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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雨:酒醒

(2008-11-28 13:00:35) 下一个
  第 1 章
  大学毕业后的第三个月,沈离在启明公司企划部获得一份工作,相比其他仍在苦苦寻觅工作机会的同学们,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启明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沈离有三个月试用期,她牢记前辈、报纸、杂志的忠告,低调做人,本份做事。一个月后,企划部没有给她安排办公桌,没有人通知她去印名片。偶尔会有大学同学问沈离在启明做什么工作,她想了想当初招聘广告上称谓,文员。她就这样回答他们。然后,她得到了别人羡慕的眼光,文员,是白领的代名词。
  沈离有时候也会伤感,在她视线停留在新近才装修的,由大办公室隔出的独立小间时。那是给新来的企划部经理林琛准备的。
  沈离之所以知道林琛这个名字,是因为林琛的名片是她去拿的,办公桌是她去买的,还有,装修工人来的时候,茶水是她准备的。只有一样,办公桌上的电脑不是她准备的,在启明,电脑由专人负责。给林琛的电脑很漂亮,深蓝色的外壳,并且,配备了两个木质的音箱。过来装机的人撇了撇嘴,说公司也太小气了,还是低音炮够酷。但沈离知道,其实他们也很羡慕,启明只有经理级的人才能配音箱,普通员工,只能领耳机。
  电脑距离沈离太远,她负责给装机的小伙子端茶,扔掉散落一地的包装箱。她把垃圾箱放在楼道口的垃圾桶旁。公司规定是垃圾可以放在过道里,早晚有专人收拾,但听说上次有个实习生按规定把垃圾放在过道里,不巧几年也没下来的董事长刚好看在眼里,实习生第二天就卷铺盖走人。
  沈离扔了垃圾回来,正是午餐时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平时吃饭没这么齐整啊,沈离虽然有些惊讶,但来启明不过一个月,她习惯了把事都藏心里头,虽然心里有些失落,还是打算先把手头的文件分发好再去吃饭。
  普通员工的文件直接交到他们手里,这个容易些,他们通常会对你说声谢谢,经理级的要交到各自的秘书手中,她们通常会说,“怎么才送来。”应对的方式只有一个,沉默加微笑。
  沈离已经学会微笑了。
  “你是企划部的?”有人进来,问了她这个问题。
  沈离很生气,但生气于事无补,并且,问这种问题的人,职位肯定比她高,她得罪不起。所以,她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来人的第二个问题。
  “沈离。”回答这个问题是条件反射,在公司里,她被人问惯了,回答惯了。
  “我叫林琛。”来人伸出了右手,指甲修得很短,很干净,沈离对那双手的印象不错,她的生气,跑了一大半。
  “林琛?”有一秒钟,她恍惚于这个名字。
  “我将成为你的同事。”林琛伸出的手没有收回。
  沈离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林琛的笑容,和笑起来即使是眯成一条线也向上挑着的眼睛。她想起来了,林琛,新来的企划部经理。
  沈离伸出了手,和林琛的手握在一紧,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握手。男人的手,比女人大很大,也有力很多,她感到羞涩,觉得握手的时间特别长。
  林琛微笑着,这个女孩很有意思,握手的时候,手在发抖,而且,不懂拒绝。
  “企划部中午聚餐,一起去吧。”林琛装作漫不经心的说。他不想告诉这个不懂拒绝的女孩,她是企划部唯一没有收到通知的人。他甚至有些恼火,昨天他明明是邀请企划部全体员工。这其间,肯定有人失职。
  沈离和林琛一起到达餐厅,引来很多不同意味的目光,有投向沈离的,有投向林琛的,还有,私下互相交换的。
  “林总,这边请。”同一家公司,女士优先这一条只有在这位女士的职位比较高的时候才会引用。
  林琛顺着招呼声过去,本能地加快了脚步,而沈离,本来也想加快脚步跟上去,不知怎的,林琛主动伸手那么一握,让她有了依赖感。但她不该抬头,她抬头,看得很清楚,那餐桌上,只留有一个空位,在最上面,正中央。
  沈离放慢了脚步,落在了林琛的身后,她甚至,在记忆,门的方位。
  林琛过去和招呼之人握手,“闵海涛,好久不见。”
  闵海涛是企划部的副经理,曾经是林琛的对手,但林琛赢了一把之后,在启明,闵海涛成了林琛的下属。商场就是这样,可以六亲不认,但绝对不能做在表面上,这是在绝自己的后路。
  “坐。”闵海涛把林琛引到自己身边的空位,一桌子的人都站起来了。
  “坐。”林琛说这话的同时,注意了一下原本跟在身后的沈离,她尴尬地远远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你们这些家伙,只顾着吃,没一个怜香惜玉,把那么漂亮的小姐扔在办公室就跑过来了。”林琛半开玩笑半当真。他站着说话,一桌子的人也不好坐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闵海涛反映过来,马上招手,“服务员,加一个位子。”于是,所有人开始挪动椅子,给那把给沈离的椅子让出空间来。
  让出来的位置,在林琛的对面,也就是服务员上菜的地方,沈离正准备坐下,岂料林琛招了招手,“沈离,你过来,坐我这边。”
  沈离一下子红了脸,定在那里,不知该不该过去。
  “林经理叫人你,你还不快过去。”有人推了沈离一把,沈离没有准备,一个踉跄,差点趴在餐桌上。
  “你们这些家伙,看见人家新来,年纪小就乱欺负人,沈离可是林琛的小师妹。”闵海涛笑骂着,又对沈离说,“过来坐吧,林琛想问你母校的一些情况。”
  沈离只得过去,拘束地坐在林琛身边,耳听得林琛笑道,“就知道说我,难道你不是T大毕业的?”
  T大是本城最富盛名的大学,而且启明素有招聘T大毕业生的传统,在座之人,也有好几位都是来自T大。
  一时间,在座之人找到了共同话题,开始叙起毕业年份来。林琛是六年前毕业的,闵海涛比他早一年,闵海涛的秘书叶欣三年前毕业的,做市调的张安凡,则是两年前毕业的。
  “还是刚毕业好啊,瞧瞧人家沈离,水葱儿似的,和她一比,我们都成烧糊了的卷子。”叶欣坐在闵海涛身旁,一句话一个笑脸,看得沈离眼都花了,赶紧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她刚把茶杯放下,不想,林琛提着水壶给她满上了,吓得沈离立刻用双手捧起杯子,低声说了句,“谢谢。”林琛笑着把茶壶移开,去帮闵海涛倒茶,闵海涛用食指和中指,随意在桌上敲了三下。
  “受不起。”林琛笑道。
  “受不起?”这话,闵海涛是越过了林琛,瞅着低头的沈离说的。“看样子,我就象沈离那样,说声谢谢得了,到时候,你可别嫌我没沈离心诚。”
  林琛知道,今儿这些职场的老油子,是拿沈离开涮来了,本想罢手不理,不知怎的,想起那只冰冷的手在自己手中颤抖的感觉,不禁心软,招呼服务员,“都点了什么菜?”
  “等你点菜呢。”闵海涛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递过去。林琛不收,又推了回去,“还是你点吧,这里你比较熟。”林琛明白这里面的文章,吃饭小事情,他乐得体现体现民主。
  闵海涛自然也不想在点菜这种小事上授人以柄,隔着林琛,把菜单递到沈离面前,“这样吧,今天咱们每人点一个爱吃的菜,就从沈离开始吧。”
  沈离愣住了,闵海涛的手伸那么长,不接着说不过去,接着吧,她又不知点什么好。她站起来,却没伸手。林琛笑了,从闵海涛手里拿过菜单,“偏你的主意多,这样吧,我先来。”林琛随便点了个水煮鱼,然后顺手把菜单递到闵海涛面前,闵海涛不得不接下,但接的同时,还是对着正在坐下来的沈离笑了笑。沈离注意到了,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低头喝茶。
  闵海涛毫不客气地点了这里的招牌菜,一鸭三吃,叶欣笑了,“闵副经理,你这可是三个菜。”闵海涛笑着说,“菜谱上写一个菜名,我就当是一个菜。”
  林琛故意叹道,“他哪里是点菜,分明是在暗示。”张安凡接了一句口,“暗示什么?”
  “我见那菜谱上面明明还有一道一鸭二吃,他怎么不点,一定要点这一鸭三吃,叶欣,你跟着闵海涛有年头了吧,你猜猜,他是什么意思?”林琛慢慢悠悠夹了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等着叶欣的回答。
  叶欣偷偷瞟了瞟闵海涛,笑着,“闵副总眼睛一眨一个主意,我哪里猜得过来,我还是老老实实点个西红柿鸡蛋汤。”“西红柿鸡蛋汤,美容又减肥,女士就是女士。”闵海涛笑道。
  听了这话,林琛微微一笑,却不说话,端起杯子自顾喝茶,叶欣却是转过头,和另外一边的张安凡说上话了。最后轮到沈离,她点了个最便宜的炒青菜。服务员确认菜单,说了句,“一共十三个菜。”
  叶欣嘀咕了句,“13,怎么这么个不吉利的数。”林琛一眼扫过去,闵海涛在桌子底下踢了叶欣一眼,叶欣赶紧低头用喝茶蒙哄过关。
  沈离很后悔跟着林琛来这里吃饭,这一顿,她吃得很辛苦,根本就是端着米饭一粒一粒地嚼,她不好意思去夹菜。但又怕别人看出她的胆怯,面前有什么菜也偶尔夹一筷子,夹到碗里才知道,是她从未吃过的水煮鱼。她怕辣,一点点辣也能让她眼泪直流。沈离把那块鱼埋进饭里,继续吃白饭。
  唯一庆幸的是,启明有规定,中午的工作餐,不准喝酒。这一顿的时间并不长,沈离看到有大部分人放下碗筷,她也跟着放下,林琛无意中看了眼,还剩大半碗米饭。
  “这样也能饱?”他很是惊讶。
  “现在流行减肥。”叶欣刚才失言,她用这句话替沈离解围,也是让自己在林琛面前扳回一城。
  “搞不懂现在的女孩子,心里都想什么?”闵海涛摇头。
  “海涛,你要是搞懂了,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混头。”一句话,满桌子的人都笑了,男人们笑得不加掩饰,女士们比较文雅,稍稍让笑容意思一下。
  笑声中,服务员送来菜单,闵海涛作势要接过菜单,却被林琛拦了下来,“算了吧,你点那个一鸭三吃,我就知道打什么主意了,什么两吃,三吃,我还是一个人埋单,这顿就算我给大家的见面礼。”
  这一次,沈离听明白了林琛话里的意思,启明有新员工进来,同部门都会请吃接风饭,按公司规矩是公司出一半,部门同事私人凑一半。闵海涛点那个一鸭三吃,旁敲侧击,看林琛是否够聪明,回出点味来。林琛若是一个不察,难免落下小气吝啬的第一印象。岂料林琛也不是吃素,听出来了,也点出来了,最后还来上一招锦上添花,既得体又大方,第一次见面就在企划部员工面前得了个满堂彩。
  沈离为林琛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感叹。她不知道自己进启明的企划部,到底哪里做错了。企划部的人没有针对她,甚至偶尔还有个笑脸,但是,她看得出来,他们对她,是一种骨子里的排斥。林琛来有接风饭,也许,这个月结束的时候,轮到她喝西北风了。
  沈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丑,五官端正,虽然不及叶欣艳丽,但也算清秀可人,为什么,刚刚从餐厅回来的路上,没一个人愿意和她一道走。连这个部门唯一愿意与她说话的林琛,也被闵海涛和叶欣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远远地走在最前面。
  洗手间的门有动静,沈离想起自己呆在洗手间的时间够久了,担心让人发现了不太好,赶快选了一间躲进去,从里面把门反锁。进去之后,才发现,是坏了有两天,还没修好的那间。
  外面有人推门,沈离很紧张,随即听到说话声,“那间坏了。”是叶欣的声音。
  沈离不敢发出声音,一会儿,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新来的企划部经理好象很精明的样子?”声音很熟,沈离听出是企划部的文案,叫苏宁。
  “岂止是熟,简直是一人精,闵副总这回是遇上对手了。”叶欣回答。
  “那个沈离和林琛是什么关系,林琛那么护着她?”苏宁问。
  “说是说T校的师兄妹,谁知道呢。林琛在T大只读了两年就去美国做交换学生了,哪会照顾什么小师妹,我看他们两个说不定有一腿。”叶欣的话让沈离咬紧了下唇。
  “那怎么办?”苏宁的声音很是紧张,引起了沈离的好奇。
  “怎么办,先观察两天,如果他们两个真有一腿,只好让那个沈离留下来再说。”叶欣说。
  “人事部也真是,本来招聘新员工由各部门自行掌握,这倒好,搞什么资源公司化,招聘新员工的权力统一归口到人事部,他们又不了解企划部的工作内容,招来的人,怎么可能合心意。”苏宁抱怨。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个沈离,是学什么财务的,启明已经有了一个财务部,企划部养个学财务的,能做什么用?”叶欣接着说。
  “本来还想让她和上次那个实习生一样,熬不过三个月,试用期不到,自动走人……”苏宁还想说些什么,有人进来,两个人都住了嘴,照照镜子,最后审视一番,一起出去了。
  沈离好半天才从里面出来,等到洗手间没人的时候。她的下唇,被咬出一道深深的印。
  她终于明白了,启明的企划部,并不是不喜欢她这个人,而是不喜欢她来到的方式。
  沈离用冷水洗了把脸,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尤其是忍受了这么多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就算是走,也要走得漂漂亮亮,她不想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战,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第 2 章
  沈离知道,想要通过在启明的三个月试用期,林琛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除了抓紧,她别无选择。
  她依旧端茶倒水,在有访客的时候,依旧传递文件,在没有访客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属于自己的办公桌,但她为自己找到了一把椅子,在靠近角落的地方,那个地方,同时也是茶水间。
  既不需要端茶倒水和传递文件的时候,沈离就坐在那把椅子上,她认真地看,看企划部的每个人都喝什么。
  叶欣喝花茶,玫瑰、茉莉、菊花,只要是能泡成茶的花,她都有兴致尝试。沈离猜测,如果把小资两个字贴在叶欣的额头,她一定会高兴得得意忘形。
  闵海涛喝很浓的绿茶,从不喝隔年的,所以,他总是上火,牙痛,一疼好几天,他喜欢就着浓茶吃消炎药,好得慢也就不稀奇。沈离学会了在闵海涛牙疼的那几天,离他远点。渐渐地,她也能偶尔得到闵海涛几个笑脸。
  苏宁喝白开水,估计是美容书看得多的缘故。这个女子其实很单纯,拿一本时装杂志,说几句听不懂但绝对显示品味的话,她肯定会拉你嘀咕半天。沈离不喜欢听人在耳边嘀咕,但她盼望在启明的企划部,能有个,揽着她的肩,在耳边说上哪怕是一个字的悄悄话的人。沈离不奢望在启明能交到什么知心朋友。
  张安凡比较随便,茶水间有什么喝什么,但他有个特点,丢三拉四,沈离在茶水间看到他的杯子不下三五次。这似乎与他的工作――市场调查――相冲突。但他工作完成得很好,沈离常听他一张口就是精确到小数点后好几位的数据,常常惊得旁人目瞪口呆。但沈离是学财务的,她自然知道,记下那些数字,并不需要太多实在的本事。
  沈离观察得最仔细的还是林琛,他只喝咖啡,但喝咖啡的品味不高,炭烧的,甚至速溶的,林琛来者不拒。这多少令沈离有些失望。她有个酷爱咖啡的妈妈,从小,她可以说是闻着手磨咖啡的浓郁长大的。
  妈妈的咖啡,让沈离自觉有了一线生机。
  沈离问她的妈妈陈青露,“咖啡是什么。”
  陈青露想了想,“法国人有句话,浓黑如恶魔、滚烫如地狱、清纯似天使、甜蜜象爱情。你愿意它象什么?”
  “清纯似天使。”沈离回答,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浓黑如恶魔。但担心说实话会让妈妈联想到目前的工作处境,她选了个最轻松的答案。
  爸爸沈迁在一旁笑出声来,“我喜欢意大利人的方式,举杯饮尽外加一句:‘很好,我喜欢’,便悄然离去。”
  沈离沉默不语,她希望喝了她咖啡的那个人除了“很好,我喜欢”之外,还加上一句,“我能帮你什么忙?”
  她问妈妈,“什么样的咖啡最香?”沈离想得很清楚,身为女孩子,又陷在这种困局,她不能主动邀请林琛喝咖啡,最好的方法是用香味吸引林琛过来。
  陈青露想了想,“如果是女士的话,蓝山浓郁的水果香味自然最具吸引力。”她看了看女儿,没有错过女儿眼中的失落和欲言又止,又加了一句,“如果是男士,略带酒香的摩卡比较适宜。”
  沈离的嘴角微翘出一个笑容,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但身为母亲的陈青露看得很清楚,“想好了没有,蓝山还是摩卡,我这就去磨。”她问女儿。
  沈离犹豫了一下,“蓝山。”她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沈迁沉默了一会儿,“顺便帮我冲杯摩卡。”
  这个晚上,沈离一眼不眨地看妈妈用手动磨子研磨咖啡豆。自从买了电动磨子之后,妈妈这是第一次用手动。
  “电动的坏了吗?”沈离问妈妈。
  “没有,电动的虽然方便,但女人偶尔用手来研磨咖啡,更有韵味。”陈青露指点着女儿,“你看,轻轻用力,尽量不产生磨擦热,这样磨出来的咖啡,不仅均匀,而且香味不易流失。”
  “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就是用这招迷死爸爸的。”沈迁放下手里的报纸,走到母女二人身边,“男人喜欢轻言细语的女孩子,因为他们本能地认为,这样的女孩,相处起来会少很多磨擦。”
  “是这样吗?”沈离向妈妈求证。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陈青露和女儿打哑谜。即使是亲身的骨肉,感情之事,亦属隐秘,还是点到即止吧。
  陈青露用密封袋装了两包磨好的摩卡,让女儿带到公司,自己喝,或是请人。
  陈青露和沈迁担心女儿,他们年过半百,这就么一个女儿。女孩子,成龙成凤尚是其次,平平安安做一份事,嫁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才是真真重要的。他们希望,这一次,女儿是遇上喜欢的人了。
  启明的企划部,从此日日飘散着咖啡的香味,淡淡的,有风吹过的时候,偶尔传出一阵极浓的,让人精神一振。沈离没有告诉任何人,咖啡的香味,源自她那里,因为,没有人问她。
  林琛很久都没未能睡上一个好觉了,刚接手新工作,闵海涛就移交过来几个项目等着他下决定。什么都不能草率,下决定更不能,他先用“拖”字诀应付着。拖只是缓兵之计,不是解决之道,一连几个晚上,林琛都熬夜看企划案,早起上班,既饿且累,每每闻到咖啡的香味,常常令他精神一振。
  “咖啡吗?”林琛的新秘书还没到位,叶欣临时兼着这份差事,每天早上,她都会循例问一句,帮林琛冲一杯咖啡,帮闵海涛泡一壶浓茶。
  “好,不加糖。”叶欣冲过来的咖啡和外间飘散着的香味,同样都是咖啡,味道,却是差了很多。林琛以为是他习惯加糖的缘故,因此特意吩咐叶欣。
  一会儿,叶欣端着林琛指定的咖啡过来,林琛尝了一口,味道还是不对。
  “企划部还有谁喝咖啡?”林琛问叶欣。
  “怎么,想在企划部找知音之人?”叶欣开着玩笑,心却提在半空。她在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学着尝尝咖啡的味道。
  “你想让我被公司开除吗?”林琛指的是启明的规定,员工之间不准谈恋爱,违反者,其中一方将要被辞退。
  叶欣笑而不答,林琛比她想象中还要敏锐。
  但叶欣这么一说,林琛也只得暂时把寻找咖啡源的心事放下。林琛也有林琛的想法,以他目前在启明的地位,名份上是高级职员不错,但也还是打工一族,真正要摆脱打工族的困扰,唯一的途径是进入启明的管理核心――董事局。据他所知,启明董事局中以留英的居多,更注重生活品质,咖啡亦是他们品味的话题之一。
  林琛想把企划部那个煮咖啡的人找出来,这不难,难就难在不动声色。
  他利用下班时间观察企划部的办公室,试图从办公桌的摆设上找出端倪。企划部十三个人,十二种迥异风格……不对劲,林琛又数了数,十二张桌子,有个人没有办公桌,他一个铭牌一个铭牌看过去,缺少的那个名字,是沈离。
  他打开人事记录,上面有沈离的职务,企划部文员,并且标有附注,考察合格后可酌情升迁为企划部经理,也就是他林琛的秘书。
  林琛对沈离的印象不错,很安静的女孩,适合做秘书工作,不会乱说话。工作上,林琛把性情看得远比能力重要。
  林琛再看沈离的材料,人事部招聘这个职务,共有三十多人竞争,沈离是第一名,也就是说,她是凭真本事进的启明。但林琛再翻看下去,沈离的记录,出了人事部,在企划部,是空白,甚至,哪怕连领一支笔的签名都不曾有。
  也就是说,企划部把沈离当作……完全没有这个人。
  林琛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企划部的员工,都是闵海涛一手一脚带出来的,唯有他和沈离,是另类,是排斥的对象。这些天,闵海涛丢给他一堆具体项目,其目的,也在于此。
  闵海涛不希望自己插手人事,正是在警告他,他林琛可以坐企划部经理这个位置,但不能动他的人。
  林琛笑了,他的机会不是很好,但赌一把,又何妨。
  一上班,林琛把叶欣叫到办公室,“沈离是怎么回事?”
  叶欣没想到林琛会如此直白问沈离的事,很是吃惊,但总算是见惯风浪,“她刚来,工作还不是很熟悉,所以暂时安排她打打杂。”
  林琛不在这个理由纠缠,“也倒是,不过,沈离好歹也是大学生,打杂是打杂,也得给她安排个位置吧。”
  林琛这个要求不过份,又是坐在企划部经理的位置上说这话,叶欣不能反对,“好,我马上去办。”
  林琛知道自己赢了这个回合,但这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要坐稳企划部经理这个职位,除了在工作上做出成绩,能力取胜之外,还必须培养自己的心腹,沈离,是他仅有的选择。
  三个月,沈离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过了,他才方便说话。在此期间,他除了给沈离一张桌子,其余种种,只能靠沈离自己熬过去。
  林琛不愿帮得过多,有瓜田李下之嫌,更重要一点,他想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好好观察沈离,到底值不值得他提拨。
  叶欣不开心,但她知道这种不开心只能靠自己来化解,无法找源头清帐。她来找沈离,沈离远远见她过来,先把咖啡收起来。叶欣闻到了咖啡的香味,但这是茶水间,有这种香味很正常,而且,她的心事,也没放在咖啡上面。
  “你跟我来。”叶欣对沈离说。
  沈离答应一声,跟在叶欣后面。叶欣的神色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在这里,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得很好,在真正的利害关头。所以,沈离什么也不问。但她知道,叶欣正在做的事,是叶欣不愿意,但不得不做的事。
  叶欣带着沈离到了企划部的仓库,“经理说,分配给你一张桌子,你在里面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先将就着用,等忙过这阵,再打报告申请。”叶欣想了想,又说,“你的办公桌,就放在茶水间吧。”
  沈离打量着仓库,这里有几张桌子,是企划部出外搞宣传活动时,摆在街边用过的。当然,那会子,为了公司形象,企划部会在上面铺一张很漂亮的桌布。现在桌布被收起来了,桌子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斑驳,而且抽屉上没有锁,沈离没法放置私人物品。
  但,不管怎样,企划部,毕竟给了她沈离一张桌子。
  “嗯。”沈离从喉咙口发出一个温顺的声音,着手收拾桌子。
  沈离的温顺让叶欣找不到发火的机会,更何况,断后路也不是她的行事风格,“要不要帮忙?”叶欣礼节上说了一句,维持自己的白领形象。
  “谢谢,不用了。”沈离把目光从桌上转开,面对叶欣,给了她一个笑容,纯粹之极的笑容。沈离想让叶欣看到她的笑容,她做到了。
  叶欣离开后,沈离看着仓库的桌子发呆,上面堆满了纸箱,她得一一搬开。也不知多久没打理过了,手一上去就是尘土在飞扬。沈离推开仓库里唯一的窗户,阳光照进来,灰尘在游动,密密麻麻,仿佛看不到头,但有阳光照着,看不到头又如何。
  沈离给自己一个笑容,她决定下班后收拾桌子。叶欣给了她一个难堪,她希望她能够在上班时打理这张桌子,沈离能想象把桌子打理出来后自己的样子,恐怕连蓝领都谈不上,成了真真正正的灰领。
  叶欣等着看她的灰领形象,沈离真的很不忍心让她失望,但她更不想让自己失望,或者说,让给她桌子的那个人失望。
  林琛今晚加班,明天有个谈判,总经理李澈是拍板的人,而他,是主持谈判的人。真正考验的时候来临了,虽然这种谈判他主持过很多次,但每一次,他习惯了功夫做在前面。
  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关了窗户,看到窗外的繁星满天。检查门户的时候,他听到仓库里有动静,推门进去,林琛看到一只小花猫,忍不住笑了,刹那间,所有的疲劳一扫而光。
  “你在做什么?”林琛强忍住笑。
  “把我的办公桌清理出来。”沈离说实话,只说实话,不在任何修饰。
  林琛马上明白了原因,叶欣并没有完全按他的吩咐,给沈离申请办公桌,是真的给她安排办公桌。林琛没有点破,只是笑着说,“要不要帮忙?”
  沈离看着林琛身上的ZUOAN,抿着跟笑了,“精神上的贵族,不方便。”
  林琛注意到了沈离的眼神,这个女孩,有着不同寻常的品味,他身上这套砸下大把银子的行头,企划部,她是唯一那个看懂了的人。
  “脱掉就行了。”林琛觉得和沈离在一起,心情很是轻松,他做了一个以前从来不会在公司做的举动,扯掉领带,脱掉西装,卷起袖子,解开衬衣的第一颗扣子,“现在这样,可以帮忙了吧。”
  沈离笑着让出一条路,桌上正好还有最大的那个纸箱没搬。林琛先是试着搬了一下,呻吟一声,“这么重的箱子,他们也忍心让你一个女孩子搬。”
  沈离不回答这句抱怨。让林琛了解她的处境,已经达成了她的第一个目标,至于后面的事情,老实说,她没想那么远,也容不得她去想。
  “我们一起来。”沈离上去,两个人一起用力,把纸箱搬了下来,林琛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不知哪次活动没有发放完毕的资料,“我说呢,难怪这么重。”林琛随手翻了两页,脸色微变,沈离注意到了,不是林琛没掩饰好,而是沈离一直无意识地留意着林琛的一举一动。沈离做这些事的时候,心情特别好。尤其是此刻,林琛离她很近,近得沈离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她分不清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味道,但这种味道,能让她的心安静下来,所有压抑着的委曲与不平,都能一一沉淀。
  沈离深吸一口气,林琛却笑了,“在这里做深呼吸,你就不怕得肺炎。”沈离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个人合力把桌子抬到茶水间放好,林琛左看右看,总觉不满意,“桌子太旧了。”他说。
  “没事。”有林琛这句话,沈离就很开心了。
  “会影响企划部的整体形象。”林琛说。
  “客人不会到茶水间来。”沈离说得对,客人只会坐着在会客室,等沈离送茶水过去。
  尽管已经决定用这三个月考验一下沈离,但这会子,林琛又觉得有些不忍心,他不知说什么好。沈离不是多话之人,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我请你喝咖啡吧。”沈离鼓起勇气提出建议,右手伸进口袋,里面那两小包咖啡,被她捏过很多次了。
  “咖啡?”林琛的惊讶多少有些让沈离黯然,一种属于女孩子的小心眼吧,她原本希望让林琛发现自己的咖啡,而不是让自己主动来邀请,即使现在这个邀请有了名目,做起来也很自然。
  “摩卡,我爸爸喝剩下的,我拿来喝着玩,正好还剩两包。”沈离不能说她每天带两包摩卡上班,就是为了这一刻。一个月以来,她学会了用手磨细且均匀的咖啡。
  沈离不敢看林琛的神色,自顾拆开密封袋,把里面的咖啡倒进一次纸杯,再冲热水。沈离冲吊咖啡的动作很轻,轻得林琛能听到水流进杯子的声音,看到无色透明的水渐渐渗成浓重的咖啡色,香味也一层层地散发出来。
  “很特别的香味。”林琛立刻意识到,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
  “手磨咖啡比速溶的好处就在这里了。”沈离尽量说得谦虚,但不忘记透露这咖啡的独特之处让林琛知道。
  “手磨?”林琛立刻接受了这一信息,“现在还有女孩子会用手磨咖啡?”
  这句话有赞扬的意思,沈离笑笑不答,把冲好的咖啡递给林琛,看着他尝下第一口。
  “好!”林琛没让沈离失望,他喜欢这种味道,沈离更喜欢看林琛脸上满足的表情。
  “我送你回家。”喝完咖啡,林琛主动提出。
  “不用了,”沈离婉言谢绝,她不想一次就走得太近,她不认为自己有足够多的优点让林琛近距离观察,她的试用期还四十天。
  四十天,每天只走一小步。

