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婚的伤害
六月,一连数日的阴雨绵绵,心是浮躁的,惜日看着庭院中星星点点的白色茉莉花,脆弱的在斜风细雨中摇摆,弱小的白色花瓣因经不起几日来的冰冷侵袭似再也撑不住的零落成泥,心中隐然升起一种烦闷无力之感。
忍不住的想起两年前——
她15岁,及笄。
夜宴上,皇上玩笑般的意有所指,他当场玩笑般的推拒,看似一切都只是谈笑而已。
还记得,那夜透过珠帘,听到他清朗的声音,看到那样挺拔的侧影,便令她隐约的期待着什么,可他的一句话却顿令她刚情窦初开的心轰然碎裂,他说:“田大人之女,艳冠京城,未及笄时便听闻时有许多世家子弟欲求姻缘,奈何听闻此女只嫁烈男,决不二女共侍一夫,而今臣美妾成群,岂敢有些许妄想?!呵呵,臣恳请皇上就饶过臣的风流吧。”
众人哄堂大笑,似乎就此一笑而过,可从此后她俨然成为京中妒妇楷模,再无人问津!
如此一过,便是两年。
父亲因她成为朝中笑柄,就算两年后,父亲仍旧对此耿耿于怀,母亲因此病情愈加严重,最终未能挺过那年冬天,一时间,又有好事者散布谣言说她命硬有克夫克母之相,京城便更无她立身之所。
父亲虽对她不薄,但终找了个缘由把她送到了这江南之地——苏州。
苏州这座城镇,初来时她并不适应,因水土不服气候潮湿温热而病了许久,幸而有田双、田勇二人细心照料,终于挺过了冬季。待病终于好了,走出房间,却又见眼前这满园的茉莉花瓣纷纷不支零落,顿时让她心感凄凉,不仅又忍不住回想往事。
那年,京城闺阁中谈论最多的是袭郡王索格,他几乎成为京城女儿家心目中理想的少年英雄,他英姿俊美,屡立战功,15岁被封为前锋参领,后调守边疆三年,近日回京,赐封袭郡王加封护军统领职,官至二品,手握京城重兵,最是被皇帝倚重。
听说他擅使一柄金头长枪,战场上杀敌勇猛是个以一敌十的热血男儿,听说他用兵如神,熟读兵法,熟知礼仪,听说他长得温文尔雅,即使最挑剔刻薄的姐姐田妃都在她的面前提起这个男子,说他是一个真正的贵族子弟。
听过太多太多对他的传言,但因他长年在兵营,成年后又驻守边疆历练,始终京城内很少的女子见过他,恰好,今晚,皇上邀群臣及家眷入宫夜宴,其中就有这久闻却不曾一见的袭郡王。
多少名门淑女都想一睹俊颜,当晚,各臣子故意携及笄的女儿入宫争奇斗艳,那晚亦是她第一次看见如此温雅俊美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都张显贵族气质,连皇后也和姐姐田妃一样赞叹他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虽然听得多了,可似乎不关她什么事,她从来只把这当成故事听,但仍免不了女儿家心里的好奇,这样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惜日躲在珠帘后和一群世家女儿一起,偷偷地看着外面,听着几个女子小声对他的议论和偶尔的嬉闹,更不经意间看到有些个大胆的女子似无意中撩起珠帘目含秋波盈盈递送,不禁面露笑意,觉得此情此景甚是有趣。
惜日手握精致的绸扇,轻轻的摇着,透过时而被不经意撩起的珠帘,也多少看清了外面男子的面貌,懵懂的心思,在乍见那温文俊美的面容后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当听到皇上说有意把她赐予他时,她的心突然跳越得及快,那种感觉从未有过,是陌生的,期待,彷徨,兴奋,那一刻,似乎再有一刹那心都要跳出胸口了。手心中不禁蓄满了虚汗。
在一片惊讶声中,四周充斥着妒忌、凌厉、审视的目光,更夹杂着几许低低的惊呀声,但她只是用力握住手中的绸扇,企图遮掩自己快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的那声惊呼,之后唯剩窒息一般的屏息等待。可就在听到他的回答以后,心猛然坠落――
忽然有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更有种想把自己闷在被子里闷死的欲望,可后来那一切的感觉都没有了,隐约间似乎自己轻摇起了绸扇,嘴不受控制的弯起,一丝苦涩由胸腔涌了上来。原来,不是不期待的,不是不在意的――――
她猛然打断自己思绪,不能再想了,都已两年,该丢的,就不该留。
大踏步走向大门,田双、田勇紧随其后,蓬――,她伸手接过田勇刚打开的雨伞,迎着细雨,大步而出。
初遇龙茗
雨绵绵延延的下着,天依旧阴阴沉沉,南方的潮湿她依旧不太习惯,虽然面前似呈现着一幅一幅的山水图画,虽然小桥流水中倒映的是一张若隐若现的美丽容颜,虽然这平静的日子已得来不易,可心还是不能平静。尤其是想到那些令她始烦躁的往事,心便会浮躁。
信步过了双拱桥到了苏州最繁华的街道,虽然连日阴雨,可能是这里的人习惯这种天气,街道依旧热闹非常。看着这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的身影,听着四处传来商贩和顾客讨价还价吵闹的繁杂之声,反而让她心中的烦躁之感有所缓解,竟有了想逛上一逛的念头。
如今远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反倒是无拘无束,未尝不是件好事,她开始闲散的沿着街道一家一家的逛了起来。
其实长这么大,她很少有机会这般闲散的逛街,如今真放纵起来竟有种从未有过的自由畅快,苏州,她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
苏州自古多雅士,山水风情中自透有一股风流之气。几日了,自从病好后,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快乐,风依旧温柔的吹,小雨依旧淅沥淅沥的下,但如今看在眼中却是别有一番闲情逸致。
今日,她主仆三人已逛了几个时辰,刚从停鹤楼看完古董字画,便来到桥边的凉亭上歇脚,刚刚坐下不久,四周狂风大起,雨点也随之而来,越下越大。人们手中的雨伞被大风大雨吹得已开始撑不住了,整个街道没有了刚才的秩序,变得混乱起来,许多人开始大跑,纷纷找避雨的地方,一个妇女牵着孩子跑了几步便跌到在地,衣衫溅满上水渍,孩子也跌得大哭,妇女赶忙爬起,不顾自己的狼狈,抱起了孩子轻声安抚,而后继续跑远。
一会儿的功夫,原本来来往往行人的街道就变得冷清了。
田双说道:“小姐,雨下大了,我们还是暂且停留一下,等雨小些再离开吧。”
惜日闻言点了点头,抬首看着还在街道上寻求躲雨之地的行人,就在这时,两个男子急急奔入凉亭,当先那人虽然衣衫尽湿但却不显狼狈,衣着华贵尤其是领口、袖口都秀着极其精致的金色兰花,一看便是有身份地位之人。额头及脸颊都有些许雨水溅上,他只抬袖随意擦了一下,一抬头正和惜日的目光相对,那样清澈却放肆的目光令惜日一愣,脸微微一热,立刻偏转过去,不敢再看,却仍感觉得到他的注视,不知为何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看顿觉心慌起来,手脚姿态都变得有些僵硬了却无勇气斥责此人放肆的行为。
随他一起奔入亭中的另一个男子似是他的仆人,刚奔入亭下不久也不顾亭中还有其他人自顾的大叫起来:“公子!怎么办?我们怕是赶不及了!”
那公子轻声笑了笑,声音清亮优雅:“没关系,这雨下得急,一会儿便会小了。”
那小厮想必是个急性子,听了这话也按耐不住着急的情绪,仍旧不停的望天叫苦:“公子,叫你坐车来,你偏要步行,这下子可怎么办好,迟了王爷的邀请,那可是……”
当!小厮的额头被弹了一下,声音清脆,惜日忍不住又转头看了过去,正听得那位公子笑道:“你不必如此急躁,肯定来得急,你这家伙总是这样一副急性子,大惊小怪的也不顾这里还有旁人在!”话音刚落便回眸对这三人一笑。
惜日及田双、田勇同时看到了那一笑,三人竟然同时愣住了。
惜日心中一震,‘回眸一笑百媚生’,竟会在此男子身上应景。
忽然那个小厮大笑起来:“公子,您的魅力真是无穷尽,若是江总管在场……”小厮的话因为再一次惨招毒打而中断,“再多嘴,下次再也不带你出来。”
那小厮摸着额头讪讪然的笑笑,竟似对这类威胁颇不以为然。
这时又有两人为蔽雨奔进了亭子,刚一进亭,似忽然看到正在亭中躲雨的男子,眼睛一亮,急忙整理了发髻衣衫,不时偷偷看向亭中男子,慢慢的,脚步微挪,二人一点点的欲靠上前去,眼看着近了,中间却忽然串出一人,正是那猴子一样的小厮,只见那小厮昂首挺胸,气势凌人:“若有情书欲相递,每人十两,若想和我家公子说话,每人二十两!”边说,手边伸到了两位姑娘的身前。
被他这样一说,两个姑娘立刻面颊生红,躲在了一旁只是偷偷看向男子,那公子转过身去,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对刚刚他家小厮说的话并不以为然。
此时,雨下得愈加急躁了,街上行人极少,亭外因这场疾风暴雨变得雾气朦朦,这时,亭中又连续奔进来三个人,本来不大的亭子更显得拥挤了,田双、田勇把惜日护在身前,自成一方天地,使外人不能靠近,那位公子在田勇身后,闲适的看着亭外的朦胧,听着噼噼啪啪的雨滴声似乎自得其乐,而他的小厮像是在备战状态紧紧的盯住了刚刚进来的三人。确切的说是三个女人。
忽然,亭内又想起那小厮清亮的声音,连巨大的雨声都遮掩不住:“若有情书相递,每人十两,若想和我家公子说话,每人二十两!”
“给你!二十两!”一个女音,声音不大,但却让惜日听得清清楚楚,再也忍不住好奇回头望去。只见那女子身着红衣,衣饰精致,咋一看煞是娇媚。
那小厮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又放在牙上咬了咬,后欢欢喜喜的收了起来,却仍不让开去路,嬉皮笑脸的又道:“姑娘有什么话请说,小的会立刻替你转告我家公子。”
那红衣女子闻言有些生气,瞟了一眼小厮,目光看向小厮身后的那个挺拔的背影,再也移不开目光:“我要和你家公子当面说话,你开个价吧!”
“无价可开!我家公子想和你说话自会和你说话,我家公子不想说话自不会说,这是我家公子的惯例,全苏州城都知晓,听口音姑娘是外地人吧,刚来苏州不久?嘿嘿,但小的奉劝姑娘一句还是遵循惯例为好,否则,嘿,若姑娘想破例那可是要全苏州的姑娘同意才行啊!”
“胡说,你这下人也敢狐假虎威,危言耸听,快些让开!”那女子身后的一个婢女呵斥道。
那小厮并不让开,反而裂开了嘴大笑了几声:“姑娘想必刚来苏州不久,想必不太清楚,五年前,有一位姑娘也是非要破例要和我家公子说话,却被全苏州城的姑娘嫌弃,最后不得不远嫁他乡,唉,算起来这个还算是好的,四年前那个,因此被逼得跳河自尽,虽然没死也相差不远,三年前那个,全苏州都不卖给那个姑娘胭脂水粉、衣饰锦缎给她,害得她到最后每日只能穿破旧衣衫,像个乞丐,到现在都嫁不出去。两年前的那个,只要一出家门就被全苏州的姑娘在大街上追打,就像是过街的老鼠,唉,那个惨啊,至今还不敢出门。自从去年便没人敢破此惯例了,今年,哦?难道姑娘想成为今年的?”
再看那红衣姑娘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心里虽气想发作却看那始终未转过身来的背影顿觉无可奈何,看雨变小了,再也呆不住了,转身跑出了亭子,两名丫鬟也随之而去。
呵呵……惜日冷冷地笑了起来!
她这忽然的笑声笑得莫明其妙,而唯有田双些许懂得小姐的心思,不仅皱起了眉头。
惜日转身轻轻吩咐身后田双、田勇:“走吧,雨小了。”
“是。”田双为她撑起了雨伞。田勇随其后步出亭子,渐渐的消失在雨中。
初次过招
自他出生以来,显赫的家世,富甲一方的财富都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再加上家族遗传的痴情和俊美,致使他从小便备受关注,他是幸福的,他是骄傲的,甚至是不可一世的。
美人他见过太多太多,自从五年前他将要成年,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不知围绕多少女人,年轻可爱的,成熟美貌的,古典的,妩媚的,骄傲的,冷若冰霜的,热情如火的,知书达理的,太多太多……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家族遗传,他竟没有一个看上眼的,女人的伎俩他看惯了,五年前是难以动心,现在是懒得答理,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出门他都会带着这个猴子一样的小书童的原因,有他在,他便可以免了很多麻烦。
但,那日在凉亭蔽雨,那个看似端庄温雅的女子突如其来的嘲讽令他忍不住看了那女子好几眼,可他不曾想那女子会是那样的不同,不同到,可以一天出现在他面前三次,一天内连遇三次,三天内天天如此,让他不得不肯定那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他去哪里都能遇到她,要说是不期而遇,鬼才相信!而且她这种小伎俩早在五年前便有人用过了,哪能骗得了他!
难道苏州真的这般小吗?她从茶楼雅座向外望去,不经意又碰到了那双清澈但却放肆的黑眸,自然身旁不远处密密麻麻布满了巴结奉承之人,用脚趾头想都是那龙少、龙爷、龙公子,龙兄,龙哥,龙茗,龙亦宁了。他在苏州真是有名的不能再有名了,若刚来还不认识,那么不出三日,想不知道他都难。平日里只要走在大街上,似乎街上所有人都认识这位龙公子,上至知府大人,下至路边乞丐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地方上各有头有脸些的,街道上作买卖的商人都会和他迎面打声招呼,所以她潜移默化的知道了他是谁,还记得,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卖胭脂的老大娘一句他是谁,那位热心的老大娘几乎拉着她讲了一个下午,连生意都忘了作了,说得最多的一句便是哪家的姑娘要是能嫁给他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必是天上的仙女转世,人间福气至极的女子。惜日听得险些口眼歪斜,不支倒地。可这都不算什么,可恶的是,她为什么像是撞了邪似的,总能遇见他?只要一上街,不管去哪,他们都有本事相遇,即便她都躲到了二楼的最僻静的角落喝茶,都能和他不期然的回眸对视,就在现在!天哪,晴天白日里的梦魇!
双眸相遇时,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屑,不仅都略显惊疑,不知不觉的,二人同时发出冷哼,撇转过头去。惜日仍旧自顾自的喝茶,可不知何时茶水全部喝完,嘴上粘上茶叶都无知觉,还在不停的抬起茶碗喝茶,而龙少只顾走路险些和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连过往的熟人和他打招呼都不知理会。那二人同时心里都想着一件事,一件相同的事:“她(他)居然敢鄙视我?!”
忽然,龙茗身形逆转,反方向大步而去,寻得临仙楼二楼东侧最角落靠窗之人,很不客气的便坐在了惜日对面。
正坐在一侧的田勇见此人来者不善,猛然起身,盯住面前之人。却见他,目光清冷、面露冷笑,气息丝毫不乱,心下一惊,撰紧了拳头,防备起来。
惜日吐出吃进嘴里的茶叶,惹来对面男子的似笑非笑的冷哼,却不在意,仍就不慌不忙的用丝怕擦了擦嘴边茶渍,起身为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龙茗也不客气,伸手便喝了。
此时,那瘦弱精明的小厮才慌忙追了上来,快至龙茗身边,正上下喘不过气来,急着想开口说话,却被主子声音打断:“有话就快说!”,那小厮一愣,才发觉此话不是与他讲的。
惜日冷然抬眼,这句话果然是对她说的,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心下冷笑。
刚上楼地小厮听到此话,咽下了想要出口的话,对她一脸防备,退至主子身后还紧瞪着她。
见她沉默,龙茗不耐烦地撇过头去,似乎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催促道:“快说!”
他越是如此说,她越是想敷衍他,她慢慢的拿起茶杯,悠然的打开茶盖,凑到唇边,慢慢地吹着,生怕烫着似的,小小的润了一口,眼角余光看到对方竖起的眉毛,方道:“不是不说,是小女子着实害怕了龙公子的惯例!”
看看,居然都知道他姓什么了,果然是对他别有用心!这女人一副惺惺作态、装腔作势的样子,令龙茗不耐烦到极点,“害怕就不要总是出现在本公子的面前!”,话音刚落,起身一拂袖子,茶碗哗啦摔在地上,刚迈出去一步,便听到身侧那女人冷哼,“茶碗摔坏了是要赔的。”
一时间,这二楼十几号人,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掉根头发估计都听得见。
茶馆二楼虽然人不多,但总还是有七八个客人在,自从龙茗忽然上楼便开始鸦雀无声了,全都屏住呼吸注视着东边这一角,偷偷的看好戏。
龙茗蓦然回首!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听到惜日冷冷的又道:“我是不会替你赔的。”
龙茗眯起了眼睛,怒向心头!
就是这种鄙视的神态,嫌弃的表情,还有那像是看一陀牛屎似的过分的眼神!才使他失了控,第一次主动和一个女人说话,还不小心摔碎了茶碗(他当然不是故意摔的啦)!!
一股怒气蒸腾!串遍全身,想给这个别有用心惺惺作态装腔作势不识好歹不讨人喜欢看了就让人烦的女人一点教训!
想到就做了,他忽然伸出手指点住了女子身旁看似练家子的两个下人,回手一抓把女子抗在了肩上,消失在窗口。
而临仙楼二楼正在喝茶的客人,全部目瞪口呆,当中包括一直张大嘴傻了一般的龙茗御用猴子小厮小足子。不一会儿,众人回神,顾不得那两个被龙茗点住不动的一男一女,全部蜂拥在窗口探头望去,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变,却早已没了龙茗的踪影。
蓝天白云的,其实今天是个好天气,只是这片蓝天下,偏有两个人的心情是糟糕至极了!
当风吹过龙茗的面庞,他才猛然惊醒自己正在干些什么,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女人这样接近,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扛起一个女人,更更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在晴天白日里、众目睽睽下扛着一个女人跑了,目前还在飞檐走壁!
但如今骑虎难下。没理会这女人自从被他抗在肩上就没了反应,心里只想着应该把这麻烦赶快处理了。
惜日险些背过气去,他们行进的速度极快,景物飞快的闪过,脑袋倒挂一时间头晕目眩,竟忘记了挣扎和求救。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一个陌生男子正抗在肩上时,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咬牙切齿的吼道:“你再背着我,你就要对我负责!”
显然这句话很有效果,龙茗猛然停止了脚步,翻手把她摔了下来。摔得惜日呲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他居高临下的冷笑了一声,“好!”衣衫翻飞,就这样丢下她,瞬间消失在亭台楼宇中。
此刻惜日才发现,自己居然被这小人丢在了三层高的房顶上,天哪!她该如何下去?嘶——被他摔的好疼。
就这样,她在这座四周无人,不知道是谁家的戏台的楼顶呆了几个时辰,怒火不断的累积,直至夜晚来临。
夜晚来了,星星布满天空,惜日躺在屋顶,想哭。可这里四周空旷冷清不见人影,到了夜晚着实有些恐怖,尤其是哭声,即便是自己的。
想大喊救命,却觉得很丢脸,可她又爬不下去,更没有胆量跳下去,只有等待田双、田勇来救她。直至,她的肚子开始唱空城计,觉得天上的星星看起来都像芝麻,天上的月亮看起来像大饼,加起来就是芝麻大饼。肚子越来越恶,她想到了所有曾经吃过地东西,就连平日里不爱吃的鸡蛋此刻都觉得应该好吃,渐渐地——,芝麻大饼也不能吸引她了,她开始困倦,躺在扎人的瓦砾上,眼前渐渐一片迷茫,忽然,一只脚踢在她手臂上,令她猛然睁开眼睛!
踢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龙茗,刚想发怒,就看到了他身旁还有另外一个人。
此刻那人正责备着龙茗,龙茗不服气的侧过了身。
看见另一张梦魇中的面孔,惜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怒气立刻散了,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语的情绪。
她懒散的起身,看到罪魁祸首依旧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正侧着个脸,随意拂了拂衣襟,上前低首请安:“民女给王爷请安。”
另一人不是别人,正是索阁,他轻点下头,“起吧。”
“谢袭郡王。”
“你就是田尚书之女,田惜日?”索阁的声音很低,听在耳中很具压迫感,和两年前在大殿上听到的不同。
“是。”
“今日我堂弟龙茗多有冒犯,还请姑娘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一二,索阁回京后必到府上向田大人当面请罪。”
“免了。”
惜日的冷漠令索阁沉默了一下,他回首看了龙茗一眼,只见龙茗正疑惑的斜睨着惜日。
“姑娘是不肯原谅舍弟吗?”索阁的声音很轻,但却透出不容侵犯的威严。
“不是。”
“那又是为何?”索阁的追问暗夜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惜日侧过脸去,淡淡的望向远处的黑暗之地,回道:“今日之事罢了,我不想任何人知晓,也望袭郡王和令弟从今后都不要再提起此事便是对小女子的一个交代,我有些累了,想回别苑。”
索阁点头,向惜日伸出手来,“姑娘放心,今日之事在下和堂弟都不会向第四人提起。姑娘若不觉冒犯,可否让在下亲自送姑娘一程?”
月光下,伸过来的手很大,长满了茧,一看便知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惜日望着那只手道:“谢谢王爷,小女子不敢有劳,还望能唤来我的侍从,接我回去便可。”
那双大手没有迟疑便收回了,“龙茗,你去叫田小姐的侍从过来。”
龙茗至始至终都沉默着,静静的打量着惜日,听到堂兄的吩咐,也未迟疑,点足向檐下飞去。
真是说是迟那是快,就见他正跃在空中向下坠落,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也是快速的向他飞扑而去,一切都是刚刚好,正好压在了龙茗的背上。龙茗做梦也料想不到会有人忽然压在自己背上,一口丹田气忽然一泄,直坠向下,五体朝地的扑向地面,四肢全部平铺在地,背上还压着一人,那一刻他几乎奄奄一息了,用尽力气才抬起已满脸泥土的面容,颤抖着伸出一个指头,指着刚从他身上爬起来的女子,喀嚓喀嚓不只是喉咙响还是牙齿响,很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便脑袋垂地。
昨夜的回忆
看着奄奄一息,甚是无力地躺在地上的龙茗。
惜日心情大好,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正大口吸着空气,泥土簌簌从他脸上掉落,笑道:“我们两清了。”
回首望向屋顶月光下长身而立的男子,大声说道:“王爷,记得不要把今天的事传出去啊!”她抬起手来随意在空中挥了挥,身影轻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日午后,惜日刚刚午睡醒来,田双为她在镜前梳头,门口田勇来报:“龙府有帖子送来,烦请小姐过目,龙府下人正在厅外等小姐回复。”
田双开门接过帖子。
镜中一丝嘲笑忽现又消失,惜日打开帖子浏览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竟笑出声来。
田双瞧见小姐笑容一怔,小姐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的笑过,除了昨夜……
昨天下午,她与田勇被龙茗点穴后,足足在一品轩立了两个时辰,直至黄昏。
后穴道自动解了,顾不得在旁着急许久的伙计、掌柜的和那一群七嘴八舌指指点点的茶客,也不顾得气血正不顺,一心牵挂小姐,二人立刻奔出了一品轩,急急问了路人后直向龙府奔去。
等寻到龙府,天已暗了。
恰看见那龙少正在门口迎人,夜晚,龙府四个大红灯笼已高高悬挂,映得红漆大门庄严肃穆,两个大石狮子分立两旁,门口白石铺路,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两个石狮子中间,刚有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落下,一个身着青褂子的下人急忙迎上前恭敬的掀开了轿帘,轿中下来一位公子,那公子别人不认识,但田勇却觉得熟悉。
那公子好像是两年前小姐让他调查过的袭郡王索格。田勇想到小姐与那人的关系,脚步微滞,但田双不知那是何人,直直奔向了龙茗张口要人。田双心急口快,也顾不得旁边有人,开口便道:“你好大胆子,光天化日、纵目睽睽下居然敢抓走我家小姐,你最好快放了我家小姐,否则我们……”她后面的话被田勇阻止了。
龙茗正笑着和索阁说着什么,听到田双的话,面色立刻冷了下来,微眯起双眼,嘲讽的面对田双的怒斥,刚想开口,便听到他堂兄索阁低沉的声音:“小龙?你又闯祸了?”
龙茗懒散的笑了笑,随意道:“大哥,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小事,你就不要过问了,我自会处理。”
此刻田勇盯着索阁,确认他确实没有认错人,忽然拉着田双单膝跪地,大声道:“礼部尚书田大人家仆田勇、田双跪见袭郡王,还请王爷作主,烦请龙公子尽快放了我家小姐。”田双一时被他拉跪在地,正有些不满,听到此言,不禁一怔,忍不住看了旁边一直被她忽视了的男子,原来他就是害得小姐一直郁郁寡欢的袭郡王。心下不禁难受,有些气怒的瞪了田勇一眼。她不喜欢给这男人下跪。
田勇如此一报来历,索阁便注意到了田双对他的不满,他看向龙茗,龙茗似乎也没想到那女子会是京中大官之女,看着下跪的一男一女不禁冷哼了一声,“我又没打算养着她,哼,抓了她还麻烦,我早就把她放了,她回没回去,关我什么事。”,他自然没说,他是放了她,只是把她放在了房顶上。
田双、田勇对视了一下,他们两个自穴道解开便急着奔向了龙府要人,并没回苏州别苑去看小姐是否已平安返回,是他们疏忽了,不禁心下暗揣,难道小姐真的回去了?
田勇心下暗道:龙茗如此清高,而且在苏州也算个有头有脸的,如今知道小姐是京中大官之女,谅也不敢放肆,而且袭王爷在旁作证,应不会有假。即便如此,田勇仍不卑不亢的说道:“谢龙公子、袭王爷不为难我家小姐,我们二人立刻回别苑查看是否小姐已经返回,若小姐仍未返回,那龙公子,在下便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放了小姐!并要为小姐讨回公道,告辞!”他这句话把索阁也牵扯在内了。
田双、田勇急急向别苑奔去。结果当然是没有,当下的烦乱、愤怒自然不表,再说龙府。
田双、田勇二人的身影消失后,索阁问道:“你把田小姐怎么了?”
“田小姐?呵呵,大哥,你不是曾说过她是烈女吗?”龙茗戏谑的说道
“你到底把她如何了?”索阁皱了皱眉,这个堂弟,他也没辙。
龙茗摆弄着自己的扳指,低笑道:“我把她丢在龙府后院的戏楼上了。”
“胡闹!”索阁一拂袖,大夸步进了龙府,一路向后院走去。
昨晚当田双田勇回别苑后,发现小姐根本没回来过,他二人立刻又返回了龙府打算强硬要人,又是刚至龙府门口,便看见惜日推开大门,低着头出来。
田双第一个喊了声:“小姐!”冲了上去,扯住了惜日衣袖左看右看,看到小姐没事这才放心,一抬头咋然看到惜日眼中满含笑意,那种笑,是由心而发的,很快乐,很温暖,小姐已两年没有这样子笑过了。
“我没事,回家吧。”惜日带着笑意吩咐。
田双收回了双手,忍住心中疑惑并未多问,只应了声:“是!”,这两年,她也养成了什么都不多问的习惯,只要小姐说的,她就去作。
田勇在身后也应了声:“是!”便跟在她们后面。
可没走出几步,惜日就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暗夜中,微风习习,四周很静,这快乐的大笑立刻飘得很远很远,田双、田勇无错的互望了一眼,便听见惜日挥着手说道:“没事,没事,你俩放心,只是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件很好笑的事,忍不住笑了,不用担心,快回去吧,我都饿死了,你们有没有把今天的事告诉刘妈妈?”
田双回道:“没有,但我们急匆匆回去找过小姐一次,相信刘妈妈已经知道。”
“唉——惨了,要好好想想怎么应付她的追问了。”即便是件烦恼的事,听在田双、田勇耳中,也觉得今夜小姐大大的不同了,小姐今天,似乎很高兴,很高兴。
惜日放下手中帖子,吩咐道:“田勇,去告诉龙府的下人,我会准时赴龙公子之约的。”
田勇领命而下。
惜日向田双挥了挥手,“可以了,不用弄了,你去准备一样东西,一会儿和我一起去。”
“是什么?”田双问道。
第二次过招
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远处高山上流下,流过一片树林,流到此处浅滩,溪水清清徐缓,隐约有些小鱼悠然游戏其中,其中还倒映了两个人的影子,一个男子,一个女子。
男子开口道:“没想到你真的来赴约。”语气中有些嘲讽。
女子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小鱼,几不可见的扯了下嘴角,回道:“反正,闲着无聊。”
男子冷哼一声,“昨日之事,本公子若有得罪的,还望田小姐见谅。”
他的话明明是在道歉,但他的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道歉,‘本公子’,这人……真的很傲慢啊。
女子一笑,“龙公子如此说,小女子可受之不起,再说,最后还是龙公子亲自背我下来的,为此,也让龙公子劳累了。”她撇开了视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此事,男子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收回远眺的目光,烦躁的锁在了女子脸上。
此刻,西落的日光透过树梢斜照在她的脸庞,不知是她眼中的溪水还是水光的反射,映得她瞳若秋水,双目微微弯起带着笑意,隐约中可见一丝调皮的、一丝可爱,鬓边垂发轻轻随风飘起,青丝如墨垂落肩后,唯有一支发簪固于发后,由显得,肤若凝脂,这女人听闻是京城第一美人,果然有几分姿色。
他又冷哼一声,:“本公子也没帮你什么忙,是田小姐自己跳得刚刚好,不然,稍有差池,不死也残废了。”
她抬起眼眸,与他对视,目光灼灼,笑曰:“那龙公子可真是福大命大,你可要感谢我跳得刚刚好,否则,呵呵,”她笑面如花:“若我死了,我就变成厉鬼夜夜找你索命。若我残废了,那我就缠着你,让你养我一辈子。”
不知何时,女子向前走了一步,抬头紧紧望着男子,不知何时,男子紧紧初簇起了眉头,目光紧紧锁住面前女子,一阵风吹起小溪边的细沙在他二人身侧盘旋,与此同时,女子闻到了淡淡的兰花香,男子闻到了淡淡的一股香甜之气,忽然间二人同时忍不住对着对方打了一个大喷嚏。
此刻,十丈外候着两个人,一个是龙茗的贴身小厮,小足子,另一个便是田双。他二人各自据守一方,彼此也是相看两相厌,正都互不理会的,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主子,就在这时,他二人同时看见自家主子打了一个大喷嚏,小足子惊愣,下意识的叨咕了一句:“命定之人……”,不禁瞪大了眼睛,猛然打了个冷颤,不可能吧……
那一天,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如果算得上是约会的话,本来一切还好,只不过散场的时候有些尴尬,那一个喷嚏开始之后,龙茗立刻用袖子捂住了鼻子,可是还是忍不住的不停打着喷嚏,像是没完没了了似的。顾不得告辞,急急忙忙的带着小足子离开了,甚至连话都再也说不完整,只是临走的时候,目光骇人的瞪了正强忍住笑,几乎忍到内伤的惜日一眼。龙茗带着喷嚏走出去还不到十步,便听到身后狂笑的声音,愤而转头,正看见那女人捂住肚子狂笑不支地靠在了路旁的树上,一旁婢女正莫明其妙的看着。一股怒火由下至上在脑袋处汇集,一时忍不住的连打了三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把一旁的小足子几乎都喷离了原地,而那女人听到后,一时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而后彻底地、不顾形象的仰天大笑,而他一股怒火上涌险些脑淤血,可他还是不得不选择愤怒的、迅速的、很大力气的拂袖大踏步而去。身影能快速的消失,可喷嚏声却久久响彻云霄……其中还伴着一个女人不顾形象的大笑……
你知道过敏吗?你有闻花香过敏的历史吗?呵呵,或许你从来没听过,可龙茗却是有这种病的,不是所有花香都过敏,唯独一种花香,会让他过敏,也不是很严重,只是会令他打喷嚏,至少一个时辰,当龙茗终于忍住了一个喷嚏,预示着他的过敏即将过去,他无力的躺在了床上,身体已有些虚脱了,而他的心却没有虚脱,反而满腔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很明显那女人是故意的,可恨的是他今天本是去要跟她道歉的,虽然是被逼的,可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他的道歉,他决不会放过她,决不会!
她没想到那荷花香粉如此管用,她知道龙茗肯定不好受,可间接害得她也不好过,那时,她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肚子笑得疼的厉害,险些背过气去。最后还是田双把她搀扶回府的,可她一路上还是忍不住想笑,至使别苑的下人还以为她被鬼附身了,刘妈妈急得险些真去找个道士来。
其实,那日,她只是忽然间想到卖胭脂的老大娘曾说过龙茗对荷花香的胭脂过敏的事,还唠叨说,因为龙少对荷花香粉过敏,致使凡是荷花香的胭脂在苏州都不好卖,当时她并不以为意,但那日她忽然想起这句话,也就试了一试,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惊人,即使已经两天了,她想起来还是想笑,看着镜中不知不觉有翘起的嘴角,惜日立刻克制住了,不能笑了,再笑就真的有问题了。
这时,门外传来田勇的声音:“小姐,龙府下人又递来帖子。”
“拿进来吧。”
田勇闻声,躬身进屋,双手递上帖子。
粉色的帖子上散发着淡淡的兰花香,帖子边角印着白色娇柔的兰花,一看此君便是不俗之人,惜日淡淡的笑了,他似乎很喜欢兰花,即使他身上也有这种兰花香,她素手打开帖子,里面又是简单几个字:“万喜楼,酉时见。龙茗上。”
很明显,这是一场鸿门宴。
离经叛道
酉时,太阳西斜,却依旧有些热辣,明月桥上迎面走来三人,一绿衣女子当先而行,白色的绣鞋轻挪,摇曳起湖绿色的裙摆,白色的上装唯有领口及衣襟处秀着黄绿色的细嫩枝叶,点缀着美人的绸扇随着女子纤细的手腕随意摇着,淡淡的掀起了鬓边的发丝,身旁一个女子恭谨的为其撑着一把花伞悠闲的向最热闹的西桥街走去,身后跟着一劲装打扮的魁梧男子,衣着干净,态度恭谨。
前方女子忽然停下了脚步,驻足在桥中央,远眺着人头攒动的前方,簇起了眉头,但不一会儿,嘴角微微露出了一抹笑意,回首低声对身后男子说道:“田勇,帮我取样东西来,”……“快去快回!”
“是”,身后魁梧男子迅速消失在桥头。
酉时,万喜楼。
这里是苏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酒家,平日里此时此刻早已客满为患,可今天却一人也无。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一个有钱的公子包下了。
万喜楼从未被人包下过,不是没有人想包下万喜楼,也不是没有人出不起包下万喜楼的价钱,但是若想包下整个万喜楼光有钱是没用的,因为万喜楼的主人要求,能包下整个万喜楼的人必须身份、威望、金钱都极高,这三样缺一样都不行。
平日里此处来的非显即贵,普通人根本不得入门。
据说万喜楼的老板是在北方极有势力的家族开的,连朝廷平日里都要礼让三分,凡是有点见识的都不敢在万喜楼闹事,而今日却有一人包下了万喜楼。听说是一个年轻的贵公子,听说这个人正是龙茗,而龙茗为什么就满足了万喜楼规定的身份、威望、金钱这三样呢?龙茗为什么包下万喜楼?龙茗到底要干些什么?
其实要说龙茗有钱,人人都知道,龙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据传龙家曾为朝廷出过不少力,也在战争中做了很多军方生意,迅速崛起,从此,龙家的生意越来越旺,几乎遍布了大江南北。
若说起威望,也是有的,据传凡是行走江湖的,只要到了苏州,必要拜贴于龙府,俨然龙府公子龙茗是江湖极其有威望之人。
再说地位,众人皆知龙茗是一个商人,顶多算得上巨商,可有人说龙茗不只是商人,他是皇家子孙,更有人说龙茗是江湖龙头老大,可怎么看都不像啊,尤其说他是江湖龙头老大,你看他丰姿潇洒,面容俊美,虽然总是冰冰冷冷的,但那更吸引女孩子的痴心啊,看起来更像是皇家子孙,可若他真是皇家子孙,怎会姓龙,而且怎会屈就生活在苏州作一个商人?
太多的疑问无法解开,不过这些今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龙茗为什么包下万喜楼?龙茗到底要干些什么?
此事不仅让站在万喜楼门口不许进入的龙茗的小厮小足子想不通,也同时让街上很多茶余饭后的老百姓想不通,所以一些刚吃完饭的,没吃饭的,都好奇的围住万喜楼张望,像是大家一起光看万喜楼的门面就能看透里面似的,万喜楼对面的茶馆被塞了个水泄不通,甚至二楼靠窗的视线好的站位都能卖银子了。其实这视线好的站位,顶多也是能看见坐在窗口的龙茗的脑瓜顶。
万喜楼门口,以十米为半径,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唧唧喳喳的,大家互相高声讨论着,这龙公子此番包下万喜楼的意图,越讨论越激烈,有人说龙茗要宴请一个大人物,也有人说龙茗只是想显摆阔气,有女子说龙公子简直帅死了,这辈子她非龙公子不嫁,当然立刻有人泼她冷水说她这辈子算是玩完了,有人说龙公子一个人在里面,居然把总是跟在他身边的小足子都赶了出来肯定有很秘密的事情,也有人说龙公子估计是想约会情人,此人刚说完立刻遭到许多白眼,还险些被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此时酉时已经过了。
已经是酉时三刻了,还是没有人来到万喜楼,大家都开始急了。
忽然,一个站在万喜楼对面茶馆二楼,正伸长脖子不停的向对面张望的老妈妈,不知道是体力不支,还是真的看见了龙茗太激动了,居然忽然昏倒了,据说为了这个站位,她花了二两银子呢。可惜了,众人立刻把她送到了医馆医治。
唉……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龙茗好像被人放鸽子了,龙茗到底等待的是谁?会等待这般许久?
时间越久,人们期待得越热烈。
终于……,当太阳要变成夕阳时,东方一角,人群蠢动,不自觉的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当中走过三人,当前一人,却是一个蒙了面的女子,那女子,身姿娉婷,白色衣衫,湖绿色长裙,白色绣鞋,轻摇绸扇从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从几百人聚集却寂静得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万喜楼十米半径下,从容走过。
应该算是从容吧,只差刚进万喜楼时险些绊倒在高高的门槛处……
和着上百人的惊呼……一只手忽然托起了她的手臂……,跃入眼帘的是咫尺之间一双冷笑的眼睛……
酉时已过,万喜楼,三楼。
太阳又偏了一些,就快照不到他身上了,他已经等了她许久!早已不耐烦了,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等待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一个他痛恨的女人。
他一口一口的喝着手里的酒,一刻钟前,他叫来一壶酒,冷笑,‘女人你是不是怕了!不敢来了吗?既然你这么喜欢我,总想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就让你知道喜欢我要付出的代价!呵呵,只要你能承受,那我就试着接受你又如何!’手指夹紧了酒杯,他的眼神更加冷了,甚至还带了些残酷。
又一刻钟过去了,他猛然摔碎了酒杯,猛然站起,眼神凶恶地欲通过窗口向楼下望一望,可忽然对面传来一声惊呼,似乎是一个人倒下,压在了身后另一个人的身上。另一个人正手忙脚乱的扶着。
看到对面的人张大嘴讶然的看着他,他又再次坐下,喝酒!
又一刻钟过去了,他忍无可忍,这女人肯定是怕了这阵仗不敢现身吧,哼,他又何须再为此等鼠辈浪费时间,居然敢那般戏耍他,却没胆量在众人面前现身,孬种!
可当他刚到楼下,却恰好看见那女人鬼鬼祟祟带个面纱还险些对他五体投地!
他本想冷笑以对,可忽然他伸出了手,要演戏,便要演好!
“小心。”他的声音很冷,却像是具有魔力似的,带着回音,以至于十米以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惜日只是点了点头,二人很有默契的同时收回了接触的手和手臂。
“请!”龙茗挑起嘴角说了一个字,也没等她,转身自上了楼去。
惜日摇了摇绸扇,消除了些刚刚出糗的燥热。偷喘了几口,鼓起勇气,略过外面无数双渴望探究的眼睛,回身对被拦在门外的田勇、田双示意,在外候着。
便悠悠然提起了裙摆上楼,边走边提醒自己,注意仪态,注意身姿,注意脚步声均匀……
到了三楼,她轻放下提着的裙摆,并用手打理好后,才抬首寻找龙茗的位置。很容易的,便看到了他。
夕阳西下,金黄的光从窗口涌入,洒落在他肩头,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一丝温柔,还是那样的冷傲且不可一世。他似乎根本懒得理会于她,自顾自的喝着自己的酒,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壶酒,一个酒杯。
看来这场邀请连鸿门宴都算不上。
惜日微微低下了头,一闪而逝的厌恶掠过眸间,她踱向桌子的另一侧,也没看对面之人一眼,撩起裙摆毫不客气的坐下。
蹬蹬蹬几声,一个衣着干净的小二恭敬的上了三楼,快步来到桌前,递上了菜单。
忽然,对面之人轻柔地问道:“吃什么?”
真的是忽然,因为这种声音令惜日禁不住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是问她呢吗?怎么听都不像啊?
惜日讶然看向对面,只见对面,似乎片刻间便换了一个人。
眉宇间透着懒散,全身上下都透着闲散和放松,尤其面容所露出的温柔笑容,竟然让惜日觉得前所未有的可怕,她稳了稳心神,去伸手拿菜单,却怎么也拿不过来,那小二紧紧的扯在手里就是不放,惜日抬眼一望,唉!那小二正瞠目结舌地看着龙茗的微笑。看来被吓倒的不只是她。
她咳了咳,小二没反映,她抬指戳了戳小二手臂,依旧没反映,算了,她干脆站起身双手猛地把菜单扯了过来,这时小二才回过神来,赶快赔了不是。
此举却惹来对面之人一声嗤笑。
惜日装没听见,自顾翻开菜单仔细的瞧了起来,看来今日果然还是鸿门宴。
“松鼠桂鱼、碧螺虾仁、炝白菜、鸡油菜心、西瓜鸡,嗯……,再来一个巴肺汤,好了,先就这些吧。”
小二记下菜名又恭敬地询问龙茗的意思,龙茗却挥挥手,“就这些吧,她说了算。”
连声应“是”的小二,猛盯了她几眼,才赔着笑脸下楼准备去了。
惜日奇怪的望向龙茗,心中不解他忽然的反常,但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了。
他神态依旧温柔却不是望着她,而是望着手中的酒杯,似无聊的问道:“你不是苏州人却怎会知晓苏州这几道有名的菜色?”
惜日皱了皱眉,也同样不耐的道:“龙公子,既然今日摒弃所有人在外,如此大张旗鼓的见我一个人,难道想说的就是这些?”
“当然不是,”龙茗眯起了眼睛,似品味着手中青瓷酒杯上的雕花。“只是想和你吃顿饭罢了。”
惜日不以为然。
他微微停顿,挑起眼帘,目光冰冷的注视她,忽然又变成了原本模样,变脸像翻书:“顺便告诉你……”
惜日等待他的顺便告诉,直觉告诉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若你能通过此关,我答应试着接受你对我的恋慕。”
啊?什么?
惜日不仅讶然的张大了眼睛和嘴,哭笑不得,像是自从听得懂人话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哼,你不必高兴得太早,若你通不过,死也是有可能的。”
哈,哈哈,面前的不会是一个疯子吧,惜日有种想把对面那个家伙按倒在地,踩成肉泥的冲动。
“不过,这次,若你死了,也不要变成厉鬼来缠着我,若残废了,也不要让我负责!这次只是一次机会,由你自己选择要还是不要,哼,告诉你,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机会的。”
啊……惜日极力忍住已经变成拳头的手,颤抖的、咬牙切齿的、目光疯狂的,说道:“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不能!”
龙茗白了她一眼,他就知道,这女人恋他都快疯狂了,看看,激动成这样。
至此,他二人再无话说,龙茗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只有等待结果了,可不知为何,他看着狼吞虎咽全无刚刚淑女风采的女子,似乎对结果开始有些期待了。
而惜日早已扯下了碍事的面纱,拼命的把嘴塞满,一手抓紧筷子,一手抓鸡腿,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不让任何身体零部件有空活动,否则她怕自己会忍不住……那就不好玩了……细想想原来自己也是期待的……期待着……期待着看到他彻底崩溃的一天。
龙茗的规矩
二人各怀心思,竟是一时无话。
此刻,万喜楼的外面却乱成了一团。
这女人是谁?这女人为什么带着面纱遮面?她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是不是有着天仙般的美貌?龙少为什么对她这么温柔?情人?未婚妻?到底是什么关系?哪家的小姐?和龙少在万喜楼干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们二人?等等,等等……
太多的为什么,太多的猜测,太多的可能,人群乱了起来,意见不和者当场吵了起来。
后来,人群中终于有个提着鸟笼子,看起来有些家底的汉子大胆地站出来质问起田双、田勇,田双、田勇一开始冷着脸不答。
本来众人看田勇虎背熊腰的有些忌惮,可见那个提着鸟笼子的汉子开了个头,便都加入了进来,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男一句,女一句的追问个不休,人一多,自然胆气就足了,也顾不得忌怕,问题越问越尖锐,越说越无理了。
直到,那个提着鸟笼子的汉子不怀好意的嘲笑惜日可能是哪家妓院的花魁时,田勇忽然亮出一把明晃晃的飞刀,一挥手精准不误的穿过鸟笼子的缝隙插在了蓝衣男子的胯下,一下子,汉子瘫倒在地上,吓得魂飞魄散,裤子前面瞬间湿了一片,惨嚎起来,那飞刀只插在裤子上并没有伤他,但再多一分力他就废了。
众人一见这场面都心有余悸,再看田勇虎目含怒,浓眉紧皱,都吓得禁了声,一时间,大街上寂静无声起来,除了那个瘫在地上仍惨嚎的男子。
此时,一顶官轿停在了人群外围。
一侍卫打扮的汉子,快步走至轿前低声说道:“王爷,前面路被人群所堵,我们是否绕路回府?”
“出了什么事?去问问。”轿中传来声音。
“查。”
不一会儿,侍卫回到轿旁,恭敬低声回道:“禀王爷,前面人群堵路是因为龙少爷包下了万喜楼宴请一位小姐。”
轿中一阵沉默,忽然轿帘被掀起,一个锦衣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锦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索阁。
他紧簇眉头抬首望向人群,思索着:“他又要惹什么事了?”他的声音很低沉,不怒而威,给人一种压迫感,吩咐道:“去看看。”
轿子停在了人群外,他二人来到围得密不透风的人墙外围。劲装男子边推开人群,口中边喊着让路,为索阁开出了一条路。
让路的老百姓本不愿意,但看到这劲装男子是官府侍卫打扮,腰上胯着一把大刀,身后的男子一看便知是当官的,便渐渐地让开了一条路。
在众目睽睽下,二人就欲进入万喜楼,可偏在门口,酒楼的突然出现四个大汉把他们拦下。
“有帖子吗?”当中一人问道。
“大胆,敢阻拦钦差大人入内!”劲装男子怒斥。
“今日万喜楼被龙少爷包场,钦差大人若没有请贴也不能入内。”那人不卑不亢的回道。
劲装男子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索阁拦住。
就在刚才,索阁抬头正好看到万喜楼的牌匾右下角有一个标记,那是一个狼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拦下了侍卫多阿古,后退了几步,对着楼上喊道:“龙茗!下来!”
不一会儿,龙茗几个大步跃下楼梯,看到被拦在门口的索阁,笑着迎了上去:“堂兄,你怎么来了?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索阁无视他的笑容,指着大街上黑压压一片,“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龙茗身后,楼梯上下来一人,那人虽然蒙了面容,但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龙茗笑了笑,“堂兄,我并没有做什么,你不是让我给田小姐道歉吗?我包下了整座万喜楼宴请她给她道歉。够有诚意了吧。”
索阁看向惜日,惜日不动声色。
索阁移开视线,面对一脸嘻笑的龙茗,道:“回府!”
那日,若不是有身材魁梧的田勇,惜日想回家都难。
那夜,惜日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苏州城的清晨如往常般,从清清淡淡三三两两的人影晃动直到太阳高照后大街小巷的人头攒动,依旧繁华,依旧热闹,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异常。
直到,一个女子带着一男一女出现在大街上后。
几乎是立刻的,人群中开始有人奔走相告着什么,人群的目光都开始瞄向了同一个方向,只见,大家看着的正是出现在大街上的三人。
当先女子身着湖绿色碎花衣衫,身姿娉婷,姿态飘逸,想来便是个美人。
路上众人开始指指点点,那女子所到之处人群会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但立刻又围住了路的出口。
不久,前面的人群不再让开,三人被围在了中间,四周人越聚越多,俱都开始品头论足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惜日看着面前各色男女,众人对她都是一副看稀奇古怪玩意的审视目光,看着他们对自己指指点点,耳中更听着地道的苏州话,对她的品头论足的讽刺评论。心下不觉好笑,她等待的事情终于来了。龙茗你还真是按耐不住呢,原来自己真的有幸成为本年度破了龙大公子规矩的那人,真是幸运啊!
人声越来越大,众人也越来越激昂,渐渐地缩小了围住他们的圈子。
惜日被田双、田勇护在中间,惜日手握绸扇遮掩住自己眼睛以下的地方。审视的看着周围的苏州百姓。
人群中终于有人奈不住了,率先喊道:“姑娘,你长得很见不得人吗?哈,拿下你的扇子和面巾来吧,让大家评评,你是否又资格飞上枝头变凤凰!哈哈……”那日说完,不屑地大笑起来。
“是啊!遮遮掩掩,故意卖弄,我们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美,也敢来迷惑我们的龙公子!”一女子尖酸刻薄地说道。
“姑娘既然公开表明要独占龙少,那也要苏州的百姓同意才行啊!”
“对!至少,容貌要胜过水红楼的红樱姑娘啊!哈哈……”一人拿妓女与惜日对比。
“去,”一位胖嫂推了下刚刚说话那人,笑道:“那红樱是全苏州公认的最丑,最溅的婊子,是人都会胜过她。除非是一头母猪!”众人闻言狂笑,正在此时,一声娇叱凭空响起。
“别乱说,看着姑娘的身段,气质,想必也是大户人家女子,只不过,她要想嫁给龙少,也至少要过得我这一关!”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三人来,众人有意识的纷纷让开道路,当先女子,红衣,红带,红鞋,一身大红,却不俗耐,反而奔腾如烈火,手握长鞭,空中一甩,在地上扫出一条深深的鞭痕,刚刚说话的正是她。左侧一女子,窈窕身段,白衣,黑发,一条随风飘荡的粉色发带随意束在脑后,竟有种说不出的淡雅风流,右侧女子,娇小可爱,一双灵动大眼眨呀眨呀的,好奇地看着惜日。
惜日依旧遮掩着面容,田双、田勇依旧一脸戒备。
惜日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三个女子,真是越看越觉看不厌,人说江南多美女,但多日以来她所见多是些小家碧玉,唯有今日,一下子跳出来三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来。真令人应接不暇。
渐渐地,她的目光从好奇变成了痴迷……
红衣女子也在仔细的打量惜日,身形苗条,腰肢纤细,长发乌黑,只用木簪束在脑后显得古朴典雅,洁白圆润的手腕握着一把精致的绸扇,两个身怀武功的侍从,处处都显示了此女的身份不凡,但唯独不能看全的面容,只有一双美目露在外边,但那眼神,那眼神,怎么是色眯眯的?那眼光令她有种冒犯的感觉!不由得心头一怒!喝道:“姑娘可否把绸扇拿下,让大家一睹容颜,不要遮遮掩掩,让大家明明白白地面对面较量!”
惜日暗惊,她说面对面的较量!难道她是龙茗的爱慕者还是?笑道:“姑娘何须动怒,姑娘要看我的面容,我自不会让姑娘失望,只是,唉……唉……唉……”惜日连叹了三声,终于激起面前红衣女子簇眉。
她右侧娇小可爱的女子接口道:“你叹什么?”
惜日低下头去,低声哀叹:“只是我本是出于好心,因为我这张惊世容颜不可随意露给外人看,出门时家人再三叮嘱,所以不是我故意不显露真容,而是我真的有难言之隐。”
“惊世容颜!”众人同时大惊,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红衣女子亦是一愣,但片刻后,似乎更是不信,非要看个明白。
其他二人也都道:“既是惊世容颜,那更得让大家欣赏一番了。”
众人一时闹了起来,此时,是不看一眼决不罢休了。
惜日一声轻笑,“既然今日大家非要看我这张脸,我又怎好拒绝呢?,唉,只是临出门时家父确实再三叮嘱,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我这张脸,否则怕会种下大祸患,姑娘的请求真是为难我了呢。”惜日显出为难模样,更激起众人非看不可的兴致。
“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真是倾国倾城的妖姬那又如何?哼,怕是你言过其实,面貌平凡输于我们,故弄玄虚罢了,今日我偏要看上一看。”说话间红衣女子长鞭挥出和田双打了起来。
“喂,别打了,别打了,住手啊!”惜日夸张地喊着。
人群散开了些,都怕刀剑不长眼误伤了自己,但仍就不肯离开,尤其对惜日的面容越来越好奇,惊世容颜啊!会是怎样的呢?难道龙少是见到了她的真容而喜欢上她的吗?能被龙少喜欢必会不同的吧?
太阳越来越大了,温度开始持续攀升,惜日开始出汗,是时候了,再犹豫就毁了,忽然她大喝一声,“田双退下,他们想看我的面容就给他们看好了,住手!”
田双闻言,立刻收剑跳会惜日身侧,颤声道:“小姐,不可,不可阿……你的容貌……”田双再也说不下去,似要闯下滔天大祸般。
一侧的田勇此刻也道:“小姐万万不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
“住口!今日这许多人困住我们,你们只有二人能保护我周全吗?今日也属无奈,总比被他们强迫了要好,莫要多话,我心意已决!今日就算犯下滔天大祸我也豁出去了。”说罢,丢弃了手中绸扇,双手颤抖地移上了面巾。
此时,众人忽觉空气无比凝重,沉重得几乎呼吸都开始不顺了,俱都瞪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女子。
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热了,有的人在这等待的瞬间就已感觉汗流浃背起来,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但已顾不得许多,眼睛也不敢眨一下,都要看看那祸国殃民的惊世容颜,到底是怎样的?
原本面巾是很慢很慢的掀开,但忽然间,似乎面巾的主人不耐烦了,猛然掀开面巾,让眼睛以下的所有五官都暴露在日光下!
一石惊起千层浪
其实人们早已习惯了,惊世容颜是形容美貌,殊不知,也可以形容极丑的。
当面巾拿下的下一刻,先是一阵非同寻常的静默,紧接着几声重物先后倒地的声音,再来就是尖叫声,四散奔逃声……
“哇……”有人不支倒地口吐白沫。
“哇……鬼啊……”有人掩面跳起来奔离了。
“哇……哇……”有人哭天抢地,怨天恨地,老天真是残忍啊!怎会生出此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来吓唬世人。
前面的倒下的倒下了,奔离的奔离了。后面的补上好奇一看,只一眼,继续倒下一批,暴走一批,一批接着一批,大街瞬间安静了。
胆子小的,被吓晕了,胆子大一点的被吓跑了,胆子再更大一点的也掩面而泣了,胆子最大的也感叹了:“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啊!还敢出来吓人!”
苏州三大美女也下意识遮住眼睛不敢再看下去,掩面颤抖地奔离了……,边跑边哭,人怎么能生成那样那?今晚要做恶梦啦……
惜日见人散的也差不多了,立刻遮住了面容,停止了对大家的荼毒,忽然抬首笑看了对面二楼一隅,见到那人也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怔愣看着她后,才又无比哀怨地对着还没跑掉的尤自有几分清醒的寥寥几人道:“我自出生,接生婆因不堪接生了我这样的孩子自挖双目以谢罪,我母哀恸不已,竟当场去世,我父此生亦不愿再见我,虽然我长了一张惊世“害俗”的容貌,但我从未想过害人,我一生因此孤苦,无依无靠,而且我还长得这般丑,对不起,对不起大家……”
惜日越说声音越哽咽,越说越悲愤,痛哭着奔离,田双田勇随后而去。
最终在场的似都回过神来,都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一脸讪讪。
众人看着那痛苦奔离的身影都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好可怜啊,女孩子生成那种模样,作孽啊!”
紧接着,有人尤自颤抖地说道:“妈呀,真是太可怕了。”
就这样主角走了,配角散了,一向热闹的苏州大街也异常的冷清了,其后几日,有人感叹,有人唾骂,也有人还心有余悸。多数人都在抱怨,近几天总做恶梦……
自那日之后,有人说龙少肯定不知那女子的真面目,也有人猜测龙少娶那女子是被逼的,也有少数人说龙少要娶那女子是同情,但也有人暗中幸灾乐祸。
一时间,苏州城街头巷尾老老少少都在讨论此事,一时间,此事成了本年度最热门,最火爆的八卦消息。
渐渐地,人们更关注的是为何龙少要娶那女子?这消息是真是假?龙少又缘何要娶这样的女子?一时间,众人话题突转。
这几日,龙府似乎都要沸腾了。来来往往探听消息的络绎不绝,龙府门槛几日来几番被踏破,龙府大门险些被挤烂,人声鼎沸达到空前绝后,龙府江总管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而真正的主角却似人间蒸发,不知哪里去了。
那日当晚,掌灯时分了,惜日已用完晚膳,回房关上门,点燃屋内烛火,随手拿了一本书,侧躺在软榻上翻看。忽觉似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一抬眼,便看到头顶正上方房顶瓦砾已不知何时消失了几片,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透过房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放下手中书籍,仰头大胆与其直视,一来一往,眼神交汇,沉默……无声……
他猛然抬首灌了一口酒,复又看向瓦砾之下的女子,轻轻弯起了嘴角,同时也见到她挑起了嘴角,他淡然道:“你过关了。”
许久……
惜日淡笑回道:“又如何?”
龙茗收回望着她的视线,没有回答,仰头躺在了屋顶上,望着星光。
惜日也如他那般,躺在软榻上透过屋顶的空缺看向星空,忽觉这种感觉氛外的好。
许久,他幽幽的声音在屋顶上响起:“我们开始约会吧……”
约会吗?
惜日噗哧一笑,道:“为什么我要与你约会?无趣。”
一块瓦片的碎裂声传来,惜日皱了皱眉,今晚不会没有瓦片遮屋顶了吧?
一声冷哼随之传来,房顶之人似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没胆量来吧。”
惜日也冷哼了一声,回道:“那你也不至于故意弄裂瓦片,让我今夜没东西遮屋顶吧!今晚要是下雨!你弄那么大一个洞,要我拿个缸来接雨吗?”
喀嚓,喀嚓,喀嚓,连续三个瓦片碎裂的声音接连传来,龙茗的声音再次传来:“就算把你整个屋顶拆了你又能如何?”
惜日也开始咬牙切齿了,“谁说我没胆量去了?你说!时间地点!我必到!”
“好!明日黄昏时分,西边断崖!”龙茗道。
“好,一言为定!”惜日道。
“只你一人。”
“那又何惧!”
“好!明日我等你。”
“好!明日我不会等你。”惜日道,话一出口,咧嘴无声一笑。
屋顶一阵沉默,喀嚓,又一个瓦片碎裂……
龙茗也脆弱
每听见一次喀嚓声,惜日心头就凉上一分,已经有五个瓦片毁在他手里了,今晚是甭想有瓦片遮房顶了,心里虽郁闷,可她也不敢再多说话刺激头顶那位,再说下去,这狂傲的龙少爷今晚肯定不会放过所有的瓦片,为了今晚至少还能睡个安稳觉,惜日决定忍了!
在惜日的忍气吞声下,之后,除了房顶偶尔传来的喝酒声,再无它声。
惜日却暗想:幸好,今日田双、田勇被刘妈妈叫去前厅了,否则他弄出这么大的声音,怕早已闹起来了吧,刘妈妈肯定让她耳根子几天都无法清静。
明日西边断崖,为何他会约在那么奇怪的地方?她没去过那地方,单听名字:西边断崖,似乎那地方很危险呢,这家伙不是要报复她预谋把她扔下山崖去吧……想到此处,一阵恶寒……
几声轻响,头顶那位似乎起身要走了。
惜日也起身,暗道:这家伙终于走了,她也可以去睡觉了。哇,真困啊,看天空的星星闪烁还挺有催眠作用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没想到,她刚从软榻上起身,一个东西就从天而降,险些没砸到她脑袋上,她猛然跳开,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空酒壶,不正是他刚刚拿在手里喝的那个吗?愤然抬头,就看到头顶那位也正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脸上分明挂着你奈我何的笑容。惜日咬起了牙,却看到他指了指脚下的瓦砾,然后两指一夹,那意思像是在说:你敢反抗,我就夹碎你的瓦片。
惜日怒视他,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似很满意惜日的表情,咧开嘴仰头大笑了起来,指着脚下的洞说道:“这个洞也不算大嘛,我的酒壶勉强才能扔下去,看来今晚你不必用缸来接雨了,用几个夜壶也是行的。”说话间身形飘动,几声大笑渐远。
惜日险些被气得吐血,明明那么一个大洞,那酒壶横着都能掉下来了,还敢说勉强,还说用夜壶来接……
可她气归气也没什么办法,一方面怕事情闹大让刘妈妈知道会烦上她好几天,另一方面怕再继续惹恼那位龙少爷,真弄碎她所有的屋顶瓦片。最终也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
惜日仰头无奈地看着头顶上那只老鼠嗑开的大洞……一声哀叹,看来明天要叫人来补屋顶了,可是,若他们问起怎么房顶会有这么大一个洞,她该如何回答?难不成说被野猫给弄破的?天底下哪来这么厉害的野猫,除了那一只!
要是被刘妈妈知道肯定又要唠叨半天了,这可真是件麻烦事啊。
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此时夜已深,惜日早已有些倦了,便更衣就寝。
第二日醒来,下意识先看了一眼屋顶,却惊然发现,屋顶的瓦砾已被盖好,显然昨晚不知何时,有人补好了房顶。
不会是他吧?
………………
那一天早晨,龙茗似乎有一种预感,一大早便包下了整个二楼,让小足子在楼梯口守着不许任何人上来打扰他。他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吃了早点又开始品茶,这靠窗的视线很好,街口处的风景也一览无余。
那日清晨,城内虽然有层薄雾缭绕,但预示着今天应是一个晴好的天气,不禁令龙茗也隐隐地期待起来。
几日前他故意透漏出去,说有意于那日万喜楼宴请的姑娘,可人言可畏,原本只是有意于,却经一传十,十传百之后,竟衍变成了他要迎娶那位姑娘,这个消息一经散播,一时间整个苏州就像是要炸开了锅一般,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讨论他的婚事,甚至听到有人说他们连结婚的日子都定好了,真是有够夸张。
他的武功甚高,又一向冷漠无情,苏州人都知,没人敢跟踪他,也没人敢来问他。大家刚开始也只是胡乱臆测,后来这件事在众口烁金下渐渐地竟好像成了事实。
更有好事者四处打听那个田惜日的下落,但显然的,那个田惜日也隐藏得很好,竟没有被打听出来真实的姓名和住处,看来这女子到有些本事。可她再怎样厉害,除非她不上街,否则总也躲不过的。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如今事情会闹得这般大。不过那女子费尽心机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别以为喜欢他是件容易的事。
当日可是她自己亲口同意这个约定,如今事已至此,能不能过得了此关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其实,人们会相信此谣言也非空穴来风,自然有他的道理。
先是龙少有意于那女子的传言是从他几个朋友口中散播出来的,又经过无数人在中间加油添醋的传播后来衍变成了龙少要结婚的谣言,众口铄金,假消息渐渐地也有了几分真。
再来,这许多年来,苏州百姓只听说过龙少爷又拒绝了哪家女子的誓爱,可从来没听过龙少爷与哪家女子走得近过,更没听过任何谣传说龙少对哪家女子有意过。可如今龙少要娶妻的谣言已经传遍整个苏州,而龙少本人却并不出面澄清,自然而然的大家都开始相信起来。
又因为,那日众人有目共睹那女子与龙少在万喜楼约会,而且据传龙少对那女子极其温柔体贴。此言到并非虚假,其来有三:
第一,龙少包下整个万喜楼大张旗鼓的宴请那名女子,许多人都是亲眼所见。
第二,那女子在险些跌倒时,龙茗竟然面带微笑的亲自伸手去扶,试问,这么多年了,苏州谁见过龙少对哪一个女子如此笑过,如此用心过。据苏州的大妈大婶们声泪俱下的哭诉,她们在苏州这么多年了,自认是看着龙少一点点长大的,可却从来没见过他对哪家女子这般和颜悦色过,这么多年几乎令她们晒谷子掰包米的时候都没有八卦的素材了,真是对不起她们哇,即使苏州三大美女,也从没入龙少的眼,要不是龙家有痴情的种子实例在先,有时候甚至她们都怀疑龙少是不是断袖哇。
第三,那日万喜楼男女主角离开后,人们重重包围了万喜楼当日伺候的小二,想自他口中得知些小道消息,那名小二也很慷慨,一人面对众多渴望的面孔时,尤自陶醉无比地说道:“龙少爷对那名女子真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细心呵护,情义拳拳,温柔宠溺,风情万种,小鸟伊人……”呸!……听到这里,一大妈忍不住出来打断他,怒斥他胡说!小鸟能依人吗?还不早被人给吃了?众人本来连声附和,可一听大妈的后半句话,纷纷都散了——
龙茗的婚事在苏州这几日传得是沸沸扬扬,他与那女子到底是何关系,龙茗又是如何与她相遇,那女子到底是谁家女子,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容貌如何……几天来都被大家疯狂的凭空勾勒了出来。
传来传去间,竟出现了无数个版本,其中有两个版本传播的最为广泛。
第一,那女子是一个落难的公主,被龙茗无意中所救,龙茗咋见公主便已倾心,公主更是为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两人就这般郎情妾意地在西边断崖暗中互定了终身。
第二,某日,那女子去了西边断崖,龙茗也去了西边断崖,那女子不小心一失足险些铸成了千古恨,情况万分危机,眼看美少女就要香消玉陨了,说是迟那时快,就在这时,龙少忽然腾空飞了起来,舍命跳下断崖及时抱住了几乎就差一根手指头的距离就要头碰地的女子,然后自然二人在西边断崖暗中互许终身,等等,等等……
这两个故事不难看出其中有着三个共同点,一,美女爱英雄,二,英雄救美女,三,西边断崖。
前两个很容易明白,第三个外来的就会疑惑了,为啥总提到西边断崖呢?
西边断崖在苏州可是很有名的,又叫情人崖。长久以来,苏州男女彼此如果想私定终身的,就会去西边断崖。
那座断崖足有百米之高,相传男女双方只要互相扶持,共同爬到断崖顶上,那么将预示着他们之间爱情会一辈子至死不渝,他们会一辈子相互扶持直到老死,也预示着他们对爱情的坚贞不渝和大胆追求。
听闻,多数情人在爬过那座断崖之后,才有了后来私奔的勇气,也听闻,多数爬上那断崖顶端的,后来都私奔了。
城中的雾渐渐的散开了,苏州城仍就和往常一样,从三三两两的赶集路人到人来人往的热闹繁华。
龙茗的茶喝到一半,便清楚地看见了那女子带着家仆出现在街口。心中蓦然一动,三日过了,她终于出现了!
看到田惜日不紧不慢地走过人群,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情不自禁地认真了起来。
渐渐地,他看到她被围在了中间,众人的刁难丝毫没让她慌乱,这女人看起来还是有些胆色的。
后面的发展都在意料之中,直到她说自己有一副惊世容颜!那一刻,他没有放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惊世容颜?他见过她真正的容貌,没有她说得那么夸张,那么必然是今日她特别打扮了一番,还故弄玄虚地让人们有所期待,看看,他没猜错吧,为了配得上他,她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在那张脸上。
面巾终于要摘下来了,不自觉的,他也开始隐隐的期待起来,手中抬起的茶碗都忘记了放下,始终端在半空。心中不仅暗道:这女人真的会故弄玄虚啊!到底把自己弄得有多美来引起他的注意?他可要好好地看看。
可,当面巾摘下的下一秒,他手上一直端着的茶碗哐当一声掉在了桌上,茶水四溅,可他却已无知无觉,眼睛瞪到不能再瞪了,平生第一次目瞪口呆。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她对他笑了,那笑容甚是得意,心里突然一凉,赶忙回过神来,忍不住地低下头去,下一刻便听到她细细柔柔的声音传来:“我自出生,接生婆因不堪接生了我这样的孩子自挖双目以谢罪,我母哀恸不已,竟当场去世,我父此生亦不愿再见我,虽然我长了一张惊世“害俗”的容貌,但我从未想过害人,我一生因此孤苦,无依无靠,而且我还长得这般丑,对不起,对不起大家……”
不是吧!龙茗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了,从小到大,一直以来,他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的心灵也是很脆弱的……
听到刚刚那番话,也禁不住的恶寒了起来……
情人之约
一声呜咽,他看到田惜日假意的痛苦奔离,也听到了大街上仅存几人的慨叹,一时间竟哭笑不得起来,很明显,这一次他又被她给耍了。可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前几次生气,反而觉得甚是新鲜,或许是田惜日把自己弄的那么丑吧,这一次,让他觉得舒服了许多。
有件事,他之前并没有想到,这田府小姐身居闺阁,竟然会易容术,而且看起来相当高明,要不是他们龙家对易容术也颇有涉猎,他又见过她的真实容貌,想来就算是他也难以分辨那张脸竟是假的。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田惜日到底是何底细,竟然会易容术?
正好此时苏州大街甚是冷清,也不用顾忌,身形一飘,就从窗口飞上了房顶,几个纵身消失在楼宇之间。
远远的,他看到了那三人的身影,在一处小巷的尽头消失,原来她住在那里。白日里行动不便,他没有上前,打算夜里再探她的底细。
直至夜晚到来,他提了一壶酒,踏着夜色到了田惜日所住之处,在一处屋顶上停住,知道她必定就在附近,却并未急着去寻找她,反而悠闲的躺了下来,望着满头的星斗喝起了手上的陈年青酒。
今夜,天空深蓝,星星布满了天空,调皮地一闪一闪,就犹如娘亲去世前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起望着的那片夜空,每当如此皓月当空,星星布满天空的夜晚,娘亲都会为他讲星座的故事。
今夜的夜色与他多年梦里的一般。他喜欢这样的夜色,也喜欢这样的星空,就像是娘亲还在他的身边。
小时候,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龙家富甲一方,爹爹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俊美异常,当年爹爹被喜欢的程度远远超过现今的他,可爹爹却一生只娶了娘亲一人,人们都说龙家男子痴情,此种说法正是从爹爹处而来。
那时,虽然他还小,但他记得清楚。
娘亲并没有所谓的倾国倾城的容貌,但却成了爹爹一生中唯一的挚爱。
还记得,他小的时候,娘亲与他一样,有时候像个调皮的小孩子,总喜欢带着他一起恶作剧,爹爹每次都被她们弄得头大,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娘俩给爹爹惹了许多麻烦,但爹爹每次都没有责备她们,只是曾暗中嘱咐过他:“小茗是个男子汉,要保护娘亲……”
那时候,他觉得爹爹是那样的爱着他和娘亲。
娘亲因为年轻时受过重伤,身体很弱,每月都需服用奇怪的带着血腥的药丸续命,自从生下了他,身体更不如前,就连续命药丸也不甚管用了,爹爹用尽了手段网络天下名医,寻来天下间各种珍贵药材,千方百计的为娘亲续命,可终究……
他与娘亲,爹爹很显然更爱娘亲,可他并不嫉妒,反而,他只觉得幸福,因为娘亲更爱他。
可就在十岁时,他的娘亲离世了,爹爹日夜思念娘亲,几近痛不欲生。一年之间,黑发已开始发了白。
他清楚的记得,一次也是在这样的夜里,他与爹爹并肩而坐,他讲起了娘亲曾给他讲过的故事,那一夜,爹爹望着他发呆,像是透过他看见了娘亲,当他再次看到爹爹那种疼惜珍视的眼神时,他忍不住红了眼睛。可爹爹却告诉他:“龙家的男子可以痛苦但不可以哭泣。”
从此,他再未哭过。
他一直都记得很清楚,爹爹凝望娘亲时,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一样,那时,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懂那就是所谓的爱情,可当他长大了,渐渐地,也希望此生也会有一个人,那样的望着他,或者被他那样的望着。
这许多年来,他不是不想涉及自己的感情问题,只是心里一直在默默等待属于他的唯一出现。
就犹如娘亲和爹爹,不尽然一定会一辈子相守,却一定是一辈子不忘。
那人会是如今突然出现的田惜日吗?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却已发现,田惜日却是多年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当中最特别的一个,也是多年来他唯一认真注意过的一个。经过一整天的思考,最后他决定了!他龙茗是个讲信用的人,他本有言在先,既然她真过了那一关,那么之前答应给她的机会,就决不会失言。
他会给她机会,让她与他相处。这不,就从今夜开始吧,反正他来都来了。
此时,脚步声响起,向下望去,只见田惜日一人手执灯笼而来,没想到他随意落脚的屋顶竟然就是她的寝房,龙茗一笑,随手掀起了几片瓦砾,心中暗道:这算不算偷窥呢?他龙茗堂堂君子,似乎这样做法甚为不妥,可是若让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是不是显得他过为主动了?罢了,不如多拿去几片瓦砾,这样她总会发现他的吧?这就算不上偷窥了。
一动手,五六片瓦砾被拿开,瞬间,屋顶出现了一个大洞,屋内的一举一动都能看个清楚。
他看见惜日进了屋,关好房门,放下了灯笼,龙茗忽然紧张了起来,暗道:她不会马上就更衣就寝吧,这……他可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房顶这么大的一个洞,难道她就不会发现吗?龙茗紧紧盯着房中的惜日,想她快点发现自己!
终于见到惜日拿了本书在手里,靠在了软榻上就着灯光读着,他暗松了口气,可又觉不妥,一个女子就这般躺在他眼前,而且他此刻还在人家房顶,自己还真像个采花贼!龙茗想到此处又觉自己此举也甚有意思,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房顶上偷窥……,这种感觉真是怪异。
就在他想来想去之时,屋内咦了一声,他向下一望,竟看到房内的她已将手中书籍放下,正仰着头挑衅地与他直视,一来一往,眼神交汇,龙茗忽然觉得此刻他的心跳奇异地开始加快了……
有句诗怎么说地来着: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猛然抬首灌了一口酒,平复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又再次低头与她对视,轻轻弯起了嘴角,恩赐般地说道:“你过关了。”
本以为,她会高兴得忘乎所以,没想到,她只是淡笑回道:“又如何?”
他忽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蓦然收回了自己望着她的视线,没有回答,仰头躺在了屋顶上,望着星光,沉淀自己的思绪。
今天的自己很反常,他是不是喝醉了?他随手拿起了一块瓦砾在手中把玩,今晚的夜色太熟悉了,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娘亲。
一抹温柔悄然袭上心头,鬼使神差地他开口说道:“我们开始约会吧。”可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底下人噗哧一笑,回道:“为什么我要与你约会?无趣。”
他忽然一怒,手中瓦砾立刻被他捏碎,他平生可是第一次约女人,她竟然敢如此不知好歹,怒道:“你是没胆量来吧。”
她回道:“那你也不至于故意弄裂瓦片,让我今夜没东西遮屋顶吧!今晚要是下雨!你弄那么大一个洞,要我拿个缸来接雨吗?”
喀嚓,喀嚓,喀嚓,连续三个瓦片碎裂的声音接连传来,他就是故意弄碎的又怎样:“就算把你整个屋顶拆了你又能如何?”
“谁说我没胆量去了?你说!时间地点!我必到!”
“好!明日黄昏十分,西边断崖!”或许是这两天这个地名听得太熟悉了,所以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西边断崖。
“好,一言为定!”
“只你一人。”人多了麻烦。
“那又何惧!”
“好!明日我等你。”
“好!明日我不会等你。”
他一怔,过了一会儿,一抹笑容奇异地爬上他的唇角,喀嚓,他又故意夹碎了一个瓦片碎裂……很满意地听到一声哀叹,笑容在他脸上扩大。
许久之后,底下寂静无声,壶中青酒已经喝光,该离开了,他站起身来,向下望去,只见底下那人已经开始打盹了。
他心中暗笑,忽然把手中空酒壶脱手扔了出去,本来计算好只会掉到她的身上,没想到她忽然起身,酒壶差点砸在她脑袋上,看到她慌乱地跳开,仰头再次精神熠熠地怒视着他,他忽觉甚有意思,故意恶劣地指着脚下的洞说道:“这个洞也不算大嘛,我的酒壶勉强才能扔下去,看来今晚你不必用缸来接雨了,用几个夜壶也是行的。”越说越觉好笑,自己大笑着离开了。
他本来都走回家了,可总觉得这样把她的屋顶瓦砾弄碎了不太好,要是明日别人问起,那个大嘴巴(女人在他眼里都是大嘴巴)万一对别人说,昨夜他像个采花贼一样到她房顶偷窥,可侮辱了他一世英名,算了,还是补上去吧,让她抓不住自己的把柄造谣生事。就着样,他又折回去了,那个洞还真是他补上的。只是一时间他懒得到处找瓦砾,就拆了东墙补西墙,把田惜日隔壁的房子瓦片拆了,补在了她的房顶上,至于田惜日隔壁住的是谁?他是管不着的了。
…………
次日一早,惜日还没起身,就听到隔壁她的奶娘刘妈妈大吼大叫:“是谁把我的房顶给拆了个洞?!”
一听这话,惜日险些没从床上跳起来。
最后那个洞还是归罪于野猫了,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了,让野猫白白蒙受了不白之冤,真是让野猫受委屈了。
黄昏时分,今日听闻菜市口有个采花大盗要被处斩,本来定在午时,后来不知是何原因改在了黄昏时分,真够背的,她刚出门就有个采花贼掉脑袋,再加上今早的事情,惜日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她可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她身上可带了匕首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用来壮胆也是好的。
为了避免有人会认出她来,今天她女扮男装,把自己的眉毛也画粗了几分,做了个假喉结,还用肉色染料堵住了耳洞,戴上帽子,手拿折扇,俨然一副公子模样,大摇大摆地上了街。
一路上,不仅安然无恙,偶尔还不好意思地承接了几个大姑娘的媚眼,唉……这苏州可真是,何等地风流之地哇。
不过,一路走来,她也听了不少街头巷尾关于她的闲话,她知道这几日她与龙茗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想她那副面具可是她平生十分得意之作,一经亮出会引起怎般的影响她自然心里是清楚的,所以众人的言论她自不会没放在心上。
其实要说起那个面具,可要归功于索阁了,就在两年前她被索阁拒婚后,心里达到非同寻常的阴暗时作出来的,她本来是希望有一天夜里带着那面具去吓一吓索阁的,但没想到吓索阁没机会,却用在了他的堂弟身上,想来也是物有所值了。
她本住在东边,由东到西有好长一段路呢,龙茗说是黄昏时分相见,她却在黄昏时分出门,一路闲散晃过,慢慢悠悠地向西边走去,反正龙茗说过会等她的,若是不等更好,她今天总觉得自己不宜出门。昨晚答应他赴约,虽然是被他逼的,但想来也太草率了,前几次她都戏耍了他,她还真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一次他会如何对付她。
路她并不熟悉,只得问路,可那些人不知为何,一听她要去西边断崖看她的眼神甚是暧昧,害她险些以为自己身份曝露了呢,终于,几番问路之下她来到了西边断崖,天都快黑了,一抹夕阳夕照,更显得面前断崖的陡峭,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举目望去,却见四下无人,心里不禁开始发凉,这四周无人荒山野岭的,她一个弱女子手无寸铁,可不能久待,反正她来过了,不算失约,还是赶快走吧。
她刚想转身,耳边就听到一抹笛声响起,她回首顺着声音望去,树枝斑驳间金黄色的夕阳西下,一个少年公子靠坐在一颗百年松柏的枝丫上,衣衫随风飞扬,一根竹笛贴在唇边,惜日仔细一看,那日不是别人正是龙茗。
她说她怎么找不到人呢,原来躲在大树上。
便高声喊道:“喂,你叫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惜日单刀之入,不想浪费时间。
龙茗撇了她一眼,不理会她,仍就自顾自地吹着曲子。
惜日虽觉笛声悠扬,却根本无心听曲,在大树下跳着道:“别吹了,再吹天都黑了,我可要走喽。”
龙茗停下了笛声,冷然道:“那好吧,我们一起去爬断崖。”
什么?爬断崖?“我凭什么要与你爬断崖?”惜日连连后退,转身就要跑,果然龙茗今天不会让她好过。
龙茗本想解释的,可一想到他好像听闻凡是爬过这断崖的都是情侣,在未来都会死心塌地的对待对方,甚至家里面极力反对,也都会私奔,这断崖应该是情人必爬的吧。可他俩还算不上情人,这个原因如何让他说得出口,便忽然凶道:“今日你爬也得爬,不爬也得爬!”他猛然跳到了惜日身后,提起她的衣领就向断崖飞去,啪,啪,啪……连蹬几步直跃到崖壁上十丈左右才放开了手。看到惜日紧张地扒在崖壁上,手脚俱抖,心里忽觉十分好笑,但口中却威胁道:“从这里开始往上爬,你要是敢往下,我就把你放到更高!”
他话音刚落,就听道惜日一声凄冽的悲叹,“龙茗,我今天要是摔下去死了,作鬼也不放过你……”
笑容再次爬上龙茗的嘴角,说道:“等你跌下去死了再说罢。”
这句话可真气人,惜日一时气闷险些哭了出来,可转念一想,反把心一横,她今天就是不动了,这龙茗又能奈她何?!
看到惜日紧紧扒在半山腰,万分可笑地一动也不动,还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龙茗更觉有趣至极,便故意说道:“这天黑的可真早啊,一会儿这山里的野兽就都出来了,唉,不知道你能坚持扒在这山崖上多久?”
惜日暗自郁闷,撇过脸去,不理会他,心下不禁叹道:今天自己算是栽在龙茗手里了。
龙茗单手抓住岩石一角,衣衫飘飘,轻松而自在,惬意地靠在岩石边,微笑地看着面前女子的后脑勺,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类似磨牙的声音,令他禁不住想笑。
落日的余夕越来越淡了,金黄色也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刺眼夺目,时间缓缓流逝,龙茗注意到身旁女子的手指渐渐的僵直并伴有节奏性地颤抖,就像是一种搞怪地音符,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双腿也开始微微地颤抖,唯有那一直不变的,倔强地撇过去的脸庞,有些遗憾地令他看不到她此刻精彩的表情,可偶尔几声磨牙声的传来,几乎令他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闭上眼睛都知道,她正在咬牙切齿,可能心里还在问候他十八代祖宗。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去,他依旧轻松地等待着……
时间过得可真慢。
惜日猛然转过头来,显然是终于不堪忍受了,本是想怒目而视身侧之人,以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可没想到一转头,正看到身旁悠哉悠哉挂在半山腰的男人,一副忍笑忍到内伤的表情,险些没气到跳崖自杀。
龙茗终于看到了惜日此时此刻的表情,果然如他想象般的十分精彩,终于再也忍不住,失控般地大笑起来。
天已经全黑了,星星挂满了天空,往日里这西边断崖此时应早已了无人迹,可今日却似乎不同,远远地,断崖中央传来一声怒吼,听来竟似一个女子……随后,又传来一个男子无比开怀大笑的声音,那笑声竟然愉悦得连树上的猫头鹰都笑了,四周寂静漆黑,听起来着实恐怖……
天色已暗,月亮已随着夜色的降临悄悄的爬了上来,皎洁而明亮。
惜日侧眼望去,只见龙茗飘飘然随风而立,惬意潇洒,丝毫不似此时此刻正挂在陡峭的断崖上,面部表情扭曲,显然刚刚笑得太卖力,都抽筋了。
再看自己,此时此刻,她真的是快挂了,手指僵硬疼痛,双腿打漂,已经不能支撑了。
两项对比,不仅怒火中烧,怒道:“你到底要如何!你这个……”惜日平生没骂过什么人,一时间竟然词穷,憋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一个词,大声骂道:“你这个妖妇!”看到龙茗霎那间怔愣的表情,才蓦然发觉自己骂得不对,又大声补充道:“妖夫!”好像也不对,这个词她好像没听说过。
真是,被气晕了。
龙茗一怔,头一次听到有人骂他,还是一个女人骂他,而且还是这样的骂他,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是新鲜,他越发的觉得想笑,越发的觉得她很有意思,身体前倾忽然把脸凑了过去,看到她既仓惶又无错的想躲避,却避无可避,暗自得意,便低声取笑道:“我是妖夫你就是妖妇。”
这话一处口,二人俱是气息一滞。
就在此时,惜日趁着龙茗的靠近和一时间地怔愣,猛然间单手从袖口中扯出一条香帕,向龙茗挥了过去,龙茗想躲可未能躲开,一股荷花香气悠然散开。与此同时,惜日本已僵硬的单手不堪重负,再也攀不住岩石而向崖下跌去,一声惨叫破空而生,惜日闭上眼睛把心一横,等待着痛楚的来临。
可除了呼吸困难外,身体上的痛楚迟迟未来,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在崖顶,而衣领刚刚被一只手放开,难怪她刚刚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原来她被提上了崖顶。
想到自己刚刚想害他,却没有抓牢险些掉下悬崖,而后又被他所救,虽然事出有因,罪魁祸首还是他,可毕竟是自己想害他在先,不仅略显尴尬。
她不敢抬头去看,尴尬地拉了拉衣领,又整理了一番衣衫,只觉得有一双炙热带笑的眼睛盯着她不放,令她别扭,便干咳了两声,此时四周空旷安静,两声轻咳竟然十分突兀,不仅脸颊微热了起来,崖顶清风吹过,一阵淡淡的荷花香萦绕鼻端,是刚刚撒在她身上的香粉,其实,这一次她也真够狠的,不是简单的一个带香气的手帕,而是一个包着香粉的香帕,本想突然间撒开来,这个龙少爷怎么也躲不开的,可为什么他不咳呢?偷偷一看……
天杀的哇……
他果然是有备而来,居然蒙面!确切的说是蒙鼻(他的蒙面是只蒙住鼻子)
但她还是不相信他一点也没吸进去,即使他再快,刚刚也应该闻到了才对呀。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说道:“我刚刚闭气,没闻到,你不用心存侥幸了。”
果然彻底失败……,惜日暗自郁闷,告诉自己要吸取教训,一个把戏不能玩两遍。
龙茗忍住笑,抬头望了望星空,叹道:“如此夜色,既然我们爬上来了,就一起看星星吧,那边有一快巨石,可以躺在上面。”他边说边跃上了巨石,对着仍立在石下的惜日伸出了手。
却看到她一点也没有伸出手的意思,便笑道:“你不上来就立在下面吧,这山崖上有很多蛇……”他还没说完,手心里就出现了一只纤细微微湿热的小手,忽然间,本来已有所接触的两只手瞬间又分开来,彼此都像是被对方烫到了一样,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头一次与一个女子的手接触,突然间入手的温热竟然让他不受控制的收回了手。他怔怔地看向了崖下的女子……
头一次与一个男子的手接触,这陌生的温热感觉令她不受控制地把手收了回来,可收回来后,留下的却是更多的别扭和尴尬,她看着自己的手,胸口不受控制地开始猛跳了起来。
她此行真的是错了啊,虽然家里面的刘妈妈已经被摆平,今晚迟些回去也没关系,可这个龙茗到底要干嘛呀,莫明其妙地一会儿要爬断崖,一会儿又看星星,还真以为是约会那!约会?他昨晚说过约会。不是吧?当然不是,谁人约会会在夜里爬断崖?可笑,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一声断喝,险些把她吓得跳起来,可下一秒身体瞬间变得冰冷僵直。
“有蛇,不要动!”龙茗断喝。话音未落,一只飞镖已凭空飞出,插在了惜日脚边不远处一条蛇的七寸处,青蛇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惜日死死地盯住死掉青蛇,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今天果然不宜出门啊。
这回没等惜日伸出手来,不由分说,龙茗又再次提着惜日的衣领把她拎上了巨石。
惜日傻傻的坐在巨石上,还没回过神来,龙茗却已双手放在脑后躺在了巨石上。
过了一会儿,惜日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深深出了一口气,显然刚刚被吓得不轻,回头看到他躺在了巨石上,忽然觉得别扭了起来,一个陌生男子躺在身边,这……于礼不和,胸口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敲起了鼓。
“我要回家。”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不行。”
“凭什么?!”
“我还没打算走。”是啊,他不走,她就走不了,下不去啊。
“这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惜日试图说服他。
“整个苏州城,只有这里看星星最美。”
“我到觉得这里的月亮很美。”
“唔,月亮也不错。”
“我说,你干吗要带我来这里看什么星星和月亮?”
“因为……我爹和我娘最喜欢来这里看星星和月亮。”
“嗯?这……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唔……我知道你喜欢我。”
“你很自恋啊。”
“是有自知之明。”
“还很自大。”
“是自信。”
“还很狂傲目中无人。”
“是有身份。”
“还很无聊。”
“是高贵。”
“呸……”
“田大人家小姐,举止真是不俗啊!”
“你到底还看不看星星啊?”
“一直在看啊。”
“看完了没有?”
“没有。”
“什么时候看完啊?龙少爷……”
“你给我讲个关于星星的故事吧。”
“讲完了你就走吗?”
“唔……”
“从前有七个仙女最小的一个叫织女后来私自下凡嫁给了牛郎生了两个孩子,后来被王母娘娘抓回去拆散了他们,后来每年的七夕准许他们见一次,完了。”
“唔……这故事可真够俗的。”
“可以走了吧?龙少爷。”
“再讲一个。”
“你还有完没完啊!”
“没完。”
“……”
“你刚刚杀生了。”惜日指着巨石下萎靡的蛇。
“蛇肉很好吃的,一会儿我把它拿回去做成蛇羹吃掉。”
“好残忍……”
“反正它都死了。”
“那你还吃它?更残忍。”
“不死的你能吃吗?”
“你好残忍。”
“你还有完没完啊?”
“没完。”惜日终于扳回一局。
“……”
“我有苹果你吃不吃?”龙茗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红苹果,递过来。
惜日转头看了一眼,又甩过头去,道:“不吃。”
“唔……幸好你不吃,我早就想……。”龙茗刚要放到嘴边去咬,惜日劈手夺下。
“你先给我的。”惜日张口咬下,定了归属权。
“幸好还有一个。”他又掏出来一个,一咬。
两个苹果吃完,惜日随手向崖下一扔,许久才听到一声轻音。却听身后之人叹道:“田小姐,不要随地乱丢东西,要是不小心砸到小朋友多不好啊,就算是没有砸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的也不好啊。”
惜日回眸,看到龙茗轻笑。这个是龙茗?不会被鬼附身了吧?惊……
龙茗轻轻的笑着,心情甚是愉悦,道:“这句话是我娘亲生前说的,这个巨石也是我娘亲生前,爹爹最爱带我们来的地方。每当有这样的夜色和这样的月光,爹爹就会带着我和娘亲来这里,偶尔逮住一两条蛇还会回去煮蛇羹给我吃,所以我最喜欢这里的月光和星光,还有这里的蛇肉。呵呵……”
他轻轻的笑着,仿佛回到了往昔,一家三口在这里看星星看月亮,爹爹会带上几个苹果给他和娘亲吃,他的笑容那样的温柔,在这样的月光下,恍然回到了幸福的往昔。
此时此刻,惜日怔怔地望着他,在这样俊美无双的男子身旁,在这样的星光和月色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温柔袭上心头。
她也有一个爱她却已逝的娘亲,可她却没有他幸运。
虽然爹爹也宠爱她和娘亲,但毕竟爹爹的爱是分成了几份的,她自小就在阴谋算计虚伪装假中长大。
让爹爹多一点宠爱,让贵为皇太后的姑母喜爱,是自她一出生娘亲就要求她学会的事情。
还记得三岁时,当爹爹抱着她的时候,她饿了想去吃饭,都强自忍住,因为娘亲说过,能让爹爹多抱上一秒钟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都要忍住。
多年来步步为营,在爹爹面前听话懂事乖巧讨喜,在外人面前要处处表现高贵大方,知书达理,在姑母面前体贴撒娇,千方百计令姑母一展笑颜。
只要令需要的人喜欢,任何样的自己都要装扮,这都是娘亲教她的。
直到娘亲去世,她开始厌倦了在爹爹面前与其他兄弟姐妹争宠,也厌倦了再进皇宫刻意讨姑母喜欢,更厌倦了总是为别人的眼光而活,或许是娘临终前,意味深长地那一句话,她变了,她开始放纵自己。
直到来到苏州,她似乎越发的放纵了自己,这几日的自己,连她自己都开始不认识了。可如此放纵的感觉真好,真好,她开始喜欢了,真心的喜欢这样的自己……
似乎这一切都要感激一个人,一个令她抛却一切束缚,变得如此得意忘形的人,她回首望向身后男子,见他刚刚的温柔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哀伤,想来是想起了自己的亲人了吧?他刚刚说过,他的娘亲也不在了,一抹怜惜的温柔袭上心头。
“为何不说话了?”龙茗突然开口。
惜日一怔,叹道:“如此良辰美景,又有龙少这样的翩翩美少年陪伴,不得不感叹,光阴如梭哇,太阳不要升起,太阳不要升起……。”
“行了,听起来怎么那么冷。”龙茗看怪物一样看着惜日。
惜日不满,他这种表情明明是从她这里偷学的,一向应该是她这样看他才对。本来没想怎样,可恶意就这样被激了上来。她忽然转身,向龙茗所躺之处爬去,边爬边笑。
“你笑什么?怎么看起来那么恶毒阴险?”龙茗道,下意识的起身向后挪去。
“嘿,嘿。”惜日干笑两声。伸手就要掀去他鼻子上的白布条。
龙茗大惊,往后一躲,没注意自己已挪到了巨石边缘,本来武功卓越,轻功独步的龙茗哇,又一次,一世英名尽毁……
惜日向下一看,巨石底下,一个人像一个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样,四脚朝天。
哇哈哈……巨石之上,女子笑得捶胸凿石。
他的克星
三更天了,惜日才偷偷地回到自己的寝房门口,当龙茗黑鼻子黑脸地放开她后衣领的霎那,她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明知道龙茗是故意让她如此难受的,可她还是笑了开来,回身直视他,故意无声无息地裂开了嘴。
龙茗黑着一张脸,看到她又裂开了嘴,冷哼了一声,可一双眼睛却甚是明亮,转过身脚下一蹬,凭空而起,轻轻地丢下了两个字:“走了。”衣衫翻飞,转眼消失在了夜色中。
直至看不见了,惜日才捂住嘴笑着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第二日晨,田双为惜日梳头,从镜中看到小姐眉眼带笑且若有所思。
小姐昨晚出去,并未告知他们去哪里,也不许他们跟随,只要求她偷偷假扮成小姐的样子早早进屋里休息,这样才没有引起刘妈妈的疑心,本来说好小姐在后门外三声猫叫她就去给开门的,可直等到三更小姐却自己进了门,她不敢多问,小姐从来不主动说的事情,即使是生前的夫人也问不出口。可如今看着小姐的笑容,似乎,昨晚很是愉快。
几声急切的脚步声渐进,听来应是田勇的。
果然,到了门口,脚步声停歇,看身形就是田勇。
门外,田勇轻敲了几下门,恭敬说道:“小姐,京城大人来信了。请小姐亲阅。”
惜日蓦然回过神来,说道:“拿进来吧。”
田双开门接过书信,又关上了房门。田勇依旧立在门外。
惜日接过书信,当即拆开来看。从头至尾浏览完信中内容,原本的愉悦已不见,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抹嘲讽。一声冷笑,信在她手中揉烂,“又是赐婚吗?田双,田勇,准备一下,我们要回京城了。”语气中掩不住的嘲讽和烦乱。
田双一惊,低头应道:“是。”
门外的田勇显然也气息一滞,过了一会儿才应道:“是。”
时间很急,明天她就要离开了,可不知为何,她又来到了苏州大街上,青青杨柳河畔,一只只船儿穿梭在水中,一座石拱桥就在眼前,人来人往如惜热闹,可她却始终没有走上桥去,走过这桥不远处竟赫然是龙府了,当她发现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来到了苏州最大最有名的龙府沧浪园,可面前的这座桥却令她愕然止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自己来到这里又为了什么?难道是想去和他道别吗?他们只有几面之缘,而且还都是那般的彼此百般刁难,虽然昨夜似乎有些不同……可……又能代表什么?
她黯然转身。
几日来,龙茗因为一些事务忙得脱不开身,终于又闲了下来,想起那一夜,想起了她。还有她大笑的样子。
其实自己当晚明明可以不跌得那样狼狈,可不知为何,当他在巨石上听到她的叹息声后,就想看到她开怀大笑的样子,他不习惯她的叹息,更习惯看到她笑的很张狂的样子。
想起,每当她大笑时,或者有阴谋诡计的时候,都是那样的神采飞扬和与众不同,似乎天底下任何事都不会烦恼于她。
夜晚又再次来临,出奇的,竟然也是满天星斗布满同样暗蓝色的夜空。
他再次来到她的房顶,屋内灯熄着,四周也很寂静,似乎主人尚未归来。
他又来到当日挪开的砖瓦之地,再次熟门熟路地掀开了那几片瓦砾,忽然,一张信纸从瓦砾下显露出来。
他奇怪地拆开来,与此同时下意识的憋住了气息,怕又是她的诡计,可入眼的字句,蓦然令他的心紧缩了起来。
“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信,呵呵,我也只是赌一赌罢了,或许你会再来此地,再次掀开我的瓦砾,再次偷窥我。
生气了吗?不要气了,我为这几日戏耍你的事真心实意地向你道歉。其实,我很高兴在苏州遇到你,如果你不反对,我已把你当作朋友,即使你反对也无效。因为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回京了,你多珍重。
啊,忘记说了,这封信上没有荷花香,你不用闭气了。”
就在龙茗放松的一刻,一抹淡淡的荷花香扑鼻而来,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在他打了一个喷嚏后,就不可遏制的继续打着,不是说没有荷花香吗?怎么还有?这个田惜日,又骗他……啊气……
一个超级打喷嚏,令他手一抖,这才看到信的背面还有字,他翻过来一看,险些没被气死,信封后面几个大字:“骗你的!哇哈哈!”
啊气……啊气……
郡王明路
回京已有十日,开始她仍存有疑虑,不相信自己会被赐婚给郡王明路,可当圣旨拿到手里的那一刻,她才真的意识到,这一次,真的是被赐婚了。
两年前因为索阁的拒婚,使得她一夕之间从京城第一美女变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那种巨大的反差也曾令她消沉,可自从娘亲去世之后她渐渐地变了,变得冷漠,变得一切都无所谓,或许也变得厌世。
她开始讨厌曾经最在乎的一切,包括爹爹的重视疼宠,他人对她的看法和评价,皇太后姑母对她特别的宠爱,曾经最在乎的一切她都厌烦。
曾有一段时间,只一人过着自以为平静安静的生活,不听不看也不去想,可那时她只觉得人生是如此的孤独和寂寞,甚至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直到,在苏州与龙茗的一番遭遇,不知是不是命里注定,从遇上他的那一刻开始,她所有的生活都开始脱了轨,就连她自己也变了,变得爱笑,变得开朗,变得再也不会觉得早晨的阳光会刺眼,变得忘记了原本的孤单和寂寞,变得似乎整个世界都开始有了色彩而变得鲜活起来。
即便再次回京,再次面对至亲的兄弟姐妹无情的耻笑和冷嘲热讽,也都可以淡然处之。不是以前的忍耐和刻意掩饰,而是真正的无所谓。
自她回来,她便得知,此次被赐婚是姑母的意思,而爹爹也自是喜欢这门亲事。
郡王明路是官场上年轻一辈当中除索阁外另一个备受皇宠的公子,又是皇亲国戚,在地位上田家这次无疑是高攀了。听爹爹语气似乎更欣赏明路在官场上的为人处事,甚至在她刚接下圣旨时,爹爹就已开始叮嘱她要想尽办法讨郡王明路的喜欢了。
不管怎么说,这门婚姻更适合田家。而她理所应当的应该喜欢。
是啊,她为什么不喜欢呢?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喜欢。所以在接下圣旨的那一刻,她谢恩的声音很大很大,大得想让自己内心深处都要深刻地听到,她不能反对,她只有接受,她磕下的头很响很响,响得突兀,响得令她觉得疼痛,越痛越好,让自己更清楚这不是梦,这都是事实,一个她必须接受的事实。
在众人面前她高昂着头,看起来似乎无比骄傲地接下了圣旨,可心里却忍不住在冷笑。
如果这一刻娘亲还在世,那么她会装得更像一些吧,因为娘亲会为此而高兴,为她的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可如今,她只剩自己去面对一切,她必须演戏,不能给四周环伺的虎狼任何可乘之机。她必须掩饰自己的不愿,必须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无奈,她必须坚强,只有这样才能骄傲地活下去。
一旁三姨娘的女儿田惜云忍不住地尖锐地嘲笑她刚刚磕头如此大声,不会是欣喜的得意忘形了吧?
惹来爹爹不悦的冷哼。
她却只是淡然而笑。手高高捧着圣旨进了后厅祠堂供奉。
一行人不得不跟随在后,有人阿谀奉承,有人嫉妒,也有人话里藏刀嘲讽她终于嫁了出去,更有人在等待看她的笑话。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眼光俱是如针刺一般向她射来,而她坚强地接受着,对着高高供奉的圣旨行拜了大礼。心下一片清明,是啊,郡王明路在京城谁不知道和索阁齐名,而索阁不要的,他又会喜欢吗?等待她的或许不过是一场难堪。
若是以前,或许她只有认命,可如今她忽然想反抗,从心底里抵触这场婚姻。
不是没有办法的,即使真的没有办法她也要试一试。她要与命运相搏,再也不要受命运的摆布。一股反抗的勇气在她心中聚集,发酵,继而膨胀……
几日前,她已暗中派了田勇去调查明路。
或许是这明路果然是个名人,不到一天的时间,他的基本的资料就到了她手中。其中还有一副画像。不知是画师的技艺太高超,还是故意画成如此的,画像里的郡王明路甚是俊朗,一双凤目勾魂夺魄,俨然多了几分邪肆和魅惑,画像中,他独自立在桃花树下,朵朵桃花随风飘落,竟有股说不出的风流潇洒,问过之后才知,这幅画像是从妓院里得来的,竟然出自万花楼花魁苏盈盈之手。
郡王明路同索阁一样,是一个文武全才的少年,在十五岁时曾参加文科武试,一举夺下文武状元的称号,轰动了整个京城,后来,他不只得到了皇上的倚重,年纪轻轻又承袭了祖上爵位,更是越发的意气风发。官场上此二人是年轻一辈中最备受皇宠的,但听闻他二人常有敌对,明里暗里也总是互相压制。
郡王明路是一个众所周知的风流公子。花名在外,性喜流连花街柳巷之地。京中人提起他便会道:京城风流公子首屈一指便是郡王明路。
而他此时已有三个侧室,四个妾氏,当真称得上是三妻四妾,作享齐人之福。
有人说,郡王明路平日里强取豪夺,挥金如土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但也有人说,郡王明路是一个外冷内热,喜好结交朋友,虽然风流却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看到这里,惜日冷笑,这郡王明路自以为放荡不羁风流倜傥,而实际上根本是生活糜烂狂妄自我。
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嫁给这样的人,得想想有什么办法让他自己去拒婚,既然皇上对他恩宠有加,那这个黑锅自然是他背着比较稳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资料上写到最近明路常在晚饭后去京城戏楼十里香听花旦名角小香梅唱戏,百闻不如一见,她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郡王明路,亲眼看看他到底是何许人。
晚膳过后不久,田府一侧小门悄悄地被打开,一个挺拔俊美异常的少年翩然而出,轻摇折扇向东而去,一路上这样俊美的少年,不免引来众人侧目。
夏日里白日较长,此时天仍大亮,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已离京半年多了,这还是回来后她头一次上街,京城的变化并不大,却是熟悉得令人怀念。
边走边逛,当惜日摇到十香楼时,几乎已座无虚席。
戏楼小二见惜日衣着不凡,也不敢怠慢,引她上了二楼,因为来得晚了些,惜日只得坐在二楼较偏的位置,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向下望去,只见厅中一楼坐着许多人,当中有几个年轻人都是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几人围座在一起品茶听曲,好不逍遥自在。
众人当中,有一人最是引人注目,一眼便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慵懒地倚靠在红漆木椅上,眉目微挑注视着戏台,从惜日所在之处,只能见其侧脸,却可见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挑的眉目,眼睛似乎正微微的眯着,同样是坐着,却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狂放之态。
此时,不知他邻座的公子说了些什么,在座的俱是一笑,他也微偏了头,一笑,一双凤目竟有种勾人夺魄的媚惑,此人正是郡王明路。
戏台上的花旦唱到了高潮处,厅中一片叫好声,听戏的众人扔了些碎银子到台上,与此同时,明路和其他公子爷也扔了银子,惹来花旦小香梅飘来几个暧昧的眼神。
惜日从没上过戏园子听戏,看到别人扔银子,以为在这里听戏都要扔银子的,也掏出了一锭银子出来,今天出门没带碎银,这个是最小的了,也没多想就扔了下去,可当那锭银子哐当一声砸在戏台上时不知为何异常的响亮,惹来众人侧目,连小香梅都向她看了过来,惜日才发觉自己扔了一锭比所有人都大的银子,难怪大家都如此看她,就连小香梅,唔……都向她抛起了媚眼。幸好她所在位置偏僻,众人只以为是个有钱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也未多在意,明路也没有抬头来看,只是他身旁的公子爷们瞟了她几眼,似乎说了些什么。
…………
这一场戏,惜日根本无心去听,心里头只想着观察明路的一举一动,可又怕太露了痕迹,只敢偶尔的瞄上几眼。
戏已经快完了,今天除了见到明路本人,似乎没有其他收获,都传他喜欢小香梅,但据她观察似乎也无过分之处,人传明路风流,和小香梅眉来眼去几下也不甚特别。
接下来,她必须找机会接近他,一方面能知道他更多底细,另一方面,只有接近他才可以适时的给他一点‘意见’,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该如何接近他呢?
