪父亲满意而归。
这之后,他才知道这个对手叫宋家诚。
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他是晓得的,加上学业,无心再多去顾及;毕竟静仪已有了爱人,他也不太去打扰,毕业后进了一家当地公司锻炼,哪知道静仪毕业时又找到了他,告诉他自己要回国。这时他才知道:家诚和她相处一年后就已回国,本来一直和她保持联系,谁知道不久前突然提出和她正式分手,连她的电话都不再接;多打了几次,手机号码也变了!
这么多年,他也交过女朋友,却未能找到从前那种倾注全部心力的感觉,于是分手了。她的话此刻又让他有了新的希望,于是跟着她回来了。
“我知道她回来是想把宋家诚找回来;私下心底是存着侥幸的:如果她失败了,我不会没有希望。她家里一直在催她结婚,想见家诚的父母;虽然两家不在一个城市,可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也不想女儿这样不明不白地拖着。静仪就告诉她父亲,说家诚正在开创事业,要自己过来帮忙。当然,这个谎言因为我的佐证有了不小的可信度。”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这个段静仪,让这样一个男人对她钟情如此,何其幸运!
“你不知道静仪,她认死理,而且一直好强。阿姨对她一直很苛刻,伯父也对她给予了太多期许,所以她有时候会比较极端。虽然她一副文弱的样子,可只有和她一直非常亲密的人才会知道她有怎样的爆发力。”
周达明轻轻抚摩着相架中那张美丽的脸:“她总觉得自己非常坚强;别看她文文弱弱,可从小到大,我没看她哭过。其实她只是个故作坚强的女孩子而已。”
他一定爱她爱惨了。看着他那眼底流露出的温柔,我非常羡慕这个女人。
然后,他开始找工作;于是发现她在跟踪宋家诚,而宋家诚身边,总跟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用问,当然是我。
“我曾尾随她跟着你在超市里闲逛,看着你在翡翠居下出租,看着你和宋家诚下车进城市广场。后来到中介找房子,我毫不犹豫选择了那套翡翠居的公寓。没想到,那天晚上倒意外遇到了你;后来又发现,你的好朋友竟然在我谋职的新公司。兜兜转转,我们注定会纠缠在一起。”他微微一笑。
“我一直在劝她放手。两个人的感情终止了,硬拉也不可能覆水重收,她不信。那天非要我带她去你家里。她对你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说你是个理智而不失善良的女孩子。不过可惜爱错了人。”
周达明的目光落在我平摊在膝头的手上,显然也看到了已经空无一物的手指:“显然,她已经成功了,你和家诚分手了?”
这话让我鼻子里一阵酸溜溜的。
“分手倒好,这个宋家诚实在是不适合你;不过,他现在也未必适合静仪,因为这个男人的心已经不在静仪身上了,倒是在你身上。”
这话让我更加怅然。为什么他们都说家诚不适合我?不过,我确实不适合他,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不知道他可能有这样的过去!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觉察?居然还真的相信他的话:我和那些女人都是为了业务的交往,偶尔小小的过火,也绝对不会招惹来麻烦。
周达明的陈述看似合理,但反倒勾起了我另一个疑问:为什么家诚在国外有个已经同居、甚至已被女方家长审查通过的女友,他居然一直瞒着家里?同样,有这样一层渊源,段静仪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宋伯伯,倒是一直鬼祟地跟着我们?以宋伯伯的脾气和他一直以来对家诚的严格要求,如果周达明说的都是真的,他一定会让家诚负责。
忽然又想起那天在超市遇到段静仪的情景:“我曾看见她和一个男人一起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那个男人是谁?”
看来周达明对她也并非无所不知,我这一问,他明显楞了一下:“那男人多大?这个城市里她还认识别的人?我倒真不知道。”
不管那个孩子和男人了,反正孩子不可能是家诚的;照周达明的说法,如果她有了孩子,他能不知道?
没来由地,总觉得周达明告诉我的并不是全部的真相。他说的好象合情合理:一个被男朋友抛弃的女孩子远渡重洋争取夺回自己的爱人以应对家中父母的逼婚;但我心里还是疙疙瘩瘩,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
晚上,瞪着透过薄薄的窗帘的隐隐月光,我的头脑反倒比白天还要清醒。女人有强烈的第六感,从家诚突兀的求婚起,心中就有幸福得不真实的不安。现在居然真的印证。但家诚至少应该爱过我吧,连周达明都觉得他现在心是在我身上;况且,那么长时间以来的感觉是不会错的——能感觉到他对我是不同的,虽然总是忽远忽近。可既然爱我,为什么又不肯留我?
也气自己不争气:这样一个曾始乱终弃的男人,你又留恋他做什么?当心会成为第二个段静仪!可一边骂,他那似笑非笑、坏坏的笑容却偏偏浮现在脑海中,象生了根似的,赶也赶不走······
别人主导的爱情
真不想再在公司出现。
关掉了手机,座机就开始响,可心在那边大喊:“你怎么这么慢?快下来,家诚在等你!我走了,拜拜!”
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若无其事继续和他直面?呆坐在沙发上,思来想去,还是不去吧。就让我任性一回。
门铃持续响了很久,一定是可心把他放进来的。终于他放弃,在门外大声道:“好吧,不想见我你可以自己打车走。可你必须到公司去,就算是辞职,你也要把工作交接清楚吧。不要这么不理智!”
他没有必要这样大声,因为我就在门内,手扣在门锁上,正在挣扎。这冰冷的话让我开门的想法终归化为乌有。
不错,即使要辞职,也得把工作交接清楚。不能在继续这样自怨自艾——本来就正和静芬交接工作,那就加快进程吧。十点,我终于下定决心,出现在办公室里。
静芬不在。家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正在打电话,声音很大;犹豫一下,我靠近些:
“我不想再多说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完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没有老老实实等着我。”
“对,我是爱她。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早就求婚了!我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是你逼我的!”
显然,他的火气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高:“段静仪,我们好聚好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一开始就知道!和你维持这么久,原因你比我更清楚,不要再奢望!”
“你不要以为逼我和她分了手我就会回来找你。算了吧。我想清楚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也不怕了。大不了我自己去次美国······”
听得真切,脑袋也嗡地一下:昨天,如果我不提分手,开口说这话的应该是家诚吧。真没想到,一时的冲动之举竟然还为我挽回了一点小小的自尊!宋家诚,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爱我。你就这样爱我——一个小小的女子,一个曾经的女友,居然能左右你和我的关系,就能轻易让你离开。
“Wendy姐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静芬突然的一句,办公室里静了下来。
门立刻开了,家诚有些兴奋地盯着我:“你来了?”
“是,如你所愿,我来交接工作。”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希望能在其中发现什么;可我失望了:他轻轻把头扭向一边:“进来吧。有话进来说。”
是,我是有话和他说;只是,难道他没有什么需要和我交代的吗?
“你和段静仪之间是过去的事了。对吧?”
他点头。只是看上去有些急躁,点了根烟,站在窗口吸了起来。讨厌男人吸烟。以前他吸烟时基本都避开我。
“家诚,从美国回来后,你变了很多。就象这烟——从前你是根本不碰的,回国后却一直抽。是她改变了你吗?”只是几口,但办公室里已经有了烟味儿。
他避开了这个问题:“荻荻,别问了。你只要记住:我是真心爱你的,这就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相信她说的话?”
“不”,家诚按熄了烟头:“不管她告诉过你什么——一定都是真的。她没有说谎的习惯。”
“好,我接受你们的过去——宋家诚,你能保证以后绝对心无旁骛,完全和她断绝关系吗?”
他沉默不语。浓重的失望笼罩了我的全身:“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在我推门出去时,听到他的一句:“还是那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荻荻,你是不是也这样爱我?”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连这个问题你都无法回答,那你就更没有资格知道我的答案。”
其实要完成所谓的工作交接,并不太难。只不过是看你交代的程度罢了。见多了被炒的人员,从接到辞退书到离开公司,只不过留出一个小时收拾首尾,为的就是避免工作资料外泄,不让他们有在公司内散播不良言论、煽动人心的机会。更何况我有这么长时间。下午三点整,我已经把东西收拾完毕,全部交给了静芬。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除了很少的私人物品,其他都没有带走的意义。
“和宋总吵架了?Wendy姐,能不能多带我一段日子,我怕自己做不好。”静芬工作刚满一年,面对提前到来的独立工作有些胆怯:“宋总发火只有你能制住,我怕以后······”
“放心,他发火从不伤及无辜。”这也是家诚最让我心折的特点之一:有个性,但决不是随便耍个性。
我走的时候,静芬不顾我的拦阻推门喊了句:“宋总,Wendy要走了。”
家诚拿着钥匙出来了:“我送你,正好有些事要和你交代一下。”
他和我交代的是我们双方父母已经知道的婚事。
“放心,我不会纠缠的。”他太小瞧我。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皱着眉,顺手把眼镜放到一边,发动了车子。
“这件事由我负责处理,你只要记得,等我父母问你时,你就说是我外面有了女人,我要和你分手的。”
说的好象自己做出了牺牲,可事实不正是这样吗?他要和我交代的就只有这些吗?冷冷地看着前方热闹的街景,心里却一片荒凉。
“荻荻,告诉我,你到底爱上我的什么?”
下车前,他抓住了我的手。可能被我冰冷的目光冻伤了,他的手又瑟缩着缩了回去。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他挡在我身前:“告诉我,你到底爱上了我哪点?”他眼中跳动着执着的火苗。
“那你又爱上我哪一点?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很简单,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你是宋家诚,因为你是和别人不同、独一无二的宋家诚!”
家诚的头垂了下来。现在的他,让我觉得有种脆弱的感觉。那跳跃的火苗不知为什么竟然已经熄灭;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两下,然后,他闪身给我让路。
“家诚······”他现在黯然的神伤让我感到一阵酸涩。
“你走吧。有时间我会来看你。”他上车走掉了。
家诚的真相
承认我不够理智。面对四位长辈的追问,我能怎么说?他们一口一个“第三者到底是谁”,我实在受不了;承认我自己有点小小的卑鄙,我不觉得自己需要替他们保守什么秘密。
“别说了,其实真正的第三者是我;家诚在美国读书时就和一个女孩子同居,回国后两个人一直往来,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就这么简单。
这块石头能给他招惹什么样的风波——是显而易见的。妈妈当时就翻脸了:“到底怎么回事?家诚怎么会是这种人?当时荻荻拿不定主意——亏我还和她打包票!”
不欢而散。我承认:心里有种报复后的小小的快感。可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失落。
果然,不到半小时,可视对讲机的显示屏上就出现了气急败坏的家诚的身影:“开门!我知道你在家,给我开门!”
“为什么不遵守我们的承诺?”他几乎是撞进门的。
笑话,我何曾和他就这事达成过承诺!
“他们让我把静仪带回家,我该怎么办?”他的头发已经被抓得非常凌乱;看上去非常苦恼,这在我眼中,不过是可笑的作秀。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们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你和她同居了那么久,是应该对她负责。”说这话,我都觉得自己虚伪和做作。
“你不懂······我是不可能和她一起的。”家诚看上去更加烦躁:“你——把事弄得一团糟。”
是吗?看着这个至今仍让我心痛的男人,我问出了憋了很久的一句话:“当时,你是真心求婚的吧?”
“是的。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的。”他一脸认真。
刨刨头发,他终于发现相片不见了。
“我撕了。”留着有什么用?徒增伤心而已。
“真的?我以为,至少我们还能是朋友。”
真是天真。怨偶变朋友的几率是多么低!如果当年他直接带回段静仪,我不会伤心,他仍然会是记忆中有着朦胧好感的哥哥;可现在不是,现在男子气十足的他,已经占据了我的心,我们曾经是爱人,甚至差点儿成为夫妻——怎么可能当一切都没发生?
家诚不信,他直接拉开了电视柜下的抽屉,抽出相册开始翻。
终于,他兴奋地喊了起来:“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是我最爱的那张合影。一起被撕掉,却又不忍,还是又重新拼合起来。那时刚进公司不久,正遇到那天周末,我过生日,家诚帮我安排了一天的活动;后来去餐厅吃饭,得了个生日蛋糕,奶油几乎都被我们抹到了脸上。后来餐厅里的服务员送我们这张纪念照。闪光灯一闪,家诚就孩子气地抱住了我,张嘴咬住了我的脸颊。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奶油真香!”而我,则由脸红到了全身。幸好,脸上被他涂满了奶油,他没能看出异样。
那是我玩得最疯的一天;那一咬,就象水中翻滚冒泡的酵母,使得我对家诚的感觉有了质的改变。这张相片,终究还是不舍得,用胶带贴好又塞回了相册。
“荻荻,你还留着这张相片!别的都丢掉了,却单单留了这张!”又看见他眼中那跳跃着的火苗;整个人被他拥住了,他的力量那么大,我似乎听到了自己肋骨被挤压发出的声音。
“放开我,我喘不上气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了!你不能再这样对我!”