  第 3 章
  林琛怀念沈离的咖啡香,在他陪同李澈出席谈判会的时候。刚刚坐下,李澈尝了口董事局秘书处端上来的咖啡,说,“现在的咖啡,怎么越来越淡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澈的袖扣在灯光下折射出柔和的亮色,映着褐色的咖啡,分外夺目。那个瞬间,林琛想起了沈离的眼神,她把咖啡端给他的时候,眼中,就是这样的光芒。
  “现在什么都用机器,哪有手磨的香。”林琛不由感慨。
  “现在还有女人用手磨咖啡?”李澈的感慨和林琛一模一样。
  “我比你幸运,前两天刚好碰到一个。”林琛不无得意。
  “有这样的女人,还不赶快娶回家,你还等什么?”李澈笑道。
  闵海涛和叶欣陪坐在一旁,今天,他们也是陪同出席谈判的人员之一,叶欣见林琛和李澈相谈甚欢,悄悄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李总和林经理很熟?”
  闵海涛摇头。这不完全是实话,据他所知,林琛是李澈力挺进启明的,至于原因,没有确切的版本。李澈留英,林琛留美,林琛毕业于T大,而李澈毕业于S大,他们二人,不可能是同学。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工作的接触让李澈欣赏林琛,从而力邀林琛加入启明,闵海涛还放心一些,如果还有别的什么,就要小心提防了。
  “大概有些渊源吧。”闵海涛在叶欣的本上这样写道。含含糊糊的话最易勾起女人的好奇心,而叶欣,是位非常好奇的女人,她自然会想尽一切方法去了解清楚的。
  闵海涛在猜测李澈的用意。
  今天的谈判会很微妙,启明公司采取竞标方式决定未来一年合作的广告公司,参加投标的六家公司,都与闵海涛相熟,虽有程度深浅的不同。而李澈,选择在这个时候让林琛全面展开工作,是大公无私,还是别有用心,他还看不出来,只能静观其变。
  他知道林琛昨天下令给沈离一张办公桌,而叶欣,给沈离安排了一张。沈离不可能成为他的人。因为他太了解叶欣了,叶欣是不会允许给任何可能比她强的竞争对手出现在企划部的,所以,她处处针对沈离。这种事,他闵海涛不会插手,一来有失身份,二来,以他目前的处境,还承受不起把叶欣推向林琛的后果。
  闵海涛喝了口咖啡,他不习惯这种味道,但他没有另外要求一杯浓茶。还是李澈说了句,“给闵经理另外再泡杯茶吧。”
  叶欣马上站起来,“还是我去吧。”
  李澈看着叶欣的背影,笑道,“你这个手下很乖巧。”
  闵海涛也笑了笑,“来启明三年了,也算是启明的老人了,做事还靠得住。”
  叶欣走到茶水间的脚步并不快,刚好来得及听到闵海涛说后面那句,顿时,她觉得脚步也轻松了不少。
  一会儿,投标的广告公司都来了,呼啦啦一下子把整个会议室一下子全坐满了。林琛主持会议,他坐在主席位的右边,在这里,李澈的职位最好,他当仁不让坐了主席位。不时有广告公司代表站起来,递名片,首先是递给李澈,然后是林琛,再往下是闵海涛。有两家广告公司的代表出了疏忽,轮到叶欣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略过她坐了下来。叶欣咬住了下唇,闵海涛看见,把手里的名片往叶欣那里一扔,“你帮我收着。”
  叶欣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把名片夹到笔记本里。这两家广告公司的代表见到此情此景,又站起来,再单独给叶欣一张名片,叶欣也不多话,含笑收下。这一场,闵海涛给足了叶欣面子,叶欣自然是承了这份情。
  主席台上,李澈的开场白说完之后,轮到林琛发言。
  “启明的广告预算六千万,给广告公司的回报是10%。任何公司做广告都希望以最少的钱达到最大的广告效应,启明也不例外,在座各位有一个月时间提交一份整体推广方案。各位都是专业人士,不需要我再解释整体是什么意思。需要请大家放心的一点是,各位的整体推广案将直接交由董事会投票讨论决定,也就是说,今天在座的人,包括李总、闵经理和我,都没有决定权。”
  该说的说了,余下的就是一些细节了,李澈眼光一闪,“各位有什么事,尽管问闵经理。”
  乘着广告公司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问闵海涛的工夫,李澈悄悄扯了一把林琛,两个人溜出了会议室。闵海涛注意到了,但他脱不开身,也做声不得。叶欣也注意到了,但她不关心,她现在关心的是怎样协助闵海涛处理好手头的工作。
  “企划部怎么样?”李澈的办公室,李澈让自己的秘书冷菲烟煮了满满一壶咖啡,看来是有一场长谈了。
  “铁板一块。”林琛笑道。
  “董事局发话了,企划部的问题,无论如何,都要在开标前解决。”李澈传达上面的最新消息。
  “有难度,不过,也不是全无把握。”林琛想了想,“想个办法让闵海涛出个长差,如何?”
  “没问题,”但李澈还有另外一个主意,“乘闵海涛出差的机会,把企划部和销售部合并,成立营销中心,如何?”
  一言惊醒梦中人,林琛竖起大拇指,“高,销售部和企划部,一个进钱的口,一个出钱的口,两下把住了,这启明,真成了铁板一块。亏你想得出。”
  “企划部那些人,尽快想办法搞定,万不得已,就一锅端吧。”李澈不再犹豫。
  “万不得已的策略,先等等看吧,闵海涛一走,我打算立刻提拨一个人,算是杀鸡吓猴吧。”林琛边思考,边提出对策,“企划部新进的那个女大学生,沈离。她是人事部硬行招进来的,没经过企划部,所以,企划部一直在排斥她。”
  “能力如何?”李澈更关心这个。
  “目前还看不出来,我所知道的特长是,咖啡泡得不错。”林琛笑着说。
  “宜家宜室的女人,你也忍心把她放在浪尖上,这一提拨,她肯定会成为企划部的大靶子,明招暗招,都只会对着她一个人来。”李澈说。
  “有人会支持她。”林琛肯定地说。
  “你?”李澈表示怀疑,“你的同情从来不用在公事之上。”
  “人事部。”林琛的答案出乎意料。
  “远水解不了近渴,对沈离有什么好处?”李澈不解。
  “我们既然打算把企划部一锅端,就不得不给人事部留三分薄面,否则,等企划部一空,还让我们自己去招聘不成?”林琛笑问。
  李澈哈哈一笑,将话题重新转到沈离身上,“我很好奇,如果沈离坚持不到你把企划部一锅端的时候,或者,她在这之前犯了错误,你会如何处理?”
  “公司有规定,李总你说,我该怎么办?”林琛一耸肩。
  “即使知道可能是被陷害的。”李澈再追问一句。
  “就当是人生第一课吧,沈离还年轻,应该输得起。”林琛并不在意。
  “输与赢本是寻常事,我好奇的是,这个沈离,能不能输个明白?”李澈笑道。
  “你的好奇心,缺乏可操作性。”林琛回答。
  启明计划开辟东南亚市场,前期的市场调查成了肥缺,派谁去,去多长时间,这些天,一直是企划部人人都想知道,却又不好明说的咽喉之梗。
  张安凡上班的时候,带来一小包金银花,扔给叶欣,“别人送的,男人不好这个,送你吧。”
  叶欣接在手里,瞟得一眼,就知道是自由市场上几块钱一包的便宜货,不过,难为张安凡居然想着她,也就却之不恭了。叶欣推了苏宁一把,“要不要给你白开水里加点,我看你脸上最近都冒痘痘了。”
  苏宁瞪了叶欣一眼,“哪壶不开你提哪壶,你还是给闵经理吧,我看他这些天一直是一脸油光。”
  叶欣用食指玩着耳边的小发圈,曾经有男人说她这个小动作很性感,从此她就常常摆出这个姿式,“女人有心事就冒痘,男人有心事冒油光,算来算去,都是女人吃亏。”
  “那张安凡怎么算,既冒痘又冒油光。”苏宁挤了挤眼睛,小声在叶欣耳边说。
  “那叫心事重重。”叶欣笑得别有用心。
  “叶欣,你就不怕死了下拔舌头地狱。”苏宁一把推开叶欣,嗔道。
  “怎么,你还真留着舌头下地狱,我定会在活的时候用得连渣都不留。”叶欣半真半假,冷笑着说,用一个手指拎着张安凡送她的金银花进了闵海涛的办公室。
  闵海涛在办公室里揣摩,揣摩桌上这份文件的真实意图,叶欣进来半天了也没留意。叶欣只好咳嗽了又咳嗽,嗓子隐隐作痛的时候,闵海涛终于抬头。
  “我没留意敲门声。”闵海涛笑道。
  “叶欣进这个办公室从不敲门。”叶欣没好气,为自己的被忽略。
  叶欣这种态度,若换了旁人,闵海涛一定当场抹下脸去,但叶欣不同,几年来,她就是用这种态度吃定他。更重要的原因,叶欣懂分寸,白眼小性之类,从来都是在二人独处时才发作,无损他男人和上司的双重尊严,更明确地告诉了他闵海涛,在叶欣心中,他闵海涛,有着比上司更亲密的内涵。
  “上哪儿吃了炸药,说来听听。”闵海涛把自己舒舒服服扔给沙发,本来拿在手里转动的笔也先搁在一边,摆出一副专心倾听的驾式。
  叶欣把那包金银花往闵海涛桌上一放,“有人行贿,我收了,你看着办。”
  闵海涛手也不抬,顺势扫了一眼,“小气了点,不过,还算是有心,礼轻情义重,说吧,要求是什么。”
  “东南亚的美差。”叶欣只提了个醒。
  “张安凡。”闵海涛立刻知道送礼之人,“还缺点火候。”后面一句,闵海涛是看着叶欣的眼睛说的。闵海涛很清楚,整个企划部,最想去东南亚出这趟差的,非叶欣莫属。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闵海涛打算先听听叶欣的想法。
  “坏消息吧,我这人向来刻薄。”叶欣看看闵海涛,他的眼神里,有些她很熟悉,类似于她心中魔障的东西。
  “去东南亚出差的,是我,我和销售部副经理陈隐旭两个人,林琛刚才电话通知我。”闵海涛压低了声线,好象防着有人偷听。其实这间办公室的隔音极好。闵海涛知道,叶欣也知道,只不过,他们习惯了这样说话。
  这事不寻常,叶欣很清楚这一点,她是闵海涛的秘书,经理出差不让秘书随从,意味着一件事,两人中间,必有一个是公司重用,或舍弃的对象。
  “果然是坏消息,”叶欣忍不住咕哝。
  “好消息是林琛要了你。”闵海涛不放过叶欣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叶欣先是惊愕,然后抓住闵海涛话语中的轻薄,“你们这些男人,不能说点好听的,什么要啊要的,传出去多难听,我可还要嫁人的。”
  闵海涛浑不在意笑笑,“林琛可是难得一见的金龟。”
  叶欣岂会不知,闵海涛这话试探的成分远比真诚不知多出多少倍,“把我推给林琛,对你有什么好?”这句话是正题,但无需正经来说。
  “那就看你对我还有几分旧情。”闵海涛答得也不正经。
  “情感是需要投资的。”叶欣想起一事,正是机会。
  “我的投资眼光一向不错。”闵海涛自然心领神会。
  “新来的那个沈离,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走。”叶欣也不拐弯抹角。
  “沈离?”几天没见着人影,闵海涛还真有点想不起来,“她做什么给企划部抹黑的事了?”
  “端茶倒水递递文件,哪有资格给企划部抹黑?”叶欣不禁冷笑。
  “那小丫头不象是乱说话的样子,你跟沈离是不是上辈子有仇,从来没见你这样排斥一个人。”闵海涛很好奇。
  “会咬人的狗不叫。”叶欣忽然蹦出一句。
  “难不成,你怕沈离咬你?凭她?”闵海涛失笑。女人间的斗争,心眼还不是一般的小。
  “我不喜欢冒险,冒险是男人的天性,女人的天性是保有安全感,这个沈离,一声不响坐在哪里,威胁到了我的安全感。”叶欣宁可让闵海涛相信她和沈离之间,纯粹是女人与女人的心眼之争。
  牺牲无关紧要的沈离,换来叶欣的忠诚,怎么算都是一笔不错的买卖,闵海涛不吝献计献策,“上面给我订的机票是三天后,沈离的事,我怕是没时间帮你处理了。不过,十二字真言相送,”闵海涛一字一顿,“不做不错,少做少错,多错多错。”
  叶欣立刻明白闵海涛的意思,启明这么大的公司,关系错综复杂,不在乎养几个闲人,但人多眼杂嘴也杂,却容不得一点点错误。但真全顺了闵海涛的意,恶人让她叶欣一个做尽了,岂不是少了几分鳄鱼眼泪的乐趣。
  “这话在理,我去帮林琛的忙,你虽然出差在外,日常工作不是很多,但还是需要个联络人,这样吧,暂时让沈离做你的秘书,你就忍耐她几天,如何?”
  女人天生是讨价还价的高手,闵海涛见过叶欣在服饰店把老板还价还得无地自容,只差血本无归。当局者和旁观者的心态果然是不一样的,那时他是旁观者,琢磨的是以后买东西一定要带上叶欣。现在他是当局者,想的是,怎样跟叶欣撇清关系。
  “呆会儿我去跟林琛说说,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闵海涛给叶欣吃了粒半拉子定心丸。
  但叶欣不这么想,宛然一笑,“也是,沈离成了你的手下,对也好,错也好,还不是由着你一句话。”
  闵海涛还有一层心事,不方便让叶欣知道。他得罪一个沈离事小,得罪人事部可大可小,得罪目前仍看不清立场的林琛,他看得林琛对沈离的印象不错,他闵海涛在企划部的工作就有可能遇麻烦。当然,他强行让沈离卷铺盖走人,林琛也见得不同意,但从此他就欠了林琛一个人情,需要同等的让步来归还。
  他不担心林琛把沈离培养成他的心腹,他担心林琛撬他闵海涛的人。
  但是,林琛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而且把闵海涛的建议纳入合情合理的行列,甚至跟闵海涛开起了玩笑,“怎么,看中那个小姑娘了。”
  “什么看中不看中,你要走我的叶欣,别的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走不开,这企划部,还只找得出一个沈离来。”
  “那这段时间先委屈委屈你。我答应你,等你从东南亚一回来,立马交还叶欣。”林琛拍着闵海涛的肩膀,答应得豪气干云。
  人事令下来的当天,叶欣就搬进了林琛办公室外面的那个小卡座,沈离,在叶欣的建议下,坐在了叶欣原来的办公位。
  叶欣的办公位,后面是闵海涛的办公室,前面是过道,宽敞而方便。
  “这叫不叫一步登天。”苏宁问叶欣,现在是午休时间,二人喝着张安凡送来的金银花。就当是尝尝鲜吧。
  “闵经理说,你这边的文案任务比较重,不好借你过去帮忙。”叶欣这样回答苏宁。
  “说什么呢,我学中文的,和秘书一点也不沾边,哪有我什么事。”苏宁口不对心,但不对心又如何,还是一样得笑着说这番话。
  “我好象忘了告诉你,”叶欣假装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是学医的。”
  苏宁瞪大了眼睛。
  “兽医!”叶欣公布答案。
  苏宁嘴里含着的一口水喷出老远,刚好溅了抱着东西经过的沈离一身。
  沈离呆住了。
  叶欣靠坐在苏宁的办公桌上,左手食指玩着耳边的小发圈,好一副风轻云淡。
  苏宁不是故意的,这一点她可以对天发誓,但要说对喷在沈离身上的这口水,心里没一点隐隐的快感,又全是虚伪的客套。
  “对不起。”苏宁的道歉看不出一点点诚意,叶欣看出来了,沈离自然也感觉得到。
  “没事。”沈离勉强自己回应了这两个字。
  沈离继续向前走,刚走出五步远,就听到苏宁和叶欣不知说了些什么,“扑哧”一声笑出来,特别刺耳。
  就那么一会儿,沈离想哭,在不应该流泪的地方。

  第 4 章
  进启明第两个月零十天,对沈离来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被人泼了一身水,有了正式的职务名称。
  她现在是闵海涛的临时秘书。
  秘书处经常有人过来,问一声,“闵副经理的文件,请签收。”第一次的时候,叶欣手一指,“找沈离,这事现在归她管。”从此以后,秘书处就不再经过叶欣了,而是直接问沈离。当然,经过的时候,也会跟叶欣点头笑笑打个招呼。
  这几天,叶欣在嚷着要给沈离配电脑,不置可否的人却是林琛,整个企划部的人看得一头雾水。叶欣什么时候跟沈离好上了,林琛,又是因为什么事,跟沈离计较上了,又不让他自个儿掏腰包,大笔一挥,“同意”两个字,从签字的笔到配电脑的钱,都是启明。
  “再等几天。”林琛对李澈说。
  “你这个几天是十五天吧,沈离的试用期正好三个月。”李澈岂会看不透林琛。
  “现在出什么事,说开就开,我保都保不住。”林琛也不隐瞒。
  “闵海涛的那个秘书,叫什么来着……”李澈有些想不起来。
  “叶欣。”林琛顺着李澈的意说出了名,心里却清楚李澈不一定是记不起来,他是借此跟闵海涛撇清关系。
  “对,就是这个名字,”李澈一副后知知觉,“那小丫头一脸的机灵劲。”
  李澈一句话提醒了林琛,回去翻查叶欣的简历,这么个人物儿,19岁大学没毕业就进启明,今年刚满22,只比沈离大月份。林琛拨内线请叶欣进来。
  “你做市场调查出身?”林琛问叶欣。
  叶欣笑道,“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哪知道什么市场调查,拿了上千份问卷,在大街上逮着人就问,什么也没混出来,就混了张脸皮。”
  这话回得绝,毫不掩饰自己半路出家的事实,也在谈笑间告诉林琛,她这份工是实打实拼出来的。做企划的人都知道,问卷调查能掌握一手资料,却是最再辛苦也不过。林琛也不得不对叶欣刮目相看,看来闵海涛如此重用叶欣,不是没有理由。
  “启明有心在互联网探探路,拟从企划部抽几个人出来做前期调查,我打算以你为主,再找几个人成立工作小组,你觉得哪些人合适?”林琛打算放手一搏。
  叶欣斟酌半响,提出的第一个人,很让林琛吃了一惊。
  “沈离,她行吗?”
  “刚毕业的大学生最适合做市调这一行,有冲劲,没那么多提不起放不下的所谓面子身价之类。”叶欣的理由让林琛无法拒绝。看看桌上的日历表,沈离转正刚好还有一个星期。
  余下的几个人,一个是苏宁,负责问卷制作,他们一向关系不错,这早在林琛的预料之中。其他两个是企划部的现场督导,也是市场调查出身,刚刚提了督导,自是轻车熟路。
  “两个星期内交报告。”林琛承认自己有些私心。
  “一个星期内我先交个草案,您把握把握方向。”叶欣说这话的时候,抿嘴一笑,站在男人的立场,林琛认为那个笑容,很是妩媚。
  他什么也没说,点头同意了。
  临出门的时候,林琛顺便问了句叶欣,“闵经理有没有打电话来公司?”
  “不清楚,这样吧,我呆会儿问问沈离。”叶欣说。
  林琛眼光一闪,好一个叶欣,竟是滴水不漏。
  “怎么,起了惜才爱才之心?”李澈打趣林琛。
  “难道你是我肚子的里蛔虫不成?”林琛也不隐瞒。
  “现在还不知道闵海涛那趟水,叶欣到底湿了几分鞋。”李澈的警告之意,林琛自是心领神会。
  这一次的广告竞标,是真,也不全真。企业找合作的广告公司,企业是出钱的主,广告公司是跑断的腿。广告公司除了比实力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比人缘。启明和广告公司的人缘,林琛之前抓在闵海涛手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李澈和林琛要彻底让闵海涛退出启明的竞争,方寸之间的办公室还真嫌小了点,他们需要做的是,让闵海涛从此在商界消失。
  林琛从企划部仓库里的印刷传单看出端倪,启明花几万块印制出来的宣传彩页,竟然没有一张到达销售部那里。
  “印刷行业的回扣是15%吧?”李澈问林琛。
  林琛在心里算了笔帐,“好家伙,企划部每年在印刷上的开支不下30万,仅此一项,闵海涛至少能赚上四万。”
  “那些蝇头小利未必落入了闵海涛的腰包,启明每年6000万的广告预算,哪家广告公司不抢破头,经手人几十万的提成还是少的。”李澈想得更远。
  “闵海涛还是什么也不说吗?”林琛问。
  闵海涛做梦也没想到,东南亚的美差,其实是林琛和李澈联手设计的圈套,不显山不露水,秘密通知商业罪案调查科在机场将闵海涛截下,企划部十几号人,硬是听不出半点风声。
  “闵海涛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说得越多麻烦越大,硬着脖子死扛到底,我们手头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估计到最后也就是不了了之。广告公司那帮人,窗户纸捅破对他们在这个行业也没什么好处,自然就当是吃了个哑巴亏,一问三摇头。我们现在有证有据的,也就那批印刷单,摊在闵海涛身上,最多算是工作失误,两三万块钱的小水漂,只够得上引咎辞职。”李澈不无惋惜,听得林琛一身冷汗,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企划部这个肥缺,闵海涛占据三年之久,经手的钱逾亿,上面查帐本属平常。但林琛又怎会忘记,三年前,力主闵海涛任职企划部的,也正是李澈。那时候的闵海涛,以师兄身份,对他谈起过李澈的这份知遇之恩。
  林琛不敢再往下想。从李澈的办公室出来,已过了下班时间,企划部只剩沈离一个人在办公桌前不知忙些什么。
  “怎么还没走?”林琛想找个人说话,刚好,沈离就在面前。
  “叶欣要我做份问卷,我没做过,想利用下班时间在网上找找资料。”沈离笑笑之后再回答林琛。林琛想起叶欣的笑容,一个让男人沉醉,一个让男人平静。
  他拖了把椅子,在沈离身边坐下,嘴里说着,“我帮你看看。”
  沈离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已经在网上找了半天,什么结果也没有,林琛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发呆。
  “还没找到头绪。”不知为什么,在林琛面前,她愿意说实话,承认自己的无知。
  沈离找不出头绪这才叫正常,叶欣让找不出头绪的沈离做问卷才叫不正常。不过,林琛也不愿说得那么明白,林琛肯定不会承认,他之所以不说出来,跟叶欣在办公室的那个笑容没有一点关系。
  “刚开始工作都这样,你先进公司的公共管理区,下载一份市场调查的标准问卷,把其中的问题改成与网络相关就行了。”林琛一边说,一边拖动鼠标,输入密码,敲得几下,最后一声敲得最是响亮,出来一份中规中矩的报告。
  沈离被林琛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些发愣,“这样……就行了。”
  “我是你顶头上司,我都说行了,难道你还有问题吗?”林琛看着沈离瞪着圆圆的眼睛,想反驳又不敢的样子,忍不住想逗她。
  “没……没问题。”沈离被林琛的强词夺理搞得快成结巴了。林琛说的肯定不对,父母,老师还有书上都不是这样教育她的。但沈离找不出得体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说假话怕林琛认为她虚伪,说实话又怕得罪林琛。
  “真是傻丫头。”林琛忍俊不住,伸手把沈离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短发揉得一团乱。沈离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脸在发热,头也在发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是林琛提醒她,“报告都做完了,你还不打算回家吗?”
  “哦。”沈离本能反应一声,机械地收拾着桌上物品。她现在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昏昏乎乎跟在林琛身后就往办公室外走。林琛忽然停下来,沈离来不及收住脚步,一脚踩在林琛的鞋跟上,林琛“哎哟”一声,沈离低头一看,林琛的一半皮鞋,居然被她踩在了脚底下。
  “李总,你还在公司?”林琛停下来,是看见李澈正从办公室出来。
  “幸好我在公司,不然……”李澈本来还想说下去,一转眼,看到沈离恨不得钻地洞的样子,一笑打住,“还没吃晚饭吧,一起,谭鱼头怎样?”
  林琛看了沈离一眼,“海鲜吧,小姐不能吃辣。”
  沈离听了第一反应是惊喜,然后很自然地开始胡思乱想,她甚至在想,林琛是不是真的对她有意思。她记得只和林琛同桌吃过一次饭,企划部为林琛请的接风席。
  沈离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出李澈的眼睛,也忍不住微笑,暗暗称赞这林琛果然有手腕,不过是吃饭时多长双眼睛,就把人家小姑娘逗得春心荡漾,拼死效忠自是指日可待了。
  “女士优先,就吃海鲜。”李澈自然乐得在这件事上帮林琛一把。
  企划部的小组会议,叶欣拿着沈离的报告一个劲地笑,笑得苏宁莫名其妙,“怎么啦?”
  “没什么,有人比你还白开水。”叶欣把沈离和其他人的报告叠到一起,扔过一边。沈离虽有些怀疑叶欣所说的是她那份,但叶欣既没明说,她也不好傻乎乎在硬把绳子把脖子上套,只好拧开笔盖,装作写点什么,其实会议才刚开始,实在没什么好写的。
  “人都到齐了?”叶欣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看自己的笔记,那是她的讲话稿。里面的内容她记得很熟,但不摆出这个姿式说话,一不足以显示她会议主持人的身份,二不足以表露她对工作的认真程度。
  “林经理说,他还有别的事,就不列席会议了,呆会儿把会议纪录抄送到他一份就行了。”苏宁说。
  叶欣终于抬起头,打量会议室里五个小组成员,不出沈离所料,目光,落在了沈离身上。
  “沈离,你负责会议纪录。”叶欣说。
  叶欣的话,引起小小的骚动,从地面与椅子的磨擦声得知。
  “她……?”苏宁轻声问张安凡。这个“她”字让沈离听见了。
  “人总有第一次。” 张安凡比较厚道,总算知道不能让沈离面子上太下不了台,他选择把话写在纸上。
  请将不如激将,沈离此刻纵是再没把握,也只得硬着头皮,先赶鸭子上架了再说。
  “我试试。”她站起身来说。
  “没关系,试着做一下,有记漏的地方,会后问苏宁。”目的已经达到了,叶欣乐得顺便卖个人情给沈离,反正她知道苏宁绝对不会帮沈离就足够了。
  “你们的报告我都看过了,”开场白讲完了,正式讨论工作内容,叶欣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我们这个小组虽然是临时组成的团队,但团队的核心――合作精神还是应该有。大部分人的报告做得不错,有新意,但也有极个别人,照抄公网问卷,大家既然出来做事,就都是成年人了,今天我不打算点名,但难保下次不会。沈离,我说了半天,你怎么没记录?”叶欣最后一句,落在了发呆的沈离身上。
  苏宁“扑哧”一笑,叶欣瞪了苏宁一眼,苏宁立刻收敛笑容。
  沈离知道叶欣所讲抄袭公网问卷的人,正是她沈离,又听叶欣说不打算点名,正暗暗松了口气,偏偏最后一句,叶欣明着是责怪她没做记录,实际是不点名也点名了。
  但她无法辩驳,叶欣都说不点名了,教她抄袭的人是林琛,这一点,她更不能说。而且,她也确实在发呆,没有认真做好记录的工作。这一出,叶欣处处都占着理,沈离,处处都做得不合适,哪怕公司是沈离自家开的,也没人能为她说上话。
  沈离“哦”一声,算是醒悟,也算是服从,低头回忆叶欣刚才所说内容,尽量做到一字不露记录下来。
  沈离把心中的屈辱,全部发泄在笔端,笔力几乎划透纸张。
  叶欣嘴角,浮现似有还无的微笑。
  “互联网消费者的行为趋势分析报告,我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叶欣继续她的工作,“这些天,我翻查了大量网上现有的互联网消费行为趋势报告,都是针对已有的网络消费者,却忽视了更广泛的未来消费者,这些人,有多少是我们的潜在客户,潜在的时间是多长,他们的特点是什么,他们的消费点又将会集中在哪些方面,提供一份这样的调查报告,才有可能为公司投资决策起到良好建议作用。”
  “有何看法?”下班之后,沈离的会议报告由林琛交到了李澈手里。
  “人才难得,一语中地,不过,会议记录实在太糟糕,格式不对,分不清什么该记,什么不该记,一页纸就可以写清楚的内容,整整记了六大张,浪费我的时间,应该开除。”李澈发表结论。
  林琛苦笑,“你说的人才难得……是叶欣,应该开除的那个,是沈离!”
  李澈一怔,也不觉苦笑,“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林琛把沈离那份会议记录拿过一边,“闵海涛怎么样了?”
  “董事会已经决定免于起诉,请他自动辞职,辞职信已经在我手中,随时可以生效。”李澈从桌上找出闵海涛的辞职报告,递给林琛。
  “什么时候公开?”生效无庸置疑,公开的时间反而更敏感。
  “这取决于你对企划部的控制程度,董事会的意思,不想看到权利交接真空。”
  李澈这话,可深可浅,林琛品得出味来,董事会其实对他的能力并不十分看好。林琛也有他的苦恼,不出现权力真空,又要把企划部一锅端,一时之间,他到哪里找整整一个企划部拿来就能用的人来!
  “企划部一锅端的计划能不能分步走?”林琛斟酌再三,提出自己的想法,“销售促进方面,销售部可以派人分担,但市场前期和广告公司监控这一块,还得要企划部的老人来分担。不如这样,以成立营销中心为由取消企划部,只保留工作小组负责市场前期和广告监控,剩下的人合并到营销中心,和销售部员工一样,完成相应销售指标,实行浮动工资制。”
  林琛话音未落,李澈已是拍手称道,“好一招釜底抽薪!”
  林琛这个计划,确实触及了企划部所有员工的命脉――销售指标和固定工资。企划部只管广告宣传和销售促进,不承担销售任务,但可以从销售增长中获得奖金,对这一点销售部早已是怨声载道,董事会上销售部经理方呈白为了这事,也不知打过多少饥荒。此令一出,对销售工作没底,或是嫌销售工作辛苦的企划部老员工,多数会主动提出辞职走人。启明虽是大公司,不稀罕那点毁约金,但李澈提出成立营销中心的改革计划,一开始就能为启明节约一笔人头费,怎么也算是业绩之一。
  “这件事上你的牺牲不小,不过有我在启明一天,总不会亏待你。”李澈拍着林琛的肩膀说。
  林琛但笑不语。他岂会不知,这件事上最亏的是他,企划部没有了,企划部的员工也并入销售部,他直接参与和领导工作的,只剩下一个工作小组,等于把整个营销中心的主控权让给了曾经与他平起平坐的方呈白。
  大丈夫宁可一世无妻,决不可一日无权,这话俗,但在理。
  不过李澈也说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时间还长着呢,今天欢的那一个明天不一定还欢。