明路非等闲人,第一身份高贵,第二为人狂傲。要接近他很难,要达到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接近更难,可如今她也只有试一试运气了。
这时,众人又开始向台上丢银子,她拿捏好时间,与明路一前一后扔到了台上去,又是哐当一声,出手的银子却是明路丢出的两倍大,这一次,终于若来了明路注视,而她轻摇折扇假装入迷地听着戏,意料之中接收到小香梅抛来的媚眼,再自然而然地传了回去,当着明路的面,与小香梅眉来眼去。
这一场戏听下来,惜日损失不小,可到底能否引起明路的注意,还未可知。
直到戏结束,众人散了场,惜日看见明路一群也欲离开戏馆,她也下了楼去,可刚到了楼梯口却被戏馆的小二拦住,说道:“公子,小香梅请您到后厅一叙。”
这时,明路一行人也刚好走到楼梯口,听到小二的话,都讪笑的看着惜日。
当中一位公子说道:“怎样?这位公子长得俊吧?刚刚远看着就觉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这近处一看,怕还要比盈盈更胜几分呢。”
“是啊,可惜了,就是个男的,你看他的喉结,啧,要是没这特征,我还真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众人一听此话,哄笑起来。
这几位一看便知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名门公子,说出的话更是肆无忌惮。
再看明路,淡笑看着她,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刚刚的做法无疑抢了明路和其他几位公子爷的风头,令他们有所不满,说起话来冷嘲热讽。
惜日倒也不在意,当下抱拳笑道:“几位公子过谦了,小弟初次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刚刚若有冒犯,还请担待。”惜日开口,故意带了苏州口音。
几个公子不疑有它,大概也是看了惜日穿着举止得体,又面貌清秀给人好感,也都就此作罢,一人笑道:“原来是外地人,难怪会不识得我们几个。”看着其他几人一同笑了笑。
明路始终未发一言,冷眼旁观他们互相恭维客套。
几个公子都对惜日的印象出奇的好。一来,惜日了解京城公子们平日的言谈喜好,尽说些好话,这本是惜日擅长的,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讨对方欢心;二来,惜日长得着实秀美,虽然是女扮男装,可扎在男人堆里,也很养眼,三来,或许惜日天生是女性,在男人堆里莫名的有人缘。
所以这些公子哥不自觉的就和她多说了些话。
几番客套之后,彼此自然有些熟捻了。
惜日笑道:“各位兄台,此地说话甚是不便。小弟又是初来京城,还是个土包子,人地生疏,刚刚在各位兄台面前又放肆鲁莽,在这里给各位兄台赔罪,为表诚意,不知小弟今日是否有幸,能请各位赏脸一聚,由小弟做东,各位选地方儿,如何?”
她如此大胆攀附,其来有因,这些京城的公子,平日里最喜好结朋唤友,更喜欢在外人面前显示自己身份地位不凡。见惜日如此热情,又是外地人,以为是想攀附权贵,也没拒绝。一口应允。而一旁明路也未反对。
惜日暗喜,如果今日能与明路有幸一聚,自然更加认识,下一次登门拜贴都不是难事。
惜日惋拒了小香梅的邀约,一公子还笑她薄了美人恩。她却大笑道:“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惹来众人大声赞扬。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共五人。这一行人真是惹人注目,单不说每人都锦衣玉带贵公子模样,光说惜日一人就已够引人注目了,她的俊美,简直在北方男子中十分罕见,幸好她装自己是江南人士,这到恰好让自己的俊美有了解释。因为人人皆知,江南男子都颇为俊秀儒雅。
惜日和一位纳兰公子一同走在前面,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甚是投缘,还约好了明日午时纳兰公子带她在京城游玩。
直到此时,一切看来都颇为顺利。
可当他们出现在万花楼门前时,惜日终于忍不住白了脸。
青楼,他们带她来了青楼!
她怎么没想到呢?这些人认为消遣最好的地方,自然是青楼而不是酒楼。
平生第一次啊,她来逛青楼。
而且还是她出钱让未来的夫君逛青楼,估计古往今来她可谓第一人了。
要是有一天被这一群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天!真是不堪设想。
可如今已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就在她挺胸抬头怀着赴死的决心迈步进入万花楼时,前方的明路突然回首看了她一眼。一个莫明其妙的笑意闪过他的面容,蓦然令惜日头皮发麻。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一没注意,本来不高的门槛,她也跌了个跟头,而下一秒,竟扑到了明路的怀里。
真是……正中下怀。
接近明路
惜日被明路扶了起来,当下甚是尴尬,可抬首一见明路正看着她微微发怔,不知正在想着什么,心中顿时不安,疑惑自己刚刚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一旁的纳兰公子适时过来询问她有没有事,言语尽是体贴和关怀,让惜日立刻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惜日笑着回答没事。并向明路拱手说道:“多谢明郡王刚刚援手。”
他们刚刚已互通姓名,惜日叫自己李瑜,他们都称呼她为瑜弟。
明路似是缓过神来,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惜日讪笑,不知为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路是她指婚的对象,总觉得在他面前很不自在。
幸好此时,纳兰公子搭着她的肩膀邀她一同入内,还跟她振振有辞的解说,这万花楼的姑娘个个美丽动人,尤其是花魁苏盈盈更是千金也难求一面,可今日明郡王来了,惜日也算有福气见上这京城花魁一面了。
惜日便趁机说道:“这苏盈盈既然这般美貌,明郡王喜欢为什么不娶回去当妾?”
纳兰笑道:“明路正有此意呢。”纳兰几人都直呼对方名讳,因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贵族子弟,自小便热络,所以省去了郡王的称呼,彼此也很随意。
此时,其他两位早已当先而入,显然已是迫不及待。
其中一个是礼部尚书第四子傅津,大家都叫他津公子或津爷。另一人是兵部统领么子禧恩,大家习惯叫他禧公子或禧爷,他们年龄尚轻,大约十七八岁,年龄其实与惜日差不多,只是惜日个子相对他们偏矮,长得又清秀,相对他们像是十五六岁少年模样,所以被称呼为瑜弟,惜日也不解释,便称呼他们为兄。
一行人,由个伶俐的小丫头带着,进了二楼包间,刚一进门惜日就看见桌上山珍海味已经备好了,看来今日即便不带着她来,他们也已在这里定好位置了。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迎了进来,一进门就一一给在场的道了万福,此人正是万花楼老鸨万嬷嬷。
惜日第一次来青楼,自然万分好奇,她仔细打量这万花楼的老鸨万嬷嬷。和她想象中的不大相同。
花枝招展却不俗气,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成熟风韵,眼神精明通透,不似龌龊之辈。
当万嬷嬷的目光扫到惜日时,微一怔愣,一双眯笑的眼睛立刻透出了一股发现新大陆的惊艳。“哟,这是哪家公子,这么俊俏?怎么从没见过?” 惜日讪笑,刚想开口。身旁纳兰旭日便接了话去,“他是外乡人,初来京城,是我们刚认识的小弟,他姓李,万嬷嬷莫要刁难,找个新来的雏伺候我这位小兄弟就行了。”
傅津笑道:“是啊,万嬷嬷,我们刚认识的这位小兄弟,年龄虽小,但却相貌不凡而且出手阔绰,你可不要怠慢了。”
禧恩在一旁微笑看着。
惜日赧然,大家似乎很喜欢照顾她呢。
万嬷嬷笑着应了,却仍多看了惜日两眼,似要看出什么。
惜日坦然回望,无所畏惧。
万嬷嬷的目光从她的喉结,扫向了她的耳朵,继而又望向了她的鬓边。
终于似认定了什么,对着惜日微微一福,道:“公子真是俊美,我自认识人无数,除去一人,还从未见过如此俊美优雅的男子呢。”
这一番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她身上,一时间,屋内所有人再次仔细注意起她来。
惜日却从容淡笑,不露声色。 她的易容术本来相当高明,只是她此番并没有带麻烦的人皮面具掩饰自己的真实容貌。
一方面因为人皮面具对肌肤有损害,带多了不宜,另一方面此番她也没想欺骗明路太久,有些事情必须速战速决,以防夜长梦多,而且婚期在即,她已没有更多时间耽搁,再有京城认识她的人不多,只有几个闺中女眷而已,还有她的家人。
她此番虽没有带面具,可其他重要特征也已被修改,想认出她也不是易事。她有喉结,眉毛变粗,耳洞不见,她还带了男子的假发,任何地方都看不出破绽,再来她的声音也有所改变,即使有人认识原本的她也未必能确定他会是她。
即使有人会怀疑,也不能确定她就是田惜日。
田府中,每天二小姐田惜日都在府中读书绣花,这件事田府上下都知。除了田双。田勇,根本没人知道真正的田惜日出了府门,而在府中的假扮她的却是侍女田双。而对外,田府上下都知田双早已因为回乡省亲而出了京城了,一个月后才能赶回。
再有,谁会怀疑一个大家闺秀会去假扮男人,还竟然去蒙骗郡王明路不要去娶她?世人做梦也想不到吧。
因为在天下人眼中,她能嫁给郡王明路,已是天大的恩赐,更是倚仗着有个皇太后姑母为她撑腰。
所以,他们不可能怀疑是她。
可毕竟,如今她的容貌成了这些喜欢美色公子爷们的注意焦点,总是大忌,但是,如果她不是拥有此等容貌,刚刚在戏园子也无法吸引这群贵公子的特别注意吧。
唉,成也容貌,败也容貌。
这时,明路却忽然开口说道:“万嬷嬷,去叫盈盈叫来吧,我忽然很想知道,是瑜弟俊美一分,还是盈盈更柔媚一分。”
一听这话,傅津立刻大笑着叫好催着万嬷嬷快去。 万嬷嬷媚笑颔首,看着明路有意说道:“盈盈听说今儿明郡王要来,早就准备好候着了,刚才都问了好几回了。我这赶忙儿派个人去叫。各位公子爷稍等片刻。”说完就出去叫人去了。
一旁禧恩道:“纳兰,瑜弟,你们还愣着干吗,酒菜都凉了。”
纳兰一笑,相让着与惜日一同入了座。
惜日微笑,心中却暗想万嬷嬷刚刚说的男子,可会是龙茗?面上却未露丝毫,看到他们仍就在注意着她,笑道:“刚刚万嬷嬷真是谬赞,各位大哥不知道,小弟因这容貌也吃了不少苦头,说起来大家莫要笑话小弟,顶着这副容貌,无论走到哪里都太引人注目,想低调一些都难,还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女子,甚至更夸张的还有人以为我是个断袖,唉……”
她这番话说得倒有意思,几人同笑了起来。
明路不以为然道:“人说红颜祸水,男人长得太美也不见得是好事。”
傅津颇赞同此话。
一旁禧恩却道:“瑜弟长得是太美了些,不过,过几年若个子长得高了,再去军中历练历练,也就会有些男子气概了。“禧恩面容黝黑,但眉若朗星,一双浓眉透着一股刚毅的气势,不怒而威,想是投身军旅之人。
纳兰却道:“罢了,你粗皮粗骨投身军旅到还不错,瑜弟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要投入军中还不被你们给生吞活剥了去?”
众人哄笑起来。
惜日也笑,说道:“今日得见几位大哥,实乃小弟三生有幸,小弟先敬几位大哥一杯,先干为敬。”说完,喝光了杯中酒。
禧恩道:“好!虽然瑜弟面貌有些女子气,可行为却很潇洒干脆,哪是那些女人能够比的,容貌天生强求不得,何必太在意,管它呢。”说完,也喝光了杯中酒。
其他三人颔首,颇为赞同禧恩的话。
这时,万嬷嬷带着几个女子进了屋来。
当先一人,皮肤水嫩,面带红润,脸庞稍圆,含羞带怯,先瞄了一眼屋内,一一扫过在场之人,多看了几眼明路,目光却在惜日这里停住,向惜日走来。
其他姑娘也陆续进来,竟一个赛过一个的明艳,尤其是最后一个,婀娜娉婷,柔媚似水,连惜日都不自觉地望到怔愣起来。不用多想,此女子必是苏盈盈,盈盈似水秋波送,盈盈秋波若有情。惜日暗道自己若真是男子,见了此等美人想必也会动情。难怪千金难求,难怪明路喜欢。 明路柔声道:“盈盈过来。”
盈盈慢步向明路走去,每一个动作都异常的媚惑人心,引人注意。
不知是不是惜日的注视太明显,一旁纳兰居然笑道:“瑜弟,你怎么看盈盈看得呆了?”
明路向她瞄了一眼,惜日尴尬地咽了口口水,道:“盈盈姑娘真美,小弟一时失态看得呆了。”
一旁已坐下的圆脸少女刚为惜日斟满了酒,听到惜日此话,略带羞怯地说:“公子,奴家叫小甜儿,在你身边坐了好一会儿了,你连正眼都没看过人家一下。”
纳兰一听笑道:“小甜儿,我这瑜弟还是个未开窍的,你可小心伺候着。”
惜日一听这话,不仅脸红了起来。小甜儿也面颊微红,低声应是。
傅津在旁一听,搂着身边红衣女子大笑道:“瑜弟,你也不小了,还会看着姑娘脸红,定是个未开窍的,今天哥哥就教你几招,你要这样,她们才会高兴。”说完,狠狠的亲了身旁女子脸颊一下,放开时,红衣女子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红印。那红衣女子不依不饶地捶了傅津几下,但很显然甚是高兴。
其他几人大笑。
惜日脸更红了,干笑了几声,把小甜儿倒好的酒喝了个精光。她是有些酒量的,所以并不惧怕喝酒。
“瑜弟你也亲一个,亲一个,小甜儿肯定高兴……”傅津哄闹。
“哈哈,定要亲一个。”纳兰在一旁也起着哄。
惜日干笑几声,手心却出了汗。禧恩和明路一脸微笑等着看的表情。
惜日转头看向身旁娇羞无限的小甜儿,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嘟着嘴就挨了过去……
为了悔掉这门婚事,她豁出去了!在小甜儿脸上啵了一下,小甜儿的脸更红了,不比惜日的差。
大家哄笑。
众人一番笑闹,明路却道:“你们以为瑜弟和盈盈哪个更美些?”
盈盈轻靠在明路怀里,一双美眸温柔地注视着惜日,惜日即便是个女人,也禁不住心神微漾。
其他人听了这话,便仔细的端详她们二人对比起来。
惜日却道:“明郡王哪里话,小弟自认比不上盈盈姑娘,盈盈姑娘若算不上是天下第一美人,至少也是京城第一美人。”
一旁傅津却咦了一声,道:“京城第一美人?传闻不是田尚书府上的二女儿田惜日吗?这到巧了,她正是明路的未婚妻。”
说道这里,明路脸色明显一变,不屑地道:“谁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你我又没亲眼见过她。”
惜日看明路的神色,似也不喜欢这门婚事。
禧恩却道:“两年前,我妹妹曾经在索阁的庆功宴上见过这个田惜日,听她说,此女子姿色平常。”
傅津却接口:“你妹妹?禧恩,你妹妹说过哪个女人漂亮?你妹妹只认为自己最漂亮,哈哈……”
禧恩不以为意,也笑道:“这倒是。”
纳兰道:“我倒是挺好奇这个田惜日的,听闻她已有两年未在京里露过面了,自从索阁……”话音一顿,看了明路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惜日却在这时接口:“索阁什么?他又是谁?”
明路似没听到,仍与盈盈软语温存。
纳兰便接口说道:“索阁就是袭郡王,两年前,皇上本欲赐婚田惜日和索阁,却被索阁当场拒绝,还说田惜日是妒妇烈女,自此京中没人愿娶田惜日,后来京中又有谣传说田惜日是克夫之命,从此更是乏人问津。”
惜日又问:“那怎么又……?”惜日并没说全,只是看着对面不甚在意他们谈话的明路。
纳兰一笑已然明了,却未回答。
一旁傅津却接了口:“瑜弟,你是外地人或许不知道,索阁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再说娶一个女人罢了,在我们眼里,是谁都一样,何况还是京城第一美人。”
惜日一笑,说道:“京城第一美人,难道会比盈盈姑娘还要美?小弟心下真是好奇之至啊,真想一睹芳容。”
明路突然接口说道:“不过是一个女人,再美也只是身皮囊。”
惜日一听,面色一滞。
禧恩却接过话去:“瑜弟,我们随意惯了,你也不要太见外,我们这帮兄弟,从小一块长大,甚至同吃同睡也有过,哈哈,说起来,我们四人都很高傲,一般人从来看不上眼。今日众兄弟不知怎么都对你有了好感,说来也是缘分,来,为兄年纪最长,先敬你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一杯水酒仰头灌了个干净。
惜日也起身笑道:“谢大哥,小弟也很高兴和几位哥哥相识,小弟也干了。”仰头也把手中之酒喝了个干净。
“好。”看惜日喝得痛快,禧恩甚是高兴。
一旁纳兰也斟满酒敬了过来。
傅津在旁一见,也按耐不住,说道:“瑜弟,你年纪轻轻却不矫情,看着爽快,尤其你的长相,看着让人移不开眼啊,如果你是女人该多好,就算让我付出所有,我也要得到你。哈哈……”
惜日干笑。和这个放荡的傅津碰杯。
明路此刻也说道:“盈盈你也去敬瑜弟一杯吧。”
盈盈软软应了声是,纤纤柔夷端起了一杯酒就要起身。
惜日赶忙站起,笑道:“明郡王客气了。小弟听闻明郡王就要抱得美人归,小弟真是羡煞,先斗胆敬明郡王和盈盈姑娘一杯,在这里,事先恭祝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明路邪肆一笑,似无所谓。
苏盈盈偷瞄了明路一眼,羞怯的笑了笑,盈盈一拜,道:“谢李公子吉言。”
“姑娘客气,在下今日能一睹盈盈姑娘芳容实乃三生有幸,在下先干为敬。”惜日笑着喝光了酒,神色未变。
禧恩笑道:“瑜弟的酒量看来甚好啊,今天高兴,我们不醉不归!”
这些人认定了不醉不归,那就一定要喝醉。
惜日本是有些酒量的,但她可不是海量,她也会醉,虽然她不想醉,可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测的,她知道此计十分危险,可如今是和明路接近的大好机会,她不能放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也只有拼上一拼了。
越到夜晚,似乎越有气氛,几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偶尔各子调戏一番身侧依偎的貌美小女子,看着她们娇羞无限,脸红心跳,自是乐不可支。
众人喝得乐了,命姑娘们跳舞助兴,鼓乐齐鸣,甜美的歌声绕耳,少女们舞姿婀娜,真是人间天上一般,几人喝得忘了形,更是与姑娘们一同跳起舞来,直至此刻,惜日才真正领会了这些公子如何的放荡形骸。
惜日也有些醉意,身边有个体贴的美人伺候着,很是舒服,心中暗道:难怪男人都喜欢来这温柔乡销金窟。
宴席终于散了,他们一行人东倒西歪的出了万花楼,一路上大喊大叫,本来万花楼门口已有轿子备好,可这一群公子哥今日似乎喝得颇为尽兴,都拒绝了轿子,傅津提议要送他们新结交的好兄弟回家,其他人竟然众口附和,就连明路都说好。
此时夜已深,酒的后劲又大,惜日也已脚下虚浮东倒西歪,可心里却有一丝清明,不停提醒着她,不能回家,不能回家……
惜日忽然指着背后,酒醉后,声音都变了,猖狂大笑道:“我家就住万花楼,今晚我就睡这里!”
禧恩东倒西歪,喝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却也大声喊道:“好,今晚我们都睡这里!走!”
一群刚出万花楼的人又呼啦拉的回去了,万嬷嬷自然细心接待,本想分别安排住宿,明路却不满地摇头摆手,大声道:“不要,我们要住在一起!”
傅津道:“好,我们好久没睡在一起了。”
这四人一向放荡惯了,万嬷嬷见怪不怪,而且都是男子,想也没什么。就把五个人都安排在一个房间。
惜日虽然醉了,可心里却觉得不对,想独自一人走掉,可脚下虚浮,不太听话,险些跌倒,幸好被小甜儿扶起,可一旁纳兰却不满地嘟囔道:“你不能和你的小甜儿一起去睡,你也和我们一起。”
纳兰喝醉后力气很大,拖着惜日就进了屋。一旁娇羞的小甜儿也只得放手。
屋里有一张大床。他们四人先后都狼狈地爬了上去,各子占据了位置。想是醉得厉害了,根本顾不了许多,倒头便睡。
惜日也醉了,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上去,不能上去……
她想转身,却被人拉住,脚步踉跄,一下子栽倒在床上,就怎样都爬不起来了,迷迷糊糊中听得纳兰叫她爬上来,她实在是困了,恍惚的挪了挪,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次日晨,总觉得心里头似乎被什么东西舔得痒痒的甚是难过,惜日朦胧醒来,却好像隐约看见自己的脑袋枕在禧恩的肚子上,脚踩在了明路的脸上,一只胳膊被纳兰旭日抱着当枕头流了好多的口水,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赫然在傅津的嘴里,傅津正甜甜的舔着……
这是梦……
惜日闭上了眼睛,她肯定是在做梦……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已经开始刺眼了,她的头很痛,脖子咯得难受,当她再次睁开眼睛醒来后,入眼的情景,竟和刚刚的梦境一般无二,先是一怔,再来就是全身无力。
这哪里是梦,这些都是真的,她真是太荒唐了。
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
她是成功地接近了明路,可她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若有一日,她的身份曝光,定是要命地不堪设想啊。
毁婚计划之开篇
现在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她试图抽回自己的四肢,其他人的还好,就是纳兰抱着她一只胳膊不肯放手,幸好他睡得比较死,惜日的胳膊终于还是被解救出来,她悄悄地起身,出了门。
昨夜灯火辉煌的万花楼早晨却是一片冷清,她悄悄的下了楼一切都算顺利,本打算这样一走了之,可反念一想,就这样走了,昨晚的一切岂不是功亏一篑,不行,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又硬着头皮走了回去,回了屋,再次见到他们睡觉的样子,一阵尴尬,捂住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哀叹,有朝一日,她的身份被他们知道,会是怎番的情景啊?此时真的后悔自己怕皮肤受损没有带面具的失误,如今只愿老天爷保佑,此事办成之后,她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他们。
她正立在门口发愣,明路却在此时醒了,迷朦地看了眼四周横躺着的几个,似才想起什么,起了身恍然环视四周,正巧看到惜日立在门口一脸见鬼的表情,明路一怔,捂住疼痛的头问道:“怎么了?”
惜日惊愣当地,看着明路脸上的脚印,想起了自己昨晚根本没脱鞋就上了床,又踩在了他的脸上,所以明路脸上的脚印定然是她的杰作!
她干笑了几下,说道:“明郡王醒了,我去叫丫头打洗脚水来。”说完再也看不下去,急急地奔出门去。只留下刚刚醒来,尤自一脸茫然的明路,疑惑地想着:洗脚水?
几人终于清醒了,下了楼来,见楼下正等着他们的田惜日。
纳兰先行奔下楼来,迎面拍了一下惜日的肩膀,愉悦地说道:“瑜弟,幸好你还没走,昨天说好带你逛逛京城的,又没有你家住址,正怕你走了。”
纳兰对她最是热心,而且人也长得儒雅,惜日对他本就有好感,自然笑道:“小弟正等着呢,大哥你想失言都不成。”
“好,我先回家换身衣服就来与你会和。”
“就到十香楼吧,小弟其他地方也找不到。”
“好,未时十香楼我们不见不散。”
傅津笑道:“瑜弟,今儿我有点差事就不陪你同去了。”
“津兄客气,忙公事要紧。”
禧恩也笑道:“瑜弟,今儿我三姐的娃满百日,我也不能陪你了,不过,晚上我为你在雪竹阁设了宴,到时候我们再聚。”
“大哥客气了,小弟届时一定到。”惜日面上带笑,可心里却叫苦,昨天晚上才喝成那样,而且一夜未归,想必田双他们已经万分着急了,今晚还要喝啊,雪竹阁她知道,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此番真是要命了。
惜日扫了一眼明路,等着他也有什么事拒绝,可始终未等到,一行人在门口自行散去,各自回府换衣,惜日道别了众人向东而去,可没想到明路也是向东,他俩都弃轿而行,惜日是怕留了痕迹,而明路却不知是为何,既然同路,自然要一起走的,惜日觉得和他一起走路甚是别扭,可这实在是个好机会。
一路上惜日暗暗偷瞄着明路。
明路的穿着很讲究,墨绿色的外衫上领口袖口都秀着白色铃兰,清雅大方,显然是个极有品位之人。他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都流露着几分随意、几分傲气,总是一脸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酷样儿。
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却各自想着心事。
经过昨夜,惜日知道明路喜欢美人,明路对指婚也不以为然,明路与索阁似乎不和,从这几点看来,她是有希望让明路毁婚的。
此外,她还知道明路的酒量很好,不比她逊色,惜日自认酒量是很好的。
再有,明路虽然好色但为人深沉内敛,显然不太好对付,她必须步步为营,精心打算,否则不小心想必会弄巧成拙。
既然他喜欢美人,那么……
一个计划暗自在惜日的心里成型。
不知走了多远,当明路站定,向她道别时,她才发现,明路的府邸已经到了,原来距离很近。难怪他不坐轿子。
明路道:“瑜弟,我府邸到了,可愿进去喝杯茶?”
惜日淡笑道:“郡王,今日小弟衣冠不整,就不叨扰了,改日定来府上拜会。”
“好,那就未时十香楼见。”
“好。”惜日微笑,目送明路进门,郡王府门口侍卫一见是他,立刻上前请安,明路手随意一抬,进了府门,又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向他请安,似乎早在门口候着了。明路低声吩咐了什么,那管家起身一招手来了个下人,管家又吩咐了什么,那下人点头跑了开去,管家恭敬地把明路迎进府去……
惜日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回家,想必此时田双、田勇已等得焦急万分了,看来近期住在家里不是长久之计,她得想个办法暂时搬到别苑去住才方便行事。
惜日东拐西怪,一路上眼观六路暗自警觉,终于在一侧生了锈的小门处停步,在门口捡了三个黄色的土石从门顶扔了过去,接连听到三声,侧门被打开了。
田勇一张焦急万分的脸出现在门口,惜日顾不上安抚,只略微点头,立刻闪身而入,快步从一条隐蔽小道进了自己居住的小楼。
田双迎了上来,面上也是一片焦急,显然也等了许久,眼睛微红,昨夜定是一夜没睡。
急声上前问安,惜日点头,在镜前卸妆换衣。命门外田勇叫人去准备,她要沐浴更衣。田勇领命而去。
田双此刻却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刚刚大人才命人来报,说今日午膳时分明郡王要来府上用午膳并讨论婚礼相关事宜,让您事先准备一下。”
“什么?”惜日一听,全身一僵,脸色不禁白了又白。
这么快!她一切还没有准备好,他就要来了?
他怎么会突然来田府?按理,所有婚礼相关事宜自会有人打里,哪里需要他亲自出面?而且还无故要求见她一面,惜日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经过昨夜,惜日哪有胆量敢与他真面目相见,当下只有把心一横,如今无论怎样,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既然他主动上门来,也免得她再去费心安排了,看来计划要提前了,至于成败与否,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
惜日本想着回家好好休息,可一听说明路要来见她,哪里还休息得好,洗漱过后,当下嘱咐了田双、田勇如此这般……
田双、田勇听后一脸惊骇,犹豫不决。
田勇嗫嚅道:“小姐,你真打算如此做吗?如果今后被明郡王和大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小姐三思。”
惜日却道:“你们也知道,此番若不是圣旨赐婚,明路被逼无奈,他又怎愿意娶我?何况他早已妻妾成群还四处沾花惹草,这样风流成性的明路,我不想嫁给他。”
田双道:“明郡王是皇亲国戚,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小姐毕竟是皇上指婚,怎么也算是个正室,定不会受太大委屈的。”
田勇也劝道:“小姐,你多虑了,或许事情不会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明郡王他只要见过小姐,定会十分喜欢小姐的。”
惜日冷嘲道:“他已打算在大婚当日,娶万香楼的花魁苏盈盈入府了,你们说他是如何看待我的?”
田双面色一白,田勇微怔,眸中闪过一抹黯然。
惜日继续说道:“昨晚喝醉酒后,他们一群人还在笑闹着说,要明路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知道,不是有个皇太后姑母撑腰就行了的,只要人一入郡王府还不是只有任明路随意摆布。呵,你们认为他真的会喜欢我?”
惜日冷笑,继续道:“何况,他即使真的因我的容貌而喜欢我,又能怎样?先不说以色侍人焉能长久,单说,他会不会喜不喜欢上我这件事我又何尝在乎?!什么风光体面,什么尊贵身份,什么明郡王的正室,什么明郡王的宠爱,这些没有一个是我想要的。”
田双呢喃了声:“小姐……”却见小姐只是冷笑,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防备。只要受伤时,小姐一向是以这种冷漠疏离的姿态来保护自己。田双忽觉心中一疼,手握成拳,坚定地低声道:“小姐,田双愿帮小姐,小姐说如何,田双定尽全力去完成。”
田勇也低声道:“小姐吩咐,田勇万死不辞。”
惜日一笑,深深点头,丝丝欣慰冷却了眼中的冰冷:“严重了,用不到你舍身忘死,我只要你去小心偷听明路和我爹之间的谈话,事无巨细,只要是关于我的事情,及时来通报一声就成了,还有,等明郡王要见我时,你要当着明郡王的面告诉我爹,说我因知道明郡王要来见我,一时间太过激动昏了过去,就说我刚醒过来但大夫说我身体虚弱不能到前厅见客,请明郡王到这里一见,田勇,记住,无论如何,都要请得明郡王过来。”
田勇垂手道:“是。”
“田双,你的事情最重要,成败的关键就在于你了,不过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惜日微笑道。
“田双知道。”田双道。
真假田惜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午时已到,事情已准备好了,只剩下焦急的等待,田双有些微微的紧张,手心里蓄满了汗。
惜日想安慰田双几句,可她此时何尝不是紧张得坐立不安,只说道:“别紧张。”
田双似乎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小姐,你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田双本来不那么紧张的,也变得好紧张了。”
惜日一怔,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心里是有些担心的,因为这个计划太过冒险,又因时间紧张,她并没有完全想好。
这时,外室门口田勇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姐。”
惜日心里一惊,莫名的紧张无比,她生平还是头一次事前会紧张到如此地步,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或许因为对象是明路那样精明狡猾的人物,才会如此紧张,也或许她是怕明路知道真相,一想起昨晚他们五人同床之事,她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如何?”她打开门,问道。
见四周无人,田勇闪身入内,急道:“小姐,田勇刚刚在前厅听明郡王说,他曾经见过你,一会儿午膳后,明郡王就要亲自来看望小姐!”
什么?惜日一怔,顿时有点心慌,计划要变,必须要变,本来她因为知道明路喜欢美人,故意不让田双打扮成自己模样,怕明路起了色心,就让田双假扮成一个面生的无颜女演一出戏吓跑明路,那明路性喜美人,如果见田惜日不过如此先就不会喜欢,再加上后面的一出戏,想必他会更加厌恶娶她的。
可她没想到明路见过她!他果然见过她,难怪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难道说昨天明路就已经开始怀疑是她了?今天是来印证的?如果是这样,那他昨天丝毫不露声色……他果然是不简单。
田双见惜日不言不语,眉头紧锁,只是沉默,不由得着急起来,道:“小姐,实在不行的话,您还是亲自见一见明郡王吧。”
要她去见?
她蓦然抬头紧紧的望着田双,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渐渐汇聚成型。
从小到大,田双与她形影不离,年龄身高都相仿,习性也彼此了解。所以才会扮她扮得惟妙惟肖。
她自幼贪玩,一次娘亲带她去护国寺进香,她趁着娘亲听禅时偷溜到护国寺的后院,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师父,那师父并不是出家人,只是在护国寺借住,见了她很是喜欢,便教了她变脸术和变声术。当时她只是觉得很好玩,便认真的学习,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项技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易容术。
此后,她经常偷溜出府去,但又怕爹娘和其他人发现,就迫使田双假扮她,在家里冒名顶替,刚开始她们怕别人发现,田双只躲在她屋子里不敢出来,她也是来去匆匆,不敢太耽搁。后来因她的易容术渐渐精进,把田双易容成她的模样留在家里,简直真假难辨。就连家里人也认不出来。次数多了,田双假扮她的样子越来越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所以她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如果说连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那么明路自然也认不出来。
她蓦然一笑,刚刚的不确定仿佛转眼间烟消云散,她开口道:“如此到也好,这未必是一个坏消息,田双,你就扮成我的模样,按计划行事吧。”
“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
惜日此刻似乎已成竹在胸,一脸淡定从容,道:“其实,这样才是最好不过的。”
田双,田勇唯有点头。
田勇到楼下准备。
田双换了装束,带上了惜日做的面具,二人站在一起,真假难辨,但若细看,还是有所不同。田双因曾习武的关系,身姿矫健,行动中多了几分灵活,而惜日身形娉婷,更多了几分风韵。
就在这时,楼外院中有了几许人声,应是管家派人先来知会了。果然不一会儿,田勇上来禀报:“小姐,管家已领着明郡王往这里来了。”
“好,知道了,让管家不要进来,就说是我的命令,让闲杂人等勿来打扰我和明郡王单独相处。”
“是。”田勇退下。
惜日对田双笑道:“田双,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这一生的幸福,就拜托你了。”
田双看着小姐一脸戏谑,忽然有点哭笑不得,小姐从小就喜欢调皮捣蛋,本性玩劣,却偏偏无人知道,每一次做了坏事之后反而最事不关己的总是她,就连老爷和过世的夫人都认定她是一个秀外慧中温柔体贴的女孩儿,实不知啊,小姐曾经做过的事情有多惊世骇俗,有时候她想起来就后怕。
还记得,京城有一阵子闹采花贼,听说京城里许多好人家的女孩都被糟蹋了,小姐知道后,一时兴起,真的是兴起啊,竟然在路上收买了个小伙子假扮女人勾引采花贼,小姐把小伙子打扮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那时正赶上京城妓院选花魁,那小伙子在万花楼一亮相立刻成了当时的花魁,这件事,还是田勇亲自去办的,想起田勇第一次看那小伙子目瞪口呆的样子,田双就想笑。
看到田双微笑,惜日笑道:“唔……田双啊,你这个心态好,一点都不紧张!”
田双的思绪被打断,看着小姐,忽然心中原有的担心都消失不见了,一福身,道:“小姐,田双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对方是明郡王,但请小姐放心,这次,为着小姐的幸福,田双必然竭尽全力。”
惜日莞尔。
田双微一欠身,走下楼去。
惜日在二楼一角偷偷的看着楼下。
管家想必怕打搅二人相见,留在了院外,田勇也没进来。
惜日暗道:明郡王,只要你踏进这个院里,你就会知道,何为京城第一美人?!
院中,为了迎接明郡王的到来,下人们早已摆满了菊花,却只有两种颜色,花盆布满,组合成了一个字,一个令人一看就惊怔的字。
惜日咧嘴一笑。
明路刚迈进院里,看到这个字果然微微怔愣。
而他微一抬首却见万花从中,一女子迎风而立,彩衫随风而起,满地绿茎上的花朵也迎风摇曳,犹如一种舞蹈,美丽绚烂,那女子背影身姿挺拔,手握一柄画卷,立在万花之中,不知正在看着什么看得那样痴迷,风儿咋起,吹皱一片花海。
惜日亲眼看到了明路那一刻凤眼微眯却如何也遮掩不住的震撼和惊艳。
惜日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明路眼中的惊艳在下一刻被彻彻底底的毁灭,从期待的最高端狠狠跌下来,然后被她无情的践踏!
没过多久,风忽然停了,女子的衣衫落了,不再随风飘起,花海也不见了,一切都静止了。
墙角突然冒出一排头戴树枝,身披树叶的下人们不支倒地,嘴里哀叹着:“小姐,小的不行了,扇了几个时辰了,再也扇不动了。”
只见那花衣衫的小姐,从花盆种跳了出来,大喝道:“你们这群没用的蠢蛋,明郡王还没来,你们就不行了,哼,都给我滚下去吧。”
惜日明显看到明路微微皱眉,目光变得冷冽,依旧没有出声。
“你们这群没用的男人,哪如我的明郡王啊……”田双手指勾勒着手中的画布,似是十分爱怜。
“噢……我的路路,你什么时候来啊,我都想死你了。”
这一声叫得如此酥麻,连田惜日都不禁浑身发冷,忍不住佩服起田双的演技了,为什么这出戏她不演,而让田双来演,其来有因,这正是原因之一。
田双痴迷地看着画布,突然,一滴,两滴……她的口水滴到了画布上……
再看明路,嘴微微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因为他此时此刻已看到了画布上的人,正是立在朵朵桃花中的自己。
而掉在画布上的口水,田双用手指划在了画布中人的嘴唇边。
明路的脸色再也忍不住的变了。
这时,田双似察觉了什么,猛然转头与明路目光对了个正着。
从痴迷,到迷惑,到豁然清醒,到欲痴欲狂,惜日简直佩服死田双的演技了。
田双此刻目露精光,忽然转身张开宽大的彩袖向着明路飞去,口中喊道:“路路……”
明路明显一惊,那不是见到京城第一美人的惊喜,而是见到疯婆子一样的惊恐。
一个蝴蝶一样的人儿迎面向他扑了上去,只见他向后急挪了几步。
可田双是会些功夫的,身体灵活,几个大步,就正扑在了明路的身上,险些没把他仰面扑到在地。
看着一向冷静的明路,此刻也有些不可置信和慌乱的试图推开身上扒住他女子的时刻,惜日的嘴角咧得更开了,她听到田双夸张的声音:“我的路路,妾身终于等到你来了,你不知道啊,今早妾身听到你要来,兴奋得都晕了过去呢,你看,这件衣裳可是我挑了一早上才挑好的呢,怎么样?妾身美不美?身材好不好?”
惜日看到田双的口水喷到了明路的脸上,明路可怜地闪躲着,一只袖子还抹着脸上的口水。
这种情景……
明路估计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面色十分不愉,终是甩脱了田双,疾步走了。田双追了出去,“路路,你也和索阁那坏男人一样嫌弃我吗?我的路路等等我啊……,哎哟……”田双跌倒的声音。
明路匆忙地走了,派人去向田大人辞行,叫来马车夫,看了田府几眼,虽然觉得就这样此番走了有些失礼,可心下烦躁,想着那个女人要是就此追来,他面色变了变,这田惜日怎么是这样的,怎么是这样的?心里头竟想着事了一个没注意,上马车的时候,脑门碰到了门框上,险些跌了个屁墩,心里顿时火大,他此生从没这般失态过,都是因为那个疯女人!捂着被撞红的额头怒道:“快赶车!走!”
马车夫快马加鞭地离开了田府,像是要躲避什么瘟疫般。
渐渐地,明路思绪平静下来,忽觉不对,这女子是当年见过的田惜日没错,生得国色天香,当年他虽只见过她的侧影,但记忆却很深刻,只一眼便认出来……
田惜日既然会是皇太后喜欢的侄女,会成为名动京城的大家闺秀,性格怎会如此?不对,这当中必有什么不对的……还有那与田惜日如此相像的李瑜……
他渐渐淡定下来,冷冷吩咐道:“去十香楼。”
“是。”
十香楼,未时尚差一刻。
惜日到了十香楼,小二一发现是她,便殷勤地请了进去。此时戏园子还没开戏,此刻只有个唱小曲的姑娘,还有几个午后闲聊的食客,小二上了茶,又上了几盘点心,惜日坐了一会儿,小二却又上来道:“小香梅后堂有请。”
惜日本无心理会什么小香梅,可又一想,听闻明路喜欢这小香梅,不仅暗生了好奇之心,而且离未时还有一些时间,去见见倒也无防,便跟着小二到了后堂。
在这后堂没待多久,小香梅姗姗而来,他刚一进屋,一阵浓烈的香气四散开来,惜日一抬头,不看还好,这一看惜日心里瓦凉,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小香梅是个男的?!而且还是个花枝招展的男的,而且还是个敢摸她脸颊的男的!
一股恶心蔓延全身,惜日伸手挡开小香梅在她脸上作怪的手指,说道:“不好意思,我约了人,就快迟了,改日再来和你一聚。”
小香梅只是诡异的一笑,也没拦她,只在她已经跨出半只脚出门的时候,轻柔说道:“姑娘,你的皮肤很细致呢。”
惜日面上一白,片刻恢复,收回前脚,回身冷然怒视小香梅道:“希望你那句姑娘不是叫我的,我生平最恨别人叫我姑娘,我是男人!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别以为你自己不难不女就能侮辱别人,告诉你,你再叫我一声姑娘,我就和你拼命!让你知道,我是男还是女!你这个男女都分不清楚的不男不女!”
小香梅脸色变了又变,指着田惜日指尖颤抖说不出话来,田惜日哼了一生,转身大踏步出了后厅。
来到前厅正见纳兰已来了,二人一番客套,纳兰问道:“瑜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大哥,刚刚见了小香梅,心里有气。”
“哦?是谁敢给瑜弟气受?”说话这人不是别人,是刚进来的明路。他瞥了惜日一眼,自顾自地坐下,一旁小二见是他,立刻上来殷勤伺候。
纳兰纳闷问道:“小香梅给你气受?他怎么了?”
惜日淡然道:“也没什么,不提也罢。纳兰大哥,你说今儿你要带我去逛京城,去逛哪里?”
纳兰一笑,也没追问下去,忽然探头,在惜日耳侧笑语道:“我带你去个好去处,就连明路都没去过。”
惜日一笑。
明路一皱眉,眼神微冽,道:“你们说什么呢?不让我听?”
纳兰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这天气太热,我近日里发现了个好去处,带着你和瑜弟一起去玩。”
“什么去处?”明路似乎不怎么感兴趣,淡淡问道。
“东边的凌山有个小瀑布,我们可以顺便……”
“顺便如何?”惜日有种不好的预感。
“脱光了洗澡。”纳兰大笑道。
惜日微怔,明路却只微一皱眉,有意无意地看了惜日一眼,笑道:“好啊。”
轰……整个世界坍塌了。
惜日大叹人家女扮男装,她也女扮男装,人家风流潇洒,反串钓金龟婿,而她却经历百般磨难,却是要甩掉金龟婿,老天爷何其不公平啊!难道要让她经历像唐僧一样的九九八十一难才能解脱吗?!!!!她不要啦……,她又不想位列仙班修道成佛!
她心里在嚎啕,可面上却是一笑,道:“好啊!只是我不会游泳。”
纳兰却道:“不怕,那片湖水,边上很浅的,水很清澈,这种天气去泡上一泡真是舒服啊!”
街口备好了三匹快马,每人一骑牵着出了城,纳兰显然是有备而来,马上已备好了换洗衣衫和水果之类的,出了城门,一路上快马加鞭,纳兰在前带路,明路和惜日紧紧跟随,许是纳兰被他们跟得紧了,越加的奔得快了,明路也不放松,在后面紧跟,偶尔侧头一瞥,只见身旁那人俯身马上,生得唇红齿白,明眸皓齿,阳光照耀下,几滴汗珠散布在鬓角,却又瞬间被狂风吹散……
凌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群山,几经辗转,终于到了瀑布处,只是一座小瀑布,但在京城有这样一处瀑布已属难得,他三人跃下马来。纳兰高声笑道:“怎样,明路、瑜弟,这个地方不错吧,是我偶然间发现的,你看四周野花遍地,蝶飞燕舞,那边还有一片竹林,简直美若仙境!”
明路一哼,扫了纳兰一眼,道:“今儿要不是你想带瑜弟来,怕是你都不舍得带我来吧!”
纳兰儒雅一笑,彬彬有礼的一鞠,道:“明郡王见谅,在下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么一个好去处,还未来得及说嘛,而且你们几个都是大忙人,哪有闲工夫来着山野之地戏耍啊。”
“去……”明路一把推开他的假笑脸,道:“笑面虎。”
“咦?”惜日在一旁戏谑接口:“纳兰大哥,原来你绰号笑面虎?”还挺适合。
“别听他胡说,瑜弟。”他一把搂住惜日的肩头,惜日一僵,又立刻放松下来,“不如下去洗个澡啊?今年夏天太热了,我们又骑了一身的臭汗……”
一旁的明路却提起了搭在惜日肩头的那只胳膊,扔垃圾一样丢在一旁,道:“知道自己一身臭汗还熏别人?”
纳兰不以为意,道:“明路,瑜弟,快脱了下水吧,我都迫不及待了。”竟开始松解衣衫。
惜日眼看着纳兰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心里说不出的尴尬,可又只有克制,因明路在一旁有意地看着她,她只有干笑道:“纳兰大哥,我不能下水,最近皮肤上生了疥疮,大夫说不能沾水,你们下去吧,我四处逛逛。”
疥疮?纳兰一听,不禁眉头一皱,“瑜弟早说啊,我就不带你来这里了。”
她是想早说啊,不是没想到嘛。
“大哥,你不是说这里的风景很美吗?而且还有瀑布,小弟觉得来此也不错,大哥何必那么在意小弟能不能洗澡?哈哈……”惜日打着哈哈,其实都想挥泪了,一路上,她边机械性的奔跑边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想得满头大汗,终于让她想出了应对之策。
纳兰也不再劝,就要扒光衣服跳下湖去,湖水果然清澈,惜日借机尴尬转身,心若雷鼓,脸已经再也克制不住地红了,真想掩面尖叫的逃跑。
不料,此刻一旁的明路却道:“我也不洗了,我和瑜弟一起去爬山,你自己洗吧,小心水蛇。”
一听水蛇,纳兰变了脸,脱衣的速度慢了下来,别扭了好一会儿,终是放弃,道:“算了,不洗了。”
呼……,终于放过她了。
唉……她怎么就没想到用水里有蛇来吓唬纳兰呢?她瞄了明路一眼,他也若有所思的瞄了她一眼,或许因她刚刚的不下水而更加怀疑她了,而她却只是淡然一笑。
那天天气很热,或许是今年夏天最热的一天,而他们居然在爬山!唉,其实真的蛮适合游泳或者洗澡的。纳兰的提议真的很好,只是不太适合他们这种组合。
晚上,雪竹阁赴宴。
他们五个又聚到一起,吃喝嫖,就差个赌了,估计不久的将来也少不了,因为纳兰说哪天就带她去赌场。如今,吃喝嫖赌,她已经样样俱全了,真是当今女子中的典范和楷模啊。
唉,有点头疼。
酒过三巡,唱小曲的也被傅津无一例外地调戏了,明路已微醉,忽然盯着她说道:“今天我见到田惜日了。”
这一句有点像炸弹,炸得大家都来了兴致,惜日和其他人一样,先是惊讶后是好奇,傅津最先问道:“怎样,真有传闻中那样美吗?”
明路显然被这句话问得眉头深锁。
惜日在旁问道:“比盈盈还美吗?”
“是啊,真的比盈盈还美吗?”纳兰也接口。
“怎么了?你神色似乎不太对。你不是最喜欢美人吗?”禧恩说道。
明路眉头更加皱得紧了,喝了两口酒,沉思不语,只是偶尔抬眼看一下惜日。却见惜日一脸期待,他的眼神微暗了下来。
纳兰问道:“你回答我们啊?怎么就只看着瑜弟发呆!你喝高了?”
他今晚却是有些喝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中午被那个疯女人田惜日刺激的,过了许久,就在傅津实在忍不住想要拿筷子去撬他的嘴时,他终于开口说道:“她和瑜弟长得……很像。”
“什么,长得和我很像,呀,那我倒是太好奇了,真想见上一见,只是这田小姐身居深宅大院,不知何时才有机会一见啊。”惜日大发感叹,一会儿好奇,一会儿又惋惜。
这句话也勾起了其他三人的好奇,尤其是傅津,简直再也等不下去了,想马上就去看田小姐,虽然纳兰主张明天去看,禧恩看不看都行,但再加上一个也想趁热打铁,在一旁煽风点火的田惜日在侧,这就成了定局。
事以至此,他三人趁此酒劲,也不顾忌什么了,想必明路也想确认什么,冷眼旁观他们四人在一旁讨论如何能见到田惜日,讨论得不可开交也不甚在乎,反而一只默默观察着这个与田惜日貌似的李瑜。可一切都很正常,心中暗道:要么是面前这个李瑜演戏演的太好,要么难道真是他误会了?不如趁此机会,印证个明白。所以明路也投了赞成票,而且还积极配合!就在他们四人最后终于打算某日去爬墙偷看田惜日之后,明路突然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去吧。”
禧恩还有点明智,说道:“这么晚了,万一这田惜日已睡下,我们去了也是白去!”
明路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道:“放心,只要我一去,她即使躺在棺材里,也会起来的。”
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惜日,却只见惜日还是那样无所谓的笑。
虽然有点晚了,但田大人依旧尚未歇息,明路自然不好带着这许多人公然进人家田府大门见人家小姐,所以,他们四人最终还是只有被安排爬人家小姐的墙头了。
不知明路找了什么借口,这么晚还真进了田府大门。
他们四人按照明路的指点,招来几个手下在下面顶着,四人纷纷在墙头上趴好,向里一望,果然田惜日的小院阁楼已经灭了烛火,显然已经安歇了,此时明路还未来此地,他们只有等待他唤醒棺材里的田小姐。
四人焦急张望,惜日暗中观察其他三人,见他们,有偷窥的兴奋,也有干坏事的不安,但更多是自诩风流的得意。心下不禁咬牙切齿起来,怎么说,这也是在偷看她啊,虽然是假的,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不知明路会找什么借口来见一个已睡下的闺阁小姐,等她回家可要好好问问。
一直暗中跟着她的田勇此刻应该已告知田双准备了吧?!
不知道这一次田双会把她演成什么样,唉,下午还只是明路一个,如今这墙头还趴着三个京城名少,这下子她这辈子的名声也不要再好了! 她不禁心下哀叹:为了毁婚,她真的付出太多太多了啊!
此刻,有一个丫鬟,奔进了小楼,不一会儿,小楼的灯亮了,一声尖叫从二楼传来,险些没把墙头几个吓得栽了下去。
暗夜中,老远的就能清晰的听见:“什么,我的路路要来看我了?”田双兴奋尖叫的声音。
惜日身旁趴着的傅津立刻被这句话震得目瞪口呆。
纳兰和禧恩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惜日忍住大笑,在一旁面容抽搐。
小楼中显然一片忙乱……
院内几个大红灯笼被点了起来,灯光一照,更加令墙头几位京城名少大吃一惊,惜日清楚的听到傅津感叹:“那地上居然用菊花铺出了一个字,有创意,明路真是好福气啊。”
纳兰也道:“好像是一个爱字,这田惜日真是热情奔放啊。”
禧恩也道:“真是个大胆的女人啊,已经视明路为己有了,”和一旁几人相视一笑,不怀好意,同声同气地学道:“我的路路。”
噗……一旁惜日忍不住笑出声来。几人立刻一片嘘声示意她不要弄得太大声。惜日赶忙收声,低声道:“不知道这田小姐长得到底与我有多像?”
傅津在旁向惜日眨眨眼,道:“等着看。”
远远的有几盏灯引着谁来了,不用多想,应是明路。
不一会儿,明路被管家和两个下人引着进了小院。
而此时,主角终于隆重登场。
当田双再一次夸张华丽的出场,不只是明路再次受到了心理上和视觉上的极大冲击,就连墙头几位都险些栽倒。
其他二人因为离得较远,又被傅津挡住了,惜日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看得最真切的就是身旁的傅津,只见傅津,一副见鬼了,不信了,要死了,被折磨了,惊慌了,失措了,要被逼疯了的表情,手指紧紧的趴住墙头,指节和牙齿都咯咯作响。
惜日倒吸一口气,这些人虽然是京城名少,但表情还真不是普通的丰富啊,不像那个明路,太冷静了,虽然下午被吓倒,可也没什么特殊表情,今晚显然是有备而来,除了惊讶也没别的表情了,他竟然下意识的朝着他们所在方位看了过来,他们的藏身之地会露馅的啊,他忘了吗? 但很显然,明路这一眼是在看墙头上的她!
不知道是不是傅津的心灵太脆弱了,当院中,一个花枝招展的蝴蝶,拿着一个花扇子半遮面,在红红的灯笼照应下,没有穿鞋,赤着一双脚,腰肢款款出现在楼梯口处,咋见院内的明路,眼睛忽然如灯一般亮了起来,突然扔开了手中的扇子,张开双臂挥舞着彩袖奔向了明路,口中喊着:“路路……”时,傅津居然不支从墙头上栽了下去,你说你栽下去就栽下去呗!干吗还拉着身旁的人啊?
结果,一群人就在人家田府墙外叠起了沙包。几声惊惶大喊,更是惊动了墙内之人,众人慌忙爬起,刚才站起,便听到,慌乱中,有人喊了声:快跑啊!又有人喊了声:抓采花贼啊!一听是采花贼?四人心下一沉,不会是说他们吧?面面相觑脸色均都大变,再也不敢多留,众人夹着尾巴慌张地跑回了雪竹阁。真是一次失败的偷窥大行动。
回了雪竹阁,首要的事就是喝下几口酒去压惊。
“这田惜日也太夸张了吧。”纳兰跑得喉咙干哑,声音都变了,想必平常很少这么急跑。
“吓死我了。”傅津夸张地颤抖了几下。
“别说,长得还真像瑜弟。”禧恩看着惜日说道。
众人附和,“很像,可是瑜弟比她好太多了。”
“明郡王还真可怜,要娶这样的老婆。”惜日忽然说道。
众人一阵唏嘘,都为明路惋惜。
此时此刻,明路也疲惫地赶了回来,此番闹剧落幕,不知道是不是被严重打击了,一向自恃清高的明郡王自回雪竹阁后,一声不吭,满脸灰暗阴沉,一杯接着一杯的大口喝酒,刚开始,在场之人没有不劝他毁婚的,但他丝毫不理会,眼神偶尔瞥过惜日,冷冽的吓人,只是一味的喝着,众人劝都劝不住。
惜日暗自一惊,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如今,他肯定不会再怀疑她会是田惜日,李瑜和田惜日同时同地出现,任谁也不会怀疑一个能和他们吃喝嫖赌都在一起的男人会是那恐怖吓人的田惜日。
她的目的已达到,而且,看样子不只明路更加不喜这门婚事,连他三个最亲近的朋友也不喜欢他娶田惜日,看来事情已事半功倍了,毁婚之事,指日可待!
散场了,因为她和明路又是同路,所以只有她送醉了的明路回府,一路上明路醉得几乎不省人事。
大家帮忙把他扶上了轿子,惜日对轿夫说道:“走吧。”
可轿子一抬起来,明路就从里面跌了出来,无奈,惜日只得也坐上了轿子扶住他,可这明路却一下子倒在她身上,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很紧很紧,惜日一僵,看着明路,想看出他是不是借酒装疯,明路的手又忽然松了开来,依旧闭着眼睛,浑身酒气,惜日不动声色,并没有推开他靠在她肩膀上的额头。
轿中一阵沉默,随后传来了鼾声,他睡着了。
秋闱前的考场
明君王府门口,惜日试图叫醒明路,可他仍睡得很死,惜日只得把他的头挪靠在轿旁,闪身出了轿子。
轿外,王府管家已在门口候着,见轿中出来的是惜日,微一怔,便上前一拜,道:“李公子,我家主子没跟您一起吗?”
郡王府的管家对她如此恭敬,有些出了惜日意料。惜日暗中打量管家神色,暗衬:她不过昨日才与明路相识,他竟然知道她姓李。
惜日指着身后轿子,道:“明郡王醉了,正在轿中睡着。”
管家又恭敬地向她一拜,道:“多谢李公子送我家主子回来。”便命人把酒醉不醒的明路扶进了府。
惜日望着明路被扶进府去,回身亦遣走了轿夫。
管家见惜日遣走了轿夫,便道:“昨日听王爷提过,李公子是王爷新结交的朋友,现在天色已晚,若李公子不嫌弃,可愿留在王府中过夜?”
“多些管家,李某今日就不打扰了,我家里人也在侯我回去,正为我等门。”惜日婉据。
“李公子不必担心,小人自会派人到府上知会一声,公子若肯留宿府上,明日里,小人也好与王爷交代,否则王爷醒来怪罪小人怠慢了公子,小人自难担当。”管家道。
管家一口一个小人称呼自己,到把惜日的身份放得很高,惜日淡笑:“明郡王已知我今夜不会留宿府上,管家多虑,天色已晚,李某告辞!”惜日抱拳一躬。
“不敢,”管家回了一拜,又道:“公子稍等,小人这就叫人备轿送您回府。”
“不必了,”惜日淡笑拒绝。
管家看她坚持,也不再多言,恭敬地送走了她。
惜日一人踱步回家,寂静环绕四周,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三转两转,眼看就快到家,可蓦然,一片榆树叶迎面贴在了她的额头上,是田勇,他在警告她已被人跟踪。
如此寂静的黑夜,被人跟踪可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在这非常时期。
她未回头,暗自警惕但却并不担心,因田勇应该就在四周,自会应对跟踪者。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怒骂声,“格老子的,你没长眼睛吗?”田勇的声音。
“滚一边去,你个酒鬼!”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说谁是酒鬼!”田勇的声音。二人推打起来。
惜日趁机奔跑起来,三转两转,消失在小巷中。
到了小门口,迅速扔了几块石头,田双开了门,惜日闪身而入,微喘。田双问道:“小姐,后面有人跟着你?”
惜日点头,道:“此地不可住了,明日你找个理由暂时搬到西城的小院去。”
田双点头,道:“小姐无事吧?”
惜日摇了摇头,“田勇已把那人挡住了。”
田双放下心来。
惜日看着田双,忽而一笑,道:“田双,今天你演的真好!这件事情过后,我放你一个月的假,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田双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道:“谢小姐。”
二人有说有笑进了小楼,不一会儿,田勇也回来了,在门口道:“小姐,田勇回来了。”
惜日问道:“刚刚跟踪我的,你知道是谁吗?”
田勇道:“是一个市井无赖,姓张,平日里在八大胡同混饭吃。”
惜日点头:“知道了,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是。”田勇退下。
田双为惜日卸装,伺候她梳洗,二人说起今日之事自是又笑了一番,田双问道:“此番,明郡王必不会怀疑小姐了吧?”
惜日微叹,道:“这可不一定,我总觉得,明路此人城府很深,他似乎还在怀疑我什么,即使他不会怀疑我是田惜日,也会怀疑我的身份,他可不比苏州那单纯的龙少爷好对付,”想起龙茗,她蓦然一笑,只一下便收住笑容,又道:“今晚,你可知明路找了什么借口进来探你?”
田双摇头,“你们在墙外一阵乱叫,明郡王当下就说要去抓采花贼,就走了,我打扮成那个样子也没胆子出去见人,自是赶忙回屋候着。”
惜日点了点头,道:“今日此计虽妙,但还不足以让明路冒死去毁婚,看来还需要更强的刺激才行。”
“小姐心中可有计量?”
“还无,婚期在即,我真有些心烦意乱了。如果有一天被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唉……”想起来她就头疼。
“小姐,不必担心,明郡王定会有弱点,小姐只要有耐心必会寻出。”田双劝道。
惜日还是一叹,也只有如此了,有些事情却是急不来,毁婚是件大事,明路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必不会冒死犯难。
只是,下个月就要大婚,时间真的太紧了,若要给她一年的时间该多好,她就会有充足的时间来对付明路了。
一夜辗转,次日未时,惜日又来到十香楼。
昨晚和纳兰他们约好在十香楼汇合,再次来到十香楼,想起昨天对小香梅的无礼不禁还是有点愧疚。昨日她怕小香梅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怕小香梅是一种试探所以才如此对他,说了那一番狠话,但其实她并无恶意。
今儿一进十香楼,跑堂小二异于往常不冷不热的招呼,想来是因为昨天自己对小香梅的出言不逊已得罪了这里的人。不过,惜日也不在意,纳兰准时赴约,跟来的还有傅津,禧恩身处军中事情较多,没有跟来。
昨天那一幕,想必在众人心里刻下了不灭的痕迹,再加上李瑜和田惜日一个模样的刺激,今儿一见面,傅津就对昨日之事津津乐道,不绝于口,时而笑着夸张地学叫着‘我的路路’听得人毛骨悚然,时而哀叹,明路好福气啊,但很明显是幸灾乐祸。
明路今日迟迟没有出现,纳兰猜测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不过幸好他没出现,否则看到傅津这副样子,定要摆上一张冻死人的臭脸。
惜日道:“那样的女子,会有辱明郡王的名声,明郡王不娶也罢,为什么不干脆毁了这门亲事?”
纳兰一叹道:“这门亲事是圣上亲自指婚,能是说毁就毁的吗?”
傅津也道:“瑜弟不知,明路这婚事是圣上指婚,除非一方死了,根本就没有退婚的可能。”
除非一方死了?这句话令惜日心情顿时一落千丈,她怎会不知,圣上的赐婚,是金口玉言,万无更改的了。而今,她拼命所作之事或许只是徒劳,只会令自己处于更加尴尬的境地而无法挽回,可事以至此,已无退路,她既然决定拼上一拼,那么就必然要全力以赴,否则如果她就如此甘愿受摆布,她后半生定会在后悔中渡过。
“那明郡王什么时候大婚呢?”惜日明知故问。
纳兰回道:“下个月十六。”
“这么急?明郡王既然不喜这门亲事,又毁不了,退不掉,不如想办法推迟也是好的,说不定峰回路转,还有办法可行。”惜日道。
傅津在旁附和:“诶?这倒是个好主意,毁婚不行,但总可以推迟吧,这田惜日也太可怕了,明路真娶了她怎么受得了?嘻,我的路路。”
纳兰却淡然道:“推得了一时推不了一世,早来迟来不都一样,你我说不定也会被皇上指婚的。”
这句话说到了惜日的心里,也说到了傅津心里,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纳兰洒然一笑道:“别提这些了,一个女人而已,再闹还能上天?一过门就是明路的人了,明路如何管教都可,瑜弟也不必太过挂牵。眼看就快秋闱了,听说京城已经来了许多举子,都聚在翠峰楼里,我们不如也去凑凑热闹。”
傅津笑道:“嘿,我到听闻,宫中大太监秦习的养子秦字保也是个有才气的,我到挺好奇这太监的儿子是个什么样子。”
纳兰的扇子敲在了傅津的头上,傅津比纳兰小两岁,总显得轻佻孩子气,纳兰笑道:“口无遮拦,真要遇见了你可要守些礼术不要太过莽撞。”
傅津不以为然。
明路此刻还没到,几人也不再等,只吩咐了十香楼的小二,让他告知明路去翠峰楼寻他们。
一行人出了十香楼,招摇过市,不知为何,他们什么也没做,就连傅津都看似中规中矩的走着路,但惜日就是有一种很招摇的感觉,街上众人会下意识地给他们让开路,街上的女子们总是偷瞄他们,偶尔与惜日目光相遇,也立刻羞涩的躲开。有些人在旁耳语,小声议论,偶尔偷瞄他们几眼,惜日暗奇,便低声问纳兰,这是为何?
纳兰笑道:“瑜弟,你不知道吧,京城里,可称我们是京城四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又来个瑜弟你,变成了京城五少,大家都在对你好奇,猜测你的出身和来历,如果可以,必然要到你家去登门求亲也是有的。”
求亲?……惜日干笑。“小弟出身低寒,怎敢和几位大哥并称京城少爷。”
“嘿,瑜弟,这你可千万别让他人知道,瑜弟你这般俊美,怕到时候登门求亲的可要挤破你家的门了,哈哈。”傅津在旁笑道。
纳兰虽笑,却也点头,道:“瑜弟还是小心些,这些人知道你跟我们在一起,你若是官家子弟,他们到会忌惮几分,但若知你只是出身商贾,难免巴结奉承,少不了许多麻烦事。”
惜日应诺,她的身份还是越少提及越好。便故意岔开话题道:“明郡王今儿不知被什么事耽搁了?”
傅津低声笑道:“嘿,昨夜明路喝了个烂醉,只怕又被他额娘管着不许出门了。”
明路的额娘?惜日暗自上心。
纳兰却在一旁低喝:“傅津别乱说。”傅津不以为然,但也不再多说。惜日不好多问,自然也一笑置之。
谈话间,翠峰楼到了。
距秋闱还有一个月,京城里陆续来了许多举子备考和活动关系,这翠峰楼历年来是举子们聚集之地,也是举子们在考试前暗中较量的地方。
听闻举子们虽然都是文人,但较量的方式可是多种多样,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奇门盾甲,排兵布阵,甚至是刀枪棍棒,都会被拿出来较量,本来是文人的科举考试,可因这几年皇帝重视文武兼备的人才,而且常在秋闱前期派暗探在民间暗访,所以无论文武,都会在此时被举子们大张旗鼓地拿出来较量。运气好的,秋闱不中,也会有机会被官家缆入朝中效力。
所以每一次秋闱前期,翠峰楼都会热闹上好一阵子,惜日虽然知道大概,但并不很清楚细节,因为这翠峰楼若不是举子应考身份,是根本进不了门的。今日若不是跟着纳兰和傅津这二位京城有名的官家少爷,惜日没有应考的牌子,是进不了这里半步的。
翠峰楼,俨然成为另一处考场。
纳兰大概说道:“这翠峰楼比试也是有规矩的,秋闱前期,每日里酉时前最后留在台上的为当日胜者,每日累计,月底所有胜者同时一决胜负,最终胜出者,礼金有一百两之多。”
惜日越听越好奇,这来参加考试的想必是全国有名的青年才俊了,能有幸见到也是幸事。
翠峰楼跑堂的识得纳兰几人,一见是他们来了立刻笑脸相迎,根本不检验什么牌子,就放了他们进门,惜日也跟着沾了光。
他们几人刚一进门,就听大厅中央一人高声道:“各位举子,还有谁敢上来与在下比试的吗?”
惜日抬眼,便见一人立在中央台上,四下里看着楼上楼下的举子们,几番叫板,却无人上去与他比试,颇有些几分狂傲姿态。
“各位诗坛豪杰,文苑泰斗,在下愿与你们以诗会友,谁愿意上台的,尽管来!”言词间尽显文人的张扬狂傲。
四下里坐满了人,纷纷嚷嚷,就是没人上去与他比试,台上之人越发骄傲,四下里张望,忽然看到田惜日直直与他对视,便大声说道:“这位兄台,请上来说话。”
惜日微呀,一旁傅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低声道:“瑜弟上去试试?”
惜日忙摇手,苦笑:“不要不要,我就在下面看看好了,我可不是什么举人才子的。”
“嘘……”纳兰在旁道:“瑜弟,不要说自己不是举人,小心被这些狂傲的举子们扔出去,他们这圈子最忌讳不是今年科考的人来砸场子。瑜弟,你还是去吧,反正这输了赢了对你也没什么。”
那男子一直目光炯炯的盯着她,一旁众人对她指指点点哄笑起来,在耻笑她怕了。
那男子大笑道:“这位仁兄,我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怎么像大姑娘一样扭捏?哈哈,难道你上不得这台面?”
惜日一听,面色不愉,傅津更是生了气,向台上那人喝道:“喂,你说话小心点,你敢说我瑜弟像大姑娘!”推了她一下,“去呀,怕什么,瑜弟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惜日依旧犹豫不前。
那人哈哈大笑,指着惜日道:“大家看一下,他像不像个大姑娘啊!?哈哈……”
在座众人见惜日俊美异常,都哄笑起来,傅津气急,与田惜日道:“瑜弟,上去和他比试比试,杀杀他的威风!”
惜日本有些犹豫,但台上之人如此讽刺于她,而且甚是无理,心口赌了气,举步就向台上走去。
到得台上,惜日抱拳道:“在下李瑜,公子请赐教。”
那人也不客气,当即开口道:“我说上去,你对下句。”
惜日道:“请。”
那人道:“醉卧不知白日暮”
惜日思索片刻道:“有时空望孤云高。”
好!底下一片叫好声。
那人又道:“一声已动物皆静。”
惜日又对:“四座无言星欲稀。”
好!好诗!四下里惊叫起来。
那人有些面红耳赤,急道:“柳絮飞来片片红。”
惜日一怔。
底下一片嘘声。
傅津在下向台上大喊道:“哪有柳絮是红的,你分明是不讲理。”
那人也不以为意,拱手,颇有些得意地对下面的人笑道:“我这柳絮就是红的,且看他怎么对。”
惜日皱眉,思索片刻道:“夕阳返照桃花坞。”夕阳照在柳絮上,自然是红色的。
“好,好!好诗!”台下一片拍案叫好声。
“瑜弟厉害!”傅津大声喊道。
“谢谢,谢谢。”惜日抱拳向台下人致谢,便要下台而去,不料那人却拦住了惜日去路,道:“既然你赢了,我就脱去衣衫赠与你。”也不待惜日回答,就要当场脱衣,如今虽是夏末,但这几日天气干燥,异常热,所以众人出门在外着衣甚少,惜日也只穿了一件外衫,那男子显然也不例外。
惜日一见他要脱下衣服赠与她,心下不免尴尬,道:“免了,公子这件衣服,公子还是自己穿着吧,小弟受之有愧。”
男子一听这话,忽然浓眉倒竖,怒道:“这是规矩你不知道吗?输了的人就是要脱下衣服送给赢了的,输了就是输了,你赢了就是赢了,难道你看不起我?!”
啥?惜日有一刻的傻眼,怎么会有这么稀奇古怪的规矩?蓦然向台下纳兰看去,只见纳兰点了点头,用眼神告诉她,确实有这样的规矩,惜日头有些晕,再看面前男子对她怒目而视,还有台下众人不满她破坏规矩的喊声,惜日终究心怀坎坷地接下了男子的外衫。男子拂袖而去。
惜日也想随后下台,不料她刚下台去,却又被人拦住,道:“这位公子你到底是不是来应考的举子?难道你不知道赢了的人除非输了,或者坚持到今日酉时最终成为今日的胜者,否则是不能下台的吗?”
这……?惜日一听此话,又向台下纳兰、傅津看去,纳兰点头微笑,傅津得意地对她点头,表示对她的欣赏和肯定,惜日蓦然觉得十分的后悔,她没事来这里干吗啊?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现在距离酉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输,在众举子面前脱衣服这件事,打死她,她也不敢。
她是如此想的,可这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在这群举人当中,可谓卧虎藏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今天能不能顺利过得了此关,还是未知,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面对置疑她的人,惜日笑道:“兄台,我只是想把这件战利品,放到我朋友那里暂时保管而已。”她举了举手中的衣衫,又指了指傅津。傅津正得意的笑着,看到惜日指着他让她帮忙保管战利品,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接过惜日手中衣服,笑道:“瑜弟,好样的!”
惜日只有苦笑。
接下来,比琴,比书法,比吟诗,惜日幸运星高照,居然都险险胜了。
正在惜日挥下了额头的冷汗,幸福地盼着酉时将近时,翠峰楼的门口忽然进来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蓝色折扇手中轻摇,举步进入大厅时,恍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目光淡然地扫了一眼在场所有的举子,隐约间透出一种非凡的傲气,目光锁定在台上,嘴角微微一翘。
惜日抬眼一看,只觉得似乎天空中的大太阳被谁恶意搬到了翠峰楼里,只觉得头晕目眩两眼发花,她忍不住地捂住额头,痛苦低鸣,老天爷非要这般折磨她吗?龙茗啊,龙茗,你何时不来,为何偏偏这时要来!
不只是大太阳被搬进了翠峰楼,紧接着大月亮也被搬进了翠峰楼,龙茗之后,明路也进了翠峰楼。
惜日顿觉全身忽的一下热了,忽地一下又冷了,那种难受,平生未有。
乍看见她站在台上,明路微露惊讶,可惜日却似没看向他,目光直直的盯着他前方的男子,神情复杂,明路心下好奇,径直走至前面,回首一看,也不禁微微一怔。
龙茗看到明路看着他失了神,略有得意,淡然回了一笑,目光又调向台上,只见田惜日一幅见了鬼的表情,牙齿微露,嘴角裂开,标准的呲牙咧嘴外加目光呆滞,他笑了起来。
她还是老样子啊,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可以轻易让他发笑。
明路只一瞬失神,就恢复了常态,回首向台上望去,只见台上李瑜也已恢复常态。微向李瑜点头,便自顾找寻纳兰和傅津所在。
惜日见明路似乎并不认识龙茗,暗暗有些放心,但看到龙茗不怀好意的笑容,又立刻提心吊胆起来。
当日在苏州她就曾经女扮男装赴过他的约会,还有她用那极丑的面具吓他时,他也没有过特殊的反应,龙茗定然知道她会易容术,如今,他突然来到京城,他们之间又互有嫌隙,如果他揭穿了她的身份,一切辛苦就都完了。
曾经的勇气,曾经的骄傲,在这一刻几乎全都被他的出现打散。
但此时此刻,她最怕的不是龙茗会揭穿她,她最怕的是在众举子面前当众脱衣服!这不是名声问题,而是做人的尊严问题。
台下众举子,自从龙茗出现后,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厅中一时嘈杂。
明路找到了纳兰他们所在位置,走了过去。
龙茗也自顾找了个座位坐下。
惜日见他们都各自坐下,提着的心又放下来些许。强自忍住内心冰与火的煎熬,克制道:“不知还有哪位朋友愿意上来与在下切磋一下?”
几番较量下来,惜日赢得了满堂喝彩,眼看就到酉时,似乎已没人愿意上来与她比试,惜日心里已经暗暗开始数起了数,真希望时间也如她心中的数字一样,很快很快的过去。惜日不敢看底下坐着的龙茗,也不敢看正与纳兰说话的明路,她一心一意地数着数字。此时此刻,当真是度数如年了。
就在她打算问最后一次,还有没有人上台时,忽然一个白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飞到了台上,龙茗显露的这一手轻功,顿时博得满堂喝彩。
龙茗对她洒然一笑,道:“苏州龙茗,请教公子一二。”
惜日早知他来着不善,他刚刚坐下,此刻又突然上台,肯定都是故意的。故意让她放下戒心,又故意让她提心吊胆!当下不客气地道:“我们比乐器。”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对付龙茗不必客气。否则他要说比剑,比轻功,惜日哪里会是对手,她练习琴技十余年,虽不敢说天下第一,但最有把握取胜的正是此项。
龙茗漫不经心地一笑,道:“好啊。”
惜日刚有些底气,便听他又打击她脆弱的心灵:“反正无论比什么,你的衣衫都会归我所有。”
他果然是冲着她来的!他明知道她是女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脱了衣服,以后她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惜日心中一股无名大火被激了起来,忽然觉得龙茗是不是有意来揭穿她的真实身份都无所谓了,即使身份被揭穿,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再坏不过名声更差而已,再坏不过是明路更加厌恶她而已,反正这两样她都没在乎过!又何须害怕!
当务之急,是她说什么也不能在众举子面前脱衣,这不是名声问题,而是尊严问题!
即使是他赢了……
他二人既然决定选择比乐器,就要先下台选择乐器,惜日自然选的是琴,而龙茗却并不急于选择,只是看着惜日,诡异一笑,无所谓地道:“你信不信,我用什么都能胜你!”
惜日心下更气,看着他那副欠扁的笑容,恶意道:“哼,有本事什么都不用就能胜我,我才真心服气。”
“那又有何难?”他哈哈大笑,愈加的狂傲。
惜日忍住想挥琴砸在他脑袋上的冲动,不再理会他。抱了琴自顾走向台上。
龙茗跟在她后面,竟然真的没有选择任何乐器。
惜日不信,他无任何乐器也能胜得过她十几年的琴技。可却也不敢小看龙茗,实在想不出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只有拿出所有看家本领,全力一博了。
台上已摆好琴案,台下众人见惜日选的是琴,似乎并无诧异,反而是一脸的兴奋和期待。在不久前,惜日刚弹了一曲取胜。
而众人见龙茗一件乐器也无,不禁有人大声问道:“龙公子为何不选乐器,不是还没比就认输了吧?”
众人哄笑,竟似对惜日的琴技很是拜服。
龙茗一笑,尚未回答,惜日不怀好意笑着接口道:“龙公子说了,他不用任何乐器也赢得了我。”
哇……底下众人炸开了锅,对龙茗指指点点,笑他夸大。
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今儿到奇了,全都格外来了兴致,觉得今日的比赛最为意外和有趣。
傅津大笑道:“瑜弟,给他点颜色悄悄,让他知道你的厉害!”言下之意,龙茗输定了。
明路在一旁也挑起了眉好奇的看着台上。纳兰对一旁的明路说道:“瑜弟的琴音真是一绝,要说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明路一怔,忽然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纳兰见明路这么严肃,反而笑道:“你不信?你听听就知道了。”
台上,惜日伸指播弄了几声琴弦,底下忽然一丝杂音也无,众人居然同时屏息静听起来。惜日转头看向龙茗一笑,道:“龙公子,在下献丑了!”
龙茗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曲弹下来,有人恍如梦中,有人如痴如醉,有人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地上哪得几回闻。”几乎都是无比地赞赏之态。
琴音消逝,龙茗侧身看着惜日,目光闪烁,竟似有些痴了,一时忘情地伸出了手指,指尖轻轻划过了惜日的脸颊。惜日一怔,侧头去望,此时台下一人忽然站起,拍案喝道:“放肆!”
众人一惊,惜日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明路一脸阴骛,面色之难看,眼神之冷酷,竟让惜日本是满脸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明路怎么了?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龙茗挑眉看了一眼台下的明路,面容一整,肃然道:“到我了。”忽然哨声响起,他竟然吹起了口哨。
口哨声清亮悠扬,缓缓入心,恍惚间,惜日眼前场景忽变,恍然来到了一处月下小溪边。
白色的月光,清清冷冷地照在溪水旁,映得水边静静躺着的小石头冰冷明亮,天空的月亮圆而亮,却更显倒映于地的影子恍惚地惆怅。秋风萧瑟的吹拂在耳畔,蓦然抬首间,竟看到他就伫立在身!触手可及!
两年前,还记得,那一晚他笑谈间拒了婚,还记得,那晚她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痛,当年年轻,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如今回想,原来那竟然就叫作喜欢。
竟叫做喜欢……心莫明的痛着……
忽然,几声叫唤声打破了这个幻境,她恍然醒来,就见龙茗一脸的笑,她莫名其妙的问道:“你?”却不知该怎样问,又问些什么……胸口一阵无力袭来,莫明的令她惆怅……
龙茗却道:“你快清醒清醒,他们一会儿就都会从幻境中醒来,你快脱下你的衣服与他换了。自有人带你离开。”
惜日这才看到身侧立着一人,外貌和身形与她十分相象。竟然带了与她容貌一样的人皮面具,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恍然道:“你在帮我?……”
龙茗一笑,道:“你知道就好。”见惜日默然地审视着他,忽然有些赧然,挥了挥手道:“快去换衣……”
惜日被人带着从一侧小门出了翠峰楼,那人一句话都未说,带她出了翠峰楼,转身就回去了,关上了小门落了锁。
惜日一怔,隐约还能听到前厅有人大笑道:“恭喜龙公子成为胜者,将在本月底参加胜者总决赛,请到时务必参加,规则同此,不输不许离开……”
没想到,他竟然是来帮她的,她忽觉全身无力,幸好她结束了这场无稽的比赛,否则月底的总决赛,她又如何应对?他的口哨声竟然能令人产生幻觉,她忽然仰头深出了口气,她居然在幻觉中看到了他,本以为已忘了,本以为已放下了,原来,不过是被她藏了起来,所藏的地方,竟然连自己都找不到了,可它只是藏了起来,却没有消逝,从未消逝……
以出嫁前想静静为由,她们三人一同搬来了娘亲生前私自置下的宅院,清净也冷清,院中有一棵柳树,夏末的季节依旧翠绿,随风微微的摇摆,她靠在椅子上在树下看着天空中刚刚升起的一轮弯月,月光下,一切都显得明亮而清冷。
她忽然觉得心灰意懒,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没了意义。
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独自一人走上了大街。
夜风习习,吹散了些许莫明的悲伤,街上的店铺开始打烊了,街上偶尔有人来来往往,亦是匆匆忙忙。
唯有她,不知去向何方……
不知不觉间,她又走到了今日来过的翠峰楼,望着红色灯笼下,映着的翠峰楼三个字,想起白日里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闹剧,嘲笑着她,一切努力不过是徒劳,任命吧,何必苦苦与命运相抗衡呢?嫁给谁不都是一样……
“你看到了吗?”寂静的黑夜里忽然身边出现个白衣人在你耳边大声说话,真是说不出的气人!很明显他在吓唬她。
“看到什么?”惊恐过后,一见是他,没了好气。
“那个狼头啊!”他指向了翠峰楼招牌的一角,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因是夜里,虽然招牌旁有红色灯笼,可惜日还是有些看不清楚,龙茗见状,当下就要提着她的衣领扑到招牌上去看了,她急忙想打掉他提着她衣领的手,敷衍道:“看到了,你放开我。”
“不放。”
“你要干吗?”
“不干吗?”
“你有病?”
“没病。”
“你有完没完啊?”
“没完。”
默……
“你想知道,今日明路看到你脱掉衣衫时的表情吗?”
“喂,注意下言词,那不是我好不好。”
“你不想知道?”
“嗯……,想……”还是没骨气地妥协。
“真是精彩啊!”甚为得意。
“……是吗?”
“当然,他很明显不认为你是男人,竟然……?”
“怎样?”
就不告诉你,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觉得,他自从听完你弹的曲子后,就认定了什么吗?”
“唔……觉得。”
“一个人的琴音只有一种,想来他听过你弹琴。”
“或许……”
“你露了很大一个马脚,真是笨,糊弄我的本事都去了哪里了?”
“丢了……”
“你今天怎么无精打采的?”
“天气热吧,喂,你还有完没完啊?放开我的衣领!”
“不放!”
“你有怪癖吗?”
“没有吧?”自己也不怎么确定的样子。
“快放开,别人会以为我们是断袖,我现在可是男装。”一看,旁边的人都绕开他们两人走,一脸看断袖的表情。
“断袖?这个词我喜欢。”
“不要脸。”
“要脸作什么,反正人皮面具一堆。”
“呸。”
“随地乱吐谈是不好的行为。啊,对了,你家在哪里?”
“干吗?”
“跟你回家啊!”
“你跟我回家干吗?”
“我刚来京城,没地方住啊!”
“别住我家,我不欢迎你。”
“真的?”
“当然!!”
“啊,看来今天只有睡在你的屋顶上了,至于瓦片随手捏个几片你不会计较吧?”
“要死!你堂堂苏州第一公子,怎么像个无赖?!”
不理会,继续顾左右而言他:“你睡觉不会打呼噜吧?你打呼噜我在你头顶上,会睡不好的。”
咬牙切齿……
“你睡觉不会磨牙吧?我最受不了人家磨牙了。”
路边居然恰好有个打铁铺开着门,惜日猛然挣脱衣领魔爪的束缚,无头苍蝇般冲了过去……
身后那人追着追着地道:“你会不会梦游啊!”
砍刀伺候!
“你要梦游该多有意思啊!”一脸幸福的幻想中……
砍啊!…………
继续幻想中,“梦游的时候提着砍刀到处砍……”
砍死你!……
铁铺老板光着膀子追了出来,守在龙茗身前,义正言词地指着目赤欲裂挥舞着砍刀呼呼直喘的惜日训道:“小子,你是不是没长眼睛!居然敢来大爷我这里抢刀打劫!放下屠刀!”
不料,身后那人却忽然递过来一锭银子,笑道:“老板,我帮她付帐。”
铁铺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身前男子挥舞着砍刀披向了他身后的公子。
而身后的公子白衣一晃就不见了。
随后,只见大街上,白衣男子在前边跑边回头笑,很享受的样子,身后不远处另一个男子,拿着个超大号的砍刀,边跑边踉跄,力不从心的样子。
老板一笑,这哪里是砍人啊,明明就是被人戏弄,掂着手中银子,高兴地吹着口哨,放心地进了铺子。
渐渐滋生的爱
二人追逐,从大街小巷,从小巷到树林,又从树林追到了一处水塘边。
一路上,惊起寒鸦无数!
白色的月光下,水塘面波光粼粼,却倒映了两个身影。
龙茗旋身一转,飘然到了惜日的背后,被追了那么久,身姿依就飘逸灵动,再看惜日,此时此刻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想必连转身的力气都不愿意使了,手中大刀也变成了拐杖,支撑着她摇摇欲倒的身体。
龙茗在她身后暗笑,忽然伸手提起了她的衣领,飞到了一棵百年银杏树上,她已无还击挣扎之力,像个布偶似的被他提着放到了银杏树一处不粗也不细的树干上,四周毫无支点,除了树干就剩下他。
惜日刚出了一身大汗,正在觉得痛快,可下一刻就被他忽然提到了树干上,虽然坐着,可树干并不粗,因他俩的重量压迫在空中摇摇摆摆,惜日一身热汗,竟霎那变成冷汗。
回眸间,咬牙切齿地怒视身旁悠闲自在的龙茗,她即不愿低声下气求他,也不想在这里不上不下的,唯有紧张地紧抓住上下摇晃的树干,随着树干的起伏而浑身僵硬,头皮发麻。
龙茗得意的笑着,看着惜日小心谨慎的样子,取笑道:“求我啊。”
哼,惜日僵硬地别过头去。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甚是愉悦。
抬首透过掩映的树叶向天空看去,道:“其实不只在山顶看夜空美丽,在这里更有一番情趣,可惜京城没有苏州的潺潺的流水,否则会更舒服。”
惜日冷哼!
“今天明路竟然冲上台来阻止你脱衣衫呢。”他低低地笑着。
什么叫她脱衣衫,是假冒她的人好不好!可她仍竖起了耳朵,等待着他说下去。
“而你却执意要脱!呵呵……”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什么叫她执意要脱!听着别扭!
“争扯间,你的衣衫被撕裂了,半个膀子都裸露了出来,那一幕……真是有趣。”他仰头大笑道。
听到这里,惜日也忍不住一笑。忽然回首问道:“那明路呢?”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他一笑,恍然间,日月险些也失去了颜色。
惜日心中一动,又偏过头去。
龙茗继续道:“明路看到你是个真材实料的男人,当场大惊失色。似乎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呢,哈哈,真是有趣啊,看来他在听完你弹奏一曲后,已认定你是谁了,只不过,结果却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他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是吗?”惜日喃喃道。
龙茗嗯了一声,忽然轻轻问道:“你真的不想嫁给他吗?”
惜日微微惊讶,道:“你似乎什么都知道呢。”
他轻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道:“记住今晚你看到的狼头标记。”
“为什么?”
“因为想找到我,就先找它。”
“翠峰楼是你家开的?”
“是啊,”他轻轻地说道:“只不过,你不要告诉别人,因为天底下,没有几人知道,我还不想太有名,否则会很麻烦的。”
惜日疑惑地看着他,他始终抬头望着夜空,十分享受的样子,和她说话声音也是轻轻的,似乎怕惊动什么。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人们只知道他是苏州第一首富,可她却觉得,他的身份似乎不是仅此而已。
“你很喜欢看星星。”惜日道。
“是喜欢看夜空。”
“为什么会喜欢呢?”
他似乎从没想过为什么会喜欢,许久才回道:“或许是因为它看起来很远,令我觉得遥不可及,也或许是它看起来很暗,没有色彩斑斓。”他渐渐闭上了眼睛,叹道:“也或许它永远都是孤单的,看着它,我就不会觉得孤单。”
惜日一声冷哼,颇为不屑地道:“没想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龙少,竟然也会觉得孤单?!”她抬手一指夜空,耻笑道:“可笑的是,竟然还无聊到天天晚上和夜空比谁更孤单!”
他大摇其头,“你不懂,高处不胜寒啊!”
惜日不屑,“你自己高处不胜寒吧,先把我送到低处去,我喜欢脚踏实地,不喜欢像树叶一样随风飘动!”此时此刻,她的手脚都发麻了。在这么高的树干上坐着,风吹过,还时不时地上下晃动几下,随时提心吊胆。
“随风飘动?”他忽然眼睛一亮,惜日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狠狠地向下压了一下树干,树干着力向下弯去,后砰然弹起,速度之快,力度之大,令惜日的臀部脱离了树干被抛了起来,惊慌之下惜日忍不住尖叫的同时,猛然伸手抓住了身旁的龙茗,龙茗更加得意,树干跃下时,他又一用力,只听惜日尖叫道:“龙茗!快停下!”
可这似乎更刺激了龙茗,他哈哈大笑,借着力道,一次又一次地让树干上下晃动。
惜日不停地喊道:“放我下去。”可龙茗哪里肯停下,树干起起伏伏,发出刷刷吱嘎声,其中伴着一个已失了声的尖叫。
最后一次的反弹力度太大,树干不堪负重,一端传来喀嚓声,似乎就要断了,惜日高高地被抛向了空中,她的一只手正紧紧抓着龙茗的胳膊,但这一次下摇时,树干轰然断了,惜日慌忙间借了手中拉扯的力道,再也不顾一切地抱住了身旁的龙茗,紧紧抱住了他。
此刻,喀嚓一声,树干完全断了,他二人向下坠去。
龙茗本来恣意笑着,可突然间毫无防备地被惜日抱住,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瞬间串遍全身,他全身蓦然紧绷了起来,竟然忘记了,此时此刻,他们是在下坠的,直到四周的树枝划破了他的衣衫,才蓦然惊醒,伸手抱住身前女子,足下借力向上跃起。稳稳地坐在了另一个枝丫间,这一次坐得端正,无丝毫晃动,竟然小心翼翼,像怕惊动什么。
此时此刻,他怀中抱着惜日,没有放开,一种莫名地紧张在身上四处蔓延,他小心意意地抱着怀中喘息地女子。耳畔听着她急促的呼吸,莫明的紧张着……
当惜日终于发现自己正坐在他怀里,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脖颈时,一时又羞又急,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猛然推开身前的他,可挣脱的一刻,也同时急速向下坠落,身体冲破横亘的树枝,传来疼痛,衣衫被树枝无情的划破,还没来得及尖叫,却已惊见上方,他以更快的速度向她扑来,枝丫在他们之间横亘,他似乎不顾一切地冲破,终于在她落地的前一刻,抓住了她的手臂,向怀中一带,抱着她平稳落地。.
又一次被他抱在怀中,这一次,不再是鼻息交错,却是眼神交汇,他的眼中倒映着另一双眼睛,神色从恐惧到惊怔,她的眼中映射着另一双却是由焦急到戏谑。
二人再次猛然分开,像被对方刺到一样。
龙茗下意识摸了一把脸颊,一丝血迹出现在手中,他的脸被树枝划伤了,就在刚刚他匆忙飞身扑下来救她的时候。
惜日看到他脸上的血迹,皱了皱眉,低声骂道:“活该!”
龙茗掏出手帕,擦了擦脸颊,伤口并不深,很快血就止住了,也不在意,当下只笑道:“确实活该,不过幸好破相的是我。”
惜日本还想说些狠话,可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目光从他脸上转开,却看到草中一旁静静躺着的砍刀,月光下,发出亮铮铮的光芒,忽然觉得今晚自己真是荒唐,都做了些什么啊!深深一叹,反身向回走去。
他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二人一时沉默,各自若有所思。
惜日忽然想起,他说过要去她家住。本应拒绝的,可一想到他脸上的伤,一种复杂的情绪渐渐在心底滋生,缓缓蔓延,这样的夜里,这样的月色下,在半个月前还行同仇家彼此敌对的他们,此时此刻竟然一同回家,想了想,竟觉得有些好笑。
第二日,京城大街小巷,茶馆戏馆,全都笑谈着一件奇闻趣事,这件奇闻趣事发生在两个应考的举子身上。
若说奇闻啊,就是昨日翠峰楼中,一位姓龙的举子竟然用口哨赢了当天以琴技名动天下的李举子!
这趣事呢,就是听闻,昨晚不会武功的李举子居然拿着把大砍刀当街追杀武功卓绝的龙举子,有人猜测,李举子可能因为不服气当天输了比赛,所以才作出如此疯狂之事,也有人猜测,再不服气也不应该那么不自量力,以卵击石吧,可能是李举子受到的太严重的打击,以至于疯狂了……
她是疯了,看着面前优雅地吃着早点,喝着热奶的龙茗,她就要疯了。
碰!一大包荷花香粉摆在了桌子上,龙茗瞟了一眼,惊讶道:“你居然备了那么多!”
“这就叫有备无患!”
“你不会现在改用荷花香粉了吧?!不要换,我喜欢你身上的兰花香。”
“你不怕?!”惜日指了指桌子上的大包香粉。一个人足以用上一年了。
龙茗无所谓地道:“我已经治好了荷花香过敏的毛病,没用了。”
她不信。“你试!”
他很不屑地拿过了香粉,左闻,右闻,状似陶醉地道:“真香啊。”居然真的没有打喷嚏。
惜日簇眉,冷言冷语道:“你住我这里不方便!”
“我知道,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他悠闲地说道。
惜日不屑地道:“是啊,你本身就是麻烦,还用得着添吗?”
他愉悦一笑,冥想道:“好像,从没有女人说过我是麻烦。”
“是,她们都喜欢你喜欢得紧,那你还不赶快去投入她们的怀抱?”
“唉,别说,还真奇了怪了,我怎么就偏偏来看你的脸色?”
“你贱!”
“贱?这个词我喜欢!”
果然,厚脸皮!
“我吃完了。”龙茗用手帕轻擦着嘴角。
烦人,懒得理!
此时,田双进了屋内,说道:“小姐,津公子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就他一人吗?”
“是。”
她昨日留了地址给纳兰他们,没想到今天一早傅津就来找她了。
惜日看着龙茗,犹豫了一下。
龙茗笑道:“要我跟着去吗?”话虽如此说,却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免了!”正是不要你去呢!惜日甩袖而去。
来到前厅,看到傅津一身短衣襟小打扮穿着十分古怪,但却很精神。
见她出来,有些急躁地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急道:“瑜弟你终于出来了,你昨天走得匆忙,忘记和你说了,今天我们有场比赛,已经迟了!”
“比赛?”一听是比赛,惜日第一直觉就不想去。
“是蹴鞠比赛,走吧,明路让我来接你的!”他边说边拉着她出门。
明路?惜日微怔,一脸疑惑,傅津边走边解释道:“明路对昨天的事情很抱歉,可他从不会和别人道歉,今儿让我特意来接你,自然是对你表达歉意了,瑜弟也不要介意昨天的事儿,明路他肯定是误会了,此事虽然我也不大清楚,但明路昨天确实有些反常,不像平日里的他。”
正说着,他们已来到了门口,门口备有两匹马,他显然真的有些急,傅津翻身上马,回头道:“走吧,他们已在东门口等着了!”
惜日犹豫,但傅津几番催促,道:“瑜弟,你在犹豫什么!你难道还介意昨天的事?”
“不是。”惜日道。
“那就快走吧,你若不去明路肯定以为你还在怪他,他这人是有些傲气的,如果你这次不去……”
惜日翻身上了马。
傅津一笑,策马在前。与她骑着马向东门奔去。
蹴鞠在此时并不十分流行,尤其在宫廷,更不被这些公子们喜欢,但不知为何,明路他们会喜欢蹴鞠。
终于到了比赛地点,场内已分列两排,一个葛藤球放在中间,一排打头的赫然是明路。场外围观的人甚众,纷纷叫嚷着。
傅津与她跃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了迎面来的下人,傅津急忙地便冲向了场内,边跑边回头对惜日道:“瑜弟,在场外为我们加油啊!赢了也有你一份。”
惜日真想拒绝这有一份,他们赌的东西,往往都不是她所能理解和承受的。可傅津的好意也不便拒绝,只笑了笑。
明路远远地看到了她,对她点了点头,她也回以一礼。
争球过后,蹴鞠正式开始,惜日第一次看人蹴鞠,本来没什么兴趣,但渐渐的,却被场上明路的身姿吸引了。
藤球到了他脚上,宛如有了生命,出则雷霆万钧,动则捷如脱兔,姿态翩若惊鸿,身形随意潇洒,就是对明路一向没有好印象的她,也目不转睛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他每一个动作。
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样引她注意的一刻。
直到,一面旗子在场中摇了摇,比赛结束了,场外又是一阵喝彩。看着他们四人有说有笑的向她所在方向走来,应该是他们赢了。
还没等她迎上去,一群女子就已经挡在她面前,围了上去,端茶倒水,香巾手帕,莺莺笑语,赞美之词几乎不绝于耳。惜日暗笑:难道这就是他们几个喜欢蹴鞠的原因?
傅津乐不可支,几乎就要忘形地当场左拥右抱起来,纳兰被几个女子环绕惬意而笑,禧恩也不忌美人恩,只有明路直视着她,推开了围绕她的女子,径直向她走来。
经过昨日,明路已完全没有理由怀疑她是女子,更没理由会怀疑她是田惜日,她应该可以更加坦然的面对他的直视,可不知为何,看到他幽深直视的目光,她心底仍有些胆怯。
他身侧跟了许多女子,七嘴八舌的围着他……他随意地挥了挥手,那些女子虽然不愿但却似乎颇为忌惮,踌躇地离开了,可目光仍就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似乎只要他一个轻微眼神就会立刻奔回到他的身边。
惜日淡然看着这一幕,直至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才抬眸与他对视。
累积的痴念
目光相遇的一刻,惜日微微闪躲,而明路也恍然间走了神……
面前的他,长得真的很像田惜日,难道,一切都弄错了?当日弹琴竟然是他?竟然是面前的李瑜,而不是田惜日……
还记得,那年秋天,他陪伴母亲一起去山上大佛寺烧香祈福,母亲祈福后,去听住持抚远大师讲禅,他无聊之际,信步来到了寺庙的后山,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萧瑟暗黄。
秋天落叶纷飞,淡淡的透着结束的悲凉。
这许多年,自从父亲去世后,家族,从十三岁开始,这个沉重的字眼就背在了他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被迫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世子,到如今在官场中冷酷无情的明郡王,他变了,变得有时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如今,似乎除了名利和权势,其他的都已入不了他的眼……因为他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命运。
即使他有着高贵的血统,有着无比尊贵的姓氏,但却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无形而残酷的刀光剑影中。在外人看来,他外表光鲜耀眼,实则只有自己知道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持续这样的光鲜,这样的耀眼。而他似乎已经早已习惯。只是,眼前的情景,令他忽然疲惫,秋天,果然是个令人伤感的季节,他竟然在此时此刻忽生了厌倦。
就在此时,一阵琴音幽幽飘来,四周寂静,唯剩风声,风声带来了渺渺的琴音,恍然间犹如仙乐飘荡,琴音缭绕清扬,有种佛家的通透无为,竟令他原本的疲惫和厌倦消失得无踪无影。身体放松下来,山风微凉扑面,隐约有种被救赎的错觉。琴音婉转,渐渐地他心里某个地方忽然燃起了一点光亮,缓缓地照亮了他心中的晦暗。
几声洪亮地钟声响起,琴音忽断,他蓦然睁开了放松闭上的双眼,入眼的萧瑟,已淡去,仔细去听,琴音再无,又静静伫立了一会儿,琴音依旧没在想起,心中似乎已不能满足只是远远的偷听,他忽然很想知道,弹琴的是何人?
他招来下人忙去打听,刚刚是谁在庙中弹琴。
不一会儿,下人回来禀告他,说是一个容貌极美的香客,但没问出是谁。
当明路想亲自去会一会此人时,却闻那人已然下山离去。
佛家说无缘便不能相见,或许他与她真的无缘吧。他当时并没有执意去寻那人。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下人竟告诉他在街上遇到了当日山中寺庙弹琴之人,经确认是田府的二小姐田惜日。
田惜日……从那时起,他开始注意到她。
田惜日是当今皇太后最喜欢的侄女,她不仅貌美,而且聪明慧洁,知书达理,虽是庶出,却甚为得宠,因其貌美,艳冠京城,所以被誉为京城第一美女。
关于她的故事很多。
听闻,曾经有一位名门公子为见其一面,不惜借田大人生辰之际,进入田府,下重金收买了田府的下人,只为与她见上一面,传说当日,这位名公子在见过田惜日后,竟从此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饭不响,最终竟然为了她变成痴傻。(体外话:此人是变成了痴傻,不过不是相思病,有时间写出来给大家一笑。)
有一段时间,这个故事,被坊间传为一段佳话。戏园子还拍成了戏,吸引了许多人去听,他也去过,自从那时开始,便对田惜日更加的好奇起来。
她的传言很多,但一切都只是听闻,他从没有见过她,只因听了那一次琴音,便对她产生了好奇,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积累越发的迫切,越发的不受控制。不知何时,他开始会偶尔出神地想像她的样子,甚至在一个午后,他竟然画出了想象中的她,直至连梦中都开始有她……
可他一直没有见过她,不是不想,却是不敢。怕见到了,这份莫名的感觉就消失了,怕见到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怕见到了,他曾经所坚信的一切都会被改变。他小心仔细地收藏着这份心思,从不让任何人知晓。
但,突如其来的改变就发生在两年前。
还记得,两年前索阁打了胜仗回京,当晚夜宴前,在宫中后花园,他偶然间听闻田贵人的贴身小太监说圣上有意将田贵人的妹妹给索阁。
田贵人的妹妹之一,不正是田惜日?!给索阁,除了田惜日又还会有谁!?
一时间,他如五雷轰顶,竟觉痛苦万分,直至此刻,他才发觉,不知不觉间,他竟然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只因为听过她的一次琴声。
也正是在那一晚,在珠帘被进出的侍女挑起的霎那,他见到了真正的田惜日,她轻摇着绸扇,淡然笑着,清雅而高贵,无数次想过她的面容,而真正的她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美,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这一刻,他已认定,此生一定让她属于他。
所以,那一晚,他做了一件事,一件他永远都不会后悔的事。
那一晚,索阁如他所料拒了婚,他的心放下了,他表情淡然的喝着杯中酒,似乎一切都事不关己,可心中却早已惊涛骇浪,他却隐忍着,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一份已经累积到癫狂的痴念……
他收回自己的失神,却见眼前李瑜正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眼前的李瑜酷似田惜日,一个惊天的疑问这一刻忽然闪现在脑海:难道说,当年一切不过是个巧合,是个误会?他一直魂牵梦萦的人竟然是他?他竟然是个男人……
他心中暗惊,可面上却强迫自己淡笑,如常道:“瑜弟,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吗?”
惜日暗忖他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立刻想到是否因那弹琴之事。毕竟每个人的琴音都不相同,如果他认定听过她弹琴,又认定她是田惜日的话,想来不会有此一问,显然他仍在犹疑不定,到底他还想试探什么?如今不管怎样,她是个男人,他应该已信了。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说谎,否则撒一个谎简单,但为了圆这个慌就是件难事。她已深有体会,唉……想到此处,不得不一叹。
面上却仍就回以轻松一笑,道:“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前在京城的时间短,没去过什么地方。”
“哦?你都去过哪里?”他问道,神态随意自然,却隐约有种不得不回答的迫势。
惜日暗自回忆除了田府以外她都在哪里弹过琴,想来想去只有两处,一处是多年前曾经寄宿过的大佛寺,另一处是东边的山间竹屋,也只有那么两次兴致所至,便说了这两处。
明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惜日本以为这就算盘问完了,不料,明路又问道:“京城这么多有趣之地,你竟然只去过这两处?”
惜日小心回答:“京城是有很多去处,只是当时我出来乍道,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去哪里,除了大街,当时我表哥就带我去了这两处。”惜日暗想:田勇,如果他问我的表哥是谁,你就被迫站出来顶顶吧,否则这两处都是没什么名气又都是偏远之地,若不是有人带着,一个外地人很难找到,而且还去那样两个地方弹琴,想来就怪,所以她只有临时杜撰一个表哥,以备不时之需。
他越发笑得淡然,似乎此时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就像是兄弟间家常的闲聊,又道:“瑜弟上一次来京是什么时候?”
这可难住了她,到底明路在什么时候挺过她弹琴啊?田府之外她虽然没弹过几次,但时间相隔较远,说哪个才能说中呢?!
就在这时,来了两个侍卫模样的人。见了明路先上前问安,打断了他二人看似随意的闲谈。
明路让二人起身,当中一人道:“郡王爷,老王妃派奴才来问,今晚的宴席设在何处?几位主子何时会来?”
明路道:“不急,这就要回去了,王妃在做什么?”
“老王妃正在佛堂参佛,郡王爷交代的事儿,老王妃都交给了如夫人去置办。”
佛堂?惜日灵光一现。
明路点了点头,挥退了他们。又看向惜日,微笑问道:“瑜弟上一次没有在京城好好玩玩,这一次一定要住得久些,好让为兄略尽地主之宜。”
“明郡王客气,李瑜一个低下之人怎好劳烦明郡王。”
明路笑道:“瑜弟才是客气,既然如今我是兄,你是弟,又何来劳烦之说,今晚我府中设了宴,瑜弟定是要来,瑜弟的酒量好,今晚定当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惜日冷汗直冒,可面上依旧笑道:“明郡王说的哪里话,小弟今晚是一定要来叨扰的。”惜日抱拳作了个揖。
“瑜弟,你有多久没来京城了?”他又绕回来了。
“快三年了吧。”惜日回道。
他一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以为意,道:“原来瑜弟已经三年没来京城了,这一次为兄一定带你好好逛逛京城。”
惜日暗自喘息,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当下又作了个揖,道:“怎敢劳烦明郡王……”
“你对我真是生分,可不像对纳兰傅津一般亲近啊。”
惜日干笑,道:“明郡王哪里话,李瑜对明郡王是敬重。”
“是吗?”他笑了,凤眼微眯,却给人一种莫名地压力。
惜日干笑。
明路看向已摆脱了美人环绕向他们走来的纳兰几人,又问道:“瑜弟,你会蹴鞠吗?”
惜日摇头:“不会。”
这时,纳兰几人正好到了他们身旁,听到惜日说不会蹴鞠,傅津喊道:“当我们京城五公子的一员,不会蹴鞠那怎么行!到了冬季,宫中太液池的比赛,我们还要组队参加呢,瑜弟,你抓紧和我们学学,到时要跟我们一起上场的。”
“我对运动没有什么天赋,到时候拖大家后腿就不好了。”惜日拒绝。
纳兰道:“瑜弟,你不用害怕,其实蹴鞠并不难,再说有明路,禧恩在,他们都是有名的蹴鞠名手,有他们教你,你用不了多久就会是一个蹴鞠好手的。”
禧恩也道:“就这么说定了,从明天开始,我和明路就轮流教你蹴鞠,保准你在太液池大赛前就学会蹴鞠,我们五人齐上阵,保管今年索阁他们必败无疑!”
傅津接口道:“哼,别提索阁,我最看不惯他,一副清高冷漠的样子,不就上战场打了……。”
明路忽然喝道:“傅津!”
傅津一脸不屑地忍耐着闭了嘴。
明路又道:“如果瑜弟不喜欢蹴鞠,还是不要勉强他了。”
众人同时看向惜日,表情各异,但都似笃定她会答应的样子。
明路这句话实为解救她,但却适得其反,把所有焦点都汇集到了她身上,如果她说不喜欢,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就要减掉一半了,他们毕竟刚认识不久,虽然对她有特殊的好感,但这些公子们一向是事事顺心,忍不得半点忤逆的,而且在他们眼里,无论她如何的特别,但毕竟出身低下,即不是贵族,也不是高官子弟。此时此刻还不能得罪这些公子哥,所以只有勉强迂回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怕拖大家后退。”
禧恩道:“这到不怕,如果学不好,到时候不上场就是了。”
惜日只有点头,就这样勉强答应了学习蹴鞠。反正距离冬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事也不急,再说,她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冬天,她下意识看向明路,毁婚之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禧恩等人回家换衣梳洗,几人约好晚上到明路府中一聚。
傅津最后离开,似乎最为兴奋,一个劲吵嚷着,今晚要明路小妾之一的兰夫人为他们献舞。明路大皱眉头,傅津搬出了田惜日,说她没看过,怎么也要明路安排,惜日苦笑不得,是他想看好不好,怎么扯到她身上了?明路看向了她,目光幽深道:“如果今夜瑜弟能亲自弹奏一曲的话,相信兰儿会出来献舞。”
兰儿想必就是兰夫人了,惜日尚未回答,傅津已经高兴得手舞足蹈,不知道这兰夫人舞伎到底是怎样的美妙,傅津竟然如此向往。
她淡笑点了点头。傅津搂住了她的肩头一个劲说好。明路见她点头,也应了傅津的要求,傅津这才高高兴兴离去,只余下了她和他。
以有事情为由,她拒绝了明路的邀请,明路也未坚持,自带着下人先回府去了。
她一个人在大街上四处游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去哪里。
看四周人来人往,嘻笑怒骂,多么的真实而多彩。
夏末的微风吹来,太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为四方带来温暖,她却尚未感受到……
如夫人,兰夫人,……与这么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呵,记得还小的时候她问娘亲,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多的娘却只有一个爹,娘亲怔愣了许久才淡淡回答她,那是因为她一个人伺候不了爹爹,才有这么多娘一同服侍爹爹。
那时她虽然点头,但依旧茫然此中的意义,如今轮到自己时,才知,娘亲当年听到她这个问题时是怎样的心情,如果将来她的孩子也问她同样的问题,她又该如何回答?