挣扎和训斥都显得那样无力。他还不是一般的兴奋:“太好了, 荻荻,我没有看错,你确实是真心爱我的!”
无视我的拼命挣扎,他吻住了我。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他又抽烟了。
真是不争气!你应该给他一个大耳光,把他打清醒!可我的手高举在空中,却下不了手。羞愤之下,眼泪夺眶而出。
“荻荻,我再赌上一把,如果输了,我就认了。这些天,我过得不比你好受。你不是一直要我告诉你真相吗?今天我就告诉你。”
他把我放开,一脸凝重:“首先,还是请你相信:不管怎样,我是真心爱你的。”
“跟我走,到我家给你看几样东西,你就会明白。”
车上,他似乎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神采飞扬,看我的神情也是怯怯的。我脑袋里完全是一团乱麻——有种预感,他说的所谓的“真相”绝对不会是什么浪漫的花朵。
“记住,我是真心爱你的。”终于,他翻出了一张相片,递给了我:“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犹豫不决的原因。荻荻,我很早就爱上了你,可是一直不能表白。应该感谢精仪,是她逼得我最终破釜沉舟。”
相片上是个坐在钢琴边弹奏的男人。他长发披肩,双目微启,一脸沉醉。
什么意思?我疑惑地看他一眼。这不就是家诚吗?
“荻荻,你仔细看看,这个人是谁。”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
拿近一些,仔细一看,是家诚?可又不完全象;气质不太一样,长相好象也不太一样。
“是个和你长得很象的男人。”脱口而出,忽然,一个可怕、惊人的念头闪过脑海,难道?
“荻荻,相片里的这个男人就是宋家诚。这是两年前的一张相片。”
他的声音低沉;无法形容现在心中那种惶恐的感受:两年前,两年前家诚在我身边,他没有留过长发!
“你猜的没错。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宋家诚。真正的宋家诚,现在正在美国。”
“我能出现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我比他更适合宋家诚这个角色。”
太古怪了!这个事实简直让我无法接受!面前的这个男人,居然不是宋家诚?!
“如果你不是家诚,那你是谁?为什么你会长着一张和他几乎完全相同的脸?”森凉的寒意,几乎要深入骨髓:他和家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两个体形相仿、声音和面部轮廓相似的人来说,如果要刻意模仿对方,其实不是什么难事。比如说你嘲笑我的痣,我脸上根本没有长过;如果你仔细看我额头的疤痕就不难发现:那是道旧疤;十岁那年从楼梯上失足摔的,当时还缝了四针。”他掀起那一缕垂在右额的头发,示意我看那道长长的、已经淡去的印痕。
不敢看;我觉得周身冰冷。他的语气非常认真,难道这不是个玩笑?
“你们是双胞胎吗?怎么可能会这么象?!”
“其实,我们并不完全象。家诚182公分,我180;第一次见到他时,比我要瘦近10斤;我们的气质也不太象:他很沉静,有些忧郁;我呢,有些放荡不羁;这些年回来,那份放浪已经被你消磨得差不多了。”
家诚,不,这个至今还不知叫什么的男人,胡乱地翻动着手里的相册:“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就是真正的宋家诚。可惜,我终归不是。”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他有些惊诧地看我一眼,伸手来抚我的头发,被我闪过。
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失落:“我就知道,说出真相就意味着失去你。不说,我一样得不到你。现在,只是在赌一把自己的运气。”
“我彻底输掉了吗?”他用那双曾让我心醉、现在却突然变的陌生的眼眸忧伤地望着我,这表情,又让我想起了从前的家诚。
“我应该大叫,然后拨打报警电话,不是吗?一个陌生的男人,顶着别人的名字,侵入了原本和他无关的人的生活!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他宋家诚不回来,却派了个冒牌儿的你!”怒火终于喷发,我揪住了他的衬衣,开始拼命摇动他。他们在跟我讲天方夜谭吗?
“为什么那么多从前的往事,你都能记得那么清楚?我们一起捉迷藏、一起因为爸爸妈妈的训斥伤心,还有我十六岁生日你的祝福,如果你是假的,我提起时你怎么会那么清楚?”
知道这已是既成事实,可我还是愿意欺骗自己:他是宋家诚,刚才他只是在和我开玩笑。
几本已被翻得毛边翻卷的日记本,打碎了我心中最后一丝自欺的借口。这是家诚的日记本。他从小就开始记日记;这里还有两个日记本是我送给他的。
手在颤抖;他从来不曾给我看过他的日记,没想到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翻看。
“其实他的日记里记录的东西很简单,最主要是三项:一个是给他寂寞生活带来快乐和欢笑的丫丫妹妹;一个是他无限憧憬的音乐梦想,还有一个,是在父母严苛要求下内心虚弱的反抗。他是个浪漫、忧郁、脆弱的男人,虽然他经常笑,但那笑很少是发自内心的;他不想要这样的生活,虽然他拥有曾让我羡慕的家世和经济能力。”
听起来象个故事。真的,象个虚构出来的故事。这些天,我总在听故事;他和周达明,一个满脸真诚,一个言辞恳切;他们给我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里发生的故事:
段静仪初进校门不久,在图书馆偶然认识了家诚。毕竟是同胞,所以开始交往起来,渐渐也都有了好感;后来,她和朋友去酒吧见识——在国内她父母管束她很严,根本不可能让她到这种场所。她遇到了在酒吧打工的他——我面前这位自称林未的男人,把他认成了家诚。
得知他叫林未后,当时她的原话是:“My God! 你们是双胞胎吗?造物主真是太奇妙了,会创造出这样相似的人!”
那天,他带着段静仪疯狂舞动到半夜。分手时,她要了他的联系电话,并对他说:“你就是林未,你和那个男人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我就知道她爱上了我。养在玻璃温室的小女孩儿是很容易为毒草着迷的;她们身边围绕的都是彬彬君子,即使是伪君子也拼命装君子;我从来不,那时候我确实荒唐,不能称为君子。回国后,因为你,我已经慢慢收敛了自己。难道你没有发现?”
象花蝴蝶一样乱飞也叫收敛?每当我看他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佳人有约”时,就忘记了看到他加班工作趴在办公桌上睡过去时的心疼,在心里祈祷让他忙工作累死算了,省得他有精力到处捻花惹草!
“那时候,我还抽过大麻。”他象在说别人的事。我终于投降:面前这个男人——他不可能是家诚;家诚怎么可能会抽大麻?
“我十五岁那年跟着父亲移民到美国;他因为破产跳楼自杀了。当然,我当时已经独立了;我颓废了一段日子,然后开始四处打工谋生,什么都做,甚至一些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勾当,这都是为了能继续维持我的学业。那种恐慌感让我迷恋上了一些荒唐的花样,算了,这些就不说了,都过去了。”他摸出盒烟:“对了,我其实是比家诚大两岁的。”
他点了支烟,恶狠狠地吸了一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看了我一眼,把它按熄了:“对不起。”
这个温柔的小动作,此时只能让我的心更加疼痛。
“显然,按正常的人生轨迹,我努力支持到毕业,再在不太景气的大背景下找到一份工作,勉强可以度日;这——距离我理想中的人生相差太远。和家诚不同,我喜欢在商场拼杀的感觉,我的血管里流淌着父亲好战的因子;当年我选择了商业管理,就是希望能子承父业,哪里知道——现在不但无以为继,就连相依为命的父亲都没有了。”
“后来我和家诚终于见面了。我们都很惊讶——因为我们真的很象!能有幸找到与自己这样相似的面孔,相信几率一定是几千万分之一。”
这是多么特殊的机缘!然后,他们迅速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那天家诚去找他,那时他已经和段静仪同居了。
“她父母以为有周达明在,女儿一定会很乖;他们哪里知道她会遇到别的男人,还会和他们一起抽大麻!”
“你——你!你居然勾引家诚抽大麻?!”不假思索,手已经干脆地挥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
然后,我们都呆住了。
选择,或者放弃?
“他是个成年人;如果他不想,没有人能逼迫他。”
手还在发抖;他那受伤的眼神让我有些后悔。
“你是他日记里最了解他的丫丫妹妹,可你真的知道他内心的痛苦吗?你一定没有过一个从小到大一直执着追求的梦想——你想过那个梦想被人硬生生踩碎、被推进另一种生活的痛苦吗?尤其对于那么敏锐的宋家诚!大麻是不好,可他却能得到那片刻的放松!让他不再想那天天只关心他学习成绩好能在圈里人中夸耀的父母!我拦过他——他和我不同,他太容易沉迷;可他怎么说你知道吗?他说:他们是要用我的不忍心和他们自以为是的爱杀死他!他根本就厌恶商场上弱肉强食的法则,他也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他的世界,应该在那跳动的音符里。我可以这么说,如果现在你面前是真的宋家诚,他估计已经快被撕成碎片了;我遇到他时,他就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强迫症的症状!”
“静仪也在矛盾:显然,她父母不可能接受那时的我,所以我们的事她一直藏着、掖着。也是合该有事,他父亲提出要见我。显然当时我的身家、颓废的样子肯定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那天,烦恼之下,静仪突发奇想:‘家诚,要不你代替阿未去见一下我父母?’”
这个原本是为了一时应景的提议,居然启发了家诚:“林未,既然你对经商感兴趣,既然我注定今后要从商,为什么我们不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然后,他们开始了近乎游戏的“互换身份”。他们开始刻意模仿对方的言谈举止;同时,因为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林未的脸形比家诚的明显要宽。思来想去,家诚出钱,找整形医生调整了林未的颧骨弓位置。
只是——将来怎么办?如果家里不同意家诚留在美国创业,回去怎样才能确保不露出破绽?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借口:车祸,后遗症,失去部分记忆。这样,遇到类似的事件,全部都可以用这个万金油当借口。只是凡事应该提早,所以家诚就提前告诉了自己的父母,哪里知道伯伯阿姨如此紧张,居然飞到美国看他。于是随意在林未头上缠条绷带——结果,演出出乎意料的成功!二老还欣慰家诚经过这段海外独立生活成熟了很多,也开朗了很多!
于是,家诚变成了林未,放心地去考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去了;林未退了学,变成了宋家诚,继续他的学业。
“我为什么干活这么拼命?因为我身上肩负着两个人的梦想。一个是我自己的愿望,一个是家诚在美国的音乐之梦。他不象我,可以四处打工,他的世界里只有干净的音乐。我要提供他所有的生活费和学费。”
“如果家诚能够放弃他的音乐,他会多幸福!当我成为宋家诚后,我才发现他其实应该是个幸福的人:有那么关心他的丫丫妹妹,有虽然表达方式错误但确实爱他的父母,还有衣食无忧的生活环境······”
是的,回国后,他确实比家诚更会和伯伯、阿姨沟通;现在他们的关系可以说非常融洽。
“其实,我一直都在害怕。我占据了别人的位置,享受着本该属于别人的一切,甚至亲情,还有——爱情。越是拥有过就会越害怕失去;发现爱上了你,我很惶恐——因为你不是我的,你是宋家诚的丫丫妹妹。他或者没有意识到,可我能从他日记的字里行间里发现他对你的感情;原谅我的自私,我没有点醒他。可我至少还有一丝理智,我告诉自己:找别的女人去吧;她——你不可以碰。如果有一天,宋家诚后悔了,你还可以把他的丫丫妹妹完整地还给他。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可谁知道你那双大眼睛神情注视的是谁呢?是宋家诚?还是林未?”
“但是没有用。我荒唐过一次,之后发现自己居然有了负疚感;后来,我和不同的女人出去,心里却在想:今天没有送荻荻,她坐谁的车走的?现在到家了吗?总是牵肠挂肚,再找个理由打电话给你······”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决定权在你手里。不论你做什么,怎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因为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爱上的那个男人是我,不是宋家诚;宋家诚只是你爱的男人的外套,你爱的是人——这就足够了。”
家诚,不,是林未,他把那张相片递给我:“如果你想要,这张相片就送给你吧。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是不是可以延迟一段时间告诉爸爸妈妈。就让他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再回来吧!你看他的表情——那是一种回来后永远不可能再有的幸福。”
“啊,不,是叔叔和阿姨。请你再帮个忙,好吗?”