  第 5 章
  林琛让叶欣喊沈离进他的办公室,沈离很是紧张,因为叶欣的笑容里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沈离进了林琛办公室,不敢坐下,想起前些时候还和林琛,李澈一起吃海鲜,虽然那顿饭吃得拘束,但温暖,似乎已经离她有些远了。
  “知道我为什么喊你进来?”林琛问。
  沈离点头,问题肯定出在那份会议纪录上,毕竟她从进启明到现在,就只做了这么一件正事。
  林琛也不知说什么好,虽然这事摆明了叶欣给沈离下的套,但他也不得硬着头皮先穿进去再说。
  他拿出一本书,递给沈离,是一本《秘书学》,“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专业,先忘记了再说,把这本书里的内容记熟,到工作中好好揣摩。现在不到一个月就过春节了,我本来打算让你在春节前转正,但昨天你那份会议纪录一送到总经理那里,他连我也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样吧,你转正的事,年后我再帮你想办法。”
  沈离的心一直往下沉,接了书就出去了。这书她不敢在公司看,担心被叶欣他们又抓到把柄,但她心里还是有事想不通。
  沈离在想林琛的态度,林琛为什么帮她做那种叶欣一眼就看出是抄袭的报告,她的会议纪录是先交到他手里的,如果林琛真的护着她,为什么这一次又不告诉她怎么改,而是直接交给了李澈,用他的话,连累他也被李澈骂了一顿?
  沈离想得头都痛了,她想不通。但她知道她很伤心,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位置,难怪苏宁眼红得什么似的,但沈离只看得有阳光的那天,林琛帮她收拾办公桌,她请林琛喝了杯咖啡。
  她看得出来,林琛喜欢那杯咖啡,而她,喜欢请林琛喝咖啡。
  “妈妈,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回到家,沈离问妈妈。
  陈青露在磨咖啡,没抬头,虽然她很想抬头,但她不想吓坏女儿,“爱一个人……”陈青露想了想,“黑咖啡的感觉,你想加糖,她是甜的,你想加奶,她就柔软,如果你什么也不加,也足够你慢慢品味。”
  沈离知道妈妈的意思,爱情需要自己慢慢品味,但她现在只品味出了……苦涩。
  沈迁听到她们母女的对话,反而笑了,“男人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他喜欢上女孩子了,他会说,这本书不错,要不要拿去看看。通常女孩子接过这本书的时候,先不看书的内容,仔细检查里面有没夹带。”
  沈离脸红了,她想马上跑回房间检查林琛给她的那本书里藏了些什么,又怕爸妈看穿心事。
  沈离一直等到全家人吃完晚饭,爸妈都回房的时候,她才回到自己房间,仔细检查林琛借她的那本书。
  她检查了很多遍,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看那本书看了一夜,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第二天,沈离报了一个晚上的秘书课程。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沈离每晚十点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感觉到了。
  新年的气氛越来越近,企划部的气压却越来越低,取消企划部,成立营销中心,企划部大部分员工将转为销售人员的消息,已经在全体员工大会上由李澈宣布了。
  企划部人心遑遑。
  叶欣日以继夜赶着互联网那份调查报告,三千份问卷,她要求小组包括她自己在内六名成员,必须在两个星期内完成。
  “叶欣,会死人的。”苏宁忍不住抱怨。
  “做不完才真会死人。”叶欣苦笑。
  “叶欣,真有那么严重?”张安凡也坐不住了。
  “你认为不严重,会问这个问题?”叶欣把球踢回给张安凡。
  张安凡不语,他的专业是统计分析,通过数据得出结论他拿手,但把结论变成可以触摸的数字,例如:销售指标,他没试过,而且以他28岁的年龄去尝试,也晚了点。
  “还是人家有靠山好啊,一点也不急。”苏宁这话酸溜溜,叶欣顺着苏宁的眼光看过去,沈离正坐在她的位置上整理问卷。
  昨天林琛吩咐叶欣,让沈离负责所有问卷的录入统计工作,相比其余五个人在大街小巷,陪尽笑脸,说尽好话请人填问卷,这是很大的优差。
  “走吧,再磨蹭下去,今天的任务又要完不成了。”叶欣推着苏宁出了办公室。
  林琛推迟让沈离转正,好象她叶欣取得了胜利,同时却让沈离占据一份只要认真就不会出错,而且最易让上司感到工作成绩的岗位,则意味着她叶欣与沈离的这场争斗,叶欣是彻底的失败者。
  这也意味着她叶欣与沈离的争斗,叶欣是彻底的失败者。
  叶欣知道自己之所以输,并不是她能力太差,而是她能力太强,林琛需要能力强手下帮他在启明站稳脚跟,但更需要能力一般但性格好信得过的手下辅助他。
  在林琛心中,她叶欣是那个冲在最前面打先锋的,而沈离,应该是后院那个为他暖床的女人。虽然这么比喻刻薄了点,但没得选择的叶欣,觉得这样心里比较平衡。
  “叶欣,干脆我们做完今年,明年一起跳槽吧。”走去公司大门之后,苏宁乘着私下无人,提出另一个建议。
  这苏宁还真是杯白开水,闵海涛给她点茶叶,她就那杯茶,她叶欣送她点花花草草,她就杯花茶,就不定再过两天,林琛或是沈离给了她一包咖啡,她就能抱成一杯咖啡了。想要辞职的话,也敢跟部门同事说,这不是生生送把柄上门吗?
  “怎么,有人挖你?”叶欣这话问得随意,但耳朵却竖得老高。同在一个部门,苏宁经手的案子不可能她叶欣不知道,哪有公司挖苏宁不挖她叶欣的道理。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小妮子身上有她叶欣欠缺的能力呢?
  苏宁笑得没心没肺,“做文案怎么跳,除非是广告公司,现在哪家广告公司不是文案兼业务一起上,我连销售部都不敢去,还能跳到哪里。叶欣你不同,你从市场调查出来,又在销售部做过销售督导,两年前可是销售部和企划部都争着要的红人,闵总可是花了大力气才把你留在企划部的,要挖也是挖你的槽。你肯定是不缺去处,到时候可不能忘记带上我。”
  苏宁这句话说对了,叶欣确实有去处,月薪比启明开得还高,但启明一年发十四个月工资,企划部还能拿项目提成,折算下来,反而比别处要高。再加上,以叶欣今时今日,不过是企划部秘书,就算这次托林琛的福,升了个项目组长,那就是答应跳槽,到了新公司,人家怎么介绍,启明公司企划部秘书,小组长,简历不能服从,人家不方便安排独挡一面的职务,就是强行安排了,也难以服众。
  简历上造假?商场这个圈子可以很大,动不动就是跨国公司,也可以说是很小,要不然,启明怎么那么多的师兄师妹校友之类。
  再一想到自己的实际情况,叶欣只剩下叹气的份了,她现在每个月的开销,已经减到不能再减了。
  “人家要挖也是挖管理层的,什么时候轮得到我们这些小虾米。”叶欣用自嘲算是破灭苏宁的白日梦。
  “算了,反正销售部我死也不去,大不了一拍两散,我辞了职天南海北玩上一年半载,钱用光了再去另找一份工,离开启明也不见会饿死。”苏宁很快想通了。
  叶欣微笑,她羡慕苏宁是无牵无挂,但不欣赏,“是啊是啊,就你聪明,你把辞职报告往上那么一次,人家连遣散费都不用给,通知财务部补齐你当月工资,不找你要求毁约赔偿已算是仁至义尽。”
  “毁约!”苏宁总算想起来了,“我和启明签的是三年长约,去年上半年刚签的合同,下半年公司送我带薪学习一个月,现在中途毁约要赔钱的。”
  “恭喜你,总算想到关键。”苏宁似笑非笑,“有没有顺便算算启明现在炒了你会怎样?”
  “启明要补我六个月工资。”苏宁老实回答。
  叶欣暗自叹息,这样单蠢,简单而愚蠢的人,能够在启明生存下来,不能不说是奇迹。
  “再苦再累,你还是赖在启明,等着启明开除你,被你六个月薪水吧。”叶欣给出建议。
  “也是!”苏宁越想越眉开眼笑,做起事来也劲头十足。
  “这几份人事合同谁签的?”林琛把企划部的几份人事合同扔到人事经理王济的桌上。
  “我一直在等你发现问题,虽然晚了点,但还不是太晚。”王济推了推眼镜,他有800度的近视。
  不用指名道姓,林琛已经知道这几份合同的由来了,“闵海涛?”
  “不错,这也是我为什么向董事会要求将人事权一律归口人事部的原因。”
  “现在怎么补救?”这几份合同,有可能影响企划部和销售部的合并计划。
  “参照这一条,”王济念着合同条款,“公司有权根据工作需要调整甲方职位,并作出相应工资调整。”启明出于对公司员工的尊重,合同上公司为乙方,被聘用员工一律是甲方。
  林琛倒吸一口冷气,他自己的人事合同中,也有相同条款,签订之时乐观地以为是职位晋升自然工资也要相应调整,理所当然。但却忘了悲观者可能性,调整,有可能是向上调整,也有可能是向下调整!
  “叶欣的工资是怎么回事?”解决第一个问题,现在是第二个,林琛认真审查企划部员工工资,最令他吃惊的是,叶欣的工资,竟然比他这个企划部经理还高,更高于原企划部副经理闵海涛。
  这样的人事合同闵海涛也敢签!
  “叶欣!”王济叹了口气,“聪明,肯做事,拿得比别人高当然不稀奇,闵海涛当初要不是跟她签这么一份合同,只怕早被销售部挖墙角了。”
  “她有这么厉害?”林琛不信。
  “叶欣借调销售部,有传言是闵海涛为了防叶欣跟他争企划部经理一职想出的调虎离山之计,不想叶欣硬是有本事,做销售促进,她带的那一组,比其他组业绩高于60%不止,搞得销售部想留人。企划部内部却在这时候出了点问题,几个项目的跟进都踩不到点子上,闵海涛才不得用这份合同把叶欣请回了企划部。”王济说起启明的往事,兴趣盎然。
  “她有这么厉害?”林琛仍是不信,他问第二次了。
  “哪有什么厉害不厉害,都一样是人,做事拼命的那一个,绝对最厉害。”王济的结论如下。
  林琛笑了,叶欣做事拼命,他还真领教了,工作小组一肩挑不说,别的组员一天50份问卷,她自己,100份雷打不动。
  叶欣今天注定完成不了100调查问卷了,她在街上遇到了闵海涛。
  “这么巧?”她笑着打招呼,“什么时候从东南亚回来了,好啊,你居然偷懒,回来了也不去公司报到,居然在外面逛街,不怕我打小报告!”
  闵海涛也笑了,“你打我的小报告还少吗?”
  叶欣脸一僵,“怎么回事?”
  “别装了,我被启明开除的事,你叶欣能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叶欣装出吃惊的样子,其实闵海涛会被启明开除,是早有现了影了。企划部一份一份的人事合同签下来,到了沈离那儿,兴出了新文,来了一招人事权归口人事部,摆明上对闵海涛不满。闵海涛做了三年的企划部副经理,始终无法转正,这一次变本加厉,空降海龟派林琛全部接手工作,都是信号。
  但职场就是赌场,不要最后一刻不亮底牌,公司既没正式宣布开除闵海涛,更没讲明原因,她叶欣何必出这个头,反让闵海涛以为是她在中间做了什么文章。
  他闵海涛这些年,在企划部做的文章还少吗?
  不是他闵海涛拿着启明在招牌在外面又吃又拿,哪有那么多广告公司器重他闵海涛,不是他闵海涛拿着启明的权利不停为企划部员工创造种种福利,企划部怎么可能铁板一块。
  叶欣笑笑,指着街边的茶坊,“我们去那边喝杯茶,有什么事边喝边谈吧。”
  如果叶欣站在这里一个劲为自己辩白,闵海涛会更加怀疑他的离职,是叶欣在后面动了手脚,现如今,叶欣不动如山,脸上的微笑,柔媚,是她一贯的风格,也轻淡,叶欣有叶欣的原则,她可以让男上司拍拍肩膀,甚至偶尔也穿一两件稍稍有些暴露的例如吊带装什么的。虽然公司明文规定不得穿露肩的衣服,但如今的服装,在吊带装上加一件外套,套上是淑女,脱下,哪怕是偶尔那么一下,注定是诱惑无疑。叶欣是玩弄这种诱惑的高手。一穿一脱之间,只是片刻,让男人吃一口冰淇淋再加一份怅然若失的怀念,远比那些整日露着大半个肩膀,让男人吃冰淇淋吃得上吐下泄强得多。
  两个人在茶坊坐下,中式的茶坊,只有那么几首曲子,也许是习惯,也许是怀念,不管是什么,今日很巧,是一首《高山流水》。叶欣微闭双眼,让自己沉浸于似有若无的筝声中。闵海涛有一种感觉,叶欣听这《高山流水》,不是音乐在抓她,而是她在极力想抓住这音乐。
  因为什么?
  闵海涛忽然领悟到一个事实,同事几年,他一点也不了解叶欣。
  叶欣做事拼命,很多公事上,他不得依靠她,开始的时候还是可有可无,但慢慢的,就象毒品,不知不觉上了瘾,想戒也戒不了。
  “叶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闵海涛发现自己问了出来。
  叶欣睁开眼睛,眼里没有惊讶,似乎闵海涛问这个问题,就象说如今的空气污染一天比一天严重,看得见蓝天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那样平常。
  “有谁能知道自己是谁呢?”叶欣用她惯有柔媚低声回答,“闵总,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这一次的事情,我叶欣没对公司说半个字。毕竟,你出事,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叶欣最后一句说到了点上,闵海涛的心情,不如刚才那样激愤了。
  他在想,如果不是这一次的街边巧遇,他也许就这样算了,重新找一份工作,重新开始。启明这么大一家公司,他在那里担任了多年的企划部副经理,当然这一个副字,在投递简历的时候,可以省略,如此资历,再以他在企划广告方面的经验,再找一份薪资和启明相当的工作并不困难,只不过,薪资之外的那些,就需要从头再来了。
  这,才是他一直不想放弃启明的真正原因。
  这,恐怕也是叶欣不会在背后捅他一刀的真正原因。
  “我低估了林琛。”闵海涛换了一个话题,也就是说,他和叶欣的嫌隙,算是就此揭过了。叶欣还在启明,以后即便是哪一天离开启明了,也会象他一样,仍在这个商场打滚,无凭无据的事,没必要太当真。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处。
  “现在企划部和销售部合并,企划部个个人心惶惶。”投桃报李,叶欣也不吝于透露一点启明目前的情报让闵海涛知道,而且最好是报忧不报喜的资料,让闵海涛的失意变成得意,甚至先见之明。
  “如果我还在企划部,哪能让你在大街上做调查问卷。”闵海涛适时感叹了一句。
  二人无言,《高山流水》的音乐声中,算是各怀心思,凭吊同事之谊吧。
  半晌,闵海涛打破沉默,“那个沈离,怎么样?”
  闵海涛知道,沈离是叶欣心里的一根刺,他挑了一个最好的时机,最佳的气氛提了出来。
  叶欣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舒展开来,“她有林琛罩着,小日子滋润着呢?”
  叶欣的语气里,有着闵海涛预料之中的酸意。
  “那个小丫头不简单。前些天我遇到大学的一个学妹,提起沈离就是一肚子火。”
  “怎么啦?”叶欣有了兴趣,“沈离抢了她男人?”
  闵海涛一扬眉,“你们这些女人,真不知应该怎么说你们才好。说你们聪明吧,做起事来丢三拉四,说你们不聪明吧,猜谜斗心眼,没几个男人是你们的对手。”
  说人是非的时候气氛最是热络,叶欣让坐姿轻松下来,“先申明一句,您说的做事丢三拉四的女人,肯定不是我。我要是那样,您还不得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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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本来想慢慢填,为了不被某人打死,为了不让某人郁闷死,就和那个多言……去一块儿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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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 章
  上午的项目会议,叶欣第一个检讨,“对不起,我还有30多份问卷没有完成,给我半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一定完成。”
  叶欣既已主动承担责任,并且只有30份没完成,并不影响大局,林琛不好说什么,他的眼光,转向沈离。
  “统计分析是怎么回事?”林琛说得很是严厉,沈离不禁低了低头。
  叶欣知道,沈离犯了一个大错,这种时候不能低头,越低头越心虚,越发显得没有担当。
  但沈离没法不低头,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按照叶欣拟定的表格填写了每一个空格,但开会之前,林琛只不过扫了一眼,满脸的失望,是明摆着的。
  叶欣知道错在哪里,表格是例行的,统计所有问卷,回答“是”的有多少人,回答“否”的有多少人,各占多大比率,这么简单的工作,小学生也能做,更何况沈离是学财务的。难就难在,如何根据数据总结出对项目推进有利或有弊的结论。沈离没有经验,她以为只要得出数据就行了,哪知道这类总结,做老总的,只会瞟一眼数据,直接过度到后面的结论,仔细阅读。
  沈离的这份统计报告,老总们最关心的部分,奉欠!
  这一次的错误,不象上一次的会议纪录,罗嗦了点,无用的部分多了点,提纲乱了点,基本上除了耽误上司时间之外,还是可以看的。
  这一次的报告,根本没法看。
  林琛叹了口气,“叶欣,麻烦你把这份报告重新做过。”
  叶欣答应一声,接过报告。
  “沈离留一下,其余的人,散会。”林琛宣布。
  沈离坐在位置上,没抬头。
  林琛也不知说什么好。
  会议室里只有空气在流动。
  这种场合,林琛是上司,打破沉默的本不应该是他,但沈离太嫩,她等着林琛来打破沉默。而林琛,等着沈离说声对不起,象叶欣一样承担工作失误。
  但沈离没有,林琛看了看表,十分钟过去了,沈离已经没有了机会。
  “沈离,以你目前的工作能力,还不能胜任企划方面的工作。这样吧,你先去销售那边锻炼锻炼,等有合适的机会,你再回来帮我。”
  沈离抬起头,看着林琛,林琛却避开了她的目光,站起身来,“就这样决定了,你收拾收拾,明天会有正式的人事令下来。”
  林琛不忍看沈离听到这个决定的表情,快步打算离开会议室,但想了想,终究还是停下来,就算是安慰吧,“企划部目前的气氛不太适合你,你刚毕业,很多东西都不懂,光是站在一边看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个人带你,手把手教你应该怎样做才行,放心,我会请销售那边的方总找个有经验的人带你。”
  林琛出去了,关门的声音不大。有人说,从一个人的关门声音里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修养如何,所以,聪明如林琛者,决不会让自己出这种错误。关门的力量不轻不重,声音不大也不小,故而既不象沈离那样轻得没有底气,也不象闵海涛那样大得没有分寸。沈离想起,叶欣关门的声音和手法,也是这样,恰到好处。
  沈离在林琛后面出了会议室,直接到自己位置收拾东西,苏宁在一边看着,嘴边噙着隐隐的微笑。对了,这是这种微笑,让沈离看得极不顺眼,要笑,你就笑出来吧,正好有个吵架的理由,要笑不笑的,让人握住拳头,想一巴掌打下去,又找不到由头,只得把这口气憋在心里,日后再算。
  叶欣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事情到了这份上,她反而没有了庆祝胜利的喜悦。她走过去,轻声道,“我帮你。”
  沈离惊讶地看了叶欣一眼,叶欣不应该是那个来帮她的人,她很清楚,但叶欣的这个举动,却让她有刹那的温暖。沈离不知道,真心和假相到底哪一个更重要,但此刻,她愿意舍真心而就假象。
  “谢谢。”不管这两个字以后还会不会出口,但此刻,沈离愿意把这两个字给叶欣。没有人会因为举手之劳而感激一个人一辈子,但如果这声谢谢没有出口,你这辈子的修养却因此而丢了。
  “不用。”叶欣笑道,“销售那边的人很好相处的,都是些怜香惜玉的大男人。”
  “是吗?”沈离也笑了,也许叶欣真的有一种让人轻松和微笑的力量。
  “那当然,苏宁,销售部那些人你也熟的,你说我有没有骗她。”叶欣把苏宁也拉了进来。
  苏宁一愣,不过很快恢复过来,走到沈离桌前,“是啊,上次和他们一起出差,销售部那些男子汉,连女士贴身的包包都想帮我们拎。”
  很奇异的,企划部三个女孩,在沈离要离开的前一刻,叽叽喳喳的样子宛若闺中密友。林琛偶尔经过,看到这一幕,也不禁迷茫。
  下班后,苏宁见得办公室只剩下她跟叶欣两个,不由责怪上了,“好好的,跑到她面前示什么好,还拉上我。”
  叶欣瞟了瞟林琛的办公室,门锁着,林琛进到启明以来,今天是第一次准时下班。启明的老总都是一些加班狂。他们不用象普通员工那样按时下班,所以,他们有充分的精力在下班时间来公司视察一番,如果这种时候还能留在公司的人,不管是否因为公事,也不管是否在忙于公事,多多少少总能增加一点印象分。
  不过,对于普通到还不足以让老总们记住姓名和职位的员工们,轻易还是不要用这一招比较保险,过犹不及,很容易误会成小偷的。
  叶欣从不加班,不过今天她有加班的理由,沈离没做的工作,等着她完成。但她一点也不急,她站在窗口,那里,可以看到楼下。
  楼下,按时下班的林琛拦住了沈离。
  “晚上有没有空?”
  沈离茫然摇头,她不明白林琛为什么会在给了她那么大打击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和她打招呼。刚才在公司,她尽了多大的努力才没让自己当场哭出来。
  “我请你看电影。”林琛忽然说,看着沈离的眼睛,看着沈离从惊讶到羞涩的转变。
  作为男人,林琛喜欢这个转变的过程。
  “奥黛丽赫本的《窈窕淑女》。”林琛说,“有一家专门放老片子的影院,今晚放这个。”
  沈离知道那家影院,专门放一些经典的爱情片,去看的,也是情侣居多。
  沈离知道,来自男人的邀请意味着什么。
  她点头,跟着林琛上了车。上车的那一刹那,林琛握住她的手,轻言细语,“好好看这部片子,用心去看,看清楚卖花女这个徒弟怎么样学会本事气死师傅。”
  这是什么话?
  沈离似懂非懂,但林琛握着她的手,使她觉得在启明的日子又有了一些转机。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她问自己,要不要就此离开启明,换一个环境,也许,还是海阔天空。但此刻,她改变了主意。
  沈离回过头,对林琛微笑,看着林琛的眼睛,这个微笑很是羞涩,但给得大胆,“好!”她听到到自己清清楚楚的说话声。
  楼上的叶欣虽听不清沈离林琛说些什么,但二人手牵手却是看得真切,不由抿着嘴儿笑了。
  苏宁只看到叶欣的笑容,没见着楼下发生的幕,“想什么呢,笑成这样,看了怪吓人的。”
  “没什么,笑世上可笑之人罢了。”叶欣离开窗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时也把苏宁带离了窗口。
  “平白的,哪来这么深的感慨?”苏宁不解。
  “苏宁,问你一句老话,女人是应该嫁得好还是应该干得好?”
  苏宁想了想,她赞同嫁得好,但没找到那个愿意嫁的人,她也赞同干得好,但没有干得好到可以有依托。
  “干得好吧。”苏宁用了一句比较符合叶欣现状的回答。
  叶欣摇头,“所谓干得好不过是想嫁的那个人嫁不了。”叶欣的眼里,有了一丝悲伤。苏宁以为自己眼花,在她的印象中,悲伤不应该属于叶欣,叶欣应该有的,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快乐,沈离是这种快乐之下的最新牺牲品,她不希望自己取代“最新”那两个字。
  “你说沈离和林琛是不是……?”苏宁换了话题。
  一般而言,够资格被省略的话只有一个意思。
  “哪个?”叶欣故作不解。
  “少装了,你还能看不出来,照理说,今儿这事是第二次吧,沈离的试用期也没过,早该开了,林琛还护着她,把她调到销售那边,没那种关系能做到这份上?”苏宁一撇嘴,满脸不屑。
  叶欣明白苏宁的感受,职场女子最看不起傍着男人获得优待的同类,但如果那个同类是自己,可以算作例外。
  “别忘了,公司有规定员工之间不准谈恋爱,你是想让林经理走人呢还是想让沈离消失?”叶欣提醒苏宁。
  这个问题过于直白了,苏宁拒绝回答,抿嘴一笑,“他们爱走爱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苏宁没有大智慧,但时有小聪明,知道话说到什么份上是个止,叶欣一笑置之,低头开始专心工作。
  方呈白拿着李澈交给他的调整名录,拍了拍,“林琛还真狠得下心,对沈离也舍得下手。”
  “那个沈离,的确太嫩了点,林琛把她放在身边,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李澈点燃一支香烟,烟雾中,李澈的脸慢慢模糊起来。
  方呈白皱了皱眉,他不抽烟,也讨厌烟味,但李澈是他的上司,他无法抱怨,如果销售部有人抽烟,他会当场请这个人出去。
  “找个人带带她吧,林琛看中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得给上三面薄面。”
  方呈白听出来了,其实李澈对林琛如此维护沈离已有了异议,但这种异议还不至于严重到影响林琛在李澈心目中的地位。
  “先让她做销售促进吧,帮着跑跑腿挂挂旗子,贴贴海报什么的总可以做得来。”方呈白一句话,算是给沈离在销售部的工作安排下来了。
  沈离不过是旁枝末节,李澈真正关心的是销售和企划合并的大事,“企划那边转作销售的人,有没有动静?”
  “怪就怪在这里,什么动静也没有。”方呈白回答。
  “没动静才烦恼啊,有个牢骚什么的,发出来就当是唱了首走调的歌,上层听过还会责怪唱歌的人出丑卖乖,现在他们按兵不动,只怕是酝酿大动作。”
  “我已经吩咐几个靠得住的人好好盯着他们了。”
  “盯着还不行,这些人,不能什么也不干,公司给他们那么高的薪水,不可能白养着,真这么晾着,上面那关,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交待不过的。也不能让他们掌握销售要害,启明的命脉就是销售部的这些渠道,真让这帮人掌握了,万一他们什么时候来一招反水,带走启明的公司资源,那就真叫要命。”
  李澈这段话,听得方呈白一身冷汗。琢磨李澈的意思,营销总监这个位置,板上钉钉地归他所有了,变数,就在企划那拨人里头。
  “这样吧,前些天上头不是让咱们在网络这块试试水深水浅吗,要不,干脆让这拨人负责开拓网上销售这块,进不了咱们的固有渠道,让他们想使什么招也无处下手。再有一条,网上销售这一块,自从网络开始挤泡沫之后,想做出点实实在在的销售成绩,无异于登天。哪怕就当他们真的能力强到做出成绩来,网络上的东西,明明白白都摆在那儿,到时候再找两个老到点的销售骨干,随便也就能上手了。”
  李澈抚掌道好,“再补充一条,前天人事部的资料来了,我研究了一下,闵海涛跟他们签的合同还是有漏洞可寻的,他们的薪资是底薪20%,工作内容60%,工作业绩是20%,到了销售那边只有底薪一项不变,工作内容和工作业绩全部全部列到销售提成中去。具体执行时,你不妨再卖个情面,把网上销售这块的销售提成比原有销售提高10个百分点,让他们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方呈白笑笑,叫有苦说不出还差不多。网上销售这种新生事物,没有三个月是绝对看不出成绩来的。现在又正奉年关,各公司都忙着结算,哪有精力料理这些所谓新生事物。让原来企划部那帮员工领着20%的工资去跑一项在年底根本看不到前途的业务,什么工作积极性都没了。
  这比直接开人还毒,直接开人,伤的不过是面子,这样逼人离开,伤的是信心,一种自己到底适合做哪行,甚至是自己适不适合工作的念头也会油然而生。
  方呈白不希望自己是下一个。但他看不清烟雾后面李澈的表情,那一天,李澈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搞得满办公室都是烟。
  思前想后,方呈白决定善待沈离,让林琛承他一份情再说。
  沈离在销售部受到了热烈欢迎。报到的第一天,即将升任营销总监的方呈白把她领到身边向销售部全体员工做了慎重介绍,称她为企划部的美女专业人才。沈离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可以和“人才”、“专业”诸如此类看似高不可攀的称呼联系在一起。
  “陈琮,沈离以后就跟你一组了,臭小子,好好照顾,小姑娘刚刚从学校毕业出来,你要是把人弄哭了,看我不收拾你。”方呈白笑骂着把沈离交给手最得力的销售主管之一----陈琮。
  来启明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大概是看多了企划部的同事们一个个西装革履,头发也好似发型屋的样板般整齐的模样。乍一看,沈离还真有点不习惯陈琮的样子。头发很短,短得看上去整齐却没有型。指甲也很短,启明有规定,销售人员的指甲必须勤修剪,保持整洁。但陈琮的指甲,有淡黄的烟斑,一看就知道烟抽得很凶。陈琮也按公司规定穿了西装,但蓝色的面料上有隐隐的油光,按沈离目测估计,至少超过一个月没洗了。
  陈琮答应一声,沈离认为自己没看清楚陈琮表情是因为他没把脸洗干净的缘故。
  方呈白接下来是为企划部过来的八位员工做统一介绍,也就是说,只有沈离一人享受了单独介绍的待遇,这无疑,又把沈离突出了。
  沈离宁可相信只是因为自己是企划部过来的8位员工中唯一的女性的的关系。
  简短的介绍之后,企划部原有员工单独召开会议,据说是有新的项目安排下来,而沈离,根着陈琮去拜访销售客户。
  “启明销售的东西很杂,最早只有电风扇一个品种,走的是主渠道,也就是各大城市百货公司这样的大卖场,在那里设立专柜。现在除了原有的电风扇、空调、冰箱等白色家电之外,还包括电视机、音响等黑色家电,最近还打算进入电子产品领域。”一路上,陈琮向沈离介绍着启明的销售情况。
  沈离似有所悟,“启明构建了一个渠道,这个渠道就是联结全国各大城市各大商场的专柜。启明利用这个渠道,代理或者包销一切产品,获得销售利润。”
  陈琮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极是聪明,他不过是简短介绍了启明的情况,她就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但不够老练,这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总结性话语,应该由方呈白、林琛或是李澈这些经理级的管理人员来说,叫恰如其分,由沈离这样的新进人员来说,叫锋芒毕露。
  陈琮拿出一叠纸做的彩旗,“这里有五十张,这里有规定,大卖场50张,中等的30张,小型的20张,你想办法把它们贴上。”
  沈离接过彩旗,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贴这个也有讲究不成,哪里能贴就贴哪里呗。这种事也值得交待。
  沈离偷偷打量陈琮的神色,陈琮却在此时吹起了口哨,却是小甜甜布兰妮的成名曲,《baby one more time》。
  陈琮居然吹小甜甜的歌,沈离虽然生性内向,不习惯放声大笑,但也忍不住眉开眼笑。
  这大概是沈离来启明之后第一次得以伸展眉头。