今夜,晚宴……她就要去那个地方了,那个即将锁住她一辈子……不再有自由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胆怯,她的心忽然变得浮躁而不安。
毁婚……到底她要如何做,才能赢回未来的自由?即使她真的毁了婚,不知未来还是否会有自由……
奇怪的感觉
惜日心中一时百味杂陈,不知不觉间竟然走了神,未注意一个马车正快速向她奔来,待车身已近,她听到声音时却已没时间反应了,此时,身旁有人猛地拉了她一把,马车以极快的速度与她擦身而过。耳边听到车轮轰隆隆声远去,才恍然发觉刚刚自己险些被撞伤了。
再看,险些撞到人的马车竟然没有停下来,而且速度丝毫不减,很快的消失在前方转角处。
惜日刚要感谢救了她的人,可抬头一看此人竟然是龙茗龙大少爷,到嘴的感谢又自然而然地吞了回去。
他簇眉遥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神情是少见的严肃,正不知在想着什么,似乎忽然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微微低首向她一笑,一霎那,惜日有种因直视太阳被光线射晕的感觉,耳边隐约听到有人低语:“这是谁家的公子,真是俊啊!”
惜日下意识回头,不看还好,这一看,身边不知何时竟然站了许多女子。
有老的,有少的,也有正值妙龄未婚嫁的,一致的看着他们,不管是大胆直视,还是偷偷瞄视,惜日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女人团团围住评头论足,忍不住发了窘。
虽然她自认为女扮男装确实有些引人注目,但也没想到会引起这般轰动……当下刚有些沾沾自喜。可忽然转念一想,似乎哪里不对。果然,她抬头仔细一看,引起轰动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前这个到哪里都极吸引狂风浪蝶的龙茗!心中蓦然一凉,忍不住有点悻悻然。
他也察觉到了,却似乎连看都懒得去看,似乎颇为不耐烦地对她说道:“走吧,这里人太多,看着烦。”
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惜日小心翼翼地向周围一看,果然芳心哗啦……碎了一地。
这时人群中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娃,忽然甜甜开口说道:“娘亲,这个大哥哥长得真好看,比隔壁的小胡子哥还好看。”她这一席童雉之语,本没什么,可此时此刻,却很是引人发笑,她娘亲脸上一红,尴尬地看了看龙茗。
小胡子?惜日心里暗笑,龙茗的桃花功真不是普通的强,连五、六岁的小孩都不放过,一出场就把人家小姑娘青梅竹马的小胡子给比了下去,果然红颜祸水!
龙茗似没有听见,一脸不易亲近的冷漠,自顾自地走出了人群,带着一副鄙夷一切的高傲神情。
惜日只好随后而去,总不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像猴子似的被人家观赏吧。
她二人正走着,耳边忽然听道有人说:“我到觉得穿蓝衣的公子更加俊俏,风流倜傥温文尔雅,一看就知道是个温柔贴心的人。”
嗯?蓝衣公子,说的不会是她吧?她本哭笑不得,可一瞥身侧因这句话略为怔愣的龙茗,心里忽然多了几分得意。
与龙茗一起走在大街上,惜日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虽然惜日平日里走在大街上也颇为引人注目,但她习惯了,也没什么特别。
和傅津、明路他们走在大街上时,只觉得很招摇,似乎像是一群惹不起的大人物走过大街似的,别人都得给他们让路,不过,照他们的身份也说得过去。
与龙茗走在大街上感觉很奇怪,就像是会发光一样,不停地接收到惊艳的目光,她和龙茗一起走过时,路人总会多看他们几眼,有些人甚至故意走到他们前面回头看他们,迎面走来的人也只顾着看他们而险些撞人或被东西绊倒。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有些骄傲又觉得自己有点傻,可终究难免不自觉的多了几分骄傲,昂首挺胸起来。
难怪……这龙茗一向这么高傲,都是被人捧出来的。
终于走出了人来人往繁华的大街,惜日暗自放下紧张的心,被那么多人注意着,还真有些不自在,她险些同手同脚。
瞄了一眼龙茗,只见他一如既往坦然的走着,似乎对别人注视的目光毫不在意,好像从刚刚直到现在,这大街上走着的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惜日暗暗佩服,他这种功力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练就出来的,在这样众多羡慕、好奇、嫉妒、痴迷的复杂目光中,还能如此坦然自若,此人果然很强。
她忽然想起一事,自己第一次与他相遇时,当日苏州凉亭内他的书童曾说:要和他说个话都要二十两的天价!而且有人交了二十两也没和他本人说上话,如今看来,也难怪……他本就是个商人,以他受欢迎的程度,用这种方法是明智的,一来可以赚钱,二来可以拒绝无聊的打扰。
这么一想,惜日不禁暗道:她可是和他说了很多次话的,这要算下来可是一笔不小数目呢,嘿……
“你嘿什么?想什么呢?”龙茗奇怪的看着她问。
她居然嘿出了声……
她立刻正色道:“你怎么会突然出现的?”
龙茗哼了一声,对这个问题颇不以为然,“我刚刚救了你,连句谢也没有。”
这话说到了硬伤上,惜日顿觉尴尬,但又不愿意就这样向他道谢,当下只有冷哼。
龙茗一笑,道:“最近小心些。”
他明显在提醒她什么,她略一沉吟,道:“刚刚的马车,你也觉得好像不是意外?……”
他微微点了点头。
“为什么?”她呢喃,想不通,到底得罪了谁?
“昨日翠峰楼你大出风头,科举考试并不是你相像中那样简单。”他正色道。
她心中暗惊,他明显意有所指。沉沉说道:“你是说,有人故意要害我?”
他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惜日忽然想通了什么,摇头苦笑道:“真是无辜,我又不是举子,根本不可能和他们去争什么状元榜眼,当时也只是一时之气,没想到竟惹了这许多麻烦。”
“麻烦的还在后面。”
惜日知道他说得对,如果他们真的要害她,事情肯定还没有完,当下不禁有些烦闷。
龙茗却在一旁戏谑道:“求我啊,我可以帮你。”
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知道你怕麻烦……免了!”
他似乎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就在惜日觉得自己怎么跟着他走了这一大段冤枉路时,一抬头,才发觉,他们竟然来到了万花楼。
白日里,万花楼门口静静地十分冷清,和夜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像是两个世界,惜日抬头看了看,并未在意,可龙茗却站在了万花楼的门口,停住了脚步,注视着万花楼的招牌,对惜日道:“你还记得我昨晚和你说的话吗?”
惜日也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万花楼的招牌。
阳光照耀下,万花楼的金字招牌闪闪发光,惜日凝神去看,只见右下角也有一处狼头标记。
她蓦然看向龙茗,心中暗惊!
难道说……万花楼也是他家开的?这龙茗到底是何来历?竟然京城最大的酒楼和最大的妓院都是属于他家的。
他侧头看到她惊讶的目光,颇为玩味地对她说道,“这就让你这么惊讶?你应该多注意一些细节,定然会发现更惊讶的。”
他向她眨了眨眼睛,“不过,不要对别人说。你知道,我很怕麻烦的。”
惜日沉默……本来惊讶的脸色变成了鄙夷。
唉……龙茗忽然一叹,“日子过得真无聊,我忽然想告诉明路你的真实身份,想想,明路的表情真是令人期待啊!”
什么!惜日眉毛险些都立了起来。
哈哈……他猖狂大笑起来。
可恨!她居然被他抓住了把柄……恼羞成怒!
他继续笑着,道:“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幼狼看见了猎物,虽然很想制服对方,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看看,你又咬牙切齿了,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个大家闺秀吧,好像还是京城第一美人什么的,怎么举止这般粗鲁?”
“咦?还很不服气的样子,是不是很想拿刀砍我啊?没关系,前面左转直走再右转再直走有家铁铺,喏,这是二两银子,你拿着,能买一把不错的刀了。”
“呀,不要也别乱扔啊,二两银子呢,被乞丐们看到会打起来的,万一有人为了二两银子有个三长两短,多不好啊。”
“喂……你跑什么啊!铁铺在那边……”
“叫你别跑的啊,看,摔倒了吧……”
她终于受不了,玩命似地跑掉。
龙茗看着她匆忙消失的背影,笑容在他的脸上渐渐隐去。
再次抬头看向万花楼的狼头标记,他再次簇起了眉头,有人想要伤害她,这个认知令他很不舒服,既然他不舒服,那么……让他不舒服的人他会让他更不舒服。
他没有追来,惜日回头仔细瞧了数遍,瞧到四周的人都以为她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有个心热的大婶还上来问她,刚刚掉在地上的一只鞋是不是她的……看着大婶手里拿着的一只绣花鞋,再看看自己一身男装,这……
夕阳又再一次西下,温柔的光芒令人心绪平静,本来恍惚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遇见龙茗之后也被折磨殆尽。
想着自己刚刚仓惶而逃的样子,不由得苦笑,她已经连续两次被龙茗气得失态了。
可越是如此,反而她越觉得龙茗亲切,似乎不知不觉间他们彼此已经成了朋友。
龙茗这人不熟悉时,只觉得他狂傲得令人厌,可若熟悉了却又让人哭笑不得,还多了些莫明其妙的恐怖,有时候看他没完没了说话的样子,真是令她头痛,可不知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怕他,虽然他威胁着说要把她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有放在心上,总觉得他说的只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很奇怪的感觉。
她边想边向明路的府邸走去,远远的,便看到了郡王府高高的围墙,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又要面对明路,每一次面对明路,都像是在打一场硬仗,必须全神戒备,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全部功亏于溃。
男扮女装与女扮男装
郡王府的管家亲自在门口迎候。
惜日一路被迎了进去,随口问傅津他们几个是否来了?
管家回她:“几位爷早已到了。”
她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没想到倒成了最后一个。
郡王府前方庭院宽广,前殿巍峨颇具气势。
管家引领着惜日从庭院两侧的游廊直至后院,游廊蜿蜒,延伸至看不到的深处,隐约惜日便觉得后面应另有一番天地。
游廊两侧摆满了紫色和白色的鲜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恍惚令人心神微醉,时而,茂密的藤蔓懒散的爬上了游廊顶,绿色掩映,又多了几分舒畅荫凉。
行至游廊尽头,果然又见另一番天地,就连惜日这等见过世面的小姐,也不由得怔愣当场。
入眼的竟然是占地宽广一池或半开或含苞待放的睡莲。
放眼望去,满池的睡莲,夏末睡莲含苞待放,叶子迎风摇曳,偏在这一刻,金色阳光照下,睡莲犹如尚未苏醒的美人,慵懒媚惑,如梦似幻。隐隐的,空气中飘满了香甜气息,令闻者的心甜了也醉了……
惜日微微收敛心神,看了一眼因她的恍惚而微笑停下等着她的管家,微一颔首,表示了歉意,管家立刻回礼,道:“李公子,请。”继续在前带路。
水上游廊,直通池中央挂着纱帐的八角亭,此时此刻,明路四人已坐在当中,不知在谈笑说着什么,远远的就听见了傅津张扬的笑声。
管家带着她,沿着游廊来到亭内,一路上,池上游廊和亭子两侧挂满了灯笼,想来到了夜晚这些灯笼全都点燃,睡莲池边畅饮美酒必然别有一番情趣。
这明路果然是很会享受之人。
明路见她来了,当下起身迎她,亭外四周候着的下人们,立刻向他二人请安。
彼此一番客套,明路迎她进了亭内。
惜日刚进亭中,就有女子为她拉开了座位,恭敬的迎她入席,倒了杯热茶递到了她的手上,伺候得很是殷勤。
她刚坐下,一旁傅津便说道:“瑜弟,你是最晚到的,罚你先饮三杯。”
惜日洒然笑道:“那有何难,一会儿定当先自罚三杯。”
傅津袖子一挥,拍着惜日的肩头大声道:“啊呀,和瑜弟喝酒就是痛快!总是能一下子就来了酒兴,行了,明路,瑜弟也到了,快撤下这满桌劳什子糕点,上酒菜吧!”
纳兰接口笑道:“傅津早就迫不及待了,哈哈……”言语中话中有话。
禧恩也笑,对惜日道:“今儿,傅津很早就紧催着我来,说今晚有特别助兴的节目,我原以为傅津不过是贪看兰夫人的舞姿,没想到,听他说瑜弟你也要同时献艺,他一路上都在夸赞你的琴技,说你与兰夫人同时献艺,今晚更胜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盛宴!”
众人一阵大笑。
傅津大声道:“禧恩,你别不信,当日你没听到,你若听过瑜弟弹琴,你就知道我不是夸大其词的!”
纳兰在旁点头附和。
明路一笑,命道:“撤下,上晚膳。”
身后女子嫣然一笑,福身应是,转身步向亭外,向候着的下人吩咐上膳。
惜日见明路身后女子,年轻貌美,身姿婀娜,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风韵,显然地位和傅津他们四人身后站得婢女不同,正暗自揣测。
明路忽然道:“瑜弟第一次来我府中,凡事不必拘谨,有什么吩咐的,找如研就好。”刚刚那女子正是如研。
明路又对如研吩咐道:“如研,这就是我们新认识的小弟,李瑜。”
如研面上带笑,立刻福身,向惜日问安。
惜日当下恍然,原来这就是如夫人,立刻起身虚扶一下,回了一拜,道:“如夫人。”
那如夫人见惜日客气,又忙回了一礼,道:“王爷兄弟之礼,妾身不敢当,李兄弟快快坐下,妾身自当亲自奉茶。”
惜日近身打量这位如夫人,只见她面若芙蓉,丰姿绰约,举止大方得体,一时心中复杂。
满桌果脯、蜜饯和糕点很快就被撤下,酒菜陆续上来,先上了四个冷盘,又上了蜜饯和果脯,紧接着,主菜才上,燕窝红白鸭丝锅子一品、羊肉炖菠菜一品、海参烩鸭丝一品、鸡蛋炒肉一品、白糖油糕一品,炒面鱼一品、云扁豆炒肉一品、挂炉猪一品,后又上鸡皮炖冻豆腐一品,沙锅渣泥一品,鹿尾片盘一品,竹节卷小馒首一品、枣条白糕一品,金葵花盒小菜一品。
菜色很丰富,可见,明路平日的膳食也相当讲究。
而今晚最特别的就是酒,竟然是西洋人的洋酒——红葡萄酒。
惜日曾经喝过这种酒,但也仅那么一次,当时也只是浅尝则止,只记得味道有些酸涩入口后细细品位又回味甘甜,不似白酒那样辛辣。
而这一次,明路却备了许多这样的酒。
听闻这种酒很不容易喝醉,而且对人体也有些好处。惜日暗暗放下心来。
一开席,惜日当下端起酒杯道:“今晚小弟来得迟了,让各位兄长久等,先自罚三杯谢罪。”
纳兰却道:“瑜弟,不要听傅津的鬼话,不是你来迟了,根本就是他来早了。”
傅津刚要辩驳,惜日接口笑道:“不管谁迟了,谁早了,小弟一见这珍贵的洋葡萄酒,就起了贪饮之心,小弟借刚刚津兄之语,先饮三杯了。”
禧恩拍案道:“好!瑜弟就是痛快!”
傅津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明路却也举起了酒杯,道:“瑜弟,显见你是见过世面之人,认得这是葡萄酒,你第一次来我府中,这第一杯酒不能就这样独饮了,来,为兄敬你。”
他举杯而来,惜日举杯而去,二人酒杯微碰,纳兰忽然在旁道:“就你二人同饮了?能得遇瑜弟这样豪爽之人,幸甚,来,我也和你们一同饮下这杯。”
他一举杯,禧恩和傅津自当不落其后,五人先后同饮下三杯,五人身后婢女殷勤布菜加酒,气氛越发热络了起来。
席间,几人说起京中趣闻,这四个京中公子哥,认识的人物,知道的事情当真不少,傅津虽然有时鲁莽,但说起八卦故事甚是精彩,大家几番被他逗得喷笑,惜日险些也失态的喷出酒去。
傅津讲到:去年冬天,太液池冰上蹴鞠比赛十分精彩,不知道有多少高官贵族,小姐贵妇去看比赛,那日,天空虽寒却甚是晴朗,在进行到第三场时,大家正拼得凶狠,不料寿膳房总管的儿子的裤子在比赛时突然掉了下来,众人当场错愕不已,有的女子当下捂住眼睛尖叫起来,那寿膳房总管的儿子慌忙间拉起裤子,也顾不得比赛,狂奔出场,却忘了脚上还穿着冰鞋,一出太液池就跌了个四脚朝天。
说道此处,傅津做了个夸张的四脚朝天的动作。桌上众人狂笑!禧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去年惜日并不在京,所以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此番听傅津形象的讲出来,当下也大笑。眼神忽然瞄到始终立在明路身后的如夫人也正掩嘴娇笑不已,笑若春风,柔媚无比,但其目光却始终注意着身前的明路,只要发觉明路需要什么,缺了什么,立刻细心的补上,不知为何,惜日看到这一幕,忽然心中有点涩,笑容渐隐。
他们又谈起,今年在街上遇到一个刚来京城不久的恶霸调戏良家妇女,那恶霸可能是那天出门没烧香,那年过年没拜佛,瞎了狗眼,竟然调戏十六阿哥新纳的小妾,那天正被傅津遇到,当场教训了一番,本想就此了事,不料那恶霸出言不逊,还说什么此仇日后必报之类的恐吓言语,傅津气急,本想剁了这厮的命根子,正命下人脱了那人的裤子,可没想到几个下人正要拖他的裤子,那恶霸当场吓得放了几个惊天的响屁险些没有把几个下人当场熏晕。
众人听到此处,又狂笑起来。
傅津继续说道:这还罢了,恶霸挣扎间,鞋掉了,这鞋一掉不要紧,那双脚太臭了,就连离得几米远的他都险些被熏晕,那些离得近的下人更别提了,都被熏吐了,回家后几天都吃不下饭去。当下他也顾不得给那厮去根,匆忙去了。
傅津讲到这里,立刻被明路打断,明路笑道:“别讲了,再讲,我们也吃不下去了。”
傅津此刻讲的口也有些干了,喝了口酒,道:“不讲就不讲,让瑜弟给我们弹个曲吧。”
众人看向惜日,惜日放下手中筷子,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当下站起身来,如夫人体贴的迎了过来,伸手招来一个婢女,道:“带李公子去听乐阁。”
婢女应是,带着惜日出了亭子,沿着游廊走着。
惜日退出亭子,抬首一看,不知不觉中,月已中天。
游廊四周的灯笼全部被点燃,回首一望,只见夜色中凉亭四周挂起的纱帐随风轻扬,几个浊世佳公子和几个娇俏的婢女正在期间畅饮,恍然间,竟如梦幻般。
婢女沿着游廊兜兜转转,带她来了另一处临池的阁楼,抬首一望,原来这就是听乐阁,听乐阁正好在八角凉亭的对面,中间隔着睡莲池。
听乐阁四周陆续也被点上了许多灯笼,阁内被照得明亮,惜日淡然坐在琴前,忽而抬首,便见,对面八角凉亭内,所有人都注视着她所在方向,当下收敛心神,试了几个音,便要开始奏曲,可尚未开始,一个甜而亮的声音忽然响起:“公子可否奏一曲离伤?”
惜日一怔,回首一望,只见一个体态纤细的女子娉婷地立在她的右后方,女子眸光闪亮,睫毛很长,比之如夫人更加美艳,她长发垂肩,赤着双脚,玉腕上和脚踝上都挂着铃当,身穿蓝色纱衣,随着夜风轻轻飞扬,这一刻,就连惜日都忍不住看得痴了。
惜日恍然轻问道:“离伤?”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似乎面对惜日颇有些羞赧,她的羞赧,却恰到好处的惹人爱怜。
惜日回过身来,轻轻一叹,黯然:她应该就是兰夫人吧,如此美好的女子……
难怪傅津这般急迫的想看她的舞蹈,即使此刻她还没有开始起舞,都足以令人一辈子也看不厌了吧,明路啊,明路,你拥有如此美好的女子,为何?为何……
离伤,是一首悲情的曲子,讲的是,女子爱着男子,而男子却并不爱女子,女子为了男子付出了所有,可男子却仍就对女子不屑一顾,最终女子为了男子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在死去时,女子问男子是否爱过她,在那一刻男子才发觉心中隐藏已久的爱,他告诉女子,他爱她,他已爱上了她,女子虽然笑着但仍就遗憾的离开了人世,因为她以为男子只不过是看她要去了在安慰她而已,而始终都不知道,男子已经真的爱上了她。
这首曲子,是当时最为流传的曲子,因它的哀惋,因它的遗憾深深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因为曲中的女子即使离开了,仍就是悲伤的。顾名:离伤。
离伤,想着这个名字,忽然惜日的心中也涌起无限的悲伤。
琴音缓缓而出,悲伤从心底渗入每一个音符……
这时,兰夫人随着舞曲翩然起舞,她的舞姿确实很美,美得让人目眩神摇,美得几乎令人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琴音缓缓,划入每一个人的心,在惜日眼中,面前的兰夫人美若仙子,可在别人眼中,这充满忧伤弹琴的男子却俨然是月下之神,光华如玉,俊逸出尘。
就连刚赶来的万喜花花魁苏盈盈在看到这一幕时,都不禁微微怔愣,情不自禁的看着池塘对面的男子出了神。
这样的男子,这样俊逸非凡的男子,深深的打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苏盈盈忍不住轻轻吟唱起了离伤。歌声优雅哀伤,婉转悠扬……
这一夜,所有人都盼着这一曲不要停止,永远都不要停止。
这一夜,是明路几人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夜。
这一夜,还有一个人也来了。而且即将带来一场天翻地覆。
惜日弹完琴后,兰夫人翩然退下,临去前,再次羞涩的看了几眼惜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丢下了一个纱织的手帕。
可惜,惜日只当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听乐阁,临走前,风儿像是故意似的吹起了手帕恰好落到她脚边,可她却一脚踩了过去……
八角凉亭,在这期间又多了几人,刚刚苏盈盈的歌声,惜日已经听到,但她没想到,来得不只苏盈盈一人,还有另外四人,这明路不只去万花楼嫖妓,没想到连府中都招妓,惜日顿觉厌烦,他身边有那么多好女子,却仍不满足,这男人……
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明路和苏盈盈,彼此正温柔软语,再看明路身后的如研,早已经退下了。
惜日刚步入八角凉亭,迎面就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直向她扑来,抱住她胳膊,一下子就粘了上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是痉挛似的向她眨呀眨,眨得惜日都忍不住眼睛狠狠地卡了下,那女子娇笑道:“公子,快来喝杯酒……”不由分说拖着惜日就坐在了椅子上,还一屁股挤开了一旁的傅津,傅津正和刚来的万花楼女子调笑,一回头见女子的座位把他的椅子挤在了一边,也不在乎,邪笑着忽然摸了一下娇小女子的屁股,那娇小女子一声尖叫,狂跳起来,傅津哈哈大笑。
惜日讶然看到娇小女子的眼睛里面几乎冒出火来,立刻诱导道:“你叫什么名字?”
娇小女子注意力被转移了,看向惜日,娇滴滴道:“妾身叫红绿。”又粘到了惜日身上,惜日尴尬的想甩脱,但最终还是忍了。
禧恩道:“瑜弟的琴音果然是天下一绝,一曲离伤,令闻者都悲伤起来。”禧恩出身军旅但显然却因这离伤多愁善感起来,一旁女子频繁示好,似乎也不能把他从悲伤中解脱出来,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眉间染上了些许愁绪。
纳兰也异于往常,似乎无心身旁女子,瞥向惜日的眼神里有种莫名的情绪,道:“瑜弟,你的琴音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人的心绪跟着琴音的悲而悲,喜而喜。”
一旁傅津忽然从身旁女子的颈窝处抬起头来,接口道:“所以我说,如果瑜弟是女子该多好,无论如何,我也定要娶到,这样一辈子都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了。”
“傅津。”明路道,“瑜弟是个名副其实的男子,休要胡说。”
傅津一旁的女子此时不依不饶道:“爷,难道翠儿不好吗?”
傅津立刻笑道:“翠儿好,好。”
“那就亲翠儿一下,爷才是真正的喜欢翠儿。”
“好,好……”傅津一脸色相的亲向翠儿的脸颊。
惜日尴尬笑着,没有开口,一旁红绿殷勤布菜,还频繁往她嘴里送,她笑着拒绝,可效果不太显著。拒绝了这个,红绿就给她夹那个。
拒绝多了,红绿也像翠儿似的娇问道:“公子,难道红绿不好吗?”
惜日看着红绿的眼睛,忽然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立刻敷衍道:“好,好。”心里却道:好什么好,不知为何,浑身冷汗直冒,有种惊悚的感觉。
“那就亲我一下,公子才真正的喜欢红绿。”惜日一听这话,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刚想拒绝,就见明路有意无意的看着她,心下一惊,慌忙就向红绿亲去,心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
此刻红绿刚好转头又要和她说些什么,似乎没有料到她真的会来亲她,就刚好这么一转头,两唇相接……
月上中天,大家喝得也够了,软玉温香抱满怀,惜日本要离开,却被明路执意留下了,连住宿都安排好了,见其他几人都各自抱着怀中女人进了客房,惜日心里十五个水桶吊着七上八下的不能安生,一路上被手劲出奇大的红绿拉到了客房,似乎不是惜日嫖红绿,而是红绿要嫖惜日。
惜日整个心神还在刚刚那个吻上,当那一个吻印下时,惜日真的想不顾形象的抱头痛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苍天啊,她不想活了,她不要活了……
她只顾沉浸在自己无尽的懊悔中,却没有注意到当时一旁红绿身为一个妓女不应有的惊愣神色。
当房门哐当一声被关上时,惜日惊然,红绿步步逼近,虽然身形娇小,但不知为何气势压人,惜日一步步退却,双手护住身体,有种要被侵犯的感觉。
红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张狂,笑得不可遏制,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头发散乱掉在了地上,笑得衣衫被崩裂,笑得一双绣鞋都被甩到了墙角,笑得一张脸皮从脸上掉落……
惜日定睛一看,这哪里还是刚刚的红绿,这明明就是那个该死的,阴魂不散的,冤家死对头——龙茗……
此时此刻,惜日心中万分复杂,眼看着红绿笑得张狂,与此同时,身体在一瞬间奇异的膨胀,骨骼咯咯作响,身形从娇小渐渐变得高大,硬是撑破了衣衫,心下暗惊,像是看怪物一般,退至墙角。直至红绿脸上易容的人皮面具掉落,入眼的竟然是龙茗那厮……一股恶气陡然堵在胸口!
他居然男扮女装,他居然扮成妓女,他居然被傅津摸了下屁股,他居然还和她亲吻了……
惜日本已退至墙角战栗不已的身体下一刻几乎浑身都能喷出火来!
愤然的左顾右盼没看到什么趁手的家伙,刚好墙边栽歪着两双大号绣花鞋,拾起来就向正大笑不已的龙茗劈头盖脸冲了过去,这辈子,惜日也没这么想扁过人。
龙茗本来可以躲开的,可一身超小号且已经破掉的衣衫像绳子一样绑住了他的手脚,刚想挣扎,就栽倒在了身后的床上,然后就听到,一声接着一声:啊……啊……啊……啊……的叫声,外加床板的嘎吱声,还有啪啪的响声……
此时隔壁正耳鬓斯磨的傅津、翠儿二人,隐约隔墙听见声音,傅津怔愣了一下,翠儿一下子脸颊就红透了,羞涩的垂下头去,傅津回过神来,邪笑道:“没想到瑜弟是这般勇猛,真是真人不露像啊!”伸指邪媚地勾起怀中翠儿的下颚:“我的翠儿,良宵苦短,我们也要快些了。”在隔壁异样声音的刺激里,翠儿露出媚态,状似大羞,躲到了傅津的怀里,傅津心中一荡,三魂丢了七魄……
再看隔壁,惜日打累了,鞋还留在龙茗的脸上,龙茗无奈且悲哀地挥掉了脸上的绣花鞋,叹道:“一失鞋成千古恨啊。”
惜日闻言,怒目而视。
可乍见到龙茗脸上的鞋印,忽然喷笑出来,一口恶气就这样消掉了一半。
刚刚他挣扎,她狂打,当时一心想的就是拿鞋底打他那一张脸,不打别的地方,就打那张脸!
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这几日,她忍他已经忍到极至了,以前是拿刀都砍不到他,没想到今天他作茧自缚,一只绣花鞋就把他解决了。
看到他如今衣不蔽体的横躺在床上的模样,没有羞愧,只觉得好笑,非常非常的好笑。
龙茗瞥了她一眼,看到她一脸邪恶的笑容,慌忙扯过一旁锦被裹在了身上。
本来他刚刚是不小心,因为一时忍不住笑得太厉害,体内的功力一下子泄了,所以身体突然恢复正常才把这一身衣裳撑破,后来又因为为了躲避惜日的乱打,本来破掉的衣衫更破了,如今才如此狼狈。
此时,客房静了下来,连彼此的喘息也都停止了。
一男一女分占一张床的两边,彼此怒目而视,他衣不蔽体,她一脸邪恶。
他二人眼对眼,彼此敌视着对方,全都恶狠狠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欲把对方碎尸万段。
气氛一时冷凝,客房一时寂静……
就在这时,隔壁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
客房越来越静,声音越来越奇怪,气氛越来越……诡异。
恶狠狠的对视不见了,他二人彼此缓缓别过头去。
声音依旧持续着,龙茗忽觉浑身燥热起来。
惜日也觉得浑身热度持续攀升,轻轻咳了几声。
隔壁这声音……
嗯……
终于,龙茗打破了寂静,像是怕惊动什么,说话的声音很轻,近似呢喃,但如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惜日都能很灵敏的听到,所以他说的话,惜日听得很真切。他说:“女人,你知不知道,今晚我没来你肯定露馅,你居然还打我!”声音透出不满,是很不满!
惜日一怔,蓦然懂了他说的,今晚如果红绿不是龙茗而真的是一个万花楼的妓女,那么现在……
她虽然心知肚明,可心里偏不想领他的情。回头,斜睨着紧紧裹住被子一脸正色面颊却微红的龙茗,阴森森地道:“你不知道妓女就是要被人欺辱的?!”
“原来你心肠这么邪恶,果然越美的女人越毒辣。”
“谢谢你夸奖我的美貌。”。
“不知廉耻。”唾弃,鄙夷。
“哼,不知道今天谁被人调戏了。”惜日意有所指,有意无意的看向龙茗的屁股。
龙茗立刻想到今晚被傅津那厮摸了一下屁股,火冒三丈,再看到惜日的得意后,又狠狠压抑了怒色,无所谓地道:“总还是不亏,今天有人主动送上香吻一个,算是补偿。”
一句话,惜日脸色变了又变。
隔壁的声音仍在继续……
客房一静下来,就陷入莫名的尴尬。
隔墙有耳
龙茗似自言自语道:“怎么样,今晚我装得像不像?”
隔壁的声音是一种恐怖的折磨,惜日根本无力抬头去看龙茗,闻言,想不理会他,可察觉到他等待的目光觉得如果不回答很别扭,就脸红脖子粗的敷衍的点了点头。
看到她点头,似得到了某种肯定,他声音渐渐增大,大义凛然的道:“我可是牺牲了自己来救你的!”
惜日依旧低低垂着头,低声道:“是够牺牲的。”
龙茗又想起被傅津摸屁股那件事,一时气闷。
隔壁的声音终于渐渐停歇了。折磨终于停止了。
似有心灵感应,二人同时吐了一口暗气。
一听见龙茗和她同时吐气,惜日下意识斜睨了龙茗一眼,正瞧见他全身上下紧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也正侧目瞧着她,目光相遇,他戏谑道:“怎样?我的身材还不错吧?”
惜日一脸嫌弃状,渐渐恢复了常态。
他似忽然想起一件事,惊道:“糟糕,衣服破了,明早怎么出门?”
惜日冷哼道:“你还知道啊!连皮肉都露出来了,我看你明早怎么走!”
龙茗一笑,收回惊讶,又道:“衣服破得不能穿了,嗯,不过这样也不错。”他忽然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惜日暗自纳闷,这有什么好?虽然心中有疑问,但因为看到他一脸等着她问他,期待她问他的模样,就怎样都不想去问了。
他们彼此不再话说,又恢复了相看俩相厌的状态。
龙茗开始假寐,惜日也装睡,幸好床很大,二人各守一边,各怀心思。
许久,屋内的烛火燃尽,熄灭了,屋内陷入寂静的黑暗,只除了门口和窗边,月光透过木棱映下的些许光亮。
三更过了,惜日真的很累,可却如何都睡不着,头部隐隐开始作痛。
忽然有点想出恭,大概是晚上喝酒喝得多了吧,屋里有夜壶可她怎能用?
忍了许久,终于忍到再也忍不住了,侧头看了看龙茗,他似乎已睡着了,呼吸均匀。
小心摸索着下了床,尽量不想惊动龙茗,只木床轻轻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她好不容易小心翼翼的下了床,一抬头惊见龙茗正目光炯炯地瞪着她,一双眸子黑亮黑亮的,令她头皮发麻。这还不算什么,更令她气恼的是,龙茗居然一脸防备她侵犯的样子,有没有搞错!
惜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了,摸黑挪向门边。
身后传来低低暗哑的声音:“你去哪里?”
惜日一想自己的去处,忍不住脸色微红,幸好黑暗帮她做了很好的掩饰,道:“要你管!”可刚说完,又怕龙茗不死心追问,不耐烦的加了一句:“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心。”身后之人低声道。
开门的手停了下,她微微点了下头,也不管黑暗中他能否看见,便开门出去了,回身关门时,瞄见龙茗已经闭上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明亮悠闲的下弦月高挂天空,弯弯的,似在微笑,风儿绕着柳树嬉戏,偶尔发出刷刷的笑闹声,几只鸟儿不知道是不是才结束了夜宴回家,唧唧喳喳的还在唱歌。这样的夜晚,其实很舒爽。
可有一个人却不这么认为,此时此刻,她已焦头烂额,只管捂着肚子,步履维艰,在明郡王府中兜兜转转许久,就是找不到她要找的地方,茅厕你在哪里?乖……快出来吧……
明郡王府,比之她家,大了近三倍,按理说,茅厕肯定在客房北边,可她找了半天就愣没找到,明郡王府应该守卫森严,可她走了半天就是没遇到一个人影,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要考验她的憋功,还是希望看到她就地解决?
可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又转了一个弯,已经不知道转的第几个弯了,入眼的是一片山茶树,是一个就地解决的好地方。
管他是谁在这个小院中种满了山茶。她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地解决就就地解决吧,再憋下去,会出人命的吧。她左顾右盼,未见人影,连鬼影都没看见,想到此处头顶莫名的飘过一阵凉风,不禁打了个冷颤,肚子更加痛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速战速决吧!
终于解决了内急,惜日一身舒爽,打里好自己,再次仔细观察四周,见无人,便真正放下心来,信步走出了山茶林。
沿着来时路返回,虽然刚刚很急,可一路上她都有细心记下路,她是一个谨慎的人,当然,除非事出紧急,逼不得已之外。例如:山茶树中出恭……
刚走出不远,就忽然传来一阵箫声,心中一惊,是谁?这么晚在明郡王府中吹萧。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明路,可明路现在应该和苏盈盈在……不会是他,那么到底是谁?
听声音,此人就在附近,那么刚刚她的一举一动是否已被他察觉?想到此处,一阵紧张。暗自决定去看看,吹萧的人到底是谁!
顺着声音,惜日小心来到山茶林内,只见一座二层小阁楼单独伫立在林中,在山茶林的掩映下,惜日抬首望去,只见吹萧之人此时此刻就在二楼,他,独自一人,月色下迎风而立,手中一柄长萧正在唇边吹奏,忽然,那人放下了唇边的长萧,似对她所在方向问道:“瑜弟,是你吗?”
惜日一惊,黑暗中而且四周都是山茶树,他竟然发现了她,而且准确地认出了她是谁,听声音,竟然真的是明路。
惜日仰头高声回道:“正是小弟。”
明路忽然一撩衣襟,从阁楼的二楼飞身落下,眨眼间就到了她的近前。
“瑜弟,这么晚,你怎会在此?”明路问道。
惜日微微怔愣,暗自揣测该如何回答明路,不知道他刚刚是否有发现她在山茶树林里……一想到此,心都凉了。
既然如此……
她笑道:“小弟今晚喝多了,头痛难受,想出来走走,可走着走着忽然想……嗯,不得已,借用了您府中的山茶树林,一方面解了自己的难言之隐,一方面也为你府上的山茶树贡献了些肥料,正在此时,听见了箫声……”
明路轻笑了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顺理成章的话,道:“瑜弟,你见到我似乎很意外?”
惜日没有否认,反而点了点头,道:“小弟刚刚还在猜测是谁这么晚在此吹萧,本来想到的第一个就是您,可后来一想盈盈姑娘,嘿,所以小弟一见是您还真挺意外。”
明路道:“我刚刚也想到你,忽然很想见你,没想到,你竟真的出现在我眼前。”
惜日暗惊,蓦然抬首直视明路,只见他,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她不敢审视那双眼眸中的含义,撇开了目光,其实,她很少敢直视或者审视明路,在她心里,始终有几分畏惧或是心虚存在。
她望向天空中的弯月,暗敛心神,若无其事的笑道:“明郡王月下一人独自吹萧,何等风流潇洒,不想美人想小弟作甚,岂不煞了风景?咦,难道明郡王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弟效劳?明郡王尽管吩咐,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明路轻笑,低首轻轻抚摸着手中长萧,道:“瑜弟,你说对了,有件事,是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事?”惜日问道。
“你知道距京二十里的大罗山吗?”
惜日摇头,其实她知道,只是一个刚来的外地人,自然应该不会知道,所以她假装不知道,一脸疑惑状。
明路点点头,解释道:“大罗山有一群山贼,近年来势力日益壮大,最近频繁作案,就在今晚宴席之后,禧恩接到旨意,皇上限他十天剿灭山贼,时间紧迫,如果那群山贼仗着地势之便,据守不出,如果强攻,必定伤亡惨重,即使剿灭山贼也只是罪不是功,我们商讨过,设下一计,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哦?明郡王的意思是,小弟能帮得上忙?”
“是。”
“需要小弟作什么?”虽然直觉就不是简单的事,但她不得不问。否则,便要被明路小瞧了。
明路并没有犹豫,对她祥述了一番,后道:“瑜弟,此番甚是危险,我知你没有防身技能,但有我在身边,我不会让你出任何差错的,不过,事关重大,你可以好好的考虑考虑再回复我。”
还考虑什么呢?如果这一次她退缩了,那么长久以来他们几人彼此间建立的关系,必定产生裂痕,况且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事的。如果这一次帮他们擒剿了大罗山贼,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必定更加亲近,事情就会更加顺利。可如果真的有什么差池,是不是她的性命都要……是不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可拒绝……不能。那么就只有答应。
惜日当机立断道:“好!小弟信任明郡王还有禧恩兄,小弟没什么本事,从未想过有一天也能为朝廷出力,为民除害。如今是小弟力所能及之事,小弟怎会拒绝!”
“好。”明路道,激赏的看着她。
她只略微与他四目相对,看向远方微微发白的天边,顾左右而言它道:“天快亮了,明郡王,小弟先回房了。”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小弟记得路。”
他点了点头,也没有强求。只道:“夜黑路暗,瑜弟小心。”
“是。”惜日道,转身而去。
不知为何,惜日始终觉得背后明路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令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直到转弯,那种感觉才消失,瞬间,如释重负。
回到房里,一人披着被子站在地上,像个粽子,一见她进来就迫不及待的低声质问道:“你为什么答应他!你会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惜日一怔,就着窗口透过来的月光隐约看见面前龙茗焦急的面孔,一个念头忽现,沉沉问道:“你偷听我们讲话?!”
……默认……
忽然又想到一件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几乎让她整个心肝肺都揪起来的事,疾声问道:“你有没有偷看我……”说不下去,但目呲欲裂! “我没有!”他急声辩解。
惊!怒!他明显是欲盖弥彰!
“你没有什么?”咬碎银牙的声音。
“我没有……”泄气的声音。
“你没有什么!”抓狂的声音。
“我没有……”没有底气的声音。
“你没有什么!”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
“我没有……”害怕颤抖的声音。
啪……啪……吱嘎,嘶……啦……
一切平息,静……
“我讨厌你用绣花鞋打我的脸……”奄奄一息的声音。
身不由己
其实惜日并没有打到龙茗的脸,虽然手中提着绣花鞋确实是直奔龙茗的脸去的,但因为这一次龙茗早有防备,裹着被子左躲右闪速度也很快,所以,二人在屋内绕房奔跑了不下百圈,惜日先后扑倒数次也没有打到龙茗的脸。
直至,二人都累得几乎奄奄一息了。
一夜没睡,一大早又晨练,惜日累得浑身出了许多汗,无力且被迫的听着龙茗在她身旁戏谑的说道:“我讨厌你用绣花鞋打我的脸……”
一时哭笑不得。
她也讨厌提着绣花鞋追打他好不好!毕竟她是个大家闺秀呀,进退知礼,举止得宜的名门小姐。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一切都要怪他!都是他几番把她气得失了态,就连她以往最在乎的礼仪都顾不得了。这龙茗,肯定是她上辈子的冤家死对头。一生下来就注定要与她斗气的。
可该死的,他为何轻功这般高强!除了昨晚歪打正着之外,今后想来再也不会有机会出这口恶气了。
悲呼哀哉……
难道不得不这样,罢了?……
此时,天已大亮,客房外,一名婢女敲了几下门,在门外轻声问道:“李公子,起了吗?”
惜日略微整理了一下,打起精神,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婢女放好了洗漱用品,就要退下,此时,裹住被子靠到床内的龙茗忽道:“麻烦姐姐给我拿件外衫来,昨晚的衣衫被李公子撕破了。”
噌!一股热气涌向惜日的面颊。
婢女也好不到哪去,慌忙应了,快速退出了客房。
见婢女关好了房门,惜日猛然回头,恶狠狠怒视不知何时已从头至尾变回红绿的龙茗。
就在她刚刚悲呼哀哉时,他变脸也变了身。
龙茗斜睨着她,一脸戏谑加挑衅,笑道:“你总不能让我衣不蔽体的出门吧?”
惜日咬了咬牙,嫌弃地不再理他,匆忙洗漱后,撇下他,摔门而去。
龙茗也没拦她,耳边静听着她微含怒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淡淡的笑了,手指轻抚唇畔,恍然间,回忆倒退到昨晚与她两唇相接的霎那,那么柔软,那么温暖,淡淡的带着酒香……
天亮了,他的事情已经做完,后面的她自己足以应付。但是,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剿灭山贼有多危险,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这女人怎么有时候聪明得让人吃惊,有时候又笨得无可救药!
院内无人,惜日一时气闷,埋头走了一段后,才发觉自己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好慢下脚步,想找个人问问。
清晨,阳光温暖,气息清爽,昨晚的荒唐就像是一场梦……
她真希望这场梦赶快结束,她捂住额头,虚靠在了游廊柱旁,不知是因昨夜的宿酒还是昨晚一夜没睡,她觉得很难受,很难受。
“瑜弟,你不舒服吗?”
相对于她的憔悴,明路却是一身清爽,她抬首面对迎面而来的明路,笑道:“不碍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明路对她和煦的微笑,道:“我让人为你备一杯提神茶。”
惜日摇了摇头,迎着晨光,深深吸了口气道:“早晨的空气真好,我感觉好多了。”
明路站在她身旁,侧首看着她,却见她唇边一抹微笑,微闭着双眼,向后扬起头,深深吸入气息,又深深的呼出,似在感受早晨清新的空气,晨光照在她的面容上,柔和万千。
这么近……触手可及……就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心,不受控制,他忽然很想……
可……他是一个男子,他是瑜弟!
这个认知,惊得明路立刻收敛心神。
这时,管家从另一边快步而来,向明路、惜日请了安。方道:“纳兰公子他们已在前厅候着了。”
“嗯,你先下去,给瑜弟准备一杯提神茶送来。”
“是。”管家领命而去。
明路对惜日道:“我们也去用早膳吧。”不自觉的,语气温柔,明路心头一震。
惜日却未察觉丝毫不妥,揉着微疼的额头,微笑点头。
他二人刚进前厅,惜日就看见纳兰和傅津二人正在开怀大笑,不知道一早又有什么乐事,令这二人如此开怀,禧恩不在,想来昨晚就已经离开去准备剿灭山贼的事了吧。
厅内二人一见惜日、明路进来,一脸暧昧之色,傅津最先道:“我听说,昨晚瑜弟把红绿的衣服都撕烂了……”
惜日脚步一顿,尴尬起来。
明路见状,斥道:“傅津,一大早就胡说。”
傅津继续笑道:“我可不是胡说,今早我一出门正听到红绿向婢女要外衫,口口声声说衣衫昨晚被瑜弟撕破了,是不是啊,瑜弟?”
惜日哭笑不得,没想到,早上龙茗要衣服的时候碰巧被他听个正着。当下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傅津见惜日羞赧不已,越发的觉得有趣,继续说道:“昨晚瑜弟真是厉害啊,隔着一堵墙我都听得真切,小红绿叫得声音很凄惨啊。”
傅津说的是他们,但惜日想到的可不是,她想起昨晚自己和龙茗听到傅津和翠儿……一时,惜日恨不得什么都不顾的夺门而逃。
明路斥道:“傅津别说了,瑜弟年纪小,不像我们。”
几人大笑起来。
终于坐下用早膳,但惜日并没有吃多少,一方面几人异样的眼光不停地在她身上逡巡,令她如坐针毡,另一方面,她身体不太舒服,吃了几口便托词自己身体不适,想先回家休息。明路再三挽留,她却执意要走,尤其一旁傅津笑她昨晚定是累坏了,惜日真是片刻也呆不下去了。
明路终是放她走了,只命人备了马车送她回去。
终于离开了明郡王府,惜日如释重负。
回到了宅子。一进门,田双、田勇便迎了上来,一脸担忧,惜日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只觉疲倦,挥退了他们,独自进了卧房,和衣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这一睡,直至下午酉时。
期间,反反复复的都是梦,梦很乱,醒来时却一点也不记得。
醒来后,惜日随意吃了些东西,田双在一旁伺候,见惜日吃的差不多了,方道:“小姐,田勇已经打听出来,明郡王的额娘常在每月的初一会去城南大佛寺听抚远大师讲禅。”
惜日放下碗筷,用手帕轻擦了嘴角,又用田双递过来的水漱了口。
田双方道:“小姐,田勇问,是否按计划行事?”
惜日懒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休息,叹道:“田双,你说,我这么做,到底……对吗?”
田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惜日问的是什么,唤道:“小姐?”
惜日一叹,黯然道:“我做了这许多荒唐事,自己都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如今,我很累,也很疲惫,觉得自己做的一切像场闹剧,都只是徒劳。”
“小姐……”田双低叹,道:“田双不知道小姐做的对还是不对,但田双知道,小姐这阵子经常开怀大笑,神采奕奕,看在田双眼里,小姐这阵子活得很快乐,田双也不知道这门婚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如果小姐不喜欢,那么这门婚事在别人眼里再好,在小姐心里也不会好。小姐,你以前常说:没试过怎么知道?”
是啊,没试过怎么知道?她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田双一番话,惜日的心结稍解,叹道:“田双,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惜日考虑是否要告诉田双,她昨晚答应明路要作的事,但反复思量,一方面怕田双担心,另一方面,也怕田双、田勇反对,令她本来就有些犹豫不定的心更加动摇。
她忽然有些怕了,真的怕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而害怕,毁婚,她并没有一步步去接近,一点点去实现,反而竟做些危险而无用的事,越发的泥足深陷,越发的身不由己。
“小姐。”田双错以为惜日是担心明路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劝道:“或许是你多想了,明郡王没那么容易发觉你的身份,除非他知道你会易容术,再者,即使明郡王知道了又如何?小姐你曾经说过,如果真有那么一日,你愿离开这里从此隐姓埋名于江湖,田双可是很期待那一天呢。到时,田双、田勇都愿陪小姐一同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惜日失笑。
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迫不得已,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身不由己。
江湖……那不过是她们孩童时的幻想,如今或许只有田双还一心想当一个扶危济困的女侠。
只不过……
田双说得对,万不得已时,她可以离开,隐姓埋名独自一人。
消失在茫茫人海……
这是一条退路,虽然不好。但是,对于眼前荆棘布满的一条路,忽然之间因为有了一条退路,让她突然变得有了些许勇气努力下去!
田双又问道:“小姐,明日正是初一,明郡王的额娘会去大佛寺听禅,田勇问小姐,是否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惜日思索片刻,道:“就按计划进行,你和田勇要谨慎准备,此事必须小心,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是。”
“龙茗呢?”惜日忽然想起,龙茗龙大少爷前晚还借住她这里。
“龙少爷昨天就走了。”
“一直都没回来过吗?”
“龙少爷临走时说要去他堂兄那里,难道他没告诉过小姐?”
惜日闻言微怔,点了下头,衬道:龙茗堂兄正是索阁,她竟然忘了,或许是前天晚上烦心的事太多,才让龙茗这厮住在了这里,否则……,不过,龙茗到底是什么身份,若说他堂哥是袭郡王索阁,他也应该是出身皇族,可他却姓龙,一个苏州富商的公子,如按常理龙茗若真是皇族子弟,单以此人的容貌就可以在紫禁城掀起轩然大波,但从来没有,不禁没有,她连听都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年轻公子。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真正的皇族,可他却是索阁的堂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惜日只点了下头便陷入沉思,田双静静的收拾了碗筷,自下去办理惜日交代的事情,不敢打扰。
惜日最终还是没有告诉田双她要帮明路剿灭山贼之事。而事情就定在后天……,明晚,她还要去明郡王府准备。
第二日,田双打扮成她的模样,一大早在田勇的陪伴下坐着轿子出了门,去了大佛寺,惜日独自留在府中。
就在田双刚走不久,田府家奴就送来了皇太后宣她进宫的旨意。
惜日接了诣旨,心里一时千头万绪,已经一年多了,她没有进宫见皇太后姑母,以前是因为娘亲病重,后来又因身在苏州,无法相见,但她自苏州回来也有许久,却始终有意对皇太后姑母避而不见,虽然以前都是虚情假意,但毕竟,她是她的亲姑母,从小到大承欢膝下,人非草木,怎能丝毫无情?突然知道姑母要见她,心中也不禁热了起来。
如今田双扮成她的模样出现在大佛寺,按道理她不应该再以田惜日的身份出现,但毕竟事出突然,她不得不进宫去。
都在演戏
她先恢复了装扮,再回到田府带了另一个丫鬟陪同她进宫去见太后。
她已很久没有进过宫了,匆忙间挑了几个从苏州带回来的小玩意,以前皇太后姑母很喜欢她偶尔带进宫的民间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又换了合适的宫装,带好出入门禁的合符,一切准备妥当,在丫鬟的陪同下,惜日坐上备好的轿子,这才向紫禁城行去。
临上轿前,遇到了妹妹田惜云,她还是老样子,一副矫揉造作的病西施模样,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两个侍从小心服侍,就连走路都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怕摔倒似的,一见到惜日颇为惊讶的低呼了一声,惜日坏心眼的暗忖:没有把她吓死吧。
田惜云敷衍的向她微施一礼,娇声骄气的唤道:“姐姐。”似才看到惜日身后的轿子,惊讶道:“姐姐,好久不见,你才回来,就急着外出吗?”
惜日笑道:“是啊。”
惜日并没有多说,但惜云看到惜日手中的诣旨,只一见便知道是皇太后宣见。眸中闪过一抹愤恨。
从小到大,田惜日始终压制着她,从小她就是爹爹的心肝宝贝,是皇太后姑母最喜欢的侄女,长大了只比她大一岁的田惜日,更凭借天生美貌顺理成章的成了京城第一美人,光芒永远照向田惜日,而她田惜云却永远只是陪衬,没有人在意她,爹爹总是对她不满,皇太后姑母也对她不闻不问,外人更是只看到田惜日的好,即使两年前田惜日名声变坏,人们讨论最多的依旧是她田惜日,而在谈起她时,以前会说:“哦,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的胞妹啊。”现在却说:“哦,就是那个嫁不出去的田惜日的妹妹啊。”她恨!
田惜日就像个梦魇,似乎只要有她在,别人就永远都看不到她田惜云,所以,她讨厌这个姐姐,从小就讨厌,而今更令她憎恶,甚至看到她就厌恶。
惜日注意到了惜云憎恨的眼神。
以前甚觉得意的事情,如今……
从小,在这个家里,娘亲就告诉过她,不踩在别人的头上,就会被别人踩在头上,就会受人欺辱。自己已有的地位绝不允许别人动摇半分,捍卫自己的地位,就像是捍卫自己领土的一场战争,危机你地位的人,都是你的敌人,在这样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其实,惜日知道,不只是她从小如此长大,惜云也是,但她终究是踩在了惜云的头上,所以惜云才会如此厌恶和憎恨她吧。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中,这已经成了她们生存的本能,这能怪谁呢?
只是,如今她已不是两年前的田惜日了,地位,在她眼中已不在那么重要。即使唾手可及的郡王妃称号,她都要亲手去毁掉!
不再多想,惜日一笑,不再理会惜云的恨意,坐入轿中,说道:“起轿。”
脚夫一听见吩咐,立刻平稳的抬起轿子,出了田府,向紫禁城方向而去。
轿子微晃,穿过人来人往热闹的大街,一步步接近已两年未去过的紫禁城。两年前,她很喜欢去那个地方,两年后,她害怕去那个地方,如今,她已无所谓了。
轿子只能停在内务府,惜日和伺候她的丫鬟由一个小太监领着步行来到慈宁宫外。
丫鬟在外候着,小太监也请安退了下去。惜日一人步入院内,刚进入院中就惊见明路也在此地。
他背对于她正和伺候太后的李公公说着什么。
惜日一时怔在当地,忽然有种想转身逃走的冲动,可终究硬生生的忍住,紧握双拳,暗敛心神,试图摆出自以为惊喜的笑容,可此时此刻惜日真想手中有面镜子,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惊喜是否摆对了没有,不然可以对着镜子先摆好了,再给明路看。
李公公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刚进来的她,立刻笑着对明路说了什么,只见明路随即转身向她看了过来。
与明路避无可避的四目相接,惜日继续保持惊喜,又想起明路心中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要立刻扑上去叫他一声‘我的路路’,可这毕竟是第一次她以真实的身份面对明路,再加上以往的习惯,心中难免胆怯,而且在此时此地,她真那么做的话……不只会吓倒一旁的李公公,或许会更加事以愿违。
罢了,如果演不好,不如不演。心下一定,便淡然承接了明路若有所思的眼神。她知道,此时,明路定在疑惑她今日的不同。
让明路以为她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让他觉得她虚伪做作?惜云的样子学一下如何?……惜日片刻间便想了多种方法应付明路,但可惜只是想想,都没用上。
这时,李公公笑迎了上来,道:“小姐终于来了,您不知道,这一久太后常念道着您,说小姐怎么从苏州回来也不进宫陪陪她。”
惜日对李公公微笑道:“惜日最近身体不适,一直未能进宫见皇太后姑母,劳她老人家挂念,烦请公公进去禀报一声,说惜日来了。”
他二人边说,李公公边把她请到了明路跟前,方道:“明郡王,小姐请稍等,奴才这就去里面禀报一声。”
明路收回了审视惜日的眼神,对李公公笑道:“劳烦李公公。”
惜日一福,道:“劳烦公公。”
李公公虚扶一下,笑道:“二位哪里话,真是折杀奴才了。”
明路点头一笑,李公公才笑着转身进了屋子。
李公公这一走,惜日立刻察觉到明路的目光又看向她,微一沉吟,立刻侧首对明路展露了一个自认为平生露出的最痴的笑容,尽她所能的傻笑道:“路路,我们真是有缘,又见面了。”按道理,她应该恶心地倚靠过去,可怎么样她都做不出来,而且这一句话说出口的感觉也甚是别扭。她暗中捏了一把汗,忖道:算了,还是不要强撑下去,否则弄不好倒适得其反。因为此时,她感觉自己的面部都是僵硬的,不敢想象她现在面部抽搐的笑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再一次后悔手中没拿面镜子。
明路闻言,紧簇眉头冷哼了一声,道:“田小姐,注意你的身份。”
他的口气令惜日一怔,他对待她的态度……
他似乎不屑于看她,这个认知令惜日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沮丧,一个念头忽现,她试探着伸出手要去抓明路的衣袖,却见明路忽然一拂袖,目露嫌弃,冷冷道:“放肆,成何体统!”
惜日一怔,默然收回自己的手。
这时,李公公出来了,惜日却见明路已摆上了一副笑脸。
李公公笑着对明路和惜日道:“太后宣明郡王、田小姐进去,明郡王,田小姐请。”说罢,连忙为明路和她打开了门。
此时,明路体贴的让惜日先行,举止儒雅有礼,虽然仍就不愿直视与她,但哪里还见刚刚的疏离冷淡?
原来,不只她会演戏……
因为有明路在场,太后坐在帘后召见了他们。
原来,太后叫他们一同入宫,是为了问他二人的婚礼准备的如何了。
皇太后竟似颇为喜见他二人在一起的模样。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也竟挑些‘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话来讲,惜日一脸假笑,明路一脸微笑。时而与明路对视,惜日立刻摆出羞涩无比的样子,以配合大家的感觉。
之后,太后让明路到厅外候着,单独把惜日叫了进去。两年未见,皇太后姑母看惜日的眼神多了一抹怜惜,惜日侧坐在姑母的对面,太后拉过了惜日的手,叹道:“孩子,这两年你吃了不少苦吧。”
不知为何,太后的一句话,令惜日红了双眼,太后忙道:“别哭,就快当新娘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姑母……惜日不孝,这么久都没进宫见您。”
太后微笑低斥,”你是不孝,亏我这么疼你。”
“姑母……”太后状似责备,实则贴心的低斥,令惜日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原来,认为以往都是虚情假意的只有她自己而已,原来,姑母是真心惦念着她的。她忽然好想扑到姑母的怀里撒娇,告诉姑母,她不要嫁给明路,她不想嫁给明路。可……她却明知道,皇太后姑母认为她嫁给明路是她最好的出路,就像是当年以为她嫁给索阁是最好的选择一样。与幸福无关,只因为这是为她选择的最好的一条路。
其实,姑母是疼她的,只是,如果有一天,姑母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不知道还会不会对她一如既往的疼宠呢?……如今她是逆天而行,成功的机会几乎等于零,只是她还不肯就此认命,就是不肯。
太后赏赐了她许多东西,命人送到了田府。
临别时,惜日对姑母竟有些依依不舍,相比以前的虚情假意,多了几分真心。
明路始终候在厅外,姑母让她和明路一同出宫,有意让他二人独处。
一路上,惜日静静的不言不语跟在明路身后,若有所思。
她的身后跟着随她一同进宫的婢女,还跟着明路带来的随从四人。
就这样老老实实,默然的跟在他的后面,直至内务府,明路的侍从为他牵过马来,惜日也看到了一直等候她的轿子。
按照惜日的身份,轿子本应停在下马碑,而不应该停在内务府,但因为皇太后宠爱,予以紫禁城骑马的合符,所以轿子才可停在内务府,这是与王公同等的礼遇了。
此时,本是背对着她的明路忽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惜日立刻摆上一脸假笑,微一福身,娇滴滴的道:“劳烦明郡王送到此处……”话尚未说完,手臂便被明路托起,身体顺势站直,她下意识抬头与明路对望,明路轻柔的笑着,那样温柔,那样优雅,那样的虚假,惜日第一次见到明路对她如此微笑,见他眼中有种说不清楚的温柔流露,暗惊,想继续假笑,却只觉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原来真的不只她会演戏……他演的更好……
他们的身份,他们之间的关系,宫中想必没人不清楚。
众目睽睽之下,他待她极温柔,扶她上了轿,他也上了马,跟在轿旁,一副守护她的样子,一同出了宫。
只是,刚刚他一句近身耳语的话,令她如坠梦魇,心慌意乱,只记得,他扶她上轿时,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们一同出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如何?”
那时,她下意识的想摇头,却觉得不符合她应该假扮的性格,她应该眼冒星光激动加期待才对吧,可她装不出来,所以强忍住不去拒绝。
而她的默不出声,自然代表了羞涩的默许……
真是要命!
坐在轿中,惜日忐忑不安,暗自揣测他要带她去哪里?!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不会明路是要带她去见李瑜吧!
轿子已出了西华门,就听见一个声音在轿外响起,凭地熟悉,惜日忽然心神一震,下意识掀开了轿帘。
轿外,索阁向明路拱手道:“明路兄。”
明路道:“索阁兄。”
索阁抬首,正巧与惜日的目光相遇。而此时,明路也侧目看向惜日,目光暗敛。
为什么她会掀开轿帘呢?为什么她要去掀开那个帘子呢?或许就连惜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但当她的目光与索阁相遇时,她却逃避似的躲开了,若无其事的放下了帘子,可她心里却知道,明路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一种情绪,厌恶……因她不自重的厌恶,呵,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或许,当时应该更加过分一点,应该与索阁目光痴缠在一起!
她苦笑……心中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轿子依旧停着,轿外,明路忽然说道:“惜日,出来拜见一下袭郡王。”
惜日冷笑,何时,他们之间竟然变得这么亲密了?惜日,明路竟然叫她惜日!他明知道她与索阁之间存在怎样的嫌隙,他竟然让她下轿去拜见索阁,真是笑话。他想证明什么?他到底想如何?
惜日心中有气,本想不下轿去,但既然明路这么想看她与索阁相遇的场面,那么便如他所愿!
轿子被放下,一旁丫鬟小心掀起轿帘伸手扶她下轿,惜日俯首出轿,本是隐含厌烦的一张脸,在抬起时却变得笑面如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含情脉脉的看向索阁,眼中只有索阁,而明路连眼角的位置都占不到(连眼屎都不如)。
惜日盈盈一拜,羞涩道:“见过袭郡王。”
索阁虚扶,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每一次见面时,这个女子都给他不同的感觉。
时而娇俏,时而高贵,时而又……嗯,花痴?好像龙茗形容这样的女人用的就是这个词,他深以为然。
索阁道:“田小姐多礼了。”
“看来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一旁明路微笑道。
“是啊,我们见过好几次了。”惜日笑道,目光始终注视着索阁。
索阁闻言,看了一眼明路,道:“确实见过几次。”
明路抬眼看向索阁,淡然笑道:“你二人确有些缘分。”
“缘分不浅。”惜日又道。
明路的眼睛眯了起来。
索阁闻言微微扬起了嘴角,道:“在下还要进宫当值,就不打扰二位了,先行告辞。”
明路亦道:“索阁兄慢走。”
就在索阁抬步欲走时,惜日忽然挡住了索阁的去路,高高扬起了头,故意附耳低声说道:“王爷,如果你有时间,我们约个时间见个面吧,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我希望你能当面告诉我,否则我连做梦都会梦到你。”
明路的目光横了过来。
索阁完美的表情终于有些龟裂了,倒退了一步和惜日拉开了一些距离,正色道:“在下还有要务在身,田小姐,告辞。”
他一侧身就要从侧面走过,与惜日擦身而过时,忽然听到惜日说道:“为什么拒婚!”
脚步一顿,但立刻又要大步而去,不料,惜日随之而来的另一句话,让他不得不飞步而去。
田惜日邪恶地低声道:“你喜欢我。”
明路斜睨着田惜日,田惜日好像后脑勺也长了眼睛般,似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忽然回首,星光灿烂的注视着他,一脸痴迷,梦幻般的道:“哦,我的路路,还是你最好,这辈子注定是我的了。”
她与索阁所有的对话虽然声音很低,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足以听得很清楚。
即使只是斜视,也再也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怒意,西华门是王公大臣进出紫禁城的必经之路,即使没人听到她刚刚之语,但在场的奴才和经过之人都看到了刚刚田惜日与索阁的纠缠,这女人,越来越令他反感厌恶。
以前他为何会鬼迷心窍的迷上这样的女人!幸好,如今方知当初迷恋的并不是这个庸俗不堪的女人。但如今一想到要与这样的女人共度一生,简直就是一种耻辱,是他平生最大的耻辱。
曾经,他怀疑过瑜弟就是田惜日,但如今他越发肯定,俊逸出尘的瑜弟和这个庸俗不堪的女人绝不是同一个人,即使容貌再像,但性格如此迥异的两人,绝不会是一人。
而且,瑜弟曾经几次三番劝他毁婚,说田惜日配不上他,如果瑜弟真是田惜日,根本没有道理劝他毁婚,因为除了他,田惜日还会想嫁给谁?
你看她看他的眼神,令他由心底觉得厌烦透顶。
明路心中暗忖:索阁,你应该感谢我,没让你娶到这样的女人。
他的梦碎了(明路番外)
两年前的那一晚。
灯火辉煌,衣衫鬓影的夜宴中,水晶般的珠帘被偶然间撩起,她恰巧侧首向帘外望来,眉眼之间光彩照人,举止娴雅,自然流露着洒脱的灵动。那一刻,他的心被狠狠的揪了起来。
而后,那一晚他一直心不在焉,始终期待着多看她几眼,却再也没有机会看见。
索阁拒婚了,意料之中,众人依旧谈笑风生,但他却知道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在幸灾乐祸,因索阁没有娶到京城第一美人,且得罪了田大人和太后。
之后,背地里也有人耻笑索阁,说他根本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唯有他知道,索阁拒婚的真正缘由。
索阁的性格他算不上了解,但也知道几分,此人与他年龄相仿,但却比他更加自以为是。傅津近日里因为一座宅子的事吃了索阁的暗亏,提起索阁很是不满,说他:“不过打了几场胜仗便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他听在耳中只是笑,但却认为有那么几分道理。
索阁与他不同,倒与禧恩有些类似之处,同样出身军旅,同样果断狠辣,有种军人独有的戾气。但相对禧恩,索阁不同的是,他善用自己看似儒雅贵气的外表掩饰内心真正的张狂傲气(这是明路个人对索阁的看法)。
他不喜欢索阁,见到他时就不喜欢。
纳兰曾笑调侃过他:“自索阁回京以来,众人谈论的话题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尤其是那些一天只知道找个好夫君的傻女人们。明路你是有些嫉妒他吧。”
他笑,没承认但也不否认。有时候,一些人,一些事常围绕着你,令你生烦,但若那些人,那些事忽然不来烦你了,难免有些……
那一晚,当他知道田惜日要配给索阁时,他内心几乎发了狂,控制不住的要遏制这场婚姻,幸运的是,那一晚,索阁比他先到宫里,他留意到索阁的近身随从收到了许多女子的信笺,以他以往的经验,很清楚那里面都写了些什么,他立刻也写了一封信笺,落上了田惜日的闺名,嘱咐随从找了个新进宫的婢女送了过去。
索阁十三岁从军,十五岁因立下战功被封为前锋参领,后守边疆三年,近日才被调回京城,赐封为护军统领职,一时间门庭若市,巴结奉承者众,但他毕竟刚回京城,对京城的一切并不了解,今晚也是他第一次参加宫廷夜宴,所以,当这许多带着各种熏香的信笺被拿到他面前时,也只有苦笑,正不知该如何处理。
明路此时,借机与索阁攀谈,看着索阁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信笺,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了其中一封信笺,惊讶道:“没想到索阁兄当真艳福不浅,连田大人之女,京城第一美人田小姐都给你送来了信笺,索阁兄,你可不能辜负美人恩,快打开来瞧瞧。”
索阁听明路如是说,心下不禁好奇,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他虽回京不久但也听朋友提起过,当下并没多想,就打开来看了。
明路亲眼看到索阁看过信笺后,随性的笑意一下子在凝在脸上,眉头微蹙,目光变得冷暗,不屑的把信笺扔回了一旁抱着一叠信笺侍从的怀中,明路一笑,戏谑的指责索阁不识情趣。索阁却道:“这种女人,不识也罢。”
明路笑了笑并没多说什么。随意聊了几句别的,又有其他人上来与索阁攀谈,他才淡笑着离开。
索阁拒婚后,出乎明路意料的,京城关于田惜日的谣言四起,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说田惜日的坏话,那些无知妇孺是嫉妒和碎嘴的,或许是田惜日树大招风,索阁的拒婚又成了源头,一时之间,京城谣言满天飞,对她很不利。
他几番查证,得知散播谣言者竟然是田惜日的妹妹田惜云。
一方面因为是她的胞妹田惜云散播的谣言,另一方面,明路发觉田惜日因为这个谣言从炙手可热变得乏人问津,这一点对他很有利,所以他只做壁上观。
过了一个月后,他觉得时机到了便进宫见了皇上,请皇上作主为他和田惜日赐婚。
皇上去问了皇太后的意思,但没想到皇太后竟回绝了。理由是以田惜日娘亲病重,此时不宜谈儿女私事为由,暂缓。
田惜日的娘亲半年后过世了,田惜日为母守孝。此时,他自然不能去提婚约之事。
他只有等,但他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两年。
期间,母亲几次让他娶正室,他都无意,后来母亲知道了他的心思,虽然不喜,却也不特别反对,毕竟田惜日的身份足以与他相配。这也是巩固家族的一次好机会,只是,他家三代单传,百年来,子嗣不昌,所以祖上都是很早便娶妻娶妾了,他如今已十八岁,虽有了几房妻室,但仍就无子,自然颇多受到母亲的叨念。
时间匆匆而过。
等待,渐渐让他不自觉的想着她,念着她,偶尔画出她的样子,那一晚的嫣然一笑,那一晚珠帘后的绝色之姿。
他一直在等待……
这一等就是两年,期间,偶然间,办差时遇到了出身商贾之家的女子如研,一见,便觉举止很像田惜日(他想象中的),便下了聘娶回府中。
不久之后,又在禧恩阿玛的六十大寿上,认识了舞伎兰儿,乍见时,觉得兰儿的身姿尤像惜日(他想象中的),便又纳了她为妾氏。
但始终,他都无法满足,因为他一直没有得到他真正想要的,他一直在等待,等待那个人儿完全属于他。
终于,两年后,母亲先入宫面见了太后,闲聊时有意提起了他的婚事,两日后,明路亲自进宫面见太后,郑重重提娶田惜日为妻之事,太后审视他许久,问道:“明路,你为何欲娶田惜日为妻?”
他答:“情之所钟,至死不悔。”话一出口,他亦一怔。
太后沉默,她没想到明路会说出‘至死不悔’这个词,太重了。
在太后心里,明路和惜日有些相像,明路为人处事圆滑,惜日待人接物灵活,明路深藏不露,惜日聪明慧诘,都是人精。但她喜欢聪明懂事的孩子,索阁、明路、惜日,这三个少年,她都喜欢。罢了,索阁拒婚之事已害了惜日那丫头,既然明路真心喜欢惜日,那么何不成人之美?她最终点下了头,应允了这门婚事。
而他,彼时才知对她的渴望早已深入骨髓,无法自拔。
××××
两年后,十香楼。
小香梅以前是傅津府中的名伶,近来,被他安排在十香楼登台唱戏,欲引出大罗山贼的二当家张归一,张归一性喜男色,喜欢听戏,也喜欢听琴,尤其喜欢男生女像的男伶,这一久,明路放出风声,每日来捧戏子小香梅的场,令新人小香梅的名声如日中天,可几日下来,仍就不见张归一出现。
小香梅唱到高潮处,他向台上扔了一锭银子,却蓦然看到随他之后,另一锭银子是他扔的一倍大,心中忽感不悦,待抬头去看,才发现二楼那个刚刚扔银子的男子正凝神听着戏,而他长得,竟然貌似田惜日!
那一刻,他忍不住看了再看,越发觉得那男子有七八分貌似田惜日。而那男子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大庭广众盯着一个男人看,有失身份,而且他没有龙阳之癖,虽然京中高官贵人家里盛养男宠,但他不屑为之。
他压抑住心中的好奇,继续听戏。
直到戏结束,众人散了场,他与纳兰等人刚好走到楼梯口,恰好碰到了自称李瑜的男子。
傅津说道:“怎样?这位公子长得俊吧?刚刚远看着就觉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这近处一看,怕还要比盈盈更胜几分呢。”
纳兰在旁万分感慨:“是啊,可惜了,就是个男的,你看他的喉结,啧,要是没这特征,我还真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喉结?明路向李瑜的喉结看去,果然。
李瑜抱拳笑道:“几位公子过谦了,小弟初次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刚刚若有冒犯,还请担待。”一开口,声音低沉带了些苏州口音。
纳兰笑道:“原来是外地人,难怪会不识得我们几个。”
几番客套,李瑜说话很中听,纳兰,傅津二人对这个来路不明的李瑜似乎颇有好感。那李瑜也是个知情识趣之人,看他们正在兴头上,便提出要请他们喝酒。
而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冷眼旁观面前的这一切。
借故想攀附他们四人的人很多,并不足为奇。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竟然貌似田惜日!这一点令他不得不暗中戒备。但若说面前这李瑜是女扮男装却又不像,因为他没有耳洞,还有喉结,声音也是十足的男性。
但,他下意识的仍存有疑虑,暗中观察着李瑜的一举一动,想从中寻出蛛丝马迹。
待到了万花楼,明路有意地注意着李瑜的神色。
可那一晚,刚进万花楼时,李瑜进门时险些跌倒,他下意识回身去搀扶,不料李瑜竟跌扑到了他的怀里,那一刻,怀中感觉到的是一副柔软的身躯,他忍不住的心神微荡。
那一晚,出乎他的意料,虽然这个看似青涩的李瑜明显是第一次进青楼,但性格却很是爽朗,喝酒不输于他和禧恩,待看到她因亲吻身侧的女子而面露羞涩时,明路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想,这李瑜应该只是貌似田惜日吧……田惜日这样的大家闺秀定不会是这样,也决不会作出这些事情的。
那一晚,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李瑜貌似田惜日的缘故,他渐渐地心醉神迷,竟然真的醉了,他许久都不曾这般醉过,醉得不省人事,醉得似乎在梦里见到了田惜日,只是……田惜日却把他的脸踩在脚下……
醒来后,他甚觉头疼,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子就看见站在门边有点惊惶失措的李瑜,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却听他傻笑着回道:“明郡王醒了,我去叫丫头打洗脚水来。”
洗脚水?明路捂住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的额头,迷迷糊糊的想道:是他听错了?还是他还在做梦?唔……再次倒在了床上。
回去的路上,他和李瑜同路,一路上,头痛仍旧持续,他无心多话,默默的走着。身旁貌似田惜日的李瑜似一种提醒,令他越发想见田惜日,如今他们之间已有婚约,要见一面并不是难事,既然如此,当下心里竟然有些迫不及待了,忽然很想立刻就见到田惜日。在府门门口一看到管家,就立刻吩咐他派人去田府送拜贴。
而那一天,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明路一辈子也不能忘。
他终于见到了田惜日,她果然和李瑜长得很像,而除了这一点,其他的简直是天差地别!
那一天,他多年的梦,轰然破碎。
但他不相信,那会是真实的田惜日,他仍就怀疑!
他暗中命小香梅去试探李瑜,他就在屏风后面看着小香梅和李瑜的一举一动,但毫无收获,李瑜没有任何破绽,难道是他多疑了?
直至下午纳兰约他们一同下水洗澡,李瑜见到纳兰脱衣,尴尬的别过头去,脸竟然红了,李瑜的神色令他再次生疑。让他一同下水洗澡也被他找理由拒绝了。令他疑惑愈深。
当晚,当傅津提议去偷看田惜日时,他看着李瑜,忽然也很想确定。
他想确定,再一次确定,这个李瑜会不会是……
而这一次,最终的结果,是他带着一颗残破不堪的心逃离了田府。
梦彻底的碎了……
他又一次喝醉了,几乎不省人事,恍惚间察觉身旁有人让他依靠,鼻端闻到了淡淡的幽香,和梦里的她一样,他忽然紧紧抓住了梦里边的人,不让她逃开,不让她躲避……可下一秒,梦却碎裂了,她不见了,他徒然地放开了抓住虚无的手指……
第二天,午时过后他才清醒,又是一夜的宿醉,醒来时头痛欲裂,喝了一碗解酒茶,疼痛稍解,管家向他禀告,因为一些意外,没有跟踪到李瑜的住处,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因为已没必要,因为李瑜不会是田惜日,因为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那一天,他独自喝着闷酒,忘记了和纳兰他们约好的时辰。
酒入愁肠愁更长。田惜日,原来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田惜日,他的梦碎了,只剩下失落和苦涩。
待他想起与纳兰、傅津之约,匆忙赶到翠峰楼时已经迟了,一进门他就看到李瑜站在台上与人比赛,只见李瑜正直直盯着在他之前进入的一名公子,神情复杂惊恐,就向是见到了他最怕见到的人一样,他心中疑惑,快步走至那人面前,回首一望,蓦然,也是一怔,天下间竟然有这么俊美非凡的男人,甚至比瑜弟还要俊美几分。
那人叫龙茗,上台与瑜弟比试琴技。
瑜弟先开始弹琴,琴声悠扬,他忽然全身都沸腾了,几乎疯狂,这琴音正是当日大佛寺他听到的,难道当日大佛寺抚琴的不是田惜日而是李瑜?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竟然是李瑜而不是田惜日,一切都弄错了,就因为李瑜和田惜日长得太像?!
看到台上龙茗情难自禁的触摸和李瑜的羞涩,那一刻,他忽然怒火中烧!拍案而起!
或许瑜弟正是怕此人与他比赛吧,此人当真厉害,只用口哨声就让大家如痴如醉,就连他听到那样的口哨声都似看到了李瑜变成了田惜日,李瑜就是田惜日,在那一刻,田惜日与李瑜重合,所以,之后,他看到李瑜当场要脱衣送给龙茗时,他失态的上台制止,却不料李瑜的手劲也很大,争扯间李瑜的衣衫破了,入眼的是一副货真价实的男性身体……,那一刻,他的心真的凉了。
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风流公子
明路本打算带田惜日去一个地方。但是,在经过刚刚这件事后,耳中听到田惜日那句:“你这辈子注定是我的了。”心里升起了一股怒气。
他就是他!他明路从来不曾属于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属于田惜日这样的女人!
明路冷厉的注视着田惜日,对她的厌恶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看到田惜日依旧笑得千娇百媚,像是压根就没感受到他的怒气和厌恶一样,心中更怒,更厌。
冷哼一声,再也不顾田惜日当下痴痴的注视,也不再顾忌外人的眼光,拂袖离去,连一句虚伪的告辞都懒得说。
惜日见明路冷漠嫌弃的离开,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注视着那决然离去的身影,目光亦变得冰冷。
轻声冷哼一声,闭上了双眼,深深出了口气,暗道:他终于放弃带她去什么劳什子地方了,谢天谢地!不管什么地方,如今这种时刻她还是少露面的好,此时此刻,田双必然还假扮她的模样出现在大佛寺中,她得尽快赶回去,以免另生枝节。
立刻俯身抬步上轿,吩咐道:“回府。”
惜日先回了田府,遣退了小丫鬟,换好便装,坐上马车出了田府往她暂住的老宅赶去。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回老宅的途中,遇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
傅津,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流公子,混世魔王。
凡是认识傅津的人都知道,其性喜女色,最是不耻男色。
说也奇怪,他父亲还有他大哥都性喜男色,府里还养了许多男伶。但唯独他这个公子哥对此十分厌恶,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凡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傅津绝不近男色,甚至性喜男色者他都不耻与其为友。
但,自从认识李瑜后,似乎一切有了不同。
不得不承认,货真价实的男子李瑜很吸引他。
李瑜,乍见时只觉其丰姿俊美,举止优雅,结识后,更觉其才高八斗,胆色过人。但这些都不足以吸引他,才子,美男,他见得多了。比李瑜更媚惑人心的男伶他也见过,但从来都不曾令他心生惋惜之情。
唯独这个李瑜,总令他有种错觉……
还记得,有一次,他喝得七八分醉了,看着对面时而谈笑风生,时而畅快喝酒的李瑜,会不知不觉的发起呆来,满脑子想的都是李瑜女装的样子,直至李瑜发觉,微醉的对他而笑,眉角眼梢瞬间扬起的风情,竟然令他控制不住的全身都颤抖起来。
之后,他真的喝醉了,模糊不清的扯住一人喊道:“瑜弟,你有没有妹妹!让她嫁给我!一定要让她嫁给我!”手被甩脱,只听那人说道:“傅津这小子又醉了,胡说八道。”乍一听,好像是禧恩的声音。而那时,瑜弟已经离开了,没听到他酒醉后的‘肺腑之言’。
事有巧合,虽然李瑜被确定绝不是个女人,这当然令傅津万分惋惜,但却有一个和李瑜十分相像的女子,那人正是田惜日。
明路的未婚妻,他未来的嫂子之一。
以前,傅津对田惜日颇多鄙夷,认为她不过是空有美貌,狂傲跋扈,不可一世。
但自从遇到李瑜,又在那一夜见到了真正的田惜日之后,一切有了改变……
那样的女子,那样的田惜日,当真惊世骇俗!令他永生难忘!
甚至有一次,他在梦中竟然梦见了那个穿着似花蝴蝶,张开双臂夸张的奔向他的田惜日,嘴里面居然喊着:“津津……”
他惊醒!一摸额头,都是冷汗……
直至今日,每当提起田惜日,他和纳兰都会不约而同的唏嘘不已。而看到李瑜,不知为何,总令他有种和田惜日重叠的错觉。
听明路说起明儿一早要进宫见皇太后,而且会见到田惜日。
说起田惜日的大名,他和纳兰同时都暧昧的笑了。
明路明显知他们笑的含义,却没有言语。
他突然有个想法,道:“长得相像的二人同时见面的场景应该非常有趣,明路,不如明日你带嫂子来,我和纳兰去找瑜弟,让他二人彼此认识认识?如何?”
明路明显气息一滞,一双凤眼微眯了起来,这么多年,傅津已经十分了解明路。看到明路微眯起的双眼,傅津知道,明路对这个提议也很感兴趣。
再加上纳兰在一旁的鼓动。
明路果然没有拒绝。
傅津隐隐的有了几分期待。
第二日,他与纳兰约好一同来到瑜弟的住处,却见大门落了锁。
他们扑了个空。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来人,只得走了。不禁扼腕应早点派人来通知瑜弟。
二人在街上走着,傅津正侧首听纳兰说着话,却没在意一辆马车他身侧经过,刚巧,傅津身旁有一滩积水,马车速度稍快,溅起了污水溅得傅津一身都是,傅津猛然回头,大喝了一声:“站住!”
赶马的车夫一回头见是京城名少之一的傅津,立刻勒停了马儿,知道自己闯了祸,赶忙跳下车来不停的向傅津陪不是。
但傅津是何等人,伸手就给了车夫一巴掌,车夫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是不停的作揖,显然是认识这个混世魔王的。
纳兰在旁摇着头,却没有阻拦的意思。
一旁车夫不停的作揖陪着不是,傅津看着不停道歉得车夫,竟然越看越怒,猛然一脚把他踹倒在了一旁。
傅津目光冷厉,移向了马车,见马车停在那里原地不动,车身并不华丽,便喝问道:“车上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还不下车向……”
后面的话忽然凭空噎住了,就像是一个正在滔滔不绝大声说话的人被忽然点住了哑穴一般。
此时,马车一侧车窗帘被一双玉手掀开了半边,一张芙蓉面露了出来,……
一旁纳兰目光突然一亮……
只听到,车中之人,以极甜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我知道,你借故拦住我的去路,不过是想见我一面,唉——这年头,太多的登徒子要一睹我的芳容,千方百计的要见我一面,唉……做一个美女真难啊。”
傅津目瞪口呆。
纳兰哭笑不得。
车上之人捂嘴咯咯一笑,向傅津抛了一个眉眼后,对一旁怔愣的车夫道:“走吧。”,才妩媚地放下了车窗帘。
车夫听到主人命令,犹豫的看了一眼正有些惊怔的傅津和纳兰,见他二人没什么反应,立刻爬回了车上,急忙驾着马车跑了。
马车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纳兰轻声问道:“她是不是就是田惜日?明路的……”真是说不下去了,明路真可怜,想到此,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
傅津依旧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没听见纳兰说的,也忘记了一身污水。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田惜日和李瑜真的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这一点,让他震惊,因为这世间真的有一个女版的李瑜。
纳兰低叹了口气,拍了傅津肩头一下,傅津这才回过神来,听到身后纳兰感慨道:“唉,这田惜日每一次见到都令我等惊骇不已。”
傅津深有同感的轻轻点头,轻声道:“简直是叹为观止。”他这才收回视线,忽觉手脚居然有些发软。
纳兰道:“快些吧,田惜日既然回来了,那么明路应该已经到雪竹阁了。”
傅津却道:“我这身衣服……”
纳兰看了看傅津衣服上的水渍,道:“别管了,无大碍。”
傅津只得作罢。
*****
雪竹阁,明路已经坐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傅津和纳兰依旧没到。
想起刚刚西华门外的情景,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一直以来,他都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今天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见到田惜日与索阁纠缠不清,一股怒气,愤然勃发,如何都控制不住。不管怎么说,田惜日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的妻子,一辈子只能忠于他,眼里只能有他,但那个田惜日!居然公然藐视他,当着他的面和索阁打情骂俏,拉拉扯扯!简直就是个不知脸耻的女人!
她和索阁……,当年,若不是他,那二人说不定已经举案齐眉了吧!哈!
这件事,说来说去,竟然是自己在作茧自缚,他明路一生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想想,当年自己竟然还对她“至死不渝”!笑话,那样的女人,让他明路如何对她至死不渝!他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他决不会娶这样的女人,成为他一辈子的耻辱。
他明路喜欢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的得到,但若不喜欢了,除了束之高阁,就是毁之,弃之。
此时,楼梯噔噔作响,明路见傅津和纳兰方才赶到,见傅津一身狼狈,一问之下才知还有这么一段插曲。
见纳兰一脸诡异的表情注视着他,明路心里对田惜日愈加厌烦了几分,这个女人,真是到哪里都给他丢脸!越加坚定了自己刚刚的想法。
傅津大口喝了口茶,方道:“明路,这田惜日长得真和瑜弟很像,简直就像是一个人一会儿穿男装,一会儿又穿女装一样。”
纳兰道:“确实太像了,像得有点过了。”见明路神色不悦,又道:“明路,看你神情,似乎今天不太顺利?”
明路冷哼一声。把今天发生的事和他二人简单说了,虽没有说西华门遇到索阁的细节,但言词之中的厌恶,傅津和纳兰自然猜到了七八分。
纳兰道:“明路,当初我们几个就都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娶那田惜日,本以为你不过是看上了她的美色,但这田惜日美则美矣,实在是……”
傅津却道:“就说是,明路我看还是算了,想个法子把这门婚事毁掉,否则你若真娶了这样的王妃,怕从此就要成为京城笑柄了,想想,有那样一个王妃在明郡王府里操持,我们再也不敢去你那里了。”
明路颇为无奈道:“如今我是骑虎难下,你们也知道,这婚不是那么好毁的。”
傅津、纳兰沉吟不语,确实,这门婚事不是能被轻易毁掉的。
三人沉吟片刻,纳兰却道:“明路,婚期在即,这一时三刻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毁婚,但是……”说到这里纳兰却停住,不再说下去。
傅津急问道:“纳兰你就别卖关子,快说但是如何?”
明路也问道:“如何?”
纳兰笑道:“虽没什么好法子毁婚,但是,可想办法把婚事拖上一拖,这样我们就可以充足的时间仔细计划如何妥当处理这件事。”
傅津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
明路神色暗敛,道:“纳兰,你有何妙计?”
纳兰笑着摇了摇头,目光闪烁道:“不是什么妙计,可能要明路吃点苦头了。”
“你的意思是……”
田惜日在归家的路上遭遇傅津和纳兰是她始料未及的,本打算不露面,混迹过去,但未料傅津却不肯放过坐在车里的她,无奈之下,只得现身说了那番话,演了那场戏,更让田惜日的光辉形象在傅津和纳兰心中不断壮大。
之后,终于平安回了老宅。
在车内窥视左右无可疑之人,又用面纱遮了面后方才下车,遣走了车夫,一人开门进屋。
此时,屋内仍旧无人。
看来田双、田勇还没回来。不知他们二人事情办的怎样了,惜日心中免不了有些忐忑。
未及多想,她先返回屋内换了男装,整理妥当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恰好这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只见门外停了一辆马车,敲门的正是明路的随从之一,随从说明来意,郡王爷请她过府一叙。
惜日没有拒绝,本来今儿她也要去找明路的,前晚与明路山茶林意外之遇,当时便与明路约好,今日要一同准备剿灭山贼之事。
惜日让随从稍等片刻,回屋给田双、田勇二人留了字条,这才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吵吵嚷嚷的大街,在明郡王府门口停了下来,惜日掀帘向外看去,见随从已摆好脚蹬,这才下了马车,随从一直把她引到了后花园,见过明路几人后,这才告退。
几人又是一番寒暄,方才落座。
明路见惜日到了,立刻吩咐下人们上菜。
惜日下意识向傅津看了一眼,却意外的发现傅津也正在看她,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
惜日对他一笑,道:“津兄,莫不是一日没见,就不认识小弟了?”
傅津微微一怔,收回了审视的目光,忽道:“瑜弟,你有没有妹妹?”
嗯?这下子换惜日一怔。
一旁明路、纳兰一听傅津这话,不禁大笑了起来,明路笑道:“瑜弟,傅津心怀叵测。你有妹妹最好也别告诉他。”
纳兰也笑道:“瑜弟,如果你当真有妹妹,最好让她快些藏起来,永远也别被傅津找到。”
众人哄笑,傅津狠狠的瞪着明路和纳兰。
一旁婢女盛了碗甜汤放在了惜日的面前,惜日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在嘴边吹了吹。
这时,傅津不服气地拍桌子道:“怎样!我一天没见到瑜弟,心里就是不舒服,有句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现在就是这样。”
噗……惜日刚入口的甜汤喷了出来。
纳兰、明路两大名门公子再也不顾形象,不顾满嘴饭菜的暴笑出声。
惜日赶忙擦了擦嘴角,哭笑不得的看着傅津,却见傅津正吹胡子瞪眼的看着笑倒在一旁的明路、纳兰二人,那模样甚是好笑,有愤怒,有无奈,有恨意,有笑意,甚至还带了一点点委屈。
惜日笑看着,心中忽然升起一片温暖。
这几个人,在外人眼中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不只是身份地位,还有他们本身也是不容易被亲近的人。
傅津的无法无天,纳兰的精明狡猾,明路的深沉内敛,禧恩的阴狠戾气,都令普通人退避三舍。就连他们几个走在大街上,众人都会纷纷给他们让路,不敢招惹。
单说这傅津,刚才还可以无法无天的公然在大街上打人,一副不讲道理的恶霸模样,可这一会儿,却只能坐在明路的府中,被明路和纳兰嘲笑,在那里吹胡子瞪眼。或多或少,竟多了几分可爱。
细想,这许多日来,他们在一起时总是欢声笑语不断,和他们在一起,虽然因为欺骗会让她觉得身心疲惫,但毕竟,不可否认,自己有时是不讨厌和他们在一起的。
忽然,她有些羡慕明路,有着这样尊贵身份的同时,竟然还能拥有这样一群朋友。
刚想到这里,惜日又悚然听见纳兰戏谑地道:“傅津你不会喜欢上瑜弟了吧?”
噗……
这一次,不是她喷的。
灭贼开篇
这一次是傅津自己喷的,而且状况惨烈,喷完之后因为着急说话一下子呛到了,咳个不停,这下子连惜日都忘了刚刚那句话带给她的惊撼,笑个不停。
傅津咳完,哑着嗓子还不忘为自己辩解!
他先是大义凛然,意正言词的说自己没有龙阳之癖,后来,在众人一副暧昧、就是不信的表情下,终于忍不住开始拍桌子,砸碗筷了,基本上属于越描越黑。
这一顿饭几乎都是在几人不停喷饭的状态下吃完的,不过,却别有一番滋味。
后来傅津终于平静了,大家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一看时间,已经过了未时。
饭后,众人移至明路的书房,开始讨论正题,自然是关于如何剿灭山贼的具体细节。
明路的书房很明亮,也很整洁,这自然不是他自己的功劳,但,其书桌上摆着一盆正盛开的白色铃兰,白色花朵垂落,纤尘不染,洁白无暇,竟令整个书房都多了种清新自然之感,惜日审视着书桌上的铃兰,很不相信那会是明路的喜好,正暗自揣测是哪位夫人的细心,明路却笑道:“瑜弟也喜欢铃兰?”
惜日回神,微笑回道:“不是,只是发现明郡王似乎很喜欢,就连衣衫上的绣花都是铃兰图案。”
明路道:“瑜弟果然细心,我的确偏爱铃兰。”
傅津此刻依旧嗓音微哑道:“别说那些杂事了,明路快告诉瑜弟我们的计划吧,瑜弟是主角,现在却只有他还不清楚整个计划。”
明路点头,坐在了书桌后,纳兰坐在左侧下首,傅津坐在右侧,惜日坐在傅津旁。
伺候的婢女为他们奉过茶后,依次退下,关上门,屋内只剩下他们四人。
惜日掀开茶碗盖,小心吹了吹,轻唾了一口。
明路这才开口,道:“瑜弟,详细的事情是这样的……”
据明路所言:禧恩此刻已在大罗山布置,他们几人明天一早也要动身去大罗山附近的琼县落脚,以方便行事。
其实,剿灭山贼之事,他们已经布置了近一年,但一直以来进展并不顺利。
但,就在一个月前,一次机缘之下,禧恩找到了一个和大罗山二当家张归一几乎一摸一样的人,此人名叫陈喜,是一名新兵,虽然比张归一看起来年轻些,但实在太像了,乍一见时,就连禧恩都以为是张归一,还命人把他绑了起来,险些被打死。
后来才调查清楚,此人祖籍山东,自小生长在京城附近的小村寨,自幼无父,由娘亲拉扯大,家中一贫如洗,后来娘亲累得生了病,拖了几年一直不好,年前也去世了,为了给母亲下葬,借了邻居许多钱,后来为了还债和求口饭吃就参了军。
陈喜家事是清白的,甚至他连张归一是谁都不知道。为人也颇为机灵,否则这年头像他这样的穷小子,想参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过这到确实是个机缘,当时禧恩找到明路把整件事情说了,明路也觉得可以利用此事,他们半年多来,虽然有些探子打入了山贼老巢,但始终不能接触核心,一直以来山贼老巢的地形图和布置都没弄出来。
此事,确实可以加以利用。
他们拟定了一个计划,一方面派人加紧训练陈喜,另一方面必须引出真的张归一。
但,已经过了一个月,张归一依旧没有被抓到,张归一为人精明狡猾,这一久想必也听到了些许风声,甚少下山,除了偶尔下山寻乐子之外。
小香梅之计已宣告失败,很明显,张归一没看上小香梅。
时间紧迫,如今几乎所有准备都布置妥当,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如果陈喜能顺利假扮成张归一打入山贼内部,不只可以弄到山贼的地形图和内部布置,也可以来个理应外和,对禧恩攻打山寨非常有利。
而如今,这个东风就是她——李瑜。
为什么会用上李瑜?而且还成了最关键的东风?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李瑜的美貌,独一无二的美貌。
据他们调查,大罗山贼二当家张归一,性喜男色,尤喜欢男生女相之人,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怪癖,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呗,还偏偏喜欢让他的男宠扮女装,也就是男扮女装。此人到底有多变态就不说了,此次用到李瑜的主要目的就是能把他引出来,并一举抓获。然后让假的张归一,也就是陈喜,扮成张归一进入山寨行事。
那么到底要如何利用李瑜引出张归一呢?
明路还没来得急说,就被一旁迫不及待的傅津抢了话去。
原来这个计划竟然是傅津想出来的,为此傅津不知道有多得意,还说这将会成为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妙盛事。
但,当惜日听完傅津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说完整个计划后,不得不,不能不彻底绝倒!
傅津的计划是,他们将用一场比赛,引出张归一。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重要的是比赛的内容!
比赛的内容到底是什么?竟然令一向最是喜欢些稀奇古怪事情的田惜日都绝倒了?
那么必然是,这个内容比稀奇古怪还稀奇古怪,比惊世骇俗骇惊世骇俗,比绝倒还要绝倒的了。
其实傅津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不过翻来覆去,口沫横飞,兴奋无比的说:他们将举行一场男扮女装的擂台赛,以此选出当世第一美男!
首先,单这个比赛内容,必然十分吸引张归一。
其次,全国所有的美男子,著名男伶都将被邀请出赛,张归一如果不动心,那么必然是他被雷劈傻了,要不就是老天爷开恩,一夜之间令他变性了。
再次,他们已为李瑜制造了声势,散播他的美貌是何等的俊逸出尘!此时此刻他的画像已在琼县散播开来,据传,他的一副画像竟然被抢至一千两!以巩固他必然成为天下第一美男的地位。
听闻,此时全天下,赌李瑜赢的赌注已累计达十几万两银子了,最被看好的就是李瑜。
听闻,现在大罗山下整个琼县的客栈都已爆满,连普通住户的屋舍都被包了一空,不只是来参加比赛的,还有许多看热闹的,自然其中还有很多禧恩已布置好的暗探。
用傅津的话说,这将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妙盛会!
是够绝妙的,绝妙的令惜日此时此刻脸都发青了。
她本来是女扮男装,没想到,如今又要男扮女装了!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怎么变得越来越疯狂了?
她想不通,非常非常的想不通。忽然很想就这样逃跑,跑得无影无踪,再也不要出现在这群疯子面前。
傅津说得高兴,噼里啪啦的没完没了,还具体形容了他邀请来多少男伶,其中的几个更是当今天下最闻名的男伶。甚至许多大臣家的金屋藏娇都被他不择手段的挖了出来,正说得兴奋,纳兰终于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纳兰说道:“傅津,可以了,你再说估计瑜弟就要被你吓跑了。”
傅津这才发现惜日的脸色很是不对。强压住当下的兴奋,挥着手道:“不说了,不说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喝茶。
明路凝视着惜日,道:“瑜弟,你还有何疑问?”
惜日躲避了他的注视,轻声道:“为什么一定是我?既然那么多天下闻名的美男子都来了,何必还需要我?”
明路目光一沉,道:“因为这张归一为人实在太狡猾,他虽然是大罗山的二当家,但却是实际上的当家人物,虽然这些男伶汇聚在此我们确实有把握把他引出来,但如果他易容换了装束,我们是很难认出他来的,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必须确定一个真正的主角,也就是最终的天下第一美男,也就是你,只有这样,张归一的目标必定锁在你的身上,我们只要锁定你就能发现张归一的踪迹。不须惊动旁人,一举擒获张归一!”
惜日脸色发白,侧过头去,闭上了双眼,心里不是不怕的,第一、她根本不是个男人,她本来就是个女人,男扮女装无疑是自暴身份,何谈引出张归一?万一被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比不堪设想还不堪设想!第二、即使引出了张归一,一切都顺利成功了,那么从此,她一生的清白呢?一个名门小姐参加这样的比赛,虽然事出有因,但毕竟……,第三,张归一那人不是什么公子,而是一个山贼,杀人越货的山贼……她手无缚鸡之力,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小命不保倒是小事,若是清白不保……
明路眉头一簇,沉声道:“瑜弟,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傅津却道:“你怎么能保证瑜弟的安全,你又不能时时刻刻的跟在身边,张归一是什么人,瑜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和张归一抗衡。我看不用瑜弟我们也能抓住张归一,我就不信,即使他易容术再高明,我们找不出他来!”
纳兰却道:“傅津,你忘了,半个月前他曾经来过京城一次,那一次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竟然都没抓住他,此人易容术之高明,常人根本无法识出,如果没有瑜弟相助,我们很难抓住张归一。”
易容术,这张归一也会易容术,惜日暗自震惊。
傅津被纳兰说得哑口无言,不再言语。
纳兰笑道:“傅津,明路既然说会保护瑜弟的安全你就应该相信明路,难道你忘了,明路说过的话从未失言过。”
傅津一怔,似回想起了什么,讪讪的笑了,道:“是啊,我还记得。”
惜日疑惑的看着傅津,他还记得什么?似乎其中有个故事。
傅津看懂了她眼里的疑惑,目光微微闪躲,没说什么,一向多嘴的傅津都不愿多说,那么可以鲜见这个故事必定对傅津来说十分深刻。
没想到,傅津忽然对明路道:“明路,瑜弟是个弱男子,你要保护好他,不能让他真的被张归一那厮吃了!”
弱男子?这词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明路郑重的点了点头。
纳兰若有所思的看着傅津淡笑,惜日忽然想起了纳兰刚刚那一句让傅津颇为紧张的戏谑之语。
惜日发现,经过他们这一番一唱一和,似乎自己再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纳兰对她笑道:“瑜弟,你不必担心,明路说话一向说到做到,有明路在,张归一不能把你怎样,再说,我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来对付他,只要一发现他的行踪会立刻行动。或许,你还没见到张归一,任务已经完成了。”
但愿如此吧,惜日点头勉强对纳兰笑了笑。
此事就这么被敲定,其实,惜日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不过既然当初她答应了,那么如今也不能再反悔,希望如纳兰所说,在她还没有见到张归一之前事情就解决了。
但事事往往出人意料,谁又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呢?还有那总是出乎意料的龙茗,这一次,惜日会如他们意料的当上天下第一美男吗?
他们一直筹划到了晚上,晚膳自然也在郡王府用了。
惜日一顿饭吃得颇为忐忑,总是放不下心来。
不料,在这样的节骨眼,傅津居然还提议要去万风楼,说让李瑜去向万风楼的老鸨万嬷嬷“学艺”。
惜日急了,不是说不用让她见到张归一的嘛!干吗还要学艺啊!再说,是学什么艺!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傅津就是想去逍遥而已,学艺只是个借口。
明路自然没同意去万风楼,但却派人叫来了万风楼的老鸨万嬷嬷。
万风楼距离郡王府不远,不一会儿,风情万种的万嬷嬷便来了。
先拜见了在座几位爷,明路请了万嬷嬷在一旁稍坐,又吩咐下人送上来一堆衣服首饰。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明路看着惜日道:“万嬷嬷是个打扮高手,有万嬷嬷在必然能帮你打扮得倾国倾城,明天第一美男必然非你莫属。”
惜日脸色更加苍白,越发的犹豫不决。
明路却道:“瑜弟,委屈你了。”
明路嘴上虽说着委屈二字,但那目光分明闪烁着渴望。
当惜日看到那堆女人衣服,和明路、纳兰、傅津诡异的注视时,便知道,今晚自己在劫难逃。
几番挣扎,惜日依旧不能下定决心在这些人面前着女装。
一旁万嬷嬷笑道:“李公子,听说你要去参加天下第一美男的比赛,在嬷嬷我看来,这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除了你还能是谁?嬷嬷我可是下了重注赌公子赢的,就公子您这副模样,嬷嬷我必然要把你打扮得比天下第一美女还更美丽。公子别犹豫了,快随我去吧。”
惜日还在挣扎,万嬷嬷愣是笑着拉她进了内室,一旁婢女也在明路的示意下上来帮忙,惜日几乎是被一路拖进了内室。
屋内,万嬷嬷挥退了婢女,只剩她二人。
万嬷嬷笑得深沉。
惜日拒绝她为自己梳理打扮,在屋内不安的来回踱步。
万嬷嬷却笑道:“小姐,我在来之前,我家公子已经嘱咐过了,小姐自然放心,一切交给我办就好。”
惜日惊然,万嬷嬷竟然知道了她的身份!看向万嬷嬷,惊道:“你家公子?他是谁?”
万嬷嬷淡笑道:“自然是龙少了。”
龙茗?果然……是他。
万嬷嬷道:“小姐放心,你的身份嬷嬷我自然会保密。只是小姐冒然答应参加这场比赛实在是很冒险,我家龙少也甚是担心呢。”万嬷嬷笑得十分暧昧。
惜日黯然垂首。低声问道:“我到底做得是对还是错?”
万嬷嬷一怔,显然没料到惜日会如此问,似乎也无法回答惜日的问题,沉默少许,感慨回道:“谁人不曾年轻过,谁人又不曾轻狂,到底是对还是错,又有谁能说得清,只要自己无愧于心,是对是错又如何?”
一室沉默……
许久,当李瑜身着女装来到众人面前时,厅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最先看到李瑜的是正伺候着明路的如夫人,一张被宫灯映得微红的笑脸在看到女装的李瑜时,变成惊怔。
明路顺着如夫人的目光抬首而望,入眼之人,倾国倾城,这一刻,他如何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无法不为面前女装的李瑜而怦然心动。
傅津手中的茶碗在看到李瑜时,砰然落地,碎裂成数片,茶水洒了满身,却顾不得一身狼狈,激动、惊讶得猛然站起。
纳兰闻声而望,嘴角还挂着嗤笑傅津狼狈的模样,但入眼之人,果然很美很美,美得没有人会相信那是一个男子。若不是曾经亲眼见过,就连他都不愿相信……
看着面前怔愣的众人,惜日立刻就想转身去换掉身上衣服,不料,身后傅津忽然扑了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嘴里喊着:“瑜弟,你去哪里?”
惜日冷然道:“你们看够了吧!我去换下这身令我痛恨的女装!”
傅津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目光灼灼的盯着惜日……,恍然呢喃道:“这里垫了什么?”
“什么?”惜日疑惑的看着面前傅津,忽然间,一双禄山之爪抓向了她的胸部……
今夜无眠
见傅津这双魔抓向她抓来,当即惊了惜日一身冷汗。急往后退,这时,刚巧一旁的万嬷嬷突然挡在了她的前面,傅津这一抓,刚好抓在了万嬷嬷的胸部。
似乎一切都刚刚好,就在傅津抓住万嬷嬷胸部的同时,万嬷嬷身体一软,娇声道:“公子,好舒服。”附带一声娇喘。
听得惜日浑身发冷,鸡皮疙瘩不客气的立满全身。
而傅津立刻收回手去,还毫不客气的甩了甩。
万嬷嬷站直身子,挥着香喷喷的手帕,直挥到了傅津的脸上,傅津慌忙闪躲,万嬷嬷媚笑道:“津爷,看您,这是嫌弃我老了。”
傅津正躲着万嬷嬷靠过来的娇躯和满天挥舞的手帕,耳中却听到李瑜冷声道:“津兄,你这是看不起小弟,真把小弟当那些男伶对待,我现在就走!”
傅津见李瑜神色不悦,转身就要离去,当即心急喊道:“瑜弟……”
此时,明路、纳兰已从震惊中恢复。
纳兰起身拦住惜日去路,笑道:“瑜弟莫气,傅津只是一时糊涂,你的装扮实在是美丽,甚至胜过了许多名门小姐,即使是与你相像的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与你相比怕也要逊色几分,你的装扮实在是让我们震惊,瑜弟,莫怪傅津的一时失态。”
明路也起身,一步步走向李瑜,每走近一步,越发觉得女装的李瑜和田惜日并不十分相像,虽然长相却有几分相同,但那田惜日美则美矣,却没有李瑜的灵气,更多的是卖弄和做作。单是气质就无法与李瑜相比,李瑜有种隐然天成的贵气,而田惜日却只是俗不可耐。
细看李瑜,此刻尤带了几分怨气,神态流露出防备和凌厉,这样的李瑜显得有几分脆弱,却更加的迷人,更能激发男人的征服欲,相信张归一也决不会放过。
明路更加坚信,只要有李瑜在,这一次必然能引出张归一来。
明路斥道:“傅津,瑜弟是我们的兄弟,这次牺牲自己男扮女装也是为了能帮我们剿灭山贼,如果你把瑜弟气跑了,你就来负责男扮女装引出张归一!”