他抓住我的手。手被捏得发疼,看着他那热切的眼光,心在隐隐做痛:这个男人,这个我爱的男人,天天以一个演员的身份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努力想做一个好儿子,一个好带头人,甚至是一个好的爱人。可惜,他是错踏进了别人的生活。
“算我求你——让他完成他喜欢的学业吧。我没有关系,离开快购可以想办法重新创业,可家诚,现在回来——他的梦想又会重新破碎。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我知道你会帮我们的。”
没有勇气推开他,就这样任由他搂住自己。该早就看出来他们不是一个人的。他回国后变化那么大,他的个性、气质、做事的风格、处理问题的方法;还有我们一起工作时近乎时时相对发现的种种细节。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爱上了现在的家诚,没有去过多深思罢了。再说,谁会想到能发生这样的事?
那么,家诚——现在真的好吗?他为什么这么狠心,断然舍弃一切,舍弃他的父母,舍弃我,留在遥远的异乡圆他那个可能永远无法辉煌的梦?他爱音乐不错,可不见得会成为一个特别出色的音乐家。他弹奏的琴音动情而悠扬,但不代表他能成为新的钢琴王子。
“我想和家诚谈谈。”下定决心,我用命令的语气对林未说:“帮我联系他,现在!”
他犹豫了一下:“我们一直通过邮件联系的。这一段时间他好象很忙,所以联系的也少了······”
“打电话联系他。难道你不知道他的电话?”不能怪我疑心——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谁的话能完全相信。
“电话倒是有。只是我们现在联系的非常少。一般是他主动联系我,我其实是很害怕和他联系的。生怕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决定放弃音乐回来了;我承认自己自私,舍不得放弃已经习惯的一切,尤其是你。”
他握住电话,踌躇着,不肯拨号。
“你不拨我拨。林未,姑且我就相信你的名字叫林未。没有和家诚对质前,我是不会相信你的话的。不要和我说什么时差问题,现在就拨!”
抢过电话,我举到耳边;然而,电话那端却并未如我期待般响起那曾经熟悉的声音——家诚的声音应该是什么样的?现在似乎已经模糊了,已经习惯了林未的声音,是和林未一样吗?
那端的声音让我的血液温度几乎降低到冰点,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林未,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拨的这个号码是空号?”
承诺,关于未来
“绝对不可能!”他看上去比我还激动。
话筒被他抢了过去,然后,他一个按键一个按键、小心翼翼地拨着;我看到他的脸上的血色慢慢消退,面色变得灰白:“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平日的镇定自若已经不见了。
“你问我吗?我倒要问你是怎么回事?”心很乱。感情告诉我:你应该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他是善意的,他是爱你的;和家诚一起造成今天的局面不能完全把责任归咎于他。可理智告诉我:他说的可能是谎言,你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你看,他连家诚的电话号码都记错了!
难道——难道——这个林未,这个让我爱上他的林未——会是我不忍想象的残忍?不!一定是我多疑了。他不是的!
浑身发凉,恐惧侵占了我的心。面前这个男人依旧英俊,面上多了分忧郁,我仿佛看到了家诚,在遥远的记忆里,坐在他心爱的钢琴边,唇边是那柔和的笑:“丫丫,来,我教你弹你喜欢的那首《爱情的故事》!”他捉住不谙乐理的我的手,在键盘上随意地游走。听着那一下一下断断续续的可爱的音阶,那样温馨美好······那个面容柔和的男孩的形象已经慢慢变淡,从前的家诚,已经被面前这个男人的面容覆盖和氲散开来······
正因为这个,才更加害怕:我发现,我爱上的是林未,是穿着家诚外套的林未!家诚很简单,可这简单也注定了爱他的女人会很辛苦,因为他的浪漫和简单,他的爱情可能会很美,却会缺少烟火味;不是柴米夫妻,又怎么能长久?但这个林未,却远不如家诚透明。他复杂、多变,甚至有时会很“残忍”——他炒下属时从来不会留情;或者因为我是女人,总是不忍看曾与自己一起打拼的人黯然离开,只要我一提起,他总是一脸决然:“腐肉不除,肌体全失。你怎么分不清轻重!”但是——你不就是爱上了他这点吗?心里这样问着自己。但是他——如果他真的······
冷,真的很冷;甚至林未黑色眼眸中的表情——也是那样冰冷。忍不住抱住双臂。林未又想拥抱我,可我不敢接触他,我怕,怕那种可怕的预感成为现实!
“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坏。荻荻,难道这么久——你还不能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你只是个演员,一个扮演别人影子的演员!可我真的愿意相信你——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但是,原谅我,原谅我无法立刻毫不犹豫无条件地接受这所有的一切——这太诡异了。
“我愿意相信你,林未。在你能让我和家诚对质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今天你说的这一切。我给你时间,让你设法联系到他,让他和我确认你说的这一切。只是,希望别让我等太久。”尽量让自己冷静,让自己站起的姿势保持挺直:“我真的愿意相信你。”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几个月前我刚给他发过电子邮件,寄了几张他父母的生活照,他还给我回复了。不信你看我的电脑——我马上就给他发邮件,和他约时间。要不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一趟美国,或者让他回来见一下你!”
他的手在空中举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落在我的肩上;脸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听着沉稳的心跳,我为自己开脱:就放任这一次吧——或者,或者——这会是最后一次了。
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抬起头,看着他满是红丝的眼睛——这些天,他应该也是心事重重、无法安睡吧?轻抚着他的脸,被他激动地握住:“荻荻,我成为清贫的林未后,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我不怕一穷二白,我怕的是不清不白。林未,如果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就应该相信你的眼光和选择。”
拥抱挤压得我透不过气,他的声音变得如此明朗:“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谢谢你!谢谢你!我会把宋家诚找出来的!”
回去的路上,心头仍旧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林未不时微笑着扭头看我一眼,表情已经和缓许多。
“你和段静仪到底怎么回事?”方才只记得家诚,几乎落掉了这个关键人物。
“我们早就分手了。刚开始有空我会去看她和家诚;后来发现她有了更合适的对象,我就和她分手了。后来过去几次,不过是普通见面而已。之后工作越来越忙,也就不过去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现在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要和我重修旧好。”
“那是不可能的。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不怕她说出真相,我怕的是你爱上的人不是我。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了。你爱的是林未,不是宋家诚。我真高兴!”
段静仪早和他分手了?为什么他们说的不太一样?如果她真是自己先结了新欢,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振振有辞,说那枚戒指本来应该属于她?
“等你见了宋家诚,你就会明白什么是对他更适合的生活。到那时候,如果你坚持,我愿意重新成为林未,用林未的名字追求你!只是——怎样才能尽量避免给爸爸妈妈带来伤害?”
我下车时,林未突然说了句。
是啊,怎么才能尽量避免给他们带来伤害?四方会审时,面对正怒发冲冠的宋伯伯,我又想起了林未说的这句话。
如果一切大白于天下,怎么可能避免给他们带来伤害?作为家诚的丫丫妹妹,我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忍心抛下我;作为他们的生身父母——知道自己被寄予厚望的生身儿子宁可与别人互换身份也不愿意承欢他们膝下,那种伤痛又怎能轻易承受?家诚啊家诚,音乐再美,能胜过父母对你的生身之恩吗?难道隔月的区区几张相片,就能替代他们对你真心的关爱?他们是逼了你,可你也不能——愁绪万千,怎么也理不清。
林未都快被他们的吐沫星子淹死了。正在训斥他的四位,全然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是外遇离婚或婚内外遇的,都在吵嚷着让他把那个小狐狸精找出来。妈妈也没了往日的风度,知道爸爸在外边有人时她都没有这样张牙舞爪过:“我本来以为把荻荻交给你是最放心的,没想到你会和别的男人一样花心!”
“好了好了,这事怪我,都别吵了!”受害人一喊,大家全都转移了注意力。
“我已经了解清楚了,那个女孩子以前就和家诚分手了。你们不要再骂他了。“
知道了他是与家诚不同的另一个人,再喊这个名字,觉得非常别扭。
林未投向我的目光里有着惊喜和感激。四位正为我出气的人就呆了。
“荻荻,男人是不会因为你违心地帮他说谎而感激你的。“妈妈拉住我的手。这话,让爸爸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刻意把眼光转向了别处。这两个人——还操心自己的儿女,倒不如赶紧把自己的事做个了断来得痛快。
实在是被他们刚才的架势吵怕了,我站起来:“真是对不起大家,本来一进门就想解释,你们也不给我开口的机会。那个女孩子我见到了,她也承认:家诚回国不久他们就分手了。是我太孩子气,把事情闹大到现在这个地步。”
大家都明显长舒口气,只有我那眼睛毒辣的妈妈——还怀疑地看着我。还是妈妈最知晓自己的女儿。
“妈,放心,你女儿是那种让人占便宜还打落牙和血吞的人吗?放心好了,只有我想办法占他便宜的份儿!”赶快安慰她两句。
宋伯伯想得倒简单:“这下好了,皆大欢喜了。我也算放心了。前几年看这个傻儿子只知道拼命挣钱,我还替他捏把汗。现在终于要娶媳妇了。好!好!荻荻,前几天出国给你买了个手镯,来,试试合适不?”
宋伯伯最会做人。每次出去都给我买礼物。看着这个一脸喜气的他——当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是冒牌货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爸,戒指我是随身带着的。不过,因为我这段不良过去, 荻荻要仔细考虑一下也是正常的。我尊重她的选择。”林未插话道。
“什么不良过去。男人嘛!总是多多少少会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都过去了,还追究什么?重要的是向前看。荻荻,宋伯伯给你当后盾,这小子婚后要敢对不起你,我绝对饶不了他!你放心好了,他那时是一时冲动。不是我王婆卖瓜,我这个儿子——那些老相识哪个不羡慕得要命?都说富不过二代,纨绔无伟男,我家家诚——小时候不怎么样,把我都愁坏了,都不抱什么希望了,送出去眼不见为净,谁曾想他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出国学习确实是不一样——现在谁不夸我好福气,儿子能独力一人拼天下?哪象他们的二世子,要不忙着在自己家公司里揽权,要不就忙着泡女人、造钱!”
宋伯伯越夸,我的心就越往下沉。林未倒是不动声色。
如果他们发现,引以为傲的儿子不过是他们眼前的海市蜃楼,打击一定是非常沉重的。
等他们散去,屋子里一股烟味;就连林未也和他们一起吞云吐雾,根本妄视我这个房主的脸色。宋伯伯道是非常喜欢儿子现在的性格,经常和他一起抽烟酗酒:“我的儿子怎么能象个斯文的小丫头?家诚倒是越来越象我,果然是我宋世平的儿子!”
“谢谢你的信任。”他身上弥散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儿。我讨厌男人抽烟,却不排斥这种味道。从前的记忆里,爸爸身上经常有这种干燥的烟味儿。
站在窗前向外望去,暮色低沉;小区里的灯亮了;周达明好象还没有回来。
“我只是相信了你和段静仪的那段过去,因为我已经向她求证过。”看着他略有些愕然的表情,我轻轻说:“她也承认,你们确实早就分开。不过,她显然对你对她的感情非常有信心。“
感觉到抓住我肩头的手力量一下加重了。
“放心,她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显然,段静仪以为她手里握着的是一张必胜的王牌。曾经用它逼林未和我解除婚约,她押的是他对我的感情;同样,她可以用这张王牌要挟他别的,押上的,可能就是林未对金钱和打拼到今天积累下的事业的留恋。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执意想让林未回到她身边——或者周达明说的她父母催婚是其中一个因素;但无论如何,让她以为自己仍然持有这张王牌是上上之策。
“不提这个是担心她会一冲动,跑去找伯伯和阿姨。我在想,如果家诚真的那样热爱这样的生活,一定让你们恢复原本的身份,是不是就一定是最好的结果。“
林未拥住了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以后怎样,已经不是你、我和他个人意愿能左右的了。就让我们听从命运的安排吧。我已经给他发邮件。如果联系不上,我会去一趟把他找回来。段静仪或者能知道他在哪儿,不过——我不想再和她有过多的牵扯。她其实是个好女孩,我们分手时也很平静,那时根本不象现在这样······“
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只要为情所困,都会催化她体内潜伏的另一种人格。只是,她今天这样紧抓住林未不放,一定有她不得已的原因。
只是,她对林未,真的是简单的余情未了吗?我很怀疑······
是谁在说谎?
可心把林未痛骂了一顿。我是被她纠缠不过,告诉她家诚在美国读书时谈过女朋友,她就开始叫喊:“太不公平了!你一心等他,他居然在外边和别人出双入对!那个小狐狸精在哪儿?”那架势,和妈妈无二异。
“不用担心,我介绍几个帅哥给你,各个温柔体贴,你指东他就不敢西!让他看看:你不就一花花公子嘛,我们还花花公主呢!”