  第 7 章
  沈离才知道哪怕是在商场里挂张纸也是有讲究的。
  她在这家商场上上下下跑了十几个来回,首先是大门口,沈离认为把彩旗挂在那里最显眼,但那几个化妆品促销小姐告诉她,不仅是彩旗,还有招贴,宣传板,不仅是今天,而且明天,后天,这个月,都被她们包了。
  启明的专卖场在商场三楼,沈离觉得在楼梯口也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在拿着一叠彩旗在那里比比划划,一旁有顾客经过,拿好奇的目光打量她。沈离有点不好意思,她想起自己逛商场的时候,也常会这样打量那些持宣传招贴的人。她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好奇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发这样的誓。
  沈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商场保安过来告诉她,为了了保持商场整体形象的一致性,上面有规定,任何厂家不得张贴任何广告。
  沈离回到专柜,心想在自家地盘总可以吧。不想,专柜的销售小姐很大声音地说,“自家柜台还要你贴什么,我自己就行了。”
  销售小姐不同于启明的同事,哪怕这会想一刀在你身上戳个透明窟窿,启明的同事会先笑笑再琢磨着背后哪个地方动刀子不易被发现。销售小姐则不同,她们的喜好只需要在领导和顾客面前掩藏,面对沈离,她们没有任何顾忌,想说就说,想抱怨就抱怨。是的,销售小姐抱怨了,而且声音极大。
  沈离难堪地红了脸,她不善与人争执。
  陈琮不知什么时候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从沈离手里拿过彩旗,数了几张递到销售小姐手里,“项姐,麻烦你了。”
  原来这位销售小姐姓项。
  “是小陈啊,几天不见,升官了,知道躲懒了,上哪儿找这么漂亮的小姐帮你跑腿?”
  “项姐说笑了,我哪有这份能耐。她叫沈离,刚刚大学毕业,来我们公司没几天,今天先带她来熟悉熟悉情况,以后有什么事,您可得多照应点。还有,上次您说的那个洗衣机,我帮您都说好了,按出厂价给您,货后天就到,提货单还是沈离帮您办的呢。”
  沈离莫名其妙,她今天才到销售部,陈琮什么时候让她办什么提货单了,但陈琮既然说了,她也不好点明,只好跟着做了个笑脸。
  但陈琮这么一说,项小姐对她的脸色明显阴转晴了,她很快走到沈离身边,揽着沈离的肩,
  “谢谢你了。”然后又看了看沈离手里那叠彩旗,“怎么,那帮家伙拿着鸡毛当令箭,难为你了吧?”
  沈离不好点头,毕竟项姐是这家百货公司的,也不好摇头,有点类似于当面说谎了。她只好尴尬地笑笑,算是默认吧。
  沈离不知道,她这种表态方式远比直接抱怨来得令人同情,项姐立时竖起了眉头,“什么玩艺儿,连我妹妹也敢欺负,走,跟着姐姐下去,找他们算帐去!”
  沈离犹豫着要不要跟着项姐下去,陈琮却跟她做了个鼓励的手式,沈离只跟着项姐走。
  项姐先是拉着沈离到了商厦横楼面经理的办公室,“什么整体形象,销售额上不去,门面再漂亮也没用,放着人来人往的楼梯口不利用,是不是想让我们电器部喝西北风啊!”还没进到门里,项姐已是扯着嗓门嚷开了。
  原来除了菜市场以外,工作场合也可以上演泼妇骂街一幕,沈离虽然觉得忍不住脸红,但也有些兴奋和好奇。
  楼面经理显然怕极了这位炮筒子一般的项姐,项姐刚一说完,他马上吩咐一旁的保安人员,“你去帮帮忙,到三楼的楼梯口挂几张招贴,尽量弄得整齐点。”
  保安答应一声,正要离开,项姐又在不依不饶了,“二楼怎么办,只贴三楼,那些只上到二楼的人肯定看不到。还有大门口,那些卖化妆品的小丫头,一瓶化妆品能卖出多少钱,还抵不上咱们家电部一只角呢,凭什么让他们弄那么大个场子成日里涂涂抹抹,当我们商场是什么地!”
  “这样吧,你跟项姐过去,就说我说的,让她们哪儿方便贴哪儿,只要整齐漂亮就行。”楼面经理在项姐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赶紧让保安帮着去办好招贴的事。
  沈离上上下下跑了十几个来回都没个影的事,到了这位项姐手里,骂上几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沈离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去学两手。
  “算了,估计你骂人的样子跟我唱小甜甜的歌一样。”陈琮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梯子,打算在大门上口扯一巨型横幅。看来是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个陈琮,真是拿根鸡毛当令箭了。
  沈离忍不住大笑,笑声中,数小时前对陈琮不修边幅的外表所带来的那一点点排斥终于完全消散了。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项姐,是商厦经理的小姨子,谁都得让她三分。”
  “你怎么知道?”
  “山人自有妙计!”陈琮卖了个关子。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走后门吗。”沈离一撇嘴。
  “后门人人都想走,重要的是,要走到人的心坎里。”陈琮准备爬上梯子。
  沈离眼光一闪,看到商厦门口不远处,似乎有道熟悉的身影,她想看得更清楚些,但前面的人群挡住了她的视线。不是都说如今大百货公司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吗?为什么大门口每天都是人山人海的。
  沈离看了看梯子,和大部分女孩子一样,她有些怕高,但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愿意一试,“陈琮,我上去弄吧。”
  “你?”陈琮不得不表示怀疑,“摔下来可不是玩的。”
  “是啊,你都说了,摔下来可不是玩的,你那么重,摔下来我只有干瞪眼的份。还是我上去吧,万一掉下来,你说不定还能接住我呢。”大概是今天心情极好的缘故,沈离说话间也带了几分俏皮。
  “此话有理,请上……”沈离眼睛一瞪,陈琮临时改了一个字,“梯!”
  沈离“蹭蹭蹭”几下爬到梯子顶端,陈琮想提醒她,不必爬那么高。他还来不及说话,沈离已经站在了上面,四周看了看,忽然,眼前一亮,对着远处某个方向猛挥手,笑容满溢得似乎要涌出来,那抹笑容,在灰蒙蒙的冬日里,陈琮看在眼里,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居然象阳光般耀眼。
  “上面有宝吗?你高兴成那样!”陈琮在下面扯着喉咙嚷道。
  “有宝也没你的份。”沈离回答他。
  “我知道没我的份,但你不能下移贵步,把横幅弄好,你站在上面不冷,我可是冷死了,你再在磨蹭,我就扔下你不管了。”
  “要你管!”沈离白了陈琮一眼,不过脸上仍然带着那抹笑容,不见生气,反倒有几份小女儿的娇俏。
  话虽如此,沈离还是快速下移几步,把横幅弄好。沈离一心要快点把工作做完,没留意梯子摇晃得厉害,陈琮用尽全部力气才把梯子稳住。
  “姑奶奶,让你快点,也没让你不要命啊。”陈琮抱怨。
  “好了,就你事多,快也不行,慢也不行。”沈离嘴里叨叨着,不过没一点抱怨的意思。不知为什么,她喜欢这样在陈琮面前叨叨,好发泄发泄她在启明几个月下来郁积的憋闷。
  “好了,求求你了,姑奶奶,不要一边干活一边说话了,注意点安全行不行。”
  “为什么让我注意安全,你忘了,我可是把安全都交到你手上了,我注意安全,那你做什么去,不行,我可不能这样便宜你。”
  说说笑笑间,沈离已经把横幅固定好了,当她从上面下来,安安稳稳站在地面的时候,陈琮这才发觉,他的后背全湿了,在不到十天就过农历新年的隆冬里。
  陈琮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他想请沈离去吃火锅,大冬天吃火锅,吃得热气腾腾的,多带劲。
  沈离也看了看表,一脸的急不可耐。
  “怎么,有约会?”陈琮本是随口问问。
  不想,沈离当下给了他一红脸。
  陈琮会意一笑,“刚才爬那么高,是不是在找心上人来着。”
  沈离脸更红了,不过嘴上可就一点也不示弱,“要你管。”
  “我不管,我只给你制造方便,好了,善后的工作我来做,你去约会吧,明天别忘了好好感谢我。”
  “你想得美。”沈离嗔道,但神情中并无拒绝之意。
  沈离一蹦一跳走后,陈琮看着她的背影,发现这才是真性情的她,何苦在公司里压抑得跟七老八十似的。他笑着摇摇头,收拾着长梯和地上的纸张工具之类。
  沈离在商厦拐角处找了几个圈,不见林琛的身影,她确信她没看错。找到第十个圈的时候,沈离累了,顾不得天有多冷,找了处台阶坐下,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什么,林琛从来没对她说过什么,只帮她搬过一次桌子,带她看过一次电影,但她却习惯在人群中辨认,寻找他的身影。
  “林琛走了。”一个声音在她身后说,是叶欣。
  沈离抬起头,她的眼里有了愤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想告诉你事实,今天我、林经理还有李总,我们三人一起来这里巡店,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你爬得再高,笑得再甜,林琛会不会理你。”叶欣面无表情。
  沈离转身离去,看着沈离的背影,叶欣只觉脸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摸,竟是一片雪花。
  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下来了,转眼,该是新年了吧。
  “即使是好意,也用不着说得那么伤人吧。”陈琮站在不远处,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叶欣甩了甩头,“谁说我好心,我是坏女人,坏女人怎么可能有好心。”
  陈琮不以为然,嗬嗬一笑,“好,你是坏女人,坏女人中的好女人。”
  第一场雪之后,再有一个星期是新年,启明作为大公司,该有的年终福利,开始一样样发放下来了。沈离每一天都在明白,没能在年前转正的耻辱,开始象鞭子一样敲打着她的自尊心。
  年终红包是只有正式职工才有的福利,所有人欢天喜地去财务室领红包时,只有她一个孤怜怜坐在座位,还好,她现在有一张桌子可以疗伤。
  发放新年礼品,销售总监方呈白跟财务经理争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公司。
  “公司有制度,没转正就是没有份,方经理,你说这个钱是从公司出还是销售部出,您只要说一声,我立马做帐。”财务经理是一位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声音特别有穿透力。
  沈离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从销售部出总可以了吧!”方呈白的声音传出来,沈离的身上又交织了不同含义的目光。企划部原来同事那边传过来的是不屑,而销售部现有同事那里传来的却带了一丝……妒嫉。
  妒嫉?沈离不知自己哪一点还能轮到别人妒嫉。
  她需要出去透口气。
  启明的最高层,十八层,风很大,吹乱她的头发,她不在意,她只要那颗心不乱就行了。
  “你在逃避什么?”楼顶有人,是叶欣。
  沈离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口气直冲肺腹,她觉得有了冰冷还击的力量。“你呢,难道我上来是逃避,你就不是吗?”
  叶欣微微一笑,“我来享受安静,你有吗?你心乱如麻!”
  叶欣说对了,沈离确实心乱如麻,她可以对自己说这话,但绝对不能听别人这样说她。沈离笑了,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她甚至清楚地知道,三个月前的沈离绝对在这种时候笑不出来,但现在,她居然笑出来了,心里没有一丝流泪的冲动,她心里很清楚,她需要在语言上把这个女人击倒来维持自己仅有的尊严。
  “享受安静,不见得吧。怎么,林琛难道没给你小鞋穿吗?”眼前不需要镜子,沈离也知道自己的笑容很恶毒。
  叶欣也笑了,笑得风轻云淡,“昨晚跟林琛告我状了吧,为了我在商场前挖苦你那几话,值得吗?还有,林琛一定告诉你要让我叶欣的日子不好过,甚至拍胸脯答应你一定让那个坏女人不得好死吧。你怎么诅咒我,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些年,舌头比你毒一百倍的人我都遇到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你用什么方式跟林琛抱怨的呢,是吹真刀真枪的枕头风,还是小孩子过家家,抱着电话煲点半生不熟的粥?”
  沈离脸红了,退后一步。
  叶欣的卷发在风中吹得张扬而狂乱,素日里如丝的媚眼居然有了刀刃般的锋利,不过是一瞬间,很快变成了慵懒,甚至是疲惫,“还没成人的小女生罢了,耍点小聪明,玩些小女生争风吃醋的事,男人们就当是免费看了场戏,还会由得你乱来。千万别跟男人讲前途,讲事业,还有,看好你的裤腰带,不要轻易让林琛得了手去,虽然你对这个挺擅长的,大学耍了人家两年,都临门一脚了还能落个身家清白全身而退。林琛不是小男生,他是个知道自己能要什么,想要什么,而且一定会为自己要到手的那种男人。”
  沈离气得浑身乱颤,大声嚷道,“你站住,你凭什么对我说这种话!”
  叶欣却是走着自己的,“是啊,我没资格跟你说这种话,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那你为什么不走开,傻傻地站在那里听完了再指责我没资格。没资格又如何,我都说完了,你能拿我怎么办。打我一顿吗?我倒是没什么,损害你维持多年的淑女风范,划算吗?”
  这话难听到了极点,但总算唤回了沈离最后的理智,“你恨我,从我进启明的第一天开始你就恨我,为什么?”沈离平静下来,她要知道理由。
  “你错了。”叶欣停下脚步,看着沈离,“我不恨你,只是不喜欢你。应该这么说,我打击你,是因为我要在启明生存下去,我需要启明这份工作,只有把你踩在脚下,我都能在启明活得更滋润,懂了吗?”
  “我从来没想过要取代你的工作!”沈离不解。
  “但有人这么想了,人为刀俎,你我都为鱼肉,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先把你扔上刀俎,就这么简单。”叶欣笑道。
  电话铃响,沈离看来电显示,是林琛,再怎么不愿承认叶欣的话影响了她对林琛的感觉,但事实与承认与否无关。沈离听着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犹豫着。
  陈青露推门进来,“你在啊,怎么不接电话?”
  沈离不语。
  陈青露想了想,拿过女儿的电话,“这样吧,我把电话搁外面房间去,什么时候想听了,就自己过去拿。若真的不想听,见了那个人,还想好好的呢,你就说电话不知搁哪儿了。若不想再处下去呢,就什么也不用解释。让离儿费心的人,想必也是聪明人。”
  第二天一大早,“沈离!”林琛在启明大厦门口喊住她。
  “什么事,林经理。”沈离冷笑。
  林琛刚想说些什么,有同事经过跟他打招呼,林琛也笑着回应,再回头看沈离,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沈离。”林琛几个快步赶上去。
  “林经理早。”沈离学着刚才经过的同事的方式,跟他打招呼。
  林琛有些尴尬,正要解释,刚巧叶欣经过,也用同样的方式打着招呼,“林经理早,咦,沈离也在,你们慢慢谈,我先走了。”
  叶欣正要离开,林琛却几步越过沈离,赶了上去,“叶欣,等等,那份方案还有几个细节,我们边走边谈。”
  叶欣反而站住了,笑吟吟地看着沈离,“沈离,借走你的林经理,不介意吧?”
  沈离不语,反倒是林琛打了个哈哈,“叶欣你真会说笑,什么沈离的林经理,小心传出去让人家沈离找不到男朋友,找你算帐。”
  叶欣俏皮地挥手敬礼,“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叶欣敬的那个礼,刺眼之极,看着他们的背影,沈离松开了一直握着的右拳,那里,有一道深深的指痕。
  沈离觉得很累,她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启明大厦,仿佛张着大嘴的怪兽,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怪兽只要轻轻吹口气,就能把她吞噬。
  她有些头昏。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在后面问她,离她很近,是陈琮。
  沈离感觉他把自己的失态看在了眼中,慌忙中定了定神,强笑着,“我没事,昨晚大概没睡好。”
  陈琮看着远处,叶欣忽然回过头来,留给他们二位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沈离,启明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启明,有没有想过换个环境试试?”陈琮想了想,虽然很冒昧,还是说出了口。
  沈离一怔,虽然明知陈琮一片好意,却是一阵无名火起,“你们每一个人都想让我走是吧,我偏不走!我偏要在启明呆到老,呆到死!”

  第 8 章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照在窗边的床上,白的墙,白的床,白的脸色。
  “叶小姐,又过来看你未婚夫了?”护士小姐笑吟吟地跟他打招呼。
  “嗯,今天是周末。”叶欣也回了一个真诚的微笑,这里的笑,比启明轻松多了,在缴纳了巨额的医疗费用之后。
  “他这个星期有没有进步?”叶欣问。
  护士小姐摇头,她的眼中,有了深深的愧疚。
  叶欣反倒是笑了,从最初的绝望到现在最后一点期望,她调整得很好。
  “没关系,用一句你们医院的话,没有退步就是进步。”
  护士小姐笑道,“要是每个病人家属都象叶小姐这样通情达理,我们医院就真有福了。”
  “是吗?你来医院不过三年吧。”叶欣道,“五年前,我可是拿了一把手术刀,差点没把你们院长的喉咙割了。”
  护士小姐吓了一跳,“有这事?”
  “不信你去问你们院长,不过这么丢脸的事,你真跑去问,他说不定会请你吃炒鱿鱼,而且还是丝。”
  护士嘴一撇,“不能问,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叶欣但笑不语,接过护士小姐手里的毛巾,“我来帮他擦吧。”
  护士小姐也不跟她争,任她取走毛巾和脸盆,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叶欣问。
  “我听人说,五年了,哪怕再忙,你也要亲自帮你未婚夫擦洗身体,不让我们这些做护士的插手。我们都在猜你未婚夫身上是不是有宝。”
  叶欣扔下手里的毛巾,转身去撕护士小姐的嘴,“瞧你满嘴的胡说八道,今天不撕烂你的嘴,我就不叫叶欣。”
  “叶欣很了不起吗?”护士小姐边躲边问。
  “欣姐当然了不起,她可是我们启明头号女强人。”一个声音在门口笑道。
  叶欣一回头,“陈琮,你又跑过来做什么。”叶欣毕竟是聪明人,一转念,已是明白陈琮的来意,“为了沈离?”
  陈琮笑道,“我就不能为了大哥而来吗?”
  叶欣一撇嘴,扔了一个白眼给陈琮,“算了吧,你们陈家,现在就指望你了,关你大哥什么事。”
  叶欣一句话,把陈琮噎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嗬嗬傻笑,算是给自己圆场。
  “笑笑笑,就知道笑,也不怕笑死你。”叶欣嗔道,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陈琮知道,只要叶欣一笑,就算是雨过天青了,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存折,塞到叶欣家里,“前些年,我没什么能力,大哥的医疗费,就靠欣姐一人撑着,现在我都工作几年来,总让你负担,总不是一回事,妈虽然不让我管,我倒是每月坚持存上1000,存了三年,我妈都不知道,你拿着。”
  叶欣把存折拿到手里,弹得啪啪作响,“怎么,为了沈离,连家底都舍得掏出来进贡?”
  陈琮脸红了,“这钱本来就是为大哥存的,怎么叫为了沈离拿出来。”
  “得!”叶欣又是一个白眼,“钱我收下,你哥最近要动一次大手术,医院方面说有一半的希望,你们陈家恨我叶欣这个狐狸精,可没说恨狐狸精的钱,狐狸精也没必要跟陈家的人打交道,但和陈家的钱打交道还是很愿意的。”
  陈琮知道这件事上他们家做得不对。当年大哥陈越虽然是在跟叶欣约会时,为救叶欣而被歹徒打成植物人。但陈家象扔包袱一样把大哥扔给叶欣,不闻不问,还反过来骂叶欣狐狸精,他身为陈家人也看不过去。但几年前他还是学生,说不上话也帮不上忙,不过,幸好他三年前大学毕业在启明销售部找了份工作,他抱着一线希望投的简历,但录取却出乎意料的顺利,而且,那时候的叶欣,也在销售部,陈琮不知道叶欣在这中间是否起到了作用。如果说有,叶欣帮他进启明,却把扔在销售部装作不认识,说不过去。若说没有,陈琮却记得很清楚,当年和他一起应聘的还有几个T大的同学,各方面条件比他还好,却石沉大海。
  陈琮不打算向叶欣问个究竟,问清楚了又如何,退一步讲,叶欣纵然能帮他进启明,在启明站住脚,却必须靠自己。他很庆幸,由于叶欣当他不存在,他得以一个普通新人的身份在启明站住脚,不象沈离走得那样艰难。
  “其实沈离离开企划部,到了销售部,过年之后,两部门合并,沈离跟着我跑销售,你跟着林琛做企划,井水不犯河水,何苦一定要为难她。”陈琮劝叶欣。
  “为难她?”叶欣冷笑,“凭沈离,那个小丫头,凭她那点修行,背背书考个好分数还行,真要跟客户明里火暗里刀,不是我瞧扁她,估计再过个三五年,还有点指望。”
  “你既然都知道,”陈琮陪着笑,“就当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沈离好不好。”
  “我倒是可以放过她让你欠我一个人情,你去跟林琛说说,让他放过我,行不行?”叶欣冷笑。
  “林琛?”陈琮呆住了。
  叶欣这话说得很清楚,为难沈离,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叶欣想要的是林琛的位置。
  “林琛,你想坐林琛的位置?”陈琮问。
  “目前是这样。”叶欣给了一个保留答案。
  “得到林琛的位置之后呢?”陈琮继续问。
  “不知道,也许是李澈吧,难道你就不鼓励鼓励我这么有进取精神?”叶欣笑道。
  陈琮无语,他是叶欣“进取”精神下的受益者。如果当初叶欣真的撒手不管,大哥这副担子,他义不容辞。那么,今时今日,大学毕不了业的应该是他陈琮而不是叶欣。
  “对沈离宽容点。”临走时,陈琮只能说这么一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她象极了过去的你。”这一句真心实意的话,却不知在今天的叶欣心中还能留下几分感觉。
  沈离象极了以前的她,叶欣不禁苦笑,她发现自己最近常常不由自主做出这个表情。
  叶欣今天又跟着李澈出来巡店,她知道李澈为什么又找自己,虽然当时李澈表现得好象是因为林琛不在,顺便找了她的样子。但叶欣不相信,以李澈的身份,不先行电话通知,而是径自进入属下的办公室,除了性格鲁莽之外,就是别有用心。
  李澈不是性格鲁莽之人。
  “林经理不在?”作为秘书的叶欣记得自己当时很好在履行了秘书的职责。
  “那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出去一趟。”李澈的转变之快,连犹豫也没有。
  叶欣知道这个邀请无法推托。
  李澈开车,她坐在李澈的身边。从叶欣的角度,她看见李澈握住方向盘的手很修长,象极了艺术家的手,表面柔软,实则力道暗藏其间。叶欣记起,林琛也有一双同样的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生活在一个女人身上留下的痕迹,不在脸上,从来都只在手上。叶欣不禁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网络这个事,你可要好好协助林经理,力争给董事会留个好印象。”李澈发动了车子,他没有注意到叶欣的动作,用再正常不过的领导语言说。
  “整体方案这两天就快出来了。”叶欣有所保留,也有所透露。
  “哦,你对这个项目有何看法?”李澈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上了立交桥,却选了一条单行道,不是回公司的方向,“一起吃晚饭吧,我们边吃边谈。”
  林琛感觉李澈看他的眼光在变化,他隐隐知道原因何在,但他不在意,在意的是李澈对叶欣的培植,做得非常明显,网络策划的案子,他已经不止一次越过他,直接向叶欣要文件,这是一个信号。
  “李总,什么时候看上叶欣了,把她调到你那里做助理如何?”这天,林琛半开玩笑半当真。
  李澈心里明白得很,这是敲山震虎呢,企划那边刚走了一个闵海涛,刚满一个月,林琛又是他力主进入启明的,林琛再在他手下闹出点什么事,林琛走人事小,影响上层对他的看法是真。
  “哪里,我去找叶欣的时候,你不是不在吗?”李澈打着哈哈。
  “那倒是,这几天董事会要年终总结,我才来不过几个月,前面的事都是闵海涛经手的,这总结,还真是够呛。”林琛笑道。
  “这样啊,”李澈慢慢品着这话里的味,“那你安心先把年终总结做好,只有几天放假了,相信董事会也没心情管咱们要网络项目的报告,那个事,就先缓缓,让叶欣也把手头其他事先放放,协助你把年终总结的事搞好再说。她是企划部的老人,论情况应该经你熟悉,再说了,她也有义务协助你,不是吗?”
  李澈也算是给林琛面子了,让叶欣拱手把手上进行得七七八八的网络项目成果交给林琛。
  “这是调查问卷,这是商业计划书的草案。”叶欣把一大叠文件拿进林琛的办公室,放在他桌上。
  林琛仔细观察叶欣的表情,仍是一贯的妩媚,连嗓音也仍如一贯的清越中稍带一丝性感,让男人想抓却抓不住,不禁一丝怅然。不知为什么,这个瞬间,林琛在拿叶欣跟沈离在做对比,虽然他自知站在男人的立场,这种对比有些意淫的成分在里面。
  聪明如叶欣者,难道真的不明白交出这些报告对她意味着什么,还是,她真的满足于配角的成分,闵海涛在的时候是如此,他林琛在的时候,也如此。
  沈离为什么不能象叶欣那样大度呢?
  想到这里,林琛有些许的不满。沈离最近在跟她使小性子,打电话不接,在公司里偶尔碰到了,要不就是头扭到一边,要不就是装作跟陈琮那小子叽叽呱呱,当他空气似的。林琛又岂会看不清沈离这些小女人的小把戏,如果心里真的没有了他这个人,她就会很自然地停下来,和他谈谈天气之类无关风月的大众话题。
  叶欣从林琛的办公室出来,哼着王菲的《梦中人》,苏宁没好气,“叶欣,你是聪明过头了,还是白痴到底?”
  叶欣故作不知,“什么?”
  “懒得理你!”苏宁一扭身,走开了。
  这小妮子火了,叶欣清楚得很,她的唇边逸出一丝微笑,极浅极淡,但明明白白。叶欣亲自跑到茶水间,帮苏宁倒上一杯水,放在她桌上,“怎么,生气了,我斟茶认错还不行吗?”
  苏宁板着脸,不理叶欣,叶欣双手高举茶杯,放在苏宁鼻尖前,一动不动,还用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苏宁。
  苏宁忍不住“扑哧”一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就当是气消了,“真拿你没办法,我还真是白操那份心了。”
  “算了,端人饭碗,看人脸色,天经地义的事,哪轮到咱们这些人摆脸色。”叶欣笑道。
  “是啦,跟叶欣学着点,别动不动使小性子。”张安凡从卡坐里探出脑袋。
  苏宁一巴掌过去,张安凡赶紧又坐下去。不过,苏宁也不是真想打张安凡,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一个大老爷们,偷听咱们女人家的私房话,寒碜不寒碜。”苏宁嗔道。
  “这还叫私房话啊,脾气发的都快冲破这屋顶了,要不,咱们再加把劲,干脆把这屋顶给掀了,把上面的总经理办公室顶出一个洞来,就算是听听咱们群众的呼声了。”张安凡说得挺认真。
  “那上面的李总肯定会说,损坏公司财物,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就不罚款了,照价赔偿吧。”叶欣回得也是一本正经。
  三人相视而笑。
  好一会儿,张安凡方才笑道,“什么尴尬话儿,到了苏宁嘴里,叫火上加油,只有到了叶欣嘴里,那才叫刀尖上豁开一道口子,怎么着还是个笑形。”
  “想表扬叶欣会说话也不用拿我垫背吧。”苏宁撇了撇嘴。
  张安凡赶紧拱手求饶,“姑奶奶,难道你就真听不出来,我在表扬你直爽,批评叶欣虚伪吗。”
  叶欣摇头,“张安凡,你就不能把咱两一块儿表扬啊,非要捧一个踩一个的。”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林琛推门出来,看到三人笑成一团,也不由走上前去,搭话道,“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三人一时静下来,苏宁和张安凡现在最烦的是林琛,看见他过来,一个一个笑脸没了,话也没了,静悄悄坐回位置,摆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林琛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叶欣转了个话题,“林经理,找我有事?”
  “哦!“林琛省悟过来,”那份商业计划书,有些地方不明白,你进来解释一下。”
  叶欣跟在林琛后面进了办公室,苏宁在后面撇了撇嘴,张安凡伸出脑袋来,对着苏宁做了个自刎的手式。苏宁转嗔为笑,不过,笑之前,还是对着林琛的背影哼了哼鼻子。
  “后天放假了,大家难免有点松懈。”办公室里,叶欣帮着苏宁跟张安凡开脱。
  “我没怪他们,叶欣,找个机会,我们这个工作小组,一起吃顿便饭,我请客。”林琛提议。
  “这样啊,”叶欣想了想,“今晚他们要收拾行李,这两个家伙,一听说要放假了,跑得比兔子还快,早订好了明天傍晚回老家的票,还琢磨着最好能跟您要上半天假,时间充裕点,不必担心误车。林经理你要是准了他们,肯定比请吃饭强。”
  林琛感激地对叶欣笑笑,“还是你了解他们,这样吧,你去跟他们说,明天下午提前两小时下班。”叶欣正要出去,林琛又改变了主意,“这样吧,还是我亲自去跟他们说吧。”
  林琛走出办公室,叶欣跟在后面,林琛宣布这个好消息的时候,苏宁和张安凡将不敢置信的眼光扫向了林琛身后的叶欣,叶欣笑着竖起大拇指,点点头,两个人这才喜笑颜开。

  第 9 章
  因为是试用期,工资不会太高,也没有收到年终奖或是年终红包之类,尽管方呈白极力争取过。但沈离宁愿方呈白从来没有争取过,那一场争吵,除了上财务部记取了营销中心有一位叫沈离的员工之外,更让营销中心全体员工明白了,营销总监方呈白,也并不象表面上那样风光,至少,财务部可以不卖他的帐。
  沈离用自己的工资买了一箱水果回家,谎称是公司发的。
  陈青露看了很高兴,“大公司就是不一样,进去没多久也能分到东西。”
  沈迁说了一句,“转正了就应该有吧。”
  沈离的神色黯淡了一下,看到父亲深思的目光,马上转为笑脸,“是啊。”
  大年三十的晚上,12点整,沈离的手机铃响,这一次不是电话,而是短信到达的声音,“公司就象是一群猴子在捞月,向上看,全是烧红的屁股;向下看,全是展开的笑脸;左右看,全是张开的耳目;前后看,总有灯火通明处。祝你在新的一年里,爬上最高处,只看得见笑脸,看不见屁股,不在意耳目,只想着灯火通明。”
  短信的落款人是林琛。
  沈离不觉微笑。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人总会把过去一年的是是非非在心里作个了断,这一刻,沈离从心里觉得林琛其实并没有离她远去。
  手机铃响,这一次,是电话,沈离看见了号码,是林琛,她按下通话键,“新年好。”沈离说。
  “新年好!”林琛的笑声从电话那边传过来,看得出心情极好,“年过得怎么样?”听得出,林琛打电话之前,刻意回避了敏感话题。
  “很好。”沈离回答完这一句之后,担心自己没留下让林琛回话的机会,赶紧加上一句,“你呢?”
  “不好!”林琛忽然说。
  沈离心一沉,不知说什么好。
  电话里,传来林琛打喷嚏的声音,还有汽车开过的声音。
  “你在哪里?”沈离感觉林琛不象在家里打这个电话。
  “外面,”林琛说,“刚和几个没有回家过年的朋友吃了年夜饭,看见外面雪下得不错,正在散步。”
  沈离看着窗外,鹅毛大雪在空中飘飘荡荡,是无声无息的黑灰色,落在地面之后,却又是耀眼的白,两相交映,各不相干,竟是说不出的冷清,沈离一时哽咽,问一句,“不冷吗?”
  “还好,刚开始有点,走着走着就不觉得了。”林琛回答。
  沈离不知说什么好了,电话里,她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也好象,听见林琛哈气的声音。
  “天冷,雪好看也不要呆得太久,还是早点回去,冻坏了可不是玩的。”好半天,沈离才吐出这一句来。
  “回去也是一个人,还是街上热闹。”林琛回道,他的声音忽然轻松下来,“要不要出来玩玩,中心广场那里有新春灯会。”
  这算是正式的约会吗?
  沈离的心开始“突突”直跳,她瞟瞟父母房间,灯熄了,想必已经睡了;再看看钟,临晨一点,不知不觉,这个电话竟然打了近一个小时,沈离感觉什么也没说似的。
  “太晚了。”沈离想给自己留一点矜持,她想起那一次,林琛请她看电影,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换来的,却是商场门口的刻意回避。
  “知不知道守岁的风俗?”林琛换了个话题。
  “守岁?”沈离从小说听说过,除夕之夜通宵不眠,取辞旧迎新之意,“怎么,留了几年洋,今儿心血来潮,跟我这个地地道道的土包子讲起传统来了?”
  “男人有几个不是骨子里传统得吓人。”林琛笑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是传统男人中的一员?”沈离轻笑道,“如果我出来陪你过这个传统节日,有没有压岁钱可拿?”
  “没有压岁钱,因为我不想当你的长辈。”林琛如是说。
  沈离心一窒,只觉耳根发热,“去,谁让你当我长辈了,你是我上司,上司给下属的红包也可以叫压岁钱,这次你不能抵赖了吧。”
  “想要压岁钱,那你还不快点出来,坐在家里就能拿到压岁钱,中国新年又不是西方的圣诞节,没有圣诞老人天降礼物,得自己出来拿。”林琛催促着。
  “这么晚,你让我一个女孩子出门?”沈离还有些犹豫,虽然心里对这个约会已是极力盼望,甚至有些雀跃的成分在里面了。
  “传统男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犯这样的错误呢,你的资料里写着,你家住了三楼没错吧?”林琛问。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从楼上往下看,11个灯柱,正中间的那根,正好对着你家窗口的那根,知道吧。”
  “嗯。”沈离明白了些什么,她再次走到窗边,灰蒙蒙的夜空,苍白的雪地里,晕黄的路灯把一个男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你确定你没眼花,我们楼下哪有什么灯柱。”沈离一边说话,一边飞快地用另一支手拿了大衣,围巾,匆匆穿上戴好,匆匆下楼,同时,还小心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和呼吸,既不让熟睡的父母听见动静,也不让电话那边的林琛觉察到破绽。
  果然,沈离听到林琛声音里的不确定,“不会吧,我看过你的人事档案,明明写着是这个地区。你不会连人事资料也作假吧。”
  沈离笑道,“启明的人事资料可没留出一栏让我填写我家楼下有多少根灯柱。”
  “那你家到底住在哪里?”林琛真有点急了。
  “你确定你没记错?”沈离极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我们家楼下是13根灯柱,不是11根。”
  “真的记错了吗?”林琛也开始怀疑起来。
  “你没记错,是你数错了,还有两根,坏了。”沈离站在林琛身后,忍住笑。
  林琛闻声转身,沈离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电话。
  “你耍我!”林琛抱怨。
  沈离挂上电话,嗔道,“傻了?哪有两个人面对面还对着电话说话的。”
  林琛省悟过来,也挂上电话,笑道,“原来你这么调皮,公司里那么老实,装的吧。”
  “人家哪有?”沈离狡黠一笑,“这里本来是13根灯柱,后来有人说13这个数字不吉利,故意给弄坏了两根,变成了一心一意,11根。”
  “那设计这些灯柱的人,岂不是三心二意?”林琛笑道。
  “那个设计师肯定是男人,三心二意是男人的天性。”沈离不依不饶。
  “男人确实都是三心二意,”林琛一句话下来,沈离脸色微变,林琛却是笑笑,续道,“一颗心给公司,赚钱养家;一颗心给爱人,相濡以沫;一颗心给儿女,共享天伦,你意下如何?”
  沈离歪着头想了想,“不错,如果你把第一颗心放在最后说,我说不定会跪下来替你擦鞋。”
  林琛笑道,“你现在肯定不会跪下为我擦鞋了,说吧,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女人不要三心,只要两意就够了,在意所爱之人,也在意自己。”沈离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林琛把两只手都放进自己的口袋,慢慢在前面走着,“你一向都如此吗?还没进之前就先想好了退路?”
  沈离跟在林琛身后走着,她把脚印,踩在林琛的脚印上,林琛的脚印大,她的脚印小,容下她绰绰有余。
  “女人比不得男人,只有一心可退,你想要我怎么进?”沈离低头,闷声吐露着心里的委曲。
  林琛默默走了一会儿,回头看见沈离跟在身后一步一随,不觉心也软了,柔声道,“算了,咱们既不进也不退,只要你跟着我就好了。”
  “你让我跟?”沈离眼前一亮,心中一急,这一步迈得太大,身体直往前冲,撞在了林琛的后背,鼻子撞得生疼生疼。
  林琛叹了口气,慌忙回身,拉住沈离,“瞧你,走路也不小心,在启明,怎能不由着人欺负。”
  这话戳着了沈离的痛处,沈离低头不语。
  林琛自知失言,话锋一转,“其实启明也没什么好,俗话说,大公司做人,小公司做事,在小公司磨练独挡一面的能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离低头道,“可是,有大公司的工作经历,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对我们这些职业新鲜人而言,是最好的增值机会。”
  “这倒是,”林琛笑道,“古人娶妻尚且宁要大家丫头,不娶小家碧玉。”
  沈离脸一沉,“看来我就是启明那个大家的丫头了。”
  林琛摇头,“你们这些女孩子,就是心眼多,比喻罢了,哪有什么丫头小姐,都不是衔金戴银生的,草根罢了,端人饭碗,看人脸色的命。再说了,就是启明的丫头,也没什么不好,我不是说了吗,宁要大家的丫头。”
  沈离抿嘴一笑,雪光印在脸上,晶莹如玉,林琛不禁心神一荡,刚刚沈离冲到他身上,他的双手还扶着她的双臂,没有放开,原本是为了防止她再次摔倒,没有丝毫私心杂念,但这一刻,心情有了变化,林琛的手收紧了,沈离感觉到了,惊讶地一抬头,没有不悦,只是惊讶,这个眼神,鼓励了林琛,他低语,“一个吻,只要一个吻就好。”
  沈离只觉脑子“嗡”地一声,她没想到拒绝,也没想要就这么轻易答应下来,正在犹豫之际,林琛已经抬起了她的下巴,吻,就这样落下来。良久之后,林琛这才放开沈离,见沈离低头不语,笑道,“不用担心,你很甜。”
  沈离就势捶了林琛一拳,自己也不由抿嘴一笑。
  林琛拖起沈离的手,“好了,咱们去灯会。”
  叶欣看着窗外的雪,今天是除夕夜,医院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这样冷的夜晚,你也不跟我说点什么吗?”叶欣喃喃道,她在对床上陈越说这话,陈越听不见。
  “那一天,你打算跟我提分手的事吧,”叶欣想着那天的情景,“很可惜,你还没来得有说出口就出事了。这么多年下来,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那几个歹徒了,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你。原来犹豫得不象男人的你,还有那样不顾一切的时候。陈家盼着你醒来,为什么不呢,你是陈家的儿子。我们叶家也盼着你醒来,为什么不呢,我会重新成为叶家的女儿。可是,我叶欣对天发誓,只要你活着,不死不活地活着,你就是我的。不愿你醒来,醒来的你,就不再是叶欣的。如果那一天,你提出分手,以我的个性,在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爱你的时候,说放手也说放手吧,也许,连眼泪也不会流一滴吧。但你没说,你什么也没说,让我除了面对你以外,还有面对自己瞬间定下的感情,你倒是说说,这都他妈的什么狗屁爱情,搞得好好的女人一个个都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陈琮悄悄带上病房的站,他不是有意偷听叶欣的话,除夕了,作为弟弟,他觉得有责任过来看看,哪怕只是手上提着的一盒微不足道的饺子。
  陈琮在街上游荡,他不想回家,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对父母提起叶欣的事,那注定是一场争吵,他不想在除夕夜和家人争吵。
  陈琮往人多的地方走,他需要借助热烈的大年气氛冲走心中的郁闷。看到手牵手走过的沈离和林琛时,陈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为灯会人山人海中的一员。
  “真巧。”林琛跟陈琮打招呼的同时,悄悄放开了沈离的手。
  沈离被刺痛了,但当着陈琮的面,不好发作,只好强笑着,“怎么一个人?”
  “路过。”陈琮把手里的饭盒举起以示证明,同时看了沈离一眼,沈离低头,避开了陈琮的目光,陈琮苦涩一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琛看着陈琮的背影思考些什么,沈离见得陈琮走远了,心头的气也没有了顾忌,甩开林琛的手,自顾往回家的路上走着。
  “怎么了?”林琛省略过来,几步追上沈离,欲要牵她的手,沈离一个侧身闪开不说,还把手插进了口袋。
  “我就那么见不得人?”沈离冷冷道。
  林琛把手也插进口袋,好半天,方才沉声道,“沈离,我以为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我就是什么都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在启明受那些窝囊气,更不明白为什么出了启明,还要受这些。”沈离边走边说,也说不清因为什么,眼泪“哗”的一下就来了。
  林琛一言不发,跟在沈离身后走着,他似乎只在意一件事,不让沈离离开他的视线。
  沈离站在路边,伸手招呼着出租车,除夕夜的出租车并不那么拦,一连过去好几辆,都不是空车,沈离眼泪越发流得凶了。
  林琛叹了口气,拿出纸巾,递给沈离,“擦擦吧,睢你,一点小事,也值得伤心成这样?”
  沈离推开林琛的手,伸手往口袋里一摸,门出得匆忙,忘记带纸巾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用大围巾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林琛,我想我们不合适,你所认为小事,对我而言却是大事。我沈离可以在公司忍气吞声做事,但绝不会谈所谓见不得人的恋爱。”擦干了泪水,沈离也慢慢控制住了情绪,把心里话说清楚。
  林琛站在沈离身边,伸了伸手,想去揽沈离的腰,又怕沈离拒绝,想了想,还是缩了回来,闷声道,“我们不会谈见不得人的恋爱。”
  沈离看着林琛,等着他的保证。沈离知道自己是喜欢林琛的,否则,她不会停在这里等着林琛的解释。这一次的等待,让她错过的第一辆空车,另外一对等车的情侣上车走了。
  沈离向前走着,错过了第一辆,她打算到下一个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沈离。”林琛拉住她,“你以为在启明,就你一个人的日子难过吗?没有了启明的工作,你还能回到父母身边,疗一疗伤,再去找份新工作,从头开始。我跟你不同,海龟派,企划部经理,名字说得好听。都不是经济宽裕的人家,出国这几年,积蓄耗得干干净净不说,工作也是高不成低不就。沈离,你明不明白,我跟你最大的区别在于,你还输得起,而我,输不起。”
  沈离放慢脚步,听着林琛的话,她感觉,自己在走进林琛的世界,那个阳光背面的,她曾经没有看过的,林琛的世界。
  “因为我输得起,所以就活该输吗?”沈离心已软了,但嘴里犹自抱怨着。
  林琛笑道,“哪有谁活该输的道理,我只是打个比方。”
  “那你说,打算怎么办?”沈离问林琛。
  “沈离,给我时间,我只要一年,一年就够了。”林琛说。
  “你打算利用这一年时间做什么?”沈离问。
  “在启明站稳脚根,一年,足够了!”林琛笑得颇有几分自信,沈离喜欢这个笑容。