“我?”傅津猛摇头。
惜日道:“如果津兄穿上这身女装,必定也是倾国倾城,不如津兄也试试,到时你就知道这里垫了什么。”
被惜日这么一说,傅津脸色微变,当下对惜日抱拳道:“瑜弟,为兄也是一时失态,刚刚……对不住了。”
见傅津道歉,惜日微皱了下眉头,道:“这身女装穿着碍事,我去换掉。”说罢,转身向内室走去,这一回,再没人阻拦。
但其身后齐刷刷跟着三对痴迷、不舍、幽怨的眼神,万嬷嬷看在眼里,心中好笑。
万嬷嬷俯身道:“我去帮李公子卸妆。”,却见那三人依旧痴痴望着李瑜离去的方向,根本没听见她说话,无奈只得自行跟上。
经过刚刚那件事,当惜日再次着男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神色诡异。
惜日当下告辞,明路却挽留道:“瑜弟今晚暂住我府中吧,明日天不亮我们就要出发,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惜日正要托词,纳兰却道:“我和傅津今晚也住在这里,瑜弟就不要推迟了,我们几个再详细说一下行事内容,今晚大家都要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起早赶路。”
明路对万嬷嬷道:“万嬷嬷,你先去吧,银子自到帐房去取。”
万嬷嬷福身应是,未看惜日一眼,自行翩然离去。
看着万嬷嬷离去,惜日默然,在那样的时刻,她没有想到万嬷嬷会挺身护她,是为了龙茗吗?而龙茗又为了什么?会是……她吗?想到此,一种从没有过的甜蜜忽然在心头渐渐散开。
龙茗,虽然他可恶又自恋,自大,自傲的要死,但不得不说,他总在她最危机的时刻帮助她,如果没有龙茗,她不会走到今天。
算了,她决定了!
从今往后,无论龙茗那厮说什么话,她都忍了!坚决不再对他施加暴力,尤其是拿绣花鞋打他那张自以为举世无双的脸。
想起绣花鞋,想起龙茗,惜日不自觉的……笑了。
傅津始终看着李瑜,因为刚刚自己的莽撞,也因为刚刚李瑜头一次在他们的面前生气,更因为此时此刻,他心里矛盾着,但视线却无法从李瑜身上挪开,甚至下意识的便看向李瑜的胸部,入眼的自然是一片平坦,他微微紧了紧手,有些失落自己刚刚没有抓到。
不只傅津沉默凝视着李瑜。
明路也同样失神的看着李瑜。并且,因李瑜下意识的微笑而再次忍不住的怦然心动。心中涌起无尽的矛盾,和强烈的思想斗争:不停的告诫自己,他是李瑜,虽然该死的长得有七分像田惜日,但他是个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虽然该死的长得比女人还女人,但他是瑜弟,是他们的朋友,虽然该死的令他心动……
而纳兰,却因看到明路、傅津对李瑜的专注而陷入沉思。这李瑜确实有成为天下第一美男的资本,单单一个沉思,一个微笑,便有无尽风情,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恐怕都很难不心动。就连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去看面前的李瑜。
而距离他们稍远的如夫人,竟然也看李瑜看得失了神。
一个男人美成这种样子,不知道是一场罪过,还是上天的恩赐。
他们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包括惜日也恢复了常态。
明路拿出张归一的画像给惜日看了,几人又认真讨论了任何可能发生的细节,和如何应付。直至天已全黑,这才散了。
惜日、傅津、纳兰被各自安排住处,但惜日这一次住的地方和上一次不同。
这一次,惜日住的地方距离傅津和纳兰住的客房颇远,但却距离明路住的地方很近,虽然有些不妥,但惜日担心傅津晚上忍不住再来打扰她,这样的安排到令她有了几分安心,便坦然接受了。不管怎么说,明路比傅津要理智几分。
梳洗过后,惜日和衣上床,屋内只留一只蜡烛,微弱的烛光时而摇曳,她陷入沉思。
临行前,她便猜到可能回不去,所以留下的字条上已说明要出城几日,让田双、田勇不必担心,但她知道,虽然留了字条,田双、田勇势必还是会来寻她,因为她没有说明出城所谓何事,他们必然会担心。
唉……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走到这一步,已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走一步算一步。
但是……不知为何,她今时今刻,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龙茗在,似乎有他在,每当她有危机时,都会化险为夷,……想到他,竟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油然而生。回想,自苏州与他相识,其后的点点滴滴,竟忍不住的就想笑。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随后传来明路的声音:“瑜弟?”
惜日猛然从床上坐起,蓦然抬头却惊见头顶有一方瓦砾不见。
而门外,明路的声音再次传来:“瑜弟,睡了吗?”
………………
惜日又再次向房顶看去,却不见任何人影,但那被移开的瓦砾,分明像某人曾经的杰作。
心怀疑惑,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月儿羞涩的躲在了云层后,隐约露出些许轮廓,凉爽的夜风拂面,带着些许微凉。
明路一人站在门外,手中抱着一把古琴。见李瑜开门,道:“时间尚早,我想瑜弟应该还没睡下,忽然起了兴致,想请瑜弟奏上一曲,不知可否?”
惜日没有理由拒绝,毕竟不能对明路说男女不能独处一室之类的话吧?如果拒绝明路,越发显得自己心虚,索性让他进来,一会儿再托辞自己累了便罢。
当即笑道:“明郡王哪里话,明郡王想听小弟弹琴,是小弟的福气,王爷请。”闪身请了明路进房。
明路进门,环顾房内,把怀中琴放在了桌案上。手指滑过琴头,似也颇为珍爱此琴,微让身,示意一旁李瑜来试一试。
惜日上前,轻拂弄了几下琴弦,琴音铮铮,清脆柔和又不失饱满,叹道:“好琴。”
明路笑道:“瑜弟可知这是何琴?”
惜日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看着古琴,竟然发现琴内有刻铭文曰:桐梓合精。
惊道:“难道这竟然是绿绮!?”
明路颔首,微笑道:“正是。”
惜日大惊,万分爱惜的轻轻摸着琴身,触手的已不再是琴,而是珍宝。
“绿绮”,相传是汉代著名文人司马相如弹奏的一张琴。
司马相如原本家境贫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诗赋极有名气。梁王慕名请他作赋,相如写了一篇“如玉赋”相赠。此赋词藻瑰丽,气韵非凡。梁王极为高兴,就以自己收藏的“绿绮”琴回赠。“绿绮”是一张传世名琴,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
相如得“绿绮”,如获珍宝。他精湛的琴艺配上“绿绮”绝妙的音色,使“绿绮”琴名噪一时。
一次,司马相如访友,豪富卓王孙慕名设宴款待。酒兴正浓时,众人请相如弹奏一曲,相如早就听说卓王孙的女儿文君,才华出众,精通琴艺,而且对他极为仰慕。司马相如就弹起琴歌《凤求凰》向她求爱。
文君听琴后,理解了琴曲的含意,不由脸红耳热,心驰神往。她倾心相如的文才,为酬“知音之遇”,便夜奔相如住所,缔结良缘。从此,司马相如以琴追求文君,被传为千古佳话。
没想到,这样一张古琴,竟然在明路的手里,而今她竟然也有幸弹奏。
“郡王爷想听什么?”惜日心痒难耐的摸着琴弦,轻声问道。
暗夜中,一室独有一盏烛火,火光虽微弱,却足以照亮彼此的脸庞,明路看着李瑜的侧脸,恍然若失……
许久,才低声回道:“凤求凰。”
惜日摸着琴弦的手指一颤,凤求凰,用此琴弹奏此曲是再好不过,但,此时此刻,弹琴的人和听琴之人却是不对,她不是司马相如,明路更不是卓文君。
她蓦然抬首看向明路,只见他双眸漆黑如子夜,正透过昏黄闪烁的烛光凝视着她,其中藏有她看不懂也看不清的莫名情绪,心中突如其来的一阵紧张。
她垂首看向琴面,借以躲避那样的目光,低声道:“好。”
凤求凰
凤兮凤兮九天翔,翱游四海求其凰。
参风云兮暗日月,顾影自怜在高堂。
忽现耀目以神动,有玉人兮出潇湘。
才堪咏絮情堪握,嫣然一笑兮明珠失光。
凤兮清歌引碧霄,振翅奋近绮罗香,瑶池绿波荡鸳鸯。
音未绝,轻逐芳,欲行不行归故乡!
琴音虽已杳,却似仍绕梁而行,在耳边环绕,久久不绝。就在这浪漫美好的时刻,忽然门口跌进来一人,二人抬首一望,竟然是傅津。
傅津狼狈地稳住身形,整理了几下衣衫,怨道:“明路,你府里的门槛也太高了。”
明路却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傅津无所谓地笑道:“夜里睡不着,忽闻天外之音,就顺着琴音寻来了,没想到是瑜弟在这里弹琴。”
没人请他进来,他到不客气,自行进来坐了,还倒了杯茶饮了口。
明路微挑眉道:“是吗?”
傅津当即回道:“当然!”
惜日看明路神色,暗忖:这傅津不会是早就来了吧。
这傅津确实早就来了,但一方面因为今天他惹得李瑜生气,另一方面自己又没什么好借口。所以一直在李瑜房外徘徊,正踌躇不决,是走是留之际,便见明路抱琴而来,当下心虚地躲在了暗处,没有现身。
为什么他会心虚呢?或许连他自己当时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不想让明路看到他现今的样子,正暗恼自己的反常,便听到屋内响起了琴音。
琴音缥缈,一个好借口忽然浮现脑海,这才闯了进来。
明路来时并没有发现傅津,但以他了解傅津的程度,明路直觉傅津不是刚来而已。
傅津不会是喜欢李瑜吧?纳兰的话言犹在耳。明路暗惊,仔细观察傅津,却发现傅津神色如常,并没什么不妥。
傅津不耻龙阳之事,此事他从认识傅津开始便知晓,这么多年,傅津因为其阿玛和大哥的原因越来越厌恶那种事,或许是他多心了。
就在此时,门口起了一阵大风,远处天际破空划出一道闪电,快下雨了。
惜日下意识的看向了房顶,那个洞仍在,忽然心里开始有些急躁,道:“夜深了,今天真的有些累了。”
此话一出,明显是在赶人了。
明路笑道:“瑜弟早些歇息,明早还要早起,我们也告辞了。”
惜日道:“谢谢明郡王,今日让在下能弹到绿绮。”
明路道:“瑜弟琴技高超,足以配得上绿绮,相信今后还有机会。”
明路话里有话,惜日装作没听懂,只笑着敷衍点头。
傅津终究无奈,磨磨蹭蹭的和明路一同离开。
确定他们走后,惜日忙关好门,在屋内,仰头看着那个洞,左看右看,左等右等,却不见头顶有任何动静,直到,雨滴从房顶落下,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不是他吗?他没来吗?
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踮起了脚尖,从不同的方向向上观望,像是这样就能看到更远更高更多一样,小声唤道:“龙茗,是你吗?你在吗?”
可房顶上却没有一丝回音。
渐渐的,她失望的垂下了头。
或许不是他,或许是他,但他却走了。
走到床边,一头倒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觉得失落呢?
就在这时,忽然房顶之处传来几声清朗的笑。
惜日蓦然抬头,只见,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透过瓦砾正灼灼的看向她。不是别人正是龙茗那厮。
几滴雨水从他的鬓边滴下,他嘴角微挑,还是那样一副自鸣得意惹人厌的样子。
惜日猛然坐起身来,指着头顶之人斥道:“梁上君子!采花贼!登徒子!无耻,下流,不要脸……”就这样骂下去,骂道最后,自己却先忍俊不禁地笑了。
赛前游戏
房顶也在此时传来几声轻笑,龙茗用瓦片遮住了房顶漏洞,下一刻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侧影隐约在门上倒映出来,隔着一道门,龙茗低声道:“下雨了,小姐可否让在下进屋避一避雨?”声音带了几分戏谑和轻浮。
惜日走到门边,嘴角含笑,但声音却是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着实不方便,公子还是暂时委屈一下吧。”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龙茗又道:“这郡王府的门槛确实很高呢。唉,看来在下也只有暂居屋檐下了。”
惜日想起傅津狼狈绊在门槛的样子,想来这龙茗也看到了,原来他一直在,忍不住的咧嘴无声的笑了笑,低声道:“公子,屋檐也不太方便呢,知道的以为你在避雨,不知道的会以为你是私自入府的贼人呢。”
惜日话音刚落,就见头顶一道闪雷劈下,震耳欲聋,在惜日方向看来,闪电划出的光亮刚好把龙茗在门上的倒影劈成了两半,想到龙茗被雷劈,只觉甚是好笑。
一道闪雷过后,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龙茗看了看撕裂天空的闪电,忽道:“有人来了,快开门!”。
惜日一惊,忙开了门,龙茗立刻闪身而入,惜日忙关了门,一回身正见龙茗戏谑的笑,立刻意识到,被骗了,根本就没来什么人。外面下那么大雨,会有谁?只有鬼。
但此刻,见到他头发衣衫已湿,心中突然多了几分歉疚和感动。
自己怎会不知,他来此必然是为了她。这个男子,这个少爷,对她却有几分好。这许多日来,自己又怎会感觉不出?
只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无论是身份,还是如今她的处境。
龙茗环顾四周,道:“看来,爬房顶也要找个好天气啊。”
噗哧,惜日一笑。
“给你看样东西。”说罢,解下背后包袱,是一个精致的木盒,龙茗打开木盒从中拿出一幅卷轴,在桌面上摊开来。竟然是一幅画卷,画中之人赫然是男装的田惜日,也就是李瑜。
只见画卷中……
夜晚,睡莲池边,宫灯映下,照得四周如梦似幻,一个男子衣衫微扬,俊逸出尘,正在池边弹琴。
这副画画得正是惜日在明路府中弹奏离伤的那晚。
龙茗道:“知道是谁画的吗?”
惜日疑惑地看向龙茗,等待他给予答案。
龙茗一笑,却令人感觉不到笑意,道:“是明路。”
惜日微怔,暗道,确实可能是出自明路之手,一方面,除了在场之人还会是谁能如此传神的画出当晚情景。另一方面,明路是想以此图为她制造声势罢了。
“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哈,我可是花了千两白银买来的。”
惜日一惊,今日傅津曾说她的画像已被炒到千两,竟然不假,但她不知的是,买画之人竟然是龙茗。
龙茗又道:“你太不小心了,如果这副画真流入他人手里,你认为你的身份还可以隐藏多久?明路他们或许不会怀疑你,但你能担保其他人不怀疑吗?这一次,你答应他们的计划,真的太冒险了。”
惜日无语,她知道自己太冒险了,可是如今又能如何?正有些黯然,却忽然听龙茗一笑,道:“不过很有意思。哎呀,我也要去参加,看看到底你会成为天下第一美男,还是我是!”
什么?惜日看怪物一样看他。
“不用怕,真相大白又如何!大不了易容逃跑好了。”
哼,说得轻松,惜日鄙夷的给了他一个白眼。
“哼,以我二人的易容术,定可以逍遥天下,也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
切,谁要和你一起逍遥天下。你长得像个孔雀,到哪里都招风引碟,跟你在一起无疑是自暴身份!
“咦?还不满意,要不这样,大不了,我吃亏点,你嫁给我好了。”
呸……美的你。
“这样都不满意?你要求不要太高哦,我的条件很好了。”
要命,这家伙自恋的毛病眼看又犯了。真是……受不了啦!
*有句话说的好,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但,今天不是说好忍他的吗?泄气。
罢了,今天就一忍再忍好了。
“咦,你咬牙忍什么忍的那么难受?”
自然是忍你!还能忍什么!
“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吗?还是有什么烦心事?”
用不着你关心。
“为什么都不理我呢?以往早扑上来了阿。”不解,没道理啊。
嗯?难道忍他竟然也错了?
“哎,既然你不理我,我走了,不用送了。”
本来也没打算送,你总算走了,不送!
“我要走了!”
你走吧!
“我真的走了。”
你快走吧。
“我真的走了哦。”
你到底走不走啊?
“啊,画忘记带走了。”
快拿着,赶快走。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都不和我说句话呢?”
当然不能和你说话,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住了!
“哎,算了,我本来打算一辈子留作纪念,绝不拿出来的,但既然你今天这样古怪,我还是拿出来吧。”左摸摸,右掏掏,前抓抓,后挠挠。
干什么?抓虱子呢?
“阿,终于找到了。”
什么?
一看,哇呀,绣花鞋!老天爷,不是她不忍的阿,实在是忍不住了阿!
最终,龙茗被惜日打出了门外。
门外依旧下着大雨,龙茗站在雨中恣意笑着,怀中抱着连他一起被扔出来的绣花鞋,如珍如宝。
惜日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雨中的他,无可奈何。
忽然,龙茗近身,伸手摸了一下惜日脸颊,随即一声朗笑,翻身跃上了房顶,冒着大雨飘然远去。
惜日摸着脸颊,伫立在门口良久,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的红了脸。
这一夜,不知该说是没完没了,还是该说是多姿多彩,龙茗刚走没多久,大雨变小雨了。明路又来给她送被子,理由是天凉好个秋。
明路走了,傅津又来了,理由是为今天的鲁莽道歉,刚刚来时为什么不道歉呢?他的理由是:忘记了。没诚意!
这一夜折腾,到后来,没睡多久,她就又被叫醒了,理由是该上路了。
一夜无眠阿。
但,这一夜,无眠的何止她一人。
明路的挥之不去。
傅津的百般挣扎。
清晨,天未亮,他们四人各自换了行装,已准备好出发。
明路、傅津、纳兰三人骑马先行,李瑜坐车,由两名随从护卫随后出发。
约好一切按计划行事后,便分头向琼县赶去。
进了琼县,惜日由两名随从护送,住进了早已定好的宾悦客栈。惜日在客栈里休息,暂且不表。
单说,明路几人。
他们先与禧恩联系上,确定了大赛相关事宜已准备妥当,下午便要开始初选比赛了。并与禧恩详细说了与李瑜之间的策应方法。
禧恩负责暗中指挥,明路负责现场策应。
午后,天有些阴,太阳被云层遮住,微露光晕,天气虽有点闷但因为昨晚琼县下了场大雨天气还算比较舒服。
比赛现场定在城东的喜乐楼,喜乐楼原本是个戏台,此时已被布置成了比赛场地,戏台四周挂满了色彩鲜艳的彩条,难免有些俗气,但反而很适合今天的活动,也很适合今天到场的人,算是相得益彰了。
喜乐楼,从早上开始便已是人山人海,此刻更变得寸步难行,四周人声鼎沸,来的不只是男人,也有很多女子,甚至还有大家小姐凑在其中,毕竟是选天下第一美男阿,怎么能少了女人呢?
厅内,时而听到有人呼喝:压小凤凰50两……,我压喜天100两!……我压白玉200两!……
再看,喜乐楼墙壁四周挂满了参赛选手的各式各样的画像,画像中人各自搔首弄姿,形态各异,有的阴柔俊美,有的粗犷豪放,有的眉清目秀,有的飘逸潇洒,有的温文儒雅,竟各个都是美男子,真是乱花迷人眼。
在四周角落各有一张桌子,桌旁各有两人,一人收银两,一人作记录,分别记录着:小凤凰白银50两,喜天白银100两……等等
明路等人早已来了。
他们三人装成凑热闹的,混在其中。
但所有细节,明路等人心理有数。
这一次比赛,明路颇费了番心思,这个活动虽然是傅津想出来的,但傅津本意不过是出于好玩和刺激,至于整个计划的实施和细节则是由明路一手定制,但毕竟他身份特殊,不能以主办人的身份露脸,这样整个计划就暴露了。
在场之人都是非富即贵,一般人是进不了喜乐楼的。
这些人见到这么多美男子画像已是心痒难耐,更别提还有豪赌的刺激,一个个早已兴奋得像狼一样。
在场一干人等赌得热火朝天,早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此刻就算是他们的二大爷来了,怕都要靠边闪了。
而所有画像当中,独少了两人,一个是赛前呼声最高的叶飘飘,另一个是听说刚报名参赛的神秘之人。
在场多人都吼着要看叶飘飘的画像,听闻曾有一幅叶飘飘的画像出现,立刻被人以千两高价买走,后又听闻叶飘飘美的倾国倾城,容貌胜过潘安宋玉,仙姿玉骨,乃人间绝色。
即使现场没有叶飘飘的画像,也有很多人冒险下了重注压他赢。
明路、傅津、纳兰三人也假意狂买赌注,十足的纨绔子弟模样,其实在许多认识他们的人心中,他们本来就是一群纨绔子弟。就像是惜日曾经认为他们是自以为放荡不羁风流倜傥,实际上根本是生活糜烂狂妄自我的公子哥一样。
比赛并没有开始,但下午刚过,便有精彩的游戏先行开始。
首先是抛绣球。
何谓抛绣球?当然不是哪家小姐上台来招夫君这种老套戏码,而是参赛的三十六名选手依次走上戏台,手中各拿一个绣球,向台下抛去,凡是接到绣球者就将获得比赛的大众评委资格,将有权利为比赛中自己喜欢的男子投上一票。所以,这虽然是开场的一个游戏,但也是至关重要的一节。而且是美男子抛绣球,这不仅有趣味性,更激起了台下所有人的争夺心,一时间,厅内乱成了一团,一些公子爷、小姐更是带上了一帮家奴占据了有利位置,就是为了争夺一个绣球回来,好让自己有权为自己下重注的男子投上至关重要的一票。不只能赢大钱,也能赢得美男亲睐。
抛绣球尚未开始,台下已经挤成了一锅粥。
看着台下一团混乱,纳兰嗤笑道:“怕是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抛绣球招亲场面也不过如此吧。”
明路淡然而笑,目光依旧注视着混乱的人群。道:“她抛绣球不应该有女人也来抢吧。”
纳兰大笑。
此刻,傅津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骤亮!在旁掳起了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忽道:“瑜弟抛绣球,我也要去抢!”就要一头扎进人群当中去。
却被明路拉住,斥道:“傅津,不可,你若去了只会添乱。”
傅津急道:“不成,反正你已经安排了那么多人去抢绣球了,也不差瑜弟这一个,瑜弟的绣球我一定要抢到手,一定要。”说完,甩脱了明路,也不顾纳兰的阻拦一头扎进了人群,结果毕竟他势单力薄,又被人群挤了出来,没想到一向娇生惯养的他,居然没有气馁,一边骂爷爷骂奶奶骂今天没带家里面养的那些虎狼一样的帮手,一个劲地发奋猛力向里面挤去。
明路,纳兰只有在外面为他捏把汗。
这时,一阵铜锣响,参赛选手开始上台了。
第一个,手中抱着绣球上台,冷眼看着台下众人。
众人没想到,第一个就长得非常不俗,长得阴柔俊美不说,举手投足更有几分傲气,台下先是黎明前的静默,然后是一片呼声,“玉郎抛给我……,抛给我……,这里!在这里!玉郎。”一见来人,大家立刻认出是画像中的江南玉郎。
玉郎冷眼看着台下众人,手中绣球向外一拍,没想到,他手劲很大(打排球当中的扣杀?),绣球被抛的很远,台下那些自以为占了好位置的人都没拿到绣球,只见绣球顽皮地越过众人头顶,反而向外围射去。
这时正见一披头散发之人正脑袋削成了尖似的拼命往里扎呢,一个绣球凌空砸来,当场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直砸得他头昏眼花,仰面栽倒在地,绣球顺着他的脸滚落到了他的胸口,他嗤牙咧嘴的下意识抱住绣球,喃喃道:“绣球……瑜弟的绣球……”
明路、纳兰不忍目睹傅津的惨状。偏过头去,无意中看到身侧一女子指着倒地不起的傅津对另一人道:“看看,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一句话,明路、纳兰哭笑不得。不敢上去扶傅津一把,有友如此,愧矣!
谁为你狂
任谁也没想到,抢到第一个绣球的竟然会是傅津。
但却没人更多注意抢到绣球的他,因为第二个抛绣球的参赛者紧接着登场了。又一轮抢夺绣球开始。
场外,几个维持秩序的蓝衣壮汉,把傅津从人群脚下抢了出来,对傅津说了什么,还给傅津发了一个红色木签,傅津颓丧地提着绣球退了出来,三步一回头一脸沮丧和不舍,慢慢踱回到明路、纳兰身边。
傅津手里已经有一个红签了,就没资格再去抢夺绣球。不知该说他是惨败而回,还是功成身退。
见傅津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纳兰心道,这傅津果然是着了魔。明路却是另有心思。
傅津回来后,似乎对台上一切动向都不感兴趣了,这令明路和纳兰大出意外,纳兰好心劝道:“没抢到也没什么,你把这一票投给瑜弟不就好了,也算大功一件。”
傅津却只是一叹,似有些心灰意懒。
纳兰看到傅津模样,不知道该怎样劝,只得求助于明路,明路侧首看了一眼傅津,忽然目光暗敛向傅津的后方看去。
看到明路的眼神,纳兰心中警觉,也向同一方向看去,心中一惊,立刻收回了目光,与明路彼此交换了眼神,就要离开,明路低声道:“谨防有诈。”
纳兰颔首而去。
明路眸光再次不留痕迹的扫向门口。
这时,绣球一个一个的抛,美男一个一个的亮相,喧哗一声比一声大,场面几乎失去了控制。
厅内几乎站满了人,无论是上前抢绣球的,还是已经抢到绣球的,还是在一旁只作观望的,无一例外都关注着台上一个接着一个出来的各色美男。
惜日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来得较早,此刻只在后台休憩。
所有的参赛者都在一个地方等待依次轮流上场,每人身边都带了几个伺候的奴才,锦衣华服不说,就连奴才都盛气凌人,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一会儿互相恭维,一会儿又冷言相讥,还有几个更是姗姗来迟,节目都开始了方才到来,显得身份颇为金贵。
惜日独自在角落里闭目休息,身后只有明路为她配的两个布衣随从,那二人都长着一张大众脸,身着布衣没有气派,但却面无表情,不离惜日左右。有人偶尔好奇向他们这里看过来,但看到两个门布衣随从就此作罢。也有人故意近前来看,但却瞄见惜日脸上遮了一方布巾,身材也似不高,衣着服饰一般,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也都打消了探听底细的念头。
这时,忽然有人喊道:“让开,让开,统统给我让开!”
有人酸道:“呦,这是谁来了,这么摆谱。”
“哼,我家公子可是你这等身份的人该知道的吗?给我闪一边去。”那大汉一推,那人便被推到了一旁。
在场之人都是有背景的,见来人这么无理傲慢都很不满,有人正要发作,就听见一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随后道:“阿三不得无礼!”
那大汉就叫阿三,一见身后之人立刻恭顺的像只小猫,退在了一边。
众人只见来人,眉清目秀,白净面皮,手摇白色玉扇,三分阴柔,三分风流,三分潇洒,还有一分邪气。
“阿三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礼数。还望各位公子包含。”那人当胸抱拳,欠身道:“在下白云,在此先替下人阿三为各位赔罪。”此人声音甚是好听,似乎能抚平他人心里的焦躁。
刚刚出言相讥之人道:“罢了,罢了,就当出门被狗咬了。”
阿三怒目圆睁,但身前被一双玉扇一档,又立刻安份退下。
“这位公子,可是名满天下的喜天公子?真是玉树临风,仙姿卓然,在下早已景仰已久,但一直未曾得见,今日一见当真惊为天人!”
那喜天经此一夸,当下有些飘飘然,想他喜天再怎么说也是有名的美男。
这一个小插曲就此暂告一个段落,之后这个白云四处攀交情,后台又恢复了刚刚的喧嚣。
惜日一切听在耳里,却无心去看,仍旧闭目养神。
一个一个的参赛者上台去抛绣球,很快就会轮到她了,心中莫名的多了几分紧张。
这时,整个后台突然静了下来,本来的喧哗不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忽然响起,令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人朗声,甚至有些无理的大声道:“叶飘飘,我来了!”
这句话很奇怪,众人一时不知是他就是叶飘飘还是他在唤叶飘飘?
惜日心中一震,一种莫名的喜悦从心底一拥而上,缓缓回过头去,看向来人。
入眼之人,面带银质面具,只露一双桃花眼在外似笑非笑,虽然看不到面貌,但只见其身姿卓绝,银冠束发再加上遮面的银质面具,直叩人心弦,有种动人心魄的俊美。
那人目光向四周一扫,穿过人群,目光略定在她的脸上,又不留痕迹的一闪而过。
惜日暗自一笑,他真的来了。
白云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迎上,眸光像是发现了金子一样闪着光,“这位公子,你是叶飘飘?”
龙茗道:“非也,在下花飞飞。”
咳……惜日呛到,幸好大家全部注意力都在龙茗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这个龙茗……知道她叫叶飘飘就偏偏起了个名叫花飞飞,无聊不无聊啊。
白云问道:“那为何你一进门就喊叶飘飘?”
龙茗不耐烦道:“因为这个叶飘飘实在可恶!太可恶了!”手掌啪的一声拍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声音巨大,桌子肯定不疼,也不知道他手掌疼不疼。
白云问道:“如何可恶?”
龙茗道:“你不知道,叶飘飘的画像居然卖到了1000两!”
白云惊道:“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龙茗道。
一旁也有人道:“我也听说了,这叶飘飘仙姿玉骨,堪称人间绝色,可直到现在人还没有出现。”
白云又道:“花公子是因为这个生气?”
花公子?!惜日窝在角落里捶胸。
龙茗冷哼一声,似乎气得发了抖,似很不服气的大声道:“她的画像居然卖到1000两!而我的画像居然只卖到1001两,我和他居然就差一两,你说我气不气!气不气!”
惜日在角落里颤抖。
这时,有人唤道:“花飞飞准备登台。”
有人递过来绣球,龙茗抓在手里,对白云道:“在下暂且失陪了。”
白云犹自没从刚刚那一两里缓过神来,只道:“请。”
龙茗一拂袖,大步流星的上了台去。
惜日忽然很想去看龙茗是如何抛绣球的,可如今她不能乱动,只得万分不愿地按奈住自己的好奇。
前台。
龙茗一上台,台下先是一片惊为天人的寂静,后来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拿下面具!”立刻引来全场狂喊,就连台下原本只是远远观望装清高的一些大家闺秀们,在见到龙茗出来的一霎那,也都变得疯狂了,龙茗就是有这种本事,能让大家闺秀为了他变成疯婆子。
台下原本为了个破绣球拼个你死我活的众人,此时像是有人指挥似的开始有节奏的狂喊:“拿下面具!拿下面具!拿下面具!拿下面具!拿下面具!……”
龙茗闻言,眼波流转,手指放在唇边对着台下轻声嘘了一声,不知为何,台下本来的喧闹一下子全消失了,他俏皮的向众人眨了下眼睛,一回身又一转身,面具在回身的一瞬间被摘下,再回首时,已露出了真实容貌,这时,台下许多人同时倒吸了一口气,有几个小姐承受不了视觉冲击随即昏倒在地,一时间大殿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有回音……
就在这时,他手中绣球忽然脱手而出,没人看到是怎么回事。只见绣球以不能分辨的速度飞向了厅内一个角落,直直射出……
在一霎那,众人惊声尖叫,感觉从龙茗手里抛出来的不是绣球,分明就是金球。
龙茗望都没望是谁接到了绣球,和台下因为这个绣球所引起的翻天覆地的混乱,随即戴上了面具,在众人还在你争我夺为了他随手丢的绣球(垃圾?)争个你死我活时就抬脚离开了前台。
他刚步入后台,就听见,前台一片尖叫……
有人在混乱中哭喊道:“花飞飞,我压花飞飞一万两……”
“我压两万两……”
“我压三万两……”
“我压三万零一两……”
哇呀……后台,惜日和龙茗同时被惊住,是谁这么有天份?是谁?一会儿一定要认识认识。
这时,有人喊道:“叶飘飘准备上台。”
随即角落里的惜日起了身。后台所有人的眼光猛然都汇聚到了她所在方向。
谁的三万零一两
前台
看着门口大大方方公然出现的贼人张归一,明路心生疑惑,张归一擅长易容,很少以真实样貌出现,但今日偏偏是以本来面貌出现在这里,着实出人意料,反而令人生疑。
纳兰也看到了门口的张归一,立刻按照计划下去布置。
不一会儿,纳兰回来,对明路颔首一笑,表示已准备好。
明路侧目瞄向门口,只见一书生模样的人,已经带着两个随从紧张兴奋的挤了进去,渐渐地接近戏台。
明路越发觉得哪里不太对,在纳兰耳边说了什么,纳兰一惊后沉沉点头,又要离去,明路低声道:“没见我的暗号,不许动手。”
纳兰点了点头,复又离去。
这时,花飞飞上台。
花飞飞,银冠束发,身形挺拔,只回眸对台下一笑,立刻令台下所有女人尖叫绝倒,男人惊怔当场,脑海中无数次重复台上花飞飞回眸一笑的动作,不知自己做起来又会是如何的俊美帅气?有人竟忍不住当下便学了起来,只是一回首想对后面之人学花飞飞那一笑时,只见后面那人也正在回眸对后面的后面一笑……
就在这时,花飞飞的手中绣球,突然以极快地速度射向了已认出他的明路!
眼见台上花飞飞竟然就是举子龙茗,明路一惊,却正在此时,绣球带着破空而来的劲力,直向他射来!
没有多想,只一眨眼间,绣球迎面而至,他当即抬起左手,迎空接住绣球,手臂一弯卸了几分劲力,绣球虽在他掌中,却仍在空转,当下,明路只得手指沿球面划圆直至绣球劲力全卸。
龙茗为何把绣球抛给了他?他心中疑惑,抬眼却见台上龙茗早已不见,正蹙眉暗恼时,却忽然发现,在场无数双虎狼一样的眼睛同时凝向了他手中的绣球!
下一刻,所有的人都向他扑来,明路头皮一麻,方知,原来龙茗是要害他!当机立断抬手一抛绣球,绣球抛向了身侧刚刚说傅津傻人有傻福的那个女子。
一下子,那名女子成了众矢之的。
没想到,那名女子一见绣球忽然落入自己怀中,不怕反喜!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似不敢相信般,如获珍宝,把绣球紧紧抱在怀里,任他人拼命争抢,任自己衣衫头发被撕扯的散乱,任自己千金小姐的模样再也不复见,任一旁丫鬟婆子在旁边泣声呼喊,竟死都不肯放手了。
好不容易四周维持秩序的蓝衣壮汉上来为那位小姐解了围,再一看那小姐,艰难地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呼哧呼哧地坐在地上衣发散乱像个疯婆子,轻轻抚摸着怀中被压得变了形的绣球,如珍如宝。那女子缓缓被丫鬟扶起身来,一旁丫鬟婆子正哭着问她有没有事,帮她整理。而她却痴痴地看着手中绣球,轻轻用手指爱抚……
一旁明路、傅津看得惊住,彼此互看一眼,交换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很有默契地喃喃道:不过是一个绣球,又不是龙茗……
眼看绣球已经定主。
有人不甘心地哭喊道:“花飞飞,我压花飞飞一万两……”嗓音沙哑有如乌鸦。
立刻有人跟着喊道:“我压两万两……”
“我压三万两……”
“我压三万零一两……”
嗯?众人闻声一致惊讶看向开口之人,以为是谁有意来砸场子。
却惊见,开口之人,身着蓝色衣衫,领口及袖口都绣着精致的白色铃兰,衣着华贵,眼神扫向注视着他的众人,透着一种迫人的贵气,虽还是个少年,却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一看便知其不是普通人,却为何偏偏只压多出一两来?
压三万零一两之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明路。
明路看着众人惊讶的神色,心中暗笑:龙茗,你既然突然针对我出手,那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失了趣味。
一旁傅津轻声一笑,道:“有意思。”
此时,场馆忽然喊道:“叶飘飘出场。”
傅津情绪一直低迷,连龙茗这等绝顶惊艳的刺激都没能提起他的精气神,直道此刻听到叶飘飘出场,眼里忽然冒出了闪电般的光芒,直射在台上,幸亏戏台是木头搭建的,这要是铁的,还指不定电死谁呢,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下一刻要上台来的叶飘飘。
这时,刚刚那一两的风波很快被台下的众人所抛诸脑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再次全都集中到了台上。
因为,叶飘飘就要出场了,听闻,叶飘飘,乃仙姿玉骨,人间绝色,不知比之刚刚出来的花飞飞又如何?
芒刺在背 当叶飘飘这个名字被叫到时,整个后台诡异的在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惜日没勇气回头看上一眼。只觉后背如被几十只蜜蜂蛰过一样,真正的芒刺在背。
她接过绣球的同时竟看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忽觉后脑勺都有些发麻了。
敏感的,她立刻听出了那笑声正是龙茗发出来的,似在耻笑于她。
自己此刻的紧张和害怕怕早已入了这厮的眼了吧,他定然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想到此,心中不禁有些恼火!
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抬手干净利落地除去了遮面的面巾,随即脱下了身上的披风,露出要登台所穿的衣服,正要伸手整理自己的发髻,忽听一人道:“叶飘飘,你到底是何等美人,转过来给大家看看!”
“哼,就是!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的美男子!”
“什么仙姿玉骨,我看也不过如此,别再是个大麻子脸就真有的瞧了。”不知是谁讥讽的说道,众人哄笑起来。
惜日并没有回头,仍旧不徐不缓的抬手束起发丝,宽大的衣袖垂在脸颊两侧,挡住了她的容貌,一边束发,一边朗声道:“让各位公子见笑了,小弟此次参赛不过就是来凑个数而已。”
一人当下接口道:“原来你是来滥竽充数的!”
众人再次大笑。
惜日无语,没有反驳,她从来都没想争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先不说她是个女子,即使她真是个男子以她的出身也决不会来参加这种比赛。如今不过是被逼无奈,只希望那贼人张归一尽快被抓到,她会立刻消失。
时间差不多了,她已整理好,抱起绣球,转身就要登台而去。
却在回首间,猛然对上了几十双正凌厉审视着她的美目。一颗芳心霎那不受控制的雷起鼓来。
一个女子突然被几十个绝顶美男子同时注视着……
尤其是被这么多美男子如此苛刻的审视品评着……
真是……
目光闪躲间,不想看到,但却偏偏忽略不掉,一旁无声无息却笑得眯起了一双眼的龙茗,明知道他在看好戏,却又无可奈何。一想起他二人之间的微妙,当下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惜日只得垂下头去,不让众人看到她忍不住爬上嘴角的一丝笑意,闪身就向前台走去。
身后,低低的,有人倒抽了口气:“他刚刚脸红了……”
被那么多美男子盯着看,能不脸红吗?
惜日到了前台入口,掀开布帘一角向外看去,乍看到那么多双期待、渴望的眼睛,突然心生胆怯了。此时此刻,她只觉口干舌燥,额头上也冒出了虚汗,不是不紧张的,不是不害怕的,心中的忐忑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
她轻轻拍着自己胸口,告诉自己没有人会发现她是女人,没有人会认出她来。
目光搜寻在人群中找到了明路所在方向,看见明路那样淡定从容的立在人群中,也增加了自己的信心。忽然,目光扫到距离明路不远处,三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一个鬓发散乱的女子立在角落里抱着一个绣球视若珍宝般喜悦的笑着,一旁的丫鬟婆子正在为其打理仪容,不看还好,仔细一看,那披头散发的女子竟然是田惜云!
惜日当下一惊,那不是妹妹田惜云吗?她怎么会在这里!禁不住看了再看,确定就是田惜云无疑,这可怎么办?如今她该怎么上台。
这时,后面的场馆催道:“叶公子,该您上台了。”
惜日一霎那竟急出一身汗来,该怎么办,如果她一出现,田惜云肯定会认出她来!如今已没有退路,仓促间,惜日抢过了场馆手中的折扇,道:“借我一用。”不顾场馆反对,刷的一声打开了折扇,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抬步掀帘上台。
前台,众人正在等待中,在叶飘飘出来的同时,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花飞飞!是花飞飞。”
台上惜日脚步一顿,向人群混乱之处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他,只见不知何时龙茗竟笑着站在人群当中。抬首笑望着她,不顾人群的拥挤对她喊道:“叶飘飘,把绣球抛给我!”
这一喊,人群乱了起来。
只见话音刚落,就有人不小心险些扑进了他的怀里,可惜尚未达到目标,就被他毫不留情的一掌推开。接二连三,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也够他忙乎的了,一边忙着,还不忘抬头对台上的她笑,末了,竟还腾出一只手来,向她伸出。
花飞飞(龙茗)再次喊道:“把绣球抛给我!”
躲在扇子后的惜日看到这种场面,险些笑出声来。
此时此刻,在她眼中,天下间竟似只有他一人,银冠束发,银色面具,虽然被人群包围,虽然躲得有几分狼狈,但仍旧是那样的卓尔不群,那样的引她注目,那样的引她发笑。
再这样下去,龙茗必定会被人群给吃了,惜日忍不住笑了出来,却依旧没有把手中绣球抛出。
此时,后台 什么?花飞飞竟然去抢叶飘飘的绣球! 众人一惊,这才发现花飞飞不知何时早已消失。
花飞飞竟然去抢叶飘飘的绣球……,当真匪夷所思。
要说天下第一美男最终最可能落在花飞飞和叶飘飘的身上,但如今这花飞飞竟要去抢叶飘飘的绣球,这花飞飞傻了不成?怎么抢对手的绣球去了? 忽然,后台一人也突然痛下决心似的开口道:“我也去!”
众美男刚刚受到的打击还没平复,又听到一个要去抢对手绣球的,不禁更加一惊,回头凝神一看,竟是白云。
白云似也再忍耐不住,出了后台,也扑到了人群当中,这下子前台的人群更乱了,两个美男子都来前台欲抢对手叶飘飘的绣球,而这叶飘飘到底是何模样,就更加的神秘而扑朔迷离了。
有人这时才想起向台上一看,却见台上的叶飘飘,一把折扇遮面,美眸似笑非笑的向下一望,颠倒众生……
台下的混乱可想而知,就在花飞飞和白云几乎被台下一群猛浪之人快吃掉之际,叶飘飘的绣球忽然脱手而出。
这叶飘飘抛绣球比花飞飞还要干脆,连扇子都没拿下,就把绣球抛了下台,被众人围住的花飞飞眼见叶飘飘的绣球凭空抛出,未及细想,忽然推开了胸前几个八抓鱼,又甩踢开身后暗袭的几个章鱼,就要飞身而起,就在这时,只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忽然从暗处扑了出来,拽住了他的裤腿,龙茗正要跃起竟被生生拽了下来,也怪不得他不落下来,他人要不落下来,裤子必定当场落下来,他刚抬脚要把疯婆子踢开,却忽然愣在当地,脚已抬起,却再也没有后续动作。
惜日看着龙茗,只见他忽然停住了所有动作,下一刻就被人群团团的围住,不知出了什么事,她心下着急,竟忘了注意自己的绣球落入何人之手。
而当围住龙茗的所有人忽然散开来,她却看到:龙茗怀里竟抱着一人,那人披头散发,不是别人,赫然是田惜云!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龙茗会抱着田惜云? 她凝神望去,只见,龙茗一脸焦急,手指轻拍着田惜云的脸颊,似正在轻言轻语的唤着什么……
惜日忽觉心中一痛,向前跌了几步,在她心中,龙茗决不是看见女人昏倒就会去扶一把的善类,他绝对是,眼看着女子在他面前跌倒,即使跌在他脚指头前,他也会毫不犹豫迈过去不理的那一类。
但此时此刻,他却在抱着田惜云,神态和举止竟是那样的珍惜? ……为何? 她忽觉自己的胸口在阵阵发疼,蓦然间,竟看到了明路远远注视而来的目光……
不远处,绣球已抓在明路的手里。
而傅津正蹲在一旁,胸口顶着一个大脚印(章鱼之一?),正狠狠的拽着明路手里的绣球,却怎样也拽不出来,又试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去掰扯明路抓住绣球的手指,却怎样也掰不开来,急切之下,忽然露出了满口白牙……
傅津冲着明路抓球的手背咬了下去,但明路仍旧紧抓住绣球不放,傅津真的急了,怎样也不能从明路手中抠挖出绣球,无奈之下只得乞求的看向明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真后悔自己咬了明路那一口。哇呀,明路发怒了!他很久很久没见过明路发怒了,想当年,在他上一次见到明路这种表情时,当时状况可是很惨烈的!
他赶忙用袖子擦了擦明路手背上他留下的牙印和口水,廖作弥补。
不过,傅津还是觉得远远躲着为妙,他远远躲到了人群中,偷偷的瞧着发怒的明路,暗自哽咽着口水祈祷,明路哇,我不是故意咬你那一口的,你喜欢那绣球你就拿着好了。
明路的眼神冷冽,注视着台上的李瑜。
李瑜自上台来就只看着台下龙茗而笑,似乎眼中只有龙茗一人。竟然至始至终都没以真面目示人。
明路暗恼:瑜弟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他忘了此行目的了吗!?不以真面目示人又如何引得出来真正的张归一!
台上李瑜察觉到他质询的目光后明显在闪避,仓促的退下台去,竟至始至终都没拿下手中遮面的折扇。
看着李瑜的身影消失在台前,他目光移向了台下的龙茗。
龙茗正轻声对那姑娘道:“姑娘,你怎么了?”
那姑娘似无比满足的躺在龙茗怀里呢喃,一副享受的样子,任何人都明白看在眼里,那姑娘哪里是受伤晕倒的模样,明明就是一副享受痴迷的贱样。
明路心生疑惑,自瑜弟一出现,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瑜弟自上台来,龙茗也同时出现,瑜弟自此眼中就只有龙茗一人,龙茗公然出现在台下摆明了是为争抢绣球而来,而瑜弟亦明显的为此而欣喜,甚至忘了自己才是主角,公然在台上为龙茗的制造的混乱而笑,为龙茗的狼狈而心急,甚至在看到龙茗怀抱少女时,露出了伤心的神色。
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瑜弟,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与龙茗有何关系?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想到此,忽然心头火起!握着绣球的手指越发的紧了,竟然连傅津的啃咬都无心顾及。
龙茗一脚就要踢开拽住他裤腿之人,但入眼的,竟恍惚是……娘亲?
脚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恍惚之间,时间交错,人影交叠。
小时候,娘亲宠爱他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或许娘亲知道她自己时日不多,所以在有生之年把所有的爱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娘宠他,疼他,护他,无论他闯下什么祸事,只要有娘亲在,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小时候最爱溺在娘亲的怀里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最爱溺在娘亲的臂弯里,听娘亲讲故事,听着听着就进入了梦乡……
在他的记忆里,娘亲的怀抱是天底下最温暖,最沁香的。
娘亲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可在他十岁时,疼他、爱他的娘亲突然故去,他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他只知哭喊着要找娘亲,发了疯似的哭闹,无视日日夜夜因思念娘亲渐渐憔悴的爹爹,直到有一天叔父肃亲王忽然造访,来悼念娘亲,叔父抱着他,哀伤地对他说,他的娘亲已经走了,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那一天,他打了叔父,对叔父哭喊:娘亲爱他,不会不要他。
叔父听后似乎越加哀伤,抱着他任他捶打,只是不言不语。
也是在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大他三岁的堂兄索阁。堂兄看到泪流满面的他,仔细地为他擦掉了眼泪和鼻涕,告诉他:人会转世,人有轮回,他的娘亲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听后不再哭泣。
之后,在娘亲故去的一年里,他发了疯一样到处寻找娘亲的转世,只要有女人稍像娘亲他都会对那人百般亲近,即使是某家的闺阁小姐,他也会偷入其府,偷看对方来缅怀娘亲,直至爹爹严斥他的荒唐,告诉他,这世间只会有一个娘亲,他怎可拿其他女人比作娘亲,那是对娘亲的亵渎。
他才意识到,爹爹原比他更爱娘亲,但爹爹却从未从其他女人身上寻找娘亲的影子,因为那是对娘亲的一种亵渎,也是对娘亲的背叛,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个女人比得上他的娘亲。
从此,他不再寻找娘亲的影子,但他始终相信,堂兄索阁曾说过的:人会转世,人有轮回,他的娘亲还会回到他的身边的。
而如今,面前的女子,竟然如此惊人的与娘亲相似,他惊怔,明知道只是像而已,却仍旧不能放任不理。
女子似虚弱的昏倒在他的脚边,他下意识俯下身抱起了她,轻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轻言细语,或许是因为他突然起来的温柔对待,或许也是喜出望外,田惜云在听到花飞飞的这句话时,流下了动情的眼泪……
最终,龙茗抱着虚弱的田惜云离开了。
花飞飞就这样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子退出了天下第一美男的竞选大赛,从此成了一则传说。
龙茗离开了,惜日已知道,她或许是该庆幸的,因为龙茗把田惜云带走了,她再无后顾之忧。
她知道明路在责怪她没有露出真面目,但如今,她已无心去想什么张归一了。
第一场游戏已经落幕,众人开始准备接下来的个人才艺表演。
花飞飞的离开,让后台的美男子们很是庆幸了一番,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她忽觉很闷,起身离开了后台,独自向外走去。
喜乐楼的后院有一个小花园,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但看得出来日常也有人打理,还算整洁,她找了一方石凳坐下,看着面前的稀疏发黄的细竹发起了呆。
打发了两个随从在远处侯着,她此刻只想独自静一静。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里为何会难过,当看到田惜云在龙茗怀里的那一刻,当看到龙茗关心田惜云的那一刻,她的心在隐隐作痛。
她不喜欢龙茗抱着田惜云,不喜欢龙茗对其他女子轻言细语、温柔以待,她不喜欢。
她是怎么了?
难道说……
不可能! 她突然站起,折断了一段竹枝在手,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从竹枝上撕落,口中喃喃道:“我嗯他,我不嗯他,我嗯他,我不嗯他……”
她竟然连喜欢二字都不愿说出口,或许是心里不能承受,或许连耳朵和嘴唇都不能承受,总之,她觉得别扭,非常的别扭。
最终,“我不嗯他!”惜日拿着那片叶子发呆,最终的结果是她不喜欢他。
该喜悦吗?
可为何,她只觉烦躁,猛然把竹枝狠狠丢弃,可就在这时,一个戏虐的声音突然在她耳后响起:“你不喜欢谁?”惜日一惊,那声音如此的近,此人何时而来,何时近身,她竟毫无所觉。
她猛然跳开,回头一看,竟是……
守株待兔
是喜天。
惜日当下瞄了一眼已移至近处的随从,心稳下来,想来是自己刚刚走了神,没注意喜天的到来,也没注意到随从已在近处。
自己并没有说出喜欢二字也被喜天猜到了,难道自己刚刚的举动太明显了?无心多想,当即洒然笑道:“让喜公子见笑了,不瞒你说,在下最近被一个姑娘痴缠,正在烦恼。”
喜天邪媚一笑,道:“叶公子,你喜欢女人?”
惜日心里一惊,面上却笑道:“当然喜欢女人,难不成喜欢男人?”
此话只是一试。
喜天当即哈哈笑道:“那是自然,叶公子是男人,当然喜欢女人,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惜日依旧保持微笑,问道:“可惜何来?”
喜天神秘的笑了笑,道:“用竹叶占补情爱,那是女人干的事儿。”
惜日一听,忍不住面色一变,当下不悦冷然道:“喜公子是暗示在下女人气吗?!”
喜天挥手笑道:“岂敢,只是叶公子长得太美了,甚至比真正的女人还要美上十分。”
“你怕了?怕输给我!”惜日不客气的道。
“不是。”喜天笑道:“只是,在下着实喜欢叶公子,愿与你结交。不知叶公子以为如何?”
说着说着,这喜天竟近身而来,放肆的伸手欲抚摸惜日的头发,惜日嫌恶的躲开,无意间竟看到喜天抬手间衣袖垂落露出的手臂上有一个蛇形的刺青,暗自一惊,她清晰的记得,明路在描述张归一特征时,曾经说过,张归一的右臂上有一个蛇形的刺青,惊鸿一瞥并没看得仔细,但已是非同小可,惜日暗自镇定,别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喜天,怕自己的眼神露出些须破绽,惜日刚背过身去,就看到竹叶间,好像有几个身影潜伏在草丛中,知道是有人在她周围保护,越加的镇定。
这时,一旁随从上前推离了喜天。
惜日冷声道:“承蒙喜公子错爱,在下惶恐。”
喜天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个随从,一挑眉,笑道:“在下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叶公子,一会儿后台见。”
惜日未回身,冷静地道:“不送。”
喜天刚走,草丛中陆续出来数人,明路,傅津,纳兰、禧恩都在,傅津头上还带了颗草,边整理衣衫边摇头晃脑地道:“他奶奶的,这个喜天竟然想调戏瑜弟,看我真么修理他。”说罢就要追上去,却被一旁的明路扯了回来。
惜日看到他脑顶晃来晃去的草,刚想笑,忽然想到,自己刚刚在这里“我嗯他,我不嗯他”了半天,难道这些人都看到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时,禧恩问道:“瑜弟你可有看清,喜天手臂上的可是青蛇刺青?”
原来他们也看到了,虽只是惊鸿一瞥,但惜日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遂点了点头。
傅津道:“明路,你看,那厮果然是张归一,你刚刚干嘛拦住我,不让我先上去打那厮一顿,为瑜弟出出气!”
明路侧头一看傅津,忽然笑了出来。傅津被明路笑得莫名其妙,一旁纳兰也看着傅津笑,伸手拿下了他头上的草。
明路道:“傅津不可鲁莽,以免打草惊蛇。”
傅津却道:“明路,这次肯定没错了,必是他无疑!”
明路却再次摇头。
惜日疑惑道:“不是吗??”
明路道:“这个张归一为人实在狡诈,我们曾经吃过他的亏,这一次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纳兰问道:“明路,你怎么断定这个人不是真的张归一?”
明路道:“我也不能断定,不过是凭直觉罢了。再说,一个人易容术再高明,也总有一点不会变。”
惜日一惊,问道:“什么?”
“眼神。”明路继续说道:“这个喜天,眼神飘浮,举止猥琐,虽然行为举止可以装假,但一个人的眼神却不能,张归一毕竟是大罗山的二当家,是三百个山贼的头目,而且曾经中过秀才,不会是如此浅显浮躁之人,不过喜天即使不是张归一,也必是山贼之一,我们不能放过,必要派人仔细盯紧了。”
禧恩点头道:“我去安排。”
明路点头。
禧恩离开。
惜日想起自己易容欺骗明路等人,不禁有些心虚。
这时,一副听得云里雾里的傅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忽道:“瑜弟,你刚刚在这里,我嗯他,我不嗯他的,在干吗?”
阿?一句话,问得惜日头大如斗,惜日干笑道:“没什么,我刚刚独自一人在花园,突然感觉张归一可能要来了,有些害怕和紧张,就用竹叶子占卜,又不能明说出来,就我嗯他,我不嗯他,这个样子,减轻自己的紧张和压力而已。”
“哦。”傅津好像信了。
可明路却不一定信,而纳兰也一脸若有所思,这些个人精。
惜日更加的心虚了。
幸好,这些人未免曝露彼此身份,并没多说,当即离开了,而惜日也要去后台准备上台。
就这样,直到个人表演完毕,一切尚算顺利,再没出现其他特殊状况,惜日在表演时也带着面巾,她的琴技不只技压群雄,也引起了很大轰动,再加上自始自终都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就更加凸现她的与众不同和神秘感了。
众人想起抛绣球时,连美男子花飞飞和白云都来抢他的绣球,就更加证明了他的美貌定是举世无双的,有人猜测,他的美貌定在花飞飞之上。
或许看不到的才是最美的,没多久,她的美貌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了。
这一天就这样荒唐的过去了。
夜深人静之时,惜日从床上爬起,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面对从窗棱处映进的清冷月光发着怔。
今日,她得知,明路他们在前台也见到了一个与张归一极为相似之人,经他们试探,确认那人是假的张归一,再加上今日后院喜天的出现,明路也断定是假的,看来这张归一确实狡诈无比,心里一时千头万绪。
明路他们晚上也不能公然出现来找她,只是派人暗中递了消息给她,告诉她一切无恙,仍须静待,这种守株待兔的感觉着实令人心烦。
不知是不是夜太安静,还是她太清醒,总是令人心绪烦躁无法入眠。
龙茗抱着田惜云离开的那一幕,此刻再次浮现,令她烦闷不已。
下午,喜天的突然调戏也令她深觉不安。
又想起她在后花园扯竹叶占卜的那一幕,不知明路如何作想?她不会天真地认为明路相信了她的话,如果就连喜天都能看透她当时想法的话。
还有,虽然她知道,目前整间客栈布置了许多禧恩的人,但无论如何,今晚一直心绪不宁,就是无法安心睡下。
她忽然想,如果龙茗在附近,她是否会心安?一想到此,不仅更加烦闷,自己怎么又想到了龙茗?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在意他的离去?……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窗外有细微的响声,只见,月光下,一个人影剪纸般倒映在了窗纸上,一个竹筒从窗纸中戳了进来,下一刻,一缕白烟从竹管中吹入,惜日立刻意识到那是迷药,随即捂住口鼻,掏出手帕沾了茶杯中的冷茶,敷在了口鼻处。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喝道:“谁!”
听声音,是守护她的随从之一。
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她看到门口人影快速的飞上了屋顶,屋顶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贼人逃走,有人追去。
她忙出了房门,正遇到随从之一从房顶跳下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公子放心,已经去追了。”随从回道,言下之意那贼人定然武功平平不足为惧,去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惜日点了点头。她心知,这两个随从并不是普通的随从,是有些能力的。
随从又道:“公子请放心安歇,今晚小人会在此守护。”
言下之意,他今晚就在门口守着了,惜日点了点头,道:“屋内现在有迷药,我先在外面透透气。”
随从又道:“小人先为公子的房间开窗通气。”
惜日点头。
随从进屋,开了门窗。
惜日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仰望星空,忽然想起,有人曾经说过,他最喜欢看夜晚天空的星星……
就在这时,眼角瞥见远处,一人扛着另一个人落在了另一侧院落中,看来是贼人被抓到了。果然,不一会儿,另一个随从也赶了回来,拱手施礼道:“公子,贼人已抓住。”
她点了点头,没有去问如何处理,因为自有人会处理,只是看来这一次又不是张归一,不禁有些泄气,也懒得再问。
这时,屋内的迷药已经趋散,一天的劳累,此刻也确实有些累了。便道:“我去休息了,劳累二位了。”
“不敢。”随从二人同时道。
惜日点了点头,回身关门进屋,和衣爬上了床,看着门口两个门神一样的人,暗道:张归一啊,张归一,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如今,我竟如此盼着你快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速战速决吧,再等下去,我都快被你拖累死了。
一边诅咒着张归一,一边渐渐的睡着了。
睡梦中,忽觉有人似在身边轻叹,一双冰冷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惜日猛然一惊,突然睁开了眼睛,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待视线适应了黑暗,渐渐的看清了床边之人,竟然是刚刚擒住贼人的那个随从!
他怎么会在自己床边?而且还如此看着她,抚摸她!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祥的预感瞬间蔓延全身,令她不自觉地浑身发冷。
直觉告诉她,此人并非原本跟在她身边的那个随从,定是易容假扮的。
一种感觉来得强而猛烈,他是张归一,他就是张归一!
此刻,那人发现她已醒来,便轻声开口道:“美人,知道我是谁吗?”
而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不后悔。
他的声音很特别,隐约有些印象,惜日微一思索,突然间想了起来,这声音是比赛开始后才来的白云。
怎会是他?
惜日暗自一惊,挣扎着想动,却发现如何都不能动,一瞬间急得汗湿了全身。
床边之人冷眼看着她挣扎,见她放弃,似很满意。
惜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越是这种时刻,自己越应该镇静。
他轻声笑了笑,道:“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惜日微一沉吟,不屑地道:“你不就是我的随从,难道你以为你是我所仰慕的大罗山二当家张归一张大侠?!”
那人显然不料她会说出此话,微怔,“你仰慕张归一?”
“自然。”惜日当即答道。
“为何?”那人问道,似乎颇有兴趣知道。
惜日冷笑道:“你一个奴才何必知道!”
那人不怒反笑,道:“你真当我是你的奴才?”
“你那张脸还有假,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两天了。”惜日冷哼道。
惜日说的是谎话,其实,她真的只认识那个随从才一两天,而且她还知道他是谁。
但她装得很像,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是入木三分。想想看,惜日演戏骗人的功力可不是盖的,由明路、纳兰此等精明的人都被她骗就可以看出,她的演技绝对是可圈可点的。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她长得很美,美人讲的话,怎么看都有几分可信度。
那人当下也信了几分,轻笑了一声,道:“美人,你再仔细看着,这张脸到底是不是你那个奴才!”
一抬手,从脸上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惜日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看,面前之人正是张归一!与明路曾经给她看过的画像上的张归一一般无二,就连嘴角的小胡子翘起的高度都分毫不差。
张归一,他果然就是张归一。
随即,听到惜日兴奋地道:“张大侠,我等你等得可真苦啊!”
话音刚落,一人猛然从床底下串出,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刺向张归一的后背。
张归一听到惜日的话,微微一怔,再加上根本没想到床下会藏有人,突然感觉自己腹背受敌,可已无还手之力,唯有当机立断向床上扑去。
可没想到他还没扑过去,就被破空飞来的铜钱点了穴道,定在哪里。
这时,屋侧一旁柜子中狼狈跌出两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明路和傅津。
而张归一此时被定住的动作竟然是张开双臂就要俯身去抱床上的田惜日……
色字头上果然一把刀!
不过能栽在诈欺高手田惜日的手里,张归一你就认了吧。反正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张归一满眼的不信,可偏偏瞪大了眼睛就是看不到后脑勺的三个公子。虽然不能动,不能言,但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床上的惜日,即便是黑夜,惜日依旧感觉到了他眼里的阴狠和恨意。
被他这样瞪着,惜日忽觉心里十分害怕,她知道,今日她将害死一个人,虽然这个人该死,但想到张归一被抓以后的下场,不仅还是有些害怕,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但即使闭上眼睛躲避,也无用。
张归一本武功不弱,但毕竟顾此失彼,床下突然串出的纳兰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为了躲避纳兰的匕首,就没能顾忌明路射出的铜钱,他堪堪躲过纳兰的一刺,只手臂受了轻伤,却没能躲过明路的铜钱点穴。
这时,只听后面一人骂到:“你个兔崽子,让大爷在柜子里面躲了大半夜你才来,爷差点……咦?”这时刚好傅津捏着僵硬掉的胳膊大腿挪了过来,一看张归一的动作和眼神,当下怒发冲冠!
碰!——抬手一拳就打向张归一,张归一被打的重重栽倒在地,之后只听噼啪,砰砰,傅津对张归一一顿拳打脚踢,还边打边骂:“兔崽子,这种时候你还想抱瑜弟,瑜弟是你能抱的吗?爷还没抱过呢!”
嗯?众人面面相觑。
明路过来为惜日解开穴道,轻声问道:“瑜弟,你还可好?”
惜日点了点头,道:“我没事。”
而傅津仍不知自己无意中说错了话,猛打着张归一:“兔崽子,让你今天尝尝爷拳头的厉害,爷早就想扁你了,你个兔崽子,爷为了你躲在柜子里憋屈那么久,这辈子只有别人候爷,爷还没这么候过人!”噼里啪啦,砰砰……
惜日虽然没敢看,但可想而知,张归一被傅津打的有多惨。
她心里依旧为张归一刚刚的眼神而惊悸。
这时,明路突然低喝道:“傅津够了。”
傅津听到明路低喝不情不愿地停了手。
纳兰已收好匕首,出了门又回来对明路道:“禧恩已经制服了外面的接应。”
明路点了点头,问道:“几人?”
纳兰回道:“只有一人。”
明路瞥了一眼地上鼻青脸肿的张归一,微一沉吟,又道:“纳兰,你立刻去叫陈喜(与张归一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兵)来,换了张归一的衣服,今夜就进山寨,去告诉禧恩,准备好明晨攻打大罗山,一切按计划行事,顺便把另一个接应的人也一并带来这里。”纳兰点头,出了门去。
明路复又回首对惜日道:“瑜弟,今晚还要委屈你一下了。”
明路的意思,惜日明了,张归一是来虏劫她的,如今张归一被擒,假扮张归一的陈喜就要代替张归一虏她回山寨,才不会露出破绽。
可如今,为了逮住张归一,她付出的已太多,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与一群戏子、男伶去争夺天下第一美男。被喜天调戏在先,后来又被张归一上下其手的抚摸……
惜日犹豫了,她在犹豫,明路、傅津看在眼里。
这时,傅津突然说道:“明路,不如让我去吧,瑜弟手无缚鸡之力,进山贼的老巢太危险了,不如我替瑜弟去,把我装在麻袋里或是裹在棉被里,反正只有半个晚上,不会被发现的,应该没有大碍,瑜弟今天也着实受了许多惊吓……”
此刻,傅津的体贴,竟令惜日莫明的感动,不知是不是今天她真的受了太多委屈,此刻听到傅津的话,她忽然心中酸涩,泪眼迷蒙,只有强忍住才不至落泪,幸好此时屋内并没点起烛火,她的迷蒙没有任何人发觉。
明路看了看傅津,道:“我知道瑜弟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不行!”傅津又要说什么,却被他阻止,又道:“如今我们好不容易逮住了张归一,不能再出任何差错,让全盘计划功亏一篑。瑜弟,为兄今日拜托你了。”说罢,拱手向惜日一拜。
当看到明路向她俯身一拜时,惜日心中一震。
此刻,看到面前明路向她弯下的脖颈,惜日万分感慨。
她原本知道,如果这一次抓不住张归一,明路、禧恩已决定三日后不惜一切代价,强攻上大罗山。
但,如今明路为了剿灭山贼,为了把灭贼的伤亡减至最低,竟肯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甚至引以为傲的高贵,向她一介平民布衣低头。
或许……他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那样自以为是,狂傲自大。
惜日立刻起身,双手扶起了明路。
与此同时,惜日道:“明郡王,这个礼太重了,小弟受不起,如今正是我为朝廷出力,为百姓除害,立功的绝好机会,明郡王不请托,我也自当会去。”
话一出口,就无挽回余地,而此刻惜日凝视着明路眼中对她的信任,竟丝毫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深入虎穴
这时,纳兰与陈喜压着另一个山贼进来。
那名山贼一见被打得鼻青脸肿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归一,吓得当即跪了下去,还以为二当家张归一被活活打死了呢。
惜日一见进来之人,当即微怔,这人竟然白云。她原本认定白云就是张归一的,不料,这个贼人才是正牌的白云。这又是怎么回事?
纳兰一进门,随即简单告诉了明路,禧恩审问的结果。
这个山贼名叫王来,正是白日里假扮张归一混在前台人群当中混淆视听的那人,已经从这贼人身上搜出来了人皮面具。
据他交待,张归一自从在比赛中遇见叶飘飘,便实在无法抗拒他的美貌,所以决定今晚劫走李瑜,但是张归一一向多疑,为了以防有诈,所以才多次试探,并定下了今晚的偷梁换柱之计。
今晚王来先行向李瑜屋内吹迷药,后被发现,趁机引了一个随从去追,随从反被候在暗处的张归一擒住,再由张归一假扮成随从返回,偷梁换柱,自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不过,却没成想正中了明路他们的守株待兔之计。
他们一行还有两人,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杨天,约好丑时在三里外的松树林会合,一同返回山寨。
明路闻言,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来,蹙眉微忖。
暗道:如今距离丑时已近,如果陈喜不带着李瑜尽快赶去与那二人会合,恐会生变。可这王来……
纳兰道:“明路,这也正是我担心的,这个王来该怎么办?”
带着,不行,弃了,也不行,陈喜最好是假扮张归一,带着王来和叶飘飘,与那二人会合,才不会令人生疑也不会节外生枝。
但,这个王来……,不能带。
这时,陈喜已换好了张的衣衫,一并搜出了张归一身上的所有东西。
众人只见,张归一怀里除了进出山寨的令牌,还有两副人皮面具,其中一面正是张归一扮白云时所带,也正是以王来的为模子作出的人皮面具。
原来,王来假扮张归一混在前台人群时,张归一也假扮王来的模样,易名为白云去后台参加比赛。而另一张人皮面具却是用来假扮李瑜的另一个随从的,显然,李瑜两个随从的面具张归一都准备了,只用上了一个,另一个放在怀里。
惜日仔细打量四副人皮面具,暗忖:白云的面具和张归一的面具都做的极为细致,完全可以以假乱真,想来,张归一经常使用这两副面具,相对来看,今晚张归一所用的随从的面具就做的较为粗糙了,想来是忙着做出来的,所以今晚她第一眼看到张归一出现在她床边时,她才会认出他是易了容的。
明路伸手拿起了那副白云的面具,仔细的看了看。又看向王来,沉声道:“你站起来。”
被五花大绑的王来此刻已经吓得瘫软,傻傻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张归一。
见他没动静,傅津一急,猛地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明路反复打量了王来,问道:“你叫王来?”
王来颤抖着回不上话来,一旁傅津一怒,五指抓在王来的肩头,用力一捏,只听骨头咔嚓一声,喝道:“问你话呢,快答。”
王来当即回过神来,呲牙咧嘴带着哭声道:“小人……小人是叫……王来。”
明路又问:“在山寨里干吗的?”
王来忙道:“小的是二寨主的随从,因为身形像二寨主,所以这次被派来假冒二寨主。”王来说此话时,神情闪烁。
明路凤眼一瞥傅津,傅津手指再次用力,那王来立刻哭喊道:“小的都说,大人饶命啊,小的都说……”
傅津放松了手上力道,王来哀声道:“小的是二当……不是,是张归一的男宠……”王来也自知丢脸,越说声音越小。可突然,王来泪眼汪汪的抬起头来,接着道:“小的是半年前被张归一抓上山寨的,只因小的长得美,就被二……,不,张归一这贼人看上了,小的是被逼的,大人明鉴,大人饶命,小的真的不想当山贼啊!”说完,跪倒在地上拼命磕头。
明路冷眼看着哭啼求饶的王来,忽抬首对纳兰道:“我扮成王来。”
傅津有些吃惊,道:“你扮王来?你和他一点都不像。”
纳兰也惊讶的道:“明路,你不行,再说这里……”
明路举手制止了纳兰和后话,道:“这里有你和禧恩在,不会有问题。”
他回身注视着李瑜道:“如果我没猜错,此刻在林中候着的二人,当中之一必是喜天,喜天想必也就是张归一的另一个男宠杨天。”
惜日闻言,微微一惊,喜天也在?他也是张归一的男宠?她总觉得喜天对她不怀好意,不禁暗暗有些不安。
傅津显然没想到,也是一脸惊讶。只有纳兰似乎也猜测到了,未露一丝惊讶。
明路又道:“我见这王来身形与我相似,我可以带上这个面具(白云的面具),见机行事应能瞒天过海。”
明路拿起了那张白云的人皮面具带在了自己的脸上。
纳兰又要开口制止,明路道:“纳兰,不必多说了,时间急迫,就这么定了。”
明路随即换上了王来的衣服。
乍一看,与王来真的很像,只除了眼神。
这时,只听明路道:“瑜弟,又要委屈你了。”
惜日一笑,道:“如果要把我装在麻袋里或者用棉被裹住的话,还是先点了我的昏穴吧,这样,我至少可以少受点折磨。”
明路微微一笑,道:“好,穴道会在两个时辰后自行解开,瑜弟得罪了。”
惜日点头,明路随即点了她的昏穴,惜日软倒在了床上。
傅津看着昏睡过去的李瑜,沉声道:“明路,你一定要照顾好瑜弟的安全。”
明路闻言转头注视着傅津,只见他,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昏倒的李瑜,眼里盛着满满的关心和不舍,明路心中一震,此刻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只回道:“我说过,只要有我在,必会保护好瑜弟,让他毫发无伤的回来。”
傅津重重点头,竟像是把自己最珍爱的东西临时借给明路使用一样,担心害怕明路会不小心损坏了。
明路和陈喜二人,带着被点穴的惜日骑马狂奔至松树林,果然见有二人候在那里。
此时丑时并未到。
二人见来了人,亮出了身上令牌,令牌在黑夜中发着暗光,陈喜立刻掏出身上令牌也向对面晃了晃,那二人一见,立刻上前见过二当家,而明路假扮的王来,并没引起喜天和阿三的注意。
今晚本就星希无月,此刻又突然起了狂风,似乎快要下起雨来,天空越发阴沉黑暗。
未免节外生枝,众人也未多话,向山寨狂奔。
这喜天自见到陈喜马前的李瑜后,便神色奇怪。一路上,几番瞄看着裹在被子里的李瑜,神色异样,一切都看在跟在最后的明路眼中。而另一人就是当日假扮白云随从的阿三,他没多注意明路,只跟随着陈喜奔在前面,偶尔看到喜天一副贼眼在李瑜身上瞄来瞄去的,只是冷哼。
一行人向大罗山上狂奔,穿过树林,前方有一条小路,只能单人单骑独行而过,阿三在前带路,明路暗忖:这必是一条入山的近路。他行在最后,偷偷的留了记号。
翻过了几坐小山,就见眼前路越加宽了。
而这时,天下起了雨,山上风大,虽然雨不大,却也一会儿就让几人都湿透了,一行人并未停歇,冒着雨继续前行。
再行了二里左右,来到一处三岔路口,阿三当先进了左边的岔路,又向前行了一会儿就看见两侧俱是陡峭悬崖,当中正是山寨入口的大门。
尚距寨门百步之远,几人下马,却见阿三吹了三声口哨,口哨声很特别,抑扬顿挫似有一定的旋律,声音顺着大风传得很远。
明路举目望去,隐约可见城墙上和两侧悬崖上人影晃动,显然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听到哨声,已知是自己人,退下了。
这时,城墙之人又喊道:“举头望明月。”
阿三立刻回道:“留下买路钱。”
“下面的可是三哥?”
“正是,快开门,老子和二当家都被淋湿了。”
“是,是。”城墙之人一边答,一边吆喝着看门的人打开了山寨巨大的铁门。
明路与陈喜并排而站,彼此互换了一下眼神,如果今日没有阿三在,他们恐怕还真进不去山寨。
终于一行四骑,进入了大罗山寨。
大罗山果然可怕,除了大门据守在险要之外,里面另有三道关卡,全都据守在险要位置。
众人过了第三道关卡,立刻有人牵了马去,又有人提着灯笼,拿着雨伞上前为陈喜挡雨照亮带路,陈喜一直假意看着棉被中的李瑜面露色急,似已顾不得其他,眼中只有美人。
当下就此机会,打发了随从阿三和男宠喜天各自回房休息。
明路注意到,喜天瞄着陈喜色急地摸着李瑜,神色颇为嫉恨。
而阿三在旁看着他和喜天一脸的不耻,想来很看不起王来和喜天这种出卖色相的男人。一甩袖,先行离去了。
明路暗忖:如果不是因为此刻雨越下越大,而陈喜又抱着李瑜,有人为陈喜撑伞照亮带路的话,恐怕陈喜真的就要露出马脚了,因为面前岔路很多,真不知哪一条是通往张归一寝房的。
而明路此刻看着面前这么多岔路,还真不知道走那条,当下,就跟着陈喜而去,却不料被已转身要走的喜天叫住。
喜天质问他道:“王来,今晚二当家自有美人服侍,怎么你也要跟去插一脚吗?”
明路当即道:“不是。”
“哼,不是就好,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喜天不悦地瞥了明路一眼,明路却始终低着头,喜天又道:“今晚太冷,跟我走吧,今晚二当家不会想起咱俩,我们一起睡。”说罢,也不顾明路挣扎,拖着明路就走。
什么?和他一起睡?!他也配!明路真想把面前的喜天捏死,但却只有忍。
一方面自己不知道回房的路,另一方面他不想露出马脚打草惊蛇,如今他们深入虎穴,一步走错,将立刻没命,所以只有忍。
明路下意识回首看向走出不远的陈喜,而陈喜也正巧回头看了看他,面露歉然,显然听到了喜天的话,却无能为力。眼神明显透露出,明郡王委屈你了。
明路却只有苦笑。
也不能怪陈喜,毕竟他要假装猴急地带着李瑜去过春宵,还有任务在身,没借口留下他,而且时间紧迫,必须摆脱所有人尽快拿到山寨的地形图。如果当着喜天的面留明路下来,定会节外生枝当误时间,误了禧恩攻打山寨的时间,他们三个会更加危险。
所以,扮成没地位王来的明路就只有被喜天领走了。
进了喜天所住的院子,明路略微打量了四周,见喜天住的地方比较幽静,没什么人打扰,很好下手。
进了屋后,明路正想在后面点了喜天的穴道,却不料,喜天当即开始脱起了衣服,本来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但明路一想起这喜天说要和他一起睡觉,就觉得很是厌恶。
这时,这个不知生死悬于一线的喜天还对明路呼喝道:“天气好冷啊,王来,去打盆热水来,给我烫烫脚。”
什么?让他堂堂郡王给他一个山贼的男宠打洗脚水?
竟是假的
喜天边脱衣服边不满的道:“那个叶飘飘不过仗着有几分美貌,对了二当家的胃口,二当家也只是图一时新鲜,哼,跟我斗,贱人,过一久还不是跟你一样被我使唤,都是贱人!”
明路破天荒头一次被人骂成贱人,那种心情怎是一个怒字能够形容的,而且听到喜天竟对瑜弟心存歹意,不禁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杀意。
从腰间摸出了一枚铜钱,扣在手中。
又听喜天不怀好意道:“不过……那叶飘飘皮肤确实细致,真他妈的像个娘们,等二当家玩腻了,我也要……嘿……”
脱掉衣服的喜天,这时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的王来始终没有动,当下斥道:“他妈的,你聋了!还不快去打水,伺候大爷洗……”
身体突然定住,声音嘎然而止,一枚铜钱嵌入他的肋下。
看着面前眼睛咕噜咕噜转、全身几乎赤裸的喜天,明路觉得份外厌恶,伸脚一踢,喜天碰的一声飞跌在床上,胸口清晰地印着一个泥脚印。可一双眼睛依旧不死心地奋力的瞪他,……满眼的不相信。
明路看着厌恶,又飞了一枚铜钱,打在了他昏穴上,喜天白眼一番,昏死过去。
明路反感地瞥了床上的裸男一眼,他本可以杀了喜天,但杀了喜天反而脏了他的手,又转念一想,只要天一亮,禧恩带兵攻上山来,此人也活不了,就让他多活一会儿。
弹下纱帐挡住了喜天赤裸的身体,明路随即出门向原路返回,再回到岔路口,顺着陈喜离去的岔路追了上去。
到了路尽头的一处院落,明路见四周并无人看守,想来陈喜已撤下了所有守卫,明路闪身进了院中,见有两处房内亮着烛火,便来到了一间房屋外面,从门缝向里望去,正看见陈喜正在屋里到处翻山寨的布置图。
明路推门而入,陈喜一惊,回头一看是他,放下心来。
当下对明路俯首一拜,道:“郡王爷,刚刚委屈您了。”
明路道:“起来吧,你做的很好,本王并没怪罪于你,先不说这些,时间不多,我们分头找。”
“是。”
二人分头寻找山寨的地形图。
据打入大罗山寨的探子回报,大罗山寨的地形图,只有一份,就放在二当家张归一的书房内。
可他二人翻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地形图,正着急间,明路忽然发现墙上挂着一副画,角落里提着李白的诗,正是那首: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忽然想到了大罗山暗号的下一句,留下买路钱,他忽然掀开了那幅画,却失望的未见到后面有暗阁。
正懊恼间,忽听陈喜道:“郡王爷,你看这幅画的后面。”
明路翻过画来,只见上面画的正是地形图。大喜!
此时寅时已过,时间紧迫,陈喜当即以二当家的身份冒着雨离开了山寨。
明路则留了下来,他吹熄了书房的烛火,来到另一个屋里,正是张归一的寝房。
他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李瑜。
李瑜此刻仍旧昏睡在床上。
明路坐了下来,静听四方,四周除了雨声和瑜弟均匀的呼吸声,就再无其他声音,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天明,等待着瑜弟醒来。
房外风大,屋内烛火摇曳,他偶然抬首望着床上睡着的瑜弟,不禁微微的发了怔。
不可否认,李瑜长得与他的未婚妻田惜日很像,他不是不怀疑他的身份,但事实证明他不是田惜日,那不过是他的奢望而已,一切就犹如陈喜长的像张归一一样,一切都是老天造人时的一个玩笑、一个偶然。
他曾经派人去苏州调查李瑜,得到的结果是:苏州确有其人,是一个布商的第三子,人称李三公子,听闻他从小便喜欢四处游历,增长见闻,听闻他博学多才,风姿俊逸,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其实,风姿俊逸,翩翩二字还不足以形容他的美貌,他长得太美,实在太容易令人误会他的性别。
还记得,他亲眼看到他的男性身体时的震撼……
还记得,他看到他(李瑜)因龙茗离去而露出心痛神色时,心中猛然爆发的愤怒……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怨,有些恨,为什么,瑜弟不是一名女子呢?为什么,瑜弟不是田惜日呢?
房外大雨瓢泼,四周一片黑暗,窗外树影摇曳,映在窗棱上,恍惚在张牙舞爪。
他起身从桌边来到了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的李瑜,手指慢慢的伸出,轻触上了李瑜的脸颊,一股战栗顺着指尖直抵心底。
他就快醒来了吧,醒来后他就不能再这样放肆的看着他了……醒来后……他就是许多人的瑜弟,不是他一个人的……
就让他放肆一回吧,就这一回。
他缓缓倾下了身去……
此刻,感觉彼此的气息在慢慢接近,慢慢的融合,而他的一切却也在点滴的混乱。
胸口像是情窦初开刚刚萌动时的那一瞬,不受控制的狂跳,喜欢他,喜欢他,就是喜欢他阿……
唇瓣相触,温温的,柔柔的,甜甜的……不愿放开……
却必须放开。
忽然,他猛然站起身,急速后退,远离了床边,就像是要远离毒蛇猛兽一般。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竟然放任自己喜欢瑜弟,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他怎么会对瑜弟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他忽然很恼恨自己,猛然推开了房门,奔出门去,让冰冷的雨水和风打醒自己的烦乱。
不知何时,房内,床上李瑜忽然道:“我不要!”
明路一惊,瑜弟醒了?
随即,他进屋一看,方知,李瑜的穴道已经自行解了,只是还没有醒,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他没有叫醒他,就这样立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控制不住自己,竟像是痴了一般,就这样看着,似乎可以一直到天荒地老……
雨已停了,天快亮了,烛火也将燃近……
就在这时,李瑜又再次翻身,口中不满地呢喃了句什么,却并没醒过来。
明路却惊然发现,瑜弟的喉结似乎歪在了一旁,这一惊不小,他伸指小心的用双指指尖一夹,那喉结竟被他夹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一看,竟然是假的,再看李瑜的喉结已不见,入眼的是如女人一样的平滑。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以为自己又梦见了李瑜变成了女子,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却在这时耳中清楚地再一次听到李瑜嘟囔道:“不嫁,不要嫁……明路……”
他手中的假喉结突然从手中掉落。
他的手在颤抖……
睡梦中李瑜的声音……变了,而他清楚的记得,那是田惜日的声音……
只在当下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明路注视着床上之人,一种刺痛倏然冲上心头。
他想激烈的撕开床上之人的衣服,仔细的看一看,他到底是男是女,是人还是鬼!可是他却没有那样做,此时此地,他知道,他不能那样做,他必须忍耐,必须控制。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远处有脚步声,正向此处奔来,听声音共三人。
与此同时,床上之人一动,似乎梦到了什么而惊醒,突然睁开了双眼。
来不及闪躲的目光在黑暗中相撞。
黑暗中,她的眼睛明亮如星,先是惊讶戒备,后来才看清了他,微一疑惑便又释然。
她立刻坐起,先低头看了一眼全身,似乎确定了什么,才又抬头疑惑地注视着他。
他知道,此时自己的眼神必定泄漏了什么,她在防他,不,她一直都在防着他,她不要嫁给……,不!不!不是……想到此,他竟忍不住踉跄倒退了一步。
她似更加疑惑,不明所以略带谨慎地向四周看了看,神态谨慎小心,看在他眼里,只有痛,锥心刺骨的痛。
这时,门外三人已奔到,一人焦急喊道:“二当家,不好了,官兵攻上山了!”
他蓦然转身,注视着紧闭的房门。
身后,她已站起,正轻轻向他走来,他紧握住双拳,指尖刺入掌心。
她的气息在慢慢靠近,他仅剩的自制力在慢慢瓦解,她轻声在他身后问:“怎么办?”
他心中一痛,轻颤了下,却终于控制住自己,只冷声道:“你留在这里,找个地方藏起来。”
举步就要出去,衣衫却被突然扯住,止住了他的脚步。
他蓦然回头,看到扯住自己衣衫的是一双纤细的手,一双女人的手……
为何这么久他都没看出来?
他竟然被欺骗了这么久……
“小心。”她轻声道。
他一怔,以为她会说她害怕,希望他留下,以为她会问他去做什么,求他这时候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可是……她都没有,她只是说了句小心……让他小心……
门外,有人焦急地喊着:“二当家,二当家……”
门里,扯住他衣衫的手放开了,他却似追寻失落般地忍不住回头去望……
她迅速地找到了躲藏之地,很快便躲藏好了。
他却仍然怔在当地,莫明的苦涩在心口荡开……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她是如此的纤细柔弱,仿佛一捏就碎,却偏有如此胆量深入贼窝腹地。她也是那般的柔美,几乎能令所有男人为之倾倒,却偏有着如此狡诈的心思。竟然欺骗他那么久,欺骗得他那般的苦……
他该恨她,该怒她,该教训她!可是……
罢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突然打开了房门,趁门外三人微愣之际,夺刀砍杀二人,第三人猛然反应过来,急向外奔,他冷眼看着,却未去追。
只在当下,忍不住回首向门内望去……
不久,远远听得那人失声裂肺地喊着:“王来是奸细!王来叛变了,王来投靠官兵叛变了!”
他蓦然收回了视线,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担心尚未来得及自眼中消失,就一闪身冲出了院子。
交叉路口处,他提刀而立,似在等候纷乱脚步声的渐渐接近。不一会儿,果然数十个贼人向他砍杀过来,他微微冷笑,突然飞身而走,引了众贼人远去……
……
破晓之际,官兵开始攻打山寨。
天大亮时,官兵已经攻到了第三道寨门。
刺眼的朝阳透过窗棱射进了屋子,带来温暖也带来明亮,也带来无法掩饰的恐惧。
门外喊杀声越来越近,很显然官兵已接近这里。
惜日躲在床底下的最里面,细心的把张归一丢在床下的鞋子和袜子都摆在了外面,让外人第一印象看起来不会怀疑床下有人,门外传来阵阵血腥味,她不是不怕的,只是如今只有静静的等待,别无它法。
孤独一人,紧张和恐惧挥之不去,可她知道自己跟着明路不仅危险而且还会拖他的后退,也知道明路自有他的安排。
为今之计,反而是躲在张归一的房里,是最安全的。
没有贼人会来搜查头领的寝房,来的只会是官兵。
不过,就在明路刚刚引开了众贼人视线不久,张三曾带人来这里寻张归一,自然无获,她在床下偷听到,有人说王来叛变了,也有人说那人不是王来,是他人假扮的,众人纷纷揣测二当家张归一已遭遇不测。当下都有些慌乱,张三大怒,当即大骂了众人,之后怒气腾腾地带着众人去抵抗官兵了。
看来,即使张三当时却有想起还有一个叶飘飘怎么不见了,也不会猜到她就在附近的床底下。再说,她手无缚鸡之力,张三即便想起来,自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哪里有抵抗官兵和逃命重要?
他们昨夜深夜入山,应该知道她的人很少才对。看来她躲在这里一时半会儿是安全的。
可是,有一点她真是受不了啊,床下,张归一的鞋子和袜子好臭!她被熏得鼻子都失去了知觉,真是背到了极点。
房门是开着的,明路走时并没有把门关上,她知道他不是忘记了,而是有意如此,这样子看起来才更加不会让人疑惑屋内有人。
可是,细想起来,今天的明路似乎有些古怪,她刚醒来时,他看她的眼神,像是见了鬼,害她以为自己周围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那么看着她?
难道……她的身份被他发现了?
想到此,不禁心惊肉跳。
可仔细一想,似乎不对,醒来时,她的衣衫完好,而自己一直被点了穴道,也不应该有什么破绽,再说,如果明路真的发现她的身份,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还不早就……唔……不想了,不想了,她一向不敢想明路发现真相的后果,单单只想个开头就令她害怕的不得了,更别提深想下去了。
可惜,她并没看到地上已被明路踩扁了的假喉结,也没发现自己脖颈上的假喉结不见了。否则……真的是不堪设想。
她又继续躲了一会儿,可是张归一的鞋子、袜子真的太臭了,她已经被熏的头昏脑胀了,再多一会儿恐怕就中毒身亡了。
这段时间内,院子里已经好一会儿没人来了。她换一个地方躲躲应该没问题吧,她反复的想,又躲了一会儿,终于说服自己换一个地方,否则她将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臭袜子熏死的人,难道真是因果循环,上天在用张归一的袜子替他报仇?
仔细听了听四周声音,附近没有异响,快!要快,躲到柜子里去。惜日迅速爬出床底,也顾不得一身一脸的灰尘,奔到一旁的柜子,一打开就要躲进去,却不料,柜子的门刚打开惜日就惊见几只蟑螂在里面爬来爬去,忍不住一阵恶寒。
如果让她选择是和臭袜子还是和蟑螂关在一起的话,她还是宁愿选择臭袜子。
没多想,迅速关上柜子门,立刻跑回床边,就要俯身爬下床去,这时,却听到身后有异响,回头一看,惊悸地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直指向她,执刀之人竟是……。
为什么是他
执刀之人竟然是喜天。
喜天在被明路点了穴道后,一直昏睡无知无觉,直到官兵攻上山寨,寨里一片混乱,有人以为二当家在喜天这里,就去找喜天,却发现喜天昏睡不醒,又去寻了张三来,张三会一些点穴功夫,不过也是废了半天劲才解了喜天的穴道,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王来点了他的穴道,有人说这王来是假的,而且今早在二当家的住处,还杀死了两个兄弟。张三率众人又慌忙来到二当家的住处,果然遍寻不着张归一,当下众人急躁起来。
喜天和张三两人本来就不和睦,这时更是起了分歧,张三带着一群人去抵挡官兵,而喜天却另有心思。
他不在乎什么官兵不官兵,也不在乎什么山寨,当下回去收好了细软,想躲进密室中避过风头在出来,而密室正在张归一的寝房之内,这间密室除了张归一本人之外就只有他还知道。
他收拾好细软,小心翼翼地躲过他人耳目来到了张归一的寝房外,却正看到叶飘飘关上柜子的门,要向床下爬去,而这时叶飘飘也看到了他。
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他!虽然可惜,但是什么能比自己的性命重要!而且看起来叶飘飘根本不会武功,没多想,当下便提刀冲向了房内的叶飘飘。
事发突然,惊见喜天冲了过来,惜日随手一抓,正好抓到了张归一床下的鞋子和袜子,回身劈头盖脸的就咂向了喜天,喜天冲的很急,眼见鞋子和袜子飞来,险险躲过了鞋子却未能躲过袜子,袜子正好蒙上了他的鼻子和嘴巴,袜子软软的本没什么劲力,他也没在意,仍以砍杀叶飘飘为主要目的,却不料,急切之下自己猛喘息了一口气,这不喘气还好,这一喘气险些没翻白眼昏倒过去,真是,怎是一个臭字了得!
趁着喜天翻白眼脚软手软的一霎那,惜日慌乱地冲向了门外。
一击未中,袜子这时候也被他扯掉了,喜天猛然提起神来,虽觉胃里还有些翻腾,但也顾不得,更加疯狂地向叶飘飘追砍过去。
不知是不是人求生的本能激发了身体内的潜力,惜日再次躲过了致命一刀,却不幸的狼狈跌倒,喜天虽然功夫粗浅但毕竟是个男人,又一刀砍来,使上了全部力气,即快又猛,眼看惜日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就在这危机时分,一把钢刀横空飞来,险险震开了喜天致命的一击。
喜天的刀被震飞了出去,人也跌出去三丈之远。
再看,院内不知何时竟冲进来一名官兵。眼神冷冽,似发了狂般,狠狠盯着地上的叶飘飘。
惜日一震,不明白,为何那名官兵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责备着她,又似在担忧恐惧着什么。
喜天一见是官兵,以为官兵已经攻到这里了,心里先怕了,当下再也顾不得地上的叶飘飘,也顾不得什么秘道了,自是保命要紧,连滚带爬的就要逃走。
那名官兵眼角余光一见他动,突然飞身上去,一脚踹向了喜天的后心,喜天被狠狠踹出去十丈之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险些昏死过去,待缓过气起来,只见那官兵目光阴狠的向他一步一步走来,再也顾不得什么,慌忙跪下身去,不停地磕头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那官兵一步一步走向跪着的喜天走去,冷声道:“饶命?你也配!”
这声音,惜日听在耳中,胸口一热,忍不住心中酸涩起来,突然很想流泪。
是他……
是他,除了他,还会有谁?
他正是易了容的龙茗。
她以为……未料,他还是来了。
此时,龙茗抬手就要向喜天的天灵盖劈下,却忽听身后惜日喊道:“不!不要。”
龙茗硬生生停住了手,回头望向惜日,惜日轻声道:“还是……算了,我没事。”
龙茗微一犹豫,喜天却趁这时捂住胸口连滚带爬的跑了。
看着喜天渐渐远去的身影,龙茗沉声道:“他要杀你,你倒要放过他?”
“我只是不想看到死人。”她在害怕,她害怕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死去。她毕竟只是个女人。
微撇过了头去,突然入眼的一幕却险些令她晕倒,只见房门口地上倒着二人,早已毙命多时,是明路出门时,杀死的二人。
惜日一下子白了脸,身体摇晃站立不稳。
下一刻,却被龙茗扶住,耳边听到他无奈地叹息:“叫你逞强。”
他似终于放下了什么,叹息着轻拥住了她。
“先离开这。”龙茗道。
她虚弱地点了点头。
山贼太多,单凭他二人之力根本出不去,他们必须速与官兵会合才真正的安全。
大队官兵其实尚未攻到这里,龙茗只一人先冲了上来,他来此地已经有一会儿了,四周乱找一直都没找到惜日,正焦急间突然听到异响才寻到了此处,当看到喜天的刀即将砍上惜日时,那一刻,他的脑袋都要轰然炸开了,这一生,他从未感到过这般害怕,从未……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明了自己的心。此生,都不能失去她……
………………
他们并没走出多远,官兵已经冲过了山寨的最后一道防线,山贼全面溃败,四处逃窜,外面一片烽烟混乱。
而这时,迎面冲过来一群山贼,为首之人正是阿三,他一见到叶飘飘先是一怔,随后是满眼的恨意,而山贼见到落单的官兵(龙茗),二话不说便上来砍杀。
阿三更是刀刀砍向惜日,疯狂的不放过她。
龙茗虽全力护住她,却已不能顾全,为了护她已受了伤。
她在拖累龙茗,她知道,这种情况,再拖下去,龙茗也会很危险,她不能害了龙茗!
当务之急唯有寻到明路他们。
不知是不是有老天保佑,就在这时,她惊见明路带着一队官兵正打了过来。
混战间,她终于寻了个空隙,突然冲了出去,她此刻只有一个心思,她不能再拖累龙茗了。
她拼命向明路所在方向奔去,引开了围住龙茗的一部分山贼。她边跑边大声喊道:“明路,我在这里……”,就在这时,明路也已看见了她,而跟在明路身边的还有傅津,傅津听到声音,也看到了她,她心中大喜,拼了命般的狂跑,向明路他们飞奔而去。
明路此时也以极快的速度向她奔来……
可就在明路与她快接近时,她忽觉奇怪,为什么明路的表情突然看起来非常惊惧!而这时傅津撕心裂肺般地的喊声突然在耳中炸开,不仅令她脚下迟疑,她身后……
尚来不及回头去看,已奔至她身边的明路突然一把将她推开,她失去控制的飞跌出去,可还顾不得感觉疼痛,就惊见,一只箭伴随着可怕的声音没入了明路的胸口。
这一刻,几乎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运转。
下一刻,傅津失声的怒吼:“去——,把那个不男不女给我乱刀砍死!——”
为什么?……她向他爬去……初时很慢,后来越爬越快,竟似忘记自己还会走路,还会奔跑。
为什么?……她颤抖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明路,亦看到他在看她。
为什么?……他竟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为什么?……会是他?
不为什么,从来都不为什么,只因为是你啊,只因为是你。
不管是两年前的错过还是两年后的邂逅,也不管你是田惜日还是李瑜,更不管你是男还是女……
结果都似已注定了。
因为是你……
所以,我注定逃不掉,也控制不住自己,爱上你。
胸口撕裂的疼痛,却在看到她眼泪的那一刻奇异的变成了快乐。
这些眼泪是为他而流,这些泪水是属于他的。他微微扯起了唇角,鲜血却染上了她颤抖的双手。看到她慌乱的、徒劳的拼命为他擦着嘴角似乎流不尽的鲜血,他竟奇异的觉得幸福……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还印着她为他流泪的模样,微笑,她眼泪的味道,原来是甜的……
而这时,龙茗的手臂突然中了阿三的一刀,鲜血一霎那染红了衣衫……
你愿意什么
惜日却没注意到龙茗受伤,她的眼里此刻只有明路一人。
明路的伤势很重,此次随军虽带了大夫,但明路被送到山下救治时已经流了很多的血,又因箭上有倒刺,不能随意拔出,时间就被拖长了。
大夫处理完后却告诉众人,明郡王失血过多,生命已危在旦夕。此话听在众人耳里,都已成了轰鸣。
傅津已经急疯了,揪起大夫的衣领就要打,却被禧恩阻拦,纳兰尚算镇定建议立刻送明路回京城救治,禧恩立刻派人下去准备。
禧恩和纳兰留在琼县处理剩下的事情。
惜日和傅津护负责送明路回府。
此时,禧恩已派人快马加鞭的进京通知皇上,大罗山贼已灭,明路重伤正在返回途中,皇上立刻传旨派了太医候在明郡王府中,等重伤的明路一到马上救治。
两个时辰后,明路才被护送回了郡王府,此时,已是下午了。
马车在明郡王府内停下时,几乎府中所有人都候在了车外,当惜日进入王府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双双焦虑的眼睛。
今天,也是惜日第一次见到了明路的七位夫人。
明路被抬下来,七位夫人和老夫人立刻围了上去,把惜日挤到了一旁,几位夫人一见到明路的样子,都忍不住哭泣了起来,有人轻声呼唤着明路,而一直支撑着的老夫人,在看到苍白无血色、浑身都是血的儿子时再也撑不住而昏了过去,府中一时慌乱,老夫人立刻被人搀扶了下去。
明路被小心地抬入寝房,太医立刻为他把脉治疗,七位夫人在外室候着,有人焦躁,有人紧张,也有人以帕拭泪。
惜日站在门边,静静地向屋内看着,这许多焦急担忧的身影,每一个都比自己更有理由,更有身份担忧和焦急,而她……
她黯然地退了出来。
院中,傅津正坐在游廊上,目光迷离地注视着远方,阳光下,恍若一个迷失中的少年……
惜日走了过去,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也发呆地向着远方看去,无心说话。
时间点滴过去,有人送来了糕点,有人送来了茶水,也有人在他们面前说了什么,而他们二人始终都未动过一下。
她还不能离开,她要等太医出来,说明路已安全,说他已无碍。她要等……
不知何时,傅津突然沙哑地开口道:“我还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去世了,我虽然是嫡出,但因为娘亲死的早,自遭到其他房里的欺辱。有一次,几个哥哥把我骗到大街上,故意丢下我不管,那时候我才六岁,根本找不到家,只知道哭。不过,也就在那天,我遇到了大我一岁的明路。是他叫我不要哭,他还分了自己的糖葫芦给我吃,又派人送了我回家。”回忆到此,傅津淡淡的笑了,竟像是回到了儿时,他和小小的明路分着糖葫芦吃的模样,那时候,一个糖葫芦就可以让他们变成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们之间是有故事的,惜日始终都知道,但从没想过,会在这时听傅津讲出来。
回忆起儿时的往事,傅津微笑起来,和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他淡淡又道:“那时,我们都还太小,并不认识,直到三年后我们都长大了,才有机会真正开始结识,后来又结识了纳兰和禧恩,明路和我不同,从小他就很厉害,身份尊贵,许多人都怕他,恭维他,他身边总是跟着许多随从,就连我的哥哥们见了他都害怕,小时候我很崇拜他,甚至比高大有力的禧恩都更加崇拜他,不要看明路身份尊贵,但他为人最重信诺,他说过的话从不会失言,即使拼了自己的性命,……”
傅津的故事尚未讲完,这时,就见太医和几位夫人就从房里出来了。
傅津也顾不得讲下去,立刻冲了上去,扯住太医急问明路的情况,太医擦着额头上的汗,道:“如果明郡王能挺过今晚……”太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津抓住摇得险些昏了过去,傅津大吼:“什么叫挺过今晚,要是他挺不过去呢?你这个庸医,还当什么太医,我今天就让你当死医!”
一旁几位夫人想劝傅津却不知怎么劝,都求助地看向惜日。
惜日慌忙扯住傅津的手,道:“津兄,你别着急,先听太医把话说完。”
傅津瞪圆了一双眼睛,狠狠地看向太医,好不容易压下了激动。
惜日扯开了傅津的手,对太医问道:“大人,不知明郡王伤势如何?我们都是明郡王的朋友,烦请您详说。”
太医叹息道:“这位公子,老夫当真尽了全力,但是,唉……奈何明郡王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如果今晚不能醒过来,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太医说完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尤其是等傅津反应过来,就急冲冲地走掉了。
而傅津在怔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突然惊醒般吼道:“老匹夫,你往哪里跑,你给我站住,不救活明路我要了你的命!”傅津追了出去……
几位夫人又忍不住哭泣起来,担忧地回屋守着她们的王爷,她们的夫君。
门外却独留下惜日一人……
今晚,可以陪在他身边的不会是她,也不会有她……
她淡然离去。
回到家里,满身是脏污血渍的她,吓坏了田双和田勇。
她却根本无心解释这些,她吃不下去饭,也听不进田双的规劝。
独自站在院中,望着一个方向。
今晚,为了她,他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今晚,如果他活不过来,她会自责一辈子。
一切都缘起于她的任性妄为,如果不是她女扮男装与他接近,也不会连累到他。傅津说的话言犹在耳,明路最重信诺,他说过的话从不会失言,即使拼了自己的性命!
明路曾说过,会守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他做到了,他果然做到了。
她担心亦自责。
她却不知道,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明路识破,而明路为她挡箭不仅仅只为了一句承诺。
月亮在不知不觉间高高的爬起,秋风吹落了院内柳树的叶子,飘飘荡荡……
她向着圆月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下了头,祈求道:“老天爷,求你,求你不要让明路就这样死去,如果他挺过来,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有人突然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惜日蓦然回头,那人却似根本不在意自已已经严重打扰到人家许愿这么重大的事情,还继续不知死活地说道:“你先和我说说,你愿意什么,如果我同意了,你再和月亮、老天爷他们去说。”
再次光彩夺目
今晚,这个大少爷穿的很是艳丽,白衣上绣着大红花,很俗,但穿在他身上,偏偏就是好看,更显月下翩然,见者忍不住的看了再看。
此人高坐在房顶上,沿袭了他一贯的梁上君子风范,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看样子像是来了一会儿了,肯定又偷看她,偷听她说话。每一次都是神出鬼没的,没些心里承受力,胆子稍小的都会被他吓死。
田双、田勇听到外人声音,立刻出来查看,见是龙茗,又都无声地退了回去。
惜日不再理会屋顶那人,继续道:“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又被打断。
“我愿意……”
“我还没愿意呢。”再次被打断。
惜日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怒目回头,目光带刀,脸上表情分明写着:你再打断我,要你好看!
“你愿意给他洗一次袜子,还是愿意帮他倒一次夜壶?”龙少悠哉悠哉地开口说道:“别开心的太早,这两点我也不同意。”
“苍天啊,为什么倒在床上垂死挣扎的不是他啊?”惜日头痛地指着房上的龙茗道。
“你要是对我以身相许,我倒是愿意倒在床上做垂死挣扎状。”他突然飞身下了屋顶,刚好落在她的面前,蹲下来与她眼对眼。
“你躲开,别妨碍我。”惜日没好气。
“你愿意什么?”他问,她却一脸鄙夷嫌弃地看着他,他小心翼翼地问:“以身相许吗?”她眸中闪过疑惑,好像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词似的,后继续嫌弃地看着他,他大喜,又问:“不是?那是什么?”她继续厌恶地看着他,就是不告诉他是什么,他开心地笑道:“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其他的我都可以承受,你说吧,我愿意听。”
“你可以承受?关你什么事,闪一边去。”惜日怒了,心里本来就烦着,他来了更加让她烦。
“好啊。”他果然闪到了她旁边蹲着。
“离我远点。”
“不,我就在这。”
“你太烦人了!离我远点,听见没有!”惜日用力推他,却不成想,这家伙像是粘在了地上一样,怎么都推不动。
“没听见!”他大声答道,立即激怒了她!
一怒之下,劈手就打,他举臂承受了挨打,后来实在是耐不住了,站起来跑,惜日在后面追,只见月色下,树叶飘飘,有二人,一男一女,在不大的小院落里,绕着圈跑,一个在前抱着头,一个在后甩着袖,一圈接着一圈,有时跑圆形路线,有时又跑S形路线,加起来正好成了一个八卦图……
只是,她却没有发觉,就在刚刚,他白衣右臂上隐约多出来一朵红花,鲜艳无比,艳红如血。而他却神态自若,看着她追着他跑,追着他打,脸上绽出了绝美的笑容,似早已忘却了,伤口迸裂的疼痛,因为,一切都不如,让她不再烦忧来得重要……
终于追累了,她坐倒在地,喘息着。
他一跳,到了她旁边,仔细地看着她。笑道:“说真的,你和你妹妹长得真不像啊,不过,你妹妹长得倒很像我娘。”
“你娘?”这下倒让惜日一怔,惜云长得像龙茗的娘?
龙茗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想到,你妹妹会长得跟我娘如此相似。而且当年我娘也是疯狂喜欢我爹的,她说,她是我爹的超级粉丝。”
“粉丝?”惜日这下子更奇怪了。龙茗的娘说自己是龙茗的爹的粉丝,是地瓜粉,还是土豆粉?这话真的很诡异啊。
“此事说来话长,地上太凉,我们到房顶上去说吧,边看星星边说,多有情趣啊!”也不管惜日同不同意,下一刻,提着惜日的衣领就到了房顶。
已经很久没有被他提过衣领了,虽然有过几次锻炼机会,不过这个举动,惜日还真是怎么都不能习惯。
被衣领卡的险些喘不过气来,瘫在房顶上,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而龙少爷,趁机可说了不少的话:“我娘她是个很可爱的女人,第一次认识我爹的时候,就被我爹迷住了。”
惜日暗道:龙茗他爹估计也是个美男子,也难怪他娘会第一次见面就迷上他爹。
又听龙茗继续道:“后来,我娘开始疯狂的追求我爹,每天晚上在我爹所住的小楼后面弹琴唱情歌,当时此事可是轰动了整个江南的,成为苏州当时有名的一道风景。”
惜日惊讶暗道:他娘果然是非同凡响的女人啊!难怪会生出这种儿子来,佩服,佩服!