她还真把公主当成什么好词儿了?哭笑不得。但她的义愤填膺也让我心里暖暖的。这就是朋友,她总在你不开心的时候设法让你高兴。家诚虽然不太外露,可十多年的日子,总归也交下了一些朋友,他怎么能舍得抛下那些朋友?心下神伤。
“好了好了,别胡说了。我哪是为他守身,只不过是没有遇到合适的罢了。再说了,他跑到国外那么长时间对我不管不顾,我早把他忘了;他要是不回来,估计现在我可能是别人孩子的妈了。”强打精神应付两句。
“不对,在我看,你早爱上他了。谁不知道我们的温大小姐早熟,天天把自己的家诚哥哥挂在嘴巴上,为了给他买本乐谱差点连累我走断了腿,结果还记岔名字买错了!”几百年的陈芝麻烂谷子,拉出来一晒,竟平添了几分伤感。
“你说,一个男人,真的能一生一世只爱一个女人吗?”可心的脸上全是迷惘:“为什么爱你的人,愿意用余生呵护你,却往往不愿意要,总要去做那万花中的一朵,去争夺可能无法得到的一时眷顾?”
她已经彻底放弃周达明了。经过我委婉转述了一个朋友的故事,她立刻聪明地领会到:周某人确实如他所言——已经有了心仪多年的意中人。不服气是一回事,可让一个一直被人追求的女孩子转身去攻坚——权衡再三,还是挂了白旗。
可心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早就不相信一个男人能用一生爱一个女人,或者有,但我至今没有遇到。周围的双双对对,有的,婚前也曾与别人海誓山盟;有的,却又在婚后与别人缠缠绵绵。黄泉送别路上,各个哭得就象没有了半条性命,可真要守住今后一个人的孤单,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话说回来:如果我和林未结了婚,并且很幸运地一直风雨同舟,然后有一天,我真先走一步,会希望他在我走后另娶别人?打心底说,我不想;可就这样让他孤苦一个人,是不是也太残忍?
没有想到自己今生会遇到这个人——许多人在又爱上别人时经常这么说。我和林未,会是幸运地在今生遇到的那个人吗?我不知道。
“可心,不要管他心里曾经住过什么人,只要确信现在那里面装着你就够了。至于今后,谁又能说得准?或者是我们先负别人也不一定。婚姻被柴米油烟熏出了烟火味儿,会让你经不起诱惑;可也能积淀出别的东西;不然我爸爸妈妈为什么偏偏不愿离婚?爱人和被爱,这个话题被多少人咀嚼了那么多遍,又有谁知道哪个选择是绝对正确的?无论选择哪个,都会有必定的理由,也会有时机后悔。”
“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直不知愁滋味的可心,居然这样为情感伤。这个周达明,到底哪里值得?果然是各花入各眼。这样的可心,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小可人了,我真不希望她继续和周达明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她会变成另一个人。无法想象可心以段静仪的姿态说话时会是怎样的情景。如果爱得失去了自己的个性,也未免太无趣。
既然入为周达明,现在可心自然准备撤退:“好在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否则今后见面多难看。”
其实捅破不捅破,可心的表情都写得清清楚楚,他会不知道?
拖拉着她的大包小裹下了楼。免费车夫让她给轰走了,现在只有打车。好在老天可怜我们,派来了周达明:“到哪儿?我送你们一程。”
可心自觉地陪着大小家当坐到了后座。
车一动,她的手机就开始响。一听大小姐立刻恢复的精神气儿就知道:是个倒霉送上来挨轰的大炮灰。
“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你奶奶的还是不是男人,磨磨唧唧还有完没完?”一急眼,她把我们一起调侃时用的习惯语都喊出来了。
“你小子不是狂吗?怎么,大街上只剩下我一个雌性了?当初的豪言壮语呢?”
可心终于意识到前面还有两个抿嘴干笑的旁观者,声音降了下来:“不跟你废话!有能耐你就等着,等成化石也没人理你!”
挂掉电话,她扭扭捏捏:“荻荻,再借用几天你的房间好不好?”
原来那个被骂的冤大头是杨敬庭。他现在正挺在她家门口守株待兔。这个家伙真是打不死,勇气、精神可嘉。和可心因为结婚的事闹掰后,也放了些狠话,结果现在一句句全被她摔还回去。也是奇怪,挺精神的小伙子,一见可心就趴窝。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可心哈周达明,叫我看——不服气和赌气的成分更大。
“我家又不是出租屋,随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管!”
才不理会她那撅得完全没有形象的嘴,打包送回去,杨兄弟一定还会自愿请我顿大餐。
“又是那个在公司门口捧着花等你的男人?”周达明居然也八卦:“看上去挺在乎你。女孩子发点小小的脾气是可爱,可拖那么久,还没有几个男人能忍受。”
失笑。天天有个观音兵在门外侯着,也难怪她的媚眼一点作用也没有;就算她眼珠子飞出眼眶,周达明会搅混水?
别怪我不够义气,又向他透漏了内部消息——相比周达明,还是这个杨兄弟更适合你。怕老婆也是一种美德啊!在心里默念着,直接把她连人带行李丢出车,果然——早就候着的敬亭冲我一敬礼:“谢谢你这些时间帮我照顾她。改天请你吃饭,地点随你挑!”
可心冲我一顿喊:“臭温荻,你不够意思!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出卖姐妹!”
······
周达明显然被她逗乐了:“这个可心真是个活宝。我真同情那个男人。”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人家可是乐在其中。要是她不喜欢他,怎么会这样折磨他?”
他摇头叹息:“女人示爱的方式——可真特别,简直就是千奇百怪。你回去还是去······”
回去?算了,随便转转吧。这些天心事重,再不散散心估计要郁闷死。
“到中心广场把我放下就行,我随便逛逛。对了,你准备去哪儿?”
周达明眼睛正视前方:“我和静仪约好一起出去。”
和段静仪?
“问你个私人问题,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回答:段小姐和家诚分手那么长时间了,既然你一直喜欢她,为什么那时侯不追她?”
“谁说我没有追?我一直在追的;静仪是个慢热的女人。再说,他们分手才多久?也就回国前几个月吧。”他随口答道。
“几个月?可家诚和段小姐都说他们两年前就彻底分手了。”看不出来,这个周达明还想糊弄我。
“不可能吧。静仪没有必要和我说。更何况——年初我还遇到过他们俩。”
年初?
“什么时候?”年初——林未好象很久没有出国了;今年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香港,据说是一个大学时非常要好的朋友在香港搞了个什么贸易公司,他跑去给人增加庆典人气,和人厮混了几天。那好象也就是三月份的事。
“你们现在不是和好了吗?温小姐,奉劝你一句:两个人之间最怕的是互相猜疑。有些事不能太过深究。”
“虽然不知道原因,可你们当中,肯定有人对我说了谎。到底是什么时候?” 勾起了我的疑惑,就这样淡淡一句“不能太过深究”就了了?
“应该是——三月初。具体哪天倒是记不确切。”
三月初——难道林未那时候在香港转机去了美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大费周折?如果他真的骗了我,段静仪为什么不揭穿他,反倒附和他的话?
原本想出来散心,结果却越散越乱。
开启电脑的密码
也许是这些日子经受的意外实在太多,心脏的抗打击能力居然也变强了。当林未告诉我他连续五封邮件都没有找到家诚时,我居然没有觉得太过惊讶。
“你可以让熟人去他学校找,或者联系他的导师。”我平静地建议。
他迟疑着,手揉搓着额头,看上去很疲惫:“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这样吧,我把工作安排一下,近期过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反正现在赋闲在家,穷极无聊。”
林未不同意:“你还是在家等着吧。要是我们都不见了——我怕静仪知道后会出问题。”
如果这样,今后我们岂不是要天天提心吊胆?
不管怎样,林都会帮我把家诚带回来。这是他上飞机前给我的承诺。只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以他的实际行动轻轻抹去当前我心中尚存的隐约的疑云······
事实上,离了我,林未的工作一样开展的有条不紊,我对她,其实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重要。至少,静芬现在接手了我的工作,一样应付自如。看见我推门进来,她连忙站起来:“Wendy姐,才多久不见,更苗条了!”
虽然劝自己不可多想,但怎么可能?最近经常失眠;也由衷佩服林未——这么些个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又是怎么过来的?虽然这半个多月在家闲逛,反倒消瘦了很多。
寒暄了一会儿,我推开虚掩的里屋门。
“找宋总吗?他出差去香港,现在应该快出发了吧?好象是急事,票都是他自己订的。”
我把他送上的飞机,我当然知道他去了哪儿。他的办公室不大,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果然不虚此行。
“我知道,他给我打的电话,让我把电脑给他送过去。”原来我也具有表演天分;沉着、冷静得让我自己都钦佩,说完后脸竟然没有红。
静芬不疑有它:“好的,我帮你装起来。”
接过电脑包,我对面前这个小姑娘说:“还有,他让我转告你:出差期间,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不要给他打电话。”
“好的,我知道;宋总授权给梁总了。有事我会请示梁总。”
等我昂头走出电梯,额头已是布满薄汗。真不是当侦探的料,就这一会儿就吓成这样。
这台电脑的密码我是知道的,不过以前顶多帮他开开机,或按他指定的位置找过文件,里面到底有没有我想找的东西还是个未知数。
一颗心砰砰乱跳着,进家坐到沙发上很长时间才平息下来。但让我意外的是,输入”password”后,居然提示“密码不正确,请重新输入密码”!
他改密码了?不知道静芬有没有他的新密码——可如果问她,她一定会生疑。瞪着那“administrator”发呆,真正老虎吃天。情急之下,我抓起电话——找杨敬庭,至少他电脑知识比我要丰富。
“有没有开电脑的万能密码?”
他一听就乐了:“怎么,想当黑客?要是有万能密码,我这样的入门级人物也不知道啊。想干什么?”
当然不能告诉他我正准备偷开别人的电脑:“我记性不好,偏爱换密码。这些日子没用电脑,刚才突然想不起密码了。急死人了。”
敬亭最大的优点就是耐心,简直有无比的耐心。他首先对我表示深切的同情,然后教育我这样的密码应该备份以防遗失,包括存折密码这样重要的信息也应该备份(天知道他怎么一下跳跃到这上来了);接着提醒我备份件应放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切记存折、卡的密码不能和实物放在一起,特别要注意和证件等分开放······离题万里——我让他念叨了一头汗,终于明白可心最后为什么又掉进了他的掌心。就算是孙悟空也受不了他老人家的这顿念叨。
十分钟后,在我的耐心已消磨干净、准备发飙问候他时,他言归正传了:“你可以好好想想,再试一下,比如你最喜欢的东西的名称,你最难忘的日子,比如你的生日、毕业的日子、遇到意中人的纪念日、伯父伯母生日等等,还有你喜欢的人的名字,哈哈,挨个想,挨个试;要是实在试不成功,那就只有一个选择:重装。系统重装后新设个密码就OK了。”
还不如不问。无奈之下开始试验。显然不可能是宋伯伯和阿姨的生日,那——
家诚的生日;提示:“密码不正确,请重新输入密码”。
家诚的名字;提示:“密码不正确,请重新输入密码”。就连他的英文名Daniel 都用上了。
······
搜肠刮肚,我知道的家诚的信息都输得差不多了,还是提示“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密码”。要是我是电脑,被人这样折磨,一定会气得发疯。
咬咬嘴唇,没关系,可能因为林未毕竟不是家诚,密码或者是和他真实身份相关的信息,他的生日?再说,从他原来设定的密码就能看出他不太按牌理出牌。
到这时,我才惊觉:自己对林未这个身份居然一无所知!记得他说过:他比家诚大两岁。可他到底是哪天出生的?籍贯哪里?家里还有没有其他在世的亲人······统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他曾经告诉过我的一些信息:移民、父亲的自杀、与段静仪同居、还有和家诚的易身。
在这一段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日子里,我甚至没有对他表示过一点对“林未”这个真实身份的兴趣,也没有主动向他了解过相关的信息。他——会难过吗?因为虽然已经明白他不是家诚, 但在我心里,他是家诚的意义远胜过他是林未。林未这个身份,对于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看来,似乎不得不放弃了。
啃着手指头——我不甘心。花了这么大心思弄回来,怎么能轻易放弃?对了,试试段静仪怎么样?
密码:duanjingyi; 提示:“密码不正确,请重新输入密码”。
那——我的?
密码:wendi; 提示:“密码不正确,请重新输入密码”。
密码:wendy; 提示:“密码不正确,请重新输入密码”。
不要灰心,擦擦汗,再来!自己安慰一下自己。
······
我决定放弃了。猜这个密码,好比在猜林未的心。我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怎么能找到所谓的规则?
瞪着显示屏发呆。突然,一个念头莫名其妙地闪过——难道这就是——灵感?
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可能吗?会是它吗?这么无稽的想法。可为什么不试一下?