  第 10 章
  春节长假之后,重新上班,没过十五,感觉不出上班的样子,一个个懒洋洋的,叶欣除外。
  “叶欣,过年家里吃什么好的了,看你,乐成这样。”苏宁打趣叶欣。
  叶欣瞅着苏宁的腰身,笑道,“比不上你吧,啧啧,说你多出两寸还真是最保守的。”
  “真的?”苏宁变得紧张起来。
  “还好嘛,比起心宽体胖的某些人,你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叶欣跟苏宁说这话,眼睛,却是瞟着林琛的办公室。
  苏宁会意,靠近叶欣,在她耳边小声问,“那事,是不是真的?”
  “什么事?”叶欣故作不知。
  “少明知故问了,林琛跟沈离的事?”
  “他们跟我又不熟,就是有事,我也不可能知道?”叶欣继续装。
  “你还会不知道,听人说,他们两个,大年三十也在一起,肯定是见家长了。”苏宁白了叶欣一眼,坐下来的同时,把叶欣也扯着坐在自个儿身边。
  “是吗,那可有好戏看了。”叶欣笑着跟苏宁咬耳朵。
  “你猜他们两个,谁会走人?”苏宁问。
  “明摆着的事,我才不猜呢。”叶欣笑道,一抬眼,看见林琛正从办公室出来,赶紧站起身,“我先过去。”
  林琛没留意到叶欣,他接到李澈打来的内线电话,要去他办公室一趟。
  苏宁一把拉住叶欣,“得了吧,人家这会子自顾不暇,要你赶去献什么殷勤。”
  林琛一走,张安凡也活跃起来,从座位上探出个脑袋,“可靠消息,可靠消息。咱们启明,总算有变成伊甸园的一天,你们说,这上帝之手,会拨向哪一方。”
  “上帝之手拨向哪一方,跟我们有关系吗?公司难道还会为这事给我们发点奖金不成?”苏宁白了张安凡一眼。
  叶欣看着张安凡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地坐了回去,心中有了几分了悟,但笑不语。
  苏宁被叶欣笑得心里有几分发虚,“叶欣,你做什么?”
  “没什么,”叶欣淡道,“有人碰了一鼻子灰,我无聊,拿出点同情心来廉价大拍卖。”
  苏宁脸一红,别过话题,“你说,林琛这么匆匆忙忙上去,是不是挨批了?”
  叶欣看着苏宁,摇头,叹气,“你以为启明是什么,幼儿园小班吗,男生跟女生递张纸条,然后老师把那个递纸条的男生喊过去,谈话,请家长?”
  苏宁一想,自己也笑了。
  叶欣见得,不由笑着捏了苏宁的脸一把,“你这颗脑袋还真是不错,再配上魔鬼身材,就是男人理想的妻子了。”
  苏宁还没回过味来,张安凡已经在那边座位上笑得喘不过气,叶欣也乘着这机会,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等到苏宁想明白,叶欣已是一本正经,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其他的模样。
  “叶欣!”苏宁咬牙切齿,“你骂我是笨蛋!”
  “有!”叶欣两手打字的同时,从电脑后面探出脑袋,“中午饭算我的。”
  苏宁打算偃旗息鼓,张安凡偏偏不想安宁,“苏宁你还真是典型的数学白痴,一顿饭等于一句笨蛋。”
  苏宁一听,正欲有所动作,叶欣却是眨眨眼睛,“小心哦,别让人家看出来你们是夫唱妇随。”
  “叶欣!”苏宁涨红了脸,“林经理不在,这里我最大,今天我不撕烂你的嘴,我把苏字倒过来。”
  叶欣正欲反唇相讥,桌上电话铃响,叶欣不由笑道,“阿弥陀佛,你响得可真是时候。”电话一响,苏宁不好再闹,叶欣接过电话,“你好,启明。”
  “叶欣,是我。”打电话的是陈琮,夹杂着风声。
  “有事?”陈琮这个时候在外面做什么,十五没过,没理由去拜访客户。
  “林琛和沈离除夕之夜在一起的事,是不是你传出去的?”陈琮也不拐弯,直接点明。
  叶欣一愣,随即笑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陈琮无言以对,和叶欣理论,他从来只有吃鳖的份。但什么也不说,倒真有点死不瞑目的味道了。
  “叶欣,我决定了,离开启明,离开这些是是非非。”陈琮的声音里,有沉痛之后的释然。
  叶欣心里,有了刹那的罪恶感。除夕夜,陈琮关门的声音惊动了她,她本想喊住他,却见他心事重重,不放心,跟在他身后到了灯会,看见了沈离和林琛。
  “有何打算?”男人的决定不需要安慰,只需要关心一下他的似锦前程即可。
  “我打算开一家电器专卖店,上游的厂家都是老关系了,有没有兴趣掺一脚?”陈琮问。
  “你问我?我哪有那个能力。”叶欣虽是苦笑,也不由暗赞陈琮有眼力。启明的营销网络集中于大中型卖场,是建立在顾客对卖场的信誉度上。但随着电器品牌战略的推动,其维修网络的健全,这种信誉度正逐渐从卖场转移到商品本身上,低成本的专卖店,必将成为大势所趋。
  陈琮沉默半晌,“我也没那个经济实力,不过,我爸妈答应把房子抵押给银行来资助我。”
  仿佛在根针,刹那间,扎在了叶欣心口,尖锐的疼痛,迅速漫延到全身,心脏,仍是最疼的那一处。
  “叶欣,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大哥出事,生死关头,爸妈一分钱也不愿意拿。现在我要创业,他们却是砸锅卖铁地资助我。都是陈家的儿子,他们可以厚此薄彼到如此程度……”陈琮想要解释。
  “算了!”叶欣打断他,看看苏宁和张安凡两张好奇的脸,“我还有工作,先挂电话了。”
  叶欣挂上电话,深吸一口气,平息好情绪,扯出一个笑脸,“喂,你们两个家伙!”
  偷听别人电话,张安凡自知这事做得不妥,一缩脑袋,又躲回卡座了。苏宁因是与叶欣熟谂的缘故,犹自笑着,“看你一脸若有所思,哪个帅哥来的电话?”
  叶欣心头窝火,恨不得一巴掌打掉苏宁脸上的笑容,但她只是慵懒地拨了拨额前垂落的刘海,笑道,“怎么,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介绍?”
  苏宁回头看了看张安凡,那边没动静,心里不由发虚,伸伸舌头,“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叶欣的男人,我怎么敢染指。”
  林琛坐在李澈的办公室,李澈正在接电话,挥挥手让他先坐下。一会儿,方呈白也进来了,他在林琛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企划部合并过去的人,除沈离外,今天集体递交了辞职报告。”方呈白第一句话就说这个,倒让林琛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这么快就呆不下去了。”林琛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吃不了苦。”
  “怎么说得你自己好象七老八十似的。”李澈打完了电话。
  “董事会有什么看法?”虽然是企划部的老人,但毕竟是在自己手下辞的职,方呈白还是有一点紧张。
  “董事会那帮大佬,目前的工作重心在融资方面,哪有心情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跟他们提这事的时候,他们一个字也没有,只问了句,今年的销售计划做出来了没有?”这才是今天李澈找他们两个上来的主要目的。
  销售计划每年年底就应该出来,去年赶上企划部跟销售部合并,耽搁下来,董事会对此已经颇有微词了,如果在年假之后的一个星期还不交出去,李澈知道自己在董事会心目中的地位,至少会降低一个档次。
  “已经带来了。”董事会找李澈要,李澈当然只能找他方呈白这个新上任的营销总监要,这一点,方呈白很明白,早有准备。
  “还有一份辅助报告,能不能一并交与董事会讨论。启明原有的销售网络,集中于各大中城市的大中型卖场,虽然借助大卖场的人流就米下锅,但启明这些年的销售成本也居高不下。这几年,城市购买力逐渐趋于饱和,而周边地区的购卖力却曾上升趋势,我建议启明在稳固原有卖场的基础上,以中小型专卖店的形式开拓周边市场……”
  “预算是多少?”李澈打断方呈白。
  方呈白翻到报告最后一页,“构建这样一个销售网络,初步估计总体将达到2个亿,但前期启动资金不到2000万,其余部分,可通过加盟形式逐步解决。”
  李澈很清楚,方呈白的方案在前瞻性,可操作性方面都属一流,但董事会不可能通过。董事会正是资金吃紧,小有小的难处,启明这么大的公司,也有大的难处,这方面,李澈不方便跟方林二位透露。
  “这样吧,你把计划书放我这里,我仔细看过之后再作决定。”李澈答复方呈白。
  这个答复等于整体方案胎死腹中!
  方呈白点上一支烟,吐出一口青色烟雾,“今年的销售计划照旧,在去年基础上增加15%。”
  “保守了点吧。”李澈笑道。
  “你是明白人,当然知道15%是董事会对我们的要求,先照他们的要求列,到年底,超出部分就可以算作我们的业绩,难道不好吗?”
  烟雾中,方呈白的表情看不太分明,不知怎的,林琛忽然打了个寒噤。
  “怎么,”李澈注意到了,“过年都做什么了,没掏空吧?”
  方呈白打了个男人的哈哈,“还别说,沈离过个年回来,跟换了个人似的,漂亮了很多。”
  “是吗,那我可得留意一下。”林琛也打着哈哈。
  “在我们面前你就别装了,”方呈白跟李澈挤挤眼睛,“老实交待,过年有没有过成一家子。”
  林琛笑道,“没影的事,你们也信。这么容易就过到一块儿,我能等到今天还是单身。”
  方呈白从李澈那里刚一回来,就把陈琮喊到办公室,关上门,也不绕弯子,直接一句,“辞职报告打算什么交上来?”
  陈琮愕然。
  方呈白笑道,“都是明白人,糊那层窗户纸就没必要了吧。我手下这帮人,你跟我的时间最短,但最有心计的却非你莫属。我打量你做了一年的调查,去年就应该有所动静了,怎么拖到今年还不见水响。”
  陈琮搔搔头,“什么都瞒不过你。”
  “都是做这一行的,到哪座山唱哪个调,哪个调能赚钱,哪个调会亏本,心里都明镜似的。也不怕告诉你实话,开专卖店这条财路,我本来想利用启明的平台往大里做,一举拿下全国市场。但启明志不在此,他们打算在现在网络上做概念,搞上市,来一场圈钱运动。我们这些小兵小蟹,跟在后面最多也就是个温饱,要想真金白银揣到自个儿的兜里,唯有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与其将来让别人对启明釜底抽薪,还不如我们自己来抽,你意下如何。”方呈白侃侃而谈。
  陈琮听得心潮起复,摆在他面前的,可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成功触手可及,但低头向下看,基石不够。
  “我实力有限。”陈琮没有透露自己的底线,但也算是实话实说。
  “我私人可以投100万,在渠道方面也可以帮你,怎么样,是不是比你计划中的小作坊强?”方呈白颇为自得。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条件呢?”
  “我要控投权,51%。”方呈白提出。
  “不可能。”陈琮摇头,“除了我以为,还有一个股东。”
  “谁?”
  “叶欣。”陈琮回答。
  “叶欣?”这个答案大出方呈白意料之外,“我不否认她是个人材,但她怎么可能加入进去。”
  “因为她是我未来大嫂,小叔子做点小生意,做大嫂的要是不出把力,我家里还能容得下她!”陈琮笑道。
  “真看不出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三年了,一点风声也没有,行啊,好小子!”方呈白放心了。他早认定陈琮是个妥当人,不会乱说话,叶欣这件事,刚好坐实了他的看法。他不担心陈琮玩花样,男人成大事者不能太拘于小节。他只担心露了口风,使他在启明不好做人。
  “本来我打算这事办成了,跟叶欣一人一半,但现在你参与进来,你的投资占了大头,也不讹你,我跟叶欣各占30%,剩下40%是你的。”转眼间,陈琮心里已经算得七七八八了,“另外,你跟启明有合同约束吧,作为高层,离开启明三年内,不得从事同业经营,法律上,怎么走这一道手续?”
  方呈白早有打算,“我有个刚上大学的弟弟,可以用他的名字,你从启明出去,没有这个约束,但叶欣呢,她不会也辞职吧?”
  “她不会,”陈琮摇头,“她会一直呆在启明,你也知道,女人吗,总是安全第一。她的股份,大概用她父母的名字之类,我要和她商量一下。”
  “什么时候办注册?”方呈白说出这话之后,自己倒先笑了,“还是先问你什么时候交辞职报告吧?”
  “等过完这个星期,我就可以拿到这个月的全额工资,现在交报告,我只能拿到一半,你不是想打算这么快就赶我走吧?”陈琮笑道。
  “合作愉快!”方呈白伸出右手。
  “合作愉快!”陈琮也伸出右手。
  陈琮请叶欣吃饭,不为吃饭,只为把手里的文件交到叶欣手里。但叶欣精明之极,陈琮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妥当的法子,最后的决定竟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叶欣享受着这顿饭,酒足饭饱,有力气拿陈琮开涮了。
  “你们陈家人不会好心到专门请我吃饭,至于你陈琮,也不会坏心到撬你亲大哥的墙角,饭是你请的,我不来吃就浪费了,老天爷肯定打雷劈死你,听好了,我可是为了救你一命吃你这顿饭的。现在,我吃饱了,你慢慢想,我还有事,先走了。”叶欣拎起包包打算离开。
  “等等!”陈琮真的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叶欣等着。
  陈琮又开始琢磨面前那锅汤,“还剩这么多,吃完了再走。”
  叶欣扬眉,嗤的一声,从牙齿缝里哼出来,十分的不屑,“陈琮,你记得不是娘们性格,是不是成天跟那个沈离在一起的缘故,转性了。”
  沈离是叶欣心中一根刺,陈琮苦笑,“今天咱们不提沈离,好吗?”
  “提谁?”叶欣冷笑,“提你们陈家的人,我嫌脏了我的嘴,提我们叶家的人,我早就不是叶家人了。”
  陈琮知道原因,当年,陈家不肯负担大哥的医药费,是叶欣,一声不吭把自家的房产证偷出来,拿到银行抵押贷款,直到现在,叶家还在还那笔帐。
  陈琮心中一动,也许,这正是他的机会,“叶欣,想不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叶欣等着陈琮的下文。
  “这份文件,请你们家人签个名怎么样?”
  叶欣把文件接到手里,开始只是随便翻翻,只看到第一页,心头一震,仔细看了起来,每一页,每一条,都琢磨了再琢磨。
  “做这份法律文书的律师,绝对没被我贿赂。”叶欣宣布。
  “我知道,出钱的是我。”陈琮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他不需要再以饭没吃完作为留下叶欣的借口。
  “你可以用你哥的名字,不需要问我。”叶欣眯着眼睛,“你连你哥都信不过,凭什么相信我!”
  陈琮一时语塞,为什么,他在叶欣面前总是说不出话来,难道仅仅是因为觉得陈家愧对叶欣,不想辩解吗?
  叶欣却是笑了,伸出中指弹弹了文件,“只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亏了不用我管,赚了有分成,不掏一分钱,不高兴玩退股还可以分钱,我要是再不答应,叶欣两个字只怕要改成叶傻了。”
  陈琮欣喜抬头,“你答应了。”
  “是!”叶欣道,“我为叶家答应的,不为我叶欣,叶欣没有做对不住陈家的事,但叶欣做了对不住叶家的事,就这样。忘了告诉你,今年冬天特别冷,叶家的两位老人租着没有暖气的房子过冬。”
  叶欣转身离开时,眼泪夺眶而出,她没有理会,推开饭馆的门,外面是零下8度,也许,眼泪结成冰,就不会再往下流了。

  第 11 章
  新年的第二个星期,情人节,下起了雪。各大卖场都有促销活动,沈离跟着陈琮跑了一圈回来,才坐下歇口气,前台有人喊她。沈离注意到,前台小姐的眼神很奇怪。
  “你的红玫瑰。”情人节的红玫瑰,还摆了一个夸张的心形,难怪前台小姐的眼神既嫉且叹到奇怪的程度了。要知道,这是公司,不是大学校园,谈恋爱谈得惊天动地,看在上司眼里,结论只有四个字:感情用事。
  玫瑰花中有张小卡片,粉红色,另有一个跳跃的心形和花体的英文诗:
  “Guess now who holde thee”----
  “Death,”! I said. But, there,
  The silver answer rang, ----“Not Death, but love.”
  落款也是英文,Z Chen。
  前台小姐把玫瑰递给沈离的时候,偷眼看了陈琮一眼,他正在填报今天的销售明细表,后天递交辞职报告,但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好。
  沈离呆住了,卡片是折叠着的,字在里面,但很明显,从前台小姐的眼神看出,她偷看过了。
  沈离来不及找一个指责前台小姐的理由,她没有证据,没有当场捉住的事情永远缺乏证据。沈离的心事被这束花占据了,陈琮为什么送花给她,刚才一起去卖场促销的时候却全无半点预兆。更重要的是,林琛看到这束花,又会怎么看她。
  情人节收到情人的花,是欣喜,收到旁人的花,是麻烦。
  沈离很想跑去问陈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做出这种事来,但办公室几十双眼睛瞪着,她做不出来。
  叶欣过来营销中心,方呈白通过内线电话找她,她心里明白肯定是陈琮的事,不是什么值得费心的大事,进来的时候,有余暇左顾右盼,当然也看到了沈离桌上的鲜艳玫瑰。
  “好漂亮的花,不过,人比花更娇。”叶欣笑道。
  “谢谢。”沈离随口应了一声,她还不会飘飘然到认为叶欣在真心称赞她。
  方呈白打开办公室的门,他琢磨着叶欣应该到了,特意亲自打开门,看到沈离桌上的花,也不由笑道,“人漂亮待遇就是不一样,叶欣,你要好生检讨检讨。”
  叶欣嫣然一笑,方呈白虽是见惯世面,也不禁心神俱驰。
  “那倒是,还真想明儿就去打张美容卡,把我这脸上松驰了的褶子皮先给拉拉紧。”叶欣笑道,“不过,最近手头紧得厉害,没办法,叶欣是比月光族更高一筹的月亏族。”
  叶欣这是跟他哭穷呢,好为呆会儿的谈判增加点筹码,方呈白再一次确认,他欣赏聪明的女子,但这样的女子,让男人敬而远之。不过是一瞬间,方呈白否定了自己刹那间的心动神驰。
  “你的30%股权,我出80万买下,条件是购买日期签在三年后今天。”进到办公室,关上门,方呈白也不多话,他做生意的方式是这样,对陈琮如此,对叶欣也是如此。
  “三年后的买卖,三年后再谈不好吗?”叶欣打着哈哈。能够让方呈白猴急成这样,只说明一件事,这桩买卖,稳赚不亏,陈琮是最合适的人选,方呈白是最合适的内应。现在,最合适的内应想和最合适的人选争控股权。
  “三年后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今天你叶欣倒是急需用钱,没错吧。而今天的方呈白,正好有80万存在银行,为银行储蓄增加一个尾数。”方呈白一语中地。
  “你怎么知道我缺钱?”方呈白似乎查过她的底,叶欣不能不防。
  “你说呢?”方呈白也不否认,生意场上没有真君子,只有伪君子和真小人,而方呈白,选择做真小人。
  叶欣知道,80万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陷入沉默。她只是个俗人,把自己陷入麻烦的俗人。她的所谓清高,早已在冷暖自知的眼光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要考虑考虑。”叶欣说。
  “好。”方呈白微笑,“我不急,我还有三年时间。”
  叶欣从方呈白的办公室里出来,已经是下班时间,陈琮还在,他在工作,沈离也在,她没有工作。
  叶欣看也不看陈琮一眼,倒是笑笑着跟沈离打了个招呼,出了门,走到门口,却听见了两个刚才从办公室出来的营销中心同事的对话。
  “还真看不出来,一直以为沈离跟林琛是一对,搞半天,真命天子是陈琮,看那小子貌不惊人,讨女人欢心倒是有两手。”一个声音说。
  “那还用说,今天情人节,肯定是约会、烛光晚餐、卿卿我我一条龙吧。”另一个声音说。
  叶欣听得这话,又退了回来,没办法,她是女人,有着旺盛无比的好奇心。
  “还给你。”办公室内,沈离把玫瑰扔到陈琮的桌上。
  “还我?”陈琮不明所以。
  “还有这个,也还你。”这一次是粉红卡片。
  陈琮英文还有些底子,看懂了白朗宁的情诗,他的拼音也还行,看得懂情诗下面的签名。
  “这……”陈琮首先的反映是大概是某个同事的恶作剧,但看沈离的表情又不象。陈琮从来不愿以最坏的可能性揣度身边的熟人,但这一次,他迷茫了。
  陈琮迷茫的工夫,沈离以为自己向陈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收拾东西离开了。晚上,她和林琛有约。
  沈离跟叶欣,擦肩而过。
  叶欣给沈离让出一条路来,笑笑,什么也没说。
  沈离离开之后,叶欣抢过粉红卡,摇头,“花不是你送的,虽然是以你的名义。”
  陈琮沉默半晌,“就让沈离认为是我送的吧,反正我这两天就走了。”
  叶欣一指甲在陈琮额头戳出一个印子来,“替别人背这种黑锅,你以为沈离会感激你?这会子沈离是快活了,你现在让沈离陷进去,她将来恨你一辈子。”
  “那有什么办法,难道跑过去跟她说,那束花不是我送的,是她的男朋友林琛送的,林琛送花的目的是让她离开启明。”陈琮一口气说完。
  叶欣反倒笑了,“说啊,为什么不说,是我就这么说了。”
  “算了,离开启明,沈离的事,从此与我无关。”陈琮放弃。
  “我以为你喜欢沈离,或者这样说吧,喜欢过沈离。”叶欣一脸深思。
  陈琮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认为,这个问题,不到回答的时候,他换了个话题,“方呈白找你什么事?”
  叶欣一笑,“请我吃晚饭,我就告诉你。”
  陈琮愕然,“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叶欣明明知道陈琮的意思,他以为今天是情人节,她一定会在医院陪陈越,但她打断这话,“什么都按你以为的走了,我还活过什么劲啊。”
  “情人节的东西贵死人,还加收座位费,服务费。”陈琮很是心疼。
  叶欣笑道,“所以我一眼就看出那花绝对不是你送的,情人节什么最贵,爱情的红玫瑰,一朵20块不还价,叶欣那个花圈,至少好几百。情人节什么最贱,分手的黄玫瑰,2块一朵任选包装白送不要钱。不过,陈琮出手,还是牛肉面实惠,5块一碗加量不加价。”
  “叶欣那个不是花圈,是心形花篮。”陈琮纠正。
  “我说是花圈就是花圈。”叶欣坚持。
  “好,花圈,不过,今天的晚餐是五块钱一碗的牛肉面,管够!”陈琮坚持。
  “离,”除夕之后,林琛私下里都这么喊沈离,“离开启明吧,为我。”林琛这样跟沈离说,他们下班后选择了一家日式的小包厢约会。
  沈离因为玫瑰花的事,心中有愧,也很乱,“琛,能不能再晚点,年前刚跟我爸妈说……”沈离觉得羞愧,声音很低,“我转正了的事。”
  “你跟伯父伯母说谎了?”林琛极是惊讶,在他的印象中,沈离不是那种会说谎话的人,她单纯,而且好脾气,容忍度极好,符合一个男人对妻子的最专业的要求。
  “对不起。”沈离脸红了,这件事上,她既无法面对林琛,更没脸面对自己的父母。
  “算了。”林琛有些心不在焉,“今天这事,还真白做了。”
  沈离听得不是很清楚,她抬起头,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林琛一怔,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没什么,那就再过些日子吧。不过,每年三、四月是公司招聘的高峰期,特别是制度健全的大公司,很多员工的人事合同都是这个时候到期,你可以留意一下报上的招聘广告,还有招聘会什么的,我们尚且还骑驴找马呢,更何况你刚从学校毕业,还不知道哪一行,哪个工作更适合自己,不妨多给自己一些发展的机会。”
  沈离不语,林琛这话,听上去语重心长,但不知怎的,沈离心里却象是压了块石头。她暗笑自己是不是在启明呆久了,呆出郁闷的毛病来了,在林琛面前也不得放松。沈离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刹时,只觉喉咙热辣辣的。
  “这是酒?”沈离问一声。
  “日本清酒,没什么度数,跟水似的,再说,就是喝醉了,还有我呢?”林琛笑道。
  那倒是,沈离又喝下几杯,心似轻云在飘,脚似浮萍在游。
  “林琛,情人节,你为什么不送我玫瑰花。”沈离嗔道。
  林琛一笑不答,打开门招呼服务生买单,结帐之后,服务生把一朵鲜艳的红玫瑰插在花瓶里,作为已付款的标志,也算是他们的一种管理方式。林琛笑着把那朵玫瑰拿在手中,递给半醉的沈离,“好了,情人节的玫瑰,送你了,别闹了。”
  沈离接在手里,吃吃的笑着,“琛你会把我宠坏的,我说什么你就给我什么,情人节的玫瑰多贵,我不要了。”
  沈离站起身,打算把玫瑰还给林琛,身体一晃,林琛接了一把,沈离就软倒在林琛怀里,林琛呼吸一窒,加重了抱紧的动作。
  “琛,你抱得我喘不过气来。”沈离呢喃着。
  “我愿意一辈子都这样抱着你。”林琛轻道。
  这话令人半醉,还有半醉,是酒。沈离觉得昏昏然。
  她想起第一次见林琛,他就那样站在门口,灿烂在笑着,在她最失落的时候。
  她想起第二次见林琛,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脱下身上的ZUOAN,帮她清理桌子,也是那样灿烂地笑着,比阳光还灿烂,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她想起那个除夕夜,林琛站在她家楼下的昏黄灯光里,下着大雪,等待她的身影。
  “琛,你对我真的很好。”沈离低语,出自真心。
  “那,你要怎样报答我。”林琛的唇,就在她的唇边,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有酒的味道。
  “琛,你的味道,让人沉醉。”沈离说。
  “那你就此沉醉,不好吗?”林琛问。
  “好,就此沉醉,就此一醉不醒。”沈离咕哝着,她感觉神志正在渐渐离她远去。
  沈离依偎着林琛,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随。
  “琛,你带我去哪儿?”醉梦中,沈离这样问林琛。
  “跟着我走,把一切都交给我,不好吗?”林琛问。
  “好,把一切交给最喜欢的琛。”沈离含糊不清地答应着。
  沈离或许是醉了,也或许是迷糊了,但脑海里的声音,却又是那般的清晰,甚至可以说,放大了许多,如潮水般,在脑海里汹涌着,又退下去,汹涌的时候,是喧哗,退下的时候,是静谧。
  “我在哪里?”沈离问。
  “我家。”林琛答。
  “你家?”沈离接受了这一信息,她早就想来看看林琛的家是什么样子,“我要好好参观参观你的家。”
  “先参观卧室好不好。”林琛抱住沈离,在她耳边低语,呼吸的气息带动了脑后的碎发,痒痒的,沈离身子一软。
  “好痒。”沈离吃吃地笑着。
  “是吗?”林琛笑着,一只手,悄悄熄了卧室的灯。
  “啊!”良久之后,沈离哭叫一声。
  窗外的月光,冬天的月光,清清冷冷,洒了一室。
  “两碗牛肉面。”陈琮对老板说,再回头看看叶欣,笑道,“又说这个是花圈,还拿着不放。”
  “我数了数,这花圈一共有36朵,一朵二十,算了,蔫了,算十块好了,还可以卖360块呢。陈琮,吃完牛肉面,你陪我去卖花。”
  “吃完了再说。”陈琮摇头,无可奈何,他拿叶欣一点办法也没有。
  两人吃完牛肉面,找了个最热闹的十字路口,开始买花。叶欣人漂亮,嘴也甜,一会儿就卖了个七七八八。陈琮拿着花,站在角落里,躲躲闪闪,半天也没卖出一朵。
  “今天方呈白跟我的谈话内容,想不想知道?”叶欣笑道。
  “想啊。”陈琮本能一答。
  “那还不快去把手里的花全给我卖了。”叶欣双手插腰。
  陈琮吓得一溜烟马上跑到人行道正中央,追着赶着缠着一对一对的情侣推销手里的玫瑰花。
  叶欣倚站商店的墙角,看着陈琮的身影,不觉微笑。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那80万,好象又没那么重要了。
  “一共是200块。”陈琮把钱交给叶欣。
  叶欣记起,陈越这一次的手术费用,20万,刚好是200的1000倍。
  “方呈白出80万买我手里的股权。”叶欣陈述事实。
  陈琮愣了一下,好半天,“给你了,就是你的,你想怎么样都没问题。”
  叶欣仔细看着陈琮的脸,那里面,有一些近似赌气的认命。
  “你介意,你很介意,但我已经决定了。撑了五年,说没有怨言,那是假的,我恨你们陈家的人,做梦的时候都恨。如果没有这一次机会,我会继续撑,但机会摆在眼前,我不会装高尚,我没那么高尚。你以为这些年我在做的那些事,都是因为被逼吗?”叶欣冷笑,“不是!是因为我在骨子里就是一个坏女人,启明给了我机会,放任这些恶劣因子泛滥。一泛滥,就是覆水难收!”
  叶欣拿出手机,当着陈琮的面,拨通方呈白的电话,声音立刻变得柔媚,“方总,我是叶欣,今天下午说的那个事,我同意了,什么时候签字?”
  “明天下午,好,我把签好字的文件送到你办公室。”叶欣打完电话,一眼不眨,看着陈琮。
  陈琮转过身,重重一拳砸在墙壁上,鲜血,立刻流了一手。