龙茗又道:“而且当时,我娘被人易了容,是个外表十分丑陋的女子,很多人都看不起她,她吃了很多的苦,遭受了很多的闲言碎语,但即使这样,我娘也从没气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追求着我爹,终于感动了我爹,把我爹追到手了!”龙茗做了一个抓住的动作。
惜日继续惊讶道:好强悍的女人啊。
龙茗看着惜日微张的嘴,眸子晶亮,无比惊讶的样子,得意地道:“所以我自幼非常非常崇拜我娘,但因为她身体不好,似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有生之年非常的疼我爱我,她去世时,我还小,每天哭闹着就是想再见到她。”
龙茗说到此,神色变得黯然。
惜日也跟着黯然,以无缘见到那般强悍的女子而黯然,也明白了,为什么龙茗昨天会突然抱着田惜云离开。
龙茗又道:“不过,你妹妹毕竟是另外一个人,虽然她长得和我娘很像,但毕竟不是我娘,我不会把她当作我娘的影子,因为这世上,没人能比得上我娘!”说起他娘,龙茗总是带着几分骄傲。
而这时,惜日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娘亲,不仅愈加的黯然。
看到她黯然神伤,龙茗忽然笑道:“这么私人的事,我都跟你说了,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愿意什么了吧?”
惜日一怔,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只是想,明路是真的把我当成他的朋友,他重情重义,为了朋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而我却在一直欺骗他,想让他为我背上毁婚的罪名,想来,自己这么欺骗他真是卑鄙,心中很自责,所以,如果他这次挺过来,我愿意不再继续欺骗他,自己亲自去毁婚,不管结果是什么,都自己一力承担。”
龙茗看着惜日,淡淡的笑了,问道:“想法是对的,只是太过冲动。”
惜日低下了头,明白他说的话是对的。
龙茗又道:“明路真的只把你当作朋友?”
惜日听出他话中有话,疑惑问道:“那还能是什么?”
龙茗一笑,又道:“你不觉得,他喜欢你?”
惜日听后大笑起来,“不可能,明路他不会喜欢男人。”
“你真的认为,明路一直都不知道你是谁?”龙茗说道。
惜日一惊,却又立刻变成了失落,道:“他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否则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而且,如果他真的知道我是谁,恐怕今天就不愿为我挡箭了。”说道这里,惜日不仅黯然失落。如果她不是明路的朋友,恐怕他是不会如此对她的,其实,能成为他的朋友,是一种值得骄傲的事。
龙茗轻轻笑了,“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又道:“你饿了吗?”
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怎能不饿,仰头望向星空,忽然想起,那一天,也是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夜色,她被龙茗丢弃在屋顶上,饿着肚子,看着天空的月亮和星星想着芝麻大饼的事……那时的自己,心是多么的自在,而今时今日,自己已被数道枷锁束缚,婚约,明路的生死友情,龙茗的……她蓦然转头看向龙茗,却见龙茗也正看着她,眸若星光,里面有担心,有柔情,还有她看懂了的,却不愿承认的爱怜。一抹悸动不受控制的砰然而起,此刻,他就在她的身边,触手可及,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怎会不懂,怎会看不出来,突然间一种甜甜的感觉袭上了心头。其实,有他在身边,似乎……再烦恼的事也会忘却。她喜欢他在身边的感觉,喜欢……
“你再这样看着我,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他忽然坏坏地道。
惜日忍不住地脸红了,强自冷哼了一声,别转头去。
他忽然宣布道:“我决定搬回来住了。”
惜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龙茗道:“我搬回这里住,好照顾你,否则你总是让我担心。”
空
哈,她让他担心?他住在这里才让她担心好不好。怒道:“我不许!我反对!”
“你反对无效。”
“凭什么!这里是我家!”
“就因为是你家,所以我才要住下。”理直气壮!
“你是无赖吗?!”
“你才知道?”
……什么?!抓狂了……啊!
“啊呀,你的指甲怎么那么长啊,别抓我的脸,你怎么总奔我的脸来啊,嫉妒我吧,啊呀,轻点,破相啦……”
而屋子里,不得已听到房顶二人你来我往的田双,偷偷地躲在被子里笑了,谁让他们此刻正坐在她的房顶上啊,想不听到都难……
这一夜,本是难挨的一夜,却因为有他在,而变得不那么难挨。就这样,终于到了天明。
清晨,惜日在镜子前整装,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假喉结不见了,还以为是昨晚追打龙茗的时候掉在院子里,到院子里找,却看到田勇已打扫好了庭院,落叶已经被烧掉了。她的喉结可能也被烧掉了。幸好还有一个备用的,也没多想。
昨晚,惜日一夜没睡,一直和龙茗守坐到天亮。
田双很早就起来了,为惜日打水梳洗,田双因为昨晚听到了惜日和龙茗在房顶的对话,也知道明郡王明路此刻命在旦夕,明白惜日对明路的歉疚和担忧,所以并没多话,也没提起那天她和田勇上山与明路娘亲的事。
惜日打理好后,踌躇迟疑地出了房门,却发现龙茗等在门外。
龙茗又换了一身衣服,但依然艳俗,又是绣着大红花的衣服,但偏偏还是该死的好看,没天理的好看。
惜日打量了他一眼,四个字评价:招风引蝶。
龙茗道:“我陪你去。”
惜日摇了摇头,道:“不用。”该她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谁也帮不了她。
“他不会有事。”龙茗道。
知道他在安慰她,她还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她没有吃东西,出了门,一步步向明郡王府走去,本只隔了两条街,并不远的路程,却走了很久很久……她担心,却又害怕。
明郡王府,奴才们来来往往,匆匆忙忙,有个下人在前为她带路,恭恭敬敬,她想问,却不敢问,只偶尔断断续续地听路过的人低声说:王爷,没醒,太医,恐怕……
没醒……
难道,明路始终都没醒过来?
她的心越发的沉重,明路,难道你真要让我愧疚一辈子,欠你一辈子吗?
寝房门外,下人进去禀报了一声,红着眼睛的如夫人出来迎道:“李公子,你来了。”
“郡王爷……他?”看着如夫人的表情,惜日问不下去。
如夫人强颜道:“李公子进去看看吧,太医也在,王爷他,昨晚始终都没醒过来。”说道此,如夫人又流下泪来。
惜日心中一震,感觉如大石压心。
惜日进入房内,脚步有些踉跄,险些在门槛处跌倒,见外屋明路的七位夫人都在,傅津也来了,正焦躁的看着里屋。
太医刚摸完脉息,从里屋出来,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叹息地对各位夫人道:“各位夫人,明郡王情况不太乐观,恐怕……”
一位夫人一听这话,当场昏了过去。其他夫人也都摇摇欲坠。
“恐怕什么!”傅津一下子怒了,揪起了太医的衣领,凶神恶煞般怒喝道。
如夫人立刻上来规劝,傅津不听,提着太医的衣领揪出了房门,吼道:“恐怕什么,恐怕什么!”几位夫人担心地跟了出去,而后,听到如夫人哭道:“傅公子,请让太医把话说完,妾身求你了,求你了。”其他夫人也同时道:“傅公子,求你了。”傅津放开了手,太医立刻躲的远远的。如夫人又问:“请太医把话说完,王爷他,他……”
太医颤抖地道:“恕老夫直言,请各位夫人先节哀,……。”
太医的话尚未说完。所有的夫人,哭的哭,晕倒的晕倒,而傅津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怔怔地望着地上……竟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想哭而哭不出,想怒而怒不出,想悲而悲不出……
惜日此刻也听到了太医的话,她望着里屋,一步步走了进去……
床上,他苍白无力,气息微弱,曾经光彩夺目的凤眼紧闭着,似乎从此再也不会睁开,她伫立在他床边,静静地望着他。
突然,在他床边跪了下去,紧抓住他放在床边的手,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上面。
“明路,我告诉你,我要告诉你!我一直都在欺骗你,我根本不是什么李瑜,我是田惜日,你听到了吗?我是你的未婚妻田惜日。我一直都不想嫁给你,因为你有三妻四妾,你有七个老婆,你花心,你自大,你根本不是我想嫁的,我不想嫁给你,我要毁婚,可我怕承担责任,所以我想让你去毁婚,我接近你,欺骗你,我一直都欺骗你,你误把我当作朋友,生死相托的朋友,而我根本就是利用你!根本就在欺骗你,你真的就要这么死了吗?你安心吗?你不恨我吗?醒来啊!醒来报复我啊!你醒来啊……”
她拽着他的手,摇晃着,哭着,哽咽着……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她痛哭着,后悔着……
咳……一声,咳……两声,咳……三声……
他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床边哭泣的人,咳着。
而那人也正看着他,只见那双美眸当中含泪,初时欣喜,后来惊恐,再后来欣喜,却又变成惊恐。神情精彩多变。
他醒了,她欣喜,他听到了吗?她惊恐,管他呢,他醒了啊,她还是该欣喜,可是,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啊!她再次惊恐!
天哪,她该怎么办啊!极度担忧地问道:“你是回光返照吗?”
有人这么问的吗?!
明路面露疑惑,仔细地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很疼,很难受,他从没有过回光返照的经验,不知道啊?……
“不管!你醒了就不许闭上眼睛,不许昏倒,不许再睡着,你听见了没有!”惜日急得在地上团团转,只想到了这一个方法。
床上的明路看着地上转来转去的女子,听着她可爱而率真的话,淡淡的笑了。
而房门外,看着昏倒一大片,哭声一大片的太医躲得更远了,继续道:“恐怕明郡王过一会儿才能醒,之后半年之内都需要好好调息静养,马虎不得,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这话好一会儿才传到傅津耳里,他突然回身盯住太医,太医一见,吓得拔腿就要跑,却没跑过这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硬生生地还是被抓到了傅津的手里,只见傅津眼睛贼亮贼亮,注视着手里的太医,吓得太医抖得如风中落叶,傅津眼里忽然蹦出了斗大的一滴泪,猛然抱住太医颤抖的身子,摇晃着老太医,又哭又笑道:“太医,你真是太好了,你是神医,我喜欢你……”
啊?可怜地老太医被疯狂的傅津摇的昏头胀脑。半天才红着脸道:“老夫已经六十又二,育有一子一女,傅公子还是再仔细斟酌斟酌的好。”
将计就计
他虚弱地道:“水。”,声音很轻,犹如蚊蝇。
她闻声惊跳起来,那样子害他突然很想笑,却反而咳了几声,见他咳了起来,她立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紧张地探身到他身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他刚刚说了什么?声音小到几乎他都听不见,似乎生怕稍大声点会惊到他,又似乎是怕刚刚那个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而是她的幻听。那一双眼睛瞪得太大,几乎能从中清楚地寻到他的模样,还有为他而起的担忧和害怕,他不由自主地轻扯起了唇角,又听她再次轻声问道:“王爷你刚刚说了什么?想喝水是不是?”
终于见他轻点了点头,她惊喜般四处找水,手忙脚乱的模样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明明水杯就在眼前,她却没有看到,慌乱无比地奔出了门外,焦急地对外面高声喊道:“各位夫人,王爷他醒了,王爷他醒了!他想喝水……,水在哪里?!”
他又想笑了,因为她的声音,在焦急时,竟忘了变音,只是这个时候,谁又会听得出呢?
接二连三众人奔了进来,一下子塞满了整间屋子,所有人又惊又喜地注视着他,眼中只有他,见到他醒了,俱是惊喜一片,几位夫人激动得当场流下泪来。
老太医也随后挤了进来,仔细地为他把了脉,一边捋着胡子一边慢慢地道:“明郡王已无大碍,今后只需安心静养,切忌受到任何刺激,仔细调养身子,只需半年必能恢复往日风采。”
一席话听得众人欢心鼓舞,在众夫人眼里,什么仔细调养,安心静养都是小菜一碟!
看着屋内听到自己无事而欢欣雀跃地人们,明路微微的笑了,心中填满了温暖。
透过人群,他的目光寻到了躲在门边若有所思的田惜日……
如果说曾经的田惜日只是个梦,那个梦却早已碎了。
此刻他心中明白,面前男装的她——虽化名李瑜却已不再是他的梦,无论她到底是谁,她是男还是女,都是他真心所爱。
在剿灭山贼之前,纳兰曾为他出过主意,让他假装受重伤拖延婚期,之后再毁婚,但任谁也没想到,从昨夜开始,一切都已乱了。李瑜就是田惜日,田惜日就是李瑜,从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愿假装受伤来拖延婚期,却不料事与愿违,他反倒真的受了重伤。
她刚刚在床边所说的话,他全听到了,一字不落。对于她的欺骗,和她毁婚的理由,他恼,却不恨。因为他了解,女人虽然表面三从四德讨好男人,但骨子里却都嫉恨与其他女子共分,哪怕是一丁点夫君的疼爱。他的几个侍妾哪一个不是如此?暗中为了争宠不择手段,他早已看惯。田惜日毕竟也是个女人,有这种想法也属正常。只是,她不想嫁给他,真的只因他妻妾成群吗?或许,这只是原因之一而已。想起她与索阁、龙茗之间的暧昧,他便有些恼。不过,他们毕竟有婚约束缚,没人能从他手上抢走她,没有人,她注定是他的,她只会是他的。
只是如今,他重伤在身,婚期势必拖延,她又心存毁婚之意,身旁又有龙茗、索阁等人虎视眈眈,于他十分不利。
唯今之计,他只有继续装作不知晓她的身份,在养伤期间,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一方面可以每日见到她,另一方面他会让她爱上他,无论用什么样的代价什么样的手段,他都会让她真正的爱上他,像他爱她一样的爱他。一生一世,以爱为名,把她困在身边。
明路养伤,已是第五天,这几日,皇上的封赏已经颁下,大量的珍贵药材送进了明郡王府,皇上每隔几日便派人来探望明路伤势病情,传旨要明路好生将养。
明路与田惜日的婚期本来在这个月底,但因明路受伤严重,皇上下旨婚期推迟到了明年七月,延期整十个月。十个月,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但对于明路来说,却是太长了。
一日,纳兰、禧恩又来探望明路,与明路说了些后续的事情,张归一等人已被关在天牢,定在秋后问斩。当日攻打山寨时,张归一的随从阿三趁乱逃了,几人都有些担心阿三等人会来劫天牢,所以这几日天牢戒备森严。
明路听后,反而担心阿三等人识破叶飘飘的真实身份就是李瑜,转而对她不利。暗中派了人守在田惜日的住处,却无意中发现,龙茗竟然与田惜日住在一起!
得知这个惊人消息得那一日,明路一整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整个王府陷入了一种莫名紧张的状态,直至黄昏时分,李瑜匆匆赶来气氛才有所缓解。只见王府管家亲自在外恭候,远远看见李瑜的身影,小跑着迎了上来,躬身一拜,互相客套了几句,管家急忙亲自在前带路,边走边说道:“李公子,小人斗胆说一句,王爷今儿是滴水未进,连药都不吃,是谁劝都不听,老王妃这几日又住到了大佛寺,不在府中,几位夫人也都被王爷挡在门外。王爷这一整天只传了一句话出来,就说要听李公子您弹琴。李公子,您一定要劝劝王爷进些膳食,您也知道,王爷这身子骨还虚,不能饿着半点……”
“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事?”田惜日问道。
管家回道:“小人也不知,王爷昨天还好好的,今儿就突然……唉,大夫也请来过,可王爷就是连大夫都不许进屋,就是不给看,王府上下都急死了。”
田惜日暗疑道:明路这是怎么了?她紧蹙起了眉头,看着着急的管家只好劝道:“管家放心,我尽量劝劝王爷便是。”
寝房外,两名侍卫守在门边,正是当日田惜日参加比赛时守护她的那两个随从,他们也正是明路的贴身侍卫。
屋内,四周弥漫着药味,他躺在床上,不怒不喜,面容苍白。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他知道是她来了。闭上了眼睛,假寐。
她进了里屋,入眼的是一个暗红色琴案,上面端放的正是‘绿绮’,惜日暗忖:难道明路真的只是想听她弹琴?
她轻轻绕过琴案,走近至床边,见明路闭着眼睛,轻轻唤了声:“明郡王?”
明路缓缓睁开了眼睛,望了她一眼。
她暗暗一惊,明路看她的眼神竟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明路从未对她如此冷淡过,今天到底出了何事?惜日压住心中疑惑,微笑道:“王爷想听我弹琴,也不至于不吃不喝吧,难道小弟的琴声真的有如此魅力,可以令王爷废寝忘食不成?”
她竟然还在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一个已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和一个毫无关系的男子公然住在一起,如此伤风败俗,她还能笑得出来?她如此做法,又置他于何地?!
他缓缓眯起了眼睛,隐藏起几乎无法控制的愤怒,却又无比平静地道:“从今往后,你直接唤我明路。”
“不敢,小弟身份……”
“是不敢,还是不愿?”他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中透出不可违逆的严厉。
惜日暗自一惊,今天的明路的确与往常不大相同,隐含着某种凌厉,似乎还有些愤怒。她敏感地发觉了,他今日似乎针对她。
不过,也或许是她多想了?她暗自镇定,暗忖:不管怎样,他毕竟是个病人,又一天没吃没喝,她是来劝解他的。想到此,惜日笑道:“好啊,明路,从今往后,我就叫你明路。和傅津他们一样,叫你明路。我这可是高攀了,你可是低附了,等你病好了,可不许托词说这是你病中的胡言乱语做不得数的,总之,不能反悔!”
闻言,明路心中掠过一抹柔软。即使明知道,她是故意如此说,她是来讨他欢心的,但仍旧无法忍住内心因此而起的波澜,他该拿她怎么办?他到底拿她该怎么办啊?只要她的一句话就可以影响他,他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吗?
见明路神情缓和下来,惜日走到琴案旁,拨弄了几下琴弦,笑道:“明路,今儿你怎么有兴致听我弹琴了?”
明路并未立刻开口回答,望着田惜日,似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一叹,语气温和地道:“瑜弟,不瞒你说,我以前从未在床上躺过这么多天,不能动弹,哪里都不能去,每日只能望着一方屋顶,像个废人。实在烦闷透顶,唉,今日突然想起你的琴音,若能每天都听到你的琴音,那该多好……”声音中透出几分落寞惆怅,似乎还有一丝企盼。
闻言,惜日微笑,心里却再次生起了对明路的愧疚。
他是为她而受伤,别说只是想听他弹琴,就算让她此刻以命相抵,她也会毫无怨言。毕竟是她欠了他的。
还记得,那一晚,他生命垂危在生死边缘挣扎,她烦躁不安,内疚自责。那一刻,恨不得要死去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她不愿亏欠明路,尤其是她欺骗明路在先,明路却为他舍生忘死在后。
即使明知道他死了就不会有婚约,即使明知道那样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地!她也不愿!
如果需要性命来达成自己毁婚的目的,她宁可用自己的,明路从未欠她什么,相反,如今她却亏欠了他太多……
一纸赐婚,把不相干的二人命运般连在一起,本就不是他的过错。反而,她知道。他也不愿(雪竹阁,纳兰、傅津几人提起赐婚时的黯然),他也不喜欢她(见皇太后时,明路对她的假意敷衍),他也不过是逼不得已才必须娶她。
所以,在明路生命垂危的那一晚,她就下定决心,如果明路活过来,她将真心以待,不再欺骗他,即使毁婚也要自己光明正大的去做。
只是,太医说过此时不能刺激明路,所以她才决定暂时拖延一时,等明路伤势大好时,她一定把所有事实都告诉他!
即便,后果不堪设想,即便,他会恨她,甚至报复她,即便毁婚不成,她都不会再欺骗他。所有后果,她都会自己承担,即便那样的代价太大,也无怨无悔。她知道自己那样做太傻,太笨,太冲动,她只是不想再次铸成大错,令自己背负着愧疚而活……
看着眼前一向呼风唤雨随意惯了的他,躺在床上多日不能动弹,还要忍受身体上的伤痛之苦,会烦躁苦闷,也属正常。
如果他只是喜欢听她弹琴,那又有何不可?她当即笑道:“每天为你弹奏几曲,又有何难,毕竟,你的伤是为救小弟所至,别说你只是让小弟每天为你弹曲,就算你让我上刀山下油锅,小弟也在所不惜的。”
明路微笑,他从没想过让她上刀山下油锅,他只想把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既然她如此说了,那他就来个顺水推舟,道:“那不如,瑜弟暂且搬来我府中住吧,每日里除了方便为我弹琴,也可与我一起打发些时间。如何?”
“这……”恐怕不行,田惜日暗道,她自己的身份太特殊,住在明路府中难免不便,而且龙茗还在。这……可怎么拒绝才好?
“我可命人单独给瑜弟准备个院落,瑜弟可带着随从一同住进来,绝不会让瑜弟觉得有丝毫不便。”
*********************
惜日唯有沉默,于情,她应该答应明路的要求,可于理,她应该拒绝。但此刻看到明路企盼的眼神,她无法开口,也找不到理由拒绝,最终,唯有点头同意了。
见她同意,明路的神色越发和缓,微笑道:“瑜弟今晚就住进来吧,我即刻命人为你准备住处,不知瑜弟是否还记得山茶林边的那栋小楼,住在那里如何?”
“今晚……”
惜日的话尚未说出,就被明路打断:“瑜弟的东西,我会命人去取,你的随从过会就会被接进府来,瑜弟不必为此担心。瑜弟今晚也还没用膳吧?我已经一整天都没心情吃东西了,现在突然觉得有些饿了,麻烦瑜弟去叫下人们送膳食进来吧。”
明路似乎一切都已为她想好了,惜日越发觉得明路今天针对她,她渐渐犹疑起来,却又转念一想,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毕竟病人是不能挨饿的,不如先用膳,便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膳食早已准备好了,惜日出门吩咐了一声,一直焦急候在外面的管家立刻喜上眉梢地忙叫人送了上来。
惜日终是被明路强留了下来,甚至没有回去说明的机会,惜日本有些不安,尤其是想到令人头痛的龙茗,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此刻她即已答应留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用过膳,傅津、纳兰来了。
四人在屋里闲聊了一会儿,明路说起瑜弟将住进府里的事,纳兰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道:“瑜弟住进郡王府也好,阿三等人尚未缉拿归案,瑜弟一人在外很危险,本来我和禧恩商量着派些人来保护瑜弟,但又怕瑜弟觉得不便,还是明路想得周全,瑜弟住进郡王府,安全自是无虞了。”
纳兰一席话,惜日并没料到,她看向明路,明路闻言笑道:“纳兰,不只是这个原因,主要还是我每日里太闲了,想要瑜弟过来陪一陪我。”
惜日暗忖:难道说明路让她住进郡王府并不是因为他无聊,他烦闷?而是出于对她的安全着想?这就难怪了,他今天一直想要留下她。他是不是怕自己不好意思再次接受他的恩惠?还是怕她会拒绝?所以才如此坚持地让自己住进来?或许吧,毕竟,如果她是因为被需要而住进郡王府,而不是因为被保护,她心里上会觉得舒服些。明路难道连这个都想到了吗?想到此,惜日不仅有些黯然,不管怎样,他如今重伤在床,却仍旧为她的安全而担忧,他是真的把她当作朋友对待了吧,她越来越觉得亏欠明路的太多了……
傅津闻言,暗道:瑜弟要住进这里了?他也好想住进来啊!怎么办,怎么办才好?正想着:忽然看到了一旁摆着的“绿绮”,目光一亮,当即大声道:“明路你有私心啊!明里说要保护瑜弟,实际上是想着每天听瑜弟弹琴是不是?想自己独享?不成!我也要听,我也要住进来,每日方便听琴,而且有我在,这里会更热闹!”他总算找到合理的理由了,不仅有些得意。
纳兰听后笑了。
明路闻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道:“你要住进来便住进来吧,只要你别偷吃陈师傅的酒就好,否则这回再被追着砍,即使追到我的病床前我也不会管。”明路此刻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看我这副样子,就是想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好自为之吧。
惜日微笑。
纳兰已大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傅津却颇有不满地道:“你就放心吧,这回就是我想偷,也找不到地方,你不是说,他埋的酒已经转移地方了吗?就连你都找不到,何况是我?,不过,话说回来,你府里养的这个陈师傅酿的酒的确是京城一绝,不过,就是人太小气!我上次才喝了他半坛子酒,他竟然拿着菜刀追着我砍了半个时辰!整个郡王府都被我跑遍了,至于吗?我的命难道没有他那半坛子酒值钱?”傅津说起这事就忿忿不平,还越来越大声:“那老头脾气可真倔,像一头倔驴,对,就像是一头倔驴!要不是他酿的酒太好喝,做的菜太好吃,煲的汤太香,我真建议你把他赶出府去,这个倔老头,每次一看见我就吹胡子瞪眼,守着他那几坛子酒就像是守着他家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似的,怕我染指!”
傅津说的激动,众人越听越想笑,明路笑了两声,竟咳了起来,牵动了伤口皱起了眉头。
纳兰笑着阻止了傅津的后话,道:“今儿也晚了,明路有伤在身需要早些休息,我们先散了吧。”
惜日点头。
傅津也封住了口,对明路道:“明路,你不必为我费心,我自去找管家张喜为我准备住处,你也早些休息吧,快点养好伤,我还等着咱们几人一起参加冬季太液池的冰上蹴鞠比赛呢,这一次,听说索阁也要带队参加,哼,我们几人一定要把他打得惨败!”
纳兰道:“好了,傅津,你就别唠叨个没完了,明路需要休息。”
明路笑着对傅津点了点头,又对惜日道:“瑜弟,你的住处,已经打理好,自会有人带你去,如果有什么需要,与管家张喜说就成。”
惜日道:“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
一行人出了明路的寝房,今晚月儿明亮,满天星斗,映得天空隐约的湛蓝。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却透着无比的舒爽。
惜日和傅津送纳兰出府,在门口,纳兰在前驻足,微仰头望了望天空,忽道:“瑜弟,我们四人当中禧恩最大,我次之,明路只比我小上半岁。”
惜日闻言,望向纳兰。纳兰收回望向夜空的视线,转而看向惜日,又道:“你应该明白,我们已把你当作自家兄弟看待,尤其是明路。”纳兰说道此处,顿了顿,惜日理解纳兰说的意思,明路确实已把她当作自家兄弟看待了,提起这件事,惜日心里就觉得愧疚,又听纳兰说道:“从今往后,瑜弟如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二哥吧。”
傅津一听,当即叫道:“那我就是四哥,瑜弟,叫四哥!”傅津重重地拍了一下惜日的肩膀,惜日正在发怔没主意,一个踉跄险些被拍倒在地,傅津也没料到,慌忙扶住惜日,不好意思地笑着。惜日也微笑了下,表示自己无碍。心中却道:其实自己何止欺骗了明路一人,还有这几个真心相交的男子,也被她欺骗了,如果她真的是个男人该有多好,能与他们成为生死相交的朋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自己开头就是欺骗,而今……,罢了,不管自己是男是女,是李瑜还是田惜日,今生今世,此时此刻,明月为证,天地为鉴,她田惜日是真心要与他们相交为朋友的,此心绝无欺瞒!想到此,当即抬首大声道:“二哥!四哥!”
这一声叫得真心,纳兰开怀一笑。傅津却险些手舞足蹈起来。
这时,管家正领着一人走进门来,距十步之远停住,见到他们三人,当即扬声道:“李公子,你的行李小人已命人送去日落圆,你的随从也来了。”
正在高兴的三人闻声抬头,惜日回过头去一看,本来面带喜悦笑容的她,在微一怔愣后立刻紧紧皱起了眉头,那是谁啊?!天哪!那是谁啊?!她的头突然好痛!
大少爷,眼睛不用再眨啦,认出你来了!
卧薪尝胆
龙茗小厮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唤了声:“公子。”之后,在惜日身后几步之远乖乖地垂手而立。
惜日从看见他那一刻起就开始烦躁,可突然见他如此入戏,随从的角色扮演的如此的好,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暗暗有些好笑,静下心来,偷眼看了看身旁纳兰和傅津的神色,一切如常,暗出了口气。
看着龙茗的样子,她心知,凡是会易容术者,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要扮演好自己所饰演的角色,尤其是易容术越高者,演技越高,自然角色扮演也越像。龙茗的易容术已属上乘,不只外貌、声音可变,甚至身形也可变。师傅曾经说过,最顶级的易容术就是能改变自身身形。那样的人,往往易容后很难再被认出来。普天之下,很少有人练成,必是极有慧根者方可。而年纪轻轻的龙茗正是其中之一。而她却是那个没有慧根的人。想到此,不仅有些憋屈,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他。
今日,显而易见的,龙茗有意让她认出来,看那一双闪亮闪亮的眼睛,惜日暗自唾弃了他一番。
这时,一旁纳兰说道:“瑜弟,今日高兴,我们本该一起喝上几杯,但若抛下明路和禧恩只我们三人,他二人日后定当埋怨,还是等得明路好些,禧恩回来,大家再一同畅饮庆祝,你看如何?”
“一切听从二哥吩咐。”
“好,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行回府,明日再来探望明路。”纳兰告辞。
“小弟送送二哥。”惜日道。
“瑜弟不用费心了,马车就候在门外。你和傅津也累了,先行去吧。”纳兰道。
傅津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也不顾纳兰,拉了惜日就往里走,边走边道:“瑜弟,不必送了,纳兰的随从已在门外伺候着了,我俩先去住处看看。”随后对管家大声喊道:“管家,管家,快带路。”声音急切。
惜日回头,看见纳兰已向门外走去。而身后龙茗表情古怪地正盯着傅津牵着她的手……
一个下人在前掌灯,管家在前带路
惜日心中一动。忽然向身后叫道:“小茗子。”
“小的在。”龙茗立刻上前一步低声应道,反应可真快。
这一声小的在,险些令惜日喷笑出来,想这龙茗,自打认识便知他心高气傲到了极点,凡是见着女人对他微微笑,一律会被认为是想要嫁给他,见到男人对他微微笑,一律会被认为是要故意讨好他,而今,他甘愿扮成小厮听她使唤,怎能令她不想笑。
此时,惜日对原本因龙茗的突然出现而起的担忧和烦躁早已不见,只硬生生憋住满腔笑意,故意说道:“小茗子,这是我刚认的四哥,傅津,叫津爷。”
惜日好笑地注意到龙茗眼角有些抽搐,却还是恭敬地对傅津唤了声:“津爷。”惜日知道,傅津曾经摸过他的屁股,龙茗还一直耿耿于怀,对傅津绝没有任何好感,此刻让他矮一截地叫傅津‘津爷’,心里还指不定怎么气呢。想到此,心下好笑。
傅津随意哼了哼,显然没把一个小厮看在眼里。
此时,一行人到了山茶林旁的小楼,也正是惜日的住处,管家还要带傅津去他的住处,傅津却停住了脚步,颇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这座小楼,又看看惜日,转而向问管家道:“瑜弟住这儿?”
管家答道:“是。”
“明路吩咐的?”傅津又问,似乎疑问甚多。
“是,王爷吩咐过的,怕闲杂人等打扰到李公子,说这里清静,给李公子单独住。”
傅津沉默少许。
管家又道:“津爷,小的这就带你去住处,请随我来。”
傅津却一挥袖道:“不用,时辰尚早,我等会儿再去休息,今晚夜色不错,趁此良辰美景,我和瑜弟要小酌几杯。”也不待惜日同意,便自顾对管家道:“陈管家,快备些小菜和水酒到亭子里来。”
小楼一侧,山茶林旁有个四角小亭,四周景色不错,傅津指的正是那里。
惜日闻言下意识看了眼龙茗,正瞧见龙茗给她递眼色,那意思似乎在催促她,赶快把这个闲杂人等赶出去,惜日本是想拒绝傅津的提议,但一看他那个眼神,偏生打住了。暗道:如果有傅津在,龙茗必定还要扮演小厮角色,如果傅津走了,这大少爷肯定立马恢复原形。哈,谁让他自作主张扮成她的小厮了,今晚就是不要让他那么快就解脱。
惜日偏过头去,故意装没看见,朗声对傅津道:“听四哥的,今晚小弟认了哥哥,心情甚好,也很想痛快地饮上两杯。”
“好。”傅津笑道,又再次牵起惜日,道:“走,瑜弟,我们先去亭内。”不知为何,这句话,傅津说得甚是温柔。
惜日瞄了眼龙茗,又见他再次狠狠地盯住了傅津牵着她的那只手……惜日暗笑,如果他的眼神是把刀,那傅津的手不知道已被砍成几段了。
酒菜上齐,伺候的丫鬟被傅津谴退,本来龙茗也要被傅津谴走,但他却假意地说要留下来伺候主子,傅津虽觉得他杵在一旁很碍眼,但他毕竟是惜日的随从,见惜日微笑不语,也不好发火赶走,本来也没把个奴才当回事,便默许了。
龙茗小厮在旁伺候。一会儿布菜,一会儿倒酒。倒也有模有样,没有丝毫手忙脚乱的迹象。只是被他二人使唤来使唤去,那大少爷的眼神越来越阴骛了,惜日见状越发觉得好笑,不自觉地看着龙茗那古怪隐忍的表情,就多喝了几杯。渐渐地,有了些醉意。
傅津今晚有机会与惜日单独相处,当真是心花怒放。心里再也把持不住高兴,不停地与惜日对饮,却根本没注意一旁还有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在。
在高兴时,提起了他二人正喝的酒,恰是陈师傅酿所酿,但这不是最好的酒,他颇不满地说那个陈师傅最是小气,外人根本喝不到他私藏了很多年的陈酿,就连明路都很少喝到,所以他才嘴馋忍不住去偷的,只是后果也很悲惨。说起这件事,惜日忍不住被傅津逗的呵呵直笑。和傅津在一起,似乎很容易被他逗笑。其实,傅津活得很自由,很恣意,有时候,惜日会忍不住的羡慕他。
眼见瑜弟近在咫尺,眉眼间无尽笑意,傅津不禁有些得意忘形,更加多喝了几杯,伸手握住惜日放在桌上的手背,轻轻拍着,舌头打结似地说道:“瑜弟,今晚能再次和你共醉,为兄真是高兴,还记得半月前我们几人刚相识那晚,在万风楼一同醉倒,几人同睡一张床,是何等的风流。为兄每每想起都希望再与你共度那样的夜晚……”这话怎么那么怪,惜日听得头皮发麻,偷偷看了看龙茗越发阴冷的眼神……想起自己荒唐的举止听在龙茗耳里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想到此,竟感觉傅津轻轻拍在自己手背上的力道似有千斤重。
而后,又听傅津梦幻般地道:“瑜弟,今晚,只有我们二人,我们不醉不罢休。”说罢又要饮干杯中酒,却被惜日制止了,惜日借机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劝道:“四哥,不要喝了,虽然高兴,但酒喝多了必竟伤身子,今晚就到此吧,明日里小弟想早起去探视明郡王。小弟想认他做三哥,四哥,你说,明郡王会认小弟吧?”
见惜日还心存担忧,傅津不以为然地摇头笑了笑,道:“瑜弟的担心纯属多余,你可知,你要住的这座小楼可是明路的私地。这栋小楼很多人都不许靠近的,甚至几位嫂子都不曾踏足。只有我们几个兄弟来过,足见啊,明路对瑜弟是另眼相看,真心相待的,不输于我们几个兄弟!”
闻言,惜日一怔,明路对她似乎真的很不一样。又听傅津道:“瑜弟,明路对你可说是肝胆相照,我们几个兄弟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我,亲眼看见他为你当箭,那一幕,令我震撼,不是谁都有勇气用自己的命换他人性命的。即使有承诺在先……唉,不提那事了。其实,我们几人早已商量好了,要认你为兄弟,瑜弟你还担心什么,你只需记住!从此,我们几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床同睡,有女人同用!”
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床、女人身上了,惜日偷眼看了龙茗一眼,发现原本的怨气已从他身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心不在焉地若有所思……但,当他听到傅津说‘有床同睡’这四个字时,明显眼皮跳了一下。
说到此,傅津似乎颇多感慨,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眺向远方,叹道:“瑜弟,告诉四哥,你有没有妹妹?”
啊?他怎么又问这事。惜日犹疑着尚未回答,就听傅津叹道:“如果有,像不像你?如果像……可不可以……”
惜日惊讶地抬首,却看见傅津迷离地注视着远处的黑暗,他……
就在这时,一个松鼠突然跳上了桌案,噼里啪啦,碗碟撞击发出响声,本就是深夜,一个动物突然跳到面前,乍一看外表还很像只老鼠,惜日一惊,大叫一声,猛然跳起来,恰好,傅津正在她身旁,刚一转身,就见她扑向自己怀里,心神一荡,竟顾不得其他,眼睛一闭就想一抱。
就在这时,一个酒壶突然出现在他二人之间,龙茗小厮不知怎么就横亘在了二人当中,傅津这一抱竟紧紧抱住了龙茗。再见此刻傅津闭着眼睛,神情梦幻,下颚就抵在了龙茗的肩头,而一侧脸颊正在龙茗的一侧脸颊处磨蹭,那种感觉……
惜日见状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看着龙茗的眼神从憎恨厌恶变成恐怖的杀意……
而此时,傅津突然似发觉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睛。一看怀里抱着的是龙茗,一瞬间从惊讶到恶心,再到勃然大怒!
想想傅津是什么人,就是事情做错了也是别人的错!决不会是他的!此刻更是有些喝的多了,这一番刺激,更是令他血气上涌,陡然大怒道:“你个该死的奴才,找死!”劈手就要向龙茗脸上扇去,却被一旁的惜日急急拦住,惜日有些心虚地劝道:“四哥,今晚正高兴,何必跟一个奴才发火,坏了气氛。”
其实,她不是怕傅津打龙茗,龙茗是不会被打到的,她是怕龙茗忍不住暴打傅津。那可就露大馅了。
忍啊,龙茗,忍啊,龙少,忍啊,龙大少爷……反正敏感的屁股都被摸过了,抱一下,蹭一下脸又算得上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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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津这小子喜欢惜日,龙茗已经发觉。心里愈加对他厌恶。但仍就暗暗强压住了自己几欲喷发的怒火。
这时,听到惜日说:“小茗子,你先下去。”心里虽有不愿,却仍就躬身道了声:“是!”。方才离去。
见龙茗走了。
惜日对傅津道:“四哥莫要气了,他是小弟的奴才,方才定是误以为我出事了才作出荒唐举止,都是小弟没教好。”
此时,瑜弟的手拦住了他挥起的手臂,相碰的感觉令他的心神突然恍惚了起来……瑜弟就在眼前,咫尺之间,甚至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得到,心突然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原本的怒气在彼此的注视中,片刻间烟消云散……
可就在下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大受打击地踉跄后退。
他是怎么了?这种心跳的感觉,这种不受控制的异样感觉,这种想要拥有的感觉,无疑都在说明,他喜欢瑜弟,他喜欢他啊!他真的喜欢上了,不受控制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再也欺骗不了自己,再也不能漠视自己奇怪的感觉,他完了,他彻底完了……
“四哥……你怎么了?”瑜弟的手轻扶住了他,他却猛然甩开,像似被刺到一般,再看清瑜弟惊讶望着自己的目光,受伤的猛然背过身去,捂住头,喃喃道:“不可能,我醉了,我一定是醉了!”再也顾不得什么,逃也般的离开了。
傅津突然离开,惜日一头雾水,不禁疑惑,四哥这是怎么了?今天很奇怪呢……却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块玉佩。
傅津捂住微疼的胸口,脚步踉跄的离开,摇摇晃晃,眼中一片迷茫,他不知自己走向哪里,也不知自己正走向何处,心中恍惚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变大,渐成咆哮!几欲令他发狂!
他喜欢瑜弟,他喜欢男人,他无法控制,他心动了,他沉沦了……
他和爹、大哥、张归一是同一类人,那种性喜男色的肮脏龌龊的人!他不要,他觉得恶心!他厌恶那样的人!不能忘啊,是谁把娘亲逼死的,不能忘啊,是谁让他从小看那些丑陋恶心之事的,不能忘啊!不要,他不要成为那样的人,他会讨厌自己!会觉得自己肮脏而恶心!
他抱住自己的身体,蜷缩在角落,不停地颤抖!告诉自己,他不会喜欢男人,不会,决不会……
他告诉自己,对瑜弟,只是出于欣赏,因为是兄弟,就像明路一样!对!就是像明路、纳兰、禧恩他们一样的喜欢。
想起来了!刚刚他明明有抱住那个奴才小茗子,那时他只觉得好恶心,不仅一点没有感觉,而且还觉得恶心!所以!根本就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喜欢的是女人,对,他喜欢的是女人,想想,那种软软的,香香的,滑滑的感觉……噢,天,现在想起仍觉心痒难耐。这种感觉,真他妈的好!
啊……他长出一口气,瘫软在地上,忽觉胸口不再闷了,心也不再狂跳了,神清气爽……
他不喜欢男人,他不喜欢男人!他对瑜弟只是出于欣赏,出于兄弟情,对,就是这样!
啊……仰头长叹,今晚的月亮真圆啊,星星真亮啊,夜风吹得真凉爽啊。
力量一瞬间全都回来了!他站起了身子,抖了抖褶皱的衣衫,清了清嗓子,昂首阔步地找自己的住处去了!还吹起了口哨……边走边想:太久没找女人消遣了,明儿要找个女人乐和乐和,对,还要叫着瑜弟一起去!
他刚想到此,就听到不远处,李瑜的叫声:“四哥!留步,你的玉佩刚刚掉落了,小弟给你送来了。”
傅津闻言转身……
夜色下,一人面带笑容向他走来,月色洒在他身上,似闪耀着一层银光,那样的俊逸潇洒步履轻扬,清风迎面吹来,似乎带来了一种诱人的芬芳,他的心突然忍不住的又开始狂跳,不受控制,几乎要破体而出!他再次踉跄后退,捂住自己的胸口。不会……不会……他不相信!蓦然盯住了随后而来的小茗子!猛然向小茗子张开双臂迎面扑去!
惜日在傅津面前停住,笑着递出了玉佩……就在此时,突见傅津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向身后扑去。
而此时,龙茗正偏头不满地走着,懒得看对面那人一眼,可就在这时,一人突然迎面扑将上来,一时间猝不及防,便被那人抱了个满怀!
一时惊怔当场!
而后,耳边清晰地听到紧紧抱住他的那人心满意足地轻叹着:“果然还是好恶心……”
惜日递出玉佩的手依旧僵在半空,傅津突然的举止令她惊讶万分,机械般地回头,一望,逃避似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实在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天哪,大事不好了!
龙茗的头发……竖了……身体……硬了……眼神……!!!!………………直了……
一雪前耻
龙茗此刻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了!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又突然被傅津嫌弃地推开。
这时,突然惊醒的惜日猛地转过身来,笔直地挡在龙茗面前,诡异地大笑了两声,愣是把恶狠狠冲向傅津的龙茗压在了身后。
惜日道:“四哥,你刚刚没站稳是不是?”惜日边说边狠狠地拍打着龙茗的肩头,像是要把什么打下去一样,继续大声道:“小茗子,还多亏了你扶了四哥一把,好样的!回去我赏你二两银子!”
龙茗刚被傅津嫌弃地推开,尚未来得及发作,又被惜日噼里啪啦的一顿狂拍……耳中还听到有人因此还要赏他二两银子!……
龙少爷的自尊可谓是遭受了史无前例的践踏!
就在他忍无可忍之时,她冰冷的手突然伸过来紧握住他的,他微微一怔,低头一看,怒火陡然降了几分。
她的手很凉,似在微微颤抖,虽然她在佯装大笑,但他却知道,她在无措,在慌乱……
他不是来给她添麻烦的,他只是……只是担心她,还有点……
所以,他要忍,一定要忍!
他全身紧绷地反复深呼吸!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忍住!一定要忍住!
还记得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吗?!相比之下,刚刚那算得了什么!什么都不算!卧薪尝胆!就是要有超人的意志,非凡的忍耐力,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忍受一切屈辱,受尽一切折磨!发奋图强励志得到自己想要的!
龙茗此刻正在竭尽全力的自我催眠自我鼓励。而一旁傅津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傅津转身一见瑜弟正对着他大笑,心就一跳,捂住胸口,侧过身去,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警告自己,不要跳了!不要跳了!可一抬头,再看李瑜,还是会跳……
这时,陈管家突然出现,远远的便唤道:“津爷,小的找您好久了。”
傅津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抛下二人,迎了上去,边走边扬声问道:“我的住处打理好了吗!?”
管家忙道:“早准备好了,津爷请随我来。”
傅津二话没说,逃也般地离开了。自始自终没再直视一眼李瑜。
陈管家好奇地看了眼奇怪的主仆,也没多问,与傅津一同离开了。
此后,好一会儿……
惜日依旧僵在原地,忘记收回自己的手,暗忖:四哥今晚着实反常,到底怎么了?
她仔细地想了又想,忽然,脑海中出现一个惊天动地的答案,几乎把她吓得当场惊跳起来!
四哥他今天……对小茗子……抱了又抱!四哥抱住龙茗时在他耳边呢喃……走的时候脸颊泛红,还捂住胸口,甚至连看上小茗子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好像很害怕……不,是害……羞……,难道……?!
四哥他……不会……不会是……喜欢小茗子吧?!啊?……?
这个想法令她大惊!
龙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杀伤力都是十成十!如今易了容,难道?!还是!?……不能幸免吗?
不要啊!……四哥!————
傅津在龙茗耳边心满意足轻叹的那句好恶心,惜日根本没听清楚,反而还以为是轻声的呢喃……
在她身后,龙茗在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后,又经过反复的自我鼓励与自我催眠……心态终于恢复了几分。
见傅津走的远了,惜日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虽然有些疑惑,却发觉她此刻一反近几日的心事重重显得分外的神采奕奕,突然令他心情大好。
反手拉住惜日,牵住往回走。
惜日此刻心思正乱着,被刚刚自己的想法吓到,不停地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她想错了,她多想了,对,是她多想了,四哥不喜男色,才刚刚认识小茗子,应该不会对他……可是他为什么脸红的逃离啊,他为什么对小茗子抱了又抱啊!!……天啊!为什么啊?
此刻,月亮羞涩地躲进了云层,星星在天空中调皮地一眨一眨,有二人,携手穿过山茶林,一男一女,男子牵着女子的手在前而走,边走边偷偷的笑,女子在后被男子牵着,偶尔猛摇一下头……
他微仰起了头,透过枝丫望向夜空……
清风扑面而来,凉爽的感觉令他微微眯起了双眼,一片落叶竟在此时调皮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引得他无声一笑,异样的感觉在心中荡漾,身后,与她牵着的手,升起了不一样的温暖,点滴浸入彼此皮肤,竟似再也割不断,再也理不清……
此刻,感受到握在掌心的温暖,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夜深人静,睡在一楼的龙茗辗转反侧。
傅津,这小子他实在是讨厌之极,他决不能就此放过他。左思右想,忽然……翻身坐了起来!
××××××××
清晨,树梢上的枯叶被风一吹——摇摇欲坠,秋天真的来了。
明郡王府客房,傅津正睡着,正做着一个梦,梦里,他正和瑜弟携手踏青郊外。
天空是那么那么的蓝,花儿是那么那么的香,四周绿草茵茵,蝴蝶儿飞飞,他的瑜弟啊,回首间,就在身旁……
他甜蜜地望着他,自认从未如此深情……
可就在此时,瑜弟忽然摇身一变,竟穿上了女装!他的头一阵晕眩,心花怒放!可眼前一花……看到的不是无限春光,而是!——疯女人田惜日张开双臂向他飞扑而来,猛然一把紧紧抱住了他,他拼命的不停挣扎!可依旧挣脱不了魔爪!
田惜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舔!之后,再舔!
他吓得猛然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却看到一只黑狗趴在他的床边,正舔着他的脸,他惊悸地挥退了狗,从床上坐了起来,捂住额头,擦了擦冷汗,想起方才梦中的情景犹自心惊!看了看匍伏在他脚边的猎犬,疑惑万分,怎么明路养的小黑会进了屋来?
明路家一共养了两条猎犬,一条公的,傅津叫它小黑,一条母的,傅津叫它小灰,此时,在他床边的正是公狗小黑,小黑和小灰不是普通的猎犬,是衙门中专门饲养的,鼻子十分灵敏,不只可寻找人或物,平日里还可用于看守门护,与贼人搏斗时勇猛异常。小黑和小灰自小是他与明路一同养大,与他颇为熟悉。
他拍了拍小黑的头,此刻心里却十分烦乱,也没多想。
昨晚他一夜都没有睡好,一向好眠的他,却在昨晚也开始心烦意乱起来。轻轻一叹,起身穿好了鞋袜,想把小黑赶出去,却未料,刚开门,就看到一个未开封的酒坛子,心中疑惑,俯身捧起酒坛子,可就在这时,院门口突然出现一人,手中钢刀晃得傅津险些睁不开眼。
来者是个老头,手握菜刀,须发皆竖!一见傅津捧着的酒坛子,当即像是看到了什么心肝宝贝,痛心疾首地指着傅津大喝道:“兔崽子,老夫就知道又是你偷的酒!”
傅津看清来人,一惊!再看手里的酒坛子,一种十分熟悉的恐怖感突然一拥而上,手上一抖……酒坛子应声落地!
只听碰的一声!哗啦……坛体裂开,酒香四溢……
“哇呀……!”老头一见酒坛子碎裂,眼珠子突然间像是充了血,面皮无规律地扯动,下一刻,老头高高举起手中菜刀迎面向傅津扑来,高喊道:“拿命来!”
此时,傅津哪里还有时间多想,酒坛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门口,也没时间解释,再说这个时候解释了也没用,酒虽不是他偷的,但却是他打破的,当下,见菜刀迎面向他砍来,自然先是保住小命要紧,当即狂跑。不是打不过这个陈师傅,只是他惹不起这个老头!他怕他,很久以前就怕他!
清晨,惜日正在用早膳,两个美貌丫鬟细心伺候着,时不时的还向惜日递几个媚眼,还有龙茗在旁随侍,用膳期间,偶尔撇一眼一旁伺候的龙茗,不知为何,心情大好。昨晚一直想不清的问题,早已被她抛诸脑后。
就在这时,突然,惜日清楚地听到房外传来一声嘶吼:“瑜弟啊!……”
惜日被吓了一跳,心下惊道:是谁喊她喊得这般凄厉?迅速起身放下碗筷,出门而望。
就见远远奔来一人,风风火火,披头散发,张牙舞爪,惜日正纳闷这是谁啊?片刻后,那人已经到了近前,竟然是傅津!刚想问一句:四哥,怎么了?就见后方有个老头手执一把菜刀,煞气腾腾地扑过来,就像是正在追杀不共戴天的仇人!
傅津刚在惜日面前停了一会,惨烈的急喘了几下,一个字都还未说出口,就见老头紧追上来,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随后而来拿刀的老头也在惜日的面前停了一下,急喘了几口大气,惜日刚想问一句:老人家你这是?就见那老头突然挺起胸膛,猛一举刀!吓得惜日向后一闪,就听那老头声嘶力竭地吼道:“兔崽子,敢偷老夫的酒!给我站住!”随后狂追而去!
一转眼,二人跑得远了。
惜日疑惑地望着二人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昨晚四哥还说他曾经偷陈师傅酿的酒,被追着到处砍的事,怎么,刚刚那就是陈师傅吗?看着陈师傅的样子,还真是可怕,不知道四哥会不会有事?可回头一看身后两个丫鬟偷笑的模样,想了想,四哥应该无事,只是,四哥是有些功夫的,如今被追得这么惨,却不敢还手,定是十分惧怕这个老者了,不知为了什么?不过,这种情形还真是好笑,细想,似乎有四哥在的地方,总是有些意外有趣的事情发生,其实,四哥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而此时,一旁的龙茗,轻扯起了嘴角……
傅津狂跑了许久,终于仗着自己年轻把老迈的陈师傅甩得不见了踪影,不过他也几乎累得虚脱了,蹲在地上脑袋窝在双腿间,呼哧呼哧地喘个没完,两眼昏花,几乎就要口吐酸水不支倒地了。
终于,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昏眩好了些,这才抬眼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
向左一看,蹲着一头猎犬,又下意识向右一看,还是蹲着一头猎犬,再向面前一看,是一盆狗食!……一盆狗食?!——!!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再一次向左右一看,才发觉一切都不是幻觉,猛然盯住面前的狗食!敏感地感受到了此刻两侧小黑和小灰盯住他的眼神……
而在这时,拿着菜刀几乎是扶着墙壁走路的陈师傅,又出现了,半死不活还在那里喘息着道:“给我站住!……”最后一个字几乎都说不出来了。
傅津当下回头一望,险些痛哭,苍天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要这么整他,还有完没完啊?
他使出身体里最后残留的吃奶的力气,摇晃着起身,踉跄地跑出了明郡王府。
他不要呆在这里了,不要了!
用完早膳,过了一会儿,一个下人来请惜日。
自从一早见过傅津被陈师傅拿刀追砍过后,惜日就再也没见过傅津,问过之后,才知傅津已出了明郡王府,如今只得一人去见明路。
见到明路之后,提起傅津今晨的惨状,明路笑不可支,因伤苍白的脸色也染上了一抹淡淡地红晕,惜日问及为何傅津这么怕陈师傅,明路告诉她,陈师傅是傅津师父的好朋友,二人拜为兄弟,算是傅津的师叔,因傅津的师父十分贪恋美食、美酒,所以才结交了这么一位兄弟,其实傅津不是害怕陈师傅,而是惧怕他师父,所以……。
惜日听后轻笑,原来一向无法无天的四哥也有惧怕的人。
聊了好一会儿,惜日并未提及昨晚认了纳兰和傅津为兄,可未料,明路却先提及了,让惜日改口叫他三哥,惜日想到自己对他的欺骗,不知他在知道真相后是否会原谅她,但不管怎样,他这个三哥她认定了!此生此世都不会变!
她当即颇为激动真挚的喊了明路一声:“三哥!”
明路一笑,欣然应了声。
听得明路应了,她竟然异常激动,忽然很想一遍一遍的叫他三哥。就像是明路已经原谅了她的欺骗。
就在这时,侍卫却来报,说禧恩送来了两封信,请明路过目,侍卫随后退出。
明路打开其中一封看了看,笑了笑,对惜日道:“瑜弟,这个是给你的。”把信封连信一同递给了惜日。
惜日欣然接过,但见其上写道:“瑜弟敬启:今,兄听闻明路三人已认弟为兄弟,兄有公务在身不能即刻返回,但兄年龄最长,从今日起即为弟之大哥,待兄闲时返回再与弟同饮一杯庆贺,兄作为大哥,代表纳兰,明路,傅津三人,送与弟白银四万两,作为认弟之礼,弟必受之,如若不受,则等同不认我兄弟四人!兄 禧恩上。”
惜日看到信封当中正有四张银票,每一张都是白银一万两,心下一惊,对明路道:“这礼太重了,小弟不能收。”
明路却是一笑,道:“那是瑜弟应得的。”
“不,这礼太重了,小弟不能收,请三哥代为收回。”
四万两白银,非小数目,是常人一辈子也不能企及的,即使在王公大臣眼里也不是个小数字。她区区庶民,只是认了几个兄长,从未想过这认弟之礼也会如此阔气。
明路摇头一笑道:“这些银子,确实是瑜弟你应得的,禧恩没说清楚,这些银两是在选天下第一美男时,我们兄弟赌钱赢回来的,你是我们兄弟中的一员,又为剿灭山贼立了头功,这些银两自然有你的一份。”
赌钱?选美当日确实有赌,而且赌的数目巨大,不过明路当时不是压在龙茗假扮的花飞飞身上三万零一两吗?龙茗中途退出,明路肯定输了,怎么还会有那么多银子?
见惜日不言语,明路似知道惜日的心思,便又道:“你以为我压花飞飞三万零一两就输了?”
见惜日点头,明路笑道:“瑜弟不知,纳兰是幕后的庄家,我岂有输钱的道理?”
纳兰是庄家?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整个活动都是明路他们几人一手策划操办的,既然可以赌钱,他们自然是庄家,也是最大的赢家啊!真没想到,他们不仅抓山贼,还借机大赚钱财,既得名又得利,有点卑劣,不过,还真是厉害啊!
从今往后,她岂不是要变成有钱人了?!四万两,她一辈子的吃穿都不用愁了。手里拿着四万两,她还真动心。
…………………………
摸不着的四万两
既然想要又干吗拒绝呢?
惜日当下眯眼笑道:“这么多银子,说小弟不想要,那是骗人的,不瞒三哥,小弟其实只是缺个名目收下而已,既然三哥给了小弟一个名正言顺的名目,那小弟当然受了。”惜日一挑眉,当下毫不矫揉造作地收起了信和银票。
见她如此干脆地收下四万两银票,明路微笑,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与她相处,喜欢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此刻她堂而皇之爱财有理的样子。
那一晚,傅津不在,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不少,只可惜,惜日心情却从大喜过渡到了大悲。
那天,她整整一天的心情都很好,和明路说了好一会儿话,待明路休息了,才离开。
从明路住处出来,没见到应该老实候在外面的小茗子,也不在意,龙茗一向神出鬼没,她早已习惯,要是她一出门还看到他老老实实地候在原地,那到真的奇怪了。
此刻,想起怀里装着的四万两,似乎整个胸口都热了起来……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喜悦冲击得令她忍不住全身战栗。四万两,对她来说是个大数字,有了它,也就有了更多选择的道路。她可以……她可以!——
她正在幻想无数个可以,却在龙茗小厮突然回来后,所有的可以都变成了不可以!
龙茗小厮的几句话,像是一盆冷水,让她从头凉到脚。
那一晚,易了容的龙茗小厮突然间从外面回来,见无他人,竟丝毫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坐进椅子里惬意地喝起了她沏的茶。
那时,她心情甚好,也懒得和他计较,可发觉他看起来似乎比她还要高兴,看起来神采奕奕的,不禁有些疑惑,就听他道:“你今天收了四万两银票?”
惜日暗惊,他怎么知道?瞥了他一眼,保持沉默不回答。
见她不露声色,龙茗小厮笑道:“你有没有仔细看看,那四万两银子存在了哪个钱庄?”笑容在他眉角眼梢绽放,看似万分的春风得意。
惜日大感不妙,他说钱庄?有什么关系吗?不对,他怎么知道她今天收了四万两?他又偷听她和明路说话?不可能,晴天白日,众目睽睽,他不可能到房顶上去偷听,那他怎么会知道?
他瞥了她一眼。见她不语,笑道:“他们还真是狡猾,二十万两银子,分成五份,每人四万两,分别存在了不同的钱庄银号。”龙茗似有意说给她听,惜日逐渐明白,龙茗在说三哥几人。只是,他怎么会知道?而且知道的似乎还不少……
正疑惑猜测间,又听他说道:“只是,很可惜啊,你那四万两,既然存入了我家的钱庄,也就算是入了我的口袋,想用的话……”话音忽顿。
怎样?想用的话怎样?惜日盯住了他,他却偏偏不言不语起来,很明显在有意吊她胃口。
他家的钱庄?他的口袋?见他笑得那般恣意,一股怒气隐隐被激了起来,她的四万两存入了他家的钱庄,他要怎样!他想怎样!不打算给吗?想到此,不由得一哼,道:“银票在我手里,你是商人,最讲究的是诚信,难道我要取钱,你敢不给吗?”
龙茗抬头看了看她,颇为赞许地挑了挑眉,她说得对,商人最注重信誉,尤其是钱庄,事关钱财,一次都马虎不得,可他却毫不在意,道:“给啊,没说不给啊,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每月可给你100两自由取用,四万两分三十三年零三个月给完。”
每月只能取出100两?还分三十三年三个月给完?哈,好笑!她还是头一次听说,钱庄有这种规矩!
“凭什么!我一次要取多少就取多少,你管得了?!”惜日冷哼道。她就不信,钱庄会不讲信誉,除非不想继续做了。
“哦,还有,你取银子必须经过我同意才行。”他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
不由得一拍桌案,大声道:“凭什么?!”她就不信了,有银票会取不出银子来!
他却一脸你不知道吗的神情,还带了几分惊讶道:“凭你的钱在我手里啊,你有的不过是四张纸。”似乎这是明摆着的道理,似乎只有她不懂……
“所以你想用钱就只能来找我,没关系的,我不介意麻烦一点,不就三十三年零三个月嘛,时间再长点也没关系,我家钱庄最讲究的就是信誉。”
呸!这还叫讲信誉?!“你不介意,我介意!”惜日看着他一副天经地义模样的龙茗,怒火中烧,一甩袖,大踏步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我现在就把钱全部提走,存到其他钱庄里面去!”一脚刚跨过门槛,就听他闲闲地在身后说道:“你要存到哪家钱庄去?”
“要你管!”不理会,继续往外走。
“我就把那家钱庄买下来!”
惜日脚步一踉跄,猛地回头。
他微笑着,用眼神挑逗她:“想要你的四万两银子吗?”
她瞪他,不相信他会如此好心!
果然,他诱惑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比给她看:“每月一百两,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给你。”
哼!她就不信真的提不出来!转身就走!
可事实证明她真的提不出来,钱庄的伙计看到银票后,立刻一张笑脸变成一张苦瓜脸,带着哭音说道:“公子,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对不起,您的银票需要我家少主人亲自过目方可取出。”
“为什么!?我的银票又不是假的,你为什么不给我取出来!你们钱庄不讲信用吗?”小小伎俩早已料到!哼!
“公子息怒,小的也是听上面吩咐做事的,小的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上面的交代过,这几张银票,必须经过我家少主人过目方可取出,小的也无能为力,求公子原谅,小的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个老母80岁,五个孩子嗷嗷待哺,一家子八口就靠这个活计讨口饭吃,求公子好心,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呆!五个孩子嗷嗷待哺?啼笑皆非!!
好你个龙茗啊!知她吃软不吃硬,竟然叫个钱庄的伙计给她来软的,看来是早有预谋。
伙计说得声泪俱下,最后居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凄惨,搞得她像是上门讨债,不还钱就要杀了他全家的恶人!惹来一群不明所以的老百姓围观指指点点。整个钱庄数十号人却都像是没看到一样,连看都不看这里一眼,一句话也不说,惜日明知道这是假的,这是计,而且是很烂的计,却硬是没办法,她怀藏巨额银票,总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眼见有人带着衙门里的捕快向这里奔来,只得悻悻然作罢,跑掉了。
真没想到,一个伙计就能把她搞定了。
颓丧着脸,惜日万分郁闷,四万两,四万两啊!居然就这么莫明其妙的取不出来?用不成?
龙茗这家伙,实在可恨!
一路郁闷地回到明郡王府的落日圆,却不见那该死之人,心里这个闷啊,连个发泄的人都没有!她的四万两啊!连个影子都没见到,就这么入了虎口,难道连一两也无相见之日了吗?心痛啊!
后来终于等到龙茗小厮回来,她积压已久的怨恨一次性爆发,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发了疯似地拼命摇晃,咬牙切齿地威胁他:“把四万两还给我,还给我……”
却听他不知死活地仍然说道:“每月一百两,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给你。”
她一拳打向他的眼睛。却被他抓住了拳头,握在掌心,笑道:“我就知道,你嫉妒我的美貌!”
第二日,惜日有些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去见明路。
明路问道:“瑜弟在这里还住的惯吧?”
她脱口而出:“住不惯!”
如此回答,令他一怔,问道:“为何住不惯?”
惜日暗恼自己沉不住气,话已出口却不能不答,略一沉吟,当即答道:“三哥家的丫鬟看到我就脸红,三哥家的下人见到我就眼红,三哥家的大厨第一次看见我就亮菜刀,就连住在三哥家的四哥,一看见我都狂跑,三哥,你说,我怎能住得惯!”
闻言,见她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明路轻笑起来……
惜日却心里哀叹,暗自补充道:三哥你要是能把小茗子赶出去……我兴许就住得惯。可这句话也只是在心里说说。
就这样,一转眼,惜日在郡王府中住了五日。
期间,龙茗不知收受了多少好处,吃的,玩的,用的,明路给惜日的统统是最好的,可惜,基本上都没到惜日手里,全被龙茗小厮私下里扣押了、贪污了、暗藏了,甚至抛弃了。可惜啊!可惜啊!
惜日虽有察觉,却也管不了,也不想管。那些东西对她来说无所谓有还是没有,只有一件事始终令她耿耿于怀,每次想起,或者看到那四张纸,心都痛了。
几次忍不住时,怒吼龙茗还她的四万两来!必定换来他的一句:“急什么,我们还有三十三年呢。”,每听到这句话,心里就觉得异样,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继续愤怒,总之,最后都变成了懒得理会他。
时间匆匆,又过了五日,眼看中秋佳节到了,她也应该寻个时间回家一趟才行。明路经过这几日的细心调养,身体已恢复了很多,可以在外面走动了。这让惜日甚感欣慰,近几日,傅津又出现在了明郡王府,却始终躲而不见她。惜日暗想,四哥不会是怕见到小茗子吧?
而这几日的小茗子也变得古怪起来,时常离开,有时候一天几乎都不见踪影,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让人怀疑,总不能总说是为自己出去办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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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落日园,每日除了日常收拾屋子和准备饭菜的两个丫鬟定时过来之外就再无其他人打扰,很是清静,平日里她也可随意进出王府,有时候得空,会回老宅与田双、田勇交代一些事情。日子就这般如常的过去,渐渐的,她不再十分排斥住在三哥府中。
自上次,得知田双、田勇去大佛寺见老王妃之计失败后,惜日并没有怪罪他二人,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当日是因为索阁的突然出现而让田双功败垂成,但毕竟她没有在欺骗三哥的罪行中多增加一项。只是索阁……如今再提及此人,她已不愿多想。
王府后院,一池睡莲,也渐渐零落,秋日的清冷和凋零总是令人轻染愁绪。
闲暇时,偶尔会和三哥一同在府中散步,三哥伤势的好转给了她很大的信心,她现在唯一忧虑的是自己怎样去求皇太后姑母解除她与三哥的婚约,但因心里没底,思前想后,也没有个答案,只得静待时机,以免自己行差踏错反而弄巧成拙,毁婚不成,反要连累三哥或让事情变得更为麻烦……
不过,毕竟三哥不想娶她,为了三哥和自己好,她是一定要坚持到底的。
这一段时间以来,明路的几位夫人,惜日全都识得了,其中最得宠的就要属最晚进门的如夫人和兰夫人。其他的夫人,因为三哥不喜的原因,惜日很少见到。但惜日心中明白,三哥的几位夫人,每一个都是如花似玉,年龄与她相仿,容貌比之兰夫人和如夫人丝毫不为逊色。但如果三哥不喜,那么就算长得再美又怎样?
有时候想到自己,如果她从没想过要毁婚,也没有假扮成李瑜接近三哥,那么是不是在她嫁过来以后也会和其他不得宠的女子一样?每日面对的是三哥的冷漠……
这一点,惜日也只想了个开头,就再也不会想下去,曾经也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君只宠爱自己,虽然知道那其实不过是自己的一种奢望……
明媚的秋日里,金黄色树叶飘落在林间,明路闲散的坐在树下的藤椅中,身上覆着薄毯,神情慵懒,看着落叶,听着琴音,偶尔轻轻一笑,这样的他看起来是极风雅的。
兰夫人聆听琴音,渐渐地似也有些痴了,忽然轻移莲步跃在林间翩然起舞,看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极赏心悦目的,即便是惜日一向引以为傲的琴音,在这样秋日如梦,美人如虹的景致之下也要逊色几分。
如夫人立在明路身后,细细地剥着手中橘子……
这样的日子,其实过得很惬意,只要她不是田惜日的话。
偶尔还是会想起那摸不着的四万两,刚到手的时候,不得不说惜日是难耐兴奋的,但过了这几日,初得巨额财富的喜悦渐渐的变得淡了,也并没把那四万两真正放在心上。其实,龙茗的阻碍,她自有办法应对的,只要龙茗不是真的有意想毁了自家钱庄。的
有时候,她知道,自己是有意放纵与龙茗如此……放纵自己的真性情,不掩饰自己的喜与怒,在对他生气、无奈、愤怒的同时也会感到莫名的轻松。似乎自己……可以拿出最真实的一面去面对他,也可无后顾之忧……原来,他是让她信任的。
几日来,他很少在身边,每日里见到时,虽然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偶尔闪过的烦绪和一双兔子一样的眼睛,她又怎会忽略?知道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也知道这几日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想起他的身份,想起他昨晚的话,忽然有点害怕起来……如果他真的走了?……
还记得昨晚他玩笑般的笑语:“如果我要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她故意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嗤之以鼻。他笑,却道:“和我一起走,如何?”
她别转了脸,不再看他,当他是自说自话。
以为他还会继续说些什么,却不料,他也变得沉默,只幽幽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到他当时的眼神,心绪渐渐开始不宁,有他在的日子里,从不觉得有什么,但若他真的走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们本无任何牵连,如果他要走了……她又有何理由留下他?
她有自己的生活,他也有……
如果他离开,如果他真的离开……
中秋尚未到,几日来的连绵秋雨使得天气越发寒了。他的告别,来的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
她似乎应该额手称庆,因再没人会粘着她,管着她,吓唬她,再也没人会深夜爬到房顶无理取闹的嚷着睡不着要看星星,再没人会私吞了她的吃的、玩的、用的,也再没人让她从早到晚担心被别人发现……
可他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走得突然,走的匆忙……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送他一直送到了城门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只知道,当看到远处候着的两个随从时,他终是掉转了马头对她微笑……那一刻,他的笑容在她眼中已变得模糊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却在此时滔滔不绝地开口说了好多的话,她却无心去听,心就像麻绳一样,被狠狠地拧着。直到……在他一大堆废话之后,最后的那一句:“我会尽快回来。”让她心情猛然一震。像是炸开了心底本来隐藏得很好的某种情绪……一发不可控制。
原来,他还会回来的,不是一去不回……那么……她干吗一副沮丧的样子,干吗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干吗一副被人抛弃了的样子?还被他得意地说成是送别情人的样子……呸……他既然还会回来,她干吗要来送他!去吧,快点去吧!快快的去吧!…………
“你没话跟我说吗?就知道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你再这个样子,我就不走了。”他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眼神却是晶亮晶亮。
她深吸了几口气,眨了眨眼睛,直到视线变得清晰,一扁嘴,颇为不满地道:“那四万两,你还没有给我算利息呢,我不会这么便宜你的!”
闻言,他眼中闪过惊涛骇浪,片刻间瞬息万变。
她忽然很想笑……却在心里暗暗地道:快去吧,快快的去吧,快去才能快回……
天赐良缘
龙茗离开的第二天,田双扮成男子进入了落日园,惜日换一个伺候的奴才本不是什么大事,只需寻个理由交代管家一声即可。
可喜的是,三哥这几日精神更加好了,脸上总是挂着几分温暖笑意,尤其是看见她的时候。
见三哥伤势日渐好转,惜日渐渐开始考虑如何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份,多欺骗一天,自己就多受到一天的良心谴责,尤其当三哥对她好时,她就越发觉得不能再欺骗他。
或许,自己应该先让他有所察觉……有些心理准备,总比自己突兀的开口要好。
不是没想过退缩,每当她想到明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时的表情,想到傅津、纳兰,禧恩知道自己身份时可能的表现,止不住的,会从心底里感到害怕。她害怕失去这几个哥哥,害怕他们不原谅她曾经的欺瞒,害怕他们看不起自己……其实,归根到底,她是不想失去他们……不想失去他们的信任,对她的照拂和疼爱。她将为自己当初的自作聪明,付出怎样的代价?有时候想起,自己也畏缩了。
但她知道,欺骗终归是欺骗,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多事的龙茗走了让她觉得清冷许多,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寂寞……
自从小茗子走后,四哥傅津果然又再次频繁出现在她左右,这不禁令惜日更加认定四哥是因为小茗子的原因才……
本来以为龙茗走了,麻烦会少一些。却没想到,走了个小茗子,来了个小双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尤其是,小双子与四哥,二人视同水火,几乎要到了有他没她,有她没他的地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要从他二人第一次在落日园碰面开始说起了……
那一日,拱形门口,一个正要进,一个正要出。一个匆忙,一个急切,匆忙的是小双子,她忙着送惜日的口信给田勇,急切的却是傅津,他正宝贝似的拿着一只鹦鹉,鹦鹉是他新买来的,好巧不巧今儿让他教会了一句话,兴奋得想第一时间拿给瑜弟一同乐乐。
俩人都有几分急切,却谁也没注意迎面来人,就这样在门口撞在了一起。本来也没什么,二人虽撞在一起,也并不严重,可偏偏谁也未料到,这二人撞在一起在看清对方后,反应会出乎意料的激烈。
小双子的投怀送抱没有得到傅津的认可,反而傅津一见小双子是个男人还被自己抱在怀里时,神情大震,立刻就要推开扑在自己胸口上的小双子,只不过一伸手却刚好推在了小双子的胸部上……几乎同一时间,小双子刚抬头看清抱住自己的人是谁,就感觉一只手抵在了自己胸部上,一时间脑羞成怒,抬腿就向傅津的胯下击去,说是迟那是快,两声巨响,二人先后仰面栽倒。
当时情形十分惨烈……一旁惜日微微掩面,不忍目睹,即便日后回忆起来也是不尽唏嘘。
话说好不容易走了个小茗子,这小双子怎么命也这么差……
田双虽然是惜日的婢女,却不是好惹的,田双心思灵巧不说,更有些功夫傍身,自那日以后,小双子和傅津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也不知道傅津是意外还是不小心,不只一次,反而接二连三的频繁触怒小双子,就算惜日再劝解开导田双也耐不住傅津三番四次在小双子身上发生意外。最后,就连惜日自己都已无力为傅津辩解,只是偶尔看到田双盯着那只四哥送来的鹦鹉时的眼神……忍不住为四哥暗捏了把汗,如果小双子发狂报复起来的话,后果肯定不堪设想。四哥,只有自求多福了。
中秋佳节到了。
父亲大人派人到老宅传话给她,中秋之夜,回府团聚。毕竟她还是田府的二小姐,虽然娘亲不在了,但她的身份却是改变不了的,从那个深宅大院逃出来这么久,中秋却是一定要回去过的。
她本想托词说中秋之夜,京城娘舅家请她过府团聚,但想来想去,终是没说,就让三哥有所察觉吧,她不想再对他说谎。所以,她只留书曰:当夜不回,勿念。便在一早趁人少之时带着田双离开了郡王府。
中秋佳节团圆日,白日里的市集很热闹,小商小贩兜售着各种各样的物件,换回女装的惜日,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看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一路逛来,恰巧途径月老庙,惜日驻足在外,中秋佳节月老庙也比平日香火更加旺盛,看着善男信女皆是一脸喜气的来来往往,也染上了一抹笑意。
身后田双问她可要进去,她摇头,知道田双想进去拜拜,便让她去了。看着田双轻快消失在门里的背影,惜日黯然,两年前,自己也很喜欢逛月老庙吧,可如今……她默然转身,一抬首,不期然的看到一人。
多日未着女装的惜日,今日穿得极为普通,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布衣布裙,头顶发髻只带一只木簪。只是盈盈抬首间,目光竟与他不期而遇,意外的,他二人会在此相遇。
他礼貌的向她微微颔首,她本应回以一礼,却在看到一个甜美少女从月老庙出来扑向他时,目光一冷,偏过头去,心口微微一痛,似被什么刺到,忽然有些痛恨自己微痛的感觉,索阁……不见也罢。
她神情淡漠,对索阁微施一礼,就要离去。
却在此时,少女开口,嗓音娇软甜美声如其人:“哥,你也进去求签吧,听说这里很灵的,只要把自己喜欢人的名字写到信笺内,挂在情人树上三日不掉,有情人就能终成眷属。”
却听索阁温柔笑问道:“小香也有喜欢的人了?”
闻声,惜日微微有些怔愣。
少女娇羞无限。
索阁越发的温柔,道:“小香喜欢的是谁?能告诉大哥吗?”
少女许久都不言语,惜日却发觉自己正愣在当地,像是有意听他们说话一般,此刻,索阁肯定也注意到她站在原处了吧,是否也在想她有意偷听他们说话?想到此不禁有些窘迫,刚想迈步离开,就听到少女似乎小小声的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好像叫小白。
她并不知道这是谁,也无心知道是谁,她只知道,原来……他的声音也可这般温柔……
就在这时,月老庙中突然涌出许多人来,当前庙祝手里拿着一条红绳,两端拴有红色小绣球,惜日知道这是什么。
当地月老庙有个风俗,每年月老庙的庙祝会在门口平台上抛一次拴着绣球的红线,红线约有几米长,庙祝抛时,墙下男女分立两侧,选好地点后定在原地,双脚不许有丝毫挪动,如果当场有幸被绣球砸中的未婚男女,必为月老亲自所牵的天赐良缘,男方多会在一个月内向女方下聘。这个风俗由来已久,据闻,所有被红线牵起而最终缔结的婚姻俱是美满良缘。所以,此事更加令人趋之若鹜。
月老庙一年当中只有一天会抛此月老红线,这一天从来都是不定的,每年都不一样,没想到,今天却有幸被她遇到。虽然自己不能参加,但却可以在旁看看热闹。
很快的,未婚男女兴奋的站到了两侧,一同看着手持红线的庙祝。
而惜日已退到了一旁……
天赐良缘,难道真的要站着不动,等待红线压头才算是天赐良缘吗?否则便是强求?惜日暗忖,强求……她如今或许正是在强求……
此时,两名庙祝走上墙顶的高台,一人面向一侧,各举起红线一端的绣球,俯首看向已分立两侧的众人,神情严肃,底下善男信女也俱屏息以待,似乎这是一个庄严无比的仪式,可惜日却在此时想笑……
终于,两个庙祝忽然同时用力,绣球被高高抛起,牵起了中间的红绳,飞舞在空中,众人瞪大了眼睛,有人在旁看热闹,有人正万分期待着自己被砸到,惜日也仰头看着,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吹过,不知道是谁家放的风筝忽然从天而降,风筝的线正好拉扯到红线上,红线一被牵动,两端绣球一下子失了准头,胡乱的砸了下来,底下众人俱都喊出声来,却不敢丝毫乱动,因为如果动了,那么即使被绣球砸中也非天赐良缘,而变成了强求的姻缘,注定不会幸福。
这时,惜日也正仰头看着被抛上天的月老红线,只见红线因风筝失了力道和方向,不知会被扯到何方,还尚未看清,就觉一阵阳光刺眼,只得低下头去,就在这时,只觉一个绒球忽然砸在了自己胸口。下意识一抓,仔细一看,竟是红线一端的绣球,上秀良缘二字。
而这时,听得头顶庙祝感叹道:“正所谓天赐良缘啊!”
惜日一抬头,看向绣球的另一端?抬首间,众人下意识纷纷挪开一条路来,显出红线的另一端,同一时间,顺着红线看到彼此,那一端连着的竟是索阁……
这对他二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惜日突然松开了手中的绣球,拂袖而去。
田双已从庙里出来,正看到小姐与索阁各持红线两旁的绣球,神色异样。惜日的神情,田双看在眼里。
田双对索阁一向没有任何好感,索阁在她心里和傅津那厮不相上下,她知道,一直以来,小姐对索阁从不愿多提,始终耿耿于怀,几乎已成一块心病,索阁害得小姐很苦,但小姐却从来都没怪过他一句。如果不是后来遇到龙公子,小姐的心思,有时候令她也很担心。
二人目光相遇之时,他紧蹙着眉,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抓在惜日手中的绣球,手指一松,绣球与惜日的同时落地。
他们都知,他与她之间哪里会有什么天赐良缘……即便有,也已弃之。
………………
许多人都好奇今日接到“天赐良缘”的是何许人?
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但据现场之一转述,那女子长得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即便京城第一美人田惜日或许也要逊色几分,只可惜看衣着打扮出身似乎不高……
有人闻言问道:“你见过田二小姐?”
那人不好意思的摇头,自是没有见过,他只不过是猜测。却又道:“那男子样貌俊朗非凡,儒雅贵气,一看必是京城名门公子,想必是见那女子布衣布裙,嫌弃女子出身不好才看不上眼。”
一人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娶回家作小也好,不必浪费了天赐良缘啊。”
另一人道:“看那女子也不愿嫁给男子,或许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
这句话说得在理,众人点头,只是叹道:“可惜了,这一番天赐良缘。”
今日抛‘天赐良缘’的庙祝之一事后也感慨不已,庙祝言:抛了一生的天赐良缘红线了,从未发生过今日此等离奇怪事,‘天赐良缘’被抛起时,忽起的风和突如而来的断线风筝都似上天的某种指引,他敢断言,今日接到“天赐良缘”红线的男女必会是金玉良缘。并且,他眼见今日接到“天赐良缘”的男女俱是气质出众相貌非凡之人,只可惜……唉,未成想,那对金童玉女却偏偏放弃了这一段大好姻缘。实在令人惋惜……
庙祝此言,不胫而走。
一传十,十传百,小儿女情长的男男女女听后,俱都惋惜感叹:那一阵怪风和从天而降的风筝改变了“天赐良缘”的红线原本的轨迹,冥冥中自是有上苍指引,欲执意牵起一段美满姻缘,那二人注定有缘分的啊,只是他们偏偏舍弃了这上天注定的缘分,可惜啊,要是自己接到该多好……男子想:那样美貌的女子,自己必定取回家。女子想:那么俊朗的男子,必定要嫁给他……
这样的男子和女子同时抛弃‘天赐良缘’的事情,不出一日竟传遍了整个京城。
可真正的男女主角,却在离开月老庙后,只字不提此事。
因为对他们而言,某些事发生了,也只有当作从未发生。
一个曾经拒婚,一个已有婚约在身,无论是曾经,还是未来,他们都没有,也不会有所谓的良缘牵扯,他手中的“天赐”,她手中的“良缘”,在他们看来,除了是种讽刺,就是则笑话。
但这件事不是说他们不说就没人知道……
中秋,家家户户赏月团圆之日。
当晚本应留在家中,美其名曰:团聚。却不想,皇上念及太后喜热闹,便传唤各皇亲国戚皆携家眷进宫一同共度中秋。想起多日未见的姑母,惜日也随父一同进宫,同行的还有惜云,惜云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多参加些宴会也是好的。
进宫后,她与田惜云二人先去向皇太后姑母请安。姑母仔细端详了惜云半响,问起惜云的年龄后,笑言惜云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她会为惜云物色一个好儿郎。
惜云闻言,一反往昔恭顺常态,颇为激动的拒绝了姑母的好意,令姑母微讶。问及缘由,惜云险些激动得指天发誓,声言:她已有心上人,一生只愿嫁与那人,请皇太后姑母勿念。
姑母问及是哪家儿郎,惜云却说不清楚,姑母为此微怒,呵斥惜云不知检点。
惜日在旁听得心惊。想起龙茗之前与惜云的纠缠……暗暗有些担忧。
姐姐田贵人深得皇宠,两年内一路晋封,此时已贵为淑妃。
淑妃娘娘与惜日虽非一母所生,但平日里倒也对她和气,见过太后姑母后,她与惜云又去拜见淑妃娘娘,姐妹间说了会儿闲话,淑妃有意叮嘱惜日,明郡王最近在家养伤,应派人常去探问。
闻言,惜日颔首。
若在以往,惜云定会对她冷言相激,可今日始终一反常态,只一人在旁发呆,偶尔神色赧然似乎想着什么……
就连淑妃也觉其有异,试探的问了些话后,惜云只是含糊作答,淑妃越发觉得有异,疑惑的看向惜日。而惜日却只能无言以对,其实,她怎会不知,龙茗的魅力……
之后,娘娘又赏赐了她们许多精致物件,直至晚宴即将开始,淑妃才带着她和惜云两个妹妹一同出席晚宴。
中秋之夜,月亮高挂天空,光洁圆润,宫中灯光媚影,歌舞升平,一片喜气祥和。
已两年了,惜日未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惜日眼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她如今再也不会有曾经兴奋的隐隐期盼。
或许在别人眼里,她已是明郡王的准王妃了,所以没有人会因当年流言而对她有丝毫嘲讽,反而却更为周到客气。
晚宴进行到一半,同桌宁妃的妹妹薛琪玉突然说起了一件趣闻,引起了同桌少女们的兴致,她说的正是今日月老庙有人抛弃“天赐良缘”的奇事。薛琪玉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怪版本,只说得玄乎其玄,听得众女子好奇不已。薛琪玉讲的很夸张,什么“天赐奇风”“五彩祥云”“被神仙操控的风筝”“倾国倾城的平民女子”“俊逸潇洒身份非凡的贵公子”………
这些夸张的词句,听在惜日耳里除了惊就是怔。幸好薛琪玉并不知道那二人是她与索阁,否则此刻这些少女眼中闪现的一切美好都将立刻破灭。
众人听后,兴奋的讨论起来,有人说可惜了天赐良缘,有人却幸灾乐祸说乌鸦是如何都飞不上枝头变凤凰的,有人赞那女子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有人干脆不相信那女子会抛弃天赐良缘,有人却感叹那男子不知怜香惜玉……
而惜日却已听不下去,找了个借口从宴席上退了出来,并未知会殿外候着的田双,此刻,她只想独自一人。
想到今日她竟会与索阁手牵红线的两端……心口微微一缩。
如果……他们是在两年前,而不是在今日……那么……是不是?……
可叹复可笑…… 不过是,造化弄人。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处水塘边,四周寂静,身后的树叶枯黄,飘落,不分昼夜的凋零,却是无声无息。放眼望去,一片波光粼粼,一轮圆月倒映其中,举世无双却也是形单只影。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望向夜空,不看那光彩夺目的月亮,只看那夜里繁星。
秋天的夜色很明,今晚又是中秋,月亮几乎夺去了今夜所有的光彩,但她却想到了一人……那人偏好看星。
他一去多日,不知可好?又不知何时能回?惜云很明显已对他情根深种,尚不知他是谁,却已执着的非他不嫁,竟在皇太后姑母面前夸他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最完美的男子。
不知,这是否又是一个造化弄人……只是,他?
想起他,不由得一笑,在他人眼中的他,和在自己眼中的他,似乎相差得太大。
不知道,此时,那个少爷……可会与她一样正仰头望星……
一个人情
正在发怔间,忽听得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惜日不想被别人看到,有意将自己隐入阴影中。
不一会儿,果见另一侧青石路上缓缓走来一个少女,身姿娉婷,独自一人,亦在水塘边停住。轻叹一声,似乎有些落寞。虽只见其侧脸,但惜日却已认出,那女子正是索阁的妹妹——凝香。
见美人对月叹气,惜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还记得,那天他们兄弟四人聚在三哥房里,二哥纳兰说起一事,是关于索阁拒了宁侯爷向其妹凝香郡主提婚一事,这件事之所以闹得众人皆知,听说是宁侯爷不满索阁拒婚的理由,闹到了皇上那里,想请皇上作主,不过传闻索阁拒绝的十分坚决,此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一旁的四哥听过之后,要笑不笑地冷嘲热讽道:“我看这个索阁,自从两年前拒了田二小姐的婚事之后,就拒上隐了,连他妹妹的那份都不肯放过,这接二连三对自己妹妹的婚事拒来拒去,不管你是豪门世家还是皇亲贵族,只要来提亲的,统统拒了。我看那,他的眼睛肯定不是长在这里。”说着,他指了指眼睛。然后又指了指头顶,道:“而是长在这里!”
众人嗤笑。
四哥明显嘲讽索阁眼睛长在了头顶上,说他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四哥的话虽然有几分讽刺,但也有几分道理。
凝香郡主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凝香是自她之后闺阁小姐中声名最高的,人长得不仅是花容月貌甜美娇人,性格亦是宁静温柔,而且还精通琴棋书画,尤其善长水袖舞,传闻凝香郡主长袖起舞之时,凡听者皆心醉,凡看者皆神迷。京中贵族子弟未曾婚配者无不想娶其为妻,甚至比当初未订婚的她还更加炙手可热。
但几次京中高门显贵登门求亲都被其兄索阁推拒,有人说是因袭郡王对这个唯一的胞妹十分疼爱之故。但也有人说,索阁根本就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有趣的是,这件事反而为惜日正了名。
提起索阁拒婚,人们自然而然联想到两年前被拒绝的田二小姐田惜日,这些日子以来,凡提起田惜日,京中已很少有人再说她的不是了,反而说是索阁的眼光的确太高了,再加上田惜日已经许配给郡王明路为正妃,以前的种种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她的名声到因此好了起来。
想到此,惜日摇头一笑,要说索阁的要求高,倒也有几分道理,当年索阁连她都瞧不上,又岂能把妹妹嫁给那些顶着贵族头衔却毫无功绩的纨绔子弟?还有,今日下午月老庙前凝香郡主口中的小白……或许,凝香郡主已心有所属也说不定。
收回自己的思绪,发觉凝香依旧独立于水边无意离去,惜日决定悄然离开。
只是她尚未走出多远,就听得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落水了,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想到了水塘边的凝香,脚步一顿。随即听到女子的呼救声。心下一惊,下意识就向回跑去。
奔回至水塘边,果然惊见凝香正在水中挣扎,本来她的落水处距岸边并不远,却因其胡乱挣扎反而渐渐远离了。
惜日不会游泳,一时间又找不到木棍或绳子之类的事物,匆忙间,急中生智,扯脱了自己的披风,在一端打了个结,甩向水中凝香,大喊:“快抓住,抓住!”
落水的凝香早已慌乱,虽知道有人向她抛了一物,却只是胡乱去抓,几次都没抓住,几番挣扎,眼看力道越来越弱,惜日更加急了,抽回披风,再次远远的甩了出去,大喊:“快点抓住!”这一声叫得凄厉,或许是因为惊恐,也或许是因为她太过用力,几乎失了声。不过,幸运的是这一次披风因浸过水而甩得更远了些,正好甩到了凝香扑腾的手边,凝香终于抓住。
见她抓住,惜日心中大喜,用尽全力扯动披风向岸上拖,凝香终于被救上了岸。
水塘边,二人俱都瘫软。
凝香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虚弱的伏在岸边咳嗽,呕出胸口污水,难受不已,身体似乎已经虚脱,再加上秋天本就凉,全身湿透的她不停的发着抖。
惜日尚好,却也因为刚刚的惊急而出了一身冷汗,回想凝香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情景,生与死似乎只在一瞬之间,心中尤感惊悸。不禁有些手软脚软,坐在了水塘边微喘,顾不得头上的发髻珠钗凌乱歪斜,衣服上沾满泥浆,此刻的狼狈不堪。
二人当中,惜日先缓过神来,见面前的凝香,神情凄柔,犹如雨后梨花,苍白娇弱惹人怜惜,不禁柔声问道:“你还好吧?”拿出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凝香已经停住了咳嗽,转头对她虚弱一笑,眼中闪过几分惊悸后的脆弱,随即隐藏住,接过惜日递过来的帕子,轻声道:“谢谢田姐姐。”
惜日并不惊讶凝香会认识自己,以前她二人虽未真正见过,但彼此之间早已互闻其名。再说,自从今日下午月老庙……她二人已算相识。
此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想是附近巡视的宫中侍卫闻声向这里赶来。
果然,不一会儿,侍卫出现,当中更有今晚内庭当差的侍卫统领徐翊,惜日认得这个徐翊,她曾在三哥府中,与四哥一同在游廊上远远瞧见过此人,当时她并不认识此人,只知道,徐翊兴许是来探望三哥的。但因为当时远见徐翊身着白袍,身姿挺拔,气质出众,不禁多看了两眼,四哥以为她疑惑那人是谁,所以才与她说了此人的一些事情,还记得四哥曾说这个徐翊出身颇好,祖上出过将军,武功与三哥师承一脉,细算起来还是三哥的师兄。
徐翊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但为人沉稳,乍见二女如此狼狈模样,神色却丝毫不变,目光有意的扫了眼惜日,方才恭敬的上前,先向凝香郡主请安之后,才开口询问。
惜日心里清楚,虽然凝香是不甚落水,她只是单纯的救助,但事出宫中,在众人眼里事情便不再那么简单。尤其是她与索阁之间的微妙关系……此时许多皇亲国戚都在,如果事情闹大被皇上、太后知道,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很复杂,而且她其实并不知道凝香真正落水的原因,要说她失足落水,似乎不像……但如果不是……
凝香毕竟是郡主身份,惜日虽然是国舅之女,但毕竟无任何品级封号,不能随意抢话作答,但此时,惜日见凝香郡主只垂着头无意作答,知道事情总得有个交代,便只有对徐翊微施一礼,笑道:“大人,惜日有个不情之请,烦请大人答应。”
徐翊身子一侧并未受此礼,惜日知道必是因为她与明路婚约的关系,徐翊才对她如此恭敬。
徐翊说道:“田小姐请说。”
果然,他已知道她是谁。
惜日笑道:“今晚凝香郡主与我的狼狈烦请大人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惜日声音一顿,细察徐翊神色,见其丝毫不变,暗叹此人深沉,惜日又道:“大人,实不相瞒,我们姐妹二人今晚其实是第一次相识,虽是第一次,却是一见如故,我二人在宴会上一起饮酒谈笑,其间说起了儿时嬉闹玩水的童趣,便借着酒兴想重温儿时旧梦,就大胆来此嬉闹了一番,不成想惊动了大人,惜日有个不情之请,一方面请大人体谅和顾忌我们女儿家的体面,另一方面也别因我们的酒后失态嬉闹的小事坏了皇上与众位皇亲国戚的中秋雅兴,烦请大人…………”
惜日的话尚未说完,徐翊便接口道:“两位小姐在此嬉戏恕卑职冒犯打扰了,卑职这就告退。”
徐翊退得很快,眨眼间带着另外几人离开了。
直至徐翊等人的身影消失,惜日回首就见凝香目光正锁在她的脸上,其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其中有一种情绪,看在惜日眼里似乎叫做:好感。惜日心神微微一凝……。
此地不宜久留,惜日搀扶起了虚弱的凝香,正迟疑着她们如此狼狈又在人多眼杂的宫中,该何去何从。忽听凝香轻声开口道:“姐姐,从今天起你就是凝香的朋友了”
惜日闻言一怔。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搀扶住了凝香,惜日顺势一望,竟是索阁,突然见到他出现,惜日心神暗敛,直觉告诉她,索阁不是刚刚才来。只不知,他究竟来了多久。
凝香一见是索阁,似再也忍不住的哽咽起来,道:“哥……,香儿差点……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惜日悄然放开了搀扶着凝香的手。
“别怕,没事了。”拥着梨花带雨的妹妹,索阁轻声劝慰。微抬眼却与惜日探索的目光相对。
他的目光……看在她的眼里,恍惚之间,不再是以往的冷漠疏离,其中似乎有了她能够读懂的东西,那是什么?……尚未明了,却注意到了索阁眼中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受控制似的被他目光牵引住了整个心神,蓦然感觉万分尴尬,狼狈的闪躲,转身就走,还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丢弃了规矩礼仪,更忘了此刻她还在皇宫,而且鬓发散乱,就这样横冲直撞,几乎是落荒而逃,只为了扯断从无交集却突然牵在了一起的眼神……
事后,凝香落水之事无人提起,自然不了了之。
那晚,她胡乱跑了一阵子后,才察觉自己的莽撞,正在无措时,幸运的遇到了来寻她的田双,田双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她并没听进去,也没回答,只知道田双帮她重新整理好了发髻,她们一同离开了皇宫。待后来她才知道,那晚,晚宴已经结束多时,见惜日还没回来,淑妃派了人去寻,三妹惜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回来,便先去了内务府乘轿子出宫回府,田双也在宫里寻了她好半天,是有个侍卫告诉她在这个方向,才向此处寻来,幸好她们赶去内务府时,人群早已散了,天黑也没人注意到她衣服已脏,待上了轿子后,平安离开了皇宫。
可是!一天!之后一天内,惜日都唾弃着自己!她不能原谅自己!
没用,她真的很没用,她忍不住的捶胸顿足!
为什么那时候要跑呢?她干吗要跑呢?她到底为什么要跑呢?她怎么就跑了呢?她是怎么跑的呢?一口气跑了多远呢?跑的时候是先迈的右腿还是先迈的左腿呢?先甩的是左臂还是右臂呢?到底是哪条胳膊,哪条腿呢?
因为此事,惜日唾弃自己几乎到了走路的时候偶尔都要突然站住捶胸顿足一下子,害得伺候她的田双与她时常保持在十步之距,以免不小心走路被她撞到,或者被她挥舞的拳头砸到,在她突然停下来捶胸顿足之际,远远的用一副被鬼附身的眼神斜视于她。
这一日,可怜的田双已经懒得再问:“小姐你是怎么了?”因为回答总是那句:“我逃跑的时候会先迈哪条腿?左腿?右腿?”闻言,田双第一次目瞪口呆,第二次疑神疑鬼,第三次垂头叹气,第四次充耳不闻,第五次……抱歉没有第五次,她不会傻到还问第五次。
其实,令惜日如此后悔的不是哪条胳膊哪条腿的问题,她后悔的是自己没有在那个时候沉住气,平白无故的放弃了一次上天恩赐的绝顶好机会,她本可以或冷冷地、或鄙夷地、或不屑地,或藐视地,或高高在上地对索阁阴侧侧的来一句:“你又欠我一次!”然后酷酷地拂袖而去。让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索阁有欠她人情的自觉,那才是她想要做的,应该做的!
可是,不仅那句话没说成,也就罢了,偏偏那一晚她还因为那家伙的一个眼神就……就……就……披头散发的落荒而逃,天哪!
索阁那厮得意扬扬、目中无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泣血般的历历在目。而她却……啊……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堵得慌,好窝囊……好郁闷……
如果不是傍晚三哥出现在落日园,或许一天还不足以让她从唾弃自己的深渊中恢复起来。
不过,幸好,在见到明路时她终于基本上恢复了正常,害得一旁提心吊胆的小双子忍不住偷偷拍了拍胸口为自己顺气。如果小姐突然对明郡王说:“我逃跑的时候会先迈哪条腿?左腿?右腿?”那种情景……小双子光是心里想想也已经是满头大汗。
三哥提起想去京郊别院修养,因别院附近有一座温泉,对他的伤势很有助益,惜日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第二日,田勇通过田双送进来了一封索阁送到田府的拜帖。
当拜帖从田双手里递过来时,惜日从田双的眼神中看到了对那个帖子的厌恶、不屑、鄙夷和嫌弃,田双的眼神……
好! 很好! 非常好!
“小双子,这一两银子赏你了。”惜日突然扔给了田双一两银子。
田双一脸莫明其妙,随后看见惜日满意地接过她手中的拜帖,暗道:小姐不会对索阁还……
惜日随意拆开了拜帖,大略看了眼,又低头冥想了一会儿,忽而嘴角一挑,方抬头对一旁看着她发呆的田双吩咐道:“小双子,帮我回府取几样东西来。”
小双子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听小姐唤她,忙道:“公子,你要取什么?”她们之间已有默契,只要惜日身着男装,为以防万一,即使只有她二人在田双依旧会称呼惜日为公子。
“我要取×××”惜日对她附耳低声道。
田双闻言,掩不住兴奋的点了点头,眸中闪过异彩,之后大声道:“公子,小的这就去为您取来。”
惜日笑道:“快去吧。别误了时辰。”田双迅速而轻快的出了门。
惜日目送她离去,忍不住唇边浮起笑意:索阁,这一次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休要怪我……
春风十里香
以索阁的身份突然约她见面很不妥,虽然名义上说得冠冕堂皇,但如若被别人知道终究有些突兀。
所以惜日出郡王府时,在门口遇到四哥傅津,也只说要去街上随意逛逛。本以为四哥是来看三哥的,怎料,四哥一听说她要去逛街,溜达着也跟着来了。
这下子,惜日有些为难了,想甩掉四哥,却又找不出理由来。只有频繁使眼色给田双,田双假意装作没看见,一会儿望天,一会儿望地,一会儿望豆腐,侧前方刚好有个卖豆腐的。
就在惜日第四次给她使眼色后,田双终于露出无奈可悲状,开始了行动。
她磨蹭到傅津背后,趁着傅津正兴致勃勃看街上美女之际,对着傅津的后背就是狠狠一推,前面刚好是卖豆腐的,傅津正好扑在人家的豆腐摊上,好好的一板豆腐,上面立刻深深的印出来俩个大手印。
卖豆腐的是位姑娘,一见豆腐被毁,刚双手夹腰,正欲摆出骂人的架势,可一看砸了她豆腐摊的居然是个两个俊俏的少年贵公子……尤其后面站着看着她笑的那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公子,叹……真是俊啊!真是要多俊有多俊啊……!
一时间,原本瞪大扯圆的双眼立刻变成了泪眼婆娑,横挺的眉毛立刻弯弯如柳叶,面颊更是飞快地染上了两抹红霞,目含一分怒,三分怨,三分羞,三分怯……好一个含羞带怯。
惜日见状有一刻惊呆,面前豆腐姑娘的神情变化之快,实乃平生罕见,暗自感叹:市井之上果然卧虎藏龙呀,就连她这个变脸王也要自叹佛如啦。
这时,一向风流的傅津却哪里有心情看眼前这般风景,只低头一见自己的前襟被豆腐水弄脏,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了,粗喘几下后,猛然回身对着小双子迎头一拳:“你走路不长眼睛吗!敢推本大爷,不想活了!”边吼边打向小双子。
小双子不屑地瞟了傅津一眼,侧身一闪就躲过了傅津挥过来的拳头,假惺惺地道:“津爷饶命啊,小的刚刚实在是不小心。”听得惜日忍不住一抖……暗道:小双子你受委屈了,回去我一定再赏你一两银子。
傅津哪里肯这样放过小双子,他们两个之间的梁子早就结的深了,平日里就是相看两相厌,再加上,上次他送给瑜弟的鹦鹉有一天无缘无故对他冒出一句:“色胚。”之后,他就更加讨厌一直喂养鹦鹉的小双子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见有人打架都纷纷让了开来,怕受到波及。也在一旁看着热闹。
大街上,只见傅津狂追猛打小双子,可却怎么都打不到,只见小双子左躲右闪,看似狼狈其实游刃有余,惹得傅津更是火冒三丈,小双子寻了空子,突然转身就跑,傅津大喊了一声:“你个狗奴才给我站住!”,狂追了上去,根本忘记了身后被就此丢下的瑜弟。
二人很快的消失在来时的街角。
惜日含笑望着二人消失,随手丢了一两碎银给卖豆腐的姑娘,道:“这是陪给你的。”丢完银子,正欲离去,就听那卖豆腐的姑娘怯生生地说:“公子,一两银子太多了,奴家不敢收。”
惜日停步一望,见豆腐姑娘正羞涩的看着她,脸红的跟苹果似的,不仅柔声调笑道:“多余的,算本公子赏你的。”
闻言豆腐姑娘更加害羞了,头几乎垂到了胸口。细声细气道:“奴家谢公子。”说完,福了一福。
惜日点头,正欲微笑而去,忽见被压扁的豆腐里似嵌了一物,伸指提出来一看,竟是个黄龙玉佩,想来是四哥刚刚掉下的,就收了起来。
这时,豆腐姑娘忽然抬起头来偷看了惜日一眼,眼神闪闪亮亮,复又垂下头去,这次几乎连脖子都红了,怯怯地说道:“公子以后如果想吃豆腐,一定要来吃奴家的,奴家姓赵,小名奴儿,京城里人人都叫奴家豆腐西施,奴家家住南城门五里巷……”
惜日眼神一呆,忙静悄悄的大步离去。走出去十步远了还隐约听那姑娘说着:“奴家做的豆腐又白、又嫩适合煎炒烹……”如今这京城的姑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呀,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就调戏她这个冒牌的少年公子,居然让她吃她的豆腐……还是免了吧。
索阁约她的地方有点远,所以她出来得很早。但因为四哥的耽误,时间也不充裕了,她此刻必须先赶回老宅换回女装,拿好田双从府里取来放在老宅的东西,再乘车赶去东边郊外的竹林。
索阁为何会约在哪里,想来原因有二,第一,京城内人多眼杂,他们见面不便,第二,东边郊外的竹林,听闻索阁自回京后在那附近建了一座别院。她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为那块地本来四哥也要买的,不成想却被刚回京的索阁霸占了去,也正因为此,四哥一直厌恶索阁。
只是,她还记得,三年前她也曾去过那片竹林,当时索阁尚未回京,那里也没有什么建筑,只有一个无人居住的简陋竹屋,不过因为那片竹林长得极好,到了夏天,便时常会有文人雅士到哪里品茗赏竹,她当时也很喜欢那里的悠然清静和翠竹林立,也曾在哪里弹琴品茶,隐姓埋名与当今文人雅士吟诗唱词。只是第二年再去之时,便发现才回京的郡王爷索阁已经买下了那片竹林,并在那里建了一座别院。当时索阁的别院正在建盖,如今想来已经建好了。虽然听闻那片竹林外人仍可入内,仍然是文人雅士夏天聚集之地,但毕竟因索阁的拒婚,他的别院宅第又在那里,惜日自那以后便再没去过,想来,如今已是秋天,翠竹也已发黄了吧,应没有夏日青翠悠然之感了,可惜……
回到老宅换衣之时,看到了四哥掉了的黄龙玉佩,随手拿起来一看,发现上面刻着两个小字,仔细辨认,似为“小白”二字。刚要放下,忽又拿起,小白?!……不是吧……当下仔细看了再看,果然就是小白二字。当下暗惊。
难道说,四哥傅津竟是小白?四哥怎么会叫小白呢?她怎么没听任何人提起过,四哥,姓傅,名津,字博奕,怎么又会叫小白呢?他和凝香郡主,怎么会?凝香郡主口中的小白,不会真的是四哥傅津吧……想到这,惜日无端惊出一身冷汗,凝香喜欢的人竟是四哥,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如果这事儿是真,看来缘分这东西,当真奇特。只是,仔细一想似乎又不像,当日凝香提起小白之时,其兄索阁无任何反对迹象,如果索阁知道小白就是傅津,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或许这只是巧合,或许索阁与她一样不知道小白就是傅津。
惜日正拿着黄玉发愣,门外田勇道:“小姐,车已备好,请上路。”
惜日灵机一动,把这块黄玉就带在了自己身上,出门对田勇道:“都准备好了吗?”