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我的心似乎要停止了跳动:
密码:wendylin······
windows登陆的音乐声从来没有这样悦耳过!当我站在卫生间的浴镜前擦洗一脸的汗水时,发现镜中的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办?林未,如果你真的欺骗了我,我该怎么办?
我该如何处置这颗已经彻底为你沉沦的心?······
家诚失踪了
段静仪似乎憔悴了很多。她静静地望着我,眼神中有着淡淡的忧伤。
“你知道家诚去哪了吗?他秘书只是告诉我出差了,无论如何不肯告诉我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看着面前这个黯然神伤的女人,我奇怪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在一般女人眼里,她可以说是天之娇女:容貌美丽,受过西方教育,家里经济条件不错,还有个优秀的周达明死心塌地跟着她——她又何苦跑来找这段已经不再可能的感情?
她瞪着我,显然不相信我的话。
叹口气,忍不住劝她:“段小姐,感情的事是不可以强求的。你和家诚过去相爱过,可毕竟时过境迁。以你的条件,怎么可能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何不放开眼界,去找真正的命中人。”
本是一番好意,却被她顶了回来:“温小姐,你以为他现在就是爱上了你的人,而不是你的钱?他是个有很强表现欲和物质欲的男人;如果你家里穷得叮当作响,看他还会不会选择你!”
这话明显有中伤的味道。至少在我看来,林未对物质生活的消费水平并不过分;他花钱很有节制,也不是名牌、时尚的俘虏。爱钱?谁不爱钱呢?我也爱钱。钱能带给我丰富多彩的生活,钱能使我顺应自己的想法去过自己希望的那种生活——比如现在,如果没有钱,我能在家干呆着以悠闲的心态平静地看招聘广告?
“段小姐既然知道他是这种人,为什么还一定抓住他不放?可见当初我并没有选错。我们的眼光倒也相同。”
她有些慌乱,手放在咖啡桌上,手指捏住左手的大拇指反复揉搓着;眼睛也不看我:“温小姐,我真的有急事找他,能否帮我转告,让他给我来个电话。”
“有意义吗?段小姐,如果我是你,我会留意自己身边是否有遗落的珍珠,而不是费力地抓地上已经碾碎的珍珠粉。”知道她和林未的过去,周达明还是愿意尾随她回来,等待一个可能的机会,选择他,至少她会幸福。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和周达明接触过吧?听说早上你们经常一起锻炼。其实——不是我不愿意接受他,是我不能接受。我配不上他。”她的声音有些伤感。
这让我无法理解。在今天,可能还有一些男人仍然保有“处女情结”,可有着婚前同居史的人简直太多了,况且周达明已经以实际行动明确表示他不在乎。
“你是不会懂的。”她扭头看窗外的风景。她真得很美;难怪当初林未会爱上她。
“你会帮我转达的,是吗?”在我离开时,她不放心地问了句。
告诉他吗?握住听筒,我仍然在犹豫。
“家诚已经退学了。我仍然没能找到他。同学和教授都不知道他的去向;而且——很久没有联系了,他好象也换了住处,我不知道他搬到哪儿去了;原来的房东什么都不知道。”林未的声音有些压抑:“荻荻,如果我找不到宋家诚,你会不会仍然相信我?”
“今年三月到香港那次,你有转机去美国吗?”这是个询问的机会。
“去美国干什么?我在香港呆了三天。我有同学可以作证,现在就可以给你电话号码!又有谁在那儿生事?”
看来他是又气又急。他应该没有骗我。那——周达明三月看到的那个和段静仪在一起的人,会不会是家诚?
“我相信你。但是,你还是要调动所有的力量,把家诚找出来。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销声匿迹?尤其是还退了学。你不是说他爱音乐等同于自己的生命吗?把他找出来!宋伯伯和阿姨就他一个宝贝儿子······”
话到这里,觉得不对,于是住口;但我多虑了,林未并没受这话的影响,顾自为了我的一句相信欢欣不已:“真的相信我?我, 荻荻,,我不知该怎么说,你真是·······”
“那就什么都别说,赶快把他找出来。”确定家诚失踪了,我也非常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实在没有办法,你给段静仪打个电话,看她是否知道。我不方便问她;而且,她今天约我出去,专门让我转告你她有要紧事情找你。”
“我也不是没来由地相信你,回来后不要怪静芬——我把你的电脑骗了出来,查阅了储存在本机上的电子邮件,也看到了你给几个同学发的求助信还有回复。怕我担心,走前才没有告诉我家诚退学的事吧?谢谢你。也拜托你——一定把他带回来!如果他放弃了音乐梦想,他就该回自己该回的地方!找到他后,请你务必告诉他,就说我说的:没有人能替他走完人生,如果想要自己理想的生活,他应该自己回来争取!对他的父母、朋友,他还欠一份责任!”
林未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不介意,只是——你也看到那些相片了吗?”
是的,我看到了。那张标注了合成日期的照片。他用图片处理软件作的婚纱照,居然是他和我!一年半前,他就剽窃了我的肖像——看到那相片,心里是又涩又甜······
接着,他问我:“你怎么会知道电脑的密码?”
怎么会知道?我蒙的。只是那一刻,突然想起那日,他请一帮高管聚餐,饭后大家去鬼哭狼嚎了一顿。他唱的就是那首Jacky的《你的名字我的姓氏》;当时,他的眼神总是似有若无地飘向我,引来了大家一片嘘声。
“······只需要当天边海角竞赛追逐时
可跟你安躺于家里便觉最写意
只需要最回肠荡气之时
可用你的名字和我姓氏
成就这故事
从此以后无忧无求
故事平淡但当中有你已经足够
快乐童话像你我一对已经足够······”
······那日他的歌声似又从遥远处传来······
我的名字,你的姓氏。
“我们也算是心有灵犀。”他叹道。
“所以,为了我们今后能够如歌曲中那样幸福地在一起,林未,你一定要把家诚带回来!我们要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下,不要象现在这样提着心偷别人的日子!既然他已经退学放弃了音乐,他就再也没有了留在那里的理由!”
他的沉默感染了我;我突然紧张起来。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林未问。
“我有些担心家诚。你马上给静仪打电话,真希望她会知道他的下落。”
“我也担心——要不,明天我到警局查一下失踪人口报告和其他记录······实在不行,我会给她打电话。”
他说的婉转,我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那句俗语怎么说的?是左眼跳灾还是右眼?
“家诚不会有事的!”我们异口同声。
爱人是不可以让的
既然下定决心找回家诚后恢复林未的真实身份,自然就少了不少顾虑。思来想去,不能坐在这里干等。是不是应该抓住身边的线索,帮他查找林未的下落?
晨运时,又遇到了周达明。
佯做无意地问了句:“达明,还记得三月你是在哪儿遇到家诚的吗?让我想想,他当时好象还留着一头不羁的长发,一心耍酷。”调整气息跟上他的步伐,胸口一只小兔正扑腾乱蹦。
“怎么?还在和他算老帐?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总和男人为这种事翻脸。”他停下步子,略加思索:“让我想想,啊——那天我去买东西,正好遇到他们在买鞋。你别说——宋家诚留长发时还挺有艺术家气质。我冲他点头,他也没理我;当时静仪正低头试鞋,加上我觉得她和家诚一起时好象不太乐意让我们看到——见过他们几回,她总是点个头,招呼不打就拉着他走了——所以我也就没去自讨没趣。”
果然被我猜中!这样看来,就林未和段静仪分手的时间,他们三个都没有说谎;之所以会出现误会,不过是因为周达明错将家诚当成了林未。
如果这样,段静仪一定会知道家诚的下落!有些紧张——不知林未和她联系过没有?
“别再继续和他纠缠这事儿了;他一定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一个大老爷们,让人说嘴碎多不好,还有挑拨的嫌疑。”
“你有吗?”开句玩笑应该无伤大雅,就当调剂心情了。
“要是你们真分手了,我也是很高兴的;又多了个聪明可爱的独身女人,我又有了新的希望。”
我们相对一笑:谁又会把这种玩笑的暧昧当真呢?不过是句玩笑罢了。
“忘了你心心念念的静仪了?男人心变得真快!”
“她实在是不愿意给我机会;对了,昨天听她爸爸妈妈说:最近几天他们有事可能要到这里来一趟;当初静仪可是在他们面前许过诺的,毕业回来就结婚;估计现在是想趁机见见男方父母的。要是宋家诚还和你在一起——你们可就麻烦了。”
怪不得她昨天那么着急找林未——她说的急事,应该就是这事吧。
只是——无论如何,她是无法如愿了。
我和林未,现在确已一条心。我们愿意家诚回来,林未也不能是她的林未。因为他是我的。
记起昨日站在咖啡厅对面的人行道上,看到仍呆坐在玻璃窗前的她,那种孤独和神伤让我也不由心中酸楚。可是,现在林未是我的爱人,我也是自私的;我绝对不会让给她。
只是,这世上的男人千千万,她怎么偏偏挑中了与我相同的这个?
下午,被妈妈宣召了过去,陪她和叔叔吃了顿晚饭。看他们倒也甜蜜,况不避人,怎么偏不结婚?趁叔叔收拾碗筷的当儿,又鼓动妈妈离婚,她一瞪眼:“哪有你这种孩子?怎么总让我们离婚?”
“好合好散;何况你们现在都不需要对方了,何必互相拖累?”
“好合好散?倒说的轻巧。上次我让你和家诚分手,你倒是同意不同意?”
一下便捉到我的痛处。撅着嘴看看妈妈,好象是生气了,也就按下不提。
“妈,要是我找个穷小子,你同不同意?”出门前念叨一句。
“穷?多穷?多大岁数的穷小子?和你年龄般配的小子要是还穷得叮当作响——你就趁早别嫁;工作了一段时间还身无分文,只能说明没有能力。傻孩子,没有能力的男人是没有办法给你幸福的。”
可林未是有能力的——在心底自己下了个注脚。先忽略掉真相大白时可能出现的混乱——到时候再去头疼吧!
但世事总是不愿如人愿——还没等到家,就接到了段静仪的电话:“温小姐,拜托你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看来林未并未给她打电话——这,或者会是件好事,可能他找到了线索,再往好处想,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家诚?立刻精神一振:要不给他打个电话看看?
“我已经转达了。”
她的声音立刻沉了下来:“那他为什么没有给我回电话?”
“或者觉得没有必要回。”她应该彻底打消对林未的念头。
可能她不相信我真的告诉了他,段静仪对我说:“温小姐,我现在在达明这里;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家?我有些话,想私下和你谈谈。”
私下谈谈?我们好象私下谈过不少次了;每次都是相同的结果。她为什么就这样执拗?既然当初她和林未能平静分手,现在如果她真那么想结婚,以她的条件,一定有不少可选择的对象,比如周达明。真是搞不懂。
显然,她这次就是想让我搞懂这其中的原因的。她跟着我上了楼,安静地坐了下来,接过我送上的茶水,秀气地抿了一口:“你一定觉得我不要脸,家诚不爱我了,我还拼命往他身上蹭。可我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不怕你笑话,我——我现在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一来家里知道我和家诚的事,父亲还亲自到美国见过他;这些年他们本来就奇怪为什么我不带他回来,我总是以工作、学业原因推脱,可现在不行,毕竟毕业了;正巧他们这两天来有事,我是躲不过了。你不知道我的情况,父亲对我期望一直很高,而且非常古板;他妻子——并不是我亲妈,一心生事;我怕这事······”
“这个年代,初恋对象不一定就是结婚对象,你父母连这点都理解不了?我看周达明就十二万分愿意救火。”真是奇怪。
段静仪着急起来,她面色苍白:“温小姐,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也珍视这脸面二字;周达明肯定是不行的,我不能嫁给他,那等于害了他。因为——因为——”
她莹白的上门齿咬了咬红润的下唇:“我——我本来就身子弱,在美国偏偏又流了产,因为当时处理不当······医生说,我这辈子,可能无法再生育了!”
窗外轰隆隆响起的——是雷声吗?我蒙了——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吧?林未啊林未——看你以前都干了些什么!
不育又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不能见人就说;让这样一个骄傲的女子承认这个事实,一定会非常痛苦。怀抱一个柔软可爱的生命,对她来说已经成为可望不可及的奢求。难怪那天抱着嘟嘟时,她眼中是满满的怜爱。
“那天你抱的那个孩子是谁的?”一直在怀疑那个孩子的来历。
她垂下眼睑,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哪有那种福气,那不是我的孩子;后来来接我的那个是孩子的爸爸。那天在快购,没想到遇到了一个中学同学,他毕业后在这边工作,那是他姐姐的孩子;他去卫生间,我就帮着抱了一会儿······”
“你和周达明一起去的?”