  第 12 章
  陈琮递交了辞职报告之后,请沈离吃饭。
  沈离想推托,在她的意识里,陈琮似乎追过她,瓜田李下,最好能避则避。但陈琮一句,“明天我就不来上班了。”沈离心又软了,跟林琛打电话报备之后,才和陈琮坐在了餐桌前。
  正在研究菜谱的工夫,叶欣进来了,一脸的笑,看见沈离,笑容尽敛。
  “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叶欣站在餐桌边,不坐下,一副随时提脚就走的模样。
  沈离起身欲走,陈琮慌了,也站起来,却不料,叶欣却是双手按住沈离,不让她站起来,“这世界有三样东西,身为女子是绝对不能相信的:男人的承诺,陈琮定是跟你说了,就你们两人,看,多出一个我来。男人的感情,陈琮定是说了,同事之间,你们非比寻常,这不,还是多出一个我。男人的理由,陈琮准是打着明儿要走的招牌哄你吧,你听他的,都在一个城市,说不定还是同行,低头不见抬头见,又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哪有就这么见不着的道理。”
  沈离哭笑不得。
  陈琮双手抱拳,“大嫂,你就饶了我吧。”
  “大嫂?”沈离这一次倒是真的惊讶了。
  “哪有你这样的,别听他混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叶欣边说边放开手坐下。
  这一刹那,沈离有了个幻觉,叶欣说话的语气,坐下来的姿式,不象是与她在启明斗得死去活来的仇人,反倒象很久不见的邻家姐姐,既亲且呢,偶尔几句责备的话,不象责备,更象在心里挠痒痒,挠得你哭笑不得,却无半分怨言。
  “早晚的事。”陈琮笑着跟沈离解释,“叶欣跟我大哥是一对,好多年了。”
  沈离惊讶得合不拢嘴,在沈离心中,叶欣这等烟行媚视的女子,不说日日朝秦暮楚,至少那颗心也应是游离不定。
  “人不可貌相吧?”陈琮笑问,他其实在极力在这两个女人中充当和事佬,沈离这样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女子,还没学会用心读人,更多地是用观感读人。
  “你在说你自己吗?”叶欣可一定也不领情,“你很丑,可是温柔又体贴,最新款式的新好男人,还顺便跳楼大赠送?”
  沈离脸微微有些发烫,叶欣的意思很明显,在帮她小叔子牵红线。她不能明说自己已经跟林琛了,只好低头不语。
  陈琮反倒是急了,“叶欣。”
  “好了,不说了。”叶欣见着这两家伙,女的没情,男的,也没把握,不由心中暗叹一口气。沈离和林琛,她都不喜欢,但如果陈琮喜欢沈离,她就试着接受沈离,试着把沈离从林琛的魔爪里解脱出来。
  是的,叶欣认为林琛那里是魔爪。
  “点菜吧。”叶欣拿出菜单,喊来服务小姐,“我先点一个,西红柿蛋汤。”
  沈离记得,第一次跟叶欣一起吃饭,她也是点的这个菜,不禁狐疑地看了叶欣一眼。
  叶欣立马注意到了,笑道,“女子的主见,没需要摆在餐桌上。”
  沈离省略过来,这道菜是菜谱里最便宜的那道。
  “男人即便在兜里揣着一个亿,也会希望女人点最便宜的那道菜。但对于女人来说,喜欢吃就行了,管好自己嘴巴的同时,再顾好男人的荷包,一举两得。”
  沈离想起和林琛在一起,他们吃最贵的菜,喝最贵的酒,逛最贵的DISCO,买最贵的礼物,她从来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劲,但听过叶欣的话,只是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我点炒青菜。”沈离点着菜谱的最下一栏。
  陈琮摇头,“大嫂,我感觉你在拆我的台,一个西红柿鸡蛋汤,一个炒青菜,今天哪个菩萨生日,值得你们这么孝敬。”
  叶欣笑了,拿过菜谱,“唉,陈琮既不是你老公,也不是你男朋友,不用帮他省钱的,再怎么省,也不会进你的裤兜,你要省钱的对象,应该是林琛。”
  林琛两个字一出口,顿时冷场。
  沈离想起林琛的交待,在公司员工面前,特别是叶欣面前,一定要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她否认不出口,只好低头不语。
  陈琮担心地看了叶欣一眼,叶欣却是一笑,“感情的事,合则聚,不合则散,今天不知明天的结果,就是在一起又怎么样,陈琮,你也是知道启明的历史的,启明成立二十年,什么时候为男女之事开过人,不过是一个走一个留。哪个职位低,哪个前途渺茫就哪个自动走人呗,人家是优胜劣汰,这可好了,整个一为了爱情牺牲,伟大情操,不好吗。日后就是一起过日子,说一句,当初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一句话,能把人气得半死。”
  沈离一颗心放下来,陈琮却是疑惑地看看叶欣,叶欣不象是愿意跟沈离做姐妹的人,但这言谈中,确实流露了这层意思。
  难道,叶欣改变了对沈离的看法?
  叶欣看懂了陈琮的眼神,但笑不语,只是帮沈离夹着菜。沈离愕然,待到想起推让之时,叶欣的动作却是极快,已是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她的碗里。
  “筷子我还没动过,这第一筷子夹给你了,又是你点的炒青菜,看在陈琮的份上,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好同事,好姐妹,以前若有得罪之处,就体谅我叶欣身不由己,心胸狭窄,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沈离不答应也得答应,只能轻轻一点头,低头动筷,吃下叶欣夹来的那筷子青菜,算是接受了叶欣这份心意。
  陈琮看在眼里,心中终有不安。他在想,自己这一场和事佬当得,是不是反倒被叶欣利用了?
  沈离这一顿,吃得并不自然,叶欣太过热情,她怀疑这热情之后总有些什么,当着陈琮的面,又不好明说。
  陈琮担心自己被叶欣利用,也不好说些什么。
  一时之间,餐桌上的三个人,都只是埋头吃饭。
  叶欣见得,眼珠一转,筷子一搁,“前儿听说了个笑话,是关于咱们启明的,想不想听?”
  这一下,两个人都抬起头来。
  叶欣也不卖关子,“今儿咱们启明来了一名新员工,姓杨,闺名如花。”
  叶欣不说了,沈离和陈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陈琮一口汤喷在地上,沈离一口水呛到了喉咙口。
  “天啊,这是哪家的老爹,想糟蹋自家闺女也不用这样吧。”陈琮笑道。
  叶欣没笑,一本正经,“如花出生的年代,周星驰还在跑龙套。”
  两个听众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笑得没那么失态了,沈离甚至拿来纸巾借着擦嘴的动作掩饰她笑得有些夸张,有可能失了淑女风范的神情。
  叶欣看出来了,“啧啧,这样的动作,我怎么就学不会呢。”
  “你那叫东施效颦。”陈琮用打击叶欣来讨好沈离,他很清楚叶欣从不在意嘴头上的得失。
  “知道了,沈离是嫩得滴得出水来,你嫂子我是烧糊了的卷子,人家沈离一来我就承认了,怎么着,到今天你要走了,又提出来,是不是挤兑我,说!”叶欣心里不在意,并不代表嘴上会让着陈琮。
  陈琮一拱手,“好嫂子,你就饶了我吧。”
  沈离至此,再也忍不住,笑道,“你们关系真好。”
  叶欣惊讶得指着自己的鼻子拿不下手,“我们,我跟陈琮关系好?”
  “是啊。”沈离点头。她是独生女,父母虽然亲近,但有些话,还是和同龄人说比较自在,她向往那种自在的感觉。
  “那你肯定是被叶欣骗了。”说这话的人是陈琮。
  陈琮这话里的警告意味太明显了,叶欣不禁白了他一眼,“是啊是啊,我是专骗人的狐狸精,好象我骗你有什么天大的好处似的。”
  “没点好处骗了也没用,”陈琮却是笑道,“没好处的事你也不会做。就说上次吧,街上那要饭的碍着你什么了,你高兴施舍就施舍,不高兴施舍往一边走,人家也不会怪你什么。大家都那么过了,偏生你就不信那个邪,替人家擦皮鞋的做了张广告牌,让要饭的给挂上。还说反正都是挂牌子,挂一个也是挂,挂两个也是挂。”
  沈离已经是笑得喘不气来,指着叶欣,“她干吗要做那事?”
  “叶欣最恨擦皮鞋,偏偏又最喜欢穿擦得裎亮的黑皮鞋!”陈琮回答,“那块牌子上写着,右手边第三个摊位皮鞋擦得最好。”
  沈离知道结果了,“她是不是给自己捞到免费擦鞋的好处?”
  “聪明!”叶欣拇指和中指打了个响指,又问,“猜猜我怎么摆平那个要饭的?他到目前为止,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捞着,还多挂了一个广告牌。”
  “你把擦鞋的钱给了乞丐?”沈离猜测。
  “那这样算起来,我还是出了钱,不是什么好处也没捞着?”叶欣笑道。
  “擦皮鞋的把钱给了乞丐?”沈离再猜。
  “擦鞋的已经免费帮我擦鞋了,再给钱给乞丐,她岂不是亏大了。”叶欣摇头。
  陈琮一直微笑着听这两人对话,见叶欣怎么也猜不着,不禁插嘴道,“回去好好想想,有可能,你找出来的不止一个答案。”
  陈琮今天逮着机会就深沉一把,叶欣本来想气的,不过一想,这是男人的天性,反倒笑了,但眉眼里却分明逸出一丝讥讽,“陈琮今儿是怎么了,原以为你小鼻子小眼,见着美女也难得开眼,怎么,今儿象是换了个人似的,搞起好为人师那一套,要不要我帮你搞个策划方案,再找家赞助商包装包装,题目叫妇女之友呢,还是叫男人之光?”
  陈琮知道今天帮沈离帮得太露骨,已经引起了叶欣的不满,嗬嗬一笑,拿起筷子,“答案不是没出来吗,友也好,光也好,还是漆黑一片,现在说这个还早了点,吃饭吃饭。”
  陈琮拿着筷子,在桌上扒拉一圈,这才发现,刚才三个人只顾着说话了,一桌子的菜都冷了,大冷的天,看了都没胃口,别说下筷子了,只好又收了回去。
  叶欣瞧在眼里,扬手招来服务生,“加个菜。”
  服务生打算去拿菜单,叶欣制止了她,“不用,鸳鸯火锅,配菜用冻豆腐,绿生菜,还有鸭血。”
  陈琮闻言一笑,“嫂子,不知是我多心还是你有意,这鸳鸯火锅这会子上,还点这三样。”
  “你在对号入座吗?”叶欣似笑非笑。
  沈离这一下也明白过来,她在琢磨,自己在叶欣心中,到底是哪一道菜?
  叶欣却是攸地一笑,“别听陈琮混说,他今天玩深沉玩出毛病了,我喜欢这三样,豆腐健康,生菜美容,鸭血润肺,人人都这么想,早就天下太平,所以说,”叶欣瞟了陈琮一眼,“简单是福。”
  沈离知道没这么简单,但却插不上话,和叶欣谈话,句句堵在心口,偏生一句也说不出来。沈离这才知道,她还真是拙于言辞。正想着,手机铃响,沈离低头一看,是林琛的电话,当着叶欣和陈琮的面,不接更露痕迹。只好勉强接通电话,先说了一句,“我在吃饭,哪位?”
  林琛听得沈离的话,自是知道陈琮还在身边,却不知叶欣也在。
  叶欣忽然大喊一声,“服务员,我们的火锅能不能快点?”
  这一下,林琛听出来了,“叶欣在那里做什么?”
  沈离哑口无言,林琛不喜欢她和叶欣走得太近,提醒过她很多次,她对叶欣亦无好感,也暗暗约束自己,但她无法约束不期而遇。
  “嗯。”当着叶欣的面,沈离只得含含糊糊应承一声。
  林琛知道沈离说话不方便,当即决定,“先回来再说,下班后我等你。”
  沈离想说,她还没吃饱,但她什么也没说,挂断电话,对叶欣陈琮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琮也知道原因,不加阻止,反倒是叶欣说了句,“火锅还没上来呢?”
  “我饱了。”沈离扯了谎,匆匆离去。
  “这顿饭,她根本没怎么动筷子!”看着沈离的背影,叶欣说道。
  “叶欣!”陈琮忍无可忍。
  “Stop!”叶欣做了个手式,“我知道,我对沈离太过份,但你以为,沈离上林琛的当是我促成的吗?”
  陈琮一愣,叶欣说中了他的心事,他对沈离,一直有愧疚之心,正是源于此。
  “你不了解女人,女人其实很简单,什么初恋情怀,处女情结,说得好听,还不是和小鸡小鸭一样,把第一印象当作终身托付依据。林琛是沈离在启明见到的第一个人模人样,又对她好的男人,小妮子心中,自是把白马王子之类的头衔加在林琛身上了。却不知,白马原来是白眼狼。”
  陈琮松了口气,“你在提醒沈离离开林琛吗?”
  叶欣道,“沈离这样的女子,眼不够媚,鼻不够挺,嘴也不够甜,连手腕也不见得灵活,组合在一起,却是让男人怜爱的,也最易被男人玩弄。现在的沈离,迁就林琛迁就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你当我无缘无故讲那个笑话,记住这个好笑的名字,杨如花,她会是沈离的恶梦!”
  “杨如花?杨……”陈琮猛地抬头,“传言是真的?”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叶欣冷笑,“见不光的爱情下的誓言,见鬼去吧!”
  火锅上来了,陈琮却没了食欲,看着热气在蒸腾,对面叶欣的脸,越发模糊起来,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茶壶就摆在旁边。陈琮知道那是叶欣的习惯,叶欣沾不了酒,她有酒精过敏,但做市场免不了应酬,躲无可躲的时候也只得来上一杯,后果常常是起码三天全身奇痒无比。但事后痒总比酒桌上失态好,听说浓茶解酒虽然伤肝,但终归是最好的,也是最不见形的解酒方法,彼此,叶欣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养成了喝茶比吃饭多的习惯。
  “叶欣,把股份卖给方呈白,经济的困境总算过去了。大哥过几天也要动手术了。有没有想过,离开启明,沈离也好,林琛也好,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是纯种波斯猫,我们是米仓里抓老鼠的癞皮猫,生活背景不一样,处事方式不一样,肯定是谁也看谁不顺眼,只不过打一份工,混口饭吃而已,有必要搞得象杀父仇人一样吗?”陈琮思考良久,乘着看不清叶欣的脸色,还有几分勇气,终于说出这番话来。”
  叶欣用食指在杯口上划着圈子,她没吃什么,但喝茶喝饱了,也算是收获吧,“他们是纯种波斯猫,贵族猫会伤心,是因为他们内心期待的宠爱与已经得到的宠爱无法划上等于号,但不等于又如何,不至于连一口饭也没得吃,林琛大不了不打启明这份工,离开启明,以他的留学背景,到任何一家公司都是职业经理人。沈离没了工作,没了启明,她还有大学教授的父母,足以让她伤春悲秋。我们是米仓的癞皮猫,不捉老鼠,只有饿死。启明就好比我们的米仓,别的地方肯定也会有老鼠,你在启明呆的时间不长,你有勇气寻找另一个米仓,甚至,干脆是自己重新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米仓,但我不同,我已经熟悉了这个米仓,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只老鼠,他们想些什么,他们哪天会走哪条路,哪天会拐哪个弯,哪天是我下手的最好机会,我都太熟悉不过了。现在,你擅长的是找老鼠,而我,擅长的是,等待我的老鼠们出现,各自做各自的事,不好吗?”
  叶欣笑着,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我这人节俭成性,今儿也不例外,三天后,你哥动手术,成功也好,失败也好,都是他的命,我不会再管。这一顿,也算是我跟你的离别酒,我跟你们陈家,从此,再无瓜葛。”

  第 13 章
  一整天,林琛没理沈离。这样的情景平时也不是没有过,林琛在公司里,几乎不跟沈离说话,但这一次不同,林琛的脸色,不若平时那样,带着笑,是阴郁的。
  沈离心里忐忑不安。
  下班时,沈离经过林琛的办公室,很意外,办公室门敞开着,林琛正低头,似乎忙于公事。
  “下班了,沈离。”叶欣跟她打招呼。
  沈离嗯了一声,心却放在林琛身上,林琛没抬头。
  “沈离,要不要进来坐坐。”叶欣都打招呼了,苏宁也不再吝啬于一声招呼,一个笑脸。
  沈离看向林琛,仍然没动静,心中一酸,却又不得不强笑着,“不了,耽误你们加班就不好了。”她给林琛一个理由,也给自己一个理由。
  “今天没什么事。”叶欣笑道,“我跟苏宁这两个没人要的,正打算一起逛街吃饭,看样子你也跟我们一样,要不要加入一个?”
  林琛忽然抬头了,但脸色更加难看。
  “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沈离匆匆离开。
  沈离走后,叶欣跟苏宁,故意在磨磨蹭蹭,嘻嘻哈哈。林琛终于忍不住,出来问了一句,“你们怎么还不下班?”
  叶欣笑笑,“我们还没决定晚上吃什么,你也知道的,女人嘛,就是事多,正好,你来了,帮我们参谋参谋,这天气,是吃上海菜,清清淡淡下点火好呢,还是干脆以毒攻毒,吃麻辣火锅。”
  苏宁插一句,“我不吃麻辣火锅,我怕长痘痘。”
  “这不就结了,上海菜。”林琛有了结论,搞不清女人,有了结论的事还争论个什么劲。
  “可是她嘴馋。”叶欣加一句。
  “那就麻辣火锅。”林琛改变结论。
  “都说吃麻辣火锅长痘痘了。”叶欣嗔道。
  林琛目瞪口呆。
  叶欣却跟苏宁勾肩搭背走了。
  林琛忽然想知道这两个女人今天晚上到底是吃上海菜还是吃麻辣火锅。沈离从来没让他费过这种心,他吃什么沈离就吃什么。现在的沈离,甚至偶尔也随他,吃点辣了。
  叶欣和苏宁的晚餐,既不是上海菜,也不是麻辣火锅,而是每人一碗兰州拉面,原因很简单,快捷而便宜,吃完之后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应付晚上的大采购。
  叶欣买了一大堆东西,苏宁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给叶欣出出主意什么的,顺便也跟自己买点什么,到了后来,不做声了,也没主意了,只看着叶欣近似疯狂地购物。
  “你做什么,想让自己破产也不是这种搞法吧?”苏宁终于忍不住问了。
  “女人花男人的钱,只有一个理由,发泄,但如果是花自己的钱,就会有很多理由,你猜猜,我今天有什么理由?”叶欣反问。
  “先问一句,你的理由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苏宁问。
  “高兴又不如何,不高兴又如何?”
  “你若是高兴了,明天某人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你若是不高兴了,我等着看戏,这段时间我心情也不好,想找个心情比我更不好的平衡平衡。”苏宁笑道。
  叶欣促狭一笑,“怎么,跟张安凡吵架了?”
  “是啊,我们两个前天大吵了一场,我决定和这个家伙分手!”苏宁也不否认。
  叶欣却不相信,“当真,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苏宁犹自嘴硬,“不就是男人吗,这世界,男一半,女一半,东边不亮西边亮,谁怕谁。”
  叶欣也不劝解,只是揽过苏宁的肩,笑道,“真巧,我今天失恋,还有一个人即将失恋,我们要不要在组成一个失恋女人大同盟。”
  “即将失恋?”苏宁顿了顿,“你是说……沈离?”
  叶欣点头。
  苏宁一撇嘴,“那是她自找的,什么人不好找,找林琛那样的。”
  叶欣一笑,苏宁看林琛不顺眼,在她意料之中,但苏宁对林琛的评价如此之低,却又出乎她的意料。
  “林琛那样是怎样?”她问苏宁。
  “中看不中用,还尽招蜂惹蝶,女人看中他,算是倒八辈子霉了。”苏宁不留一点情面。
  “如此看来,比起张安凡又如何?”叶欣意有所指,刚才乘着苏宁不留意,拨通了一个号码,号码的主人,正在那边大气也不敢喘,听着呢。
  “叶欣,你疯了不成,拿林琛跟张安凡比,林琛跟他提鞋都不配。”苏宁脱口而出。
  叶欣笑吟吟把手机放到苏宁耳边,“任务完成,功成身退,被男人捡回去的等男人来接,我是个没人要的,自己回家吧,记得明天把手机还我。”
  半个小时后,苏宁接完张安凡的电话,站在马路边等着张安凡过来接她的工夫,晚风有点凉,吹着她脑子忽然有了片刻的清醒,苏宁猛然悟到,和以往一样,今天的叶欣还是没告诉她,疯狂购物的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沈离第二天没来上班,林琛知道她在他家门口等到12点才走,大厦管理员告诉他的,言下之意除了提醒他不要给其他住房造成困挠之外,也还不无羡慕之意。
  林琛知道这种微妙时刻,他必须跟沈离先把关系撇清。他看着坐在董事长身边的杨如花,董事长正对着她笑,而如花,正对着他林琛笑着示意,算是打招呼。
  这很正常,杨如花是董事长的女儿,也是他在美国的学妹。在美国的时候,见她也还平常,和他们这些穷留学生一样,在餐馆里涮涮盘子,争取争取图书馆小小的助教职位之类,还有一次,看到她在中国城和人讨价还价,手作茶壶状,还唾沫横飞,从此,对这位女子敬鬼神而远之。却不料,今时今日,他坐在椭圆会议桌的弧圈,而她,坐在椭圆的弧顶,当弧圈可扩大至无限的时候,弧顶,永远都会在两端,想让他不另眼相看也难。
  叶欣坐在林琛身边,嘴角噙笑,一如往日,勾着男人眼光的同时,也引来女人的不屑。
  这个会议室里唯一的女人,是杨如花。
  方呈白也在笑,不过,他比叶欣笑得含蓄,男人的微笑本应与女人不同,女人对笑的要求是妩媚,而男人,对笑的要求是稳重,听说最高境界是皮笑肉不笑。
  李澈脸上却没有笑容,他手里把玩着一只打火机,那是一只一次性打火机,不是名牌。启明的董事长杨启明有烟瘾,但出身贫寒,他对名牌,有着深恶痛绝的本能,虽然他身上的名牌对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来得昂贵。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杨启明对李澈说。
  李澈看着林琛,今天会议的议题是论证启明投资网络业的可行性。这份可行性报告任务,公司去年年底就交给林琛了,并以叶欣为副手,成立专门工作小组。
  林琛是有备而来,他咳嗽一声,走上席台,那里放着一部手提电脑,而会议桌上,叶欣帮他操作投影仪。
  林琛的报告做得很是漂亮,色彩缤纷之外,图片之外,还有动画,声音效果夹杂其间。
  林琛专注于汇报的同时,叶欣忽然借着画面静止的那么一会儿,对着方呈白嫣然一笑。
  叶欣这一笑之意,方呈白自是再也明白不过了。当下低头,取出纸笔,暗暗将林琛报告报告内所言数字一一记下,并以公式一一加以核查。他是做营销的老手,做这些数字的游戏本是轻车熟路,更何况今时今日是有心算计一番。
  叶欣昨日在合同上签字,但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就是,她叶欣要么坐林琛的位置,要么到营销中心,独挡一面。换句话说,她叶欣,不想再为林琛做嫁衣裳。
  叶欣是个人才,方呈白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越是人才越是威胁。方呈白也有方呈白的想法,他会帮叶欣,但是以自己的方式,而不是叶欣的方式。
  各怀心思之际,林琛已完成了报告,坐回位置,等待他的,是良久的沉默。杨启明没发言,他想听听在座各位的意见之后再作决定。但在座诸位,却在等待杨启明表明态度之后再站稳立场。
  场面显得有些冷清。
  林琛手心捏了一把汗。
  杨如花忽然笑了,她的笑容,虽然不如叶欣妩媚纤巧,但年轻资本之外,又有大笔金钱砸下的行头装饰,也别有一番雍容华美。林琛不由心神一荡,杨如花却在此时,敛尽笑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自己的父亲,杨启明。
  既然无人说话,杨启明开始点名了,第一个是李澈,“李澈,说说你的看法?”
  李澈从内心深处,不同意启明搞什么网络化,那不是他熟悉的领域,但以杨启明为首的董事会有这个意思。今天这个会议的架式,更让李澈看清楚了,所谓董事会的意思,不过是一句托辞罢了,真正有这个意思的人,是董事长的千金小姐,启明将来的继承人,杨如花的意思。
  杨如花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网络化是大势所趋,启明的成功之道在于比对手先走一步,就启明的现状而言,启明内部基本已实现了电脑化管理,内部局域网已经建立,实现全面网络化只是一个内外对接的问题,我们只需要前进一小步,就能走到对手前面,何乐而不为呢?”
  有了李澈的支持,林琛松了口气,也有心情面对杨如花的微笑了。
  方呈白却是停下了手里的写写画画,李澈这话,说得太轻而易举了,内部网是一回事,对员工进行基本的电脑知识培训就行了。在目前这种电脑在大专以上学历人员基本普及的情况下,启明根本连培训都不必要了。但内外连接,却牵涉消费习惯问题。人们可以在网上订购一本书,一张CD,没问题,因为网络可以和书店、音像店一样,提供部分内容试读,试听,但电器产品不一样,首行在价格上就有天远之别,更重要的一条,无论科技怎样发展,试用这一项功能恐怕是难以实现。
  但方呈白什么也没说,只是让笔停了一下,又继续画了起来。
  “呈白,你说说看法嘛。”杨启明又点名了。
  方呈白不看叶欣,叶欣也没看他,低头整理投影仪,但方呈白知道,叶欣那双耳朵,只怕竖得什么似的。
  方呈白笑道,“网络方面,我可是外行,向来只在销售这一摊子打转转,讨价还价、渠道、促销已经忙得天昏地暗了。杨总何不问问杨小姐的意见,听说她在硅谷工作过,有相当的理论和实践知识。”
  方呈白一脚把皮球踢给杨如花,他想听听,杨如花对这事,到底千金小姐的心血来潮呢,还是真的打算全力以赴。
  杨启明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女儿,他本来不想这么早听女儿的想法,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问。
  杨如花略略理了理思路,话怎么说是早就想好了的,但出口之前,想细想想,还是不会错的。
  “李总说得没错,网络化是未来趋势,但方总监之所以不表态,应该是在消费习惯上有顾虑吧?”杨如花看着方呈白,等着是逼方呈白表态。
  这个杨如花,看来有两把刷子,知道怎样利用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名利场上,没有所谓清高之类,有名有利不用才真真是傻瓜,但用得不适当,更是徒惹人笑话。看来杨如花的教养最成功之处,在于她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
  方呈白一笑,心中对这位千金小姐暗暗起了几份戒备之意,“启明现有销售方式和渠道,是在分析现行消费行为趋势基础上作出的,这一点,叶欣最清楚,不是吗?”
  叶欣闻言一愣,这个方呈白,让他找机会否决林琛,他倒好,临了虚晃一枪,让自己做出头鸟。
  众人看着叶欣,启明的董事长第一次留意到这位女子。
  叶欣笑笑,这个笑容在此刻,内敛了不少,“启明现在消费行为趋势结论,是在启明四大销售区域,每一区域再选取三个卖场作代表,共计12个,每个卖场发放500份问卷,除掉8%的无效问卷,有效问卷共计5520份基础上统计分析出来的。”
  杨如花立刻抓住了这个回答中的漏洞,“当初所设计的问卷,内容重点是现有消费习惯还是消费习惯发展趋势。”
  “现有消费习惯。”叶欣马上回答。她明白杨如花的意思,正好,还有成人之美之意。
  “林琛这份报告的统计依据有误,但大方向没有问题,需要在可行性方面重新调整。”杨启明的结论也出来了。
  “林琛,再给你一个星期,能不能把这份报告重新完善一下?”杨启明虽是询问的口吻,但容不得林琛拒绝。
  “董事长,我刚回来,还不了解情况,这样吧,我主动请缨,到林琛身边熟悉熟悉情况,您意下如何?”杨如花说。
  杨启明愣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
  但方呈白有自己的看法。
  “林经理那里增加了杨小姐这支生力军,咱们营销中心可就没这么好福气了。”方呈白故意叹道。
  李澈会意一笑,“怎么,看中林经理那边哪一位了,乘着董事长也在,赶紧说吧。”
  李澈选择在这种时候帮方呈白一把,无疑是看到杨如花看林琛的眼神了。林琛一旦成为启明的乘龙快婿,威胁的,不是方呈白的位置,他那位置,林琛没有实战经验,坐不了。但决策多于实干的总经理之职,无疑会成为林琛的下手目标。叶欣是目前林琛手下第一用得着的人精,釜底抽薪这法子不错。他倒要看看,离了叶欣,这林琛还剩几斤几两重。
  “林经理那一块,网络计划和营销中心的促销两件大事一把抓,这个月是销售旺季,所有促销计划都要按部就班地实施,没有个专门负责的人可不成。”方呈白斟酌言辞。
  “这好办,林琛这边,拨一个人过去,专门负责销售促进,这不就结了。”说这话的人是杨如花。她笑得颇有几分意味在里面。
  方呈白吃了一惊,他跟李澈两个,明显是在削林琛的势,原想着有一顿争执,却不料,跳出来支持的,反倒是杨如花。
  这个女人的心意,他方呈白虽识人无数,还真有点琢磨不透了。
  “刚好,叶欣人就在这里,就叶欣吧。”李澈反应挺快,马上接了这句,“叶欣,你的意思呢?”
  杨启明看着叶欣,这是他第二次留意叶欣了。
  叶欣恰到好处地整理着手里的资料,在回话的时候略略停下来,算是表示了对问话之人的尊重,“我的意思再简单也不过了,领导安排我什么工作,我尽最大的努力把工作做好。”
  这话滴水不漏,就跟她刚才整理手头资料的手式一样。杨启明看人自有他特别的方式,他不看人,也不看相,只看手,他不喜欢林琛的手,林琛的手,过于女性化也还罢了,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不稳!刚才做报告的时候,他的手有些发抖,而叶欣,虽是林琛的助手,投影仪的灯光,未见一丝散乱。
  “这事,李澈你们看着办吧,就目前而言,要以完成年度销售指标为第一要务。至于如花,你对公司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把姿态放低一点,这样吧,李总经理把叶欣安排在哪个职位我管不了,但你还是先跟着叶欣锻炼锻炼,这事,我就专制一把,就这样定了。”杨启明的话,才真是意料之外。