田勇回道:“一切都按小姐吩咐准备好了。”
惜日颔首,上了马车,田勇赶车向东北竹林赶去。
秋日的竹林,一片深黄,不如夏日翠竹来的明快清爽,但却别有一番风韵,尤其满地的黄色竹叶踩在足下时,没有生命逝去带给人的忧愁,反而有种宁静细语般的温柔,想来,这个季节在此弹琴品茗也是一种享受。
当下人带着惜日到竹林深处去拜见袭郡王时,惜日暗叹,只道三哥明路种了满池的睡莲是个浪漫而极会享受的人,想不到,这个袭郡王索阁也似乎丝毫不为逊色。只见,竹林深处的竹屋已经被拆,变为竹亭,竹亭外四个方位各站一个腰间挎刀的侍卫,两个奴才在竹亭附近垂首伺候。竹亭内远远便可看见索阁背坐在里面,只他一人,看着他的背影,惜日忽然有些紧张。
从没想过会和他再有交集,也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只有他们二人单独相见,当那一天真的要来临时,她只想到要报复他,却从没想到自己会这般紧张……
尚未来得及想下去,索阁似已察觉她来了,忽然站起回身向她望来。
这一刻,二人遥遥相对,惜日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狂跳。
而她痛恨这种控制不住,驾驭不了自己的感觉。
暗暗提醒自己,她做得到,她一定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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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好情绪,这一次,她没有失态,在索阁目光的注视下,迈着碎步,平平安安,正正常常,不急不缓,四平八稳的走到了索阁的面前,施礼道:“惜日见过王爷。”
见她用面巾遮面,索阁并未多问,只道:“起吧,看座。”
一旁伺候的奴才拖开竹桌旁的藤椅伺候着惜日落座,倒了杯茶送至惜日手边。惜日伸手接过放在一边,神色悠然。
索阁先挥了下手。伺候的奴才立刻退出竹亭至五十步之远。
惜日轻轻挪动了一下手中茶杯,似在欣赏青瓷上精致的彩绘。听到索阁开口言道:“中秋之事,本王代小妹谢谢田小姐。”
“如何谢?”惜日扬眉问道。
索阁嘴角微微一挑,似笑,却不是笑,有些冷嘲,道:“听闻田小姐喜欢弹琴,这张‘焦尾’是本王几年前无意中得到的,田小姐以为如何?”
顺着索阁的手指,惜日注意到竹亭一角琴案上放着一张古琴。心中一动,焦尾?传闻,焦尾乃东汉蔡邕亲手制作的一张琴,此琴颇有些来历,据说蔡邕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果然声音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焦尾”以它悦耳的音色和特有的制法而闻名四海,成为四大名琴之一。
这把名琴,一直有所耳闻却不曾得见,今日竟摆放于几步之远,对于喜弄琴者,怎不心痒难耐!
惜日用眼角微扫‘焦尾’,却没有起身。心中却开始了天人交战:爱琴者愿为一弹名琴而死,何况这可是天下间喜琴者梦寐以求的名琴之一,听索阁之意,只须她轻轻点头名琴就可以属于她了,只是……
叹息……‘焦尾’……那可是‘焦尾’啊!忍不住的心口隐隐作痛起来,本欲亮出来的东西,也犹豫了。唯有无奈的暗暗咬牙唾弃索阁:他实在是太可恶了,竟抛出‘焦尾’来引诱她。
“听闻田小姐的琴技冠绝天下,本王今日不知可否有幸听上一曲?”索阁忽道。
这明显是在引诱她,她一碰‘焦尾’,还怎么舍得放手!她忍不住再次扫了一眼‘焦尾’,状似无意,实则心动不已。
‘焦尾’与三哥府中的‘绿绮’同样有名,并称四大名琴,百年难遇,千金难求,她已弹过‘绿绮’,若能再弹‘焦尾’,当真此生无憾矣。
可是……
惜日收敛心神,道:“王爷缪赞,惜日的琴技一般,不敢在王爷面前卖弄。”她拒绝了,不是谦虚,也不是推托,而是直接拒绝,不留情面。她今日来此可不是为了跟他风花雪月的。
她与索阁之间看似平静,实则双方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的嫌隙终非三言两语能够化解。
索阁一挑眉,道:“名琴也要配知音,此琴小姐是否配得上,也要试过才知。”
这明显是在小看她!焦尾送不送给她,还要看她配不上配不上!明知道索阁在拿话激她,可仍令她薄怒。不是她自负,从小到大,自习琴始,就从没人质疑过她的天份,如今更是,凡听过者,无不心醉神迷,忍不住心里的不服气,突然起身,一扬眉,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索阁优雅的抬手,说了声:“请。”
惜日心道:索阁小儿,今日就让你听听本小姐的琴技,配不配得上你这把名琴!
如果说,秋日的竹林入眼一片金黄给人一种优雅的慵懒之感,那么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温柔景色下,这般琴声悠然,使人恍惚置身于田野山间,心旷神怡,锦色绵长……似远眺高山流水,似近阅小桥人家……蝴蝶飞舞,草儿青青,悠远宁静,坦荡平和。似乎……曾经的杀戮在这里洗涤,曾经的豪迈在这里平缓,曾经的苍凉也见生机,曾经的隐忍也在这里放开来……
只是这般琴韵,这首曲子他曾听过……
不知何时,索阁已闭上了眼睛。回想起一件事……
三年前的夏天,他曾暗中回京,后又匆忙离开,途径此地,见翠竹林立,心里十分喜欢,忽听林中有人弹琴,凝神静听,只一曲,令他心神俱醉,忙派了人前去打听,只说是个少年,已然向京城方向去了。
一年之后,他回京述职,有意买下此地,建为避暑别院,夏季他常会来此,赏竹品茗,也结识了许多文人雅士,偶尔想起当初在此听过的琴音,便想,如遇当日弹琴的少年,必结为朋友。可一过两年,少年从未出现,一直杳无踪迹,只道或许无缘。
没想到……今日竟能再次听到这般琴韵和这首曲子,难道?……,当日弹琴的少年……会是她?
曾听闻田惜日的琴技冠绝天下,却从未联想到会是当日竹林弹奏的少年,如果不是因这首曲子只有那少年弹过,如果不是因这般琴韵天下间少有人能及……
他睁开眼,看着弹琴女子的身影,心神一时恍惚。她是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也是他曾经拒婚而伤害的对象,与两年前不同的,是那双含羞带怯望着他的一双眼眸,变成了今日的陌生冷凝,曾经以为那是她故作姿态的把戏,令他打从心里厌恶,如今却忽然觉得有所不同。她对他的态度,与他一样不过是种敷衍,她一样打从心里厌恶着他。
他忽然想起两年前田惜日送与他的那张信笺……
当年,他少年得志,战功卓著,再加上刚一回京便受到众人阿附,心里难免有些心高气傲。
那晚宫中夜宴,他是主角。之前,也有猜测,皇上似乎有意想为他指门亲事。指婚是门荣耀,可他却并不喜欢,心里难免有些排斥。
那晚他刚到宫中,随从就递过来一叠信笺,颜色、香味各异。突然收到这么多大家闺秀的信笺,颇为意外,意外之后,还有些厌烦。本不欲理会,却因明路的一番话引起了自己的兴趣。田惜日……他才回京没多久就已熟闻其名,京城第一美女,色艺双全,又是太后最喜欢的侄女,国舅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当今皇上的表妹……家事显赫人品出众,只是听说有些高傲。
明路眼中掩饰不住的嫉妒,让他忍不住好奇和骄傲,当着明路的面,打开了那封信笺,也是他唯一一次有兴趣读女子送与他的信笺。
还记得,自己当时看过之后,心中止不住冷笑。只因信笺中的一句话:除了我你还能爱谁。
好大的口气!好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女人!自以为是国舅之女,皇太后宠侄就高傲自大如此吗?想要妄比阿娇蛮横无天,可惜他不是汉武帝会忍受这样的女子并以金屋藏之。当日一想到信笺中这句话,他就无比厌恶田惜日这个女人。
可如今想起,似乎……
‘焦尾’虽以音色而闻名天下,但也只有她能弹出这般境界。
今日弹琴的她……真的会是当日那个少年吗?
“我配吗?”她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他闻声抬头,突然,嘴里的茶向她直喷了出去。
见对方惨状,不仅微赧,他从未在人前如此失礼过……
但又怎能怪得了他。
话说,惜日弹琴完毕后,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暗道时机到了。先说了句话引他注意,就在他抬头之际,猛然扯下脸上面巾,露出当日曾在苏州戴过的面具,只等他发怔之际再吹过去已准备好的“春风十里香”,可做梦也未料到,只因她一时心急,在扯落面巾之时手指甲刮在了面具之上,所以一不小心,面具被刮落了半边。本放在嘴边欲吹出的“春风十里香”也因索阁突然的喷茶行为而反吹了回来。惜日急忙闭气,可发觉还是晚了。
说实在的,面具是好面具,只是,若只有一半挂在脸上,而另外一半耷拉在一边,还随着鼻息而微微抖动,那种情景……也难怪索阁会当场喷茶。
这下子只有换惜日呆滞了。可怜的惜日,想到自己中了“春风十里香”,心里发酸。竟没有发觉面具已经掉了半边。暗自凝视索阁无比疑惑着:为何?这是为何,她自许平生最得意的作品,到了他的面前怎么就不管用了?想当日见过此面具的,最差的一个(龙茗那厮),也是脸色发白呆滞许久的啊。而他竟然喷茶,不仅如此,还一副隐忍笑意,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她的样子,为什么,这到底为什么?她有那么失败吗?这个面具可是她特意为他做的,他不鬼哭狼嚎吓得四脚朝天,最少也面色苍白呆滞一下子吧,怎么还会笑?!
正在这胡思乱想,忽见索阁的手指有些颤抖的指向自己的脸。
她下意识伸手在脸上一摸,惊然!面具居然掉了一半!怎么会这样!
索阁忽然笑出声来。
她心中更气!撕下面具重重的拍在桌上,吼道:“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闻言,索阁忍住了笑,微偏过头去,轻咳。
见状,惜日重重的喘息了几口气,忽闻一股子清香,几欲呕吐。
再也不顾礼节,猛然转身大踏步正欲无视他扬长而去,却听到身后那人说道:“等一下,‘焦尾’送给你了。”
她愤然转身怒目而视,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吼道:“你自己留着吧!”一指桌上的面具,道:“那个送给你了!不用谢了!”之后,狠狠拂袖,大步而去……
尚未走出竹林,就听见竹林深处有人毫不客气的大笑。
她紧握双拳咬牙切齿低头走得更快,恨不得这个时候插上双翅膀飞得远远的!
何谓“春风十里香”?“春风十里香”别听名字好听雅致,其实是田双江湖上的朋友送的一种特殊香料。
“春风十里香”闻者三日内吃不下去饭,上不了茅厕,一闻到任何带味道的东西都会想呕吐。管你是香味臭味什么味,只要有味,即便是自己拉屎的味,闻了也会吐。所以中了‘春风十里香’后,不能吃饭,只能喝白水,上茅厕也必须堵住鼻子,即便是最常用的薰香,闻了也会呕吐。而且没有解药,唯一的方法就是堵住自己的鼻子三日。
而今日,惜日本欲趁机给索阁用上一用的,结果没想到自己却中了招,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这么悔恨、这么窝囊、这么郁闷、这么想尽快离开。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惜日此刻的心情,那真是:见鬼了!
所以说,有时候,有些人,注定是另一个人的命里克星。
为伊消得人憔悴
本已奔出去数里地了,田勇所驾的马车近在眼前,突然,惜日脚步猛然顿住,再不往前。
不远处,田勇奇怪的望着小姐,只见田惜日猛摇了一阵头,手握成拳紧紧放在胸口,颤抖……颤抖……,之后猛然捶了下胸口,跺脚!田勇正在奇怪,刚想唤上一声,就见小姐忽然回身,又向竹林内奔了去。田勇一脸的莫明其妙,在原地张望……
话说,田惜日埋头疾走,可走着走着心里觉得实在别扭,想起自己精心制作的恐怖面具计划彻底失败,还中了“春风十里香”,心里就一阵憋屈。可又无处发泄,只有苦撑,越发的郁闷……
今日实在太亏了!正恼着,忽然记起一事,不仅垂胸顿足,暗恼自己真是笨啊,刚刚干吗不要焦尾?干吗要拒绝?既然他都说送给她了,她还装酷拒绝,不是平白便宜了他吗?她当时应该立马拿走焦尾才是,否则,今天她不是太亏了吗?又想起自己中了“春风十里香”,心里越发堵得慌。不行!她应该拿走焦尾,拿走那个宝贝,否则今天就白来了!
可如今回去,岂不是太没面子?哼!管它的,什么面子不面子,里子不里子的,龙茗那厮说得对:要什么脸啊,面具一堆!
想起这句话,一下子信心倍增,勇气一下子提到了胸口,当下决定,这就回去,拿了焦尾!当着索阁那厮的面,大大方方的拿走!她就不信了,索阁能拿她怎样!
主意一定,脚下一转,又折了回去。
话说,索阁这时还在竹亭里,玩味的欣赏着田惜日留下的面具。忽然发现,一个应该早已离去的人又意外的折了回来。
他抬头一路注视着根本无视他存在,大大方方,昂首阔步的女子一直走到“焦尾”面前,亲眼看见女子伸出双手抱起了“焦尾”,然后再继续无视他,大大方方,昂首挺胸的走出了竹亭……
整个过程……他完全就是个旁观者。
这也太……
他站起身,刚要出声,就见走到他面前的女子突然一侧头,对他吐出了长长的舌头……一转头又若无其事昂首挺胸的走了。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方才收回目光,低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恐怖的面具……眼前再次浮现她临走时做的鬼脸……一抹笑容落在嘴角。
田惜日满足的抱着焦尾离开,一路上,马车颠簸,每颠一下,她就乐一下。想起刚刚索阁瞪大眼睛的惊怔模样,她就一个乐啊。终于啊,她终于还是扬眉吐气一次了。
只是,一想起春风十里香……唉……三天……她这三天注定要捂着鼻子过日子了。
回到明郡王府见到田双,田双的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让她本已平静的心再起波澜,不,不是波澜而是飓风!她恨索阁,她恨索阁!她无法不恨索阁,她真是恨死索阁了!
话说,那日当田双知道小姐不小心中了“春风十里香”后,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惜日。
惜日挥挥手,潇洒笑道:“不用担心,小双子,不就三天嘛,很快就过去了。”
田双却苦了一张脸,虚弱道:“公子,你记错了吧,谁说是三天的?”
惜日头皮一麻,小心问道:“那是几天。”
田双深深一叹,无奈道:“春风十里香,自然是十天。”
啊?!
十天,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
辛苦瞒了两日,便再难瞒下去了。她一天一天的消瘦和虚弱下去,以三哥的精明,早已看出她有不妥,本要叫大夫来看,但被她拒绝了。她不能再住在明郡王府里,否则她的异状迟早要被三哥发现。
本来前一阵子三哥也曾说想去京郊别院修养,但因朝廷出了大事,三哥这才带病上朝。三哥的伤势并未痊愈,每日仍要进药,但因事出紧急,皇上虽体恤三哥,但仍需三哥亲自处理这件事。
听说是中秋过后,本要送粮入京的江南漕运出了乱子,江南一带是鱼米之乡,田赋征缴比其他地方要高,也一向是京师和北方军民主要的粮食来源,每年朝廷征收的田赋都要经过漕运押送至京城和北方,今年却出了乱子,事出突然,皇上当夜急叫三哥进宫商议处理此事。
前几年一直是三哥负责督办漕运,所以这几日三哥即使带伤也要进宫上朝,而京郊养伤一事也只有延后了。
细算起来,她住进明郡王府已有一段时间,原本住进来是因为怕那帮山贼的漏网之鱼发现她的身份,杀了她为张归一报仇,但如今风平浪静的,也不见出什么事,大哥禧恩一直在追查那些山贼的下落,想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三哥的伤势已经在恢复阶段,中秋之后,也可以上朝处事议事了,显然已无大碍,她也渐渐放心了。
所以,惜日想寻个机会与三哥说明,搬回老宅去住。
她向三哥提出之后,三哥再三挽留,但她执意要走,因那些山贼流寇至今尚未抓住,三哥担心她的安危,提出两点要求,她无奈妥协,第一,答应三哥派人看守她的住处,第二,保证每日都要来明郡王府报道一次,三哥这才允她去了。
她真想骗三哥说要回苏州老家,但终究忍住。既然决定在不久之后向三哥坦白一切欺骗,还是不要再欺骗三哥了,否则,欺骗的越多,今后将越难取得三哥的原谅。想想,还是罢了。
每日都要来明郡王府报道,对她来说,这几日着实有些困难。果然,她的异状在第三天,三哥就发现了。三哥当即请来大夫,为她诊治,她虽不愿,却因三哥的阴冷而吓到,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三哥,迫于无奈,大夫还是为她探了脉,如她所料,在三哥冷冷的注视下,满头大汗的大夫诊不出个所以然来。三哥因此而大怒,甚至流露出森冷杀意,斥其为庸医,命人杖责大夫,大夫吓得跪在地上只知道告罪求饶,她急忙为其求情,甚至指天发誓说自己没事,绝对过几天就好,三哥的神情才有所缓解。不过,终究还是把那个无辜的大夫轰出府去。惜日终于暗出口气,幸好被吓坏的大夫没有机会当着三哥的面说她是个女人。
因为此事,她无奈地再次被迫搬回落日园。
三哥每日从宫中返回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探望她,见她一日比一日清减,眼中蓄满担忧,令她不忍,却又无法说明。
最后三哥因担心她,就连处理公务的时间也挪到了落日园,这让她更加的良心不安。想起自己其实是着了自己的道,自己活该受罪也就罢了,偏连累了三哥,三哥对她的情深意重,所欠越来越多,今后,她又该如何回报?
不过,眼前唯一一件她能为三哥做到的事,或许就是不再欺骗三哥,把一切说清,然后就是解除束缚彼此的婚约,还三哥自由。
这几日,惜日着实受了些罪,每日里吃进去的东西很少,数着日子度日,不知不觉对索阁的怨恨一分一分的累积,在日复一日怨怒之火的浇灌之下,仇恨的种子渐渐生根发芽。一个大胆的计划慢慢在心里成型。
每到夜晚,惜日都会望向夜空,想起离开许久却始终杳无音信的人,想着那个具有强力招风引蝶功力的大少爷此时在做什么?不禁埋怨他,一去多日,竟连一个口迅都没有带给她,是不是已经把她彻底忘了?
她却不知道,就在刚刚,一封信已在明路的手中燃尽,这已经是龙茗的第三封信了。
……………………
明路知道,这么做并不光明磊落,他亦知道,这么做并不能真正断了龙茗与惜日之间的牵连。只是,信既然落在他手里,又怎能交给惜日,又凭什么让他交给惜日。所以,烧了,唯有烧了。
书房内,还有一个瘦高黑衣男子垂手伫立在门旁,几乎连呼吸都没有,如果不是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留下一抹影子,几乎很难让人发觉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看着信纸在眼前渐渐烧毁,火光在明路眼前闪烁,他的目光暗沉。
龙茗今晚寄来的第三封信中只有“龙茗”二字,显然已经知道信落入他手,信中只写了这两个大字,似一种挑衅,似一种宣战。
他好大的胆子!
他的家族势力虽大,但当真以为他不敢动他?
信已在手中燃成灰烬。
屋中一阵死寂。
蓦然,他转身推门而出,向东走去,夜色洒落在他身上,清冷而孤寂。
门旁的黑衣男子似影子般跟随其后,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几日来食不下咽,她愈加的憔悴,透过窗口虚弱的仰望着夜空。已经如此虚弱了,她仍不去休息,似在期待着什么,又似在睹物思人……
她在落日园望天。
而他却在落日园下望着她……心中似被利刃一刀刀的划割。
“近日来,你憔悴如此,每晚却不愿去睡,一直望着夜空似在等待着什么,时常等到很晚。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你在等他的信,在等他的飞鸽传书,鸿雁传情。
这是你与他的约定?
不知你们是否想过,这种信,如若落入他人之手,害得可不只是你们自己而已。
那样的后果,你们可能承担得下?
你们这般不顾一切,你们之间,到底……”
想到此,他身形微晃,连日来公务上的辛劳还有为她的担忧烦乱,令他的本已愈合伤口再次隐隐作痛,他的身体果然大不如前了啊,但他从未后悔为她挡那一箭,即便那时丢了性命,他也无怨无悔。
只是……他再次抬头,望向二楼的女子……
“千里之距竟也断不了你的思念,断不了他的痴心妄想。你本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却如此放纵自己思念别人,你让我……
我不会让他再有机会接近你,扰乱你的心。而你……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一阵刺痛从胸口传来,是伤口在疼还是心口在疼,他已分不清楚。
十日终于熬过去了,当真正能吃东西的时候,惜日也没什么胃口了,完全饿过头了。身体其实并无大碍,只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只是这几日,可怜的她着实清减不少。
见她这个样子,田双居然颇有感触的吟诵了一首诗,田双吟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她当时的那种表情,还有吟诗的过程,真是让惜日好一番惊讶,不禁暗忖,这是田双吗?这是她的小双子吗?……不寒而栗。
过程是这样的。
话说这一日,小双子在惜日屋内透过窗口淡淡的望向远处一角。神情悲悯,一叹再叹,惜日闻声一副小双子被鬼附身的眼神看着她。
小双子此时深陷于自己的思绪中毫无所觉:
那一晚,更深露重,不知不觉,已经深秋了。
深夜,她起身去关窗,无意中看见明郡王站在那里仰望着小姐的寝房。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神态举止,她可以感觉得到明郡王是多么的痛苦和矛盾,无形中,自己竟也被他这份执念感动。
几次睡下去,又起来,反复透过窗口探看了几次,他一直伫立在原地,仰望着小姐的寝房窗口。
整整一晚……
想起当初明郡王为救小姐身重箭伤险些丧命,想起那是小姐唯一一次为了一个人而彻夜不眠,担忧害怕恐惧。她曾以为小姐心里应该是有明郡王的。虽然小姐曾说,明郡王并不真的想娶她,甚至想在大婚当日娶妓女苏盈盈为妾羞辱她,但事后证明,那并不是明郡王本意,而是傅津那厮出的烂主意。明郡王也只是一笑置之。
一整夜的仰望,明郡王定对小姐有情。
唉……
他至今仍不知道小姐是谁吧,也不知道小姐是个女子,他的这番情意,又该是怎样的矛盾与压抑啊。
唉……
小姐这几日的异状,明郡王的担忧已经十分明显,小姐却故意漠视,完全归于兄弟之情。这未免有些牵强。一向灵慧的小姐,似有意忽视明郡王对她的好,不知是因为这几日没有如期收到龙少的来信,还是因为小姐心里怕而故意不去细想明郡王的心思?
唉……
小姐心里已有了个龙少,不只如此,小姐还想要悔婚。这无疑是彻底背弃了明郡王。试想,有朝一日当明郡王知道了小姐的身份,知道小姐要悔婚,还知道小姐喜欢上别人,明郡王……又该情何以堪……
如果她把一切告诉小姐,如果小姐知晓明郡王对她的情意,小姐还能如此坚决的要悔婚吗?小姐心里有龙少,但她看得出来,小姐对明郡王亦是十分尊敬,每一次开口唤三哥时,那种眼神骄傲而明亮。如果她告诉小姐,那么小姐会怎样?势必也要陷入痛苦的两难抉择吧。
小姐,到底该不该与你说呢?
唉……
或许小姐根本不会难以抉择,毕竟小姐心里已有龙少。
就连明郡王连日来的消瘦和憔悴,小姐都视而不见,小姐虽尊敬明郡王,但心里从没有过他。
可明郡王心里明显有小姐啊,而且肯定还在为小姐是男人而苦恼着吧,明郡王真的好可怜啊。
唉……
无限感慨吟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原来这句诗,是这么被吟出来的。
侧目斜睨着小双子唉声叹气,一叹再叹,反复叹息。叹的惜日一阵阵毛骨悚然。
这是田双吗?她怎么了?看着外表白里透红,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神情怎么这么古怪,尤其是刚刚撇过来看她的那一眼。让她无端端冒出一身冷汗,那种幽怨的眼神,真不适合小双子。
那句诗,是说她的吗?可是,又好像不是啊!
她是衣带渐宽,她是憔悴,可好像不是为了谁吧?这根本就是春风十里香的功劳。
咦?小双子埋怨她难道是因为她弄丢了她一向视如珍宝的春风十里香?
也就是某位传说中,武功高超、酷的没有天理、时而大侠时而浪子时而神医时而毒医、在田双心里被当成神一样崇拜,令她五年来时时刻刻念念不忘的江湖某男,某一天,无意中,这位某男不知道是脑袋发昏了、还是被田双下药了,还是觉得田双太胖了实在看不下去了。总之,这位某男突然送给田双一瓶说是用来苗条身材,说是天下间仅此一瓶,从此被田双示若珍宝,也就是被她弄丢了的春风十里香。
这也不能全怪她啊,想当初她只不过想借用一小点春风十里香,给索阁闻闻,一时没算好,索阁竟会在那等关键时候失态喷茶,倒让她措手不及中了春风十里香,一时心惊手抖把装药的瓶子掉了,也忘了。事后想起来也实在不好意思返回去要,要是被索阁发现她对他下药而实际上自己中了招,那岂不会被索阁笑死。
其实,不过就是一瓶药吗?值得田双用这般哀怨的眼神看着她吗?
想到此,惜日又把这项罪名加在了索阁头上,诅咒他拣到那瓶春风十里香,然后闻上一闻,和她一样十日里堵着鼻子喝粥,谁让他害得她与小双子有了嫌隙。
惜日的诅咒明显晚了一步。
再说索阁。
那日自惜日离开后,有个下人发现了竹桌底下的一块黄龙玉佩和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交给了索阁查看。
索阁接过瓷瓶,见瓷身精致,上面彩绘精美,一见便是希罕之物,不仅一时好奇,这瓷瓶带在田惜日身上会是作什么用的,便随手打了开来,一阵清香扑鼻,沁人心脾,下意识便闻了一闻。
自此,索阁告了十几天的病假,看了数名大夫,最后惊动了皇上,派了御医去,可惜依旧束手无策。
果然天下无双的春风十里香就是春风十里香,没有解药就是没有解药,任你是神医也查不出任何中毒症状,再说春风十里香本也不是毒药,只是听过这名字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这几日,因群医束手无策,袭郡王府陷入了恐慌。袭郡王爷病重,喝什么药吐什么药,喝什么汤吐什么汤,连清粥闻了都吐,只能进些清水,袭郡王索阁一夕之间活着也是等死的传言不胫而走,朝野震动。
可惜,罪魁祸首田惜日仍然藏在深墙之内尚未知晓。如果她知道了,说不定,所中的春风十里香能提前好了。
真假李瑜
又过了一日,惜日好了许多。
晚饭后,三哥尚在宫里未回,四哥却来了。大哥今日才办完差事儿回京,先来看了她才又忙着与二哥一同进宫寻三哥去了。反倒是四哥今晚有空过来。这一阵子事情繁杂,自他们几人认为兄弟,一直也没时间好好聚上一聚。
四哥也有时日没来了,听说也是在忙漕运的事,看来这次漕运的事情似乎颇为棘手。
听说她生了病,自城外刚回来的大哥一进城就先命人送来了许多名贵药材和滋补品,足足三大箱。再加上二哥、四哥这几日派人送来的药材和滋补品。当饭吃也够她吃上一年的了。
只是她一想到自己其实是着了“春风十里香”的道,着实令她汗颜啊。
仰天自问,她无才也无德,却好命的认了四个哥哥。几位哥哥对她的厚爱,令她汗颜,想起自己对他们的欺瞒,心中更是无尽的悔恨。虽然常常提醒自己,要鼓起勇气与他们说明一切,可这勇气刚鼓了起来,一想起当初五人同睡过一张床,还有自己女扮男装的动机和后来三哥为了救她险些丧命于箭下的事情,勇气便陡然降了三分。虽不断告诫自己要坦白不能再欺骗下去了,可一旦冷静下来想想又有些后怕,也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拖得一时是一时。
四哥今晚,异常的容光焕发神采熠熠,滔滔不绝的与她讲了许多趣事,都是最近发生的,有些事近日来京城里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只是她一直足不出户,所以才不知道。
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与漕运之乱有关。
据说,江湖当中,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盐漕两帮帮主,最近因漕运之事又重出江湖了。
四哥八卦的说,那个帮主俊美非凡比龙茗尤为过之。
一句话炸的惜日和小双子面面相觑,不禁暗道:傅津夸大其词了吧?很难想象,这世上还会有比龙茗更美的男人,那会是怎样的男人?即便是想象力最丰富的人也想不出来,就如当下的惜日和小双子,闻言后左思右想,抓头托腮,也想不出来会比龙茗还美的男人到底会长成什么样?无奈之下,小双子得出一结论:“那还是男人吗?”惜日也得出一结论:“那还是人吗?”
傅津的回答是无比坚定且诚恳:“绝对是个人,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痴情的男人!”
“痴情?”
“何以见得?”
想象当中,痴情二字和这样的男人联想在一起,必然有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惜日和小双子都聚精会神的等待傅津说下去。
傅津不负众望,接着又说:“这位帮主虽有仙人之姿,也正值盛年,头发却已全白了,听闻是因思念已逝夫人之故。”说道此,不尽唏嘘。
虽不如二人所期待的精彩,但短短一句话,已道尽了那位帮主的痴情。
小双子闻言突然叹了口气,想起了那天晚上一直仰望小姐寝房的明郡王。感慨神伤道:“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能令那样的男人思念到白头?唉……果然,再厉害、再优秀的男人,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闻言,傅津诡异的瞄了一眼瑜弟身后一脸神圣而悲悯的小双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暗忖:这样的表情,不适合小双子!不适合!
惜日却深深被小双子的话触动,微微怔愣,暗叹:一生一世,唯求一人,永不相离,只愿相守至白头。如若天不从人愿,偏要拆散,那便只有苦苦思念,即便未老先白头,也算有生之年,与其相守到了白头。人生在世几十年,一个女人求的不过如此。
忽而之间,惜日想到了龙茗,心中莫名一阵烦乱,微微黯然。
屋内一阵沉默。
傅津见状,干干的笑了几声,道:“瑜弟,别像个娘们似的,那样的男人人世间能有几个,你,我都做不到,别想了,我说件高兴的事,大家一同乐和乐和。”
“什么?”一听见“娘们”这个词,惜日陡然打起十二分精神。
傅津似乎想起了什么特别兴奋的事,有些手舞足蹈:“索阁那小子快不行了,也就这两天的事了,十几日前突然得了一种怪病,一病不起,就连太医也束手无策,听说只有等死的份了,唉……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要英年早逝,早知道我就不跟他抢那块地,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傅津一副惋惜和感慨的表情,他明显惋惜的不是索阁就要死了,而是惋惜自己当初何必与一个很快就要死的人争抢一块地,耗了多少心神呢,多不容易啊,还没争到手。感慨自不必说了,自然感慨的是索阁这么快就要死了,唉,活该啊。
惜日一听,小心的问道:“四哥,袭郡王,他的病状?……”
“他这病状可奇了,所有大夫都查不出是何病因,只是吃不下去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已经十几天了,听说他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快不行了。”
啪……惜日的手上的糖酥掉在了地上,碎了。与田双下意识对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吃什么吐什么,不用说,春风十里香……
索阁与她一样中了春风十里香!惜日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高兴的是,索阁也中了春风十里香,肯定有他受的。她这几天的罪没有白受。
担忧的是,索阁如果真的因此而丧命,却并非她所愿。
听四哥之意,索阁的症状已过了十日,想来应是与她同一天中的春风十里香。这么说,那个瓷瓶定是被索阁拾去了。
春风十里香,初中此药时不会有任何症状,除非闻到其他味道,尤其是饭菜香……十日过了他还未恢复……而且已进入弥留,他定然不知道春风十里香十天会自然而然的好起来,也不知道其实可以堵住鼻子吃些清淡些的食物。
普通人如果十天没过吃东西,还一直呕吐,任是铁打的,也快到极限了。
即使过了药劲,十天不吃不喝人也会被折磨得快不行了!
这该怎么是好,索阁如果真的因春风十里香去了,不知道该笑他自己太倒霉,还是该责备自己这一次玩过头了?
傅津这时道:“唉……不管怎么说,大家同朝为官,我也得去他府上看上一看。” 惜日听四哥前半句时,还纳闷四哥怎么突然变成了不计前嫌的仁义君子?可一听到后半句……“顺便看看他是不是真不行了,如果是真的,京郊别院的那块地,我得提前下手收了,好多人都盯着那块地呢。”原来四哥是惦记着索阁那块地,索阁那块地确实好。不过,索阁如果因为其它原因不行了也到罢了,如果是因为春风十里香,不行!不行!她还没恨到让他死掉的地步。
“四哥,你什么时候去袭郡王府?能否带上小弟一同前去?”
“你去干吗?”四哥疑惑问道。
“咳……那个,听说袭郡王的妹妹凝香郡主是个绝色美人……”
“嘿嘿,瑜弟,那有什么问题,为兄带你同去,不过要委屈一下瑜弟了。”
“没问题,只要能一睹美人风采,委屈一下算得了什么。”
“哈哈,瑜弟果然深得我心。哈哈……”
见傅津大笑,小双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一脸忧心的看向惜日。
第二日,也顾不得自己还有些虚弱,惜日打算与傅津同去见索阁。
田双再次劝道:“公子,你现在的样子见袭郡王恐怕不妥,你身体还虚弱,而且万一被识破。”
“顾不得了,小双子,我虽厌恶索阁,但不能这样平白害死他,于我良心不安,我会小心从事,再说索阁现在已处弥留,想必无大碍,反正我长得像田惜日也不是什么秘密,四哥早已知道,你不必担心。”
“是,小姐万事小心。只是,袭郡王已经……小姐你打算怎么救他?”
“我也不知道,先去看看,再见机行事了。”
袭郡王府。
整个王府气息低沉,似乎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第一次来袭郡王府,一路上粗略观感,与三哥的府邸大为不同。一进门两侧俱是参天大树,看树干粗壮程度,似乎已近百年。入府后一路青石铺道宽阔平坦,丝毫不觉蜿蜒曲折,两侧也有游廊、偶尔可见其后小园中的假山砾石,却从不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惜日始终低着头,无心欣赏王府景致,一路上总担心自己来晚了……
她跟在四哥身后,进了索阁居住的内院。一入院中,抬头就见一株梅树,此刻尚未开放,应是寒梅。
管家先去屋内通报。
惜日与傅津在外候着,惜日暗道:管家进去通报,难道说,索阁醒着?如果索阁醒着那说明他还没事,但她这么进去,不妥。她现在可是女扮男装啊,虽然瞒过了三哥他们,但毕竟是经过一系列策划的,如果这么突然进去见索阁,索阁肯定会怀疑她,而且在这个时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不一会儿,管家出来躬身引傅津入内。
她本也有些犹豫不想进去,但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索阁现在是已恢复,还是苦撑着?总要看上一眼方能安心。只是她这身装扮……有些棘手。不过,索阁现在定是躺在床上,她或许可以偷偷看上一眼。如果他没事,她立刻退出来。
惜日正犹豫间,管家已领着傅津进了索阁的寝房,惜日硬着头皮在后面跟着
按身份,惜日到这里就要止步了,只能在外候着,但她是跟谁来的呀,是跟京城当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混世魔王傅津!傅津根本不管这些,在管家对惜日横眉冷目,左瞪右盯,甚至用手扯惜日袖子时,突然回头一眯眼,冷冷的说了一句:“不成体统,磨蹭什么?!”管家便只得退到一边了。
惜日低头走进了外室,在外室与内室的入口之间停下,躲在布帘之后。偷眼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竟首当其冲看到立在索阁床旁的一人,这一刻想死的心都有。因为那敏感无比的人也侧目向她这里看了过来,那种狩猎的目光,似乎已穿透布帘,对她一览无余,甚至连她身上穿的男装也在他的目光下粉碎了……
天啊!已经五年了,这家伙还是一样对女人的目光非常敏感!尤其是美女的!如果是特别非常极其超级美的,连气味他都能老远嗅出来。想必在她刚刚一进屋就……完了,现在逃肯定来不及了。
五年前,他与人打赌输了,从此一去塞外再没回来,一转眼已经五年了,田双对他仍旧念念不忘,她女扮男装之时,田双叫她公子顺口极了,她偶尔就在想,田双是不是下意识把她当作另一个人了?
五年来,好多次她假冒他的名讳到处招摇撞骗,不对,是行走江湖。他应该早知道了吧?
惜日正要静悄悄的逃之夭夭,刚回身猫着腰跨出去一小步,就听屋内有人说道:“美丽的姑娘,躲在布帘后面作什么?是见到我害羞了吗?”
与此同时索阁正与傅津介绍道:“津兄,这位是苏州李三公子,李瑜。”
惜日猛然瞪大了双眼,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飞离这里。
……
惜日定住脚步,以极为奇怪的姿势缓缓回过头来,本来她躲在布帘后面好好的,但因刚刚想要悄悄逃走,回身猫着腰迈出了一小步,偏就是这一小步,让她半个上身露在了外面,此刻一回头……刚好与内室三个男人的目光直直相对!这一刻,从傅津的惊讶,到索阁的惊疑,再到苏州李三公子李瑜的惊呆,惜日在好一会儿都忘记了要挺直腰板,回身去面对。
静默……还是静默……直到索阁的一声轻笑。
这一声轻笑,就像突然有一根针扎在了惜日身上,惊得惜日猛然跳转身来,直直冲向李三公子,背对傅津,侧对索阁,紧紧握起正牌李瑜李三公子的双手,听起来像是激动,实则颤抖的对李三公子激动万分外加颤音的说:“李兄,又见面了,你叫李瑜我也叫李瑜,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哈哈,哈哈……”惜日边说,边对李三公子挤眉弄眼。
李三公子邪魅一笑,三分风流,三分潇洒,还有三分邪恶,再加最后一分明显的调戏。一抬手,搭在了惜日的肩膀,听起来像是亲热,实则十分夸张地说道:“啊呀,这不是小李瑜嘛,我们真是有缘啊!到那里都能碰到……哈哈,哈哈……”
嘿,嘿,惜日点头外加谄媚讨好的笑着。
傅津看不到惜日神情,但索阁却看得一清二楚。今日见田惜日男装打扮,他才确认,两年前的竹林少年原来真的是田惜日。一抹笑容在索阁脸上不断扩大。这个田惜日远比他想像的还要有趣,声音竟然可以变化,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的表情,见过易容之术,或许他也会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就在这时,惜日肩膀上的“蹄子”突然被人抓开,扔到一边。惜日如惊弓之鸟回头一看,傅津一脸阴冷,与往日的他大不相同,正在惊恐四哥不会已经怀疑她要立刻逼问她了吧……就听傅津冷冷对李三公子道:“瑜弟的肩膀是你随便能碰的么?”惜日一怔,李三公子面色刚变……就听傅津突然大吼了一声:“我还没碰过呢!”
啊?惜日和李三公子面面相觑。李三公子眼中明显疑惑着“哪里来的疯子”。惜日不禁尴尬陪笑。有些心虚的软语劝道:“四哥,我看袭郡王也没什么大碍。”惜日回头看了眼索阁,就见他脸色苍白略显虚弱,却仍趣味盎然的看着自己,不仅更加心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继续道:“我看,我们还是走……”
“不行!”傅津突然大声道。
“为什么?”惜日心惊肉跳。
“这小子刚刚把你认作女人,你不是最恨别人把你当女人吗?他必须当场向你道歉!”傅津怒视李三公子。
惜日正左右为难,却听李三公子浅笑道:“这位兄台,谁说我刚刚说的是她了?”
嗯?二人同时疑惑看向李三公子。
李三公子却一抬下颚,示意众人看向内室入口,众人一看,却见有个女子婉约娇柔的站在布帘旁,不是别人正是凝香郡主。
惜日颇为感激的看向凝香,暗叹,幸好她来了。
凝惜看到她时,上下打量,明显惊疑了一会儿,却未动声色。惜日暗忖凝香郡主果然有大家闺秀风范,比自己强多了。
惜日刚刚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可就在下一刻,傅津突然冲到了凝香郡主面前,伸手一扯,从凝香郡主身上扯下一物,冷声道:“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
不只凝香郡主愣住,就连索阁也愣住,他看向惜日,惜日却看向傅津和凝香。凝香又惊又喜。
凝香问道:“这个玉佩是你的?”声音中似极力压抑却控制不住似的仍有些微微颤抖。
但看傅津神色,惜日暗自奇怪。
四哥一向是见到美女就晕头转向,神魂颠倒的,今儿不知是怎么了,凝香这等大美女站在他面前,他偏偏冷着个脸,很不痛快似的,不仅不主动老实的回答美女的问题,还硬巴巴、恶狠狠的追问人家:“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
凝香也不在意,还有些兴奋的追问:“玉佩真的是你的?!”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只知道问这两句。在旁看着的惜日都忘了还处于十分惊险的处境呢。
“我问你,这个玉佩为什么会在你身上!”傅津不耐烦道。
凝香终于回答:“是惜日姐姐她不小心掉的,王兄拾到后,交与我,我见玉佩上刻着……刻着……”后面的话,凝香忽然羞涩起来,垂下头去没有继续说下去。
傅津顺着凝香的示意回头看向了惜日。
那种眼神,让惜日感到了恐慌!
四哥傅津是最信任她的人,以往,无论她说什么,四哥都不曾怀疑丝毫,无论她做什么怎么做,四哥从来都认为是对的,即便有时候是错的,到四哥这里也是对的。
这样的四哥,头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想当初,自己欺骗明路几人时,也曾受过这样质疑不信任的目光,可当时虽暗暗害怕,却也不曾有丝毫的混乱,每一件事依旧能够泰然处之,冷静异常。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四哥如此看她,让她觉得控制不住的恐慌和害怕!她怕四哥怀疑她,怕四哥不相信她,更怕四哥恨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很怕。
这个玉佩是四哥与她一起逛街时掉的,四哥后来问过,她撒谎说没看见,四哥自然信了,再没追问。所以她以为这个玉佩只是一个普通的佩件,不重要。不曾想,此刻凝香突然之语竟然令四哥对她起了疑,看来这玉佩一定不是一件普通的佩件,再加上现在这样诡异的情形,说不出的一团混乱……
若在以往,这并不是什么难题,面对傅津这样的人,惜日能轻松面对。
可如今却已不能,在四哥这样的目光下,第一次,巧舌如簧的田惜日变得无言以对,脑海里没有理由、没有借口,只觉心口一阵刺痛,痛得她头晕目眩,却仍旧愿意直挺挺的承受四哥对她所有的质疑。
是她错了,一直都是她错了。
李三公子面上闪过不忍,刚欲开口……
就听傅津忽然似肯定了什么,大声说道:“你肯定认错人了,他不是你们认识的田惜日,他是我的兄弟。”
闻言,惜日蓦然抬头,感动与悔恨交织在眼中,心里在这一刻不听话的一声声呐喊:四哥,四哥!
索阁惊讶的看向傅津。摇了摇头,微微一叹。
李三公子,惊讶的转头望向傅津,眸中闪过异彩,像是发现了什么稀有物种……
凝香吃惊的望向傅津,又仔细的打量起惜日。
此刻惜日像是真插上了一双翅膀,身轻如燕的飘到了傅津身边,轻轻拉起他的手臂,暗哑着笑道:“四哥,我们走吧,好吗?”
傅津颔首道:“袭郡王,失礼了,你好生养病,在下先行告辞。”
索阁提起精神回道:“在下身体不便,恕不远送了。”
“告辞。”
“请。”
傅津正要离开,凝香郡主拦住了去路,咬着下唇道:“你还没告诉我,这个玉佩是你的吗?”
傅津一挑眉,道:“是又怎样?”再未理会,带着惜日离去。
临出门时,惜日稍稍回头,目光撇见李三公子正用他惯用的扒衣狩猎目光满意的凝视着在他放肆的目光下已满脸羞红不知所措的绝色美人凝香郡主……暗道:三表哥,谢谢了。
回去的路上,他二人弃车步行,惜日走在四哥身边,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感动。四哥信任她,无论怎样,四哥还是信任她,就像是信任大哥、二哥、三哥一样信任着她。‘兄弟’这个词在她心里不停回荡,让她骄傲,让她感动,也让她更加的悔恨。再也忍受不了良心对自己的谴责。是时候了,勇敢的说出一切,面对一切!
正把勇气打得足足的时候,四哥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令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泄掉了一半,四哥说:“瑜弟,凝香郡主是个美人吧?”
惜日奇怪回道:“是啊,不只是美人,还是个绝色大美人。”
“咦,那为什么刚刚我没有感觉呢?”
“嗯……这个……”她也不知道,而且也很奇怪啊。
傅津思索片刻,突然大喊了一声:“啊!”,猛然转头看了惜日一眼,惜日也正奇怪的回望,傅津慌忙撇过脸去,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惜日见状关切的仔细凝神静听,隐约听到四哥说:“难道我真的喜欢男人……?”
啊?!
给她一刀吧
后来的一段路,惜日满脑子是四哥古怪的神色和那句可怕的话,她真希望自己幻听了,听错了,可偏偏脑子里全是四哥那晚接二连三抱着小茗子的影像……
在进明郡王府时,四哥更是托词神色仓惶不安的离去,始终不敢正视她,这让惜日更加惊疑不定,也不敢多问多说,脑里一片混乱——四哥与小茗子,抱来抱去的,啊!!打住!——不能再想了!——
今日这件事,给惜日很大的冲击,她无法再忍受良心对自己的谴责,决定一鼓作气,说出事实。最让她难以面对的就是三哥明路,所以她决定,最先与三哥说明。
夜晚,打听到三哥已回府,她在落日园内走了不下十数圈后,终于在小双子崩溃之前,鼓足了勇气。硬着脖颈昂首挺胸视死如归地奔赴“法场”,严肃斥退后面不明所以,盲目跟从的小双子后,独自一人,走向了三哥的书房。
深秋夜晚微寒,三哥的书房门窗紧闭,屋内烛光闪烁,明路的身影倒影在窗纸上,恍惚而单薄,似伏案写着什么。偶尔屋内传出一阵轻咳……
房外,惜日已经站了有半个时辰了……不是不能进去说清这一切,今晚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一切后果她都认了。只是在这样的时刻,看到这样的景象,她还是犹豫了。
当初三哥义无反顾的挡在自己身前,身受重伤命悬一线。鲜血、痛苦、濒临死亡,不可否认那是自己这一生最感动、最无助,也最痛苦的时刻。如果不是因为当初那一箭,三哥的身体也不会这么差,他每一声轻咳,都想针一样扎得她痛,扎得她苦。
她再次犹豫了……她恨自己这种犹豫,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也恨自己的胆怯懦弱。但如今,三哥为国为民劳心忧虑,她不能为三哥分忧解劳也就罢了,不能再给三哥添乱,还是过些日子吧。
脚步一转,她毅然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许久之后,端着一盅热汤,惜日再次来到书房,行至门口,轻轻敲了几下,听到房内三哥道:“谁?”
惜日道:“三哥,是我。”
屋内脚步声响起,房门被打开,三哥见到门外的她,疑惑道:“这么晚了……”看到她手中的热汤,让开身子:“快进来。”
惜日步入书房。并未瞧见身后明路在关门之时,向房外黑暗处,挥了一下衣袖。
惜日放下热汤,回身道:“三哥,歇一歇,先趁热喝了汤暖暖身子吧。”
“好。”明路淡笑,举步走到桌案旁抬起汤碗,吃了起来。
惜日在旁望着三哥,微微发着怔,这几日三哥明显清减了,本就重伤未愈,没有时间好好调养,还劳心劳力,熬夜赶公文,身体怎么受得了。惜日愧疚感愈深,更加决定今晚不能说那事。
喝完了汤,明路问道:“这么晚了,瑜弟还未歇息,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惜日淡然道。
接着劝道:“三哥伤势未愈,这一阵子也没有好好调养,还是不要再熬夜了,早些休息的好。”
明路眸光一闪,微微一笑道:“还有一点就完了,不碍事。”
“那……三哥,我在这里帮你磨墨,可好?”她只想帮三哥作些事,即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明路闻言目光一沉,复而展颜,柔声道:“好。”
书桌旁,灯烛火心轻轻一声炸开,惜日挑了一挑,让烛光愈明,已近三更了,三哥仍没忙完,偶尔听到三哥咳嗽,不知为何,每听一声,她的胸口便更痛一分。
望着三哥的侧影,她在心中对他说:
三哥,对不起……我一直在欺骗着你……欺骗了你那么久,欺骗了你那么多,我又该如何开口?……你告诉我,我如何才能偿还所有我欠你的,你告诉我,怎样让你不怪我,不恨我,不讨厌我,让我仍然留在你身边,叫你一声三哥……
“瑜弟,夜深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明路道。
惜日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我无碍,三哥才应该早些歇息。”
明路闻言,放下笔,舒展了一下疲倦的神色,凝神问道:“瑜弟,你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惜日笑道:“没有。”
明路摇头微笑,“一定有。”
有这么明显吗?是啊,以前她从没主动找过三哥,更不要说是三更半夜。
既然如此,惜日心知瞒不过三哥,便假意轻快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三哥,其实,我只想说现在我的病好了,不想一直麻烦三哥,还是搬出去住好些。”
明路沉思了一会儿,这一次并没有执意挽留,只道:“张归一三日后在东街菜市口处斩,这几日京城颇有异动。禧恩已有确切消息山贼余党想要劫法场,已在京里布下天罗地网三日后将一干人等一网打尽,再加上这几日除了漕运之乱波及甚大,闹得人心惶惶之外,这几日京城颇为不安稳,不如,瑜弟三日后再搬出去如何?”
“好。”惜日答得干脆利落,倒让明路微微一凝,洒然笑道:“瑜弟,你定还有事。”
糟糕,刚刚答得太快了。被三哥看出破绽。惜日暗恼今晚自己的心太乱,不似以往镇定了。
“瑜弟,你有何事,只要三哥力所能及,定然尽全力帮你。”明路道。
惜日暗暗叫苦:三哥,你不要再追问了,你再追问我只有全说了。除了失去你们,其他的我都可以承受。虽然在这个时候并不适合。但我已忍不住了,再忍下去,或许我还没说实话就先烦恼而死了。
惜日试探问道:“三哥,如果以前我欺骗过你,你会不会讨厌我……”越说越小声。
欺骗吗?明路注视着桌旁心虚的惜日,若有所思地轻柔回道:“如果你真的欺骗过我,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欺骗我。”
“因为——”惜日急急开口,又忽然闭上嘴,因为什么?!笨,这‘因为’二字一出口不正好承认了自己欺骗过三哥!算了,既然如此,说吧,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虽然还想拖几天的,怎奈早已心烦气躁沉不住气了,干脆趁着今晚夜色寂静,三哥心情甚好,神色温柔和煦,有些倦了,脑袋不太灵光,心神不容易激动受到强烈的刺激,或许可以从轻发落她。
别怪她,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
“因为……”她深深喘了口气。
“因为……”她又喘了口气。
“因为……”她喘气再喘气。
啊——谁上来给她一刀吧!
明路始终静静的等待着,不急亦不躁,淡然看着一旁惜日双拳捶着胸口一副快要被自己捶死了还要拼命给自己鼓劲的样子,忍不住唇角微挑。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不仅如此,似乎非常非常的在乎。
就在这时……书房窗户猛然被踢开,房外一股冷风随之袭入屋内,二人蓦然抬首,惊见一人倒挂在窗口,那人倒挂空中还颇为愤恨地挥舞着拳头大声吼道:“因为什么你倒是快说啊!我已经受不了了,你再婆婆妈妈唧唧歪歪的不给我一个痛快,我就要失足从房顶掉下来了!”(说到大家心坎里了)
因此人倒挂,惜日一时没认出来,待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啊?!
……
“三表哥!”
这时,一个黑影从远处向此处飞掠而来,院外王府侍卫闻声也冲将进来,黑影正欲抓向屋檐上倒挂之人,明路突然一挥袖,喝道:“全都退下。是本王故友。”
片刻,所有人退下。
黑影飞掠而来之时,房内没有武功的惜日并未看到,也未发觉。但窗口的李瑜却看到了,心中暗惊,那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李瑜根本不是明路故友,只因刚刚惜日那句三表哥,明路才放过这个夜探王府的怪人。如果不是刚刚潜走了暗影,这人定然不能接近他的书房。
这一段时间因他受伤,武功尚未恢复,又因漕运之乱,有人欲暗杀他,才动用暗影守护,这也是为什么,他并不再强求惜日住在王府的原因之一,虽然有他的庇护,但如今在他身边也不再安全。只要三日后,禧恩擒获大罗山贼余党,惜日搬出府去也无妨。
这时房檐上自以为倒挂金勾,实则在惜日眼中像是倒挂死鱼的李瑜一个翻身,利落的从窗口跃进了书房,一屁股坐在一旁椅子上,道:“小日子。上茶!”
小日子?惜日眼皮一跳。有种极强烈不好的预感,果然,李瑜后面的话让她大惊失色,李瑜不以为然接着道:“小日子几年不见,越来越别扭了,你不就是女……帮喃砖……呜……”这时,惜日好像刚巧跌了过去,一手恰好捂住了李瑜的嘴。
“啊哈,哈哈,表哥你来得正好,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他是我三哥郡王明路,他是我表哥,李……三公子,好了,大家这就算认识了,表哥,三哥为了救我受了重伤,一直也调理不好,你不是神医吗?哈哈,麻烦你给三哥看看,开几副调理的补药,如果你能让三哥在一个月内完全恢复,我送你两个那个!”惜日诱惑的比出两根手指,李瑜一见眼前一亮,目光却又一闪一眯,伸出了四根手指,惜日见状立刻点头,道:“成交!”李瑜闻言,明显觉得受了骗,颇为不满的斜眼瞪了瞪惜日,惜日这才虚笑着拿开了一直捂着他嘴的手,却不敢再看明路,她知道自己已经箭在弦上,这种情况要是四哥还能蒙混,但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三哥,绝对,绝对不可能。
两个那个?那个是什么?他二人旁若无人的交易,说着只有他们之间才听得懂的话,这令明路心中不快。但他却知道惜日此刻的恐惧、害怕和犹豫,甚至也明白惜日欺骗他的理由。
看着惜日僵硬的背影,明路微微一笑,对李瑜抱拳道:“李三公子,幸会。”
李瑜上下打量明路,亦抱拳道:“明郡王,幸会,刚刚在下多有冒犯,还望明郡王恕罪。”
“客气,李三公子深夜来访,有意不走寻常之路,想必是有急事,在下体谅之余也不便多留李兄。”明路道。
李瑜不以为然道:“明郡王,实不相瞒,在下今晚是来找我表妹……”
话还没说完,身旁那人突然颤抖着抓住了他的手臂,手指紧扣住,他似根本没有感受到身旁那人的害怕和恐惧,只微微一顿,便继续笑着说道:“不过,既然表妹命我帮你疗伤,在下只好烦请明郡王先伸出手来让在下把把脉。”
明路扫了他一眼:“不劳李兄了。”转头对房外道:“送客。”
房门立刻被打开,一个黑衣人立在门口。虽未看向屋内,却满身杀气。
李瑜淡然撇了一眼门口之人,正是方才袭向他的黑衣人。一声冷笑,道:“我答应过表妹的,就一定要做到。”
明路闻言,目光倏然变冷。李瑜亦是冷眼看向明路。这一刻,屋内剑拔弩张。
忽然,屋里有女子说道:“表哥,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我实在欠三哥的太多太多,不是只治好伤就可以的,你不用再帮我了,我愿自己承担和面对,三哥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认了。”
“小日子,你不就是因为他为你受了重伤,一直愧疚难过自责,觉得亏欠了他吗?我替你治好他的伤病,你就不必……”
李瑜的话并未说完,一只手突然伸至他面前。李瑜话音消失在微微惊讶中。
明路冷道:“希望你神医的名讳名副其实。”
李瑜目光微微一凝,手搭上了明路的脉,片刻之后,收回手。
明路的表情始终未变。
李瑜道:“我开个药方,你先按这个方子用药,每隔十日,酌情减量。”
他到了书桌旁,随手拿起一张白纸,写下了药方,递与明路,又道:“记住,一日三次,要用灵芝沫做药引,小火煮两个时辰以上方可用。”
明路伸手接过药方,看都没看,折好放入怀中。
李瑜见明路连药方都不看上一眼,以为明路根本就不信任自己,冷哼一声,嘲讽道:“我开的药你真的敢吃吗?”
“敢。”明路似想都没想就回答。
李瑜不信:“在下没想到明郡王会如此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闻言,明路目光淡淡移向那个依然僵硬挺直的背影,柔声道:“我不是信任你,我是信任她。”
那个僵硬的背影明显一震。
“如果你能治好我的病,让她对我的愧疚和自责减轻,我便愿意用心去治。”
李瑜看着明路的眼神变了一变。
房门缓缓的被关上,没人再来打扰屋内的三人。
明路痴痴的望着惜日的背影,渴望着她回转过身来。
似乎过了许久,也似乎只一回首间……
这么感动人心的一刻,李瑜却忽然问明路:“你不是有七个老婆吗?”
明路不明所以,微微点了下头。
李瑜笑道:“都送给我如何?”
嗯?!明路怒视李瑜。
李瑜哈哈笑道:“你真是虚伪啊,娶了七个老婆还敢大言不惭的对第八个剖析自己真情,娶了第八个自然就对第九个说自己绝对痴情了,哈哈——”
闻言明路惊怒交加,在李瑜回荡的大笑声中,明路忽然幽幽地笑了起来,笑得发苦,笑得悲凉,笑得怅然,笑得还有些狂妄,他边笑边道:“你说得对,女人曾经对我来说只是传宗接代、暖床、娱乐的宠物,本王喜欢谁自然就要得到谁,本王不喜欢自然就可以不放在眼里,本王看上的女人,即使不择手段,本王也会试图得到!”
他的话,让李瑜停止了笑声,目光蓦然变得阴冷。惜日则身体僵硬,脖颈僵直。
接着却听到:“可自从遇到这个不男也不女的假李瑜,却让我彻底失了方寸,为她心动,为她矛盾,为她忧虑,为她牵挂,甚至……可以为她将生死置之度外!剖析自己的真情,又如何!我爱她,我承认我爱她,我不爱从前令我迷恋过的田惜日,我也不爱什么瑜弟,我只爱她,不管她是男还是女,不管她是谁,不管她做过什么,我都爱她!”
“不要再说了!”惜日突然一声大喊,夺门而出。
为何她一直都不敢说清这一切?如今才知,她最怕的就是这一刻。其他的都是借口,她最怕最怕的就是这一刻,因为她早已察觉三哥对自己的感情,因为她早已知道是自己一手制造了这一刻。所以她犹豫,所以她害怕恐惧,所以她找遍借口告诉自己要悔婚却始终都没有去做,所以她无比的痛恨自己,所以她知道自己注定会失去这一切……因为她心里已经住着一个人……
因祸得福
连夜带着田双出了明郡王府,因时间太晚,王府大门已关,只有王爷手令才能进出,惜日二人没有手令却仍执意要出门,守门侍卫见是她,不敢得罪,只有请来管家。
三更半夜,明郡王府管家匆匆赶来,再三劝阻,也不能留下惜日,只得派人去询问王爷。
田双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会突然执意要离开,但小姐想做的她田双就一定支持到底。看着四周围着他们的王府侍卫,暗忖今晚就算拼上性命,也要让小姐离开。
没人敢动惜日主仆,众人始终僵持不下,直到一个侍卫匆忙奔过来传话道:“王爷有令,放李公子二人离开。”此人正是明路的近身侍卫之一,也是当日琼县守护惜日的人之一。
众人闻言方才撤离。
那人上前躬身一拜,神态举止极为恭敬,道:“李公子,王爷命小人护送公子回去。公子请——”
惜日无言,漠然转身离去。大门被打开,王府众人都不解为何这个平日里看着平易近人又俊逸出尘的公子今晚为何这般冷漠。
今晚无眠的有三人,第一个自然是明路,第二个自然是惜日,而第三个,却不是田双也不是田勇而是李瑜。
在她回了老宅,挥退了田双和深夜被惊醒的田勇,吹熄了烛火,一人独靠在床边,脑中一片混乱,与三哥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涌入脑海,有笑,也有泪。不知不觉日子过得那般快。
深秋的夜晚太静,静得令人发慌,她起身来到窗边,推开来,不料惊见一人,正斜靠在窗口旁,似已站在那里许久许久了……
窗户被推开,他微笑着转头向她看来,目光中有着亲人般的温柔宠溺……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的流下泪来。
自小她与三表哥亲厚。
惜日八岁时与娘亲回苏州省亲,苏州的亲戚长辈们见了她,都说她和三表哥有五、六分相像。自那时开始她第一次见到了一个与她相像的男孩,三表哥。
那时候,三表哥十岁,因为长得阴柔,仍有些雌雄难辩。
当时她还小,但已知道要时时刻刻在人前装模作样,时刻紧记娘亲教诲要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在人前举止得体,进退有礼。
在苏州一住一个月,她时常偷偷去看三表哥带领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玩耍,暗暗羡慕这个三表哥即得家人疼爱,又可以自由自在,她也好想和他们在一起玩,却始终不敢。
说也奇怪,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相近,相貌相仿,这个三表哥,自某天发现她,把她从灌木从中拖出来后,就走到哪里都带上她,她就像个小跟班,虽然没什么实际地位,但那却是她童年时期最快乐的一段记忆。
后来,三表哥自十二岁开始便离家跟着师父药王出外游历,惜日之后也曾见过三表哥几次。
五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忽然来向他辞行,他说和人打赌输了,要离开中原几年,她问打了什么赌,表哥不说,她问要去多久,表哥玩笑似的说:一辈子。她笑,以为表哥骗她。
还记得那晚他走后,田双随后追了出去,整夜未归,足足追了一夜也未曾追上,回来后沮丧了多日,那一刻她才突然开始觉得,表哥可能并不是在开玩笑……
后来,他果然只身去了塞外,虽然每年都能收到他委托别人送来的礼物,但五年来,却一直没有其他音讯。她以为他真的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却没想到,几天前竟在袭郡王府中看见了他。
虽然他们都已长大,变了太多,早已经不再相像了,但她仍只一眼就认出他来,只因他左耳上嵌着的那枚银色弯月……
还记得,那是个夜黑风高无星也无月的夜晚,因为偷师父的宝药他被药王打了出来,怕下大雨无奈只有暂避她家一晚。那晚,他手掌心放着一双饰品颇为骄傲的展示给她看,一个银色月亮,一个银色星星,俱是精致无比,在黑夜中仍能熠熠发光,闪烁夺目。
惜日叹为观止,并好奇地问这些做什么用的?
他无比浪漫且坚定的说:月亮要嵌在自己的左耳,星星要送给他一生最心爱的女人,亲手嵌在她的右耳上。
这句话,当年只有十岁的她听后很是迷糊,不明白为什么表哥不把星星和月亮都送给心爱的女人呢?她问过表哥,表哥回答她,说了你也不懂。既然都是不懂,那就不懂吧。
她傻里傻气的把右耳伸了过去,巴望地说:给她吧。
表哥却脑袋一撇,道:“不给。”
“我不是你最疼爱的妹妹吗?!”她奇怪问道。
他回答:“笨蛋,最疼爱的妹妹和最心爱的女人是不同的!”
“哦。”她似懂非懂,只知道,那漂亮的星星不属于自己。可是她很想据为己有啊。
如今她已懂了表哥那句话的含义。只不知表哥把那颗银色的星星嵌在了谁的右耳?
此时,秋风习习,一个男子长身立在窗外慵懒的靠着墙,一个女子立在窗口,望着男子泪眼婆娑。
虽隔了一扇窗,他却似融在这天地间,气息温和熟悉,一如既往的温暖。
一个忍不住哭泣,一个淡笑等她哭完……
许久……
李瑜从窗口跃进房内,近日来他经常走窗户,房子还有门这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想到此,自己先摇头失笑,又对惜日道:“小日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悲观了?五年前的你可不是这样。”
惜日已停止了哭泣,却依旧无精打采,道:“人总会长大,总会改变的。”
“你不想嫁给明郡王?”
惜日点了点头。
“为什么?”
“为什么?”惜日喃喃,似在重复,亦是在问着自己。为什么?……
“你心中有其他人?”
惜日默不作声。
“是谁?”
继续默不作声。
“龙茗?”
惊讶抬头!表哥怎么会猜是龙茗?表哥也知道她和龙茗相识?
见惜日神态,李瑜忽然一跺脚,“果然是他!”恨恨的咬牙切齿起来,指节被撰得咯咯作响。
惜日不明所以的看向表哥,暗忖龙茗和三表哥难道有什么过节?
李瑜道:“明路有什么不好!”
“这……”惜日被问得一怔,回答:“三哥没什么不好,只是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风流纨绔公子。”
“明路风流吗?”李瑜眉毛挑得都快直立起来了。
“他有七个老婆……?”气氛不太对,小心回答。
“七个老婆算什么,小日子,你也太小心眼了。”
惜日惊疑的看向李瑜,明明刚刚他还尖刻的讽刺明路有七个老婆的,怎么才一会儿就变了?
“表哥,你不会跟龙茗有仇吧?”惜日眯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瑜突然斜眼横了她一眼,惜日一惊,就听表哥咬牙切齿恨恨地说:“仇深似海!”
惜日大惊!细想,苏州上上下下的长辈都活得好好的,离世的也都是寿终正寝,表哥又没有夫人,更别提孩子了,这深仇大恨从哪来的?正在细想,就听表哥追问道:“你为什么喜欢龙茗?”
惜日忙道:“我没说喜欢他啊!”
“那你就是说不喜欢他啦?”三哥闻言眼中立刻染上一抹喜色。
惜日见状保持沉默。
三哥长长出了口气,拍着惜日的肩头劝到:“我觉得郡王明路很不错。这小子深得我心。”
惜日暗忖:这才多一会儿啊,就深得你心了?
“他给你什么好处了?”惜日试探问道。
李瑜上下打量惜日几眼,不屑地冷哼一声,道:“除了你做的面具,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轻易打动我。”
说的也是,这个表哥从小就在金窝银堆里长大,什么都不曾缺过,又因为挂着药王唯一弟子的名号,世间多少人拿着稀世珍宝排着队求他,三表哥虽不像龙茗那样眼高于顶,但也是个什么都不缺的主,能打动他的,能让他三五不时就来找她的,自然是她作出来的人皮面具,还有他一直最想学却学不到的易容术。惜日曾经猜测,或许是因为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或许是寻他、追他的女人太多了,所以在五年前他就以不停换面具度日了,这五年没什么面具,想必他过得颇为辛苦。只是,惜日怀疑面具真的有用吗?他左耳的弯月像个标记似的,换再多面具也无济于事吧,但表哥偏偏喜欢如此,明知道那是破绽也故意为之,想不通啊想不通。
李瑜忽然一叹,幽幽道:“明路这人很像我。”
嗯?哪里像了?惜日一脸莫明其妙,忽然想到‘风流’二字。
果然,就听表哥幽幽叹道:“男人风流一世没有人会说他错,但若他痴情了一次,以往的风流便成了大错,无法弥补的大错……”表哥感慨万千的深深一叹,道:“小日子,如果可以,给他一次机会吧。”
惜日默然,为表哥后面的话自动补上了一句:‘不要像我一样被心爱的人嫌弃。’表哥肯定是有感而发,在说他自己,唉,看来表哥这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情圣也有情伤。
惜日叹道:“表哥,节哀。”
砰……她的脑袋被狠狠一砸,李瑜教训道:“你叫谁节哀!节什么哀!我在说你和明路!你到底有没有仔细在听!越大越不像个样子。”
是!是!表哥说得对,表哥最有理,表哥最大。惜日小心陪着不是。
唉……李瑜满意地轻轻一叹,又回归了悲伤的情绪,继续幽幽的道:“小日子,你不懂,一个男人可以有许多女人,可以娶很多女人,那是因为他从未遇到过他真正所爱的人。一个男人或许某时某刻会为女人迷茫心动,那却不一定会是爱。但只要爱上了,真正的爱上了,就会不顾一切,不惜一切,小日子,当你有一天也愿为一个人甘愿付出所有,甚至生命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惜日无言以对。
许久,天都快亮了,惜日道:“表哥你,不会?你也……”是这样的吧?
“小日子,你终于长大了。”三表哥泪眼汪汪的摸着她的头。
惜日忽觉头顶一阵冰凉,以为天下雨了,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在落泪。
“别装了,你那点药在我面前省了吧。”惜日没好气。这人总来这招。
“浪费。”李瑜不满地说道。
“知道就好。”惜日有翻白眼的冲动。
“我说小日子,你不会就因为这个理由拒绝他吧,你从小在我的耳濡目染之下,对男人的风流不可能没有认知的吧?”李瑜继续劝道。
…… 惜日孤疑地看着他,她真的很怀疑表哥的动机,不料,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盯傻了,就听李瑜忽而自我陶醉地道:“小日子,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晕……惜日眯起了眼睛,一边嘴角上扬,道:“是吗?三哥,你真的敢娶我?”
三表哥见状,一下子就颓然了,刚刚的慷慨激昂比泡沫还泡沫,“嗯……算了,还是便宜明路那小子娶吧。”想起五年前的另一件事,为了自己的幸福考虑,这个女人,长得再美,他也决不能娶。
“表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惜日问。
提起这事,李瑜似乎十分不悦,道:“是有人叫我回来的,说起这事,小日子,袭郡王怎么中了春风十里香?”
这……惜日大略讲了前因后果,李瑜闻言仰天哈哈大笑,得出一结论:索阁活该。惜日十分满意这个结论。
此时,天边已见白色,李瑜要走了,临行前,从惜日哪里挑了四种不同的面具,趁惜日没注意多拿了两个。连句辞行的话都不多说,从窗口跳出去就要走了。
惜日见表哥跳出窗外,忙唤道:“表哥,你这就要走了吗?”
已在窗外的三表哥回身点了点头,“小日子,塞外男儿又高又壮又结实,嘿,但可惜偏偏少了我这般风流倜傥,潇洒俊逸的,所以我一出现在塞外就成了稀有的无价之宝,唉。”自我陶醉数分钟后,又道:“塞外的姑娘,高挑又美貌,哎呀,你三表哥我,真是心痒难耐迫不及待想回去了啊。”
“三哥,保存点体力啊。”惜日对着三表哥渐渐远去的背影喊着。
“小日子,别总拘泥于这一方天地,向远看看,这天大着那。”他的身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惜日抬头望天,没看见天好大,只看见一个类似蝙蝠一样的人物在各家墙头上串上跳下,唉,三表哥,小双子要是知道你来过,而我没告诉她出来见上你一面,小双子还不知道怎么怪我呢,你到底砸碎了多少女人的芳心啊。为什么你的风流小双子就能接受,而明路我偏不能接受呢?还是说那也只是个借口罢了?惜日正要关紧窗户离去,突然发现远处有个身影也向三哥去时的方向追去,是小双子……
情之一事,往往是看透了别人的,却看不透自己的。
……
自从表哥来过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虽然仍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三哥,但自己的心病总算去了一块。告诉自己该面对的只要自己坦然面对就好。这么一想心情便放松了下来。
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忘问表哥了,到底表哥和龙茗有什么仇恨?难道说……难道说……当初与表哥打赌的人会是龙茗?会不会这一次让表哥回来的也是龙茗呢?到底当初他们打的什么赌?惜日想了想这两个人,暗忖他们之间打的赌肯定不是什么好赌。
天亮了,她方才休息,田双何时回来的她并不知道,田双对表哥的感情她清楚,但感情分很多种,唯独爱情是强求不来的,表哥对田双与对她的感情无二,只是亲人般的情感,她知道田双懂,但也知道田双放不下。
午后,一个包着纸的石头突然从墙外扔进院来。田勇追出去时,已不见那人踪影。
田双小心打开纸条,发现是龙少爷给小姐的,心下虽孤疑不知真假,但还是拿给了惜日过目。
这么多天,这是她第一次收到龙茗的消息,虽然几次忍不住的想去城内找带狼头标记的铺子打听龙茗最近的消息,但始终还是忍住了。她的身份太尴尬。
字条上的字数并不多,只说他将在后日入京,让她打扮好到京郊等他,还特意提醒让她一定要穿上女装。惜日头一痛,果然是他!
不过,为何要这么神秘?之前她一直没有收到他的讯息,是他没有信守诺言,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第二天,有两人登门来访,田双开的门,一见来人大吃一惊,慌忙奔进屋来禀告了惜日。惜日闻言,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见她一身女装,布衣钗群,未施脂粉,大哥禧恩目光一闪露出和煦笑意,二哥纳兰旭日淡然点头,亦是对她一笑。
他们的来访,他们的微笑,他们的淡然不惊,都给惜日莫大的鼓舞。
惜日有些怕,又有些喜,只轻声唤道:“大哥,二哥。”
他二人点头颔首。
迎了他二人进厅,随他们而来的侍从和马儿都在厅外院内候着。
奉上热茶,惜日敛身一拜:“大哥,二哥,惜日一直以来对几位哥哥隐瞒真实身份,自知愧对几位哥哥这许多日来对惜日的情谊和照顾,惜日自知有错,望大哥,二哥原谅惜日,请先受惜日三拜,。”
惜日跪下,一连三拜,禧恩和纳兰俱都没有阻拦,受了这三拜后,禧恩方才开口:“你既然拜我们二人为兄,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四人的五妹了。”
惜日闻言一惊,如在梦里,不明所以。
纳兰上前搀扶起她,道:“五妹先起来吧。”
这时,惜日才缓过神来,知道大哥、二哥已原谅她并认她做五妹,惜日大喜过望。
正在这时,屋外一阵骚动,闻声三人同时向厅外望去,只见一人脚步踉跄跌进厅内,一见厅堂中央的田惜日,似受了极大的打击,身体踉跄摇晃,好不容易身后有人好心的扶了他一把,却被他狠狠推开,指着厅内的田惜日,又惊,又惧,又慌,又恐,又喜,又悲,指尖颤抖:“你……你……你……”一连三个你字,却断得不能成句。
惜日猛然对他跪下,一拜道:“四哥。”再拜道:“四哥。”三拜道:“四哥。”身体伏在地上,不曾抬头,哽声道:“四哥,对不起。”
而这时,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只听他说道:“还有我呢。”
闻声,惜日全身微微的颤抖,恍惚抬起自己的头颅,看向门口……秋日艳阳下,灼目而耀眼,一袭青衣长身而立的明路。
再次拜道:“三哥。”
这个宅子从没这么热闹过,不大的地方挤满了人,屋里坐着的都是主子,屋外候着的都是奴才随从。附近路过的居民远远看见宅外严肃的立着四五个带刀侍卫,纷纷揣测要么这家人被官府抄了,要么这家人定是惹了什么大人物了,都不敢走这条小巷了,全都选择绕路走。也有人以为这家人来了什么大人物,有人闲着无聊便在门口巴望着等着看。这个小巷,今天分外的热闹。
那一日,气氛怪异,三哥神情淡然,仿佛那晚说过的话都是她做梦梦到的而已,四哥却一反常态,一言不发冷眼旁观,时而盯着某处,时而盯着她,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大哥禧恩问她是不是会易容之术。
惜日点头回答是。
二哥纳兰问她,万花楼当晚她真的与他们五人睡在一起了?
惜日羞赧回答是。
三哥也来问她,假扮她的模样,在田府戏弄他的是谁?
她犹豫再三终是回答是小双子,暗求小双子不要怪她,她也是不得已的,这时候她还在留待查看,不老实交待以求得从轻发落,恐怕难以过得了这一关。
几人再三询问,她都老老实实回答,只除了与龙茗的关系,几人俱是一脸笑意,而她却早已冷汗淋漓。
终于要送走四位大哥,临出门前,禧恩拍了一下惜日的肩膀,又忽觉不妥骤然收手,尴尬一笑。惜日对大哥鼓励的一笑,表示没事,禧恩点头微笑。
明路临去前,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见斗大的一滴汗珠正从她额头上流下来,不禁微微失笑。
傅津离去时似在梦中,摇摇晃晃,不知所去,终是被跟来的随从搀扶着上了马。
纳兰最后离去,轻声在惜日耳边道:“五妹,其实我早知道你是女子。”话毕,含笑而去。留下一脸惊怔的惜日,忘了去问二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惜日若有所思的刚想回身进屋,就被一个住在这条巷子里的老妇人拉住了胳膊,惜日疑惑回头,见是位老人家,便亲切笑道:“这位婆婆,你有何事?”
老妇人眼睛笑得几乎眯成了一条线,脸上的皱纹成倍叠加,问道:“姑娘,刚刚走的那几个公子哥当中,穿青色衣衫的那位公子,是你的谁啊?”
惜日亲切回道:“是我三哥。”
老妇人有些混沌的眼睛一亮,又问:“你三哥家住哪里?有没有娶妻?今年多大了?干什么的?家里的房子有几间?仆人有多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这……”惜日正不知怎么回答,忽觉身后站了一堆人,侧头一望,啥时候自己被这么多妇人团团围在了中间的?只见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神……惜日一哆嗦,向圈外的田双求助,田双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有意袖手旁观,显然还为刚刚她的被迫出卖而耿耿于怀。
惜日只得硬着头皮僵硬小声道:“他是郡王明路。”
啊?众人闻言大惊,立刻唧唧咕咕的说了起来。有人说:刚刚那四个肯定就是京城四公子了。有人说:那个又高又威武的公子就是禧恩公子吧。真神气啊。有人说:那个白衣白袍的公子就是纳兰公子吧,人长得儒雅不说看起来挺好相处的。有人说:谁是傅津?不是说是个混世霸道的魔王似的人物吗?怎么只看到一个颤颤巍巍被人搀扶脾气不好的少年?难道刚刚傅津被人揍过?
惜日借机逃窜回屋里,小双子临关门时,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惜日也听到了,哀叹不已,暗忖:四哥,都怪我刺激你。害你在众妇女百姓心中形象大跌,我对不起你。
京城四公子仍是京城四公子,只不过多了个妹妹。
不只如此,这个妹妹可是得到了几位公子的家族长辈认可承认的,自是大大不同。
惜日在明路的提醒下,要择日去各兄长府中拜见长辈们和拜祭宗祠,这样才能正式成为几人的义妹。
没想到,惜日最终反而因祸得福。
从此惜日的身份尘埃落定,只除了三哥,因为她与三哥有婚约,自然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义妹,虽一直没人提起,却仍然不可否认他二人之间有婚约存在。
此事田大人得知后,甚为欣喜。当晚特意把惜日召回田府,摆下丰盛晚膳,当桌夸赞了一番,甚以惜日为荣。虽然其他姨娘们和兄弟姐妹也在旁跟着陪笑还百般恭喜她,但惜日心里却明白,他们心里未必真在高兴,妹妹田惜云多日来对她态度大变,见到她时不再冷嘲热讽,以往的敌意也消失了,虽仍无姐妹情深,只是不冷不热,但毕竟相处泰然,少了许多的是是非非,这让惜日又想到了龙茗。
因为此事,皇太后和姐姐淑妃娘娘也招她入宫。
召见她这天,恰好是龙茗要返京的这一天。
跟不跟你走
惜日无奈,只有派田勇先去京郊见龙茗。她则与田双一同进宫。
先去了太后那里请安,太后见她清减了,嘘寒问暖了一番。又问她,最近在忙些什么。
她笑答她有什么可忙的,自然是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修生养性。
太后对此非常赞同,说她毕竟是快要嫁人的了,修生养性至关重要,以后嫁给明郡王要相夫教子,持家管事,都需要很好的脾性。
惜日听后默然无语。
太后见状忽对她讲起了自己的往事:说她在年轻的时候也只想着一生只求一个爱她的良人,当时她与惜日一样,出身高贵,多才多艺,长得也美,自然眼光极高,许多名门望族的公子都看不在眼里。
太后回忆时,眼神迷离。终是一叹之后,说当知道自己被招进宫时,她不想进宫,甚至偷偷离家,险些酿成追悔莫及的大错,殃及田家满门百余口。最终还是迫于形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无奈的进了宫。从甘愿寂寞到承宠再到争宠,一步步走至今天,一生当中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不是没有遗憾,不过如今老了,回想往事,即使重来,她仍然会选择进宫。或许是她没胆量面对百余条人命因她而死,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一生一世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告诉惜日:生活永远不会来适应你,只有你努力的去适应生活,才能生存下去。
太后说了这么多,惜日已听出姑母的弦外之音。她的所作所为姑母或许已经知道,此时此刻,她又怎能开口说自己想要悔婚?不只会弄巧成拙,也没勇气提一丝一毫,即便是试探上一句。
她深深颔首,表示自己受教了。
太后满意的让她退下。
其实姑母的话并不完全适用于她,她不在乎浪迹于江湖,如果有心爱的人陪伴,在她看来,那也是种幸福。再有,她嫁的不是皇上,不是藩王,她嫁的只是个郡王,以目前田家在朝中的势力,皇上决不会杀了田家满门,只不过,她会令田家蒙羞,田家会与她断绝所有关系。也就是说她会众叛亲离。
众叛亲离……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真的有这种勇气吗?会有吗?
一路心神恍惚来到姐姐淑妃的寝宫,刚要进去就隐隐听见淑妃寝宫内有男人的声音,问廊下的小太监方知皇上在。她先去偏殿候着,直到皇上离开,方才进去。淑妃一见是她,亲热的拉了她一同坐,惜日虽不至于受宠若惊,仍有些不自在。姐姐平日对她虽不差,也不至于这般亲热,心里有种不祥之感。
果然一番闲话后,淑妃说起年前就要开始准备她的嫁妆,说方才皇上还特意吩咐要她亲自置办妹妹的嫁妆,说京城几大家族同嫁一个女儿这可是京中大事,还说因这一次明郡王督办漕运之事得力,不日将晋封为藩王,赐封东南富足之地为他的领地,晋封大礼将在年前举行。惜日嫁过去就是明王妃了。田家荣宠之至。姐姐还说了许多,惜日越来越沉默,除了强自微笑也只有微笑了。
无形当中,似有一双手越夹越紧,让她越来越不能动弹。
再见到龙茗时,已是正午时分了。
他这一去多日,虽一直拼命赶路,但当惜日见到他时,却仍是神采奕奕,即使此刻正深陷重围。
大街上,人群移动缓慢,似乎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惜日的轿子因街上人多走得极慢,惜日坐在轿中正有些烦闷,就听轿外田双惊喜喊道:“小姐,你看那是谁?”,一种极强烈的预感让她突然掀起轿帘,举目向人最多的地方望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他。
惜日哀叹:长成这样还大摇大摆到闹市来,这家伙存心造成大街通行阻塞嘛。人啊,长成那样就应该收敛点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好了,还偏爱往人多的地方跑,这明显是故意造成混乱来的!
想到此,也不禁失笑。
看见他正一副嫌弃狗屎一样嫌弃某美女爬上他衣袖的手,她真想不顾形象的仰天大笑。心情蓦然好了起来。原本的顾虑、担忧、束缚,这一刻统统抛于脑后。忽而一笑,忙把田双招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田双立刻会意。
轿子一点一点缓慢的移向了龙茗,惜日一点一点紧张了起来,这一次一定要把握好时机,可不能像对付索阁那样害人不成反害己了。虽然这一次难度低了许多,但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尤其是时机一定要掌握好。
这一次他的随身跟班小足子也一同来了。目前正在大街上极力阻挡四周的狂风浪蝶,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那个受保护的核心人物一脸不耐烦,拿起临边的一个玉坠看了看,刚犹豫的放下,就被人买走了。又拿起一个玉饰看了看,刚放下,又被人买走了,如此反复……
当他举步要走时。
那个小摊主谄媚地对他道:“公子,再随便看看吧,不买也好啊。”
龙茗理都不理,不耐烦地踱步走了。边走还边问小足子:“京城的姑娘比苏州的如何?”
小足子挥汗如雨道:“更加猛浪。公子,小的都快撑不住了。”
龙茗道:“今天你的收益还好吧?”
小足子虚笑道:“已经没地方装了,小的还以为京城是大都,姑娘们知书达理会很含蓄,没想到啊没想到,早知道就拿个包袱来了,再喊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跟着。”
龙茗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主仆正在闲逛,就见一顶轿子从旁而过,龙茗初始也没在意,可当轿子与他插身而过之时,他突然看到了惜日的脸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瞬间表情僵了一下,偏偏就这一下,给了惜日可乘之机。
突然一个东西抛向了龙茗。
龙茗下意识伸手一抓,忽觉一阵湿热,低头一看,满手蛋清,一个本就有些破裂的鸡蛋被他抓了满手,蛋黄还完好无损的抓在手心里。
惜日噗哧一笑。
龙茗见状,也轻轻的笑了起来。
这么多天了,这是他们分手后第一次见面。
龙茗正待说些什么,惜日已放下轿帘。
此地人多眼杂,不易多说,龙茗只含笑望着轿子离去。
事情发生也只一瞬间,整个过程看到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没看清,只见一顶软轿与这位公子擦肩而过时,公子便握了一手的蛋清,然后看着抓在手心里的蛋黄一脸甜蜜状。
有女子体贴且颤抖地递过来丝帕,龙茗却似根本没看到,握着手里的蛋黄,甜甜蜜蜜的走了。女子呢喃道:“难道公子喜欢生鸡蛋?”后面跟着的小足子本不以为意却忽然听到又有人说:“原来这位公喜欢鸡蛋,走,我们快去多买点,都扔给那位公子。”
小足子大惊,不要啊,这要是大家齐齐向公子砸鸡蛋,那还得了!急急拉住龙茗道:“公子,我们快跑吧!”
龙茗仍陶醉在鸡蛋黄鸡蛋清之间,一脸甜甜蜜蜜坠入爱河的样子,根本听不进去小足子的话。小足子眼看着市场上的鸡蛋被众人一扫而空,许多姑娘不明所以听有人十分肯定的说这位公子喜欢鸡蛋,都跟着买,看着面前一个个含情脉脉手里撰着鸡蛋的众位姑娘,再看看仍陶醉在自我幻想中看着手中鸡蛋甜甜蜜蜜的公子,小足子欲哭无泪。
急中生智,大喊道:“我家公子喜欢完整的鸡蛋作收藏,破了的不要!”终于勉强化解了一场浩劫。
在收下了几篮子鸡蛋提着后,小足子吃力地跟在龙茗后面,边挪边想:这个田惜日,果然是他家少爷命里注定的……克星,每次见到她准没好事!
刚在心里诅咒了几句田惜日,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满身鸡蛋清,这下子小足子认定了田惜日是魔女转世。
午后,是让人最为慵懒的时候,尤其秋天容易让人困乏,惜日正在打盹,忽发觉鼻端痒痒的,蓦然睁开了双眼,惊见一张美得连她都嫉妒的脸正近在咫尺,突然,那人低下头来,她猝不及防,被吻上了唇。
她慌乱而紧张,却有种从未有过的甜蜜与渴望。浅浅的一吻,如惊涛骇浪,让本已不平静的心再次风起云涌。他喜欢自己,他从没说过,但她知道。
面颊红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鼻息仍然近在咫尺,他对她轻轻说道:“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婚约我帮你解决。”
她忽然抬头,迷糊的脑袋更加迷糊,不过,心里却忍不住涌上太多太多的甜蜜与幸福。几近把她淹没。
表哥的话她听了,却没怎么听懂,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已忘得差不多了,虽然才两天。皇太后姑母的话并不适用于她,她也没太放在心上。淑妃娘娘和爹爹对她的期望她也可以不顾,她从不欠他们什么。她如此想着,如此告诉自己——她可以的,她可以跟他走的,也可以一生一世相信他,信任他,依靠他。
只是,为什么他会突然说这番话呢?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亲口问他,想听他亲口回答。
“这几日你去做什么了?”她明显在顾左右而言他,一颗高高提起的心就这么被摔了下来,令他颇为不满。但仍回答:“漕运之乱想必你也听说了,不巧这事一向是我们家负责的,这一次帮中几位长老受人鼓动联合起来趁我和我爹不在,囤积私粮,并私扣粮食和盐想从中谋私,本来这只能算是帮中内务,不想,挑拨之人却是个金人,这当中颇有玄机,我不便多说,只是当时在我收到密报时还不能确认,一方面怕消息走漏打草惊蛇,一方面怕消息不准诬陷好人,所以才没告诉你。”
这件事她也知道个大概,且不是她关心的,也就没多问。便道:“说好要飞鸽传书的,怎么没有!”凌厉质问!
龙茗见她这般模样,讨好笑道:“我飞了,但是鸽子中途被人烤了吃了。”
“哈,你怎么知道鸽子被人烤了吃了?”
“嘿,很有可能。”
懒得理他,惜日又问:“你和我表哥到底有什么过节?”
“你表哥?啊,你说的是李瑜?”
惜日点头。
龙茗状似仔细冥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和你表哥有过节吗?”
“没有吗?”怎么反过来问她了?
“有吗?”龙茗道。
惜日不理他。
明显是装的,他肯定知道表哥对他的恨意。龙茗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龙茗道:“自从五年前他打赌输给了我,凡事必须听命于我之后,我们已多年没见了,还怪想他的。”
这人……真是。
“凡事都要听命于你?”惜日惊讶问道。
龙茗哈哈笑道:“前不久我还让他去为堂哥医过病。”
这事还是不要多提的好。
“你这几年都叫表哥干过什么?”惜日直觉龙茗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使用表哥的好机会。
龙茗想了想,诡异笑道:“有时候当敌国卧底,有时候当妓院老鸨,有时候到边塞城镇救死扶伤,所以他一直都生活在边疆或者塞外,我们没什么机会见面,不过,他始终都信守了承诺,所以明年我们两个将再打一次赌。”
闻言,惜日眼神呆滞,嘴微微张开,好可怜的表哥啊,难怪会说与龙茗有深仇大恨!
敢情龙茗把表哥当成免费劳力了,还是个能医百病的。
这几年表哥都是怎么过来的啊?难以想象,像表哥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凡事都要听命于龙茗,一有事就要像狗腿子一样立刻跑去处理,能不恨龙茗嘛。
“你们还要打赌?”惜日有些喘不过气地问道。
“对,我们说好了只要输的人一直信守承诺,那么五年后可以要求重新赌上一次。”
“赌什么?”“由输的人说了算。”
“你要小心啊。”惜日提醒,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看龙茗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想像他有一天会被表哥百般折磨,水里来火里去的,不知道该笑还是该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惜日再次好奇问道:“你和我表哥当年到底打的什么赌?”
“年头太长了,我有些记不清了,大概就是当年苏州有个花魁,看上了我,没看上他吧。”
啊?她就说他们两个之间打赌,肯定没什么好赌。
“你当年多大?”
“十四岁。”
惜日哀叹,十四岁的龙茗就有勾引花魁的本事了,她得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拿起旁边摆着的一盘青枣,一颗一颗的数着:“跟他走,不跟他走。跟他走……”
龙茗在旁看傻眼了。这到底是跟不跟他走啊!
最后一个果子:“不跟……”
喀嚓,入了某人的口。
龙茗忽道:“我爹今早来过京城,本来我想亲自为你引荐的,但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你爹也来了?”
龙茗一笑“已经走了,不过,嘿,我爹已经见过你了。”
啊?“什么时候。”
龙茗只笑不答:“他十分满意你,临走时嘱咐我就算是用抢的、偷的也要把你带走。”
啊?这是什么爹爹呀!
龙茗问她,怎么让一向谨慎的堂哥索阁中了春风十里香。
惜日不好意思地讲了个大概。
讲完后,这二人很有默契地不多说,只相视一笑,一般心思:他们都把对方的哥哥弄得很惨很惨……
为了考验他,惜日提出,要女扮男装,和他一起上大街勾引美女。如果她勾引的比他多,她就跟他走。
龙茗说难度太大了。
她说就是因为难度大才要挑战。
龙茗说要不他俩打个赌。
惜日想起表哥的惨败,引以为戒,坚决拒赌。
临上街前,龙茗提议要不他也易易容吧。
惜日坚决反对。
龙茗无奈之余,只好在上了大街后把自己的眼睛弄成斗鸡眼,嘴唇始终以不规则方式咧开,总算丑化了几分。
惜日见状,笑得险些背过气去。
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龙茗此刻面容有些抽搐,眼前一片发花,看着来来往往时而回头看向他的女人们,始终不敢恢复原状,不禁担心,这要是久了,会不会自己真的变成斗鸡眼?忍不住把心里的担忧告诉了惜日。
直笑得惜日上气不接下气。
只是为你
一路上战绩还不错,惜日十分满意,虽不如龙大少那般“横扫千军”,但也算“颠倒了众生”。
期间,龙茗有意无意地问了句:“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惜日那时心里正在得意,没多想便道:“没有,只在前天有个乱扔纸条的。”
龙茗一笑,便再无话。
二人一路沿街逛去,直至抬头见到雪竹阁的招牌。
惜日止步,指着招牌上的狼头标记有意对龙茗道:“我要吃最好的!”。
龙茗一笑,点头。
二人刚跨步进雪竹阁,伶俐的小二随即迎了上来,抬眼一见龙茗,先是一愣,因为龙茗的斗鸡眼和歪嘴……但随即恢复了招牌笑容,对龙茗的怪模样视而不见。
龙茗随意恢复了原样。小二也是个伶俐的人,不多看也不多问,只挂着招牌笑容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龙茗的领口,目光一闪,当即笑道:“二位公子,请随小的上二楼上等雅间。”
自进门开始,惜日便有意注意小二与龙茗的一举一动,按照龙茗曾经的说法,这带着狼头标志的雪竹阁也是他家旗下的产业。
惜日随小二的目光瞄向了龙茗的领口,见其上绣着两朵精致的金边兰花,忽然想到,龙茗似乎所有的衣服领口上都绣着这种兰花,以前只以为是个装饰或者他偏爱兰花,像三哥偏爱铃兰,不过今日看来,这当中或许另有玄机。
龙茗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对她一笑,伸手做了个请字。惜日当仁不让,昂首挺胸当先上了二楼。
有趣的是,他们没有点任何东西,也没人让他们点任何东西,龙茗有意不提,惜日也不理会,只等着看这雪竹阁到底耍什么花样。果然不一会儿,饭菜便陆续端了上来,一会儿便上齐了。
桌上摆着三荤四素一汤,但见菜色精致,搭配合宜,所用食材竟没有重样的。惜日颇为满意。当下品了几道菜,比平日里来吃的还要可口,看来龙茗在此的地位果然不凡,大厨定费了些心思的。
说来奇怪,按道理,一男一女单独在一起吃饭总也有点那啥吧,可偏偏这二人没有任何尴尬不说,一见饭菜上齐,也不谦让,各自拿起筷子就吃,都够不客气的。
刚吃了两口,就听见门口有一人道:“公子,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有了,下去吧。”龙茗道。
门外之人答道:“是。”
这个声音惜日识得,此人正是雪竹阁的大掌柜佟贾。想当初,她与四个哥哥一同来此喝酒,曾见过这个大掌柜几次,也见他与几位哥哥打过交道。但相比之下,这个京城最大酒楼的佟掌柜,对待京城四公子也不像对待龙茗这般恭敬,似乎没有允许连门都不敢轻易进。恭敬的像个奴才而不是主人。
惜日终于问道:“你家真的只是苏州首富?”
龙茗笑道:“这还用说,人人都知道我家是苏州首富。”
惜日不以为然:“你肯定还有其他身份,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龙茗似认真的想了想,良久,方道:“我刚好不想说。”
惜日本来一脸期待,闻言,气饱了。
龙茗又道:“你先别生气,吃饭时生气,对身体不好,我不是不告诉你,只是如果我就这么坦白了,多没意思,你自己慢慢发现,不是更好?不如这样吧,我先送你几件衣服,让你可以来这里白吃白喝,不花钱。你愿意不?”
惜日一听,本暗自窃喜,但见龙茗一脸期待,又觉得像是陷阱,不禁还是正经八百道:“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龙少,你有何诡计!”
闻言,龙茗深深哀叹,“你可真不好骗,你为何要这么聪明,就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迟钝点吗?”
惜日一听,这家伙果然有阴谋,不仅横眉立目道:“快说!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龙茗无可奈何说道:“两个金边兰花代表了我的身份。”
她果然猜对了,龙茗领口的金色兰花果然有玄机,又问道:“两朵金色兰花就能代表身份,你不怕有人冒充吗?”
龙茗道:“没那么容易,第一、没几个人知道这事。第二、没人敢冒充,冒充我的后果会很惨。第三、你觉得有人能冒充得了我吗?我长得这么……(此处省略数十字龙茗的自夸)”就在惜日想用汤碗扣在他脑袋上时,他识时务的恰好转移了话题:“即便是你也不完全行吧。”龙茗鄙夷地上下打量惜日。
惜日咽下一股闷气,知道他说自己虽然会易容术,但身高体型终是差了许多,也不能向他那样那啥那啥。
龙茗见惜日说不出话来,很满意地继续道:“第四、金色兰花不过是种标识,真正代表身份的东西,岂是只有这个。”
龙大少一脸骄傲张狂样……
看他那样子,惜日真想……,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看到他得意洋洋骄傲张狂的样子时,她都想……,或许她心里很阴暗而且有暴力倾向也说不定。
惜日忍了又忍,在不断鄙视自己之后,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还有什么?”
龙茗眸光一闪道:“你想知道?”
见龙茗晶亮晶亮的目光,惜日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龙茗道:“真的想看?”
怎么觉得他在诱惑自己呢?惜日拿眼睛斜睨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便虚张声势地拍桌子大声道:“要看就给看啦,不给看就算了。”
“给看,给看。”龙茗边说边伸手开始解自己外衫上的盘扣。
“喂,你要干吗!”惜日惊道。
“你也明白,男女总有些授受不亲嘛,我本不想给你看的,但是你非要看,我就只好牺牲自己给你看一看啦。”龙茗一脸无奈样。
“住手!你住手!”惜日大喊着阻止龙茗,但显然效果不太明显。
就在龙茗忍不住的狂笑声中,惜日捂着眼睛奔出了雅间,可才奔出去一步,就猛然撞到了一人怀里。
只听那人颇为喜悦地慨叹道:“哎呀,你还是第一次对我投怀送抱呢。”之后,一顿忍无可忍的拳打脚踢。就听一人嘻笑:“说了别打我的脸,你总是嫉妒我长得比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这样不好,你总要习惯的。”
雪竹阁的二楼设计得十分巧妙,惜日与龙茗用膳的雅间在最里面,是一处极为清静的地方,距离前面有一段长长空中回廊。
想是得了吩咐,他们用膳时附近都没有人伺候,只有刚刚佟掌柜上来问候了一句便再无人过来了。
但此时,楼下的佟掌柜惦记着少爷可能已经用完膳了,应该上去再问候一声,看看有什么吩咐,便提步上了二楼。过了前厅,走上回廊,三转两转,就听到不远处有吵架声传来,本想止步,但又觉得好像有人在动手,忙又加快了脚步,直到看见——少爷正抱着那位俊俏的张牙舞爪的公子,衣衫不整的扭在一起,还甜甜蜜蜜地说:“说了别打我的脸,你总是嫉妒我长得比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此时,在佟掌柜眼里,那位俊俏的公子像是在拼命想挣开少爷的魔爪,而少爷的衣衫盘扣已被解开,在努力制服那位公子,而且还怕伤到那位公子似的……最后,又紧紧地把那位公子抱在怀里不肯放手……,这一刻任凭身经百战的佟掌柜也是一怔,少爷……少爷他,不会是喜欢男人吧?!光天化日,如此放浪形骸,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忽见少爷的目光向他所在之处飘来,佟掌柜一霎那犹如被雷劈了一下,老脸羞红,刚想转身回避,就惊听到少爷嘻笑道:“你以身相许于我,我就给你看。”佟掌柜更加快脚步离开,但还是听到那位俊俏公子的怒吼:“去死吧,谁希罕看!”佟掌柜脚步微有些虚浮地快速向回走……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不料未注意转角有个花瓶,手臂一带就碰到了花瓶上,只听得咣当一声,随即楼下有人大喝道:“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向袭郡王扔花瓶!不想活了,给老子出来受死!”这一刻,佟掌柜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龙茗与惜日若无其事的下楼时,见到了有些疲惫的佟掌柜,楼下人来人往,佟掌柜对待龙茗就像是对待通常的客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没有收龙茗的饭钱。两朵金边兰花看来果然有用,至少可以不付饭钱。
在佟掌柜送龙茗出酒楼时,有意看了看龙茗身旁的田惜日,欲言又止。龙茗看出佟掌柜的神色,道:“有事就说吧,她不是外人。”
一句不是外人,令佟掌柜想起了方才回廊上的那一幕……微微红了脸。
龙茗看出来了,但却没点破。
佟掌柜低声问道:“公子还满意吧?”
龙茗点了点头,道:“还不错,饭菜精致不奢侈,伙计伶俐处变不惊,环境优雅安静,雪竹阁佟掌柜经营得很好。”
佟掌柜闻言,眉眼间不易察觉地染了一抹喜色,却更加恭敬地道:“谢公子夸奖。”
龙茗点了点头。
佟掌柜又道:“公子,袭郡王与护军参将赵大人、前锋营左翼统领许大人也在此用膳,公子可要去见一见?”
堂兄?堂兄也在这里?想起堂兄与惜日之间的纠葛……龙茗下意识先看了一眼惜日,却见,惜日此时正抬头望向二楼……龙茗顺着惜日的目光也望向同一方向。只见二楼走廊上正站着一人,此时也向他们所在方向望来,双眉微锁,不知已看了多久。
那人正是袭郡王……索阁。
龙茗一向尊重堂兄,先行上前拜见了索阁。索阁受过礼,问道:“你何时来京的?”。
龙茗回道:“今晨。”
索阁扫了一眼惜日,没有再问。
索阁面对惜日时却神色如常,惜日亦是,二人就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索阁身后雅间里又出来两人,是索阁的下属,一位是护军参将赵正齐,另一位是前锋营左翼统领许凡达。
几人客套过后,算是认识了。
赵正齐能文能武出身颇好,一听袭郡王竟有个这么相貌非凡的堂弟,当下满口夸赞,许凡达却是个粗人,拍着龙茗的肩膀称兄道弟。见惜日与龙茗走得近,以为是龙茗的兄弟,当下不客气地就要一掌拍在惜日肩头以示友好,却被索阁一声呵斥,吓得缩回了虎爪。
惜日歉意笑笑,不知者不怪,再者,看这许凡达也是个直爽的汉子,并不在意刚刚可能会把她拍倒在地的一掌。
只是这时,龙茗与索阁兄弟二人相见,她倒像个多余的人,看索阁神色,明显不喜堂弟龙茗与她走得太近,想来也是因为自己与郡王明路的婚约,她终究不是自由的。心里微闷,便想早些离开。
方巧,索阁他们也已吃用完了,几人便一同离开。奇怪的是,索阁似乎并不知道龙茗与雪竹阁之间的关系,倒像是佟掌柜欠他什么人情似的,他们今天的饭钱也全免了。
惜日暗暗奇怪,这雪竹阁难道今天开仓放粮?吃喝全免?真是奇了怪了……
更弄不明白的是,索阁也不知道这家酒楼是龙茗家的?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先不说,索阁与龙茗是堂兄弟关系,却不同姓,单说索阁是世袭爵位而龙茗却只是一届商贾,顶多算得上是个富甲天下的商人,身份上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这二人偏偏以堂兄弟自称,惜日想不通龙茗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众人上了大街,许凡达、赵正齐与惜日并肩同行,龙茗则与索阁走在后面,相隔有段距离,惜日并不知龙茗与索阁在说些什么。只一心想找个借口先走,便回身抱拳道:“袭郡王、赵大人、许大人,龙公子,小弟家中尚有些事情,需要立刻赶回去处理,小弟就先行一步了,在此与众位告辞。”
闻言,龙茗刚想开口,就听索阁道:“李公子,既然家中有事本王也不便多留,请自便!”
索阁如此说,赵、许二人便不变多说什么,只与惜日说后会有期。
龙茗却当着几人的面对惜日道:“你先回去,这里距离你住的地方不远,我一会儿再去找你。”
闻言,索阁眉头明显一皱,惜日注意到了,却回道:“好。”
索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惜日刚走不久。众人就发现,街上人群都往一个方向赶,寻了个人问,方知是大罗山贼张归一今儿要被处斩,很多人是想去看看热闹。
这时,龙茗问道:“处斩犯人怎么会拖到这个时候?”
赵文齐答道:“说是有人劫法场,没有监斩成,就改到了黄昏时分。”
龙茗问:“那些劫法场的人呢?”
“听说几乎全部的贼人都被就地正法了,哼,这一次禧恩那一伙又要立大功了。”这一次回答的是许凡达。
索阁扫了许凡达一眼,许自知在外人面前说错了,便不再多言。
赵文齐问道:“王爷可要去法场看看?”
索阁点了点头,又与龙茗道:“龙茗,我有些事情要问你。我们边走边说。”
龙茗点头,脚步跟随索阁。
与龙茗一行人方向相反,惜日一人往家里走。已近黄昏,太阳西斜,今日小巷行人出奇的稀少,眼见不远处就是自己所住的地方了,便没有急着赶路。
真的要跟龙茗走吗?她仍在犹豫。就这么一走了之吗?她很想,很想。管它什么众叛亲离,管它什么赐婚,管它什么世俗礼教,管它,管它……
她边走边低头思索着……,突然,身旁一人急从身旁掠过,惜日当时并未在意,只隐约闻到一股血腥味,却未料那人刚从她身旁过去,却突然停下大喝了一声,道:“是你!”
待她回头,看见那人,大惊!
法场,明路正要抛下手中监斩令,突然一人暴喝:“放了二当家!否则我杀了她。”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把匕首正卡在田惜日的脖颈上,印出血痕,只差轻轻一划,她就香销玉陨!对面死囚张归一的脖颈被压在铡刀下,只差明路抛下手中的斩令,便命丧黄泉。
这一刻,明路手中的斩令猛然停滞在了半空,目光凝结成了冰。
人群当中的龙茗的手臂被身边的索阁紧紧抓住。强制按压住了龙茗控制不住就要冲出去的身躯。
禧恩突然站起,目光一扫,暗藏在人群当中的纳兰立刻会意,不一会儿,后方远处高墙上出现了三个弓箭手。
人群因这突然的状况慌乱,胆小的害怕跑了,胆大些的退开来遥遥看着热闹。
就在这时,人群当中早有一人按耐不住。猛然一跃而出,咬牙切齿地指着台上大骂道:“狗贼阿三,快放了我五妹!我留你俱全尸,你要是敢动我五妹一根汗毛,我挖了你家三代祖坟!全部拖出来鞭尸!”