“我自己在那儿闲逛。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碰到你之前,正巧遇到了周达明。”抬眼看着我,有些发呆:“我是心情不好随便走走。”
“他住在翡翠居,到那里走走就更正常了。”懒得再和她纠缠这些旁枝末节,虽然她是很可怜,可我也不能不明不白地丢掉爱人:“段小姐,请原谅我的直截了当:个人认为你找家诚来应付父母的借口有些牵强。”
“温小姐,我父亲还不知道流产的事,可他知道我们早同居了;就这样没有结果,我怕他会找家诚的麻烦——到时候再到伯父伯母这里一闹,那就麻烦了······”
伸手止住她的话:“段小姐,好,这次我把家诚借给你,让你的父母和他父母见面;以后呢?见面后是不是就要结婚?我再把他借给你当新郎?他已经不爱你了,即使你曾经因为他遭受过不幸,用这不幸绑住他,能否绑住他一辈子?再说,同是女人,心思是相同的,你想想,这可能吗?更何况——我一直不明白,段小姐你口口声声说的这个家诚到底是哪一个?如果你要找的是宋家诚,很遗憾,林未已经帮不上你了。过几天他从美国回来后,就会恢复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也不会再是宋家诚了。他也帮不上你。”
显然她没有料到我已经知晓了真相。她惊讶地看着我,嘴微微张开:“林未?他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是的,他什么都告诉我了;不过,他还是隐瞒了一样,那就是你因为他流产导致不育的事实。”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我同情她,可是······
淡淡的笑容,在段静仪脸上绽放开来:“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林未去美国——是想找家诚吧?”
心跳突然稳定了许多——感谢上帝,林未没有欺骗我。
“你也不必怪他——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流产的事;事实上,那个孩子我都不敢确定是他的还是家诚的。”她面色沉静,望着我,清清楚楚地说。
段静仪的自白
“林未和我分手,是因为我和家诚走到了一起。”
不知道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和家诚相爱;两张完全一样的面孔,却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爱的是哪一个。她爱林未的豪放和小小的坏,可也迷恋上了家诚那浅浅的忧郁,还有他在钢琴前的神采飞扬。
林未是个干脆人;家诚突然跑到她家,对屋子里东西的熟稔甚至超过了这个长久远在异地的他——他怎么能不怀疑?于是,分手也是理所应当。起头是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偏偏是林未回国后不久突然流产,让她战战兢兢,分不出到底是哪个的。
“家诚始终相信那个和我们无缘的孩子是他的。所以,在我毕业时,他也办了休学手续,准备和我回来直面一切。”
爱情的力量真的这样伟大?超过了亲情?让家诚学会了不再逃避?但是——为什么家诚没有真和她一起回来?
“因为,就在临行前不久, 家诚不见了;消失得非常彻底。我到处找他,可就是找不到;家里又催得紧,无奈之下,我想到了林未。或者——他能帮我度过难关。”
“这也不过分;毕竟,他们要见的确实是家诚的父母。”她看上去有些慌乱。
“家诚为什么不见了?你为什么以威胁公开林未身份的手段来让他配合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还是你根本就知道:家诚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林未只能永远做宋家诚?”
仅仅是猜测;可这个猜测那样残忍,让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回来了······”她的眼中有着浓郁的忧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她不是个柔弱女子,我现在一定会冲上去揪住她问个究竟!
“林未现在正在美国到处找他,也找不到他!他到底上哪儿去了?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么长时间都不肯露面?他——还活着吗?”
最后这几个字,问得艰难。
“我真不知道。我也找过他······我们在一起后从没有那样吵过,他脾气很好的,是我——说了些过分的话······”
“小时侯过过苦日子,和妈妈一起······我真不想再重新过那种日子,天天数着荷包里的钱过日子······要是我找不到家诚······我怕父亲和她······”
她象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原本以为她是个骄傲的女王,没想到——她只是个可怜的拼命想保住那华丽王冠上的钻石的灰姑娘。可她到底爱的是谁?
“如果你真爱家诚,怎么放心没找到他就自己跑回来?换成是我,我一定会找到他后一起回来;找不到,也要继续找下去。活要见人,死······”
喉咙哽咽住了。实在不敢这样想象。看来,那天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段静仪是不准备告诉我了;现在只知道:家诚生死未卜已经四个多月,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怎么办?
“我是真的担心他的;可日子越往后,我就越害怕。回来前我也拜托了朋友帮忙找他;现在——没有他的消息,对我来说,反倒是个好消息······”
她的眼眶一红,晶莹的泪珠顺着光滑的脸颊滚落下来;她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该和他说那种绝情的话——他为我其实付出了很多······甚至都放弃了学业······”
“她总觉得自己非常坚强;别看她文文弱弱,可从小到大,我没看她哭过。其实她只是个故作坚强的女孩子而已。”
这时,我想起了周达明的那句话······
世间最不能自主的,就是这爱情;如果爱情能世间最不能自主的,就是这爱情;如果爱情能自主,爱人能收放自如,所有的爱情故事都以“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永远生活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告终,那有多好。可如果那样,爱情是不是就不会再是爱情,而只是一场可以预知结果的虚拟游戏:因为知道结果,所以会黯然失色?
“你登过寻人启示没有?找过当地警局吗?相信林未会找到他的。他这些天应该正忙着查找家诚的下落。”
“我以为他负气自己回来了;因为第二天就发现他的护照什么的都不见了,但他身上带的钱好象又没有那么多······
不管怎样——我们都必须让家诚回来——否则,要如何收拾眼前这个烂摊子?
林未的电话终于在不安中如期而至。
“······我甚至透过关系查找了出入境记录;没有办法,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我们已经报了警。”林未说着,打了个哈欠。可能是因为就我的时间,他的生物钟已经乱七八糟了。
“我会再等两天。如果还没有消息,就只能先回国了。不过,我已经拜托了几位朋友想办法帮我查了。”
还能怎样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确实,如果一个人真不愿意露面的话,怎么查都查不出来。可家诚已经四个多月没有露面了——我真的很担心。时间越长,不详的可能性就越大。
让我深感棘手的段静仪家人要来探望未来亲家一事,林未倒是云淡风清:“算了吧。这样继续纠缠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会给她打电话的。就算她把真相告诉我爸爸妈妈,我也不会陪她折腾。”
可——家诚为了她居然肯放弃学业,如果处理不当造成双方误会,等家诚回来,那该怎么办?
一切的起因,都是由于当初他们荒唐的错身。
说我心里一点点疑问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现在知道的线索,虽然已经顺理成章地连接在了一起,周达明、林未和段静仪的话也都基本一一对证,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破绽:林未和段静仪同居,然后他和家诚交换了身份;林未回国期间,可能是因为寂寞、孤独,或者是因为他们酷似的长相,或者是因为家诚的某方面特质,也可能是以上的综合,家诚和静仪走到了一起;期间,林未发现了,然后分手;临到段静仪毕业,家诚终于同意和她一起回来,回到自己应该的生活轨道上,可惜成行前一次激烈的争执,他消失了。
段静仪四处寻找不果,父母又在催她返回,想到家诚带走了护照,她猜测他可能已经自己回来了。于是找个借口,来到宋家周边活动,以为他回来后应该会和我或林未接触;而周达明,以为终于有了由候补扶正的机会,跟了回来。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天在快购相遇应该不是意外,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跟着谁。是她跟着我、周达明跟着她?硬是演了出三流电视剧集中的荒唐“巧遇”情节。
因为没有发现家诚出现的任何迹象,再由于父母逼她尽早和同居男友结婚,同居男友却失踪了,她想出了个李代桃僵之计,以求能应付过去;或者——想到这里,不禁浑身寒毛站了起来,胳膊上开始冒鸡皮疙瘩——或者,她以为家诚今后可能不会再出现了,就想借这个瞒天过海之机,造成日后不可改变的事实······
当然,这一切仅仅是我的猜测;是我基于他们对我陈述的推理。但这个所谓的推理或者是不成立的。因为自始至终,中间缺少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那就是家诚。
他们三个人关系特殊,如果没有家诚的亲口确认,前面这些,只会是他们口述的一种可能。
可是,家诚到底在哪里?
那个经常和我拉我坐在琴凳上,微笑着听我用一根指头漫不经心地按着琴键的男孩子——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没有人知道;直到四天后,我接到了林未的回程电话:“目前没有新的进展。我准备回去了。”
无奈、苦涩、担忧——如果一直找不到,他能总呆在那里吗?回来就回来吧。
接着,被杨兄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的可心打来了电话:“我们那个周总监居然要结婚了!你听说什么没?今天早上看到他戴着婚戒,仗着还熟问了句,居然是订婚戒指!你知道他未婚妻是谁吗?你肯定想不到!”
“不知道,是谁?”她一定等着我惊讶地喊一声:“天啊——居然有这种事!”简单地装下傻,小妮子的虚荣心就能得到极大满足。
果然,她得意洋洋:“就知道你肯定猜不到;你怎么那么笨呢?我一下就猜出来了。就是那个鼻子翘到天上的段静仪!他也算是得偿所愿。”
看来,她终于接受了现实,由周达明出面跑这个过场——只是不知道,家诚回来后,她要怎么去处置这个周达明?
果然人是万万不能一时糊涂的;因为一步走错,后面就会步步皆错;忙得焦头烂额,补的却是小洞席卷成的黑洞······
可心最后吧嗒了两下嘴:“真可惜啊,为什么好草都有花伴了呢?可以选择的好男人又少了一个。”真是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以后想看也看不到了,这些天抓紧时间瞻仰一下吧!”她还在那里贫;我不禁一楞:“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人家周达明可是个痴情种子;段静仪跑到这里来,他就准备跟着她扎根;没想到居然打了个闪电战,人家要抱着娇妻好还乡,谁还在咱这小庙里继续当和尚?”
不会吧?这么快就结婚?他们要是结婚了——家诚怎么办?
立刻,我的喉咙象着火一样——
现实,回忆和指环
“你不能和周达明结婚!”
“为什么?”段静仪的声音仍然温柔,但听上去有些冷。
“你结婚了,家诚怎么办?”这个女人——我真想把她的心掏出来看看!先负了林未也就罢了,现在家诚因为她生死未卜,她居然会为了挽回她在父亲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去和别的男人结婚!
“你根本不爱周达明,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是,而且我还是不会生蛋的母鸡!”冷冷的一句,堵得我胸口直发闷:‘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静仪的声音在电话里突然变得哽咽:“这就是报应吧?因为阿姨不能生育,我妈妈抢了别人的丈夫;以后——我一定会重蹈阿姨的覆辙!温小姐,你还没明白吗?这么长时间了,家诚如果肯出现,一定早就露面了。他——也许是永远无法再和我见面了······这么说你满意了吗?你一定要逼我说出这句话?!”
周围的空气,仿佛降到了零度以下:“你怎么知道他回不来了?”
“如果他能回来,现在他一定出现在我面前了!我知道他爱我,那天出走只是一时之气······可现在快五个月了······如果他一辈子不出现,是不是要我等他一辈子?如果我只是段静仪,我可以等,可惜我不是!温小姐,你这种自小千人娇、万人宠的千金小姐,是不会明白我的处境和感受的!”
她沉默着;我心慌慌的,胸口有些发闷;半晌才开口:“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你怎么会这么确信?你凭什么这么确信?不!家诚会回来的!如果他出了意外,林未在警察局一定能查到记录!”
段静仪一定又哭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也不想诅咒他,我爱他——真的,温小姐,随便你信还是不信,我真的爱他。但是,你要知道,每天失踪人口有很多,能找到的、见于警局记录的又能有几个?我等了这么长时间······不得不逼自己面对现实了!”
呆呆地握住电话,直到话机中传出了刺耳的嚣叫。不会的,不会的;家诚一定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我还等着他回来告诉我全部的事实,等着帮我消除最后的疑惑,等着他告诉我:不要怀疑你爱的那个男人,他是值得你爱的!
家诚,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我是你从小最疼爱的丫丫妹妹啊!过去这么多年,你残忍地丢下了我;今后我还等着你还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
但是——林未并没给我带来期待的好消息。
我开始陷入了无止境的胡思乱想的旋涡,甚至青天白日也在发着一个接一个的噩梦,走神,惊叫;把妈妈吓了一跳:“这孩子,谈恋爱都谈傻了;家诚,你是不是又欺负他了?”