  第 14 章
  世界就是这样奇怪,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起点。叶欣成了营销总监方呈白第一用得着的人,传言如此,而沈离,却成了叶欣手下第一用得着的人,传言亦是如此。
  也有人说,启明的销售促进工作,全部由女将担纲,还真赶上阴盛阳衰的大趋势了。
  方呈白笑而不答。
  与此同时,陈琮的专场店静悄悄地选定日子开张了,开张那天,印了请柬,请了叶欣和沈离,叶欣没去,她很忙,忙着买房子,买了房子忙装修。陈家真的与她无关了,更何况,她连股份都卖给方呈白了。沈离也没去,她也很忙,忙着挽回林琛的那颗心,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林琛对她的冷淡,却是日渐加深的。
  沈离在工作中常常走神,杨如花第一个看不顺眼。她对父亲把自己安排在叶欣手下做事已经是一肚子火了,再遇上一个魂不守舍的沈离,更是火上加油。叶欣她碍着父亲的面子,不好发作,但沈离,她没了顾忌。
  “叶欣,我要调组。”杨如花当着全营销中心的人说。
  “为什么?”叶欣知道这位千金小姐,和她一样,都有着女人的脾气,只不过,她是启明的千金小姐,有资格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叶欣,你也是聪明人,怎会甘心与笨蛋为伍!”杨如花笑着说。
  沈离脸色一白,不过,她握紧了自己的手,抬脸,给了一个笑脸,“这里谁是笨蛋呢,杨小姐?”沈离问。
  杨如花一愣,她习惯了开口骂人,他们家的佣人就是如此,如果启明将成为她的,说这里的员工是她的佣人好象也不为过。不过,她家的佣人从来不会反驳于她,或者,问一声,“为什么?”
  等到杨如花想明白,打算反击的时候,沈离已经走开了。她的身边,还站着几位看好戏的人,或者准确的说,装作忙于公事,实际却是等着看她笑话的人。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杨如花恼羞成怒。
  “如花,你进来一趟。”叶欣不得不出面了。这位千金小姐,还真是千金小姐。说实在的,这一刻,她忽然同情起林琛来了。要讨好这样一位人儿,需要付出的,该是怎样的男性代价。
  “什么事?”杨如花进来摔过门之后,摔椅子。
  叶欣笑道,“启明好象连门和椅子都在跟你作对,是吧。”这话不轻不重,但骨子里透出的不赞同,让杨如花不知如何对应。
  “你也要跟我作对?”杨如花问。
  “可能吗?”叶欣回道,“你是启明千金小姐,你说开谁就开谁,谁敢多说一个字。”
  “那好,你跟我开了沈离。”杨如花说。
  “为什么?”叶欣静静地问,“因为公司的那些流言,说沈离是林琛的女友,而林琛,是你看中的男人?”
  “这个理由难道不够吗?”杨如花问,“爱情都是自私的,我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对,再说,沈离那点能耐,人才市场一抓一大把,没什么了不起,启明有的是钱,不怕挑不到好的使。”
  “你当启明挑人是你家挑丫头,差点忘了,好象现代社会也不流行丫头这一说了,要称佣人,就是佣人,还要讲点人权呢。”叶欣笑道。
  “叶欣,你好!”杨如花甩门离开。
  门口,沈离抱着文件正要进来。
  “你等着瞧!”杨如花一口怨气可出,正好源头来了。
  沈离来不及说什么,叶欣在后面凉凉说上一句,“冤有头,债有主,我手下的人是笨蛋,那我这个主管是什么,白痴还是傻瓜,有什么招,尽管冲我来,我叶欣要是皱一下眉头,明儿我就给你斟茶倒水,拜你杨如花做干妈!”
  沈离让出一条路来,让怒气冲冲的杨如花离开。
  叶欣看着杨如花的背影,反倒笑了。
  沈离不解,看着叶欣。
  叶欣先说了句,“关上门,我想,我们的对话,仅限于我们两人,不需要多余的听众。”
  沈离环顾四周,人人个个确实都竖着耳朵,微微一笑,带上了门。
  刚坐下,叶欣忽然说了句,“几个月了?”
  沈离脸一红,但强自镇定,“什么几个月了?”
  “有件事我说过,但你有可能没听见,我在大学里学的是兽医,后来却发现自己爱心不够泛滥,当不了合格的兽医,这才半路出家,干起买卖的勾当。”
  沈离坐直身体,“我想我的隐私,没必要告诉你,虽然刚才你帮了我一个忙,但以你我的关系,虽然你现在是我上司,区区一个小忙,还不足以让我对你感激涕零。”
  “那倒是。”出乎沈离意料,叶欣居然点头,“你以为我在帮你?错,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帮的是我自己。自己的一个手下说另一个的手下是笨蛋,我这个主管成了什么,不杀杀其中一个立威,我也呆不长。杀你立威,老实说,你还不够份量。至于杨如花,她的能力还不如你,虽然她是什么见鬼的留美硕士,我怀疑她这几年的书是在爪哇国念的。但她会投胎,也就注定,在启明,拿她立威比你有效果。”
  叶欣的话还是一样不留情面。
  “不管怎样,礼貌上,我应该说一声,谢谢。”沈离把资料放在桌上,转身打算离开。
  “沈离,你知道你的坚持,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叶欣喊住她。
  沈离回过头。
  “是可笑!”叶欣看着沈离的眼睛,“可笑之至。我不明白,天下有这么多的公司,你为什么偏偏赖在启明,天下有这么多的男人,你为什么偏偏选中林琛,你不觉得,你把你好好的生活,经营成了最大的笑话!”
  沈离在咖啡吧里等着林琛,手里的咖啡抱得连最后一点热气也留不住了,林琛终于出现在门口。
  沈离笑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在此刻方才了解了林琛,来之前,她没有象往常一样,在启明,或者是林琛的家门口傻等,而是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在咖啡厅等你,等到晚上九点,如果你不到,明天清晨九点,我会在你办公室等。”
  原来,想让男人露面,真的很简单。
  “什么事?”林琛一副不愿多留的模样,他甚至,没有坐下来。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应该不仅仅只有这三个字。”沈离把手里凉透的咖啡放在桌上。
  “我也以为,你会在过完新年之后离开启明,但现在快到五月了,你仍然还呆在启明。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么,我也有我的决定。”林琛回答。
  “你答应过我,给我时间。”沈离说事实,她不想吵架。
  “我给过你时间,整整三个月。”林琛也说事实。
  “林琛,你认为我们的感情,就值三个月时间,而不是一辈子的事?”沈离问得很认真,虽然她觉得事已至止,问这样的问题有些愚蠢,但不问明白,她不甘心。
  “沈离,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们两个,性格……不合。”林琛困难地吐出最后四个字。
  “性格不合?”沈离不知为什么,想笑,但心中却有泪,“那好象是离婚的理由,我们曾经是夫妻吗?”
  林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取出了存折,“过往的一切,就当我对不住你,这里有我全部的积蓄,你拿着,秘密是你的生日,我们从此两清。”
  沈离坐在那里,桌上那杯冰冷的咖啡,她一口也没喝,但此刻,她觉得冰冷到了心里。
  “杨如花除了是杨启明的女儿,还有哪里比我强?”沈离气得浑身发抖,好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林琛一愣,随即答道,“我们是我们,杨如花是杨如花,我们分手是因为性格不合,跟杨如花有什么相干,你们女人就喜欢胡思乱想。”
  沈离冷笑,“真是我胡思乱想吗?那你为什么解释?”
  林琛神色一变,“沈离,你能不能学着长大,进启明第一天到现在,连叶欣都比你知道顾全大局,你呢,可笑之至!”
  沈离呆了,却原来,她的人生,真让叶欣说对了,真是两字注解:可笑。
  沈离在咖啡厅一直坐到打烊,方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小姐,你忘记了东西。”服务生追上她,把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
  沈离定睛一看,是林琛留下的存折。她打开一看,林琛补偿得不错,整整十万块。原来,她的青春还真值点钱。
  沈离哭了,缩在墙角哭了很久,把想流的眼泪全部流完之后,她才回家,已经是半夜,客厅里亮着灯,母亲还在等着她。
  “阿离,这一段时间,你每天都回来得很晚。”陈青露不想责备女儿,但她已经忍了很久。
  沈离不想在今夜面对母亲,她走向自己的房间,“妈,以后不会了。”她回答。
  女儿是自己生的,哪怕是一丝丝的变化,不用打照面,听声音也能猜得出七七八八。这世上,什么也伤不了她的女儿,除了一样――感情。
  这件事,哪怕是做母亲的,也帮不忙,陈青露唯有叹息。
  “那好吧,早点休息,”想了想,终于又加上一句,“那份工作,如果真的做得不开心,还是不做了。社会毕竟不同于学校,需要有个缓冲期适应的,爸爸妈妈不介意多养你几年。”
  “嗯。”沈离轻语,她不敢大声答应,害怕自己忍不住再次哭出声来。
  沈离知道,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只能自己独立做决定,不能依靠林琛,林琛与她无关,也不能象恋爱时那般求教于父母,她一直是父母心头的骄傲,她无法向父母坦言,她的肚子里,有了一个男人的骨肉,而这个男人,象扔抹布一样把她扔了。
  沈离只能自己去医院,她坐在妇产科的门口,手里拿着号牌,等待着传唤,或者是命运。
  等待在门口的,只有女人,没有男人,当然,也有男人,男人守在大门外,有男人在大门外守候的女人,眉心眼眸处,都是笑意,她们坐在一边,因为她们要进的,是另外一个门。而没有男人守候的大门的女人,低着头,想着各自的心事。沈离知道,那又是一个同样的故事罢了,过程一样,结局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其中的男女主角。
  终于轮到她了,她躲在雪白的病床上,时间很短,尖锐的疼痛之后,她流泪了。一旁的护士说话了,“哭哭哭,一个个就知道哭,早都做什么去了,没一个好东西!”
  沈离吞下这句话,慢慢挪下床,她走出的动作很快,但真走到了大门口,她却是再也走不动了,坐在医院附近的草坪上,阳光洒在草地上,颇有几分温暖的感觉。
  “沈离?”有人用难以置信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沈离先是缩了一下,抬眼看去,却见得陈琮手里抱着一个保温筒,站在她面前。
  “怎么来医院了?”陈琮问
  沈离犹豫了一下,“没什么,有点感冒,请了假,来医院检查一下。”沈离站起身打算离开。不料,一阵头昏,身体一晃,差点摔在地上。
  陈琮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不过手里的保温筒就摔在地上,陈琮瞟了一眼,还好,保温筒只是在草坪上滚了两下,没破,“幸好是草坪,没事,如果是水泥地,我妈肯定得杀了我,她煲了一上午。”
  沈离深吸两口气,平息眼的眩晕,“你来医院看病人?”
  “我大哥,在医院住了五年,前些时候动的手术,总算是苦尽甘来,再过两个星期就能出院了。”陈琮在沈离身边坐下来。
  “你大哥?”沈离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不是好奇之人,但为了陈琮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开,她乐得让这种好奇之心泛滥一次。
  “叶欣怎么没来,她不是你大嫂吗?”
  陈琮神情黯淡了一下,“他们两,唉。”
  “出什么事了?”沈离再问一句。
  “算了,家务事,提起来跟乱麻似的,还是不说了,说说你吧,去医院看过没有,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感冒罢了,”沈离强笑道,“你还是离我远点吧,万一感冒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陈琮举起胳膊,笑道,“瞧瞧,这是什么,肌肉!”
  沈离纵是满腹心事,也忍不住笑了,“我让你离我远点,关你的肌肉什么事?”
  陈琮眼见得沈离终于有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搔搔头,“有肌肉代表我很健康,有很强的免疫能力,所以,结论是,你的感冒不会传染到我这里来。”
  沈离摇头,“才两月不见,你怎么变得油嘴滑舌了。”
  “开那个店子,每天不是跟厂家讨价还价就是跟顾客讨价还价,这嘴皮子每天得不停地练上至少14个小时,还不利索点,那我还不如挥刀自……”
  “自什么?”沈离脸色一沉,截下陈琮的话头,这个陈琮,刮目相看是一回事,但也不能由他在口头上占她的便宜。
  “自哑!”陈琮嗬嗬一笑。
  总算他转得快,沈离也一笑释然。
  “沈离,”陈琮见沈离心情转好,乘势提出一事,“我那个小公司,正缺人手,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当然啦,不如启明稳定,但待遇方面,以我的能力,还是可以给得比启明强一点,你有没有兴趣?”
  “我?”沈离万没想到陈琮挖角会挖到她头上来,苦笑道,“我有什么能耐,在启明一事无成,怎么可能帮到你,不到时候坏了你的事,搞得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陈琮却说道,“你对自己没自信?可据我所知,当初你进启明的时候,几百人中考第一名的正是你沈离。”
  “考试有什么用!”沈离叹道,“考试有标准答案,可以背书,还可以猜测,但人心却没有,做事也没有标准答案,你认为对的时候,别人的认为对,而你认为自己错了,却偏偏是别人眼里找到了正确方式。”
  陈琮看着沈离,“沈离,你为什么一定要寻求别人眼里的正确方式呢,只寻求自己心里的正确不是单纯得多吗?”
  沈离一震,似乎有了了悟,陈琮却是把眼睛看向了别处,缓缓说道,“就拿我大哥来说吧,他受伤是因为叶欣,在别人眼里,是做了见义勇为的事,但在我们家人看来,却是把全家人的生活推向深渊。父母想管,但家里除了我,我下面还有一个妹妹,真要管了,全家人只有睡大马路。于是,父母甩手不管,这在世人眼里,成了冷血无情。于是,叶欣就管了这事,这在世人眼里,是有情有义,但叶欣因此而让她自己的父母搬出住了三十年的祖屋,租住在没有暖气的郊外,这在世人眼里,又成了不孝。沈离,你倒是说说,这一堆乱七八糟,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沈离回答不出答案,但她有了新的好奇,“叶欣怎么管的这事?”她不是瞧扁叶欣,只不过,叶欣在她的印象中,不象是做好事的人。
  陈琮笑道,“沈离,换作你,如果有个男人想要和你分手,虽然他救了你,但因此而成了植物人,有可能这辈子也醒不过来,你会不会去背起这个包袱?”
  沈离不能骗自己,“我想我没这个勇气,或者说,我没有这个能力。”
  “能力?”陈琮笑道,“什么是能力,哪个生来就有能力,能力都是逼出来的。所以说,人不能看表面的,叶欣那家伙够尖酸刻薄了吧,但你什么时候看她跟苏宁犯过这毛病,林琛……”两个字一出口,沈离脸色一沉,陈琮赶紧改口,“方呈白那家伙够精吧,财务部还不一样不买他的帐。”
  “财务部不买方呈白的帐,这话从而说起?”沈离不解。
  陈琮自知失言,“这个,算了吧,背后说人是非不厚道,你慢慢看就明白了。不过,我说的那个事,你考虑一下,大公司做人,小公司做事,我那虽是小公司,但大家拧成一根绳做事,至于人事方面的纷扰,暂时还算好,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先去看看再作决定也不迟。”
  陈琮的建议很有诱惑力,不是薪水的原因,她没有经济负担,她只是明白,和陈琮在一起共事,会很愉快,最起码,比在启明要和谐得多。
  “我考虑考虑。”沈离说。
  陈琮犹豫一下,“好吧,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再多,我那里就会出问题了,那时候,你给我一个准信。反正我跟启明,虽然一个开专卖店,一个走大卖场的渠道,但卖的都是电器,你一到就可以上手。”

  第 15 章
  杨如花很不情愿地敲叶欣的门,没好气,“我老爸找你。”
  叶欣眉一扬,很明显,前几天的事,杨如花在杨启明那里碰了钉子。其实她很想告诉杨如花一声,如果她公司里称呼杨启明为董事长,会在启明的员工中得到一些尊敬,而不是现在的阿谀奉承。
  不过,她杨如花的成长干她叶欣何事,叶欣露出友好的笑容,算是给憋了一肚子气的杨如花一个台阶下,“我马上就过去。”
  启明的顶层,是董事长杨启明的办公室,叶欣过去的时候,杨启明正在办公室里等她,而且看得出,是专程在等她,这在启明,是绝无仅有的。
  叶欣坐下的时候,不禁用双手捧起了桌上的茶杯。看来,杨启明保留了几份传统,李澈和林琛都错了,私下里,董事长并不象他表面上,或者说,象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洋化,他是喝茶的。叶欣想起,那一次开会,杨启明的面前虽然摆着一杯咖啡,他却是连杯子也没端过。
  杨启明也不绕弯子,“叶欣,你是聪明人,叫你过来,我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按启明目前的走势,还能撑几年?”
  叶欣吃了一惊,捧在双手的茶水也能溢出到手背,滚烫滚烫。
  “这个……”叶欣斟酌着字眼,“启明的销售额每年以20%的速度增长,对于大公司而言,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杨启明打断他,“这些套话,我每天都在会议上听李澈讲,听方呈白讲,现在不想再听你叶欣讲,我想听的是,实话!”
  叶欣不语。
  杨启明见叶欣暂时无法消除戒心,只好转换话题,“好吧,一上来就让你回答这个问题,确实有些为难你。我们换一个话题,你来说说,以如花目前的表现,能不能接手启明?”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但否定的答案可以说得委婉一些,“杨小姐还年轻,需要多一些锻炼。”
  杨启明倒是笑了,“她还年轻,她比你还大一岁。”
  看来这一次杨启明是有备而来,叶欣觉得自己如果过于紧张反倒容易让人看扁,既来之则安之,不禁自嘲一笑,既是嘲弄自己也是放松自己。
  “都说年龄是女人最大的秘密,看来还是瞒不过董事长。”
  杨启明哈哈一笑,“如花如果知道我把她的真实年龄告诉了你,回家还不怕把我剁了。”
  叶欣见杨启明心情甚好,也开起了玩笑,“那倒是,杨小姐比较……”她时时不忘选择合适的字眼,“有性格。”
  “什么性格不性格,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抬举她,我自己的女儿,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她那性子,说好听是有性格,往实里说,叫星星之火也能点成个爆仗,还生冷不忌。”
  看来这位董事长对自己女儿的评价不高,但人家毕竟是父女,一家子,可以这么说,轮到她叶欣,就没有插话的份,叶欣只好尴尬笑笑。
  杨启明接着往下说,“启明这几年摊子铺得太大,建厂房,上生产线,一年半载产生不了效益不说,还压着一大堆资金。这次董事会决定网络化,本来的目的是打算借网络化的风潮,来场圈钱运动,但纳斯达克一跌,这条路算是堵死了。林琛是留美的,他的报告里对如何规避风险只字不提,李澈和方呈白都是做老事的,也都成了闭嘴蚌壳,销售就是启明的现金流,是启明资金流的最后一环,这个环不能散,一散,启明必有一场大乱。我看得出,李澈和方呈白未必看不出,启明既不姓李,也不姓方,所以李澈只想安稳拿一份年薪,方呈白是做实事的,他想必是早就盘算好了退路。林琛,不说也罢,他看中的公司一旦采用他的计划,他必将是执行这个计划的不二人选,他的所谓职场金字塔运动,又上升一层。如花,我那个女儿,说什么好呢,别的优点没有,看男人倒是有一手,放眼整个启明,还真只有林琛,是她能抓在手心里,想扁就扁,想方就方的男人,她当然死抓着不放手。她跟林琛两个,各取所需,林琛要名,如花要一个抓得住的男人。叶欣,你呢,你想要什么?”
  叶欣愣住了,只见过一次面的,这家公司的最高决策者,居然和她来了一场这样的对话,纵是她心有七窍,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所谓小有小的难处,大有大的难处……”
  杨启明再一次打断叶欣,“启明是我一手一脚,花费三十年时间累积起来的,现在是一个槛,迈过了,启明有十年的安稳日子可过,迈不过,就有灭顶之灾。带领启明过这个槛的人,我选中的,是你!”
  杨启明的眼睛看着叶欣的眼睛,不给她留下一丝回避的余地。
  “董事长!”叶欣困难地开口,“我……”
  “叶欣,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今时今日,摆在你面前的机会,千载难逢。李澈、方呈白、林琛,应该说,还有你这些年的努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吗,你还在犹豫什么?”
  叶欣深吸一口气,她想得很明白,“我犹豫,是因为,我还不知道,我该为这个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杨启明把身体整个靠在大班椅上,显出很舒服的样子,“这才是我欣赏的叶欣,我喜欢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人打交道。作个自我介绍,鄙姓杨,杨启明,现年六十岁,身体除了血压稍稍偏高之外,其余都还算健康,生有一女,杨如花,你认识过了,亡妻早逝。”
  叶欣明白了杨启明的意思,在这个机会里,她唯一要付出的代价,是她的婚姻。杨启明未必看中她这个人,处在他那个地位,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说一句识尽人间颜色也不为过,他看中的,是她叶欣的能力。
  原来男人的婚姻,可以不为女子本身而付出,却可以为女子最无奈不过的所谓能力付出。
  “我需要考虑。”叶欣回复。
  “当然,这对你而言,是件大事。你很清楚,作为杨启明的妻子,哪怕是名义上的,将拥有启明10%的股权,那是逾亿的资产。”杨启明提醒叶欣,“而且,以你在启明这么久的经验,除非你顶着杨启明夫人的名义,否则,别说带领启明迈过这道槛,只怕下场,比沈离还不如。还有一点,需要提醒你的是,如果我今天的提议,你觉得无法接受,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在启明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同一类型的人,A计划进行不下去,还有备份的B计划,不会把自己吊死在一颗树上。”
  叶欣在意的不是杨启明后面的话,而是他提到了沈离,“您既然知道有沈离这个人,有关沈离跟林琛的事,自然也瞒不过您的眼睛,您放心把女儿交给这样一个男人?”叶欣真的不解。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保得住启明,也就等于保住如花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林琛有一颗忠于荣华富贵的心。说句大实话,如花如果看中李澈或是方呈白,又或者,她真有眼光,看中启明潜在中的最大的对手,陈琮,那才叫真让我伤脑筋。”杨启明回答。
  叶欣当真无语了,什么叫天生一对,这才叫真正的天生一对吧。
  不过,她还有个问题,“您就不担心,您的决定会让杨小姐困扰?”
  杨启明摇头,“她唯一困扰的是,如果有一天启明倒了,她每月的巨额零用金找谁要去。当然,她会不高兴,问题是,你就是不答应我的条件,她对你有过高兴的时候吗?”
  这倒是,叶欣不禁笑了,“杨小姐不喜欢我,好象根源在你,你让她在我手底下做事。”
  “她高高在上了二十几年,偶尔习惯一下仰人鼻息的滋味,就当是人生另一种体验,也没什么错。”杨启明回答。
  “杨小姐真要学会了仰人鼻息,那还真是您的福气,不过,只怕是我叶欣的运势到头了。”
  “从你这句话,我能不能推断出,我的建议,在你那里,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认可?”杨启明抓住叶欣一句话尾,因为叶欣已经站在继母的立场,担心杨如花成长之后的事了。
  叶欣微微一笑,“如果我现在给你答案,作为女人,是不是显得太没有矜持了?”
  杨启明在她身后笑道,“这个机会的保鲜期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要么签署婚姻协议要么递交辞职报告。”
  叶欣从杨启明的办公室出来,在电梯口遇到杨如花,很显然,她特在这里等着叶欣。
  “我老爸跟你说什么了?”杨如花问。
  叶欣摇头一笑,“你为什么不去问董事长,你们都姓杨,是一家子。”
  “我老爸那个人,想说的话,他会在第一时间说完,不想说的话,你问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杨如花回答。
  “看来你还真了解董事长,不过,你还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也有个脾气,我喜欢看人好声好气求我,不喜欢有人指示我必须说什么。”叶欣笑道。
  “你!”杨如花脸气白了。
  电梯来了,叶欣先进去,杨如花站在电梯外,叶欣先是关上电梯门,想起什么,又打开电梯门,“杨小姐,你是聪明人,不管董事长对我说了些什么,就凭董事长不让别人传唤我,而出动你杨大小姐,就应该知道在董事长心目中,我是那个跟他面对面谈话的人,而你,是那个跑腿的。所以,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学着对我尊重点,这样,你的日子会比较好过。”
  杨如花来不及说一个字,叶欣已经关上电梯门,自顾下楼去了。
  办公室,沈离在那里等她,手里拿着辞职报告,叶欣接在手里,“这个决定虽然下得晚了点,但不失为明智的决定。”
  沈离本打算扔下辞职报告直接离去,但叶欣的话,却让她停下来,“我今天离开,不代表我认输,总有一天……”沈离顿顿,不把这句话说尽,“你等着。”
  叶欣把沈离的辞职报告对折,再对折,放在桌上,“你不应该说你等着,真正在等着瞧的那个人,只有你自己。这世界,除了自己,没有谁值得等。”
  不知怎的,沈离居然从叶欣的口气听出了几分自嘲和沧桑,“什么时候,叶欣居然也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我有信心吗?”叶欣问沈离,但沈离知道,叶欣实际在问自己,“也许我真应该找个时间在,在自己身上找找,看看这信心,到底是什么模样。对了,沈离,”叶欣叫住她,“陈琮是个好人,更是个好上司,这世上,好人易得,好上司也易得,但既是好人,又是好上司的男人,更是极品男人,这一次,我不希望你看走眼。”
  沈离回头,“这么好的货色,你自己怎么没看中,居然舍得让给我?”
  “难道你就不能认为,我还会有更好的选择?”叶欣笑道。
  “叶欣,你知道吗,我在启明学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如何区分真正的笑和强颜欢笑,现在的你,正在强颜欢笑。”沈离松了口气,“而我,却是放下了心中的负累,虽然不甘心,但很轻松。”
  这一次,叶欣没笑,“可是我觉得我做人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不管心里怎么想,也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只要脸上的肌肉还有力量,我就能做出一个笑容,沈离,你能吗?”
  沈离看着叶欣,好一会儿,“我不能。”沈离说,“不过,我学习能力很强。”
  沈离离开叶欣的办公室,走出启明的办公大楼,在门口,她遇到了林琛,林琛正准备避开,“林经理!”沈离却是直接叫住了他。
  “沈离。”已经指名道姓了,林琛只好站住。
  沈离微笑着,“如你所愿,我刚刚递交了辞职报告。”
  林琛脸上露出笑容。
  “不过,我递交辞职报告的原因,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我自己,我在一个错误的时间进入一家不适合自己的公司,现在,我想清楚了,并且找到一家适合自己的公司,林琛,朋友一场,你不祝福我吗?”
  林琛伸出右手。
  沈离却把手背在了身后,笑道,“被人拒绝的滋味,如何?”
  林琛把手缩回。
  “我很庆幸,林琛,”沈离笑道,泪水,却在眼中打着圈,“你让我在最年轻的时候,知道了和一个不适合自己的人相处会有什么样结局。虽然输是注定的,但我还有年轻来做本钱,所以,不管怎样,”沈离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谢谢你!”
  如果沈离大哭大闹,骂他负心,亦或是始乱终弃,甚至是拳打脚踢,林琛心中的最后一点愧疚,也许,就因此而放下了。但沈离没有,她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自尊,从而也把情感的包袱扔回给了林琛。
  她想起叶欣的话,“不管你心里想怎样,但如果那时那刻,你脸上的肌肉还有力量做出一个微笑,就不妨做出来试试,也许不是心里所想的,但却肯定是别人绝对不想看到的。”
  是的,沈离知道自己想大哭一场,但看到林琛意料之外的表情,忽然,她觉得原来哭泣真的一定意义也没有。
  沈离转身离去,夏日来临,她穿着绿色的丝质长裙,裙摆在风中轻摆,丝绸在阳光下闪亮,似是一种嚣张之极的轻灵在空中舞动,动得人心直痒痒。
  林琛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舍不得?”杨如花在身后看着他,眼前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相信公司那些谣言,我跟沈离没什么。”林琛没好气。他从心里觉得,相比沈离的头也不回,杨如花的追问,就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杨如花白了林琛一眼,“不过,无所谓,谁能没有过去,反正我要你的过去也没用。”
  杨如花言下之意林琛听得很明白,一报还一报,他林琛有过去,她杨如花也有。
  “如花!”林琛喊住她。
  “怎么,想跟我探讨过去吗,你的还是我的?”杨如花问。
  “没什么,”林琛忽然觉得问不出口了,“今晚我们上哪里吃饭?”