阿三浑身是血迹,眼神狠厉疯狂,似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转头对仍握着监斩令的明路疯狂吼道:“放了我们二当家,我就放了她!还有你!就是你!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我要你给我跪下磕头!就是现在!给我跪下!”阿三疯狂地对明路吼,匕首已无意识的划破了惜日的脖颈,一丝鲜血顺着刀沿流下……
明路紧紧握住监斩令,微一用力,监斩令在手上碎裂,冷视着台上阿三,目光阴狠,一动不动。
在场所有人同时倒吸一口气。
“大胆狗贼!你说什么!你敢让明路给你跪下!我操你十八带祖宗!张归一那龟儿子早就死了,你救了他有什么用!”傅津已在台下抓狂,就要不顾一切的冲将上去,却被纳兰狠狠抓住,命人绑住了手脚,堵住了嘴,任由他拼命挣扎在台下张牙舞爪也没办法挣开。
纳兰虽面色镇静,但看着已有些疯狂的阿三,开始暗暗担心,他望着明路,只要阿三的匕首微微移开一点,就是弓箭手对付他最好的时机,暗想明路心里应该明白。
果然,阿三闻言看向一动不动犹如死人的铡刀下的张归一,目如死灰,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执念。眼神几乎完全疯狂了,反复喃喃自语道:“二当家果然已经死了,果然已经死了。……”
突然,阿三大吼一声,对着明路歇斯底里地喊道:“给我跪下,给我跪下,你给我跪下!我要你们都去死!都去死!”匕首突然向惜日脖颈上一压,血痕愈深……
阿三继续疯狂般地大喊:“给我跪下!给我跪下!否则我立刻杀了她,杀了她。”
惜日看向三哥,只见他冰冷阴骛的目光露出了一抹决然,她心中一颤,闭上了双眼,杀了她吧,她宁愿阿三一刀杀了她。
此时此刻,在场上千人,有人看热闹,有人盯着惜日脖颈上的匕首受不了刺激的大声吸气,有人麻木,有人窃窃私语,但没有一人会相信,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王爷会为了一个女人当众下跪。更没人相信一个王爷会给一个山贼下跪,那将是他毕生最大的耻辱。
没有人会相信,……就连在场的纳兰和禧恩都不相信。
他们急迫的等待时机,但已没有时机。匕首越来越深,血越流越多……没人敢乱动。
突然,禧恩大惊道:“明路,你疯了!你什么身份,怎么能!你不能去……”
“禧恩。”明路冷声一喝,用力挣脱了禧恩扯住他衣袖的手,扫了一眼台下惊怔的纳兰和傅津,道:“你们都明白,我对五妹的感情,只要我能为她做的,我定要为她做到,即便……”
明路转向惜日,若有若无轻轻对自己说道:“即便……她根本不曾爱过我。”
心中一痛,却毅然走出监斩台。
惜日心神俱震,不受控制的微微摇晃,她想大喊,她想阻止三哥,但她却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再一次看到三哥为她……心口一阵刺痛,似有什么要被冲破。
台下数千人,所有的目光都望向明路。不知不觉,都屏住了呼吸。
此时,斩台上突起一阵大风,台上众人的衣衫都被大风疯狂的吹起,混着漫天而起的风沙,她乞求的望向明路,乞求他不要那么做,她不值得,她从来都不值……无奈,她的穴道被制,她的乞求不能成音,也无人听到,只有眼睁睁看着三哥一步步走至斩台前,衣衫翻飞却顶天立地。
明路对疯了的阿三道:“本王知道你不想死,也知道你是条汉子不怕死。本王不在乎给你下跪,甚至无论你要什么,本王都会给你!权势、地位、甚至本王的命!”明路一顿,又道:“所有的事都是本王一人所为,与别人无关。如果你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如果你还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要伤及无辜,放了本王的未婚妻,不要伤她分毫!”
阿三目光更加疯狂,大吼道:“狗屁,都是放狗屁,你给我跪下!我要亲眼看见你给我跪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给二当家报仇,给兄弟们报仇!”
匕首在他手中颤抖,又深入了一分。惜日丝毫不觉疼痛,反而露出一种渴望。
明路心中一痛,双眼一闭,再睁开时似已坚定了什么,一撩下摆,直直跪下!
就在阿三颤抖着要仰天狂笑,下意识用匕首指向向他下跪的明路时。三只利箭同时射入他后心。他瞪大眼珠子,仰天只笑出半声,后面的便成了奇怪的咯咯作响,血丝瞬间溢满了双眼,仰面栽倒。
那一声下跪声,并不很响,也不很重,但这一刻,一股热力直涌上喉头,她似再也无法控制一股鲜血从嘴里溢出,被制的穴道被生生冲开。
她失去了支撑,跌倒在地,看到明路向她奔来,也看到了另一个向她奔过来的人。她只觉得一口血腥之气再次上涌,忍不住再次呕出一口鲜血,猛然被一人紧紧搂入怀中。
她知道抱住她的是谁,也知道还有一人在她身边,但她仍迟疑地伸出了手,回抱住了……他。
明路轻轻一颤……这一刻,他真希望时间停止,就这样到地老天荒……
取与舍
“三哥,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不值,不值得……”
他拥紧她,紧得几乎将她捏碎了,可即便这样紧,还是害怕得微微颤抖,似乎一放手就将失去了,他低喃回道:“为什么?……你一直知道是为什么,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你不愿意面对……你喜欢他……我知道……你骗我,我也知道……可我不在乎,不在乎……”
这一刻,她的心都碎了……
就在刚刚,她看向一旁,身边的那个人,不知在何时,已不在那里了。走了……他走了……
监斩张归一之事,留给禧恩执行,明路抱着惜日先行离去。由侍卫们护着,围观群众纷纷给他们让路,法场上近千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郡王明路抱着受了伤的未婚妻离开。
人群当中,已被众人忘记还没有被解开束缚的傅津呆望着明路抱着惜日离开,早在明路跪下的那一瞬间,他就已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忘记了挣扎,忘记了辱骂,也忘记了心里抓狂般的害怕。就那样呆望着,明路抱着惜日渐渐的消失在他眼前,心口似被什么东西堵上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有个东西一直咯在心里,此刻却在悄然下沉,直至深埋在了心底,他不会去想那是什么,也不会再去碰,……他已决定放弃了,虽然还是在心底不曾被抹去,虽然还是会让他觉得痛……
索阁亦在人群当中未曾离去。
他知道龙茗与田惜日有瓜葛,却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何事,他知道堂弟龙茗对田惜日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就在田惜日被劫持出现的那一刻,他发现龙茗几乎疯了,他从未见过一向清冷高傲的龙茗会如此的激动,他忽然明白了龙茗对田惜日的紧张,慌忙中急急出手制止了龙茗,那一刻他也曾犹豫过,但他终究不能放任龙茗就这样跑上去,他还年轻,做事冲动不计后果,稍有不慎不仅会害了田惜日,也会害了他自己。不仅如此,当时明路就在眼前,龙茗一个外人不只没有资格去救田惜日,身份更是尴尬,所以他才紧紧的抓住了龙茗,任由他如何挣扎也不放手。但当明路跪下的那一刻,他惊呆了,忘记了要抓住龙茗,放任他跑上了台去……当田惜日情不自禁抱住明路时,他注意到了龙茗的黯然神伤和其他人眼中的惊讶和猜疑,他后悔没有一直抓住他。
静静地望着明路不假他人之手,珍惜无比地抱着田惜日渐渐远离,忽然回想起了那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衣香鬓影,香气萦绕……
想他,自十五岁起,便征战沙场,立下战功无数。
多年来,他曾独领八百骑兵,夜袭敌军粮草,立下头功。终令敌人的十万大军受制,不敢轻举妄动。也曾生擒敌国皇子,并以此要挟,不费一兵一卒便得了两座城池。也曾带兵一路北上,率众击退敌国的三十万大军,打得敌军闻风丧胆,投下降书俯首称臣……
争战沙场,千军万马,杀敌无数,他从未败过。
他以为,男儿一生,可醉卧沙场笑敌人胆寒,可饮敌人之血而引吭高歌,那才是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儿本色。
但他没想到,也想不到,刚刚看到的会是真的……
明路,他以前便常听朝中老臣说新一辈子弟中,当属明路与他最为出众,明路与他,在朝一文一武,却也皆能文能武,可为国家之栋梁。
有人说明路冷酷无情,办事手段狠厉干净,也有人说明路为人处世圆滑,办事精明不得罪人。但有一种说法却是一致的,明路重情重义。很多人都不愿意得罪明路,甚至以成为他的朋友为荣,所以他的朋友很多,最常见的就是禧恩、纳兰、与傅津,因他四人常在一起便被人戏称为京城四公子。在他印象中,明路是个内敛而深沉的人,即便是他与傅津因竹林那片地而起过冲突,明路也未曾与他正面为难。可今日当他亲眼看到明路在法场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一个贼人下跪时,他已看不懂明路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那是一种屈辱,反而为明路的所作所为而深深震撼。
还记得,两年前,边疆战乱已平,四海称臣,父王也已离世半年,他受召返京承郡王爵位,皇上体恤他刚丧父,又因长年征战在外尚未成家没有后续子嗣,便把他留在了京城,封为袭郡王并有意为他赐婚。
那时,年方二十的他,便已战功赫赫,受人尊崇,身边时时围绕着各色美女佳人,难免意气风发。
那一晚,皇上特意为他举办了一场晚宴,他当晚进宫时,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来参加晚宴的官员,那些官员远远的便对他笑脸相迎,说尽好话,他面带笑容,处处有礼,更博得许多美名。
郡王明路也主动来与他攀谈,就在他与明路客套之时,随从狼狈地抱着许多的信笺出现在面前,他没想到宫里的女人也会这么大胆,当时的确有些吃惊。
他还清楚的记得,郡王明路从中随手拿起了一张信笺,好巧不巧的正是田惜日写给他的。
明路当时隐含嫉妒的眼神,至今为止仍令他记忆犹新。
田惜日,国舅爷之女,太后最疼爱的侄女,京城最美的女子,就连才返京几日的他都知道。能收到她的信笺,让明路这样的人嫉妒,心里莫名的起了几分自傲。
他状似随意的打开。
或许自己真的太骄傲了,或许是因为明路嫉妒的目光让他故意而为之,或许他注定失去这段姻缘。他偏偏看了那一张信笺,也只看了那一张。
那一晚,他听出皇上试探的口气,看到国舅田大人对自己的满意和目露期许,但,他还是意气用事的拒婚了,虽然只说了一句戏言,也已得罪了国舅,足以拒绝那门尚未成型的婚事。
莫名的,那一晚他并不高兴,他喝了许多酒,觉得那种场合让他又闷又烦,终于寻了个空出来透口气。无意中走到一处水塘边,正值夏日,夜晚池边清凉,夜风习习,他正是寻着这片宁静和清凉而来,却意外的发现池边早已有人。看背影,那是个女子,似乎满怀心事,他不知道那是谁,也无意知道。
可就在两年多后,中秋之日的晚宴上,他又一次来到那个池塘边,再次见到了那个背影。那时,他却已知,那个女子就是田惜日……
他从没后悔过,也从未曾回头去捡一件自己已经丢弃的东西。
但此时此刻,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很多……
想起两年前拒婚后她萧瑟的背影,想起苏州屋顶上斜卧的恣意女子,想起她扑压龙茗在地时的得意,想起他们同时所弃的天赐良缘,想起她救了妹妹凝香后的镇定,想起她弹起‘焦尾’时的骄傲挑衅,想起那个令他哭笑不得的面具,想起几乎让他丢了性命的春风十里香,想起她对他做鬼脸……有些东西犹如会上瘾的毒药,只要曾经尝试过,便无法控制于浅尝辄止。
望着眼前抱着惜日珍爱无比的明路,不知为何竟是这般的刺眼。
他忽然很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路竟然这般爱田惜日了?
李瑜曾问过他:“袭郡王,两年前你脑袋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咂坏了?”
当时他很奇怪地看着李瑜摇了摇头,想想自己两年前头上并没有受过伤。正奇怪有何不妥。却听李瑜道:“那你怎么会拒绝娶我家小日子?”
小日子?他指的是……田惜日?!他霎那明白过来,首先便想起了那个信笺,但随之又否定了,不管当初那封信笺是否出于田惜日之手,终因自己太过武断了。对李瑜的质疑也只有沉默。
又听李瑜幸灾乐祸地对他说:“活该你中了小日子的春风十里香。”
闻言,他哭笑不得。
一时间想起了太多的事,乍听到许凡达大声叫他,索阁方才回过神来,目光一扫,见法场上人已散去,张归一与阿三的尸首已被人弄走,斩台上只剩一摊血,有野狗正路过舔食,冷风瑟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沙土的气息,他微微一皱眉头,对赵、许二人道:“走吧。”
赵、许二人互看一眼,不敢多言,跟随而去。方才,他们都见到了索阁的堂弟龙茗与女扮男装的田惜日关系非浅,也看到在田惜日被挟持时龙茗的惊惶与挣扎和最终冲上斩台的那一幕,但此刻见索阁如此神色哪里还敢多言,只埋头随后跟着。
赶往田府的路上,马车颠簸,惜日一直被明路抱在怀里,她的血已被止住,伤口却仍在疼,全身使不出力气,虽不再咳血,但伤得很重。此刻任由三哥抱着,周身被温热的气息包围,感受到一种小心翼翼的珍惜和温柔,莫名觉得心酸。
她想对三哥说对不起,幽幽抬眼望向三哥,三哥似已明白,指腹轻压在她的唇上微微摇头不许她开口,她注意到了三哥一闪而过的脆弱,突然意识到三哥在害怕,她甚至知道三哥在怕什么,心中一阵苦涩。
马车颠簸,紧拥住自己的怀抱是陌生的,这是第一次,自己与三哥这般亲近。但却奇异的心安,隐隐的生起了一种依赖。这种感觉令她疲惫,放松了身体靠入他的胸膛,感受到他随之而来的微微震颤,忽然很想哭。
这个胸膛不会让她怦然心动,也不会让她面红耳赤,但却可以让她放松,让她依赖。
一个念头突然涌现,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名正言顺方才心安理得?她猛然一震,忽然想到龙茗,她都干了些什么?她定然伤了龙茗……
“怎么了?”明路问,发觉了她的僵硬。
“没……”她不能多说话,颈部的扯动会疼。
“疼吗?”明路担忧问。
惜日微微点头。
“就快到了,大夫应该已经候着,你忍一忍。”他柔声道。
惜日点头,小心藏好自己的思绪。忽然觉得,这段路竟这般的长……
到田府时,夜色已暗,田府今夜分外的灯火通明,早已有多人候在大门外,一看见明路抱着惜日出马车,人群中的田勇立刻上前欲伸手接过小姐,明路目光冷冷一扫,田勇一惊,低头退下。
明路抱着惜日下车入府,迅速过门屏入前庭,就见田府几十号人候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看着刚入府的郡王明路。一见到明路,立刻鸦雀无声地俯身跪拜向明路问安。
明路一扫众人,并未理会,第一句话便问:“大夫在哪里?”
田勇立刻上前道:“已在小姐闺阁等候。”
“带路。”明路道。
“是。”田勇恭敬回道。
上好药,处理完伤口后,田双与大夫一同下去开单子,抓药、煎药。屋里除了躺在床上的惜日,只剩下田大人与明路,其他田府夫人及家人都在外堂候着。
惜日这一次受伤惊动甚大,太后与皇上、淑妃相继派人来询问惜日伤情,禧家、纳兰家、傅家也相继派人前来探问。禧恩、纳兰、傅津等人更是跟着明路先后进了田府,只是不便来惜日闺阁之处,都候在前厅。
田大人见惜日已无大碍,嘱咐惜日好好养伤。有意独留下明路,去前庭招呼禧恩等人。
屋内烛光摇曳,只留明路与惜日。
明路一撩衣摆,坐在了惜日的床边,望着惜日,眉头一直紧皱,道:“还疼吗?”
惜日摇了摇头,一字一字的晦涩道:“三哥,我有话对你说。”伤口扯动会疼,但她有太多的话不得不说。
闻言,明路目光微敛,道:“你有伤在身,有话改日再说。”
“不。”惜日坚定道,她今日一定要说。
明路的眉头皱得更深。
惜日道:“三哥,听我说,我……”
明路突然打断她:“五妹,你不必多言。我为你做这些事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对我有所愧疚,我不求什么,我只要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他声音一顿,下面的话似极难以开口,起身背对于她,良久方道:“一个……可能爱上我的机会。”
一霎那,惜日所有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中。
只听得他继续说道:“不要因为我有七个妾你就完全否定我,我爱你的心丝毫不比他少。你知道!我会送她们出府并另置宅邸,如果她们有好的归宿,我不会阻碍,还会给她们一份丰厚的嫁礼,如果她们愿意留下,我会一直供养。你不必惊讶,我这么做并不全因为你,她们都没有我的子嗣,既然我已不喜欢她们,与其把她们置之不理,从此不闻不问,不如放她们自由,让她们自己选择是去是留。你说我狠心也好,绝情也罢,我只是不能允许你因为这个原因而拒绝我。”明路坚定道。
她已震惊!
“五妹,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求别的,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三个月就好,如果三个月后,你仍然不爱我,那么……” 他的背影挺拔僵直,似下定了极大的决心,道:“我会放你走。悔婚之事,我来做。”
他蓦然转身,直视她,一眼望进了她心底,执着道:“答应我!”
良久,她恍惚答道:“好……”
午夜梦回,恶梦连连,阿三与张归一,还有喜天鲜血淋漓的影子不断在她梦中出现,惜日惊醒,一头汗水,帐外烛光摇曳,她恍惚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立在床边,久久不能言语……只是望着……以为是梦。
隔着纱帐,他似也在凝望着她。
良久,他轻声道:“你知道吗?我时常在想,为什么当日为你挡箭的不是我,而是他……”他轻轻叹息一声,“为什么这一次又是他?……我知道,即便我说我也会那样去做,但终究是他……”
龙茗的魅力
她悄然坐起。
只见他背过身去,沉沉说道:“你和他的婚约我从没看在眼里,但我却遗漏了,你未必一定会爱上我,我太自负了,从没想过你除了我还会爱上别人。”
她手指紧紧抓住锦被,脱口而出:“不……我没……”她说得急了,扯动伤口,低低哼了一声。
他急转过身来,撩起纱帐,担忧问道:“伤口在疼?”
乍见他,她忽觉满腹委屈与心酸一拥而上。
“不要哭……”他柔声道:“还很疼吗?”
她哽咽道:“疼……”
他一皱眉,坐在了床边,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递给惜日道:“你闻一闻,可以减轻疼痛。”
她接过,轻放在鼻间闻了一下。只一会儿,果然觉得不再疼了。伸手送还给他,他却摇头,道:“你留着。但切记不可多闻,会上瘾。”
她点点头,微扯动伤口,也不觉得疼痛了。感觉到龙茗的目光在凝视着自己,低垂下了头,轻声道:“龙茗,我从未说过我喜欢你,你也从未说过你喜欢我,但……我承认自己喜欢和你在一起,我曾经以为那就是爱情,但直至今日,我忽然不再确定。我……我犹豫了,就在三哥在我面前跪下去的那一刻……我不再那么肯定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因为,如果我抛弃一切跟你走,我心里会一直记着三哥,没有办法忘记,所以,龙茗……我需要时间……理清自己的思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伤口仍不觉得疼,刚刚那瓶药果然有用。
他柔声问道:“要多久?”
“三个月。”
“是你和明路约定吧。”他问。
她一惊,抬首道:“你知道?”
“你没注意到吗?”
“什么?”
“喏。”他手一指房顶,惜日顺势一看,屋顶瓦片少了一块。
……皱眉……梁上君子掀瓦片的怪癖,果然令人防不胜防。
她看向龙茗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却见他露齿一笑,一改刚刚温柔,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对她露出媚惑人心的一笑,害得惜日不得已而微微失神半响,心里正想着一笑倾城……便听他一副施舍般高高在上地说道:“不就是三个月吗?我们也约定吧,以三个月为期,三个月后,如果你没能爱上明路,那就跟我走,悔婚之事,我也可以,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能有明路这样的情敌,也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我接受明路的挑战。三个月内!我要让你知道,让他知道,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天下间除了我,你还能爱谁!”
啊?!
刚刚还以为他……在伤心欲绝什么的,怎么才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
惜日微张着嘴,一脸惊讶地盯着面前得意洋洋骄傲到让她又手痒痒有打人冲动的龙茗。
这一刻,原本心里的阴霾全都一扫而空,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她皱着眉头却自然而然展露的笑容……
龙茗忽道:“你那什么表情,要笑就笑,还紧皱着眉头,丑死了?”
“哦。”她很努力地开始调整面部表情。
他忽然道:“我喜欢看见你笑。”
笑容刹那僵在她脸上。
接着又听他说道:“不要太感动,我又没有七个老婆可以还她们自由。”
“……”这家伙的嘴真狠。
“方才你听明路说这句话时很感动吧?”
“不……”惜日摇头道:“是震惊……震惊三哥的绝情,……还有点愧疚,唔……还有点害怕。”
“害怕?”
“嗯……害怕。”
“你害怕他?”
“有一点。”
“那你还说分不清自己喜欢谁?”
“是分不清嘛。”
“哪里分不清?你见到我会害怕吗?你害怕他还会喜欢他?”
“可是……我心里放不下三哥,我会为他心痛……我欠三哥的太多了。”惜日黯然道。
“这样啊……”龙茗的目光忽然暗了下去,片刻后又闪亮着一双大眼目露企盼地问道:“你刚刚说喜欢我,那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这个也能直接问的?惜日方才一时冲动说喜欢他的勇气早已没了,而且也没听到他说喜欢自己,正觉得羞愧,一听他这么问,真是又气又恼,只道:“我要休息,你走吧。”
他也没有追问,只又问道:“我走的这段期间,你有没有想过我?”
“……”
“我很想你。” 他温柔道,复又轻吟:“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徬徨?”
“快走吧,我是病人,需要休息。”唰……惜日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
“好吧,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只听被中之人闷声道:“记得把房顶的瓦片放好。”
“哦……”
过了许久,本该守夜却失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田双方才进屋,惜日辗转一直没有睡着,听得田双进屋,叫过来正要责问她为何故意放龙茗进来,却惊见田双身上有血迹,一问之下才知。
方才妹妹田惜云竟然撞见了龙茗,田惜云对龙茗的神魂颠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深夜乍见龙茗,一时激动竟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去抱他,没想到被龙茗匆忙一躲,田惜云竟然直接撞到了墙上,头部受伤晕迷过去。见她受伤倒地,不能不管不问,龙茗只得找来田双送了田惜云回房。
田双神不知鬼不觉的搀扶田惜云回去,伪装成她自己跌倒在门口处,又暗中让丫鬟发现田惜云受了伤,直到丫鬟找来大夫,田双方才暗中离开。
惜日听后,真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质问田双收了龙茗什么好处?竟然这么听龙茗的话。田双一直闪烁其辞,最后耐不住了方才说出原委,原来龙茗答应田双十日后定能见到李瑜!
难怪田双会为他办事。对此,惜日咬牙切齿痛恨龙茗,他也太坏了,连田双的弱点都要利用!
第二日,惜日又得知,大夫诊断田惜云一撞之下竟然失忆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已不记得,大夫嘱咐要好好修养,或许以后还能记起来,其他的并无大碍。
惜日养伤这几日,事情变得有些出乎意料。
这几日,不只明路可自由进出田府探望她,就连龙茗都可以大大方方的来去自如。
龙茗声称自己是惜日表哥李瑜的挚友(李瑜听到这话估计会有撞墙的冲动,不过田惜云已经比他先了一步。),听闻惜日近日来生了病,以此为借口入府探望。来一次就行了呗,结果接二连三,天天都来,还每次都带着鲜花进出惜日寝房,根本不避嫌!偏偏田府上下没有一人斥责他的行为唐突不说,反而每一人都像是天天盼着他来似的!女人还可以理解,但连男人都如此,不得不追究一下龙茗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其实他哪里会什么妖法,只不过每次都会带来许多名贵礼物,而且见人就挥金贿赂,无一例外,上下皆有,所以才深得人心。只要他一入田府,老早有热心人来向田双通风报信,求田双给个机会能候在惜日小姐的房外迎接一下龙公子……田双这几日被其他下人哄得是心花怒放,飘飘然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知道哪天龙公子不再来了,她还会不会习惯……
龙茗一入田府,田府上下必然一团大乱,上上下下,无一例外。就连厨房的大娘一听说龙公子来了,都会送最好的糕点名品到惜日屋里,美其名是给小姐的,其实田惜日脖子受伤哪里能吃那么多东西,明摆着是孝敬龙茗的。龙茗一高兴,随手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砌茶的丫鬟也是从两个彼此打破头后,增加到七八个打破头,就为了能进屋给龙公子倒上一杯茶。后来田双实在看不下去了,编排了序号,依次奉茶。这才制止了流血事件的一再发生。惜日为此称龙茗为祸害。龙茗却戏言为魅力。不知羞耻。
龙公子一到府上,四周围绕的田府家眷和奴仆远比明路的还要多。
就连田府夫人,惜日的大娘,当今淑妃娘娘的亲娘,也被第一次登门拜访的龙茗用一批稀世罕见珠宝惊喜到心花怒放。龙茗送给田府家眷的东西,许多都是在中原看不到的,其中有种晶莹润泽的玉石叫“水晶”,大娘收到后,忍不住立刻带在身上,简直是爱不释手。京城贵妇坐在一起时,大娘拿出水晶项链,众贵妇羡慕嫉妒不已,着实为田夫人大大挣了一把面子。还有其他夫人和小姐,就连田惜云在内,都收到了极为名贵的首饰珠宝,只可惜田惜云受伤失忆暂不能出屋。可当龙茗知道田惜云失忆后,竟然失笑。惜日怒斥他不知怜香惜玉,他却笑说很有趣,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有个女人向他投怀送抱却撞得头破血流甚至失忆。惜日说你忘了惜云长得像你娘了?你也忍心看得下去?!龙茗却说那时天太黑没看清楚。满口胡说八道。
令惜日奇怪的是,三哥明路对龙茗的频繁探视竟然视若无睹,有一次听田双说三哥与龙茗在门口相遇了。惜日都不敢问当时情形,几番挣扎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了,田双居然说她没敢看……一对胆小如鼠的主仆,都有够窝囊的。
三哥这个人,惜日看不懂。她发现三哥自那日之后似乎变了,不同以往的高高在上难以亲近。反而时常会露出温柔和煦的笑容,有一次她的丫鬟倒茶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襟,他也和煦的说没事,害得丫鬟和她都失神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郡王明路这样温柔待人,总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淡淡的有种感动。
三哥说等她伤好了要教她射箭,当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要带她去凤凰山猎雪狐狸,晚上夜宿在凤凰山顶猎人小屋烤肉喝酒,听风看大雪纷飞。还说等冬天到了,河水结冰,要教她去滑冰,冰鞋已经在赶制了。
有那么一霎那,她是期待的。
而她发现龙茗似乎也变了。
龙茗不只贿赂田府,还贿赂太后。只听说过塞外的红狐狸,但京城一直十分罕见,就连皇宫当中除了皇上之外也无人拥有,但他一次就送了两个红狐狸毛做的披肩进宫,一个送给皇太后,一个送给宫中目前最为得宠的淑妃娘娘。再加上他的惊天动地的美貌,像把利剑一样,走到哪里都无往而不利,尤其是对女人,老少通杀!听闻皇太后在召见龙茗后,惊为天人!接二连三的召他进宫。不知道他是吃错了药,还是有什么阴谋,这么大肆贿赂……惜日曾问过他为何这样做,他却说是为了能把老婆追到手不惜花大血本,惜日懒得理他,总觉得他这么做定没这么简单。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王孙贵族都知道京里来了个江南富豪龙公子,甚得皇太后喜爱,争相攀附。众人都在猜测这个龙公子的真实身份,因为他竟然是袭郡王的堂弟,按道理也应该是宗室之人才对。
惜日也曾追问龙茗他是什么身份,龙茗却神秘笑答曰:过几日她自然就会知道了。
果然,几日之后,宫中设宴,去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和皇亲国戚,龙茗竟然也在受邀之列,当晚,皇上当众说明了龙茗的身份,众人方知,原来龙茗竟是……
女扮男装
皇上说龙茗是镇南王世子。镇南王并不姓龙,但龙茗解释说,他是从祖母姓,其中原委就不得而知了。
龙茗是镇南王的世子,也就是未来的镇南王。
镇南王,这个名字当朝并不陌生,但见过的人不多,是个极为神秘的人物,有人曾说他权倾朝野,但一直以来没人见过他,也没见他参与朝政,所以这种说法不攻自破,渐渐被人淡忘。也有人说,镇南王富可敌国,但凡知道镇南王府的都觉得此言仍不足为信,镇南王府的规模和排场连一个京城的从二品侍郎府都不如,也有人说镇南王俊美无双武功卓绝,但偏偏见过的人极少。
镇南王虽然是个藩王,但多年来,从未出现在京城,甚至每年各藩王入朝觐见时,镇南王也总是称病不来。大家只知道这镇南王身体似乎很差,但谁也从没听说过镇南王有个儿子,这突然出现的龙茗,不只长的美得不象话,而且还很富有,几乎印证了以前种种对镇南王的猜测,只除了权倾朝野。
听闻,镇南王世子与田国舅这几日走得极近,总是去国舅府,众人纷纷猜测,国舅爷是不是想把三女儿田惜云嫁给镇南王世子,这种说法传得沸沸扬扬,可没过多久就传出一件事来。说:世子见到国舅三女田惜云时,田惜云一时失态扑向世子,世子慌乱中一躲,田惜云撞在了墙上昏了过去,状况惨烈。
此事被传为笑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几日,京城内一片歌舞升平,各府宴会频繁,京城达官贵人接连邀请世子赴宴。都为一睹美男子的绝世风采。
美男子自然多八卦,有人茶余饭后闲聊说:自从世子出现,各名门闺秀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男人了,全都为世子疯狂了。
这种说法其实不尽然,总有些夸张。但其来有因,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原因有三。
其一、宁妃的妹妹,护国候的侄女薛琪玉。两天前进宫见姐姐宁妃,出宫时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在险些跌倒之前,路过的世子适时的伸手扶了一把。不料,那薛琪玉一见到世子,惊为天人,似受了极大的视觉刺激,当场昏了过去,其实昏过去也就昏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薛琪玉在昏过去的时候,不仅仅脸红的像烧红的炭,而且还险些因流鼻血过多而香消玉陨……幸好是在宫里,太医及时赶到才保住了性命,当时跟在龙茗身后不得已被主子丢下来善后的小足子禁不住暗叹,这京城的女子果然比苏州的女子要孟浪的多啊,连昏倒也一样不同凡响,看看这血流的,一般人也流不出来。
其二、最近有数十位大臣接二连三求皇上把自己家的女儿赐予镇南王世子。皇上受不住,便问了世子的意思。而世子却说:他早有心上人,虽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却是经镇南王亲选的。皇上一听,便又退而求其次劝他娶妾。
世子闻言却微微一挑眉,目光流转看了一眼在场众人凝神静听的样子,忽而媚惑一笑,四周所有声音都因这一笑而静了下来,在众人微微怔愣之际,忽然听世子说道:“皇上不如赐我几个美男……”
哗啦……只听得四周碎了无数的心,只除了下面没了的太监……
世子却忽然朗声一笑,又在其后补上了致命诱惑的一句,道:“臣最喜欢女扮男装的美男子。” 这下子,连在一旁忐忑不安暗自心跳加速的太监也不能幸免的心碎了一回……
就因世子这一句话,京城现在盛行女扮男装。
看着满大街的女扮男装,众人不得不感叹的说,全都为世子疯狂了!……
其实,如此大规模流行女扮男装,并不完全起于龙茗的一句戏言。还因另一件事的风行,也成为了女扮男装如此盛行的重要起因。
这就要从田惜日被劫一事开始讲起了……
或许是因为当时这件事给人留下了的印象太深刻也太震撼,也或许这本就是件极为罕见的事,自那日起,这件事就在民间流传。本来是个简单的故事,却因被许多不同的人讲了太多遍,最终竟演绎成了许许多多种版本。被文人墨客收集起来编撰后,终成为一则浪漫的爱情传奇……
因为这事,一向缺少题材、缺少灵感的无聊的文人墨客也闲不住了。开始不停的题诗啊,作赋啊,引为佳话啊,更有甚者,也就是更无聊的人,还把这个故事编成了戏剧,在民间咿咿呀呀的流传。一时间,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老百姓全都知道这个故事,还很津津乐道。
因为改编成戏剧的原因,故事流传的更为广泛,一传十十传百,加油添醋,剧本被改了又改,终于成就了一个经典之作。
故事丰满而有血有肉,闻者无不津津乐道,甚至一听某人说他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过那一幕,都会被众人用嫉妒的目光射杀,而当时目睹那一幕的人也都不吝惜言辞每每夸夸奇谈,说当时如何如何……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下,自然是加油添醋一番。
而此时还在养伤的田惜日,已被百姓们公认为天下第一美女了,不是因为她最美,而是她人气最高。没办法,会炒作。因为她女扮男装,却仍然美得无处藏藏藏藏…………
此乃题外话,言归正传。
目前民间流传的戏剧当中,已把田惜日与郡王明路彻底美化了,他二人此刻在民间的知名度几乎可与爱情的领军人物牛郎、织女啊,梁山伯、祝英台啊等等绝世悲惨的情侣相提并论。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又因为大家都知道,田惜日将于明年春天嫁与明郡王为妃,所以百姓们都把他们当成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美满良缘的化身,以他们二人的真实故事改编的戏剧,也成了天下有情人必看的戏剧,因为他们坚信,有情人历尽千难万险最终终会走到一起的。
而戏剧当中的阿三和张归一则彻底被丑化了,一代山大王最终变成了跳梁小丑,一时间连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奸人秦桧这等人物都比不上他俩在老百姓心目中被唾骂和厌恶的程度。
剧中,明路那一跪更是感天动地,上天诸神俱被感动了,观世音为此留下了三滴眼泪,变成了三只利箭,派了个神仙下凡幻化成俊美无双的公子关键时刻飞上台去用这三只利箭射向了贼人阿三,终于在危机时刻解救了这两个苦命鸳鸯——明路和惜日。
也就是说,后面那三箭不是人射的,是神仙射的。射箭那三位也够亏的,因为隐藏在暗处没有被老百姓雪亮的眼睛发现,功劳都被抢了。
而那个神仙又是谁呢?自然是后来莫明其妙跑上台去的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公子,也就是龙茗了。龙茗因其天下无双的美貌被百姓神话为活神仙了,再加上龙茗最近的人气……听说最近出门都得带面具了。因为一群老太太追着他像拜神仙一样拜……
这几日一直跟着龙茗的小足子当真苦不堪言,他很同情少爷,想想也是,要是一群少女在后面追着拜也就勉强忍了,可偏偏是一群老太太……公子还是带上面具其他的交由他来抵挡吧。所以最近他抵挡的都不是已往让他很来劲的疯狂美少女,而是一群老太太,想起来就泄气,但为了少爷,他豁出去了,就算是要他献身给老太太们……啊……不对,是为少爷奋不顾身舍生忘死……也宁死不屈……老太太。
所以,不得不感叹,全都为世子疯狂了!……连老太太也疯狂了!
这个故事,无论听在任何一个知情人耳里都极为别扭。
但偏偏,这个版本是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就连傅津这样倔强不讲理听不得半句刺耳的话的家伙最终都只有忍耐了,因为关闭了一张嘴,十张嘴,关闭不了百张嘴、千张嘴,认了吧。
起初,庙堂之上有人参了明路一本,说他给山贼下跪,有损皇家威仪,伤及皇室颜面,让皇上严惩郡王明路。皇上一听,大为震怒,险些夺去了明路的爵位,待众人求情又说清了事情原委,又道这件事已在坊间被传为美谈,皇上细问之下,方才作罢,只罚了明路半年俸禄作为惩戒。明路领受。
有一日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召了批戏子进宫唱戏,唱的正是那段子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新戏。
皇上看后百般感叹明路多情,把本欲扣掉的半年俸禄当场就取消了,众后妃看后一个个感动得热泪盈眶看着郡王明路的眼神像是在看丢了老婆孩子的牛郎,从不服老的皇太后看后直叹自己老了说受不了这等子刺激中途退场了,田惜日看后,犹如被五雷轰顶,感觉当场像是被雷给劈了……而龙茗看后,眉头深锁,他望向明路,却见明路也正淡然扫过于他,那双凤眼说不出的深邃。
从今往后,田惜日与郡王明路的婚姻无形当中已成了众望所归。
戏剧当中的田惜日正是女扮男装的样子,所以,有人便猜测说郡王明路也喜欢女扮男装的女子,田惜日正是用这个方法笼络了郡王明路的心。
一时间,女伴男装成为了一种风尚,十分流行,虽然卫道士们极力讽刺此事,但女子们情窦初开、跃跃欲试的心已经无法被束缚了,尤其京中许多公子平时就喜欢追潮流跟风尚,知道世子喜欢女扮男装的女子,郡王明路也喜欢,自然他们也跟着喜欢!不仅如此,听说就连宫里的娘娘也女扮男装讨皇上欢心……这下子倒好,京城女扮男装盛行的趋势,是谁也挡不住了。
本来这只是一时的流行,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偏偏这时候来了一个人,这事又牵扯上了这个人,便引发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
这人是谁呢?
近几年,一直养兵蓄锐日渐强大的金国,近日里派来使臣入朝觐见。这一次代替金国王爷来的是他的二子,也就是曾经被索阁活捉,连换两座城池的金国二王子完颜格纳。
距离完颜格纳正常到京的日子尚有三日。
但谁也不知道,其实这个王子早已到了京城,此刻正站在京城最大的酒楼翠峰楼的二楼。身边跟着两个魁梧大汉,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完颜格纳在翠峰楼二楼上站了许久。一直向街上左看右盯,时间久了,不禁心下纳闷:早闻中原女子秀美如烟,温柔似水,一路上也见了一些乡野春花,的确别有一番风味。便想着京城应该更是美女聚集之地,满怀急迫和期待,急急先一步进了京城,怎道竟是这般!站了这么久,除了几个徐娘半老,还有一些挎着菜篮子买菜的老妇人之外,就没见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满大街都是男人不说!而且这些中原男人,一个个腰肢款款,走路左扭右摆像个娘们,看得让人厌烦,正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忽见街口迎风来了两个女人,蓦然眼前一亮!
不知是不是看了太多男人,突然看见个女人,一下子落差太大了,害得他当场失口惊道:“仙女?”
身后随从听闻,忙探头望去,果见楼下两个少女迎风而来,婀娜多姿,巧笑倩兮。尤其是前面那个,身着蓝白色小棉袄,湖蓝色长裙,粉色流苏随步履在腰间轻摆,更趁得腰肢款款,姿色非凡。
“真是漂亮。”身后随从感叹道。
完颜格纳似已痴了,幽幽道:“脸如杏花含烟,眸如秋水凝碧,眉似远山微簇,这女人是极品,小王我喜欢!”
一转身,下了楼去。身后两个骠形大汉紧跟其后,几人一同上了大街,直追上蓝衣女子,当街把二女拦住。完颜格纳伸手就去拉女子的手,那女子十分似有警觉立刻向后一退,身后丫鬟随即挡在了面前,狠狠地打掉他伸出来的色抓,打得完颜格纳生疼,只听那丫鬟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竟敢如此放肆!”
完颜格纳一声冷哼,不屑道:“我倒想听听,你家小姐是谁?!” 随即高高昂起了头,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刷的一声打开了手中折扇,已经入冬了也不嫌冷还在那里自以为是的扇了两下。
蓝衣女子,噗哧一声轻笑,完颜格纳闻声斜睨了一眼,丫鬟刚要开口,却被蓝衣女子制止住,蓝衣女子笑道:“公子拦住去路,不知是有何事?”
完颜格纳恩赐般道:“公子我看上你了,跟我走吧。”
那女子一脸惊讶,不是害怕,仿佛是看见一个人穿得十分规整却其实是个疯子,摇头哭笑不得。那女子尚未说话,丫鬟大声呵斥道:“大胆!我家小姐你也敢调戏!不要命了!”
完颜格纳目光转移,上下打量了一番丫鬟,忽而邪肆道:“你看着也不错,一同纳了。”
啊?!
那丫鬟一下子被憋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啐道:“呸……!”
蓝衣女子似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大笑起来。
完颜格纳低斥道:“你笑什么!”
女子忍住笑,目光流转,道:“听口音,公子似乎不是中原人。”
“那又如何?”
“公子有所不知,中原娶妻纳妾都须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媒说之言。缺一不可,不是说娶就娶的。”蓝衣女子嫣然一笑,用手中丝帕半遮住自己的面容,千娇百媚,柔柔道:“如果公子真对我有意,请派人到街口的王秀才家下聘礼。”
完颜格纳哪里见过如此天姿绝色,当下心神微荡,竟一时看得眼睛发直,呐呐不成语。
见机,女子拉住丫鬟闪身而去,临行前,故意丢下了手中的丝帕,恰好飞在了完颜格纳的脸上,一股幽香扑鼻,完颜格纳当下抓在手里,放在鼻端闻了一闻,朝着正回首一脸笑容的女子暧昧一笑。街口的王秀才,好!他即刻派人去下聘。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突然对他大吼道:“哪家的兔崽子,敢挡大爷的道!”
完颜格纳一回头,见身后站着两个少年,当中一个,一脸不耐烦。
暗道:‘瞪兔子’?兔崽子?这中原人真是奇怪,骂人怎么总是用兔子……
这时,恰好身边两个男子与他擦肩而过,一袭香气幽幽传来,更听得那两个男子嘻嘻笑语,声音甜美纤细,听得他一阵毛骨悚然。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立刻忙向四周看了看,见大街上人来人往,许多都是笑一下还要掩着嘴,走路扭扭捏捏的男人,暗惊:难道……这些就是传说中……中原人所说的兔爷?断袖?龙阳?
这中原之地,兔爷这么多……满大街都是……中原男人难道都好这口?……
完颜格纳正陷入了云里雾里,忘记了眼前那个不耐烦的少年公子。
忽然,那少年似再也忍无可忍的大吼了一声:“本大爷跟你说话!你竟然敢走神!兔崽子,你找死啊!”
完颜格纳被其一吼立刻回过神来,当即大声反驳道:“我不是兔爷,我喜欢女人!”
少年微愣,随即一挥手道:“快滚开,管你是兔爷还是爷兔,都给本大爷让开!”
不好惹的女人
完颜格纳听到少年怒吼,心里极不痛快,刚想发作,却被一旁随从拉住,在其耳边言道:“小王爷,忍一忍,我们尚不能暴露行踪。”完颜格纳一听,强压住心中怒火,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那少年见他冷哼,大为不满,刚想追将上去,就被身后的一人拉住,那人道:“傅津,算了,明路他们还等着我们呢,快走吧,否则就迟了。”
少年这才罢手。
前方,蓝衣主仆已渐行渐远,消失在人群当中。
蓝衣小姐行在前面,身后刚刚还精神百倍的丫鬟却是一脸的垂头丧气,跟在小姐后面越走越显得无力,边走边小声嘀咕:“那条丝帕是我的……”
小姐并未听见丫鬟的哀怨,只道:“田双,你看这大街上,到处都是女扮男装的女子,一时间还真不能适应,我们两个穿成这样,倒成了异类,你说,别人女装时,我们男装,别人男装时,我们又换回了女装。我们这是早了人家一步还是迟了?”
丫鬟努力收复几分哀怨的心情,边走边道:“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本来明郡王谴轿子来接你,你偏谴走了,中间又碰到一个半疯半傻子,再不快走,可就要迟了。”
原来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田惜日主仆。
惜日闻言淡淡一笑,道:“田双,如果我并不想去大哥家里见长辈拜宗祠呢?”
田双一怔,道:“小姐,别人都说,这是小姐的福气,望眼京城哪一个不羡慕小姐有此造化。”
“田双,连你也这么认为吗?”惜日停住脚步,回头问道。
丫鬟沉默少许,方道:“奴婢知道小姐心中所想,但奴婢亦知道,此刻大人、明郡王和禧恩将军、禧家上下的长辈以及田、禧俩家上上下下在朝有身份地位的大人们正候着小姐呢。”
惜日气息一滞,目光一暗,道:“走吧。”
“是。”田双道。
……
一天的忙碌,本已很累了,但怎样也睡不着。
惜日趴在窗口,手臂已经麻木,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已冰凉,转眼间已入冬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她从未讨厌过冬天,但今年的冬天她却不喜欢,在她眼里尽是萧瑟,苍茫,灰暗、单调和冰冷。
想起白日里的一切,父亲的满意,长辈的期许,他人的羡慕与嫉妒,数不尽的恭贺,像是京城禧家真的在今天诞生了一位凤凰一样。
若在以前,她会对这一切满意到不能再满意,而今却徒增空虚。
她心知肚明,这一切的拥有只因一个人,如果没有他,那么这一切都将失去,虽然她从未在乎过……
今天,在众人面前,三哥毫不避讳的牵着她的手,名正言顺,受人祝福。三哥的眼里除了温柔只剩骄傲。他们是受祝福的,甚至在那些古板而保守的长辈的眼中,也看到了祝福。她毫无力量去挣脱,但仍就无意识的反抗了……
三哥问她,今年的第一场雪,不知道会在哪一天下起来?她摇头说不知。
三哥笑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一定会带着她去凤凰山猎雪狐狸。
她不以为然道:“雪狐狸生活在山中一定很逍遥自在,为何要去猎杀它们?掠夺了它们的生命和自由,难道只为了它们昂贵的皮毛吗?”
三哥笑她:“五妹不忍了吗?”
她却幽幽道:“或许都不是。”她答非所问,怅然道:“或许是人们在嫉妒它们,因为它们自由,它们活得自由自在,而人却无法自由,总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三哥握着她的手蓦然一紧。
她自知失言,但心里却有丝反抗的痛快。
良久……久得她手心里起了汗,才听三哥道:“三个月,我会说到做到。”
那一刻,她突然恨自己。
思绪凌乱……
“小姐,天冷了,你不要一直在窗口吹风,会受寒的。”田双劝道。
惜日道:“你先去睡吧。”
“小姐……”田双欲言又止。
“何事?”
“小姐有心事?”田双道。
惜日道:“田双,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的心事想必你也知道。”
“小姐的心思,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是吗?”惜日斜睨了丫鬟一眼,道:“我允你揣测一二,说说看吧,说得好我给你一锭银子,可以重新买个更好的丝帕。”
田双闻言,大冷的天,额头上出现了斗大一滴冷汗……原来小姐都听到了……但转念一想,为了小姐好,当然,还有银子和丝帕!她今天必须说出心里话,鼓起勇气,道:“奴婢斗胆,奴婢觉得小姐不宜再优柔寡断了,须尽快作出决定,拖得越久越棘手。”
“这个道理我懂。” 惜日轻轻一叹,道:“但总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早先,有机会时,我却不知道自己的心,但当我确定了,却已迟了。以前是无法狠下心来,但到了现在,却已不能。甚至……正一步步被他越绑越紧,越是想逃越是不能。”
田双目光一暗,沉默良久,方道:“奴婢斗胆问一句,小姐真的从未对明郡王动过心吗?”
惜日微怔,复又摇头苦笑,淡然道:“我是人,不是神,也不是铁石心肠。”
田双惊道:“小姐?你……你到底喜欢谁?”
“你以为呢?”
“奴婢以为,以为小姐喜欢的是……是龙公子。”
惜日淡笑,恍惚似在回忆什么,道:“还记得当日龙茗突然离开,几日之间,我便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思念。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原来竟是那般,那种感觉几乎令我发狂,每一个夜晚都心里烦躁,难以入眠,几乎痴了一样望着夜色与星辰。他最喜欢望星。而我痴迷于做着他最喜欢的事。那时的我,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我知道,自己喜欢他,无法控制的喜欢上了他。”
“那小姐还在犹豫什么?”
“我在犹豫什么?”惜日苦笑,道:“当三哥舍命救我时,我告诉自己那只是兄弟之情,我也可以以兄弟之情,甚至性命还之,但当三哥说他爱我,甚至为了我可以放弃生命和尊严时,我……”她似想起什么痛苦的事,几乎说不下去了。
田双轻声唤了声:“小姐。”
她摆了摆手,继续道:“那日在法场之上,我看到三哥和龙茗同时向我奔来,同样的尽在咫尺,可我……还是回抱住了三哥,当着龙茗的面。我不是故意为之,我只是……顺从了自己的心。”
“我只是个人,三哥的付出让我感动甚至为他的付出而心碎,但每一次面对三哥的感情,我都好想逃……”
“可又无法逃,逃不了……他把我抓得那么紧……我想反抗,可是伤害他的同时,我发现也同时在伤害自己,我从未这么讨厌过自己……优柔寡断,田双你说得对,我在优柔寡断,我在逃避……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当一件事如何都想不通怎么做时,就不要去想,跟着自己的心去做就好。”忽然,一个声音在房顶响起。
不用多想惜日也知道此刻在房顶的人是谁。她以为这么晚了,他不会来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而且刚刚自己的心里话全被他听了去,一时间,心里真是恨他,恨得牙痒痒。想起自己刚刚还说想念他想到发狂!天哪……怎么会被他听到,她不要见他,决不见他!
她手忙脚乱的急急关上窗户,借此逃避见他,可一回身却发现那人已经站在她身后了,而原本站在那里的田双,此刻衣衫的边角正消失在门口。惜日哀怨道:田双啊,不能因为这个人可以让你随时见到表哥你就随时给他开后门吧!
无意中看到龙茗此刻望着她的眼神,蓦然脑中一片混乱,耳边嗡嗡作响……
哼!惜日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握紧双拳,露出很不好惹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已敏感且脆弱到不堪一击了。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啊……她不要活了,这话不是她说的,对!绝没有说过!
龙茗没理她的故作姿态,只撇见她的面色潮红便轻轻一笑,自顾坐在软塌边,道:“我今天去了街口的王秀才家。”
她有一刻没反应过来,后听他又道:“唉……你这个女人,谁惹到你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怎么又知道?”惜日立刻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今日当街调戏她的那个外地人。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掏出一个丝帕来向她丢了过来,道:“我还以为这个定情信物是你的,原来是田双的,还给你。”
“要不是田双的呢?”她问。
“那自然归我。”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里甜甜蜜蜜的。问道:“你怎么弄到手的?”
“你关心这个干吗?”他道。
“你偷来的?”她问。
“需要我去偷吗?”他反问。
“那是谁?”她追问。
“说了你也不认识。”很明显,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见得吧,今天我看到一个人,身材很熟悉,尤其脸上带着的面具我更熟悉。”因为面具就是她做的。
“你知道了还问。”
果然是表哥!“你让我表哥干吗去了?”
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歪着道:“哦,去当金国小王爷的随从。”
她就知道……这个丝帕,是龙茗这个家伙让表哥李瑜偷的。不过,那人竟是金国小王爷?她当时只猜是外地的,倒从未想过是金国人。忽然想起一事,忙有些自我安慰地问道:“这个小王爷,不会真去提亲吧?”
“现在你才知道怕了?告诉你,据我所知,这个小王爷完颜格纳,今天已经在准备三媒六聘了,明天下午就要去王秀才家提亲。唉……我看这事要是成了,金国小王爷这一辈子算是毁在你手上了,而且,如果完颜格纳有一天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我朝与金国的关系,可想而知……”
啊?!她不是故意的啊,谁想到这个人竟是这么关键的一个人物,道:“你肯定有办法的吧,阻止他,快!”
龙茗摇了摇头,道:“所有的办法,你表哥李瑜都试过了,无效,那小子鬼迷了心窍,说你这个女人他要定了。正因如此,你表哥李瑜才拿了这个丝帕来找我,让我转告你这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只有你自己解决才行。”
“我?”惜日真想一头撞死,自己已经够烦的了,怎么还惹到这样的是非。不耐烦地恨恨道:“哼,这个无聊的家伙,当街调戏我不说,竟然还敢来烦我!好,我就告诉他,我其实是男扮女装!我对男人没兴趣,我只喜欢女人!让他死了这份心吧!”
龙茗闻言,眼睛一亮,本来精神有些萎靡,突然来了精神,道:“你打算怎么做?”
惜日上下打量龙茗,阴阴一笑,龙茗忽然起身,逃窜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夜色中,可即便如此,他仍清楚的听全了一句话:“还能怎么做,当然是你扮成我的样子去处理这件事了。”
不要啊……他也很忙的。
即便如此,龙茗仍然没有逃过惜日的魔爪,当他穿着女装,易容成田惜日的样子,等鱼儿上钩的时候,仍然在苦思冥想,他为什么会喜欢田惜日这个女人!为什么!
三个男人一台戏
云雀院,一处清新雅致的地方。
入内,鲜花树木掩映,放眼望去,尽是亭台楼阁,会让人错以为这是一处私人别院,其实不然,这里不过是一处乐坊。
云雀院花园中央是一处宽敞的平台,一座小亭伫立中央,有乐者奏乐于其中,四周平台宽广,歌妓、舞妓于上表演歌舞。
云雀院一楼,四周游廊围绕,摆放着有序的桌椅,客人可坐其上听乐,赏舞。
云雀院二楼,一个个单独的小厢房,亦可听乐、赏舞,另有专人伺候。
之所以在云雀院等完颜格纳,实是因为这个金国小王爷才来京城没多久,别的没学会,这风花雪月之事倒是特别在行,今日云雀院要从三个绝美舞妓当中挑选一个台柱出来,这完颜格纳不知从哪里听了消息(龙茗私以为是随从李瑜建议的,谁不知道那李瑜好色好到了极点!),早早在此定了一个厢房。龙茗得知后,便使了小手段以逸待劳在此等候完颜格纳。
此刻,假扮田惜日的龙茗十分不端正的坐在云雀院二楼厢房内,身后有一面部时不时抽搐几下的古怪丫鬟。
他的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怎样也无法忽略身后田双要笑不笑古古怪怪的表情,真是让他郁闷到了极点!浑身上下别扭!等待的时间越长,龙茗越不耐烦,愈加对完颜格纳反感。不禁暗自恼火:完颜格纳小贼,你大白天不长眼,竟去调戏那个连我都怕的女人,活该被她整,可你拖累了本少爷,就是你小子的不对了,你快点来,本少爷包你从今往后对女人彻彻底底、永永远远的断了念想!
临来前,惜日曾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他想了想,摇摇头,不以为然道:“还能怎么办,见到完颜格纳直接脱衣服给他看不就得了。”
言闭,惹来田惜日一阵鄙夷。
“那该怎么办?”他不耻下问,心想着:这个女人一向诡计多端,这种事问她准没错。
惜日浅浅的笑了,那种笑一点也不阴险,反而灿烂,可就是让他毛骨悚然了,虽然他平常挺喜欢看她这种笑的。
之后听惜日缓缓道:“想要从精神上折磨一个人,就应该先让他高高的飞上天,然后再狠狠的把他踩在脚下,只有这样他才会摔的很重,摔得很疼,难以忘记。”
闻言,龙茗突然回想起当初被她压扑在地的那一幕惨状,自己正是在高高飞起时,被她突然骑在身下……那种感觉……果然很难忘记……
流汗……暗自庆幸这一次这个女人算计的不是他,偷笑……终于有人替代他了!
龙茗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得四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向此处而来,从脚步声判断,其中三个是身怀武功的高大男子,剩下的一个应该是在前带路的小厮。
龙茗目光闪过一丝光亮,瞥了田双一眼,见她也已全然准备好了,便端正了神色,暗自期待着,好戏就要上场了!的5e
门外,带路的小厮早已事先被龙茗收买了身,后又被田双以帮小姐追求一生挚爱的郎君为名收买了心,此刻正一脸暧昧的对厢房门口三人客人说道:“三位爷所订的厢房就是这一间了,三位爷请。”
小厮笑意盈盈的推开厢房之门,三人举步依次入内,乍见到厢房所立二人,先后一惊。
龙茗盈盈抬头,学着田惜日一贯的假高贵样子,浅浅笑着。
微抬首间,眼角突然微微痉挛,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待看清当先入内之人却是完颜格纳无错后,提着的心刚放下来,就看清了随后进来的那人……
龙茗不禁暗想:为什么田惜日那个女人骗人时每一次运气都那么好,为什么轮到他时运气就那么背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
随后入内之人是龙茗一向敬重的堂兄索阁。
紧接着走进来的第三个人方是易了容的李瑜,龙茗一眼便认了出来。
看见索阁,龙茗脑中霎那闪过自己越窗而逃的窝囊画面……
百般挣扎终于强忍住了逃意,暗自镇定。
先有意瞥了李瑜一眼,暗忖:李瑜事先定然知道堂兄会来,为什么没与他说明?如果说李瑜是想故意害他又不对,李瑜并不知道今日来的会是他,知道他来当替身这件事的,除了身后的田双就只有田惜日。
又瞥了一眼身后的田双……
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自己来之前在惜日面前的信誓旦旦,想起自己说绝不会给她丢脸,想起自己说要让完颜格纳生不如死,想起自己如今正是生不如死,想起原本的计划……
如今这种状况……原本的计划一定要改变!不如……他还是直接脱衣服好了!
可目光一与堂兄索阁接触,这个念头便立刻烟消云散。
可如今,到底该怎么办?一项上天入地皆不惧的他,也可悲的束手无策了。
就在他百般苦恼之时,完颜格纳目光闪闪亮亮,见到“她”后神情似乎颇为激动,突然冲着“她”大喊了句什么,他一时走神尚未听清,就见完颜格纳像个疯子一样猛扑了过来。
而他……
突然很想……真的很想……
转身越窗飞逃!
但,终究再次强忍住,用意志力控制和束缚了自己险些下意识有所反应的身体和腿脚。其实眼睛已经不受控制的第一时间瞥向窗口找好角度和位置了。
电光火石间,完颜格纳已近身,龙茗想到一旁堂兄索阁的惊讶状还有李瑜那一副看戏的样子,还有此刻自己的田惜日身份,便装作颇为惊慌而狼狈的躲开了,回头看向田双想向她使眼色求助,可一回头,却看到身后田双正一副事不关己的半梦半醒……一双眼睛不离易了容的李瑜,明显在怀疑什么已神游天外,根本没接收到他的求救眼神,当下气急!这个田双,眼里就只有李瑜,明显指望不上了。
这时,完颜格纳转着弯又向他再次扑来,心中厌恶之下,一时情绪没控制好,就这么一伸手……手掌恰好扣在了完颜格纳的脸上,把完颜格纳的鼻子压扁了,终于阻止了完颜格纳的汹汹来势。
完颜格纳的脸被龙茗一抓之后,立刻跳脱开去,柔着险些被压扁的鼻子暗自疑惑这个娇滴滴的女人怎么力气这么大、反应这么快时。却见龙茗已摆出十分不好意思的神态幽幽注视着他,像是在责怪他的唐突。
完颜格纳立刻把刚刚那个疑惑丢到了九霄云外。
龙茗见状,更试图把自己的眼神变成媚眼,试图勾引完颜格纳。可就在眼神形成了十之八九时,不小心瞥见一旁堂兄深邃探究的目光,心神一乱变成了眼皮子痉挛……
经过一番快速的心里建设,再次试图对完颜格纳来个勾魂的笑容时,就在嘴角勾起的弯度已达十之八九媚惑之境界,却因李瑜的一声轻笑而变成了抽搐。
最终,他只有十分忍耐的,学着田惜日欺骗人时娇滴滴甜如蜜的声音,轻唤了声:“小王爷……”试图勾起完颜格纳的怜惜之情。可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口,就听得身后田双一阵干呕。
龙茗忍耐着,见完颜格纳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自己身上逡巡,显然已被勾起了兴趣,本还想继续坚持说下去,可刚一张口还没等田双再次作呕,自己先想吐了……
他实在受不了了!
今日孤军奋战不说,还有堂兄索阁、李瑜和田双几个熟知他底细的人在,一不小心他就会露馅的。他决不能让堂兄和李瑜知道是他来了!
心念电转,暗想着,不如速战速决吧,一切过程全部省略,直接进入最后一个环节!对田惜日也不算失言。
毕竟他尽力了,实在是时不我待阿!
……
龙茗刚想再次有所行动,就听云雀院的小厮道:“几位爷,酒菜已备好,歌舞就要开始了,请先入座。”小厮的声音明显有点轻,似乎颇为犹疑,毕竟屋内几人的气氛着实有点奇怪,小厮察言观色的功夫上乘,自然有所察觉。
方才就在他们几人眼对眼,目对目时,已有两个美貌的云雀院丫鬟细心的布好了酒菜,现已在饭桌旁等候着了。
小厮这一开口,索阁略一轻咳打破了诡异的气氛接口道:“田小姐既然来了,何不坐下一同喝杯茶水。”
说话间,完颜格纳再次伸向“田惜日”的手被索阁不着痕迹的拉住,索阁对完颜格纳笑道:“完颜兄,请。”
龙茗尚未回答堂兄的话,就听完颜格纳转头看他,疑惑问道:“你不姓王?”
“我从来就不姓王。”龙茗索性认了,与他二人一同坐下。
闻言,完颜格纳竟丝毫没有惊讶,只微一沉吟便又立刻恍然大悟道:“王秀才是你的养父?”
这下子换龙茗惊讶了,他略带讽刺道:“你很有想象力啊。”
完颜格纳一笑,摆出一副十分谦虚的样子,回道:“过奖,过奖。”
番邦蛮子显然没听懂他话里的含义,龙茗未再理会,随他胡乱理解吧。
索阁则完全听不懂他二人的对话,不过,却不曾多问。
跟进厢房来的李瑜看到此番情景,隐约察觉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神情古怪紧皱眉头若有所思的田双,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田惜日”,突然恍然大悟,嘴角闪过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
可龙茗却察觉了李瑜诡异的笑,即便那笑很轻很快,但仍让龙茗极不舒服。
龙茗一挑眉,大声道:“你们几个都出去,不用伺侯了。”早看不惯他们很久了!
云雀院的丫鬟、小厮一听,明显对个“女人”发号施令不以为然,自先看向了索阁和完颜格纳,索阁一挥手,小厮和丫鬟便即躬身退下。
田双看了看龙茗,龙茗瞥了她一眼,田双也当即退了出去。
李瑜似乎不怎么想走,可完颜格纳却发话道:“你也出去候着。”
李瑜无奈,只得应是,临走前瞥了“田惜日”一眼,只见“田惜日”神态自若,并没看向他。
片刻之后,屋内只剩下假扮田惜日的龙茗、袭郡王索阁和金国小王爷完颜格纳三人了。
少了身后的田双和李瑜,龙茗顿觉轻松几分。
……
见人少了,完颜格纳有点原形毕露,不管袭郡王索阁在场,便挨坐到龙茗身旁,从桌下伸过手去握龙茗的手,龙茗感觉到了,先微微挣扎了一下,而后似乎颇为羞赧的任由完颜格纳握着,不仅如此,还反而偷偷的捏了完颜格纳一下,惹得完颜格纳受宠若惊似的轻颤。
对面二人眉来眼去,索阁自然有所察觉,却仍旧不动声色,起身亲自为他二人斟满了茶,或许因为“田惜日”在场,索阁并没用酒。
龙茗学着田惜日的声音矫揉造作的说道:“多谢袭郡王。”
索阁却道:“田小姐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龙茗笑道:“袭郡王哪里话,我与小王爷一见如故,今儿也是无意中得知小王爷来此,便特来等候,顺便有件事情想与小王爷单独说。”说完抛了一个媚眼给完颜格纳。
完颜格纳一阵酥麻,桌子底下的手越加的不安分。
索阁一听,明知道“田惜日”是有意让他回避,却只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就是坐在那里没动。
龙茗心下微微一紧,如果堂兄不走,他又怎能开得了口呢?
龙茗本没指望完颜格纳这个外族人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但这次完颜格纳不负所望竟然听懂了,完颜格纳道:“索阁兄,既然田小姐有话要单独对小王说,烦请……”
完颜格纳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索阁打断:“完颜兄初来本朝不知礼节亦属自然,本朝孤男寡女不能独处一室否则会惹人非议,为田小姐名节着想,本王不能离席。”
索阁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一下子堵住了龙茗和完颜格纳的后话。但索阁为何会说这番话呢?名节?如若真的田惜日在场,必将对此话嗤之以鼻,索阁也会在乎她的名节?天大的笑话!
可龙茗却不这么想,只暗道:堂兄果然是个君子。他此番行为这么出轨,决不能被堂兄发现,不禁更加小心了几分。摆出一副十分赞同羞涩的神情。
完颜格纳心中虽有不愿又觉得索阁不识情趣,但见索阁坚持,也只得作罢。只握紧龙茗的手给与倾心一笑。
而索阁为何会不走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看到了云雀院对面厢房进来一批人,当中之一他看得真切,正是傅津傅少爷。虽然他不想多事,但毕竟这个完颜格纳是金国使节,初来京城并不熟悉他们几人之间的纠葛,傅津对田惜日这个五妹的推崇和宠爱他略有耳闻,如今情形诡异,他恐多生事端,又因刚刚完颜格纳和田惜日这等亲热模样,让他心中起疑,觉得田惜日突然在此出现必定没有那么简单。完颜身份特殊,决不能出一点岔子,所以他并不离去。
这时,云雀院内铜锣骤响,台柱选拔开始了。
锣骤的敲打声甚为热闹,大大吸引了完颜格纳。他向楼下望去,只见楼下舞台上的舞妓个个体态婀娜,如花似玉,红色纱衣覆在衣外更显窈窕身姿在红纱中若隐若现,惹得在场一群男人热血沸腾,即便是冬季也个个头顶冒汗,被舞妓们挑逗得热气蒸腾!
舞妓们每人手中各拿一面红色绸扇,面容均藏在扇后,围成一个圈,随着鼓乐声同时向后下腰,缓缓如红色花朵般绽放开来,这时,中间一个白色纱衣舞妓,突然由中翩翩站起,犹如红玫瑰中的白蕊,脱俗出尘,亦用白扇遮面,美貌若隐若现,乍见时,只觉舞妓体态曼妙美若天仙,额角描画着一朵粉色牡丹,一双美目勾魂摄魄,却始终不见其真面目,在场多人同时激动的大喊起了那舞妓的艺名:“牡丹!牡丹!”。
完颜格纳似从未见过此等场面,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场中美人,里面闪烁着一双大大的惊叹号!片刻间便忘了身旁还坐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虽然是假的。
龙茗斜眼看着完颜格纳嘴角险些流下的口水,目露嫌恶,一闪而逝。偷眼看了堂兄一眼,心想该怎么办,要不然他还是先走吧,这件事如果不是田惜日报复心里太重的话,完全可以不这么处理的。
他把责任都归咎于田惜日了,完全不想根本是他自己愿意来的,否则田惜日怎能真的逼迫他作这事。
其实,若然田惜日说明身份和明路已有的婚约,这件事便可解除了,可龙茗却不喜。
这时的索阁有意无意的先看了看一脸兴奋的完颜格纳,又偷眼看了看神情有点郁闷的“田惜日”,还真有点想不通了。
不经意间,忽然注意到“田惜日”翘起的二郎腿……眸光闪过不确定,略一犹疑,便即释然。其实一个女人翘二郎腿也算不得什么……刚这么想就突然看到“田惜日”翘起的二郎腿下赫然现露的一双大脚……不确定霎那变成了不敢相信!
田惜日竟然长了一双如此大的脚?!
顺着那一双超大号绣花鞋,再一次看向脚的主人,再一次确定,的确是“田惜日”没错!
他从不敢相信,到不能相信,表情瞬间变换了无数次,心情一时复杂到难以形容…
冰释前嫌
楼下第一个上场的舞妓就美貌非凡,后面的更加让人期待。
云雀院内不只完颜格纳看得痴了,其他一干男子不停喊叫的银两数目更是直线标升,而这只是刚刚开场的节目。
果然令人期待,如果龙茗不是男扮女装来看的话。
索阁一直觉得有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他不动声色的观赏歌舞,偶尔轻扫一眼“田惜日”,忍不住瞥向那一双大脚,疑惑愈深。
龙茗状似饶有兴味的观看歌舞,脑子里却在胡思乱想,总感觉堂兄若有若无的目光似在打量着他,让他紧张。便暗自打算不继续这件事了,并不多言,起身打算悄悄走人。就在他打算不辞而别时,完颜格纳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偏过头来,问道:“你要去哪里?”
龙茗一挣,没有挣脱,顺手就是一拍,啪的一声,拍掉了他的手,看似没有什么力道,可完颜格纳却低叫了一声,一看自己手背,竟然红肿了,不可置信的看向龙茗,先是惊讶,后来却慢慢变了……
索阁闻声看向完颜捂着的红肿手背,不禁觉得惊异。却并不说话,只静观其便。
龙茗嘴角挂着笑,无辜的看向完颜,心里却在暗道:我真想一巴掌拍得你哭爹喊娘,骨头碎裂!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却软软说道:“我要去更衣(上厕所的意思),一会儿就回来,小王爷定要等我哦。”
闻言,索阁轻轻一颤,似要抖落身上控制不住长出来的某样让他觉得很冷的东西。
而完颜格纳却很受用,眸中闪过异彩,轻轻笑道:“我也正要去,我陪你。”
龙茗眼睛一亮,道:“好啊。”他二人终于有机会可以单独相处了,事情也就好办了。
可未料,二人正要高高兴兴的相携离去,却听身后索阁似乎隐忍压抑的说道:“本王也去。”
龙茗刚刚热起来的心,又凉了。
两男陪一女去茅房,这情形,实在是几位公子平生仅遇。
索阁越想越不对,完颜格纳身份特殊,绝不能在这里出任何事,他必须小心应对,所以紧紧跟着完颜格纳。他三人出了厢房,索阁注意到本应在门口伺候的完颜格纳的随从和田惜日的丫鬟田双都不见了。这不禁让索阁暗暗提防起来。
三人一同来到茅厕,云雀院有两个茅房,一个正被人占着,另一个是空的。
二男俱很有风度的让女子先用,龙茗也没多想,大大方方的就进了茅厕,让两位王爷都站在茅房外面不远处候着他。
龙茗进了茅厕还在想对策,根本没注意这种情形对一个女子来说该有多么尴尬。
而完颜格纳也完全不觉得,以他堂堂金国小王爷身份,等一个小女子上茅厕该是多么掉价的事。出乎意料的,他反而兴趣盎然,尤其是发现“她”外表热情勾引他,眼中却显露出对他的嫌恶。他觉得甚是有趣,而且自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他就看得很顺眼,如今越看越顺眼。
而索阁却完全是被动的,他做梦也料想不到,他堂堂郡王爷,也有等“田惜日”上茅房的这一天。
第二个上茅房的人是索阁。龙茗和完颜格纳看着索阁进入茅房的身影,心中俱是一喜。
索阁刚进茅房,龙茗就被身旁蓄谋已久的完颜格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抱住。
不只如此,在抱住龙茗的下一秒,完颜格纳闭着眼睛就热情的、情不自禁的、其实根本是不知死活的亲吻上了“美人”的脖颈……
龙茗被他突然抱在怀里,头发一下子都惊得直了,当日,傅津给他留下的“美好”印象,自今仍然难以忘怀,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今日完颜格纳突然的一抱与傅津当日如出一则,再加上那惊天动地的深情一吻,无疑是火上再浇油!
龙茗这一刻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怒火中烧,怒发冲冠!全身发抖!
想起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他,而真的是田惜日的话……想起这个男人曾当街调戏过田惜日……想起自己受他拖累不得已男扮女装……想起自己本来是来折磨他的结果却被他折磨!……早把还在茅房里随时可能出来的堂兄索阁抛诸脑后!
一撩女人碍事的宽大衣袖和裙摆,对完颜格纳就下了毒手。
噼里啪啦,乒乒乓乓……
云雀院后院,茅房旁,一团大乱。
本就是敷衍一下,刚出茅房的索阁看到这番情景,出乎意料的并未阻止。
面对后院上串下跳的二人他立在一旁,不知在看什么看得那么专注。
不是因为“田惜日”身手敏捷会武功,而是当“田惜日”撩袖子时露出的胳膊,如果他没眼花的话,似乎看到了结实的肌肉……
不只如此,就在“田惜日”一脚踩在已被制服在地的完颜格纳胸口之际,索阁注意到,“田惜日”裙内裤子不知什么时候刮到了什么地方,隐约现露出来的腿上有些许体毛……就算再怎么镇定、再怎么有城府,再怎么圆滑内敛的袭郡王索阁,那一刻,也惊住了!
那是……肌肉和腿毛啊!
没看错吧,眼花了吧!
“你是谁?!”索阁突然一声大喝!
完颜格纳不是打不过龙茗,而是他不好意思对女人动手,所以龙茗没三两下就把完颜格纳制服了,一脚正踩在他胸口上。
知道龙茗计划最后的一步是什么了吧?就是狠狠打完颜格纳一顿。然后再大声告诉他,他一直恋慕的,想娶的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完颜格纳哪里想过看着这么端庄贤淑的女子竟然如此暴力,被踩躺在地上的时候,仍然有些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嘛,就在索阁进茅厕的瞬间,他明明注意到“她”面上急不可待的喜意呀。
龙茗狠狠盯着完颜格纳,明显看到完颜格纳莫名其妙完全疑惑了的表情。刚想得意的表明自己身份,就听到身后堂兄索阁一声大喝。蓦地一惊!
“你是谁?!”索阁突然在后一声大喝。
同时,另一个一直被占用的茅房里也发出了一声大骂:“他娘的,是哪群兔崽子在外面打架,打扰大爷拉屎!”
这个声音,龙茗一辈子也不能忘记,是傅津!
今天这事彻底没指望了,他突然抽回踩着完颜格纳的脚,一提气,就跃上了墙头,飞身而去……
而墙下,正在努力排泄的傅津向上方一望,陡然一怔,刚刚跨着自己头顶飞过去的,好像是五妹?刚一怔,就又有一人从他头顶飞了过去,仔细一看,是索阁?!
被五妹从头顶跨过去,他可以忍,但被索阁这样明目张胆的从自己头顶跨过去,他不能忍!
傅津刚暴躁的提起裤子,就见又有一人大大方方明目张胆从容不迫的从他头顶跨了过去……
傅津忍无可忍了,大吼一声:“兔崽子,给我站住!”
云雀院前院里,歌舞依旧,乐声阵阵,众男子喊价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完全掩盖了后院的一团混乱。
正如痴如醉观赏歌舞的众人,忽见一连四个人自墙上飞身而下,飘然而过,一个个瞬间消失在了院门口。
正在顷力表演的第三个舞妓,并没有发觉,仍然合着乐声陶醉的跳着,而云雀院众位看官皆惊呆了,待四个人全部以极迅速的速度飘过之后,众人都没看清四人模样,但只觉衣衫飘飘,俱是神仙般的人物,久久方才缓过神来后,不禁掌声此起彼落,纷纷惊叹道:“有创意,好!好!”
听闻,最后正是这个幸运的第三个舞妓夺得了云雀院台拄的位置,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跳着跳着会有四个人从她头顶飘过去,因为她自己没看见,所以这事就被传得更神了,有人说是神仙在帮她。
再说飞身而走的龙茗,刚出了云雀院大门口立即跃上了房顶,偷偷躲藏于暗处,他知道堂兄追了出来,若一味逃走定然逃不出堂兄的追捕,不如稍稍躲藏一下,兴许能避过。
果然,索阁一出门,目光在街上逡巡,正要凭直觉向东追去,就见转角处衣角一晃出现了两个女子,当先的那人正是田惜日,后面的却是田双。
而此时突然出现的田惜日穿着的衣服和打扮竟与龙茗一模一样。
索阁尚无时间辨别此田惜日的真伪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兔崽子,你把我家五妹怎样了!”傅津的声音。
又听一人大声辩道:“你要小王说多少遍,小王不是兔爷,更不是兔的崽子,小王跟兔子没有任何关系!”完颜格纳的声音。
闻声,索阁知道傅津也追过来了,微一皱眉,突然近了田惜日的身,夹起田惜日就消失在街口转角,徒留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惊讶愕然不是来不及反应根本是没反应的田双和房顶上掩着面似乎不能面对现实的龙茗。
“堂兄,我在这里,你搞错了。”龙茗内心在咆啸!
………………
事发突然,田惜日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已被索阁夹于腋下,当反应过来时,已远离了身边的田双和云雀院了。
不久之前,当田双匆忙返回告诉她,索阁也在场时,她当即决定去把龙茗替换下来,与田双一同匆忙赶往云雀院,可没想到,刚到院门口就突然被索阁夹在了腋下,挟持着飞身去了。
那一刻田双惊呆住,忘记追了上去,待反应过来,回转身时早已不见袭郡王和小姐的身影了。就在此时,她看到了恰从墙上一跃而下的龙茗,与此同时,她亦看到了龙茗身后,先后从云雀院中冲将出来的傅津和完颜格纳。
一时,几人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田双完全是欲哭无泪,傅津一见五妹“田惜日”立刻笑得如蜜蜂见了蜜一样,完颜格纳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他极为兴奋的东西目光闪闪亮亮,龙茗一见他二人便控制不住的嘴角微微抽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身后完颜格纳忙追在他后面大喊:“田小姐,你去哪?”尚未追上去半步就被眼明手快的傅津逮住了后衣领,当下挣扎一番,却不能前也不能后。
龙茗趁机遛走了,徒留后面两个人在那里叽哩呱啦纠缠不清,他早已无心理会那两个眼中钉肉中刺,当务之急,是要追上堂兄和田惜日。今日之事终是他之过,现下只希望堂兄不要对惜日太无礼了,惹火了田惜日,倒霉的可是……
他呀。
远离了云雀院,虽然被索阁夹于腋下,直夹得她头昏脑胀,但田惜日仍渐渐想通了,定是龙茗办砸了这件事!否则索阁也不会一看到她就虏走,便当即大声喊道:“袭郡王,你知道我的身份,光天化日这般无礼的虏走我,到底是何用意,快放我下来!”顺便对索阁挥拳踢腿不停挣扎。
见身后傅津等人并没随后追来,此处四下无人,索阁停下了脚步,从腋下抓过田惜日的衣领,毫不怜惜的揪到自己面前,冷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田惜日!”
田惜日气息一滞,果然!龙茗把事情办砸了。
面对索阁的质问和冷视,惜日毫无畏惧,当下冷声回道:“我不知王爷在说什么,我本就是田惜日,何须假扮!王爷此番如此待我……”她有意看了看被纠紧的衣领,高昂起头反过来质问索阁道:“不知王爷是何用意!?”
凝视着面前田惜日坦荡不惧的目光,索阁略有犹疑,但立刻沉声道:“你是个男人,本王已看得一清二楚,休要狡辩!”
田惜日质问:“你凭什么说我是男人?”
索阁眯起了双眼,闪过一抹狠厉,沉声道:“本王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田惜日忽然想到:龙茗不会当着索阁的面脱光了衣服吧……想到此,心下突地一凉,却仍镇定不屑的回道:“袭郡王真厉害,竟然能把一个女人看成男人。”
索阁冷哼,道:“还在狡辩!本王这就让你原形毕露……”
言罢,索阁一伸手便扯起了田惜日的裙摆。当先向下看去……
本要说下去的话,一下子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裙摆下,田惜日一双秀足端端正正,绣鞋精致,哪里还是方才他见过的那双大脚,甚至连绣鞋都不是方才他看到的那一双。再检查她的裤子,丝毫没有被刮破的痕迹。
索阁立刻放下了田惜日裙摆,更放开了纠住田惜日衣领的手,倒退一大步。
他虏错人了,他立刻省悟过来。
尴尬……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再看田惜日的脸,已经红的不像话了,难以置信的怒视着他。他刚刚竟然敢撩起她的衣裙,甚至还拉扯她的裤子……!
这一刻,唯有沉默以对。
此刻,索阁竟不知该怎样面对,只有冷下一张脸来。
他身为郡王爷,竟去拉扯名门小姐的衣裙和裤子,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虽然是误会,但总也是做了。
沉默和尴尬在他二人周遭蔓延,可就在这时,天忽然下起了雪。
雪花飘飘扬扬,越下越大,似乎只一瞬间,便铺天盖地起来。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没想到竟会在此时下起。
田惜日似想起了什么事,恍惚呢喃:“下雪了……”
雪花轻落在他二人身上,吸引了彼此的心神,一时竟忘了刚刚的尴尬。
天与地,入眼的全是这精致而纯净无暇的白色……
索阁忽然有种错觉,似乎每一次遇到她,自己都会失常,理智变成鲁莽,自信变成武断。不只如此,还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上一次,那个春风十里香险些害得他性命不保,这一次,他的一世英名也要不保。
可是,他发觉自己从未怪过她,无论是上一次的春风十里香,还是这一次的以假乱真,他知道这两件事都不是偶然,却从未怪过她。
望着纷纷落下的雪花,入眼的全是精致而纯净无暇的白……
田惜日淡然转身背对于他,忽然一叹,道:“罢了,也不能怪你。”细说起来,一切皆因她而起,她又有何道理质问于他?!
索阁微微一怔,继而轻声道:“今日之事,的确是本王鲁莽了,伤了你,是本王不对。”
惜日身体微微一僵,缓缓垂下头去,竟有种说不出的怅然。恍惚道:“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你真正伤我的,是两年前……”她突然停住将要说下去的话。
良久……
索阁缓缓道:“三年前的冬天,天气也如这般,下着大雪。本王途径京郊竹林,曾听到有人弹奏古曲‘苍茫”,一年后,本王返京,买下那片竹林,曾盼那人再次来此抚琴,交为知己,但始终也未曾等到,直到前不久你在竹林亲奏焦尾,本王才知道,那人是你。”
她默不作声。
索阁道:“两年前,本王在晚宴前曾收到你赠与的一封亲笔信笺,上面写着……”
田惜日身体微微一颤,明显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年前竟只为了一封信?!
她蓦然回转身来,望住他,看到他也正凝望着她,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开口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从未给你写过什么信。”
索阁微微蹙眉。那封信,果然不是出自她手吗?一直以来的疑惑,此刻在心里慢慢扩大。微一沉吟,便沉声道:“本王信你。”
她蓦然抬头看向他,似恰好望进了他的漆黑双眸,忽然有丝心慌,慌忙瞥开了自己的目光,听他轻声道:“还在怪本王吗?”
怪他吗?还在怪他吗?
原来,一切皆有因由的,或许就如今日,一切都因阴差阳错,最终成为无法解释的误会,当年他人冒名顶替的一封书信,或许也正是如此……
怪他吗?还怪吗?
有时候,人会一直执着一样东西,总觉得很难,总想要逃避。
一直期待,不能忘怀,却一直踌躇,一直犹豫,害怕,又不敢面对,可一旦被这么赤裸裸的坦然敞开来,似乎竟也不过如此。
还在放不下吗?
似乎也不吧……
心下一定,忽而释然。
她蓦地一笑,眉目笑展,抬眼望向他,道:“王爷今日与我解释这些,莫不是对当日断然拒婚后悔了?”
闻言,索阁气息一滞,却蓦然看到她双眸中闪烁而俏皮的目光,忽而轻轻扯起了唇角。
白色的雪随风在他二人之间盘旋而落,男子笑得温柔和煦,女子笑得明媚如光,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戳破了。
是啊,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蓦然回首,方才发觉,不知在何时,不知在何地,原来已然放下了。
原来,她早已放下了。
他与她都没有想到,这一刻可以这般说话,这般相视而笑,如同早已熟悉的彼此。两年前的嫌隙,原来也可以一笑置之,一笑而过。
“冬季下雪天的竹林很美,你可愿与本王一同煎茶赏雪?”索阁问道,透着愉悦和温柔。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与你同去。”惜日道。
“什么事?”索阁问。
“是……你再答应我三件事。”一件事好像不够用。
索阁轻咳,一本正经的转身举步,道:“你不去算了。”
“喂,堂堂袭郡王竟然这么没风度吗?就这样把一个弱女子丢在房顶?!”
是的,她二人此刻正在不知谁家的房顶,难怪四下无人。
索阁不理,作势欲向下跃去。
索阁刚要跳楼,便听田惜日在旁闷闷威胁道:“你不怕我扑到你背上去,压死你吗?”
索阁忍不住轻声一笑,道:“你可以试试,本王可不是龙茗。”
言罢,飞身而下。
蓦然……
“你还真跳啊!”男声。
“那你以为呢?!”女声。
这一次,他背着她一同跳了楼。
好一会儿……尴尬与沉默。
“下来吧,你还挂在本王脖子上干吗?”索阁低斥道,不知为何喉咙有些干哑。
她却弱弱的回答:“我的头发刮在你的发冠上了……”
……
他只感觉背部莫名的炙热,根本没发觉发冠被她轻轻扯动……
又是一阵尴尬沉默……
终于解开缠在他发冠上的发丝,二人目光一对,又立刻撇开。
“还去喝茶吗?”他干干问道。
“不去了,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三件事。”她硬硬回道。
“本王有答应过吗?”
此人果然狡诈,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灯:“没说不答应自然是答应了,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一板子钉死先。
“你一向如此不讲道理吗?”索阁挑眉问道。
“换了别人,我就不讲道理了。”
“那与本王呢?”
“自然是很讲道理的。”惜日一副从容淡定理所当然。
索阁轻笑。
“有什么好笑的。”惜日斜睨着他。
“似乎直到现在,本王才真正开始明白你。”
“明白我什么?”
“你很不好惹。”
“可你还是惹了,而且不只一次。”惜日不以为然。
“你说话一向这么直白吗?”
“怎样?”
“给本王留些面子吧。”
“我那三件事呢?”
“自然受了。” 索阁似乎有点无可奈何。
“先说说,那封冒本小姐之名写的信,到底写了些什么?”
“信上写:除了我你还能爱谁。”
“哦?有趣,果然是我的风格,不知是谁写的,竟然这么了解我。”惜日的眼睛闪闪亮亮,一霎那,晃得索阁眯起了眼。
“本王也想知道是谁写的。”他低低呢喃:“或许,本王已知……”
她却似并未听见,只笑道:“你似乎很喜欢笑,与我往日里的印象不同,看来,直到现在,我也才真正开始认识你。”
“本王往日里在你的印象中是怎样的呢?”
“风流……”看到他挑眉,她偷偷退后一步。
“薄情……”看到他斜睨她,再后退一步。
“冷酷……”看到他眯起了眼睛,继续后退一步。
“阴沉……”看到他嘴角挑起,后退后退。
“没人情味……”
索阁突然失笑,道:“似乎没有一个是好词。”
“也不全是,你总还是有优点的吧。”
“是什么?”
“……”
“你跑什么?”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摇头失笑,却并未去追,就在他也准备抬脚走人时,忽听到远处好似传来她的声音:“你有优点吗?”
他一怔,没有吗?
迷人的风雅
不知不觉在雪中伫立了良久,索阁淡淡失了神,嘴边若有若无的轻轻一扯却又放开。
除了我你还能爱谁是她的风格吗?
似乎……也是他的风格。
她似真的放开了,但……当真这般轻易的全都放开了吗?就没有一丝牵挂和纠结吗?
他在想些什么?
忽而……
淡然一笑。
微仰头望天,雪花冰凉拂面……令他越发清醒了几分。
今冬的第一场雪好大,看样子会下一整夜,明日,凤凰山会有很深的积雪吧,雪狐狸也会出来了,很适合狩猎。
他紧了紧衣领,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身体轻轻一抖,便抖落了身上的积雪,方踏步而去。
惜日三转两转便奔出了小巷,一出巷口便到了人来人往的京城大街,当下缓了脚步,辨明方向,向田府行去。
一路上,大雪依然不减气势,覆盖一切它能覆盖的,试图把一切洗净变成无暇白色。
行人偶尔望望天,面露淡淡的悦色。
雪,京城人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但毕竟是今冬的第一场雪,每年的第一场雪,仍让人带着几分期盼和等待中的喜悦,虽然它的到来预示着更加的寒冷,却因自身的洁白无暇而无法让人真正生厌。
她亦抬头望天,任雪花落在自己的发上,身上,却不去打理,忽而心情愉悦的想象着自己顶着一头积雪的样子,白眉毛,白头发,白睫毛,呵呵,如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会不会把他吓一跳呢?她忽然就想到了他,龙茗……
此刻的心情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自在。
原来自己可以放下的,原来放下的感觉竟然这么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很好,不知不觉的便到了家门口,刚要入府,就听到身后有人唤道:“五妹。”
她闻声回过头去,看到了三哥——郡王明路。
明路一见她的样子,闪过一抹惊讶,蓦地轻轻一笑,目光霎那又变得更加柔和,几步近过身来,抬手帮她拂去了她本故意保留在头发上的积雪。
她全身微微一僵,同时感觉到了他手指的停滞,心下忽然似被什么一刺,蓦地对他展颜一笑道:“我没有把三哥吓到吗?我可是故意留着头顶这坨雪吓人来着!三哥没有被吓到,我很失望那。”
明路忽而一笑,轻扯的唇角带着温暖和煦,回道:“也不怕冻着。”仍帮她拂去了头顶的雪。当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眉目时,惜日抬眼,恰望入那一双凤目,忽然看清了里面……三哥的眼中,有两个穿着一摸一样的人,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就在她的身后……有一个和她一摸一样的人!是龙茗……阿!?
当时在云雀院外,龙茗趁着傅津和完颜格纳正在纠缠,便随索阁之后追去,却没有追上田惜日,寻了一会儿,遇到了亦是四处寻找的田双,二人都没有找到田惜日的踪迹,只得暂回田府一看。
他二人都知道,只要误会解释清楚,索阁不会把田惜日怎么样。但为何田惜日这么久都没回来呢?
龙茗从不是坐以待毙之辈,他决定再去找找,可刚一出田府,就看到郡王明路与田惜日正在田府门口你侬我侬。
他看到,明路的一只手正抚摸着田惜日的面颊,二人深情对望……
夕阳西下,白雪纷纷扬扬洒落在他二人身上,十分的刺眼,尤其是刺了他的眼,让他十分不舒服,不对,是非常非常的不舒服!已经不能再不舒服的不舒服了!
原来,田惜日并不是与堂兄在一起,原来……难怪会这般久!
龙茗一眯双眼,走上了前,哪里还顾及此时他正穿着与田惜日一模一样的衣服,哪里还顾得田府门口的护卫看到他与田惜日一摸一样已经呆滞到傻了眼,哪里还顾得明路冷冷射过来的眼光,哪里还顾得他此番出现所带来的后果……
而原本想回来吓他一下的田惜日则彻底被他吓到了。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田惜日蓦然转身,扑向了身后的龙茗,一时没计算好距离,扑的过于卖力反倒一下子扑进了龙茗的怀里。当下,她也顾不得这许多,趁机挥拳不停的捶打着龙茗的后背,用实际行动警告他这个时候不要乱说话,而后大笑道:“哈哈,田双,我知道我玩过头,回来晚了,可你也不用这副样子出来寻我啊,会吓到别人的。”
待看龙茗神色,先是大大的惊讶,再来则是享受一般的微眯起眼,虽然后背被某个女人捶打得空空作响,换个没武功的肯定会吐血身亡,但一想起怀里这副主动投过来的软玉温香,哎呀,实在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啊,刚刚他二人你侬我侬的那一幕,罢了罢了……
田惜日根本不敢回头看明路,只忙道:“田双,真是委屈你了,为了瞒过我爹,总是不得已让你假扮成我的样子留在府里,我知道很辛苦,可我不是叫你别轻易出来吗?你看,你我这副样子,把侍卫们都吓傻了,也险些惊到了三哥,在爹发现之前,还是快些跟我回去吧。”惜日边说,边随手向那两个疑惑不已的侍卫每人各丢了一两银子,叮嘱他们不许把今日之事说出去,一定要守口如瓶,便强拉着龙茗往里面走,边走还不忘回头对明路道:“三哥也是,今日之事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否则我再也不能随意出去玩了,三哥等我一会儿,我和田双先回后院换了衣服,一会儿就出来。”边走边对明路说着话,一只手暗地里还不忘掐住龙茗的胳膊以作警告。
幸好龙茗并未说话,只目光冷冷的注视着明路,带着并不掩饰的敌意。
明路的目光扫过龙茗,不动声色的又转向惜日,展露笑颜,说道:“我在前厅等你。”
“嗯。”惜日点了点头。
之后,硬拖着虽一句话未说,却一直带着敌意冷视明路的龙茗进了后院。
一进后院,看到他们回来的田双还尚未来得及迎上前去。就看见,两个分不清谁是谁的真假田惜日突然抱在了一起。田双呆滞片刻,方才分清楚是龙少爷主动抱住了小姐。
只因,在片刻的寂静后……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啊呀。我的脚……”一听就是龙少爷的声音。
“踩死你,竟然敢占我便宜!”一听就是小姐的声音。
田双终于分清谁是谁了。
龙茗仗着武功高强,瞬间又靠近了惜日,在她耳侧吹着气道:“刚刚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
田惜日闻言又羞又气,抬脚又欲狠狠向他踩去,这回却未能得逞,他躲得极快。只一跳便跳离了十步之远,面带戏谑的笑看着她。
看着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对自己这样肆无忌惮的笑,那感觉特别别扭。
惜日深深一叹,握紧双拳,咬牙切齿的对龙茗道:“你最好离我远些,本小姐想起刚刚被劫之事很是郁闷,杀人的心都有!”
一提那件事,龙茗理亏,而且有点丢面子,不仅面色有些讪讪。
一直保持旁观心态的田双却有点神思飘忽:为何天下间的女子都只喜欢看外表呢?看看,多么的肤浅啊,有谁知道这一出门可以令万人空巷的龙少爷龙大世子竟然是这样的人呢?唉,还是我家瑜哥哥好啊。想起李瑜,暗自偷偷窃喜了一番,今天又见到瑜哥哥了呢,虽然最终被他跑掉了。其实,她私以为,还是明郡王更有男人味些,想起那晚明郡王于月下望着小姐窗口那番隐忍和抑郁,唉,要是瑜哥哥也这样爱慕着她就好了……
田双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小姐喊道:“田双,进来帮我梳洗换衣,三哥还在前厅等我。”
田双急忙清醒过来,立刻应是。刚要随小姐进屋,就见小姐的衣袖被龙少爷扯住。
小姐止步回头……她看不到此刻小姐的神情,但却看到了龙茗的眼神。虽然那张脸是小姐的模样,但目光却令她突然心生惧意。
她默不作声,先退进了屋里,体贴的关上了门,把外面完全留给他们二人……
其实,龙公子爱惨了小姐吧,这样的男人,在别人眼里高不可攀,不可一世,长得太美,身份又极为高贵,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别人对他众星捧月一般,可其实不然,他这人其实很随性的,并不难相处,与龙公子在一起,小姐总是笑得很真心,会毫无顾忌的显露自己真实的一面,其实,小姐还是喜欢龙公子多一些吧。
其实小姐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尊贵如小姐,也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小姐终究放不下明郡王的吧,虽然小姐喜欢龙少爷,但小姐心里也有明郡王。她私以为,如果不是龙少爷看得太紧,小姐终有一日会对明郡王真正动心的。
唉……此刻想到明郡王,竟觉得有点可怜。
惜日刚要转身进屋,袖口却被龙茗扯住。
她侧转头看向龙茗,只见龙茗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神情从刚刚的随意变成了深沉,田惜日总觉得龙茗有时候不用带面具也一样有面具的功能,变脸如翻书一样快。但,此时此刻尚未等得他开口,惜日却已知他心中所想,当先说道:“三个月,我不会失信于他。”
龙茗气息一滞,放开了扯住她袖口的手。
见田双已进了屋关上了房门,她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僵挺住脊背,淡淡说道:“你都知道,我也从未瞒过你,我不否认我喜欢你,但三哥之于我,很重要。”
她不敢回头去看他,因为这句话,是实话,却注定会有些伤他。
“那我呢?”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她身体微微一颤,正不知如何作答,便又听他说道:“是不是更重要?!”
……嗯?……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亦轻笑,道:“我有事要暂别两日,凡事小心。”
“嗯。”她轻应,道:“你也小心。”
“转过身来。”他道。
“干吗?”她依言侧转过身,斜睨他。见他正张着双臂,她疑惑不解,却又听到他不耐烦地命令道:“快抱我一下。”
什么?!田惜日莫明其妙的看着他。
“快抱一下,两三天见不到,会很想的。”龙茗偏着头,似也有点不好意思,却仍口气不佳地催促道。
田惜日面容微微抽搐,上下藐视的打量几下这厮,随后,重重一哼,大大的拂袖而去。临走前,随手丢过去一个东西,恰好丢入他的怀里。
迈入屋内,转身欲关上房门,却仍忍不住向他望去,正见那一个小小的荷包,他夸张的抱在了怀里,不禁暗暗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指着他大声说道:“我亲自给你绣的,弄丢了的话,你就必须亲手给我绣回来一个!”言罢,重重关上了房门。
关上了门,她背靠在门框上,并没有走开,面上展露一个大大的笑意却强自忍住没笑出声来,心念一动,蓦地转身趴在了门缝中很没形象的顺着小小的缝隙努力的向外望去,只见龙茗正站在落雪纷飞之间,手拿着她绣的荷包含笑放在鼻端闻了闻,先放在了腰际,可左看右看,似觉得不甚妥当,又摘下来,放入了怀中,方转身走了,边走,手边捂住胸口,似怕什么凉了。
惜日转过身来,想起那个荷包上带着她的体温,不禁轻笑道:“我都送你东西了,你回来不给我带礼物,就休来见我。”也不管那人此刻早已听不见了。
她嘴角含笑,心口涌动的是满满的甜意。正在那里甜甜蜜蜜的走神,不知何时田双已近得身来,在她旁边开口道:“小姐,你不是要换衣去见明郡王吗?”
惜日闻声吓了一跳,片刻反应过来,惊道:“啊呀,忘了。”
慌忙梳洗了一番,换了衣服,与田双一同来到前厅。
前厅,当今田贵妃的生母田夫人正与明郡王相谈甚欢。见惜日来了,含笑以对,面露和蔼。自田惜日身份已定,另加宫中传闻明路过不久就要受封为藩王,田惜日的身份将更为尊贵,所以田府上下莫不巴结,自然对她亲切非常。惜日、田双上前先后拜见了二人,惜日方才入座,田双随侍在侧。
田夫人见惜日来了,便托词后堂有事,与服侍她的刘氏一同退下。临走前,有意谴走了前厅附近所有的丫鬟护卫。明路带来的随从也随后退出厅外。
此刻,厅中只剩明路、惜日、田双三人。
田双上前一步,当先叩拜道:“明郡王恕罪,方才奴婢一时心急,不顾礼数,在门口冲撞了明郡王,请明郡王责罚。”
来时路上,惜日大略与田双说了一下方才门口发生的事,田双深暗其理,毕竟从小就与小姐一唱一和惯了,当然,有时候黑锅也要适时背一下。
明路一扫田双恭谨的神态和眼神,一笑道:“无碍,你起吧,你也是担心你家小姐,实属无心之过,本王并不怪罪。”
田双一笑,对明郡王的好感又增了几分,当下叩谢道:“谢明郡王不罚之恩。”方才恭敬起身,退至惜日身后。
明路这时对神色尚有些游离的惜日道:“五妹,今日普降大雪,明日如若天晴与我一同去凤凰山狩猎如何?”
闻声,惜日回过神来,道:“三哥事忙,怎么还有闲空带小妹去狩猎?”
“雪狐狸并不常见,只有在凤凰山第一次被白雪覆盖之时才会出没,去年见禧恩、纳兰各猎回一只,我甚是眼馋,今年说什么也是要去的。而且凤凰山绵延数里,长满松木,冬季白雪压枝,风景奇美,且有冰洞亦有温泉,在这个季节是一个绝妙去处。我与禧恩、纳兰、傅津几人早已约好,今冬的第一场雪覆盖凤凰山时,要一同去游猎,我们计划着当晚上夜宿峰顶,第二日再去游冰洞,泡个温泉再回来。不知五妹可愿与我们同去?”明路道。
明路的一番说词,惜日已经神向往之,这些事情本是只有男儿才会做的事,她何尝有机会试过,真的有点想啊,但是……她微微一笑,道:“三哥说的温泉,五妹岂能去随意泡的?”
“五妹勿要担心,你可带上田双同去,温泉有两处,我们几人一处,你与田双一处,不是刚好?”明路道。
明路提到田双也可同去,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田双,只见田双一双眼睛晶亮,目露乞求之色,想必与她一样早已心生向往,她从不是扭捏之人,心下想去便去,便回道:“那好,明日如果雪停了,我与几位哥哥同去。”
身后的田双似压抑不住的轻轻一跳,惜日用眼神微微斥责了一下。
见她爽快的答应了,明路嘴角含笑,双眼微眯,神情流露出几许悦色,竟有种说不出的魅惑与风流。在场田惜日与田双见状同时气息一滞,虽然见惯了绝顶美男子,犹以龙茗为最,但此刻明路的风雅,不是刻意的,而是举手投足一言一笑间,不经意显露出来的,极为自然,甚至在他拿起身旁茶碗,就着唇边轻吹时,那种淡淡的慵懒,即便是俊美无双如龙茗也展现不出来这样优雅而惑人的风姿。
此刻,惜日突然想起,当她第一次在十香楼遇到三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风姿。
凤凰山
第二日,田双早早起来,见雪停了,一阵雀跃,忙自先行收拾起来。
田勇这几日去训练府中新来的护卫,早早的便去了后山。
田双收拾好行装后,便服侍惜日起床梳洗用膳,几次向门外张望,似已心急如焚。惜日见状摇头笑道:“你怎么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小心被明郡王看了去,丢了你家小姐我的脸。”
田双闻言略显羞赧,呐呐道:“小姐,你不知道,那雪狐狸可大有来头呢。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猎到的。”
“怎么说?”
“我偶尔听人说啊,如果猎到雪狐狸,一定要把它的皮毛送于心爱之人,两个人定会至死不渝钟爱一生。”田双说这话时眼神晶亮,掩饰不住的狂热。
“是吗?”惜日却有些讪讪。
田双没有发觉小姐神情不对,自顾自轻轻呢喃道:“所以我也要猎一只,送给瑜哥哥……”
她的呢喃,惜日听到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难道说,单恋的人都想去猎雪狐狸吗?那,时至今日,雪狐狸竟然还没绝种吗?
“你什么时候听到这个说法的?”惜日问田双。
田双想了想道:“三年前吧。”
难怪还没绝种,不过也快了吧……流言真的很可怕啊,她已经领教过几次了。
明路依约前来,事先已知会了国舅田大人,此刻明路的身份欲偕惜日夜不归宿虽然于礼不合,但知禧恩、纳兰、傅津几位惜日的义兄同去,田大人仍答应了,只道这个女儿注定是明路的了。见郡王明路这等疼惜爱护,自然也是喜成乐见的。
明路接了惜日、田双同去,惜日换了衣服,与明路商量好出了城便要骑马,不再坐车。明路笑说一切早为她备好了。
几人到了城门口,禧恩、纳兰、傅津与一行侍卫早已牵着马等在那里。
傅津一见下了马车的惜日,迫不及待的先冲了前来,开口便问:“五妹,昨日你是不是也去云雀院了?”
惜日心下暗惊,表面却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说道:“没有啊。”
傅津神情变得讪讪,嘟囔道:“果然是我看错了啊,难怪,我会看到五妹从我头顶上跨过去。”
从四哥头顶上跨过去?惜日有片刻呆滞,立刻明了,定是龙茗干的好事!
这时,明路牵过一匹枣红色骏马,把缰绳递与惜日,道:“启程了。”
一行人快马疾驰,未至午时便已到了凤凰山。
凤凰山之所以叫凤凰山是因为其有两个主峰,一个名为凤峰,一个名为凰峰,两峰相连犹如手牵着手,似一对恋人,故名凤凰山。
凤凰山,山峰绵延数里,甚是巍巍壮观,时下白雪皑皑,一眼望去,晶莹闪耀,见者心神俱宽,只叹天大地大,怎不豪迈万千?!
满山轻松挺立,如今白雪压枝枝干倾斜,遇风遇外力皆抖落枝上积雪,簌簌而落,倒别有一番情致。
一行人,不顾疲惫,见此风景俱来了兴致,一口气直向最高最陡的凤峰顶奔去,山路崎岖,几近峰顶时马已奔不上去,一行人兴致不减,便把马儿交与随行侍卫,徒步上山。其他人有武功,上山不觉劳累,独田惜日没有,不得已渐渐落在后面,傅津跟在她身边,几番劝说欲背着她上山,都被她拒绝。却听一旁明路笑道:“傅津,我要做的事你也敢抢?”
傅津忙陪笑道:“五妹可是未来的明王妃,不趁现在赶快讨好,到时怕轮不到我了。”
明路轻笑。
傅津又道:“明路,你恁地好运道,娶得五妹这等如花美眷,我偷偷去看过五妹的妹妹田惜云了,唉,差太多了,五妹,我当年酒醉说的要娶你妹妹那件事作不得数的啊,当时我喝糊涂了,作不得数的。”
众人失笑,当年你说的话,谁当过真啊!
前面的纳兰回过头来笑道:“傅津,听说最近那个凝香郡主整日的派人盯着你,你出现在哪里,她就出现在哪里,一口一个小白公子,不知道,今日会不会追到凤凰山来!”
众人喷笑,小白公子……傅津字小白。但他不知是何缘故很厌恶这个字,所以从没人叫他小白。如今那凝香一见他就小白公子,小白公子的叫,很令他气愤!
众人皆想,没想到傅津也会有被美人追着跑的一天,真是颠倒了,以往都是他追着美人跑,今时今日倒变成了美人追他。
惜日也跟着笑。这几位哥哥混在一起时说话做事随性惯了,有什么就说什么,是真正的彼此信任,每一次与他们在一起时,她都感受得到,他们的世界不排斥她,他们待她一如从前,如兄弟,如手足,而不是只把她当一个闺阁小姐,只需要疼爱或呵护的妹妹看待,她喜欢这种感觉,自然而然的自由和畅快。
这时,三哥忽然在她耳畔道:“如果你不让我背,我可就要抱了。”
闻言,惜日忍不住微微面红,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傅津在旁大喊大叫道:“明路要挟五妹说,如果她不给背,就要抱喽。”
前面纳兰一个踉跄,禧恩哈哈大笑。
众侍卫皆嘻笑着回头看他们。接二连三的笑声飘过凤凰山,山风吹过,松枝上的积雪迎风而落,晶莹闪耀美的人睁不开眼。
这下子,田惜日的脸红了个透。
纳兰忽然回身大叫:“抱!抱!要抱的!”
纳兰这一喊,众人受了蛊惑齐声大喊起来,“抱,抱!”声音响彻了山谷。
在众人喊的空挡,傅津突然哇哇大叫道:“不,要扛的,扛!扛!”
明路一个雪球打在了傅津的脑袋上,不让他再叫唤下去。
雪球在傅津的发冠处开了花,洒得他满头颈的雪,有些还掉进了他的脖颈中,冷得傅津哇哇大叫,傅津岂能轻易的善罢甘休,随即团起雪球也不看准目标就向后打了回去。却恰好打在了惜日脚上。傅津见打错人了,再看明路早已团了几个雪球向他飞来,忙抱着头向前大跑。
惜日被雪球砸得一缩脚一呲牙,大喊一声:“四哥休跑!”团起一团雪球跟着三哥追着傅津打了上去,如此一来一往,没一会儿,一行人就打了个天昏地暗,雪花满天。
当满天你来我往的雪球终于渐渐停止时,惜日已满身是雪的跪在雪里站不起来了。四哥真是太狠了,把她欺负成这样,欲哭无泪。
好不到哪去的田双正要试图扶起小姐,可正在此时,明路突然近身,一伸手,把惜日从雪地中抱起,一本正经道:“不给我背,我就只好抱了。”,言罢,也不顾惜日挣扎,面无表情的大踏步而去。
田双一怔,没有言语,只是跟在后面。
惜日看着三哥面无表情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呐呐不成言,久久方道:“还是背吧。”
明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她,眼里满是戏弄之色,惜日这时方才察觉三哥是在有意戏弄她,竟一时语塞,这样的三哥,她从未见过。
三哥眨眨眼,笑道:“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认识我了?”惜日一时语凝,明路洒然一笑,不再看她,自顾抬头对前方已被众人埋进雪里正努力爬起来的一个雪人喊道:“傅津,要不要我叫人扛着你走。”
众人大笑,这时傅津方从雪里爬起身来,不停的拍打着头上衣领里的雪,侍卫上前帮忙,帮他拂去一身雪渍,傅津一听明路这话,抬头大笑道:“不用了,你留着力气扛着五妹吧。”
明路笑回道:“又没说是我扛着你走,不过如果想要我扛你,也不是不可能,下辈子你托生成女人,我兴许会看上那么一两眼。”
众人哄笑,傅津根本不以为意,大笑道:“好啊,如果下辈子五妹托生成男人,我就托生成女人!”