林未一脸无辜:“阿姨冤枉我。我只差把她放到佛龛里供上了,哪敢欺负她?最近她是没有工作闲得。我准备帮她找点事情做。”
饭后我跟他回家。刚进门,他就拥住了我:“我知道你在为家诚担心。我也一样。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为他祈祷。”
“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如果让他知道你现在这样难过,他会内疚的。好了,快快乐乐的,等他回来,让她看到已经长大的美丽的丫丫妹妹,我会被他嫉妒死!”他逗着我。
“不,家诚不会死!他一定会回来,是吗?”我希望能在他的眼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他看着我,重重地点下头:“是的,他一定会回来。”
虽然知道这只是他的宽慰之言,但心里刚才还崩得紧紧的弦松弛了许多,整个人多少好受了一点:“林未,我想近期和你一起再去一次,再找一找······”
“好的,我陪你去。你想去的话,我们随时可以办手续出去。”他的目光清澈;我为自己那点小小的心思和疑心感到不好意思。
林未坐在家诚最爱的那架钢琴边,扭头微笑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错觉:面前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家诚?
揉揉眼睛,面前这张脸确实是林未。我笑自己的敏感和错觉.相信自己的眼睛吧——他,确实是林未。
“荻荻,我是个音乐白痴;唱首歌不成问题,但我真不懂乐器;从前家诚对我说过,你最爱的那首曲子——是《Love Story》。我常坐在这架钢琴前,静静地想:当年他是不是坐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为你弹奏这一支曲?”
站在钢琴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随意地按了几下;原来,林未也有一双适合弹奏钢琴的手。
“我真羡慕他;你的回忆中无时无刻有着他的影子;荻荻,我并没有他的音乐天分,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学会了这样一首曲子,是不是太笨了?”
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还有林未那低沉的声音:
“Where do I begin to tell the story of how great a love can be? The sweet love story that is older than the sea. The simple truth about the love she brings to me, Where do I start?
With her first hello, She gave a meaning to this empty world of mine. There’ll never be another love, another time. She came into my life and made the living fine. She fills my heart. ”
他幽深的眼哞、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真的让我产生了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家诚出国前的某一个夏日午后:阳光撒进大厅,映照在理石地板上;微风吹拂着鹅黄色的薄纱窗帘······窗外的蝉儿大声鸣叫着,却依旧压不过屋内传来的悠扬的琴音,还有那个男孩子的歌声:
“She fills my heart with very special things. With angel’s souls, with wild imaginings. She fills my soul with so much love. That anywhere I go, I’m never lonely. With her along, Who could be lonely? I reach for her hand. It’s always there.
How long does it last? Can love be measured by the hours in a day? I have no answers now, but this much I can say. I know I’ll need her til the stars all burn away and she’ll be there.
······”
就在那天,那个男孩子温柔地对站在身边的小女生说:“荻荻,你快长大了;哥哥祝福你以后能遇到一个真心爱着的坚强的男孩子,也希望他能带给你永远的幸福。”
那笑容,在那个夏日,曾经烫疼了一个女孩子天真的心。
闭上眼睛,倾听着这乐声,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林未站起身来,拉我在钢琴边坐下,他的大手轻轻掠过我的眼角;我的手指被他牵引着,在键盘上慢节奏地敲击着一个个音符。“是感动吗?”他轻声问我。
简单的“感动”二字,已经无法表述我此刻的心情。
原本,以为这架钢琴只存在于与家诚似有若无的朦胧回忆。
原本,以为那跳动的音符是永远无法和别人分享的清涩往事。
可今天,林未惯长批阅公文的手,在这黑白键盘上认真、近乎虔诚地弹奏着;他望向我的眼睛,那缠绵的歌声,伴着乐曲,此刻交织成最迷人的情话······
“如果家诚真的再也不回来,荻荻,你还会不会嫁给我?”他站起身,手中是那枚我曾经掷还给他的戒指。
我会的,我会嫁给你!我的微笑是不是已经告诉了你答案?
“如果我不是富有的家诚,而是一无所有的林未?”
伸向你的那只手,难道不能表明我的态度?
失而复返的钻戒,在指间闪耀着璀璨的光。林未拥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荻荻,虽然我随时都可能会变得一无所有,虽然我现在并不富有,但请你相信我,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我相信自己能让你过上至少还算富足的生活。”
“我们一起努力。”相视一笑。
我相信你,林未。虽然——我们还没有找到家诚;但我真的相信你。
“林未,如果找不到家诚,你应该还是宋家诚。”
让他们感到快乐和满足就够了,何必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宋家诚?如果家诚真的是有了三长两短,现在这样的结局,对两位父母来说,可以算是比较好的结局。
相视一望,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所有的可能
等待是一种折磨。尤其是等待曾心心相系的人的生死。
但世间的事,并非痴痴地等待——就能得到结果。
时光飞逝。曾经每一天都觉得漫长;但现在回首一看,距离周达明和段静仪离开的日子已是三个月零十天。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
我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家中等规模的私人企业作助理。
爸爸对我死活不愿到他名下的公司就职感到不可理解,说我“矫情“:”你是我的女儿,自然会让别人多看几眼;可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有我关照你,你的进步才能快。不求你作什么女强人,至少你不能当一辈子小助理吧?而且可以充当我的耳目,你爹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在公司里有几个肯和我说实话的?”
可他拗不过我,只得叹句:“果然女儿是白替人家养的;至少还给宋家尽过力,看来温家以后也得靠女婿了。”
春节期间,两家一起聚餐,我和林未,不,现在还算是家诚的婚事再次提上了议事日程。
林未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我笑。那么多双眼睛都带着笑意看着我,我还能说什么?
婚期定在五月。一来不至于太匆忙;二来,那时候春光正好,可以穿婚纱;毕竟是一生只此一次,我也希望能留下美好的记忆。
我快乐吗?快乐。我当然快乐。从此以后的人生,多了个人与我携手,我怎么能不快乐?但时常,望着林未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还是有些微的遗憾:如果家诚在,那有多好!
段静仪说的,也许不是没有什么道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还不肯出现,剩下的可能越来越倾向于:不是他不肯,而是他已经不能。
原来日子久了,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虽然一想起就觉得不舒服,有些鼻酸,可因为这时间的匆匆过去,我已经开始学着接受——接受家诚可能已经无法回来的现实。
只是,家诚一天不回来——林未就不得不继续做宋家诚。
虽然看似大局已定,可家诚的生死,仍是我们心中的结。
“如果你遇到的不是家诚,而是个样貌和你相似的家境一般的人,你会和他交换身份吗?”我问林未。
“不会。”他回答得很快,态度也很坚决。
“是,我承认,我也是虚荣的人;和家诚交换身份,就是因为他的家世能够帮我铺垫自己的梦想,说俗了,也就是钱。说实话,原本我以为自己会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亲人和别有用心的朋党——要不然他怎么那样迫切地想逃离自己的生活?也有心理准备——因为那是我赢取更好的环境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没想到我猜错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比他描述得更可爱。”
“所以,我真是幸运得让人嫉妒。”林未说完,深深地吻住了我,吻得我头晕脑胀,除了他的微笑,再也想不起别的。
等我再想起自己想问的问题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清晨起床,站在窗边,给他打电话;他的声音里还有朦胧的睡意:“这么早?想出去玩?真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要加班。明天陪你好不好?”
“不是,我——”一大早打电话问这种问题是不是有些奇怪?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的同学有没有关于家诚的新消息?还有——还有段静仪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他的消息。”
他的声音好象已经清醒了:“我这边没有;静仪那边——我不清楚,因为她回去后就没有和我联系过。怎么了?”
幸好不是面对面,所以他看不见我因为说谎而突然发热的脸:“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做了个非常奇怪的梦;你能不能和段静仪联系一下?看看她那边有没有进展。还有——家诚的东西是不是都让她带回来了?问问她能不能让我看看······”
“荻荻,你到底想说什么?”隔着电话,我也能感受到他眉宇紧皱的严肃神情:“你是不是在疑心什么?在怀疑我和静仪?”
“我不是······”无力地辩解;可立刻被他打断:“我们马上就要成为夫妻了;这个事实还是无法让你完全相信我?这个电话,我可以打。只是你想过没有,如果真的是我们做了手脚——她会让你看到什么蛛丝马迹?!”
林未的声音如同窗外料峭的春寒:“看来,是我一直高估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以为你是完全相信我的!”
“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家诚远离我的日子里,家诚是否过得还算幸福?想看看他过去那些年的影子——还有他的音乐梦想。”
林未沉默了很久。很害怕他就这样挂掉电话——是,我承认,现在这种幸福的生活和甜蜜的爱情——让我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家诚总是不出现,心里那片似有若无的阴影就无法消除。我经常自己说服自己:林未的话一定是真的,因为他爱你。可是,还是有些怕;甚至担心:如果家诚不再出现,背着这个沉重的心理包袱,我是不是能坦荡地走进婚姻?那样——作为一个妻子,居然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的丈夫······
“为什么一定要再去扰乱她的生活?她已经结婚了,你让我去问她一个失踪的从前的爱人······荻荻,你真的确认你爱的是林未而不是家诚吗?现在,我倒是有点嫉妒他······好了,我会考虑的;我要去公司了,你等我电话。”
窗外的风,带着未尽的冬意;我有些清醒了——温荻,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怎么能这样恶毒地猜测你的爱人?疯了,真的是疯了——如果你是林未,该怎么想?
看来,让他主动和段静仪联系,林未是有些不情愿的。我也能理解;其实我也打心眼里也不想再扰乱她现在的生活。可那抓心挠肝一样的疑惑就象正在侵蚀着心床的霉菌,不消除它,霉斑只会越来越大······
周达明临走时给我留过电话,只是希望他千万不要换号码。举着话筒,心跳开始加剧······
一声、两声······
终于,一个柔和的女声响了起来:“喂,您好!”
那是一个充满了幸福的声音,幸福得让任何一个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能感觉到。我犹豫了——想起刚才林未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再去扰乱她的生活?她已经结婚了”······
“喂,请问您哪位?为什么不说话?”段静仪的声音提高了些。
“是谁?”周达明的声音近了,现在电话应该是在他手里。
没有勇气说话。我怕因为自己的无端猜忌给这对看来正恩爱的新婚夫妻也笼罩上阴影······
忘记了还有“来电显示”这个功能。
很快,电话就响了;一接,是周达明的声音:“是荻荻吗?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可能是电话信号有问题,刚才接通后没声音——这电话该送去修理了。”故做轻松:“小两口忙什么呢?”
“正吃早饭呢。有什么事儿?”他一定正在微笑。段静仪在他身边吗?他们又在用怎样的一种眼神互相交流着?突然神往起来。
“也没有特别的事;你们真的一回去就结婚了?我还以为你们开玩笑呢;结果你们结婚都没来得及恭喜一下。”
“结婚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我们都不小了;你和家诚什么时候结婚?”
······
寒暄了很久,却没有勇气说出那声:“请让段静仪接电话。”还是他聪明,聊了一会儿告诉我说去收拾桌子:“你和静仪说会儿吧。我知道你们女人爱说什么‘女人之间的’话!”确实是个贴心人儿。
“恭喜你,终于要结婚了。他——还好吗?”她的声音明显比刚才低了些。
“很好。你,现在幸福吗?”
“幸福。”我仿佛看到了那张清丽容颜上正扩散开的绚丽笑容——就象午夜最美丽的昙花,正舒展着白色的花瓣,慢慢盛开。
“非常幸福。幸福到经常想:这样的日子过上几年,即使以后他真的因为我的缺憾离开了我——也不会再有遗憾。我不敢告诉他,只希望能尽最大可能留住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无语。在这样幸福的小女人面前,怎样才能开口提那种连我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温荻,你会比我更幸福的。他会对你好的;他是真的爱上了你;其实——如果没有我和家诚的事,我们也会分手的;女人都很敏感——他心里有没有你,自己都能感觉出来。他早就爱上你了,只不过,他有太多顾虑,所以开始没能和你走到一起······我和他其实是一类人——我们都很骄傲,其实这种骄傲,是内心深处的自卑······”
······
“达明是拉我走到阳光下的人;相信你就是他的幸运女神。”这句话在我耳边反复回响······幸福的她,家诚在她心中的影子是不是已淡得几乎没有痕迹?也不见得,我又不是她,怎么能知道她心里完完全全已经忘了他?
“我现在只想忘记过去,把这次婚姻当成我的第一次恋爱,努力经营这份意外的幸福。”说这话时,她又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是啊,我为什么不能试着让一切随其自然,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嫁给他,为什么不能不去猜测那所有的可能——为什么我不能赌一把自己对林未、对段静仪的好感、赌一把对人性的信心?
思来想去,一颗心更是上上下下;直到林未给我打来电话:“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能让你以这种不信任的心态和我走进婚姻,那样——没准儿结婚真的会成为坟墓。好,一会儿我就联系静仪;还有,我准备下周安排好工作后带你到家诚学习、生活过的地方去转转,和他的同学、教授接触一下,让你——如你所愿地——看看他过去那些年的影子,和他的音乐梦想······”
“原谅我,我真的相信你了。别生气了,是我自己爱胡思乱想。”虽然他的语气平静,但我已经知道自己早上的话已经伤害了他。
“你有资格和权利怀疑,我只能尽最大能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我在怀疑——如果家诚永远不出现,你会不会永远把我当成个罪人——甚至是凶手?这就是你对自己选择的丈夫的评价?”他的声音高了些,显然正在压抑自己。
“我真的相信你,我不去美国,去——也没有多大意义······”
“你必须去!相信?你曾经和我说过很多次——你相信我;只是,现在都象是个笑话!”