禧恩上前一拍傅津肩膀,笑道:“你别瞎想了,就你这样子生成女人还有得看!下了地府,阎王爷看了你那副模样,半夜也会吓醒,再说,到时候只怕明路的兴趣变成喜欢男人,连两眼也懒得看你。”
众人再次哄笑。
当一甘人等再次上路时,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下雪渍,甚至是田双,也没有被放过,刚刚与几名侍卫打成一团,状况十分惨烈,可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手下留情啊,这些人……真不知道怜香惜玉。
而此刻,惜日却已在明路的背上。
这一刻,他们是如此般配而幸福,傅津看在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喜悦,只要他们幸福,他可以的……
走在前面的纳兰偶尔回头,看着背着惜日的明路,眸中闪过一抹心疼却又变成了淡淡的喜悦,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即便是……
禧恩亦偶尔回头一看,对上了纳兰看过来的眼神,彼此会心一笑。
跟在后面的田双看着小姐的头倚靠在明郡王的肩颈处神思游离不知正在想着什么。轻轻一叹,是该决定的时候了,真等到三月个期满,小姐你真的还能脱身吗?人的心毕竟是肉长的,陷的越深越是痛啊。
此刻,就在不远处的凰峰,有人因听到这边大喊大叫的声音而远远望了过来,当先几人骑在马上,向此地远眺。
中间一人正是索阁,在他身边的是妹妹凝香、金国小王爷完颜格纳、护军参将赵正齐及前锋营左翼统领许凡达,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侍卫,一众俱骑在马上。
其他人看得清楚明白。但凝香不会武功,看不清另一侧的凤峰上来了些什么人,便问道:“是谁来了?”
索阁知道妹妹喜欢傅津,一开始他不知道小白就是傅津,后来知道了,但既然妹妹喜欢,他也并不太过排斥,父王母妃已故只留他兄妹二人,他一直极宠这个妹妹,虽然他与明路等人政治立场不同,但却心生欣赏,便也没多加阻止,只叮嘱妹妹凡事要慎重考虑。
但最近妹妹言行举止过甚,他几番制止,却毫无效果,反而惹得兄妹之间不快,当他斥责妹妹凝香时,妹妹却大声辩驳:田惜日能女扮男装大胆追求明郡王,那她为何不能公然去追求小白?!
他一时气结,以前是太宠这个妹妹了吧,才养成如今这等任性倔强的性格。但,为什么又是田惜日,这是怎么了,短短半年间他似乎看到、听到的都是这个名字,因为那个女子,似乎,一切都跟着乱了。
索阁拉回自己游离的思绪,便听赵正齐回道:“是明郡王一行人。”
“他们在干吗?好像很热闹。”凝香又问道,似并不惊讶,反而有着淡淡的喜悦。
赵正齐回道:“在嬉闹吧。”
一旁完颜格纳接口道:“他们倒是好兴致。”
索阁始终默然不语,他们的友情的确令人羡慕。
不久之后,他再凝神望去,突然看清了,队伍的后方,有一人背着另一人正在爬山,眸光一暗,那是……
这时,一旁的许凡达拿着马鞭指着队伍的后方大声惊讶道:“那不是田惜日吗?她也跟来了?啧,明郡王竟然亲自背她上山,真是疼惜的很啊。”
完颜格纳顺着许凡达的指向看了去过,凝神而望,果见一人背着一个女子上山,但因距离尚远,只见女子大概轮廓,虽觉有些面熟但一时也没认出来,只道:“最近时常听闻,明郡王爱这女子已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真想看看这名女子是谁啊,听说是天下第一美女(自上次法场之事后,田惜日就从京城第一美女,升级为天下第一了。),不知道美成什么样子,有没有我的田妹妹美,有没有我的凝香妹妹美?”
凝香闻言,厌恶的扫了一眼完颜格纳,她什么时候变成他的了!却仍低低回道:“她很美,耀眼而夺目,无论在哪里都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不知为何,这句话说出来后,竟有几分怅然。
许凡达却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郡主更美上几分,田惜日不过尔尔。”
赵正齐接口道:“凝香郡主与田小姐各有风姿,田小姐有她的缘分和际遇,郡主也会有自己的。”
“是啊,你的缘分和际遇就是我。”完颜格纳立刻挺胸接口道,随即遭到了凝香的冷眼。
凝香又问道:“许大哥,你看走在明路身边的那人,可是傅津傅公子?”
许凡达凝神看了看,答道:“正是他。”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索阁接口道:“走吧,太阳已经中天,雪狐狸应该出来了。”一勒缰绳,骑马当先而行。其他人不再言语,勒马随后跟去。
今天的凤凰山真的很热闹啊。
狩猎
禧恩一行人爬上了山顶,放置好所带帐篷和干粮,几个侍卫留下来支帐篷生火,其他人则骑上了马,向山后进发,听说雪狐狸经常出没在凤凰山后背的松林中,而且就是这个时间出没最为频繁。所以也顾不得吃中饭,只每人各带了些干粮和水,便出发了。
因一行人当中只有纳兰和禧恩猎过雪狐狸,所以他们便自然而然成了众人的向导。
一行人边行边听纳兰说:“雪狐狸长年生活在深山中,其他季节极少出现,只有每年第一场雪覆盖整个凤凰山时才会出现在此地,又因生性狡猾,数量稀少,所以极难寻觅或猎捕到。雪狐狸出现时都是成双成对的,极少单独出现,所以,只要发现一只,近处一定还有另外一只。雪狐狸遇到危险时,公狐狸都会先保护母狐狸先跑,如果母狐狸死亡,公狐狸是绝不会独活的。假如你活捉了母狐狸,那么公狐狸会顺着气味一直跟着你,直到找到它的伴侣为止,它会先对你发动不要命的攻击,直到死亡为止,而且,一定是至死方休。”
听到这里,惜日心中大震,这样的动物是有灵性的吧。猎杀它们,似乎也太过残忍,她忽心生不忍。
本来极想猎雪狐狸的田双一听,似乎兴趣也减了大半。
纳兰说道这里,不禁略带讥讽道:“所以凡人才会愚昧的以为把它们的皮毛赠与心爱之人,他们也会与它们一样至死不渝钟爱一生。这简直就是谬论,人心最是难测,能白头到老就已经不错,有几个能真正做到至死不渝的。”
惜日顺势看了一眼田双,田双神情本来已经蔫了几分,这下子一听到纳兰的话,更加的垂头丧气,惜日暗暗好笑。
纳兰又道:“但雪狐狸通体雪白,皮毛甚是饱暖,手感亦非常好,又因为十难猎捕,所以异常珍贵,而且雪狐狸的眼睛,制成药后可解百毒,且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我去年因缘与禧恩各猎了一只,呵呵,说起来惭愧,其实是禧恩猎了一只母的,我的那一只公的是它自己送上门一心求死方才得来的。”
这时,早已耐不住的傅津问道:“那雪狐狸的皮毛和眼珠子呢?”
禧恩笑着接口道:“我俩猎的雪狐狸皮毛都送与了各自的娘亲。至于雪狐狸眼珠子制成的药丸么……”
“怎样?”傅津忙讨好的道,“如果还有剩的话,给小弟几颗啊。”
延年益寿解百毒的呢,开玩笑,傅津怎能不要上几颗以留后用。
明路接口笑道:“在我肚子里,你钻进来取吧。”
惜日失笑,近来的三哥真的不太一样,也会开始说笑。
傅津惊讶道:“给你吃了?什么时候吃的?全都吃了?”
明路笑而不语,自顾策马前行,不管后面的傅津似要把他看穿了一样的目光。
纳兰却掉转马头来到傅津和惜日的中间,低声道:“是啊,上一次,明路险些……。我和禧恩收到你那带着眼泪皱巴巴的已经墨迹糊掉的‘最后一晚,最后一面’的小纸条后,险些吓得魂飞魄散。”说到此,纳兰有意横了傅津一眼,傅津不好意思的讪讪而笑,纳兰又道:“我与禧恩当晚偷偷从军营赶回了京城,直接到了明路的府上,把我二人所制的全部药丸都喂给明路吃下了,确定他没什么事后,方连夜又赶了回去,我们私自离开军营,实数死罪,所以当时不敢惊动太多人,而且要一直严守秘密,要不然你以为他那一晚怎么醒过来的?!不要以为那个老眼昏花的太医真的可以救活明路。”纳兰的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傅津和惜日听清一切。
原来竟有这样一件事,原来根本不是上天保佑,让明路安然渡过了最危险的一晚,原来一切只因他有这样几个肝胆相照的朋友。
惜日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马背上,明路悠然自如的与禧恩谈笑着什么,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她探询的目光,蓦然回首,对她一笑,惜日忽然心神微荡。他,永远都是令人愿意真心相待和信任的。即便是她,在最脆弱,最危险的时候,也总是愿意去……她忽然遏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明路已转过头去,继续与禧恩谈笑风生。
他们的友情,无法不令人羡慕,而今自己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除了油然而生的一种幸福感就只剩骄傲了。
这时,傅津突然又问道:“纳兰,那如果先猎到公狐狸呢?母狐狸会怎样?”
纳兰笑道:“这种情况我没有遇到过,不过听人说过,有些母狐狸会自己跑掉。”
“怎么会这样?!”惜日惊讶道。
“果然母的都是些狠心绝情的狐狸精。”傅津恨恨道。
惜日微微一怔,心中莫明其妙的有点心虚,怎么感觉跟自己有关系似的……难道因为都是母的吗?
继而又听纳兰笑道:“不过,也不能怪母狐狸,因为它回去还要带幼崽,母亲最放不下的是孩子吧。如果没有幼崽的母狐狸也是会为公狐狸殉情的。”
傅津一听这话,便道:“这还差不多,算它有良心。”
狐狸也可以用上‘良心’这个词吗?惜日心下忍不住嘀咕。
这时纳兰却突然对她说道:“五妹,其实你觉不觉得,我们今日根本不像是来狩猎的,倒像是来游玩的。”
“嗯?二哥这是何意?”惜日笑问道。
“你看看这群队伍行进的速度,别说雪狐狸了,连野鸡都追不上。”纳兰道。
惜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傅津突然哇呀一声大叫,用马鞭直指侧方,神情激动到有些微微颤抖,众人顺势望去,只见远处一处被雪覆盖的土堆后,两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一前一后。
众人尚未有所反应,就听傅津仰天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雪狐狸毛,眼珠子,药丸子,我来啦!”
惜日听四哥喊道眼珠子这三个字时,险些从马上栽了下去。怪慎人的。
纳兰闻言,大摇其头,目光却温润带着笑意。
众人策马向侧方狂奔追去,惜日和田双也紧随其后,本在前方的明路,渐渐缓下马速,靠近了惜日和田双,而本一直粘着惜日不放的傅津却早已急切的奔在了最前面。
或许是众人马蹄声太杂乱,追了一阵,却不见了雪狐狸的身影。
禧恩、纳兰及四名侍卫各下马仔细查看地上的印记,却没有雪狐狸的。
禧恩道:“我们人多,须分散开来去寻。傅津、纳兰、明路你们各带一组人马,五妹跟随明路。”见几人点头,禧恩一举手道:“散!”
禧恩散字音刚落,就见众人立刻自动而有序的分好了组,禧恩奔向北方,纳兰去了西面,傅津一挥马鞭自奔向了南面,明路转头对她道:“跟上来。”
惜日点头,一提缰绳,跟在明路身后。田双尾随,其后尚有两名侍卫跟从。一同奔向了东方。
几人寻了不久,或许他们这一组是最不上心的一组了,明路似也无真心去寻什么雪狐狸,一路与惜日说了些闲话,可就在这时,明路却目光注视着一个角落,只见远处一个白色身影,正伏地嗅着什么。明路一抬手,所有人立刻勒马停住。明路正打算跃下马去悄声接近雪狐狸,衣襟却被人扯住。
明路转头,见惜日对他摇着头,目露乞求之色,淡淡一笑,又端坐马上,对她低声笑道:“不追就是了。”
惜日刚要展露笑颜,就听见后面有人快马加鞭的一路喊着过来:“明路,你发现雪狐狸的踪迹没有?”
他二人回头一看,见是傅津。
明路当即大声回道:“没有!”
惜日瞥向远处,见雪狐狸已消失不见了踪迹。与明路对视,彼此会心一笑。
这一日,虽然未猎到雪狐狸,但大家并不在意,总也打了些野味回来。在返回凤峰顶的路上,却听到动物的悲鸣,顺着声音寻去,恰好遇到了索阁一行人。
禧恩等人本欲上前客套,可发觉似乎情形不对。
只见索阁正站在雪地上,手持弓箭,望着前方,眉头紧皱,神情肃杀,似并未发现他一行人的到来。
前方松树下倒着一个雪狐狸的尸体,尸身上插着一只箭,树下有另一只雪狐狸正用头狠命的撞击着树,发出似人的悲鸣。那棵松树树干并不粗壮,直被雪狐狸撞得摇晃,几欲断折,索阁忽道:“杀了它。”,声音生冷决断。
一旁侍卫正要上前,凝香郡主却喊道:“哥哥,放过它吧。”
不知是因见了这场面还是因凝香郡主也在场,傅津目露厌色,低声对身旁明路道:“我先走一步。”
一旁明路望了他一眼,刚要点头,却听惜日也道:“四哥,我与你同走,这声音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明路却与纳兰道:“我们几个先行一步。”
纳兰微微颔首,看看凝香,又看看傅津,抛下一个暧昧的眼神。却遭傅津嫌弃的冷哼。
几人先脱离了队伍,打算先回凤峰顶。
临走前,一行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正看到那只撞树的雪狐狸被侍卫执刀杀死,那雪狐狸似根本毫无畏惧,见那侍卫挥刀而来,竟闭上了双眼。
一路上,傅津用四个词先后形容了索阁:冷酷,无情,残忍,太残忍!最后一个很没创意,但他也不在意,仍说得咬牙切齿。也不想想,是谁方才还兴奋的叫喊着雪狐狸的毛和眼珠子呢。他多半是出于嫉妒,毕竟人家索阁猎到了雪狐狸,而他没有。
明路和惜日俱都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
惜日暗想,不知那头是公的还是母的,后来问过纳兰方才知道,那头寻死的狐狸是母的,因为如果是公的,会先对杀死母狐狸的人发起猛烈的进攻,至死方休。
动容
夜晚,露宿雪山顶。
凤峰山顶,月色很明,照得雪地闪闪发亮,山风夹杂雪丝偶尔呼啸而过,刮起丝丝银线,山顶四周点着许多篝火,众人围坐在中间的一个大火堆旁烤着野味,大声言笑,畅快喝酒,天气虽寒却更衬得此地热闹。
篝火映在人脸上忽明忽暗,惜日喝了些酒,感觉浑身温暖。
身旁的三哥目光闪烁似有意望住她,她并未闪躲,回望过去,却听三哥温柔对她说道:“五妹,随我来。”
什么事?惜日见三哥目光闪烁,不禁心有疑惑,但仍随三哥一同起身,跟着他走到了山顶崖边,其他人见明路与她走向崖边,亦默契的停止了喝酒和谈笑,与他们一同来到崖边,向远处同望。
惜日看向四周,每个人的神色俱是不同,不过,皆或多或少带了些暧昧,她不解其意,刚要开口,就见身侧一个侍卫上前,递给了明路一套弓箭。
明路转头对她一笑,从箭筒中同时抽出两只黑白羽翎箭,展臂搭在弓上,目视远方。
三哥文武兼备,可同时射三箭皆命中红心,当年武状元比赛时,凭箭术便技惊四座,被皇上钦点为武状元,满朝武将无人能及。
惜日顺势望去,凤凰山下漆黑一片,除一侧凰峰上有些火光,已看不见其他。
她想不通三哥这是要做什么,只有耐心等待。
明路转头微笑对她说道:“五妹,仔细看着。”
惜日点头,不知为何,身边这许多人这一刻竟似屏息以待一般,毫无声息,只偶尔闻得身后不远处材火燃烧的断声。惜日竟觉这一刻有点紧张。
明路展臂拉满弓弦,铮的一声嗡想,两支黑白羽翎箭同时向凤凰山谷黑暗处射出,羽翎箭劲力十分之强,破风而去,一路发出鸣声,消失在夜色中,片刻,微微一滞的瞬间,山谷中猛然串起一簇红色火焰,暗夜中,无比明亮耀眼,众人不眨一眼的凝神望去,那抹火焰渐渐燃烧开来,竟似形成了字,渐渐的,火焰燃烧愈烈,照得整个山谷明亮异常,最终,山顶之人俱看得一清二楚。
张狂燃烧的火焰,在山谷处形成八个极为明显的大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隐没于吹来的山风中。她早已心神俱震,无法言语。这一生,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会见到这样的情景。这一刻的震撼和动容,早已说不清是什么了。不知道有多久,当所有的感观都回归体位,只觉全身早已不受控制的在微微颤抖,她此刻方才察觉自己的手已被他紧紧握在掌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眼前只有这冲天的火光炙烈而燃烧,恍惚似烧入了她的心头,有什么东西似再也控制不住被这一把巨火疯狂点燃了起来,无情的吞噬着……那八个字,似乎永远也不会再磨灭而去。山峰迎面吹来,隐约带来三哥的低语:“此情不渝,至死方休。”
此刻的凰峰顶。
众人听得破空而鸣的箭声,忙起身向声音之处望去,只听山谷中发出轻微嗤的一声,一团火焰骤然燃起,火势蔓延,片刻竟烧出几个字来,赫然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谁也不曾见过这等事情,一时众人心思复杂,竟都沉默不语。
赵正齐首先叹道:“这……莫不是明郡王为田惜日……”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等情景。
无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但全都望向对面的凤峰顶,但见山风吹过,对面山顶衣角张扬飞起,人数众多,全在凝神望着山谷中犹在燃烧的火焰,当中有二人,比肩而立,男子望着女子,看不清神情是如何……
山谷内火焰炙烈跳跃,恍惚映在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默然无语间,只听凝香幽然呢喃:“我真的很羡慕她。”
这时,完颜格纳突然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回头吩咐道:“小羽,快拿笔记下来,此等追妞高招,我回去之后一定要用上一用。”
身后正在发愣的随从小羽立刻应是,真的去取来纸笔认真的记了下来。此等追妞高招,他一定好好的记下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跟在完颜格纳身边,假扮随从的李瑜,果然是同道中人阿,难怪这么快就能得宠。
完颜格纳复又叹道:“唉……小王真的好想见一见这田惜日是何等天下无双的美人啊,竟然能令明郡王爱到这种地步。”
一直沉默的索阁突然开口道:“你见过她。”
闻言,完颜格纳大惊,忙道:“我见过她?什么时候?”
索阁收回远眺的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及不缓的说道:“她就是昨天你在云雀院见到的田小姐,你一直提起的田妹妹。”
“什么?”完颜格纳低低惊道,忙转头向对面凤峰看去,凝神注视了良久,突然冷冷低哼一声,面上闪过一抹阴骛,一纵即逝。
索阁暗暗扫视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对这个金国二皇子有些了解,几乎会以为这个看似一无是处,眼里只看得到美女的草包二皇子,刚刚那抹厉色只是自己的错觉。但索阁心知,这个二皇子绝不似外表这样简单,这一次他亲自来中原当押运贡品的使者,暗中定然还有其他图谋。只不过,他对田惜日到底是何用心,他一时也猜不透彻。
而后,忽听完颜格纳开口说道:“幸好我还有凝香妹妹。”
凝香闻言冷眼斜睨他,忽然有种想把他踹下山去的冲动。
良久,火光渐渐淡去……
禧恩无比真诚地说道:“明路,你这样的手法真让我叹为观止,为兄对你彻底折服了。”
纳兰接口道:“我们虽知道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布置什么,却没想到竟是如此……”言下实是万分感叹。
傅津立刻挺胸抬首大声道:“那些东西可是我与明路共同布置的。算功劳,不要少了我这一份!”
纳兰笑斥道:“你那一份忽略不记了。”
傅津不满道:“凭什么!五妹,他们不记得没关系,你记得就……唔……”他的嘴被纳兰用烤肉堵紧了,禧恩与纳兰联手,不顾他的挣扎把他拖回了篝火旁按到座位上。
众人回到火堆旁,本来宁静的凤峰又再次热闹起来。
众人继续烤肉喝酒。声音却都无意识的小了很多,有意无意的瞥向明路和惜日,火光映在他二人脸上忽明忽暗,田惜日双手握着温热的酒杯不声不响的怔怔发呆,看不出任何情绪,而明路却一直侧目瞧着她,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叫道:“傅津,你的袖子烧起来了。”
傅津不知在想着什么,袖子都烧着了,也没有知觉。直到禧恩大喊了一声方才惊醒。赶忙扑灭了火,但手碗已有些烧伤。
纳兰要为他上药,他却拒绝了,只说无碍,继续笑着喝酒,纳兰面色闪过一抹无奈,低声道:“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傅津仰头灌酒的动作一滞,便装作没听到般咕咚一声喝下了这口酒,入口辛辣,却炙烈到热血沸腾,不知道,何时才能麻木。
直到晚上众人要散去了,纳兰却发现傅津的手腕早已红肿起了水泡,拖着他要为他上药,傅津却坚持不让,借着几分酒劲嚷嚷着:“我要五妹帮我包扎。除了她,谁也不行。”
纳兰笑道:“你定是喝多了,为什么一定要五妹包扎,我就不行?”
傅津道:“因为这里只有五妹一个女人,我喜欢女人给我包扎。”一旁的田双立刻不满地斜睨他一眼。
明路看向惜日,惜日始终不曾回望,闻言,蓦地抬头,对傅津道:“四哥让五妹给你上药,五妹自当遵从!”便起身扶着傅津一同入了帐篷。帐篷内,炭盆早已把帐子熏的温暖。地上有两个厚垫,惜日、傅津坐下。
惜日拿过药箱,为傅津上药包扎。
“五妹?”傅津幽幽唤道,声音有些虚浮缥缈。
“嗯?”,惜日轻应,等他说下去。
可傅津许久都没有继续说下去,手上的伤口尚未被包扎好,他突然抽手起身,背对着惜日,脊背僵直,惜日对他突然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刚想唤他一声,便见他举步欲离开帐篷,帐帘垂落之前,听到他隐忍而坚持的声音:“你和明路……一定要幸福!”
帐帘垂落,仍在摇晃,徒留下心神恍惚的惜日。
一夜辗转,次日晨,众人同去游泳洞。
午后,汇聚在后山谷的温泉旁,本还担忧索阁等人也会来此,没想到众人到此地后,方知傅津耍了手段。
温泉口有两处,中间有块天然石壁隔着,可惜,俱被傅津早早霸占了。
这傅津却有几分小聪明,而且也够霸道,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人也不怕,更别说早就看不顺眼的那个袭郡王了。
昨晚,他便派人下山去取来十几米的粗布,今天一大早就派人守在了温泉旁,在温泉四周架起高高的支架围上粗布,粗布上还写上几个巨大的字,让人远远便能看得清清楚楚,惜日看后哭笑不得,上面写着:有人正在洗,后来的请等.....
傅津这明摆这是针对索阁等人抢先占领温泉重地。不知道索阁等人看到这些字作何感想。或许即便索阁看到了这样的字迹,明知没有人洗也无可奈何吧,除非他也像傅津这样蛮不讲理,不过索阁毕竟不是那样的人,所以肯定没有洗成。
这温泉自今晨便被傅津霸占了,没有人洗过,水质自然很好。
明路对傅津此等行径无可奈何,禧恩大摇其头却眸中带笑,纳兰毫不吝啬地直接赞赏了傅津一番。傅津被纳兰称赞得有些得意忘形,大声说:“我一是怕索阁等人污了这泉水,二是怕五妹好不容易能来洗一次温泉,却败兴而归。”
惜日淡笑,四哥凡是总是先想到她,复杂的心绪萦绕心中。
有件事却并不如预期般地发生,纳兰说凝香郡主最近时常纠缠傅津,但看样子并不是如此,至少他二人虽然同时出现在凤凰山,却没有实质性的接触,至于纳兰所说凝香一口一个小白公子看来也是子虚乌有之说,凝香毕竟是郡主身份,自恃身份也不会公然如此对傅津。惜日正如此想着。
从凤凰山回来已有一日,龙茗尚没有传回音讯,应是还没有回来。
龙茗并不像表面那样悠然清闲,他也有忙的事,是她不知道也无法插手的。有时候极恨自己是个女人,永远都在等待中度日,她忽然怀念起半年前女扮男装与四个哥哥周旋的时光,虽然荒唐却极为充实,不像现在像个废人一样无所事事。
想起三哥,不禁心下微微烦乱。就连最喜欢废人琴也谈不下去了,心烦意乱地一挥,琴声骤乱。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那一晚炽烈燃烧的字迹,听到他那一句至死方休,无论如何压制也无法不承认,心,终究因那一晚而乱了。
第五十九章 金国使者
为迎接金国使者,这几日宫中接二连三地举行宴会,惜日躲过了第一次,但躲不过第二次。
第二次,金国使者完颜格纳小王爷亲自派人送来了邀请函,当着田家长辈的面,田惜日不得不略带受宠若惊的神情接下了邀请函。田家除了田双以外,没人知道她与完颜格纳有何瓜葛,虽然实在四不想去,但如今是不得不去。
树大招风,田惜日如今这棵树就是太大,所以特别招风,总想着生活低调点,但偏偏太高了无法不招风。这也是人生的无奈吧。
完颜格纳想见她,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完颜格纳早晚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只希望完颜格纳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不要再来纠缠,但她也有认知,凡是这样的人都心高气傲,她戏耍她之先,自然没那么容易打法,本想这能躲就躲,但偏偏他来这么一招,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就连父亲都忍不住问她:“你与完颜小王爷合适认得?”
她装傻充愣,笑道言:“爹爹,女儿何曾有机会认识金国小王爷。”
田大人问:“那为何,他别人不邀,偏独独发帖邀请于你?”
田惜日目光流转,答道:“爹爹,女儿听闻这金国小王爷似乎特别喜欢美女,女儿被坊间传为第一美女,女儿想,大概是因此缘故吧。”
田大人略一沉吟,便也没有再问了。
惜日偷偷挥掉额头的冷汗,暗道:幸好完颜格纳好色.....
跟随父亲,惜日与妹妹田惜云同乘一辆马车早早进了宫。一路与田惜云无话,自上次妹妹袭云头部受伤部分记忆消失后,她们稍有缓和的关系就回到了从前。如今因她的身份,田惜云虽然对她仍吝于颜色,却已不会像以前那样故意寻衅了。不过,惜云每一次看到妹妹惜云,总觉得有点心虚,凡事自然而然让着她。这样以来,彼此倒相安无事了。
依礼先后去拜见了皇太后姑母和姐姐田贵妃,姐姐如今龙宠正盛,已从原来的淑妃晋升为贵妃。
姐妹二人刚在田贵妃处说了一会儿闲话,皇上身边侍候的太监便前来宣召让田贵妃在后宫中的地位如今最为尊崇,田氏一门也因此一直荣宠不衰。
惜日的爹爹田大人田无晨,年轻时也是个俊逸出尘的人物,想当年也曾迷煞一群名门淑女,如今虽过不惑,却也丰神俊朗。惜日的娘亲氏江南有名的富户李家的三女,自幼精通琴技。那一年的江南烟雨,一曲琴音与爹爹田无晨相遇于廿四桥,从此成就了一段姻缘。虽算不上美满,倒也是两情相悦的。
田家处美女,前有姑姑田无玉,后有姐姐田惜雨,再来还有田惜日,都是有名的美女。
姐姐田惜雨,即如今的田贵妃,若论雍容华贵比田惜日更胜一筹,自是受到当今皇上的万千宠爱,只是听闻皇上一直怀念这前皇后,所以至今后位一直空着。姐姐田贵妃虽然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执掌凤印,但只要荣宠不衰,盼得有朝一日诞下皇家子嗣,必然会一步登天,所以田府如今巴结者众多。
当今皇上是位明君,不为长幼,重用贤能,且为人随性,并不拘泥小节,又因年龄原因特别看中索阁和明路等年轻一辈。这一次龙茗来京,便常与龙茗在一起,似与龙茗更为亲厚,又传闻说镇南王氏皇上的授业恩师,也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
惜日、惜云随同田贵妃一同出现在大殿时,所有人的眼光似突然全部齐聚在了此处,惜日抬头看到了许多神色各异的眼神。京中消息一向传得快,她心里清楚,那一晚凤峰顶三哥的惊人之举定然引起不少的风言风语。
与一行家眷坐在一起,众人的眼光时不时飘向她。其实她对这个圈子并不熟悉,十五岁刚及笄那一年,她才被允许跟随父亲一同进宫参加晚宴,单没想到那一次却遭遇索阁拒婚之事,心情郁结之下,就再没来过这种场合。直至今年她又被指婚给郡王明路,才重又机会与这些名门小姐结识,但偏偏这时她已经无心去与谁攀什么友谊和交情了,别人有意与她说话攀谈,她也冷冷淡淡的,时间久了,大家都说她性情高傲不易亲近,渐渐地野少有与她攀谈,她反倒乐得清静。
平常,这种场合她能不来就不来,也没机会多接触这个圈子。所以,此时此刻,面对这些王公大臣的家眷们,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淡笑置之,并不以为意。
最近偶尔听闻,有人说三哥对她的宠爱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三哥为了她送走乐所有的妾氏,这反倒更坐实乐当年索阁诋毁她不与他人共事一夫之事。
她却满不在乎,索阁当年的诋毁如今在她看来反而正中下怀,当年尚没有这样高层次的认知,还亏得他点拨了,如今反倒觉得就应该如此。
她此刻想法若被面前这些贤能淑德的女性们知道又会怎么看她?恐怕又是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传言了吧,惜日暗暗好笑,传言啊传言,她这辈子恐怕的都离不开传言了。
她懒懒地吃着食物,胡思乱想间,倒吃了个全饱。看着面前的杯盘浪迹,再看其她女子面前整整齐齐只偶尔被夹一两下的食物,对比之下,不禁略显汗颜....
正神游着,就听正殿内,完颜格纳的声音隐约传来:“小王家乡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蹴鞠比赛,今年小王远离故土,不能看到实在遗憾。”
这时,礼部尚书傅大人说道:“小王爷不必遗憾,我们中原也有这个习俗,每年这个时候也会举行蹴鞠比赛,过几日小王爷可一同前往观看。”
“哦?是吗?那真好,小王定要前去一看。”完颜格纳道。
完颜格纳下手随行的金国使者这时却傲慢地接口道:“不知道贵国的比赛有什么规矩?比赛赢了可有什么特别的赏赐?我们家乡却有个习俗,蹴鞠比赛每一边都有五男一女上场,女子须是参赛一方领队的姐妹。中原女子善琴棋书画,却不善竞技,恐怕找两个女子参加比赛也不容易,何况还需要是双方领队的姐妹。而我们金国女子却不同了,金国女子骑射竞技皆不输于男子,正中中原有句话:巾帼不让须眉。”
金国使者汉语生涩,听着别扭,但一席话,在场众人仍听得明了,金国使者明显在说他们的女子勇敢坚强,而中原的女子太柔弱,言下大有贬低中原女子之意。
大殿上有人重重的冷哼一声。
完颜格纳举杯微笑而饮,不动声色。
皇上看向索阁问道:“索阁,这一场比赛是你与禧恩这一对之间进行吧?”索阁是皇上的堂弟,皇上一向直呼其名,并不称其为爱卿。
索阁回道:“是.”
皇上又问:“小王爷想要看有女子参加的蹴鞠比赛,你队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索阁闻言微皱眉头。皇上面上虽问索阁,但众人心知肚明,索阁只有一个亲人,正是他的妹妹凝香郡主。凝香郡主乃大家闺秀,自然不适合上场与一众男子但此刻若不站出来就让金国使者们小看了。索阁一时为难,这时,偏殿一人高声道:“大哥,凝香愿去!”
闻声,众人向偏殿望去,只见晶莹的珠帘后,一女子掀帘而出,于众人目光下娉婷玉立,一抬头,目光詹定,自然而然地显露出她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毫不掩饰的傲气。众人目光一亮,都大为赞赏地看着她。
凝香郡主不卑不亢地高声道:“金国使者,中原女子虽一向固守礼节,遵守妇道,不喜抛头露面,但并不代表都是些娇柔之辈。”凝香言罢,复又看向索阁,道:“大哥你又何必犹豫,小妹自愿意去。”
索阁举目看向自己的妹妹,目光灼然,微微点头,面露欣慰,恭敬起身回皇上道:“回皇上,臣妹凝香自请参赛。”
皇上开怀一笑,道:“好!”
随后目光调向另一侧的禧恩:“爱卿,你那一队,何人上场?”
还没等禧恩回答,偏殿珠帘后一女子高声道:“大哥,惜日不才,愿上场一试。”
闻声,众人再次纷纷转头,看向偏殿。
偏殿,被挑起的珠帘后,一女子盈盈而出,嘴角含笑,目光清亮洒脱隐含慧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着,浑身上下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自信,掩饰不住的光彩夺目,大殿上有人忍不住惊叹一声。
禧恩含笑起身,恭敬回道:“回皇上,惜日是我们几位的义妹,按身份也符合。”
“好!”皇上笑道,目光赞赏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田贵妃和下手坐着的田国舅。
完颜格纳目光若无其事地扫向了她,眼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道:“果然中原泱泱大国,女之也非同凡响,小王为了增加比赛的乐趣,还有个不情之请。”
皇上道:“你有话但说无妨,只要合乎情理又能增加比赛的乐趣,朕定会斟酌。”
“在我们金国,如果输了比赛,输了一方的女子是要作为奖品送与另一方领队的。”众人闻言,顿时不满地鼓噪起来,完颜格纳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小王知道中原女子固守礼节,轻易不抛头露面,自然不能如此。但如今既然两位小姐都参加了这场比赛,那总要有些赌注才有趣,所以小王有个提议,输了的一方,女子须表演一个节目,如何?”
下手傅尚书问道:“表演内容随意吗?”
“自然随意,小王只是想增加一下比赛的乐趣而已。”完颜格纳回道。
大殿内众人议论纷纷,傅大人看向皇上,皇上道:“这也不难,就这么办吧 。”
傅大人应道:“是。”
田惜日早已回道自己的座位上,刚刚,就在完颜格纳提起女子要参加比赛时,她已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后来知道是袭郡王一队和大哥一队踢这场球赛时,她心里已有数了。
当皇上问袭郡王索阁何人出赛时,她心知皇上意有所指凝香郡主。凝香出乎意料地公然挺身而出,让她微感敬佩,也有点意外。凝香和自己不同,凝香是可以拒绝的,毕竟她是皇家郡主的身份,无人会说什么。
惜日心中早已明了,当皇上问及大哥禧恩时,所指的自然而然就是她了,大哥没有妹妹,几个姐姐早嫁作他人妇,自然不能出来抛头露面,剩下的只有她了。她不能丢几位哥哥的面子,更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和田家人的脸面。所以,在皇上问及大哥时,她早已做好准备。不待大哥为难半分,便自先行站了出来。她虽然不会踢蹴鞠,也根本不想参加这种比赛,但该她做的她不会逃避,就算是为了几位哥哥,要她的命也自心甘情愿。
其实,今天自己被完颜格纳邀请到此,她就猜到总会有些事等着她。所以自来宫里,就一直待在姐姐田贵妃处,后来与田贵妃一同入殿,也留在偏殿不曾离步,尽量不给完颜格纳任何可趁之机,但该来的终究会来,想躲也躲不过去。
只不过自己这般急切地站了出来,看样子倒也获得不少赞赏做的目光,实不知,只有自己心里有数,完颜格纳此番算计,总有几分是针对她的,反到是她连累了别人,尤其是凝香。
只是,为什么完颜格纳也要把凝香牵扯进来呢?
田惜日想了又想,突然想到一件事,暗暗有些烦躁起来,四哥和索阁素来就有嫌隙,这一次又牵扯了她和凝香,虽然输的一方只是一个节目表演,对她和凝香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但像凝香与她这样的贵族女子以战败之资当众表演节目,无论是对它们,还是对她们的哥哥都是一种羞辱,本就要争个天翻地覆的蹴鞠比赛,这一次恐怕不那么容易善了了。
田惜日透过珠帘看去,只见完颜格纳正笑着喝着酒,面上仍然轻浮懒散,但偶尔扫视众人的目光中却似乎多了几抹深邃,惜日暗道:完颜格纳他到底想干什么?!早先似乎小看了他!不过,不管他要干什么,只要惹到了她,便没那么容易。
其下,凝香心里却是另一番计量,今晚来之前,完颜格纳有意无意向她提及蹴鞠之事。当时她爱理不理,只听他私自在一旁唠叨说,他们家乡蹴鞠也是一种选丈夫的娱乐运动,男子与女子踢球时,女子可以借机接触喜欢的男人,更有机会靠近倾慕的爱人,所以,今晚当完颜格纳提及此事,皇上问询大哥时,她第一是不想大哥为;第二也有自己的私心,因为傅津也会上场踢球,如果有机会接近他,似乎......也不错。
第六十章 蹴鞠比赛
大话已经跑出去了,总不能太丢脸。三日里,田惜日轮番接受了四位哥哥对她的训练。每天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得闲,原来临时抱佛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哥禧恩教她比赛规则,二哥纳兰教她球场战术;三哥明路教她如何闪避冲撞;四哥傅津教她如何“伸手拉人,伸腿绊人”。用四哥的话说:“五妹不用踢球,只要到蹴鞠场上,关键时候抬抬手伸伸腿就行了。”她听后失笑,早知道自己因为临时抱佛脚,技术太差根本派不上什么实际用场,只要不太丢脸就好,看来现下也只有四哥教的这几招兴许能用上一二,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像回事地认真向几位哥哥请教了蹴鞠技巧,三天下来,站在蹴鞠场上的田惜日已经有点记不住自己还是个大家闺秀了。
她暗中偷偷派田勇去探听凝香的进度,幸好,凝香也和自己差不多,与她一样也是现学现用。
田惜日知道后,暗暗多了几分信心,因为四哥教她的那几招,惜日认为肯定没人会教凝香郡主,这就是自己的优势所在。关键时候,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就是拉扯对方衣服或者给他们使绊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此反复心里琢磨了一番,如何帮助四个哥哥踢赢这场比赛似乎已有些信心。
第四日,城南。
今年最后一场蹴鞠大赛在城南的鞠城内举行,鞠城宽约十五丈,四周垒砌高台,中间蹴鞠场地长宽约十丈成方形,东西两侧各有球门一个。
今年这场比赛,与往年不同,尤为热闹。
听闻四面八方的王公大臣几乎全部都汇聚到了京城,只为一睹今年的蹴鞠大赛。
今年这场蹴鞠大赛为何如此受众人瞩目?其因有三:第一,这场蹴鞠比赛牵扯了皇上最为器重的两个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郡王明路与郡王索阁的较量,许多人都想知道,到底谁能赢得这场意味颇深的比赛,往年这两队人马虽然也有比赛,但从未见郡王明路和郡王索阁二人上场,都是些手下的人。今年却听闻这二人都会亲自上场,这不禁让众人十分期待;第二,听说风采卓绝天下的镇王世子也会上场比赛,多少女人都想一睹世子的风采;第三,今年是头一次,也将会是唯一的一次,会有两个大家闺秀名门小姐参加比赛。一个是闻名天下的田惜日,另一个是贵气十足的凝香郡主。单是这两个的声名就足以倾动所有的公子想一睹二人风采,更别提这两位小姐还要上场蹴鞠这等百年也难得一见的奇妙趣事了。
听闻,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王公大臣,城南鞠城的一票,几乎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
这一次因为皇上也会亲自来看这场比赛,所以整个鞠城的安全交由侍卫统领徐翊负责。
而这个徐翊恰是明路的师兄。
比赛前,田惜日又再一次莫名其妙地从三哥手里领到了一万两。虽不清楚这一万两的几天来路,但却不得不再一次觉得当四位哥哥的妹真是幸福到想要开花。原来那四万两至今都没寻思到什么良策去提出来,此次自然引以为戒,所以,当一万两的银票刚拿到她手里,她就立即交与田勇全部提了出来。
在今日上场之前,田惜日确认,田勇已经妥善提出那一万两来,并放在一处极为隐秘之地,随时等候她的享用,想到此,就难免兴奋,越发地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当场上锣鼓敲响时,他们五人依次排好,穿着整齐的绿色蹴鞠服入场。
身着一身绿色特制的蹴鞠服,田惜日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显得尤为精神。她身材修长。身材窈窕,发髻上盘,用方巾系紧,眼神分外明亮(心里还想着一万两呢,能不亮吗?),尤其神采奕奕,活力四射。其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明眸皓齿,笑颜如花,蓦然回首,几乎夺去了场上所有公子们的目光。
她洒脱灵动地笑着,入场后,与京城四公子并肩而立,那一份自信和阳光分外地抢眼。
另一边,凝香郡主也毫不逊色。
凝香相比田惜日少了几分耀眼夺目,但多了几分女子的纤柔,举手投足略有羞涩,亦是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但其独有的纤柔美丽与前方几个阳刚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任是有点怜香惜玉的男子一见这般柔美却略含英气的女子,心都要颤上一颤,不过,她这一队当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却不是她。而是排在第二位,索阁身后的镇南王世子龙茗。
那耀眼夺目的男子,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样的少年,似天生就要被众人所嘱目的,他骄傲、耀眼甚至有些不可一世。偏又因他长得俊美非凡而无法让人讨厌起来,似他天生就应该如此,只觉得这样的神情配上他这样的人才是天经地义的。
两方队伍一出场,立刻引起场外一阵骚动。
场外田国舅大人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耀眼夺目,早已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与一旁礼部尚书傅津的父亲傅大人一起笑谈场中自己的儿女,四周全是恭维声。
好不容易求得姐姐宁妃帮她弄到票的薛琪玉看到这样的龙茗,几乎昏了过去,忙用手帕捂住鼻子,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控制好激动的情绪,否则如果再流鼻血,当场晕倒是小事,若看不到世子蹴鞠,她会终身遗憾。可是....她的心跳的好快,快的几乎要蹦了出来,天啊......为什么?为什么世子那么帅啊?帅到她想疯狂,帅到她想尖叫!她刚这么并极力地压抑自己的情绪时,就突然听到身旁工部侍郎家的小女儿不受控制地尖叫了起来:“龙世子!加油!龙世子,龙世子.....”
而这时,全场待嫁闺中的小姐接二连三地不顾自己的形象跟着叫喊起来,有些人甚至兴奋得把丝帕抛向台下的龙茗。而龙茗根本不屑一顾,只见场地上飘满了五颜六色的丝帕。
立在场边侍候小姐的田双看到此种情形暗暗盘算,一会儿走之前,一定要去多捡几块,这些千金小姐用的丝帕可贵呢,丢了多可惜,这么多的丝帕,自己不用可以去卖。田双暗暗为自己的生财之道谋划着.....
比赛就要开始了,禧恩去和索阁抽签认领场地和谁先开球。
这时,台上竟然有人失声大喊:“龙世子,加油!龙世子!”声音一经响起,就听到接二连三的助威呐喊。
众人闻声,不由得向台上望去,田惜日也向声音来源望去。她没有看错吧,那些都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啊!一个个平时里可比她还闺秀的呀!怎么这时候看起来这么的疯狂?手帕都敢当场丢下来呢!刚想到这里,突然就听到有人大喊:“田小姐!田小姐,加油!”咋听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无比惊讶地向声音来源望去,竟然看到一伙儿身穿儒衫的男子们在向她挥手,心下不禁有些激动,面上却假装羞涩并极为有礼地师师然向他们所在方向师了一礼,就在她抬头想装作不太好意思地抛个媚眼过去时,竟看到一个青年男子仰面载到,不会吧....自己何时也有这种倾倒的魅力拉?正在有点接受不了,这时,肩膀突然被人一拍,抬头见几位哥哥正笑着看自己,不太好意思地指指台上道:“小妹的魅力突然大增了吗?有人竟然会因为我一个媚眼晕倒?!”未经大脑的话刚刚说出口,三哥明路早已失笑,四哥傅津更是笑得夸张无比,手舞足蹈,二哥纳兰笑着接口道:“五妹今天看起来分外光彩夺目,他们为五妹晕倒也在情理之中。”
“是吗?嘿嘿,嘿嘿。”田惜日暗想都是那一万两的功劳啊!刚想到此,就听到四哥傅津在旁大笑接口道:“五妹别听纳兰胡说,她逗你的,刚刚晕倒的那个心口有病,动不动就会无缘无故地晕过去。”
惜日一听,不好意思的绕绕头:“这样啊,二哥也不能这么骗我吧,明知道我会骄傲的。”
纳兰仰头大笑。
三哥的目光此刻却看向了远处,惜日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正看到龙茗注视着她,蓦地目光一暗,几天来,她都和几个哥哥在一起练习蹴鞠,几天来,她从未见过她一面,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赶回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回来了也不见她。
这时三哥有意挡在了她的面前,对她说道:“一会儿上场,不要和任何人冲撞,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记住,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
她抬头一笑,暗扫心中阴霾,不让他看到分毫,笑言道:“三哥不如直接说,五妹你站到一边去吧,这场比赛用不着你了!”
明路摇头失笑在她头顶一拍,笑道:“顽皮。”
她继续笑,摸着头顶,装作颇为不满地说道:“三哥,不是我说你,你不知道吗?经常打头,会把人打傻的,我这么聪明,万一被你打傻了,你赔得起吗?四哥,你说对不对?”
傅津立刻说道:“我说明路,你没事总拍五妹脑袋干嘛?要拍也拍屁...”
四哥的话并未说出口,立刻有意识地噤口。众人一阵尴尬,片刻之后却又同时大笑出来。这时,大哥禧恩走过来,面露得意之色,想必已争到了第一个球。
又是一阵锣鼓响,比赛即将开始了。
锣鼓声止,场内已分为两排,一排打头的赫然是明路,另一侧是索阁。
锣鼓声起,场内众人四散开来,田惜日早已看准方向,顺势一抓,龙茗的衣角被她抓了个正着。龙茗回头一看是她,蓦地戏谑一笑,低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阻碍我。”刚看到她瞪大眼睛,不知怎么,只觉龙茗身体轻轻一晃,衣角莫名其妙地就脱离了她的手,不是把.....惜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就这么被挣脱了?!这可怎么办呀,拉人这计策也不行了,本来想着总还是能欺负一个的吧,这一下子没戏了。
她抬头看看赵正齐,不行,再看看粗旷的许凡达更不行,对方还有一个人,不过她不认识,看着也不怎么好惹的样子,难不成只有索阁了?看着三哥与索阁互相阻拦,互不相让的样子,她认为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
还是龙茗吧,看着好欺负一点。
惜日再次奔到了龙茗面前,龙茗一见是她,闪身就躲,眨眼间便晃了过去,她根本挡不住。
惜日心下不禁郁闷,更激发了她不服输的个性,之后不停地……再挡,再躲,再挡,再躲,她挡!挡!挡!他躲!躲!躲!……
这时,傅津在身后喊道:“五妹,让开。”
她下意识向旁一避,四哥挡住了正盘带藤球的龙茗面前,不料下一刻,凝香突然出现在了傅津面前,就在这时,惜日大大惊讶地看到,凝香不顾一切地扑向了傅津,就见四哥下意识一躲,凝香倒是扑了个空,但龙茗已经越过去了!这时,幸好二哥突然出现拦住了龙茗的去路。
看到凝香扑向四哥那一幕,惜日心神大震!奔以为拉扯对方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了,没想到凝香郡主竟然还有这一手?!她竟是大大地比比不上了。惜日心中一叹,看来……四哥已经被彻底被凝香黏上了。
而她……
她目光中场中梭巡,她的目标龙茗呢?!她不能气馁,坚决要对龙茗严防死守!
比赛冲撞得十分激烈,抱腰,扫腿,突袭,甚至还有扑击(凝香对傅津专用),还有追逐(亦是凝香对傅津专用),比她想象中危险多了。
她听到场外,有女子齐声高喊龙茗的名字,也听到有男子喊索阁和禧恩,明路,傅津的名字,突然,她还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不是吧……心里忽然更多了几分压力。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来拖后腿的?她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再看着龙茗游刃有余似的不停耍酷,摆各种姿态带球,进球,不断赢得阵阵掌声和尖叫,面色越发凝重。心下一狠,再次冲将上去,这次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龙茗而去,突然扯住了龙茗的手臂,死也不放,死也不放!
龙茗几番用力挣扎也没能挣脱,无奈之下,只得对得意扬扬的她苦笑道:“你再这样,裁判会举黑红棍的。”
黑红棍可是要把她罚下场去掉,惜日突然放开手来,龙茗一笑翩然离开。
惜日心虚地看向场边裁判,只见裁判目光微微闪躲,似乎察觉到她正望着他,脸微微地红了。见状,惜日一下子胆子壮了起来,再次向龙茗冲去。
几番争抢,双方各有进球,比分接近,已经累得昏头昏脑还有点茫然无措的田惜日,喘息着扫视了一眼一旁也在那里只喘气跑不动的凝香,苦笑一下算了,她在这里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她现在的动作和速度可比乌龟,早已跟不上龙茗了,还是去球门那里等着吧,指不定瞎猫能碰到死耗子。
田惜日一路喘息摇晃,摸到了索阁这边的球门。在此……不死心的守株待兔!
比赛时间怎么这么长?还不结束?她快有点支撑不下去了,她俯下身去急促地喘息个不停。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突然瞥到藤球向她身旁的球门飞来,心情蓦地激动起来,她刚刚好像注意到双方比分相同,所有这个球至关重要。
一定要进,一定要进!
那红色衣衫向旁一避,动作异常敏捷,眼看就要躲过她的阻拦。她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保护藤球,决不能让对方碰到藤球,这一刻她早已不顾一切,就在对方闪躲的同时,她灵敏地察觉到了对方闪躲的方向并随之做出最快的反应。但毕竟对方速度太快,她仍然扑了个空,重重地扑在地上,正感觉身体异常疼痛并心情无比沮丧时,耳中听到了诡异的惊呼声和抽气声,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向上看去,蓦然发现……那里也正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那双眼睛黑得像子夜的深处,其中见不到一丝光明,死水一般没有任何波澜却让她不明所以地感到害怕……她心中一颤,认出此人是索阁……目光下意识闪躲,忽瞥见了他的红色……里裤,而他的手紧紧地抓住即将脱离臀部的红色外裤……而她手中柔软的触感……脑袋有片刻的停滞。
就在这时,裁判大喊一声:“比赛结束!绿队以一球胜出!”
就在刚刚,那只藤球,以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往球门里滚去,裁判瞪大了眼睛,盯死鱼一样盯死了那个藤球,直至确认藤球滚进了球门,咧嘴一笑大喊一声:“比赛结束!绿队以一球胜出!”话音已落。
只见赛场上,这个闻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大美女田小姐正匍匐在袭郡王的脚下,手里紧紧攥着袭郡王的一只裤脚,而袭郡王的手正提着裤腰,腰带已经被外力挣脱,里裤露出一部分了,是红色的……还有点没太反应过来的裁判下意识的想着,难道今年是袭郡王的本命年?
此刻场上场下众人全都目光呆滞地锁在了那一角迫不得已暴露在空气中的红色里裤上的情形,非常诡异。
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台上完颜格纳以鸭蛋口型表达了自己的惊讶。
台下,傅津用桂圆形眼睛表达了自己的目瞪口呆。
场外,众女子用抽搐的眼角及嘴角维持了片刻的宁静。
场内众队员用被突然定身的姿势维持了片刻的错愕。
不知是谁先爆发了一声不太高昂的尖叫!仔细一看,是皇上身边掩着眼睛还故意留下一个手指缝盯着红内裤看的大太监。
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最先爆发了吧满,立刻带动了在场一大片大家闺秀……紧接着鞠城内一片大乱。惊呼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而场内众人,却已恢复了正常神色。
在裤子被拽掉的那一刻,索阁的第一反应就是拽住自己的裤子被让它继续掉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腰带散开,滑落地上,丝织的腰带毫无声息,可在他眼里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震得他脑海片刻的空白。
战场上敌人温热的鲜血溅到脸上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不知道那是愤怒还是羞愧,只复杂的注视着趴在地上仰头与他对视的女子,那先是迷茫后是惊讶直至变成呆滞的目光,让他忽然知道有些事,有些人终他这一生也不会再忘记丝毫,它像一根刺猝不及防狠狠地,深深地扎入心底拔不去也抹不掉。
他蓦地闭上了双眼,控制住心里异常纷杂的情绪,复又睁开自持平静仍略显无力的说道:“放手吧,你想抓到什么时候。”
田惜日脑袋终于开始运转,缓缓松开了似已生了锈的指节,放开了他的裤脚。
索阁不慌不忙地系好腰带。面色冰冷,除了冰冷再也让人读不出其他任何情绪,自始至终挺直这腰身立于场中,不曾露出丝毫慌乱更没有落荒而逃,这倒让在场始终看着她们的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惜日神思恍惚地被搀扶起来,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根本听不见,眼里晃荡的全是索阁红色的里裤和残留在手中的触感,一个念头闪电一样劈进了脑海,她拽掉了索阁的裤子,她拽掉了索阁的裤子啊!……仰面栽倒!
鞠城内有是一阵混乱。
田惜日并不是真的晕了过去,而是装晕,这种场面如果不想面对,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晕。
那场蹴鞠比赛最后怎么结束的,田惜日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是恨自己心理承受能力过强,该晕过去的时候就是晕不过去!
而后,她终于知道,其实装晕也是很困难的,仰面栽倒的那一刻,很不幸地,在她身边的偏偏不是三哥,不是大哥也不是二哥,偏偏就是四哥,四哥那声大吼至今仍令她心有余悸,当时那一声大吼就爆发在她耳边,险些把她震到破功,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气的是,莽撞的四哥什么也不管,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就狂奔出来鞠城,一路颠簸,她咬牙强忍住了,可出了鞠城四哥也不管鞠城外停着的是谁家的马车,暴躁地报上自己的名号,一把就扯下了马车上的车夫,抱着她纵身跃了上去,她本来还有点小小的感动,可四哥也不多注意一下,跃上马车道同时,竟然让她的头重重地撞到了车门上,那一刻的感觉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当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刚刚晕倒时怎么没仔细看看身边是谁呀!
幸好,不久之后,三哥骑马追赶上来他们,拦下了四哥的马车,当她被三哥抱在怀里时,一颗惊惶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忽然觉得很委屈,再也装不下去地哭出来。
只听得三哥温柔的声音反复在她耳畔重复着:“不要怕,一切有我。”
听到这句话她哭的更大声,险些害得听到她哭声乱了阵脚的四哥将马车赶到沟里去。
第六十一章 嫁给我吧
那一天,龙茗与明路同时追了出去,但身旁的明路突然凌厉的看着他,道:“你想害她身败名裂吗?”
龙茗蓦地一怔,看着明路飞身上了马,当着他的面狂奔而去,而他只能站在原地,指节握紧咯咯作响。
他不能当众对她好,不能当众保护她,更不能公然地爱她,因为,他名不准言不顺,不是义兄,也不曾....被皇上指婚。他目光一沉,他不乎这些,但却不得不顾及到她,所以她必须忍耐。他目光一冷,转身回去。
事后第一天,田惜日谁也不见,更不愿出小院半步,京城传言的威力,她一向了解,不出半日,京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传成怎样。天下之大,似再也无他容身之地了,不禁越想越委屈。
但是她可以拒绝任何人却独独拒绝不了一个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梁上君子。
天空飘着小雪,迎面扑来,有点冰凉,她驱离了所有人,包括田双和田勇,独自站在园中,感受这越来越冷的气息,沉默无语,似乎只有这样,心里的烦躁才能稍稍平息。突然抬头,就见那个大少爷一脸春风地出现在房顶,一袭绣着红梅的白衣,淡红色镶边的衣角随风轻荡,手中把玩这一支红梅,风流倜傥。心里一时竟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撇转过头来,不再看他。
他自房顶一跃而下,落在院中,站在她的身旁。
她微微叹息,就在这时,她递过手中的红梅,笑道:“嫁给我吧!”
惜日一怔,眸中闪过慌乱。
“你觉得我很疯狂吗?”他问。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他笑。他有点张狂有点傲慢地道:“还有更疯狂的,随我来。”
她尚未回答,就被他单臂搂住,飞跃而出,向北行去,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座冰城耸立在她眼前时,她几乎看傻了。
耳边听到他轻声问道:“我为你建造的,你喜欢吗?”
她怔怔地点头,面前,入眼的建筑全部用冰打造而成,有城墙,有街道,有店铺,有行人,有骏马,有小桥,有四角亭,还有游廊,有屋舍,有桌椅,甚至还有冰床。一座全部用冰打造的城,一座他为她打造的冰城,让她叹为观之的冰城。
爬越城墙,行过街市,抚摸骏马,走过小桥,驻足四角亭,穿过游廊,走进屋舍,坐在椅上,看着偌大的床,忍不住还是爬上去滚了一圈又一圈。
不由自主的笑,不由自主地雀跃,不由自主地忘记了烦恼。
这一刻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只知道幸福在肆意,只知道自己不由自主地在笑,只知道快乐得想要大叫!
她跳起来,大叫:“天哪!天哪!”
她已不知道用什么言辞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自己此刻内心的惊喜和感动,她转的几乎快晕了过去。直至眼前看到她放大的脸,那支红梅又被递到了眼前,他诱惑道:“嫁给我吧。”
那一刻,她几乎控制不住地脱口就要答应了。
直至很晚了,他才送她回府。
路上,他再次诱惑道:“如果你愿意,今冬这座冰城所赚的所有钱。全部归你,就算我给你的聘礼。”
“赚钱?”田惜日茫然不解。
龙茗笑道:“这座冰城可以对外开放,收入肯定很可观,你不是一直埋怨我扣下你的四万两吗?这次的收入肯定超过这个数,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全部送给你。”
“你知道的,从来都不是钱的问题。”她道,忽然黯然。
龙茗嘲笑她道:“我转的,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也知道,有时候你是禁不住诱惑的。”
该死!果然被他看穿了。
他轻笑,注意她的懊恼,道:“收下吧,你总受他的钱,却不肯收我的,既然你此刻明目张胆脚踏两只船,收下我的这一份也才算公平,否则我会觉得你特别偏袒我。”
她一怔,听出他言语中的挖苦,呐呐说道:“龙茗,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淡淡道:“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不能给你任何承诺,却又不想放开你。”
这几日,她想了许多,渐渐理清了自己的心绪,当初如果木三哥,她会义无反顾地接受龙茗。她跟他到天涯海角。只如今.....她认清了一件事,再也无法否认心里已有三哥。她不想伤害三哥,却也不想放开龙茗,她贪心、懦弱、矛盾和不知所措。
她的犹豫看在他的眼里,他轻笑,转身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暗夜中传来她的声音,清晰而略含无奈:“如果我可以控制自己的心,我一定会.....离开你,远远地,离开你。”如果这是三个人的游戏,那么在这一场的游戏里,他已输的一败涂地。他们同时爱上她,他们没错,她同时爱上他们,却注定是错。三个人的游戏,无论哪两个赢了,最终伤害的始终是三个人。因为她无法做到动心却忍性,无法做到全心全意地割舍,或者是全心全意的选择....
惨然一笑。
如果她能控制主自己的心,如果她还能操控自己的心,如果,如果.......
六十二章
心烦意乱,一夜辗转。
第二日。果然听人说起,城北有人造林一座冰城,很是壮观,府中的主子们都带着自己的仆人去看了,听说人山人海的有人连门都没挤进去。
听着这些,惜日更觉得心烦意乱。
田双也想去看,与田勇一起被她打发了出去。
田双回来后,神情诡异。田惜日注意到,便随口吻她怎么啦,田双对他道:“小姐,那座冰城是龙公子为你造的吧?”
田惜日一怔,惊道:“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龙少爷为小姐造的,唉……”田双忍不住一叹,继续说道:“因为奴婢看到了冰城城墙上雕刻着的壁画全是苏州小姐与龙少爷相遇的情景。”
什么?!田惜日突然站起,田双还没注意到小姐的异样,仍继续说道:“很多人看来那壁画,都猜测那肯定是两个恋人相遇的一幕,都羡慕得紧呢。而且壁画落款正是龙公子的名字,大哥说龙公子亲自刻上去的吧,那么长的壁画,龙公子花了多少心思和时间啊,这份心思真让人感动。”
田双犹在感叹着,却未料田惜日突然冲出门去。
田双当即打住后话,忙拿起软塌上的披风追了出去。
一路上,田双从未见小姐行为举止如此失常过,那跌跌撞撞狼狈奔跑的样子,令她心疼。
昨日,她对这座壮观的冰城太过震撼,一时并没有注意到,冰城城墙上竟然刻着他们在苏州相遇的每一幕。
手指颤抖而仔细地触摸着冰墙上的每一个线条,那雕刻的一幕幕,是如海般的回忆。
从凉亭初遇再到街上的一日三遇,茶馆里的她,大街上抬头向上望的他,扛着她飞檐走壁的他,被抛弃在屋顶的她,飞身扑下去的她,被压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他……
小溪旁相约的两个人,一个因过敏而狂打着喷嚏仓皇而走,一个抱着肚子笑靠在树干旁。
那场啼笑皆非的鸿门宴,她蒙着面姗姗来迟,他气急败坏却自始自终地等待,那一个莫名其妙的约定,而后,她惊世骇俗的举动,吓得大街上众人狂奔而逃……而上方窗口处,他丢落手中的茶碗,那惊讶的神情……如此惟妙惟肖……
夜晚,月儿弯弯她房顶的瓦片少了几块,她等在房顶,对月饮酒……
目光相对时,他捏碎了手中的瓦片……
西边断崖的约会,他与她攀在崖间。他笑,衣衫飘飘,她却姿势古怪,神情恨恨。
崖顶的巨石,他们一起在上面望着满天的星辰。
她终究不辞而别,他依旧去屋顶看她,看到信封后的她留下的字:“我骗你的。”
一幕幕的画,勾起了翻江倒海的记忆,指尖触摸着冰冷的线条,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最后的落款是他的字——亦宁(龙茗字亦宁)
真的是他刻下的……
第二日,她起得很迟,刚梳洗好,门外就传来田勇的声音:“小姐,傅公子在前厅等候。”
这几日,她躲在家里谁都不见,几位哥哥来访,都被她拒之门外,今日四哥又来了,总不好再不见便道:“告诉四哥,我马上就来。”
门外,田勇应是,快步而去。
田惜日稍作打扮,便于田双一同去了前厅。
前厅只有四哥一人,提前不知为什么正心烦意乱着,赶走了所有仆人,独自在厅中来回踱步。惜日如厅低唤了一声,傅津抬头一见到她,皱紧的眉头立刻舒展,愉悦道:“五妹,你这几日身体可好了?”
“劳四哥挂念,已无大碍了。”惜日回答。
傅津点头,满意地笑道:“那就好,五妹,索阁他们队蹴鞠输了,按规矩凝香今晚要表演舞蹈,我们都要出席,你可去看?”
田惜日本不想去,正想寻股理由拒绝,就听四哥劝慰道:“五妹,其实你不必那么介意,蹴鞠场上被扯掉裤子上常有的事,而且那天我们走后,皇上当场就下旨,此事不得再提,任何人不得散播出去,现在没人敢乱说话。这几天,索阁上朝都是昂首挺胸的,我们也不能比他差了,五妹,听四哥一句劝,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初,我们五个还曾睡着一张床上,还曾一起去妓院嫖……”
“四哥!”田惜日打断了傅津的话,脸色微红,娇斥道:“那些事莫要再提了。小妹考虑再三。四哥说得对,今晚小妹会去,毕竟是他们输了,再说掉裤子的又不是我。我才不应该缩头缩尾地惹他们笑话。”
“这样就对了!我就知道五妹聪明又胆大心宽,着点小事算什么!大便了,四哥替你向索阁那厮赔罪!”傅津拍着胸脯道:“如果四哥我向索阁那厮低头,他指不定得意成什么样呢,五妹不必介怀。”
“四哥……”惜日听后又是感动又是想笑,只道:“四哥这件事是小妹一人所为,若要让四哥替担了这个罪名,小妹不能安心,不就是向他请罪吗?小妹觉得无所谓。自会去的。”
“那好,五妹就这么说定了,四哥现在还有些急事要去处理,先告辞了。”傅津道
“小妹送送四哥。”
“好。”
田惜日送傅津出门,在门口处,傅津却忽然停住脚步,他并未转过身来,却道:“五妹,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四哥只希望你今后能真心实意对待明路,不要伤他,明路不动心则以,一动心必定倾尽所有,你……不可以对不起他,就算……就算四哥求你!”言罢傅津大步而去。
惜日怔怔地看着四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喃喃自语道:“如果不伤害他们任何一个,那么只能……”她没有再说下去,这一刻,心中似已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坚定而去。
第六十三章 水土不服
又是夜宴,这几日,因金国使臣的到来,接二连三地以各种名义摆宴,不厌其烦。
当晚,田惜日不迟也不早,与妹妹田惜云分乘软轿一同来到宫中。一路上,行人若有若无地指指点点和注视,田惜日试图忽视掉,有时候还大胆回视回去,令他人措手不及,自然有人见她如此胆大逼视,或讪讪,或不屑,她也不甚在意,来之前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路上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完颜格纳,田惜日目光流转,笑着迎了上去,从袖中抽出了丝帕,握在掌心,距离完颜格纳几步之遥,娉婷向完颜格纳见礼,完颜格纳一见是她,立展笑颜,亲自扶她起来,道:“田小姐,快快请起。”
田惜日顺势起身,略显羞涩地淡淡侧转身去,目光斜睨,似看又非看地瞄着完颜格纳,讷讷开口道:“小王爷恕罪,前几次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不识得小王爷乃是贵不可言的王爷,有所得罪,还望小王爷海涵,不要与小女子一般见识。”说完,又是有礼地侧身一福。
“不怪,不怪,是小王前几次与小姐见面没有及时表明身份,引起这许多误会,小王也有失礼的地方,小王向田小姐赔不是。”说罢,对田惜日也是一拜。
田惜日立刻略显惊慌地伸手去扶,手中的丝帕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轻轻挥动,完颜格纳闻着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下意识不禁闻了又闻,美人当前,羞涩玉颜,怎不让他心神荡漾,这沁人心脾的幽香来自美人的丝帕,她恨不得多闻上一闻。刚肆意地把鼻子靠近美人的玉手,美人似受到惊吓,急忙含羞带怯地收回了手去,手帕恰好轻拂过他的鼻端,又是那沁人心脾的幽香,不知她用的是何种薰香,竟然这等诱人,完颜格纳不禁闻了又闻,一脸陶醉。
见不远处来了他人。
田惜日羞怯一笑,又师一礼道:“小女子先行告退。”言罢,躬身渐渐后退,脸色微红而去。徒留完颜格纳痴迷的目光在后面追随。
田惜日快步走到偏殿,身后田双神色怪异,不明白小姐为何挥舞手帕不停地在完颜格纳面前卖弄风情,按道理小姐应该十分讨厌完颜格纳才是,为何今日又对他这么有礼呢?田双直觉上就觉得没那么简单,刚想到此,就见田惜日回身把藏在袖中的手帕递给了她,低声道:“田双,处理了,小心点,这上面我用春风十里香熏过。”
田双闻言立刻正式道:“是。”
“春风十里香”?这下子完颜格纳那厮有得受了。
偏殿,见田惜日进来,众人神色各异,幸好这时,宴会已经开始,甜品撤下,开始上菜,转移了众人对她的注意力。
偶尔听到有人说起那座冰城,自然特别提到了那些壁画,言辞中众人纷纷猜测。那些壁画所画的是些什么。那些事,如果未曾经历过,自然会产生许多种猜测,众人觉得有趣,便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有人说小溪边那一幕可能是男子和女子同时喝了溪水而中毒了,因为看画中的男子和女子的神色都极为痛苦,男子捂着嘴像是想吐,女子捂着肚子像是想去出恭.....听到这里,田惜日再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总之,每一幅画大家都拿来认真地猜测了一番,有人甚至为了这些画,天天花钱去冰城看,有人甚至临摹了下来,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趣,但也有人觉得这壁画画的太大胆了,哪有女人会做那些事的,不过,当有一人说那些壁画可能是世子龙茗所画而且很可能是画他自己和他的心爱之人时,自然遭受了一通白眼,众人俱是不信,只说落款是同名而已。
后面的,田惜日无心多听,想起完颜格纳中了“春风十里香”,忍不住向帘外看去。
大殿情形她略见几分,于她所处位置,很明显看到三哥面色不佳,四哥也是暗藏愠怒,时而毫不掩饰地怒视着对面,他们对面坐着的正是索阁和龙茗等人,惜日看不清表情,不禁心绪低沉,三哥看了那些壁画,定是猜到了.....
就在这时,乐声已起,鼓声伴随其中,是从未在宫中听过的曲调。乐声开始平缓,鼓声低沉,一个彩衣女子,轻纱遮面,体态轻盈,脚踏鼓点,与众舞姬一起翩然而入,一抬首,一投足,一踢腿,姿态婀娜多姿,却隐含劲力,柔媚中却又一种说不出的潇洒,众人初时看得目不转睛,后时却看得怔愣。尤其是傅津,忘却刚刚的愤怒,转而一脸的不可置信。
田惜日早已识出,跳舞之人正是凝香。
凝香本善水袖舞,此番略含劲力英气的鼓舞与水袖舞的柔媚大不相同,没想到,她跳得竟然会这么好。这次比赛输了,凝香言而有信,并不因她贵为郡主,自持金贵而不出来表演。这不禁令田惜日暗生钦佩之感。
稍后,鼓声一转节奏渐渐清晰明快,乐声又变的高昂。凝香随着鼓声拂袖,旋转,众人此起彼伏地惊叹。
若说天下间,田惜日的琴声可拨弄人的心弦,那么,凝香的舞却令人见之难忘而心动。
似只过了转眼的瞬间,乐已停,舞已毕。凝香俯首退下.....大殿上却仍是一片寂静。
众人仍在怔愣,没有什么反应,直至下手的完颜格纳突然干呕了起来,众人方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皇上看了一眼完颜格纳,微微皱眉。众人见完颜格纳此等不得体的行为也纷纷目露不满。凝香这等惊艳舞姿,鼓掌赞叹都来不及,此人竟当众呕吐起来,众人心下暗想完颜格纳果然蛮夷,不懂欣赏。
完颜格纳也察觉到了众人的不屑的目光,觉得很不好意思,捂着嘴依依不舍地退出殿外,好不容易看到美女跳舞,竟然会看到呕吐......实乃他平生最大的耻辱。
田惜日看到此情此景暗自冷笑,这只是刚刚开始,后面还有的他受的。可田惜日却心知肚明,表哥李瑜就在完颜格纳身旁,完颜格纳定会无大碍。
果然,完颜格纳当晚便因身体不适而先自宫中离去,后来听说,呕吐一直不止,而且食不下咽,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不仅如此还拉起肚子来,还不到一个晚上,完颜格纳就成了软脚虾,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金国的大夫看过之后束手无策,中原的大夫看后说是水土不服,可这水土不服一折腾就是七天,七日里不见丝毫好转,还什么药都吃不下去。有大夫猜测与上次的袭郡王的病状有类似之处,但还是不能确定,因为上次袭郡王只上吐,没下泻,所以只试图给完颜格纳按上次袭郡王的症状喝些清淡无味的食物,不过,即便如此,完颜格纳仍渐渐地虚软下去。
这几乎吓坏了所有人,完颜格纳弥留之际说想回故土,皇上立刻派人把他送走了,明摆着死也别死在这里,不过他走得时候还是挺隆重的,大家都是一副严肃依依不舍的样子。
就在完颜格纳踏上故土不久之后,又传,完颜格纳刚踏上故土病就好了,众人不得不感叹,果然是水土不服啊!
完颜格纳自从回到故乡,闻着故乡的风,喝着故乡的水,吃着故乡的肉,摸着故乡的女人时,不禁感叹,中原不是好去处,还是家乡好!
后来,完颜格纳平生再也没来过中原。
李瑜发觉完颜格纳中了“春风十里香”后,立刻猜到是小日子搞的鬼,不过,他暗中又给完颜格纳下了另一种药,让他看起来像是水土不服造成的上吐下泻。
李瑜不得不感慨,田惜日果然是他的好妹妹啊!深的他心,他早看不惯完颜格纳很久了!
此刻的田惜日并不知道,她的此番作为破坏了完颜格纳的计划,也破坏了龙茗的计划。杀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完颜格纳已张开了网却来不及收网,因为生病,不得已赶回金国,当初一切布置也暂时作罢。
而后,再加上田惜日突然不辞而别,龙茗整个心都乱了,再也无心思去管什么完颜格纳,李瑜自然乐得清闲。
六十四章离家出走
当晚,夜宴之后,众人散去,田惜日和田惜云各乘软轿返家,惜日的轿子刚走出西华门没多久,就被三哥的侍卫拦了下来。
夜色下,白雪覆盖的大街显得尤为冷清,她与三哥并肩走着,明路道:“五妹,有件事三哥要与你亲口说。”
她轻嗯一声,等三哥说下去。
明路轻声说道:“五妹,当年……”他的声音顿住,似有什么难言之语。
惜日没有接口,只静静地等待,良久,方听他道:“当年我曾冒你之名给索阁写过一封信笺。”
惜日脚步一顿,抬头惊讶地看着三哥问道:“那封信笺竟是三哥所写?为什么?”
明路一叹道:“你果然知道了。”
夜色低沉,他眸光一暗,惜日从中读不出任何情绪,只听他隐隐说道:“因为……我嫉妒索阁。”
嫉妒?三哥是嫉妒索阁那是最得皇宠,风头正劲?又一想,三哥与索阁本就对立,嫉妒也是理所当然,惜日当下以为如此,便道:“三哥的嫉妒,可令五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明路轻轻问:“你还在怪我毁了你与索阁之间的姻缘吗?”
惜日无奈笑了一下道:“着倒不怪,虽然三哥当初写那封信并不光明磊落,但错仍 在袭郡王,他先不辨真假 ,后更有意诋毁我的声誉,若说错其实他才是最错的一个。三哥也不必太过介怀,两年前的事小妹早已放开,再说小妹认为袭郡王也不过尔尔。”
明路闻言一笑道:“你不怪我隐瞒了你这么久?”
“人总有秘密,告诉别人就等于揭开了自己的伤疤,会疼的。”田惜日也曾有过这种经历,自然感同身受,又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何必反复提起,有时候小妹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三哥那封信,小妹有怎么会认识几位哥哥,有这样一番有趣的际遇呢。”她目光流转,对他一笑月色下明媚如光。
他随之笑了起来,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拥她入怀,她身体微微一紧又放松了下来任由他抱着,莫名地心安而温暖。
就让她再放纵一次吧……
夜晚,天空出奇的明亮,其实有时候,冬日的夜晚比夏夜的更加明亮,她卧在软塌上,开窗向夜色望去,眼中没有焦距,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只是那样的看着,忽然头顶有人轻声道:“你在想什么?”
她蓦然抬头,不知在何时屋角有衣角飘荡的影子,不禁第无数次感叹,这人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突然出现的时候几乎会把人吓死。
而她早己历经千锤百炼了,习以为常只有又一次无奈的低下头去,不去看他。
“为什么会心烦?”他问
她默不作声,许久方答:“龙茗……告诉我……”
“什么?”他问
“我有什么好?”她问掩不住的怅然。
房顶没了声息,良久方听他淡淡说道:“你没有一点好,性格古里古怪,一点也不像个正常女子。”
她轻轻一笑,道:“那座冰城,赚了多少钱了?”
“三天来,已经赚了将近二万两。整个冬天的收入肯定很可观,消息我已命人放出去了,四周的城镇也会陆续有人赶来看的,甚至更远的。”
三天就赚了这么多,他还不是普通的厉害,她笑道:“你倒是一举数得。”
“谢谢你称赞我的能力。”
“我什么时候能拿到钱呢?'
"随时。”
“我说的是现银。”
“你要这么多现银做什么?”
“怕你又分期给啊,总有种看得到摸不着的感觉。”
“呵呵,你还为四万两的事耿耿于怀呢?”
“怎么能忘,心疼着呢。”
他轻笑,她虽看不到,却能想像得到他此刻的样子,其实他笑起来的时候,会让所有看到的人为之心跳加速,他真的很令人心动呢。
月亮很亮,黑夜似乎也映的发了光。
她写好了一封书信,放在桌子上,看着已经准备好一切的田双和田勇,怅然一笑,到头来,自始自终留在她身边的还是只有田双和田勇。
不知道,她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有两个这样好的男人真心对她,倾尽所有地讨她欢心……而她却只有全部放下,不能去也无法去选择任何一个。
其实,他们一直都在逼她选择,已经逼的她喘不过气来,却没有一个想过要放手。
有时候真想不知好歹的大声喊,全都不要再关心她了,不要再说什么喜欢她了,她受不了了!她有什么好的!除了这一张脸,尚算能看,其他的什么也不是,不过就是给女人,这世上比她美的多了去了,何必总围着她转。他们不烦她都烦了。
天大地大,除了嫁给他们还有许多出路,女人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她把再逼迫自己去做出选择,她也不想去选择,她想去看看天下间的的山山水水,行遍天下。把那些儿女私情,全然丢在脑后,丢给他们这些逼迫她的人去处理吧。
爱谁不爱谁有那么重要吗?叽叽歪歪个没完没了,也不是不嫁人就要去死的!
“田勇那一万两白银是否藏好了。”惜日道。
田勇道:“全按小姐吩咐,已经藏好。”
“好我们这就走吧。”惜日道。
“小姐你真的决定了吗?”田双小心翼翼地问道。
“决定了!”田惜日坚定回答。
“太好了!我终于有机会当侠女了!”田双一阵雀跃没田惜日斜睨她。
田勇失笑,听见声音惜日、田双立刻诧异地看过去,许久都没见田勇这么笑过了。不知为何,将要离开的这一刻竟然没有丝毫离别的伤悲。反而有种轻松的释怀。或许爱情、友情、亲情、世俗的观念,一起能被利用来逼迫她的,他们全都用到了,她早已被逼迫得不耐烦了吧。
三日后,三人在城外绕了一圈,留下许多蛛丝马迹后又绕回来京城,所谓大隐隐于朝,惜日觉定效仿之。
田勇从外回来禀告道:“小姐离家后,大人对外声称小姐生理病谁也 不见。”
“嗯。”她早料到了。
田双在旁补充道:“小姐还有……如今全城,可能是全国都贴出缉拿令了,上面说……田勇是会易容的江洋大盗,活捉赏银一万两,死了不值一文钱。”
“什么!这是谁搞出来的?!”田惜日脱口惊问道。
“奴婢不知道。”田双回道。
这下难办了。
“田勇,今后你出门一定要仔细易容小心行事。”
“田勇知道。”
十日后
“小姐,我刚刚帮你去买桂花糕,现在街上谣言满天飞,说你和龙公子有暧昧关系。”田双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小姐她在街上听到的消息。
惜日听后,认真想了想回道:“不是谣言说事实。”
“斜街,他们都说你对明郡王是虚情假意。”田双又道。
“这个就是谣言了!”会上谁散播的呢?
“小姐,还有人说你与袭郡王本来是天赐良缘却因明郡王当年冒你之名写的一封假信笺而被破坏了,现在大家对明郡王颇有微词呢。”田双暗暗观察小姐神色,小心翼翼道。
“哼,谣言啊,总是这么伤人,若真是什么天赐良缘是单凭一封信就能轻易扯断的吗?不过都是些妖言惑众骗人的把戏。”惜日冷哼道。
田双心下却被这么想,当日小姐和袭郡王拿到天赐良缘时,可是他们二人自己放弃了的,这段姻缘她在一旁看着,也确实印证了是他们自己放弃的,所有她现在越来越相信月老庙的天赐良缘了。哪天有机会一定要拽着瑜哥哥一同去结“天赐良缘”。
“还有什么?"惜日挑眉问道。
“小姐听说,龙少爷和明郡王都回京城里……”
“你和田勇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出城。”
“为什么?”
“你以为,为什么京城会突然有这么多流言飞语,你以为他们为什么突然全都回来,你以为我们真的会在他们眼皮底下而不被他们发现吗?”惜日道。
“田双明白了,这就去收拾。”田双道。
“告诉田勇,务必保证那一万两白银的安全,我们今后的生活用度全靠它了。”
“是。”田双坚定回答。
两个月后,某县。
一个提着药箱子的小厮对前面郎中模样的人道:“公子怎么办,他们又追来了。”
“真是片刻也不得安生啊,龙茗那厮怎么探子那么多,田勇买个米也会被人看出来,已经叫他易容后去没有狼头标志的店去买东西了,也会被看出来。真是着家伙到底开了多少店啊!”
“公子,现在不是怨声载道的时候,龙少爷很快就会追来此地了。”小厮提醒着略微事情理智的郎中。
“此地看来不宜久留,转移。”郎中道,嘴边的山羊胡被吹得向上一翘。
“是。”小厮应道,外加好心地提醒“公子你的胡子要掉下来了。”
四个月后
“小姐不好了,田勇被明郡王抓住了,明郡王张贴榜文说……说……”田双说了半天也没继续说,反而仔细端看小姐脸色。
“他说什么?!”惜日口气十分不好地问道。
“明郡王说,如果他的同党不出来,就要把田勇这个……这个采花贼,游街还要被挂在城门口示众。”
采花贼?不是江洋大盗吗?
“不管他了,谁让他目标太大,到哪里都被人出来。挂一会儿就挂一会儿吧,又没说吊着他,死不了。”
田双不语,她就知道小姐肯定会舍弃田勇,毕竟明郡王不会真的对田勇怎么样,只想引小姐而已,不过这下子田勇肯定要吃点苦头了……当采花贼被游街示众的滋味……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田勇肯定还是会被用来作为诱饵,引出小姐。哦……只可惜,小姐已经决定舍弃田勇了。
“田双,收拾包袱我们走!”惜日当机立断道。
“是。”田双无奈加不情不愿道。她的侠女之路啊!自今为止还没有她扶危济困的机会啊!太坎坷了吧……
人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与市小隐隐与野,可她全部都隐了过来,每一个地方仍然坚持不了几个月,一路行去,后面就像是拖着个大尾巴,到哪里哪里都有一堆人围追堵截,有一段时间,她三人都沦陷到自给自足的地步了,险些当了农民去种地,日子甚是难挨啊,有钱都不敢随意去买东西。
田惜日这下子相信,当年初遇龙茗时,小足子的那番话绝非狂妄之语,得罪了龙少爷可真是连买一些日常用品都难已买到了。
就算是皇帝的妃子离家出走想必也没这么麻烦吧,就算是皇榜张贴的江洋大盗也比她好跑路。她有种天大地大也没有她容身之地的感觉。说不出来的郁闷……离家出走原来也是这么难得……可悲……
第六十五章 天下第一美男
一年之后。琼县。
今日琼县举行了“天下第一美男”的大赛,听闻今年与去年不同,去年来的全是些戏子、男伶之类的下贱人,但今年来参加“天下第一美男”比赛的却是举世闻名的贵公子。
听闻,京城四公子禧恩、纳兰旭日、明路、傅津全来参加,还有袭郡王索阁、侍卫统领徐翊,还有今年名动朝野的镇世子龙茗,全都是举世闻名的绝色美男子,除了他们尚有护军参将赵正齐、前锋左翼统领许凡达等年轻将领,全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贵公子。
这怎么能不吸引许多狂蜂浪蝶呢?
不过是想引她出来吗,田惜日边走边郁闷。真该死!她果然耐不住还是被引了来,忽然联想到一年前也是被同样的比赛引来的张归一......
没想到,如今他也沦落到这种地步。
明知是陷阱,可还是想来啊,都是她认识的贵公子呢,无法不好奇到底谁会成为天下第一美男,突然理解了当时张归一无比复杂的心情——简直是控制不住地心痒难耐!
八个月前,田勇被明路抓了起来。旭日早就告诉田勇和田双,无论谁被抓了起来,只要扮死鸭子——嘴硬一天就行,留给她逃跑的时间,等到第二天就可以把什么都说了吧。如果他们想要动刑,就拿出她事先写好的信交给他们看,量他们也不敢用刑,至于游街示众,这一点实在是爱莫能助了,所以,三哥把气出在田勇身上,让他以采花贼的名义游街示众,也只好忍一忍了。
后来没过多久,田勇就被大张旗鼓地释放了,官府对外声称他们抓错了人,可怜的田勇,明显变成了诱饵,所以,至今为止,她也没有和田勇联系,不知道田勇最近过得怎么样,想必日子很难碍吧。
如今重回琼县,不无感慨,想当年自己女扮男装上台比赛还曾引出了张归一,想起当初惊险的一幕幕,不由得感慨良多。
可如今......,自己简直就是张归一的再版!
因果轮回,有够倒霉!
所以,这一次为了预防万一,她们也算是准备充分,有备而来。
她来得不早,却也不迟,刚好是喜乐楼人最多的时候,她与田双混在人群里,均精心易过容。
她们均是女子打扮,扮成主仆,这次身份颠倒,田双扮成主,她扮成仆。
因为这次比赛和上次不同。上次比赛来的都是男人,这次却多是女人,尤其以名门小姐居多。单入门就极为麻烦,不仅要写下自己的身份和名字,还要出一百两的白银入门费,方可入内,不止如此,每人所带仆从还不许超过一个。
可即便如此如此多,喜乐楼内仍然是人满为患。惜日与田双来此,条件刚好符合,心下不得不更加怀疑,这次比赛专门为她打造的,惜日冒了她人名讳,顺利混了进去。
一入喜乐楼,二人第一眼便看到了四周所挂的众位公子画像。
龙茗的画像赫然排在第一位,画像前人山人海。
明路排在第二位,画像前水泄不通。
索阁排在第三位,画像前举步维艰。
傅津排在第四位,画像前摩肩擦踵。
徐翊排在第五位,画像前人头攒动。
纳兰旭日的第六位,画像前项背相望。
李瑜的,表哥的,表哥也在列?惜日远远看到表哥的画像时微微怔了怔,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身旁的田双,果然见田双盯住李瑜的画像目光痴迷,惜日当即低声警告道:“田双,见到表哥也不许失态,会落馅的!”
闻言,田双立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郑重点头表示受教。
再向后看去,李瑜后面的是大哥禧恩的画像,后面还有许凡达和赵正齐等二十四位京城贵公子的画像,亦是个个有人支持有人爱,每位公子的画像风采各异。画像前亦是蜂拥不绝。
不过,所有画像前,唯龙茗的支持者最为疯狂,惜日翘首看去,只见画像前,一群人自发穿着一样的服饰,手拿红色大绸扇。随着喊声齐刷刷挥舞,有一人在当中大喊一声:“龙少!龙少!”而后,众人齐声大喊“你最棒!”
田双见那些挥舞红扇的大多是些丫鬟奴婢,真正的小姐都站在后面压抑满腔兴奋看着热闹,不禁有意无意地对田惜日叹道:“唉,如今,丫鬟也不好当呀,还得替小姐们出头追夫君。”田惜日横了抱怨中的田双一眼。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感染,其他人的支持者见此情形也自发组织起来,什么“郡王明路最闪亮!”;什么“袭郡王,第一强!”;什么“天下第一美男,舍傅公子取谁”等都来了。
这种情形实在是田惜日平生仅见,即便接受能力再强,也一下子有点适应不了。
这种情形也真不是什么人都能一下子接受得了的,在场有些旁观者看到这种情形都忍不住大摇其头,暗道:“唉.......果然来了。”言辞中甚为感慨。
今年的比赛与去年不同,因为参赛的都是些身份尊贵的公子,所以,这一次的比赛内容也与去年不同。比赛主要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厨艺大比拼;第二部分:个人才艺表演;第三部分:个人蹴鞠表演。
比赛实行投票制,在场的除了仆人外都有投票权,一票等于一百两,你也可以一次投某人一百票,当然你要出得起一千两纹银。
比赛开始,没有上次比赛时过多的花絮,直接就是第一部分,厨艺大比拼。
惜日环视场上,最先看到了三哥。听闻自从三哥送走了所有的妾侍,至今为止仍是单身。唉,说实在的,三哥也很能忍啊,小看了他,总以为他会最先耐不住的,可没想到,至今为止还是守身如玉。
田惜日刚在胡思乱想,就听有人大喊:“啊!........明郡王真是太帅了,如此风流又如此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酷,真是好想让人作飞蛾去扑火啊。”
田惜日一下子被吓到,立刻向来源望去,只见一群女子神情都很激动,也分不清刚刚是谁喊得了。
龙茗迟迟出场,他刚一出现就引起了一阵骚动,只见四周一众女子尖叫着想要突围而入。
惜日一叹,唉.......他还是老样子,万人迷,有可以让贞洁烈妇变成荡妇的能耐。
看着台上二十四个公子姿态各异地手握锅铲、围腰摆摆的样子,台上有女子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而田惜日看着几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围着围裙拿着锅铲的样子,真想当场晕倒过去!
众公子前方有个胖厨师,胖大厨大声的宣布说:“今天众位公子比赛的内容是:现场炒一盘蛋炒饭。”
大厨在前方一边讲一边做,众位公子跟着大厨一起,一句话一个动作。神情甚为紧张和严肃,想必都是此生第一次做饭吧,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大厨手拿鸡蛋在碗边轻轻一磕,顺势把鸡蛋打入碗内。
众人看了照做,有人死盯这厨师动作,与大厨一同用鸡蛋磕碗沿,再把鸡蛋打入碗内时,却发现鸡蛋已掉在碗外边了,有人磕蛋力道过大,一磕之下竟磕烂了,当下也不顾那么多,干脆混着蛋壳扔入碗里一起搅拌起来。
这些也就罢了,不知道是不是大厨的表演欲突然爆发,就在他潇洒地单臂一掂锅里炒饭的同时,众人也跟着如同一撤地同样一掂,这下子出了大问题,有人锅里的食材飞了出来,飞到其他地方也会就罢了,偏飞到人家的头顶上,这下子任你再帅、再酷、再潇洒、再有型、再闪亮、再无敌。若头顶上顶着个蛋炒饭,模样也好不到那里去。
所以,一场蛋炒饭下来,场内众公子险些翻脸打了起来。
这样一场啼笑皆非、惊险连连的厨艺表演,偏偏让在场的女人都似发了疯般,疯狂为他们呐喊尖叫。
每一盘蛋炒饭都是大厨先尝,再当场卖出,价高者的。
龙茗炒出来的一盘黑焦蛋炒糊饭,惜日远远一看就想吐,更别提大厨了。他还必须尝上一口,不知道事先有没有吃过药,大厨面容抽搐地勉强尝了一口先,半天抿着嘴说不出话,脸色渐渐发青,不知道是中毒还是被那古怪的味道憋得什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偏偏这样一盘烂到不能再烂的蛋炒饭,竟然卖到了天价一千两银子。
惜日心都凉了。与田双互对一眼,明显怀疑那东西能吃吗?还值一千两?
但当竞价买到这盘蛋炒饭的女子幸福地捧着这盘蛋炒饭时,惜日终于明白,女子不会吃这盘饭的,相反,或许会一辈子都留存下来吧,真是一盘可怕而珍贵的蛋炒饭啊。
三哥那盘就好多了,至少能看出来有蛋还有饭。大厨笑着去尝了一口,却立即背过身去,慌忙而重重的点一下头,肩膀微微抽搐,不知是何表情。
那盘饭也以一千两银子的天价卖出,一个女子买到那盘饭时,兴奋得留下了激动的眼泪,只忍痛地品尝了一小点,面容立刻扭曲,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甜酸苦辣只有她自己知道。
惜日暗想,恐怕也成收藏品了。
至于索阁的蛋炒饭看起来就好多了,蛋是蛋,饭是饭,虽然搅成了一团。大厨尝了一口后,点了点头,也什么也不说,但至少表情正常。
只不过买到那盘蛋炒饭的女子,当场当着众人的面就吃了一口,立刻泪流满面地又哭又笑道:“太好吃了,是我一生中吃过最好吃的蛋炒饭。”
田惜日听后不禁大大凝惑,难不成索阁这厮很有炒菜天赋?可后来注意到盘子当中的鸡蛋壳,那个......鸡蛋壳也很好吃吗?
至于四哥傅津的,不用说了,只看得到饭,根本看不到蛋,好奇怪,他把蛋炒到哪里去了。后来看到他脚边半生不熟的状似鸡蛋的黄色粘稠状物体,惜日终于明白,鸡蛋大概被他炒掉了。刚刚挥舞锅铲最猛的就是他了吧。大厨尝过之后,很明显不太好意思说些什么,面色郁闷地走了过去。不过即便如此,这盘没有蛋的蛋炒饭还是很顺利地买了出去。也很幸运地成为了某女的收藏品。
二十四位贵公子当中炒饭吵得最好的,出乎意料的竟是表格李瑜。只见表哥风度翩翩,围着白围裙,锅铲拿在手中,姿势最为正确,也最有模有样,炒出来的蛋炒饭,蛋花均匀,看着不错。大厨尝过之后,那表情似乎颇为感激涕零。好像在说,终究有一个人是正常的了。
田惜日强忍住笑意,摆出与旁人一样兴奋的表情,但与此同时,她忽暗暗察觉,四面八方似乎有许多目光注视着她这里,不禁暗暗吃惊,不折痕迹地看过去,又不见什么人刻意注视她们,心中计量:她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应该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刚想到此,一抬头先看向了田双,忽然大惊失色,她怎么忘了!田双看到表哥李瑜定会不由自主目光痴迷地跟随李瑜。
惜日暗叫一声糟糕!猛地偷偷一掐田双,低声说:“田双,恢复过来,我们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田双突然回过神来,低声说:“那怎么办?是不是要立刻离开?”
田惜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比赛场内,手中绸扇轻摇微微遮住唇角,状似在认真地看比赛,嘴角微动却低声道:“恐怕来不及了,如果此刻离开更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倒不如先留下来,田双听我的,你立刻用刚刚同样的眼神看向四哥。”
“是。”田双应道,目光一转,痴了一样看向了傅津。
惜日心下忐忑,不知道此举能否行得通,心下祈祷,但愿,但愿一切顺利。
蛋炒饭终于落幕,下一个节目是个人才艺表演。
片刻休息后,众公子依次亮相。
想来这次比赛的参赛者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每一个贵公子都不差,都有自己的绝活,有人善诗词,有人善古琴、有人善刀剑、个个英姿潇洒=倜傥风流。
每一个出场的公子,田双都用同样的眼神注视,渐渐地田惜日明显感觉暗中注视她们的目光减少了。
这时,恰好轮到索阁出场,他手握一柄长枪,背在后方,直至场地中央,忽地向斜上方一指,英姿飒爽。长枪在他的手中肆意舞起,立刻赢得满堂喝彩,不少女子为之心颤疯狂。
压索阁的赌注也因此疯狂飙升。
其后不久,龙茗出场,衣衫飘飘,魅惑潇洒,目光流转,扫过台下众人,他手中拿着一并折扇,不知要表演什么节目,惜日正兴趣高昂地等着。
忽然,龙茗的目光锁定了某一处,眸中闪过一抹凝惑。
看到龙茗目光锁在她的身上时,田惜日心中已然瑟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龙茗似乎已经怀疑她了。怎么办?此时此刻,她突然急中生智,大喊一声:“我压龙公子一两!”
话音刚落,就觉得所有人都怒视于她。此刻,她和田双正站在方才支持龙茗的红绸扇众女子身旁,她这一两压下去,无疑是在羞辱龙茗,红绸扇众女子立刻群情激奋,再看她一生丫鬟装扮,还一副理所当然面带鄙视对待龙公子的模样,不知道是谁咬牙切齿地大喊一声:“打她!”立刻,一群女人向她挥起了拳头,一片混乱中,田双护着田惜日,田惜日匆忙对田双道:“快脱衣服,快换面具.”来这里之前,她们早有计划,如果被发现,就必须制造混乱,然后趁乱脱下衣服,在脱下面具,她们事先带了两层面具,然后趁乱逃跑。
第六十六章 请君入瓮
大街上,后有追兵,前有哨卡,又再次换了容装的二人面面相觑,怎么办?盘查得这么严,三哥已守在出琼县的唯一路口,即使易了容,她也肯定是出不了城了。可恨。他们怎么反应那么快,似乎早有准备,不过是请君入瓮罢了。
“小姐,怎么办?”田双低声问惜日。
惜日此刻也是无计可施,只有拖过一时是一时,当即吩咐田双道:“田双,你买下街边那个买菜婆婆的所有胡萝卜和菜篮子,我们当街卖菜,他们不会守住城门很久的。”
“是。”田双应道,忙按照吩咐做了。
她俩此刻打扮成农妇模样,蹲在路边卖菜,只除了那二只眼睛太过明亮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就在她们无心卖菜,根本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紧张兮兮之际,有一人带着大队人马呼啦啦穿街过市,为首的那人面露焦急,心情似极为不佳,大声呼喝,手中牵着一只猎犬,猎犬沿地而闻,后面一群护卫吆喝推搡着路人,惹得大街一片怨声载道。惜日忽觉得眼皮一跳,因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四哥傅津。
糟糕!傅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牵着的猎犬,定是来寻她的,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越来越近的猎犬,惜日急中生智,当即把旁边卖韭菜的大婶的菜篮子也买了过来,与田双一同抓了一把韭菜,在手掌中揉捏一团,黏些韭菜汁涂在袖口手腕处,剩下的韭菜全部摆在面前的菜篮子前。
那只猎犬当街嗅啊嗅,渐渐地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惜日与田双对看一眼,目光相对时俱看到了对方的心虚和退缩。
那只猎犬嗅啊嗅地就到了她们的菜篮子旁边,在菜篮子旁嗅了又嗅就是不走,惜日与田双都已站起,双双向后退了一大步,眼神飘忽,已寻好了逃跑的方向,傅津抬头凝惑地看了她们一眼,刚要开口,就在这时,那只猎犬忽然一抬后退,“刺”的一声在菜篮子旁撒了一泡尿......
田惜日和田双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只猎犬,一时间似乎还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傅津看了一眼猎犬,不耐地等猎犬解决完毕,方又走向了另一方。
这一刻,惜日和田双险些虚脱过去,只觉得有些手软脚软。却又听刚走不远的傅津吩咐身后侍卫道:“给那大娘一人一两银子,算赔她们被小黑毁掉的菜。”
田双低头,方才看到菜上已经沾上了狗屎,不能卖了,暗道:这傅津似乎也不太坏嘛.....
惜日看着四哥消失的方向,心下感慨,一年不见,四哥还是老样子——粗心大意。
她收回自己的心思,忽觉得不对,蓦然回首,就看到一双深邃而含怒的目光,心神大震,慌乱失措地倒退了两大步,强自稳住身形,全身却已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耳中听到田双颤抖而略带惊恐的声音:”龙....龙....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田双自报家门,田惜日彻底地垂头丧气起来,千算万算,还是逃不掉了。
果然自己是张归一的再版!
“我还是输了。”田府后院,二小姐的闺房中,传来男子伤感的声音。
“三哥......我.......”惜日轻唤。
他浅浅一笑,一抹哀伤稍纵即逝:“你留下那封书信,说谁先找到你,你就选择谁,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心是向着他的,他擅长易容术又探子扁天下,你不过是想给我一个借口,让我自己去放手。”
“我.....”
他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背过身去,不再看她,说道:“我曾经想不顾一切地想拥有你,但我终究还是配不上你。”他苦苦一笑,继续问道:“我只想知道,你.....是否.....爱过我?”
她一怔,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袖口,坚定地说道:“爱过。”
他背脊一僵,似在极力压抑隐忍着什么,片刻之后,道:“足够了。”
他挑起了门帘,迈步欲出,却又在门口停步,说道:“五妹......如果他欺负你一点,就来告诉三哥。”
门帘落下,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坚定而没有犹豫,始终不曾回头。
夜晚,星空下,屋顶上. “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明路的儿子已经四个月大了。”“什么?”
“明路这么轻易地放开你,你也不必这么伤感。明路当初为了你,狠心绝情地把所有妾侍全部赶去了别院,我倒真的很佩服他的决断,不过他的妾侍之一,有个叫如妍的,出身并不高贵,但性子倒很刚烈,明明身怀有孕却故意隐瞒不告诉明路,甚至一气之下暗中带着明路的子嗣回到了娘家一直躲着,直至生产。可终究纸包不住火,前不久我四处寻你不到,无意中探到了这个消息,高兴之下,就立刻知会了明路的娘亲。”龙茗说道这里,神色不变,就像是完全事不关己一样,一派惬意,继续说道:“这几日,老王妃已经派人去把如夫人和孩子一同接过来了,她们此刻大概在来京的路上。如今明郡王一家人得以团聚,按理说我可是功不可没,但我想,做人还是应该低调些,所以,也就没让她们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
惜日心思微微恍惚,如夫人?想起那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惜日喃喃道:“他们会幸福吧?”
龙茗答非所问:“你知道为什么明路会娶了那么多老婆吗?”
“为什么?”惜日问道,不是因为三哥本就风流成性吗?
龙茗答道:“自然是为了子嗣,明路家可是三代单传,子嗣对他们家族来说,一直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如夫人如今为他生了个儿子,老王妃是不可能放手的,所有,他说他配不上你,是有道理的。”
田惜日听到此处,心情莫名沉郁了几分,忽又想到一事,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逼视他道:“你又躲在房顶偷听我们说话了?!”
龙茗立刻闭嘴,抬起头仰望星空,道:“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她忍不住地咬牙切齿了一番,最终却又只能化为无奈的叹息。
良久..... “龙茗你似乎有些变了......”她淡淡说道。
他神态清冷,似不像往年那么轻浮随意:“你离开我,我不能接受,你这个狠心的女人,竟然会忍心舍弃我!那一刻我甚至生了杀了明路的心思,为了你,我不惜暗中收集了所有人的弱点,以此威胁他们参加这场比赛。”
他继续冷声道:“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在敢离开我,我就让你亲眼看着我与天下人为敌!”
她背转身去,心虚的蔫头蔫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们的弱点?又转过身来,凝惑地问道:“龙茗,我想问一问,你抓住三哥什么把柄了,让他能去参加那种比赛?”
“他?他的唯一弱点就是你,只要能引你出来,他自然愿意。”
是吗?她是他唯一的弱点吗? “那大哥呢?” “喜欢收集美女裸体图。” 什么?英勇神武的大哥竟然......
“二哥呢?”微微颤抖地问道,不会也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赌钱经常出老千。” 还有这事?
“四哥呢?”“怕凝香。” 四哥与凝香?“他们在一起了?” 点头。 四哥终于还是被凝香收服了。
“徐翊呢?”惜日继续问。“贪污受贿。” 徐翊竟是这种人。 “赵正齐呢?” “喜欢收集违禁书籍。” 他还有这种爱好? “许凡达呢?”“怕青蛙。” 还真看不出来呀。
“我表哥呢?” “他又赌输了。”又输了.......表哥怎么这么惨啊!.......次次都败在龙茗手里。“那你堂哥呢?” 他看了看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终究说道:“怕赐婚!”
不是吧.....索阁的弱点竟然是怕赐婚.......而不是.....怕和她蹴鞠......
“那你呢?”她继续问。“我什么?”他反问。“你的弱点呢?”她虚弱地问,没指望他回答。
他很不满地冷冷瞥了她一眼,她心虚得头垂得更低,却仍听到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你。”
闻言,田惜日偷偷咧嘴一笑。
三哥终究信守诺言,为了她,担下了所有的罪责,亲自到皇上面前拒婚,皇上严厉斥了他,并因此剥去他的藩王爵位,三哥因这一年一直追查她的行踪,始终没有接受皇上所赐的封地,一直暂住京城,如今又变成郡王身份,变化并不大,说到底,皇上是手下留情了。甚至提及此事时,皇上背地里还哀婉地叹了口气,心下难免有几分怜悯明路,他们几人的事,皇上或许早就清楚了吧。
这几日,国舅爷天天与镇南王世子把酒言欢,心情极好,对田惜日也未责备,甚至私底下还有些肯定她与龙茗的暧昧关系,弄得田惜日哭笑不得。
一年了,她再次进宫参加晚宴,面对这些曾经熟悉的亭台楼阁,却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当她大大方方面对众人颇含深意探究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走进来时,遇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索阁。
一年未见,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不过仍然很抢手,以来参加晚宴还是会接到很多女子的信笺,只见他随手拿起一封看了一眼,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目光一沉,状似随意地丢下了手中的信笺。
她平平静静不慌不忙地含笑对他微施一礼,道:“田惜日给袭郡王请安。”
索阁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稍纵即逝,沉稳回道:“起吧。”
“谢袭郡王。”田惜日道。
她目光含笑,微一颔首,向后退了几步,便要离去,却听到她轻轻唤道:“你.....”惜日闻声,脚步一停。
就在这时,身后一人大声接口道:“堂兄,你有收到这么多的信笺了?真是羡煞小弟了。”
是龙茗。
惜日闻声回头,与龙茗相视一笑,便自悄然退后,翩然离去。
临行前,无意中注意到被索阁丢下信笺上的署名:孟紫帆。
一年了,四哥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大哥身边却多了个女子,看背影,只觉得体态丰盈,忽然想到龙茗说大哥喜欢收集美人裸图,不禁暗暗好笑;二哥神态优雅,谈笑自若;唯独三哥,静立一旁,目光清冷,神情淡漠,忽然,目光一瞥,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她蓦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却又突然停住,怔怔地退了回去。
这时,忽听到二哥纳兰大声道:“不肖五妹!见到几个哥哥也不主动上前请罪,你当日私自大胆离家出走,害得几个哥哥到处找你,为你担心,还不过来受罚!”
这一刻,田惜日听到二哥这声斥责......心中暖意胀满,眼前渐渐起了水雾,嘴角却向上弯起,大声叫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她这几声叫的太大,也不顾后花园内,多少的王公大臣,公子小姐在场,一时,众人目光齐刷刷地凝聚在她的身上,一见是她,都面露惊讶。
她却不管也不顾,远远向几位哥哥所在方向拜倒,哽咽着道:“五妹回来了,五妹知错了!”她再也忍不住地泪流满面。
惜日尚未起身,就被一人紧紧地抱在怀中,颈端的温热,让她微微怔愣,耳边听到四哥激动的话语:“五妹,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四哥,想.......”
被四哥如此热烈地抱在怀里,惜日一时手脚僵直,面红耳赤,幸好四哥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二哥拽了开来,一甩手,丢了回去。
这时,禧恩适时说道:“五妹回来就好,快些过来见见你大嫂,你大嫂一直念叨着说要认识你,这下子我终于可以不受她日夜叨咕的折磨了!”
众人大笑。
二哥接口笑言道:“五妹,大哥让我偷偷告诉你,大嫂对你再好也千万别教会她易容术,否则大嫂哪天易容跑了,大哥他可就惨了。”
他的声音不小,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这哪里是想要偷偷告诉。
闻言,众人再次大笑起来。
惜日亦笑,看向三哥,三哥的目光闪过一抹温柔。
晚宴上,珠帘后,惜日与一群妙龄女子坐在一起,都是她从未见过的,许是刚及笄的女子,她们小声地说着话,偶尔轻笑着,像是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清新可人。每人手握一把精致绸扇,少女怀春的模样。有人偶尔羞答答地偷眼望向帘外一眼,一闪而过的好奇和向往。
酒过三巡,大殿上,皇上微醉的声音隐约传来:“索阁,你的岁数也不小了,一直都不娶妻,朕看了着急,朕把孟爱卿的女儿孟紫帆赐给你如何?”
大殿一片寂静。
偏殿亦如此。
田惜日惊讶抬头,见偏殿所有女子同时望向与她同桌的一个紫衣女子,紫衣女子面色微露紧张,手中绸扇轻轻掩在唇边,似怕自己忍不住叫出声来,虽极力控制,但眉眼间却无法掩饰那份若有若无的期待.......
突然想起来时无意中看到索阁丢弃的那封信笺......
田惜日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来,笑声险些弹出,恍惚间,竟似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