“我没那样想你,只是因为家诚一直没回来······”
他根本不给我说完整句的机会:“好了,我要工作了;你自己想想;下周我会让静芬帮你办手续,记得和你的领导请假!”
我的多疑和冲动,是不是使我们之间的感情破碎出一道巨大的裂痕?我只知道:现在的自己,非常非常地后悔······
所谓的真相
这种后悔,在到了美国、来到家诚就读的学校后,变得更加深重。
宁可自己没有去过那里;真的——我宁愿记忆中的家诚永远是那个夏日微笑着弹奏着《爱情故事》的阳光少年。
原来,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而梦想的破灭足以毁灭一个人。他能让一个人变得颓废、自我放逐;让人变得不再是自己。
“我对不起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态度坚决些,让他彻底戒掉那些鬼东西——他也就不会那么狼狈。”
是的,家诚最后的日子里,确实非常非常狼狈。我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他;同学合影里,他是最消瘦的一个;脸色灰白,仿佛没有血色。真的无法相信。这和林未曾给我看过的家诚的相片——相差太多了。
“也是怪我——如果当初我们不互相更换身份,家诚回到国内,他也不会成为这个样子。”扭头看看林未,他一脸内疚。
“如果家诚真的只是把音乐当成自己的兴趣,他会很快乐;可是——他把它当成了自己追求的事业,他希望自己能很快就有所建树,能很快脱颖而出。我想,他可能是非常急于得到爸爸妈妈的认可,希望自己学成能够回家,以实际的成绩证实自己选择的正确。他还是非常留恋自己的家的。”
“但你要知道,在这样的艺术院校里,有音乐天分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要那样快速地突出自己,又谈何容易!”
······
这样的家诚,相信随段静仪回来后——宋伯伯他们一定拼死不能相信这居然就是自己的儿子。他瘦得那样厉害——我甚至可以想象到那肋条明显凸出的胸脯!是因为担心和害怕,段静仪才坚决要求他和自己回国的吧?只是这样的家诚,带到她那势利的父母面前,除了他身后的家产,应该不会有别的能勾起他们的兴趣吧?
“逼静仪去回忆那段日子真的很残忍。那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看到真实的家诚——你是不是就会开心呢?”林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果家诚真的走了,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丫丫妹妹知道他这样狼狈过。”
“家诚出走前那段时间,已经染上了毒瘾。他迷信那东西能让他快乐,能给他灵感。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那不是简单的抽大麻。所以——他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了;出走时他身上的钱非常有限······”
林未的眼睛望着远处:那里有几个刚下课的学生,神采飞扬,边走边热切地讨论着什么。
“那东西——一旦染上,就很难戒除了;那是一种心瘾——而一个身上钱不够却在那种场合寻找毒品的人,能做出什么事,又能遇到什么事——都是无法想象的。所以,荻荻,请你不要责怪我的残忍:家诚已经不在了;除非有奇迹发生,他生还的可能性太小了!只是,静仪和我都查找过警方的报警记录,没有发现他;这多少又给了我们盼望奇迹发生的理由······”
“好了,我带你去见带过他的教授。”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走啊——”
我摇摇头:够了,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探询下去了。曾经以为,在国外的家诚,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有梦想、有爱人;结果却是这样!从林未的语气中,我也多少猜到了,家诚并未能真正如自己所愿地成为同学中的佼佼者,见到教授,又该说些什么呢?
回程的飞机上,我无聊地看着窗外;窗外是阳光、在身畔飘过的浮云,是如洗的蓝天;可我的思绪,却如冬日黑云阵阵的午夜,阴冷而刺骨。
“你是不是很后悔?”林未没有看我。这一路上,我们之间客气得近乎疏离。
“还是在怪我?因为毕竟是我抢占了他的幸福生活?”
这是我表述心声的好机会,可我却张不开嘴。
这一路,我们都闭着眼睛,却没有一个真正睡着;身畔的呼吸声告诉我:他是清醒的。
······
妈妈对我们此次神秘的远足深感兴趣,问我们为什么要提前出去度“蜜月”。“蜜月”?不禁苦笑:有这样冰冷、苦涩的蜜月?想来也是他编出的无聊借口。
“就是出去散散心,我那是和爸爸开玩笑,他还当真四处传。荻荻的婚前忧郁症又发作了,眼看婚期将近,我得把她这毛病治好,所以就带她出去走走。”林未的话真真假假,妈妈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前一段看她一直心情不好,我还嘀咕这女儿到底怎么了?原来是这样。”
林未送我回家;下了车,看他还坐在驾驶位上,手仍旧放在方向盘上,似乎没打算下车。
“不打算上去坐坐?”这段日子,我们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怪异了。
“我停车,你等等我。”他看我一眼。
或许他也一直在等待,等待我主动开口。因为刚一进门,我就被他按在了门后,他的唇立刻压住了我的,火热得让我心慌。
“我让你胡思乱想!我让你胡思乱想!”突然,他开始啃咬起我的脸颊——好疼!
“疼!你属狗的?!”真的很疼,眼泪都快忍不住流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留下牙印。
“你也知道疼?你那样猜疑我——我的心比你这里要疼上不知道多少倍!”
林未大声斥责;我则满腹委屈。终于,他长叹口气,手轻轻抚摩着我的脸颊:“对不起,咬疼了?好了,别难过了。我已经不怪你了。”
“真的不怪我了?”我想看清他眼中是否有勉强。
“真的。谁让你是我老婆呢!”他笑笑,突然大声说:“老婆,刚才那顿饭吃得没胃口,现在肚子还在咕噜咕噜叫,赶快给你老公煮点儿吃的吧!”
“臭美!要吃自己煮!”推他一把,看他那翘脚大爷样儿!
“有老婆连这点福利都享受不到?我就不信了!”他伸出了魔爪——直取我的痒痒穴。
终于投降;可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余粮——最近也没有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最终是两碗方便面解决了。
“原来我老婆只会煮方便面。我的苦日子要开始了······”他脸皱成一团。
真是,有的吃还挑三拣四,男人啊——真是麻烦!
等待奇迹
我和可心,同时做了五月的新娘。
只是一向爱抢头的她,这次居然自愿晚我一周,为的就是要当我和林未,不,我和家诚的伴娘。
“女人一结婚就贬值了。以后就再也做不了伴娘了;你可一定得找个英俊潇洒的帅哥当伴郎,我好抓住最后机会垂死挣扎一下。”试礼服的时候,可心一张小嘴儿絮絮叨叨:“没准儿我还能和那帅哥谱写出新的恋曲,彻底把那个大木头丢到一边去发霉!”
可心穿上礼服真的很漂亮,把她美得直在镜子前卖弄风情:“天生丽质难自弃啊——不行,这样一个美女,嫁给杨敬庭实在是糟蹋了。我要婚变!”
笑死人了。前些天不知道谁还在和我偷偷研究“御夫术”,现在准备炒人家鱿鱼是不是晚了点儿?红本本两个月前就已经呆在他们新房的柜子里了。
“行,支持你婚变;听说家诚挑选的伴郎也是相当英俊,你就和他配套好了。”敷衍她两句,她还真当真:“太好了!还是家诚知道我的心。你也是,温荻宝贝——你真是天下最美丽的新娘子!看,天下最美丽的新娘子——身边站着天下最美丽的伴娘,哈哈!”
镜子里突然多出了林未:“美女,两大美女!哪个是我的媳妇啊?”
可心回身正得意,突然嘴巴张开了:“这——死杨敬庭!今天你不是加班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是啊,天下最美丽的伴娘,你不是今天有幼儿园同学聚会吗?又怎么会在这儿?”可心的借口让我几乎绝倒——敬庭今天倒也算是伶牙俐齿。
“好啊好啊你!”可心开始冲我发威:“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超级帅哥?!”
一片混乱!当然,始作俑者被可心没有形象地追打了近十分钟;边追边喊:“你信不信,我让你新婚之夜上不了荻荻的床!不,我让你上床办不了事儿!”
敬庭一副头疼的表情。唉,这就是“天下最美丽的伴娘”?
······
洞房花烛夜;没有蜡烛,却被以可心为首的一帮损友围攻。
一个马上要结婚的小姑娘家家,居然想出那么多损主意折腾我们,各个带有非常露骨的性暗示;我的脸是烧完了又退,退完了又烧;最后林未看我实在受不了了,连连躬手求饶:“可心妹妹大人有大量,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放过我们吧。”
我恨得牙直咬:“你等着——看下周你结婚时我不整死你个小兔崽子!”
可心哈哈大笑:“我才不怕;现在便宜了你们,你们到时候也不能饶了我。来来来,新郎官,先别着急解绳子啊!把这个香蕉绑到裤腰带上;快快快——新娘吃香蕉啊!”
我晕······
终于她良心发现,把大家轰走了:“你们可得感激我——最贴心的可就是我了。”
我已经让他们折腾得没有一丝的睡意。
灯熄了。我突然有些神经质起来:“刚才你看到可心出去了?她不会躲在哪儿等着冲出来吓唬我们吧?”
林未笑话我:“你太多疑了。我亲眼看着她和敬庭一起走的。我关的门。”
“难道在窗底下听窗根儿?”这丫头向来睚眦必报,能便宜了我们?我不太相信。
“别傻了,我们家是六楼;他们不怕摔着啊?”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我知道你是害羞;不用怕······”
他的话让我的脸开始发烧。黑暗中,我感觉到他那灵活的手指已经解开了我睡衣的纽扣;手探了进去,他的牙齿轻轻地开始啃咬我的耳垂,我听到了他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呼吸······
“叮铃铃······”铃声大作!
林未的手停住了;我突然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就知道这个小妮子主动清场——一定有玄机,果然!”
谁能在这样激烈的闹钟铃声中温柔缠绵?听听这声音不远,打开灯,趴在床边四处找,终于发现了被推到床底下正中央的闹钟。
“杨敬庭这个老婆——真不是吃素的。”林未叹了一声,灯也不关,直接把我按到床上;手又探了进来;唇紧紧胶着在一起······
紧张地闭上眼,躺在柔软的床上,感觉到他的双腿正轻轻推挤着我的——“叮铃铃······”又是铃声大作!
“这个该死的女人!”看着全身只剩下条内裤的他四处忙着“排雷”,我真有狂笑的冲动。这个可心,真亏她想得出来!
“有二就有三。这卧室里一定不止这两个!”他一边打开每一个柜子翻找,一边咒骂:“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杨敬庭你不是个男人!”
果然——真佩服她的身手,估计一定有不少同谋:居然让他找出了八个已经定时的闹钟。而且,除其中一个外,其他定时相差都是五分钟。
“一定还有一个,你看,这两个差十分钟;再找找。”可心那点心眼我还是清楚的;可这回——承认她实在是高。又晃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不管了!亲爱的;良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还有三十分钟时间!来吧!”林未终于放弃,关掉了灯······
果然,那个闹钟还是尽责地响了起来:“叮铃铃······”
这次,我们一起大笑起来——这个可心,居然把这个闹钟放到了客厅的废纸筒里!
·····
这是我和林未拥有的第一个共同的清晨。
等我醒来时,听到他正吹着口哨,在厨房里忙碌着。听着厨房传来的“嗤啦——”的煎蛋声,幸福感油然而生。
“起来了,快洗漱一下——吃饭了!”光着脚走到饭厅,他立刻发现了我。
我正刷得一嘴白色泡沫,看到他正站在卫生间门外看着我微笑。
“傻笑什么?”白他一眼。
“荻荻,你不化妆也非常美。我娶了个美人儿。”他喜滋滋地说:“美人儿,刚才看到书桌上多了个小怪物;你刚才放上去的?那是什么东西,长得很奇怪。”
顿了一下,我漱完口,轻轻地告诉他:“那是去年冬天上街看到的;据说是乞福小仙。卖东西的人说:只要你心诚,他就能帮助你实现心愿——包括实现奇迹。”
林未楞了一下。然后,他拉住了我的手。他的大手温暖而干燥,他的声音也一样温暖:“荻荻,我也相信,会有奇迹发生的。就让我们一起等待吧,等待那个奇迹······”
“好了,我们吃饭去吧!”一段沉默后,我们异口同声,不禁又相视一笑。
望着坐在对面正全神贯注地吃着早点的林未,我在心里幸福地感叹了一声: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真好!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