  第 16 章
  陈越等了叶欣整整三天,从他出院到今天,也刚好三天。
  第一天,他看见叶欣从远处走过来,他知道是叶欣,叶欣的身影,他再熟悉也不过了,但他不敢认,直到叶欣走到近头,他才发现,眼前的叶欣,竟是如此的陌生,然后,他退缩了。
  第二天,他看见叶欣在路灯下想些什么,灯光折射在叶欣的脸上,她露出一个猫似的媚笑。陈越吃了一惊,他印象中的叶欣会笑,但只有开怀大笑,常常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为此,他还取笑过叶欣,幸好她的眼睛够大。但这个笑容,当笑容在脸颊扩展的时候,她反而睁大了眼睛,眼睛里隐藏的,竟然是摄人的锐利。又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叶欣,再一次,陈越退缩了。
  第三天,他坐在楼道口,叶欣只要上楼,就会看见他。这一次,陈越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
  叶欣回来,从他身边绕过,就好象,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叶欣!”陈越忍不住。
  叶欣站住脚步,又是那个睁大眼睛的媚笑,“真巧。”
  不知怎的,陈越打了个寒噤。
  “你才刚出院,不要在外面乱跑,早点回家。”叶欣头也不回,打算离开。
  “叶欣。”陈越再一次喊住叶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叶欣笑问。
  什么为什么,其实陈越自己也不知道,他心中有太多的为什么,但一时之间,他却不知哪一个更重要,是叶欣为什么要等他五年,还是叶欣为什么要在现在不回头,还是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待一个答案。
  陈越发呆的工夫,叶欣已是“怦”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叶欣到了杨启明的办公室,杨启明不说话,只用目光审视她。叶欣举起双手,笑道,“我手里没有辞职报告,你有没有东西要送我?”
  杨启明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红色绒布盒,“这个,你满不满意。”
  叶欣打开,硕大的粉色钻戒在灯光折射出五彩的璀灿。
  “粉红色?”叶欣吹了声口哨。
  “怎么,不满意?”杨启明笑问。
  “就价格而言,很满意,我想了好几天,发现自己真的很贱,喜欢别人用钱砸死的感觉。这个戒指,还真砸死人不偿命。”
  杨启明皱了皱眉,“我今天才知道你说话这样没遮拦。”
  叶欣笑道,“合同还没签字,你有权后悔。”
  杨启明却道,“我为什么要后悔,男人找一个年龄比自己小得多的妻子,还有比虚荣或是事业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叶欣好奇,傻傻地接了话茬。
  “有了牙尖嘴利小妻子的老男人,不易得老人痴呆症。”杨启明的回答,让叶欣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第四天,陈越依旧守在叶欣家的楼梯口。
  叶欣从他身边经过,扔下一张大红请柬,“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来就算了。”
  陈越打开看过,“为什么?”
  陈越仍然只有这三个字。
  叶欣叹口气,“陈越,难道你还不明白,正因为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了,才没有所谓为什么,你的问题,根本连问的价值都没有,你还能期待我给出回答不成。”
  陈越不明白,他不明白,“难道这五年,对你没有任何意义?”
  叶欣摇头,“先不要问我,这五年,对你的意义是什么,不要跟我说是爱情,我们的爱情,在你昏迷之前就死去。死去的爱情怎么可能在没有知觉的五年过去之后忽然醒来。你现在问我为什么,我倒要问你一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吝啬成这样,你可以感激,可以同情,但惟独,没有爱情。我一直在等,我等了你三天,我等你鼓足勇气,走到我身边,拥抱我,哪怕什么也不说。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在退缩,第一天退缩,第二天退缩,第三天,还是退缩,因为你面前的这个叶欣,不是你爱过的叶欣,也不是你想要分手的叶欣,她变得让你不认识,变得让你害怕,所以,你退缩。我曾经对人说过,这世间,没有谁值得谁等待,惟有自己,才是应该等待的那一个,我以为我在嘲弄别人,却原来,我真正嘲弄的,是我自己。”
  “叶欣,不是这样。”陈越想要辩白。
  叶欣却是捂住了他的嘴,“瞧你,干吗急成这样。”叶欣摇头,叹息,就在陈越以为叶欣心软的时候,她却松了手,抱住陈越,在陈越看不见的背后,泪流满面,“陈越,保重。”
  拥抱之后,叶欣推开陈越,匆匆上楼,再一次,陈越听到了“怦”地一声,沉重地关门声。他在门外,而叶欣,在门内。
  杨启明和叶欣的婚礼,极尽奢华,席开100桌,在五星级大酒店,启明所有员工必须到场之外,还有启明的客户也尽数出席观礼。
  “怎么样,够风光了吧。”杨启明不无自得。
  “不错,风光到启明的米饭班主和靠启明吃饭的主儿,都认识了启明有我叶欣这一号人物,这笔广告费,值!”叶欣笑道。
  杨启明摇头,“女人不要太聪明。”
  叶欣毫不在意,“你好象正是看中了我的聪明可人。”
  李澈和方呈白坐在大厅,交流着不知是好笑还是苦涩的情绪。
  “终于明白女人不能得罪的含义了。”李澈苦笑。
  “是啊,今天得罪的时候是手下,明天就变成老板娘了,”方呈白笑道,“怎么,在回忆什么时候得罪过叶欣?”
  “我有什么好回忆的,该回忆的是那边一对吧。”李澈对着林琛和杨如花的座位处扬扬头。
  林琛正在安慰杨如花,杨如花一脸乌云。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你要真不高兴,我们出去透透气,这么憋着,早晚憋出毛病来。”林琛劝道。
  杨如花却是白了他一眼,“要走你走,反正我爸还没认可你准女婿的身份,他才是落得眼不见心不烦。我今儿要是敢离开这大厅一步,我爸说了,从此甭想从他那里拿一个子儿。怎么样,拯救灰姑娘的白马王子,咱们现在就私奔,这个主意如何?”
  林琛不知该如何接口。
  杨如花用力在林琛腿上掐了一把,林琛吃疼,却不好叫出声来,只好陪笑道,“姑奶奶,你又闹什么。”
  “没什么,”杨如花头一扬,“我在想你做人怎么跟做报告似的,说得天花乱坠,一到可行性就卡壳。”
  林琛动气了,甩开杨如花,“这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林琛在门口遇到沈离,还有陈琮。沈离很自然地跟林琛打着招呼,反倒是林琛,忽然有了说点什么的兴致。
  “听说你在陈琮的新公司做事?”
  沈离笑着一指陈琮,“老板就在这里,为什么不问他,反倒来问我,是什么意思,想让我被老板炒鱿鱼吗?”
  不过才几日不见,沈离何时变得能言善道了,这样的沈离,让林琛陌生。
  陈琮倒是什么也没说,嗬嗬一笑,“你们聊,我进去找叶欣。”
  沈离一把拉住陈琮,摇头笑道,“你不会是今天让我来教你人情世故吧,哪有大男人跑去找新娘子的道理,还是我陪你吧。我虽然跟叶欣的关系不怎么样,不过,好歹我是女的,去找她不会有什么闲话。”
  沈离拉着陈琮从林琛身边经过,有暗香在周围的空气中浮动。林琛呼吸之时,猛然悟到,沈离,已经不是过去的沈离了。林琛发现自己在怀念过去的沈离,说话会脸红,喝酒也会脸红,生气只会生闷气的沈离。
  陈琮握着沈离的手,严格意义上说,应该是沈离握着他的手,“怎么了,冷吗?”
  “今天好象起风了。”沈离说,不过,她马上转过了话题,“叶欣在休息室,我先陪你进去,然后我在门口守着,有什么话,赶紧说完了赶紧走。”
  陈琮想了想,“还是你帮我说吧,我见了叶欣就不会说话。”
  沈离停下来,“陈琮,问你一句最实在的,今儿你来,是为了陈越,还是为了你自己?”
  陈琮愕然,“什么为我自己?”
  沈离仔细观察陈琮的神色,他是确确实实在愕然,不禁暗叹一口气,笑道,“没什么,当我发神经,什么也没说。”
  沈离敲门,开门的是伴娘,估计是杨启明那边的亲戚,对着沈离上上下下一顿审视,反倒是叶欣回过头,看到沈离,愣了一下,“你还真是稀客中的稀客。”
  沈离把身后的陈琮推出来,“我是配角的配角,配角在身后,至于主角,暂缺。”
  叶欣看着伴娘,笑道,“你能不能先出去一趟,我跟这位好姐妹有体己话要说。”
  伴娘的目光,落在陈琮身上,叶欣一笑,“把这位帅哥也一块儿带走吧,人家可是……”叶欣一扬头,看着沈离,“对了,你们的连锁店叫什么名字来着?”
  “越情!”沈离回答。
  “越情,”叶欣瞟了陈琮一眼,“这么肉麻兮兮的名字,你取的?”
  陈琮咳嗽一声,问伴娘小姐,“洗手间在哪里?”
  伴娘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姓杨,杨青灵,我带你过去。”
  杨青灵带着陈琮出去之前,叶欣留意到陈琮对沈离抱拳行礼,一副拜托又拜托的神情,而沈离,却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门关上了,叶欣的笑容尽敛,“好了,这里没外人,咱们不用装什么好姐妹了,我们不对盘,你看不惯我勾勾搭搭,我看不惯你的假正经,今儿你来,是陈琮的说客呢,还是陈越的。”
  沈离在叶欣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叶欣一身的洁白婚纱,和隆重的新娘妆,微笑着,“叶欣,你今天很漂亮。”
  叶欣一愣,嘴里习惯性说了一句,“谢谢。”
  “如果我结婚时,有你一半漂亮就好了。”沈离忽发感慨。
  叶欣提要警惕,沈离怎会如此毫无顾忌地夸她,不过,嘴里仍然回道,“别取笑我了,我们见面第一天我可就说了,你是葱尖,我是烧糊了的卷子。”
  “你说那话的时候,不是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是我们第一次同桌吃饭。”沈离提醒她。
  “有区别吗?”叶欣问。
  “有!”沈离回答,“那天之前,我不够资格和你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你说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对。不过,那天的机会是别人恩赐的,不是我自己争取到的,所以来得快也去得快。我刚刚从大厅走来,看到这城中富贵,尽聚于此,等着你和他们同一张桌子吃饭,喝酒,只不过,叶欣,这样的机会,又是你自己争取得到的吗,还是,某个人,例如,你今天要嫁的那个男人,恩赐给你的?”
  叶欣脸色一变,“什么时候,沈离不是沈离,倒象活脱脱另一个叶欣。”
  沈离看着窗外,明媚的五月天,阳光照进窗子,有青草的味道,“沈离是沈离,叶欣是叶欣,我是我,你还是你,为什么非要在一个身上找另一个的影子。”
  “也是,”叶欣笑道,“古话怎么说来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有什么刮目相看不刮目相看,不过是过去有些话,觉得没必要说,就忍着不说,这些天,想通了,能说的就一定要说,不能说的,如果绕个弯也能说,说说也无妨。叶欣,虽然你转换话题的能力一流,把你绕晕的能力更是超一流,不过,幸好我是女人,不至于被你绕得忘记今天来此的目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里有两张火车票,有个人在车站等你,你还有时间,在行礼之前离开。”
  沈离伸出手掌,那里,躺着两张大红的火车票。真奇怪,又是大红色,这世界,难道只有红色这一种颜色吗?
  叶欣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沈离,现在我相信,你还是沈离,还是那个把爱情看得不切实际的沈离。今天的仪式真的只是一个仪式罢了,或者说,一个执行到一半的广告,我坐在这里,我父母坐在外面,杨启明,我的丈夫,已经注册登记的丈夫,”叶欣看了看墙上的钟,“一刻钟后到,我能逃到哪里去。话说回来,我就是有心扔下这一摊子不管,火车站的那个男人,真的舍得叶欣托付终身吗?”
  沈离不解,喃喃道,“陈越身体本来不好,这些天都瘦得不成人形了,我是不喜管人闲事的,也看不下去了。再说了,你们那么久的感情,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偏等到他好了再闹分手。还有,杨启明……”沈离犹豫半响,终于还是说了,“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闲话?”叶欣从桌上抽了张化妆纸,对镜整理妆容,“说我叶欣闲话的还少吗,让人说说又怎样,难不成被人说一次身上会少一斤肉。”
  “你!”沈离气结。
  叶欣整好妆容,笑道,“我知道你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捎句话回去,陈家那边不会死心。你就照直说,叶欣看中了杨启明的钱,叶欣今儿这场婚礼,是跟钱结婚,不是跟人结婚。想骂的,想砸的,都请便,反正我听不见,看不见。”
  门口传来敲门声,杨启明的声音传进来,“叶欣,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叶欣站起身,对镜对全身作最后一次审视,再去开了门,右手挽住杨启明,“我们走吧。”
  沈离看着他们的背影,呆如木鸡。
  隐约中,听到杨启明的声音,“你真的认为自己在和钱结婚?”
  “偷听女人的对话,这个习惯可不太好。”叶欣嗔道。
  “那我帮你们把门关上,再重新敲门,这个习惯又如何?”
  陈琮进来,看到发呆的沈离,喊了几声也不应他,不觉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沈离回过神来,一掌挥开,“你作死啊,动手动脚。”
  陈琮笑道,“喊了你几声,你都不理我。”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叶欣真的很爱陈越,爱得回不了头,只好永不回头。”沈离很认真地说。
  陈琮不解。
  “我们走吧。”沈离却来了这么一句,“别让陈越在车站久等,我陪你一起去,能让叶欣爱成那样的男人,怎么也得重新认识一番。”
  “你不是见过了吗?”陈琮不明白女人的心理,“陈越现在在越情上班,你们几乎天天见面。”
  “见面和认识是两回事。”沈离这样回答。
  火车站内,沈离很仔细地看着陈越,看得陈越手足无措,陈琮终于也忍不住要出来制止她了。
  “沈离,哪有你这样看人的?”
  沈离自知失态,自嘲一笑,方才言道,“陈越,你还是不要等了,叶欣不会来,永远不会来。”
  “为什么?”陈越慌乱而绝望,他是深知叶欣的,沈离既说得出这话,说明叶欣在她面前很明确地表了态。
  沈离不知怎样安慰这个男人,但看看陈琮一脸的担心,只好姑且一试,“陈琮,就你的看法,说实话,你认为叶欣爱陈越吗?”
  陈越乞求的目光看着自个儿的弟弟。
  陈琮想起大年三十的晚上,叶欣对昏迷中的大哥说的那番话,心里什么滋味都的,苦涩,还有无可奈何。
  陈琮不知该说什么,他点头。
  “我不知道你们男人怎样看待爱情,”沈离说,“但我们女人,爱情就是飞蛾投火,明知是死路一条,也绝不回头。陈越,你是那团火,虽然我刚才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叶欣为什么因此而成了飞蛾,但也正因为如此,叶欣当自己的爱情,是扑过火的飞蛾,从此心死。叶欣选择嫁给杨启明,只有一个原因,”沈离看着这兄弟俩,“在爱情上失去的活力和自尊的叶欣,寄希望于另外一种方式挽回。”
  “事业!”陈琮脱口而出。
  陈越手中的行李,跌落在地上,“女人要那么大的事业做什么?”
  陈琮不看陈越,“杨启明给叶欣安排的这场婚礼,是她入主启明的信号,她上任之后,第一个开刀的,非方呈白莫属。”

  第 17 章
  杨启明宣布了叶欣的新职位,启明的执行总裁。
  方呈白感觉到他的日常工作越来越不顺畅,首先是李澈陪董事长杨启明视察生产基地,启明留他一人独撑大局。叶欣虽明为执行总裁,却是一问三不知,真逼急了,她给你来上一句,“方总监,你原本是我上司,我这个执行总裁,不过是董事长怕我在家里闷得慌,在公司挂个虚衔罢了。”叶欣既把姿态摆到那么低的位置,他方呈白作为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说什么。
  其次是财务部,财务部一直是杨启明的嫡系掌握,可以说,除了杨启明,谁的帐也不买。以前与他虽有小的磨擦,例如沈离没转正愣是咬死了不会多给一分钱,天王老子来求情也不行,他方呈白当然也不例外。但现在,方呈白感觉这风向越不越不对。营销中心的人到财务部报销各种费用,他签字生效了,但财务部不是说票据有问题,就是粘贴的格式不对,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回让营销中心的人重新做过,搞得营销中心哀声一片。
  这些,还只是心里的隐忧,今天早些时候接到陈琮的电话,那才是实打实在的忧虑了。陈琮告诉他,昨天他去提货,厂家告知,他方呈白以个人名义担保的货,预付款从原有的5%涨到40%,彻底打乱了越情连锁的铺货步骤。越情连锁专卖16张分店,铺货量不到预定的三分之一。
  越情连锁可以说就是方呈白的连锁,现在虽然由陈琮兄弟经营着,但他方呈白投下的,是全副身家。
  方呈白不想输!
  越情连锁的底,叶欣是再清楚也不过了,她和杨启明成了一家子,却迟迟不揭这个底,方呈白不知道,叶欣到底在玩什么。
  既然叶欣不想掀这张底牌,他方呈白还想借着启明的东风再玩转几把,不到最后一步,终不是鱼死网破的时候。
  叶欣担任执行总裁,方呈白在他有限的范围内,任命杨如花做总监助理,负责协调处理营销中心的内部事务。
  杨如花找财务部几次,报销营销中心费用,财务部总是没人,只留一个茶水小妹。第一次问是去银行了,第二次去税务局了,第三次去开会了。杨如花脾气上来了,直接打电话给杨青灵,杨青灵是她表姐,也是启明的财务经理。
  杨青灵倒是在第一时间接了电话,劈头就是一句,“我在开会,你呆会儿再打来。”
  杨如花从小就怕就位表姐,这也是杨启明不惜重金请杨青灵主持财务部的原因之一。
  能够让杨如花也忌惮三分的人,旁人可想而知。
  杨青灵坐在叶欣的办公室,办公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好半天,两人抬起头来,一人顶着一对熊猫眼,忍不住相视一笑。
  “我那个舅舅,看人的眼光,几十年如一日,还是一样好。”杨青灵忽道。
  “你是夸你自己吧。”叶欣笑道。
  杨青灵一笑则罢,回到公事上来,“这个分拆上市的计划若真能实现,不仅能大大缓解启明资金流,还能给生产基地那边提供支持,只不过,”杨青灵话锋一转,“那个越情的小老板,叫陈琮的,我看他对你不错,你就真舍得在人家心口上捅刀子?”
  “人家,人家是谁?”叶欣又一个问题抛出,似笑非笑。
  杨青灵举双手投降,“我可是什么也没说,人家的事,关人家什么事,人家不过是白操心罢了。”
  手机在震动,杨青灵低头看了一眼,“咱们杨家的大小姐耐心终于用尽了,现在是在我这里投石问路,下一步,只怕是要杀到你这里来了。不过,我好奇的是,你怎样让这位大小姐服服帖帖的?”
  “杨家大小姐过过惯了舒服日子,你断她零用金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以你对杨大小姐这么年的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叶欣笑道。
  杨青灵略略一想,“滚滚红尘最现实不过一俗人,其实,有时候,我还真羡慕她,可以理直气壮让自己俗。”
  “其实,我喜欢俗人,”叶欣的结论让杨青灵大吃一惊,“俗人你可以跟她讨价还价,不过是价高价低罢了,标得出价格我就有办法。但所谓清高之人,她值多少,我心里有价格,她却在那里扭扭捏捏,怎么也不肯标价格,我就没办法了。当她有想要的东西时,我还能对付着办,但一旦她失去了最想要的东西,整个人重新活过,作为女人,我喜欢那种姿态,但作为对手,我却不得不重新揣摩她的需求,那还真是道难题。”
  杨青灵若有所思,“你这番话,好象是有感而发,说谁呢?”
  “说我们将要面对的最难缠的对手,不过不是你说的人家,那是个好人,好人就意味着好办事。”叶欣笑道。
  杨青灵心中一动,吐出两个字,“沈离。”
  叶欣正要说话,门“怦”地一声被踢开了,杨如花站在门口,叶欣摊开双手,无奈一笑。
  杨青灵收拾桌上的文件,杨如花看得分明,嘴里嚷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见我来了就藏着掖着。”
  杨如花欲要上前强看,杨青灵瞪了她一眼,杨如花的手定在半空,却是一脸怒气看着叶欣。
  杨青灵也看看叶欣,她在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笔,嘴角噙笑,看杨如花的神情,就好象,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胡闹。一想到杨如花的实际年龄比叶欣还大上一岁,杨青灵就忍不住想笑。
  “我先出去了,你们……”杨青灵顿了顿,特意让杨如花听得更分明,“母女,好好亲近亲近。”
  杨如花气得跺脚,却没丝毫办法也没有,眼睁睁看着杨青灵抱着文件出去,还好象很体贴地帮他们带上门。
  叶欣玩着笔,等着杨如花开口说话,对付杨如花这种攻击性极强的女子,最好的方式是等她说完之后再说,而对付沈离那种有着无比耐性的女子,只能一上来就先打她个措手不及。
  “你装什么假正经!”杨如花一开口,叶欣忍不住嗤地一笑,身体一抖,手里的笔飞了出去,差点砸到杨如花。叶欣赶紧走过去,捡起笔,说一声,“不好意思,一时失手。”
  “你有意的!”杨如花一拍桌子。
  叶欣正色道,“你错了,这个,我还真是一时失手,别跟我拍桌子,你不怕手疼,我怕。”
  杨如花眉一扬,还要继续发作,叶欣却道,“你上来找我,不是专门来吵架的吧,若真是这样,杨大小姐,你就真让人刮目相看了。”
  杨如花听得此话,忍下一口气,先坐下来,“营销中心的帐报不了,是不是你指使的青灵?”
  “杨青灵是我指使得动的吗?她是谁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叶欣提醒杨如花。
  杨青灵是杨启明的人,老爸一手提拨的,平时不显山不显水,连董事会的重要会议也少有列席,但杨启明的指示,从来都是执行得一板一眼,谁也占不了半分便宜。
  杨如花想明白了,语气也缓和下来,“那,营销中心的帐是怎么回来?”
  叶欣笑道,“如花,有件事,我还真想问你个明白,你是帮你老爸打工呢,还是帮方呈白?”
  杨如花一愣,“方呈白是我顶头上司,老爸不让我在启明搞特殊化,他让我做的事,我能不做吗,再说了,这些事既不违反公司制度,又不损害公司利益,为什么做不得?”
  “这话在理,”看来这位大小姐,也不是全然听不进道理之人,“不过,现在我让你在启明搞特殊化,发发大小姐脾气,想不想玩?”
  杨如花的兴趣来了,不过,她还有疑惑,“老爸的指示?”
  叶欣点头,“营销中心的事,我要你甩手不管,不管方呈白说什么,大不了,你说一句,大小姐不高兴,不玩了。”
  杨如花心里很清楚,老爸不点头,叶欣绝对不敢在启明这么玩,但她好奇,叶欣这么玩的目的何在?
  “我要方呈白玩不下去,自己过来求我。”叶欣主动回答她的疑问。
  方呈白的死活与她杨如花无关,杨如花一耸肩,“我有什么好处?”
  “启明的销售网络即将分拆上市,你作为杨家大小姐,将进入新公司董事会,拥有启明销售30%的股权,用你爸的话说,算你的嫁妆吧。”
  “你呢?”杨如花想知道这场交易中,叶欣获得的利益是否更大。
  “我?”叶欣微微一笑,“我是杨夫人,启明销售不过是整个启明的一部分罢了。”
  “你的胃口这么大,小心撑死你。”杨如花冷笑,“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年纪轻轻的你,半夜醒来,身边躺着的人却是满脸皱纹,有何感想?”
  叶欣脸色一变,“我也想问你,半夜醒来,身边躺着的人看中的是自己的钱而不是自己这个人,又是什么滋味?”
  杨如花头一扬,“我高兴。”
  叶欣把桌上刚才讨论时留下的草稿揉成一团,对准门边的垃圾桶,一个空心合中,“我也高兴,你满意了吧。”
  陈琮带着沈离拜访城中销售商,希望他们在预付款方面有所松动,他们的态度全都咬定40%不松口。
  沈离忿忿不平,“哪有这样,行规也只有15%,凭什么轮到咱们就必须付40%。”
  “因为有人跟他们打过招呼了。”陈琮苦笑。
  “谁?方呈白?”沈离问,“越情的股份,他占了大头,难不成他要挖自家的墙角。”
  “不是方呈白,是叶欣。”陈琮回答,“她在断我们的货源。叶欣在启明,做过销售,又做过销售促进和客户管理,启明上游厂商和下游分销商,没有不认识叶欣的,现如今,叶欣成了启明的老板娘,有什么想法,上门都不必,打几个电话都解决了。”
  “叶欣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沈离喃喃。
  “在商言商,哪有什么旧情不旧情。再说了,就算越情连锁真的垮了,我一样可以帮人打工,如今有经验的销售人员到哪家公司都是抢手货。”陈琮反倒满不在乎。
  沈离却不这么想,“商场如战场,战场表面是两军对垒,其实打的是钱粮。商场也一样,叶欣凭什么断我们货源,还不是因为她背靠启明好乘凉。如果我们手上有足够的资金,那些厂家又不是傻子,哪有可能放着到手的钞票都不赚的道理。”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字,钱!”陈琮双手一摊,“现实是,叶欣有,而我们没有。”
  “我们的资金缺口是多少?”沈离忽然问。
  “这个资金缺口要分两方面看,如果按现有规模,资金缺口大约在300万左右,”沈离倒抽一口冷气,陈琮摆摆手,继续说道,“但如果我们把没有正式签约的10家专卖店退掉,损失的也就是几万块定金,这些天,大哥已经在处理这些事了。剩下的六家,如果短期内能注入30万资金,铺货的事也就能解决了,我已经做好了计划书,打算找银行谈谈,看看能不能想点办法。”
  沈离心中一动,20万的存款父母有,她可以试着说服他们,再加上林琛那10万,“我也去想想办法,明天答复你。”
  “你有办法?”陈琮先是惊讶,马上觉得不妥,“算了,把你挖过来,公司却出这么大的事,前途未卜,没理由要你又出力又出钱。”
  沈离却是毫不介意,“我也不白给,你还能亏待我不成?”
  陈琮转念一想,也明白了,沈离这是在投资,“这样吧,我让10%的股权给你。”
  沈离摇头,一字一顿,“凭什么你让,这事,本来是方呈白答应了做不到惹出来的,要让也得他让,我们一天到晚忙死忙活,他那里还占着大头呢,你去跟他说,要么再注入30万,把帐平了,要么,让出10%的股权,就说你找到人注资。”
  “你哪是我找来的,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陈琮笑道。
  “不这样说,你这些天的辛苦,方呈白怎会明白。”沈离抿着嘴儿,嫣然一笑。
  陈琮见了,也不由高兴,“看来让你离开启明还真做对了,整个人都变了,变开朗了。”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变漂亮了。”他不擅长于恭维女人,话出来,自己脸也红了。
  沈离瞅着陈琮笑,笑得陈琮更加不好意思,“我说实话,有那么好笑吗?”
  “你的话不好笑,但你的样子,”沈离笑弯了腰,一点情面也不给陈琮留,“真的很好笑,会脸红的男人!”
  陈琮恨不得找个地洞往下钻,摆脱这份尴尬,他的运气不错,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他接通电话,愣了一下,是叶欣。
  “晚上有没有空?”叶欣问。
  这些天很忙,今晚其实还约了银行的人,帐目也要重新整理,但陈琮还是应了一声,“有。”
  “那好,七点,中心广场的咖啡之翼,知道地方吗?”
  “知道,我按时到。”陈琮一口答应。
  接完电话,陈琮对沈离说,“我晚上还有点事,这时候要先赶回去把今天的帐目清理出来,你先回去吧。”
  沈离宁愿自己是多心,但她很清楚,陈琮除了接叶欣的电话,对旁人,不是那种千依百顺的口吻。不过,她什么也没说,“那我先走了。”
  陈琮送沈离到公车站,公车来了,不是下班时间,公车上人不是很多,沈离甚至能坐到靠窗的座位,隔着窗户,看着陈琮在站牌下,低头在包里翻着什么。陈琮不是个会打理自己生活的人,他的包,常常乱七八糟,经常为了找一样东西而带出整包的零零碎碎。沈离一直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在包里带着零零碎碎,但陈琮是个异类,他的包里,有一次,甚至翻出了针线包和创可贴。
  沈离不觉微笑,笑容展开的瞬间,她愣住了,因为自己的奇异思绪……这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回家的路上,她居然在想着手忙脚乱的那个男人,而不是,从前那个,她曾经认为,会跟随一生一世的男人!

  第 18 章
  沈离回到家里,妈妈一如往日般,在窗前的桌旁用手磨着咖啡,满室的咖啡味道,让她觉得……温暖。她拖了把椅子,在妈妈身边坐下,看着妈妈的手一圈一圈,均匀地旋转着。
  “你今天回来的很早。”陈青露的声音,就象咖啡的味道一样,在室内漫开,“这些天都是。”
  “嗯。”沈离的眼睛,仍然盯着妈妈的手。
  “那个男人,结束了吗?”陈青露问。
  沈离一愣,看着妈妈。
  陈青露的手窒了一下,咖啡豆被卡住的声音传了出来,咔咔地极是刺耳。
  “既然断了,就不要再想。”
  沈离犹豫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妈妈,“已经不想了。”
  陈青露忽然微笑,“心里有别人了?”
  沈离心一震,手一抖,桌上那罐上好的咖啡豆连罐带豆都被她带到了地上,陶瓷的彩罐破了,是轻脆的破碎声,咖啡豆洒了,是零乱的滚动声。
  沈离弯腰打算收拾,陈青露却说,“没事,搁着吧,自个家又不是样板屋,没必要时时刻刻都得收拾得一尘不染,偶尔乱点也好,知道这屋里还有点人气,有点喜怒哀乐。”
  沈离坐回椅子上,继续看妈妈磨着咖啡豆,她的心中,忽然有了好奇,“妈,从我有记忆开始,你一有时间,总是在这窗前磨着咖啡豆,咱们家,真喝得了那么多咖啡?”
  陈青露笑了,“这个问题,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
  “妈在怪我对你关心得不够吗?”
  陈青露摇头,“你打小就是个心事重的孩子,有什么事,从来只会憋在心里,从不会说出来。老辈人常说女孩子文静点好,但做母亲的私心,我却更愿意你是那种没心没肺,有事了哭一场,哭过一场睡一觉就忘得干干净净的少根筋的孩子。上次的那个男人,你用投其所好的方式让他注意到你,更何况,他那个好……”陈青露微微一笑,不把话说尽。沈离却是明白妈妈的意思,碾磨的咖啡豆,哪怕是开水,也无法冲泡,只能用煮的,公司那种环境,怎么可能让她找到煮咖啡的器具,她只不过是借助了妈妈教她的小窍门罢了。
  沈离低头不语。
  “感情是一点一滴的,点点滴滴累积在心头,才有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但灯火阑珊,既是远远看着,那灯火,肯定不再是自家的灯火了。”陈青露的声音里,居然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沈离心中,有了恐慌,“妈!”她惊叫一声。
  陈青露抬头看着女儿,终于停下手磨,帮着女儿,把她额前的一络散发顺到耳后,“离儿,三天前,我跟你爸爸,正式离婚了。”
  沈离看着一地的陶瓷碎片和咖啡豆,原来,碎了,散了,就真的没法再收拾。
  “为什么呢,是因为爸爸五年前那一次出轨吗?”沈离忆起从前她隐隐约约听说过的那些流言,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妈妈收起了她的电磨,改用手磨来磨咖啡豆了。
  “对不起。”陈青露对女儿说。
  沈离看着她的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妈妈的鬓角,已有灰白之意,她强忍住心中的失落和涩意,“妈妈,我知道你尽力了。”
  情之一事,尽力,往往意味着违心。
  咖啡之翼的灯光,仍如往日,蒙胧中,闪烁出几分快意红绿。
  叶欣喜欢咖啡之翼,不是因为这里的咖啡,这里的咖啡,乏善可陈,她喜欢这里的桂圆红枣茶,蜡烛在透明的玻璃缸里静静地燃烧着,玻璃缸的边缘,是冰冷的,但玻璃缸的上面,却可以将一整壶桂圆红枣茶煮得滚烫淳厚。
  陈琮在对面坐下,一脸的抱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叶欣把桌上的目录递给他,“不是,是我早到了,我喜欢这里的环境。你先看看,想喝什么茶?”
  陈琮接过目录,却放在一边,服务生在此时过来,“铁观音。”陈琮说。
  “一杯铁观音泡过七次之后,还能有余香,陈琮你的生意真是越做越精了。”叶欣笑道。
  陈琮嗬嗬一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一会儿,陈琮的铁观音上来,刚刚喝过一口,叶欣问道,“最近日子过得如何?”
  “不好。”陈琮老实回答,“你存心赶尽我,我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
  “如果我让你柳暗花明又一村呢?”叶欣抛出诱饵。
  陈琮一惊,看着叶欣,她的手指,正勾着耳边的一络小卷发绕着圈,一个陈琮很熟悉的小动作,只不过,往日的叶欣做这个小动作的时候,会选择灯光黯淡处,但今天,她先来,却坐在灯光下,把背光处留下给他。
  陈琮喝了一口茶,想静一下心神,却不料反被热茶烫了舌头,有苦难言。叶欣看在眼里,忍不住嗤声轻笑。
  “怎么,怕我吃了你?就你那六家小店,给我塞牙缝我都还嫌不够。”
  陈琮知道,按照叶欣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往日的性子,说得起这话,也做得出这事,但问题是,她没必要安排今天这场约会,除非,她对他另有图谋。
  “说吧,你有何打算?”陈琮硬着头皮说。
  “我有什么打算,你说呢?”叶欣反问。
  叶欣的态度太过暧昧,陈琮不好贸然回答,只好低头喝茶。
  叶欣忽然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倒过来,推到陈琮面前。陈琮拿起一看,商业银行行长的名片。
  “你去找这个人,他是我那天婚礼上的贵客之一,杨先生几十年的老朋友,在合理的范围内,他会给你贷款。”
  陈琮心中惊疑不定,叶欣忽然会这么好心,做起雪中送炭的事。
  “怎么,不信我,那算了,我把名片收回,反正你死你活都不干我事,你喝东北风好,西北风也好,我香的辣的一样都不会少。”叶欣作势要收回名片。
  陈琮一闪,把名片揣进口袋,笑道,“哪能呢,大……”大嫂二字成了惯性,差点脱口而出,总算他收得快,赶紧改口,“欣姐对我,一向照顾有加。”
  叶欣看了看表,“事谈完了,我还约了个人,你先走吧。”
  陈琮知道此刻好奇心是极不合时宜的,但他忍不住,“你还约了人,谁?”
  叶欣一笑,“告诉你也无妨,闵海涛,我们有些生意要谈。”
  陈琮皱眉,“闵海涛?”
  “你放心,他求财,我也求财,现在他巴结我都来不及呢,哪会得罪我。”
  陈琮心中一转念,也不得不承认叶欣说得有理,遂站起来,“我先走了,你……”他犹豫半响,还是说了出来,“保重。”
  “记住,今晚我们没见过面。”叶欣叮嘱。
  陈琮点头离去。
  叶欣看着陈琮的背影,不知怎的,叶欣心中,竟是升起一阵无缘由的愧疚,她甩甩头,极力摆脱这种感觉,把额前散落的刘海拂到脑后,露出光洁的前额,那瞬间,又是一个妩媚的笑脸。
  闵海涛在这个时候进来,与陈琮擦肩而过。
  “刚才那个,是原来销售部的陈琮吧,那小子,是个人才,怎么,你想笼络笼络?”
  “人家可比我们有出息多了,自己开了店,做小老板了,刚才不过是偶尔碰上。”叶欣笑道,“好了,言归正传,我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别的倒也罢了,资金方面,紧了点,我一点赚头都没有。”
  叶欣岂能不明白闵海涛这是在跟她讨价还价,笑道,“闵经理的胃口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只不过,再多,我在启明的日子就难了。你也不想让我为难吧?”
  让叶欣为难,这事就没得做的余地了,闵海涛岂有不知之理,“算了,亏就亏吧,能够让李澈、方呈白灰头土脸,就是亏本也值。”
  闵海涛是个精明人,更是个骄傲人,现在利用以前的资源开了家小小的广告公司,小日子过得也还算滋润,但在启明被李澈所逐这件事,心里总是一根刺。
  “我们这些大男人,暗地里斗得死去活来,最后却被你这个小女子拨了头筹。”闵海涛之话,既是感慨,也是奉承。
  叶欣想着往日自己奉承闵海涛的日子,风水轮流转,只不过,转到她这边来的时候,她却开心不起来。
  电话铃响,叶欣看着来电显示,不想接,却也不得不接,“嗯。”一个字,算是打招呼吧。
  “说话不方便?”电话对面的杨启明立时悟到。
  叶欣再嗯一声。
  “那我呆会儿再打。”杨启明挂断电话。
  叶欣把手机放回包里的时候,食指轻轻在垫板上抠动一小下。再抬头,问道,“刚刚说到哪里了?”
  说到自己正在奉承叶欣,这种话,闵海涛岂会重复第二遍,他话锋一转,回到公事上来,“这事,企划部去年做的市场调查,早该做了,启明现在这帮人,”闵海涛摇头,“都在忙些什么?”
  “花钱的事,一时半会又见不了成效,有企划部的时候,做了算企划部的业绩,不做就是企划部失职。现在,企划部散了,林琛又是个不做实事的,方呈白做销售是把好手,销售促进也还马马虎虎,这种思维,小公司还行,启明这样的大公司,每天只盯着销售额,没一点前瞻性,死了都不知怎么死的。”
  闵海涛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打算重组企划部?”
  丢饵是一回事,板上钉钉又是另一回事,“有是有这个意思,但林琛现在坐着那位置,他跟大小姐的关系你又不是不清楚,哪是说动就能动的。”
  “林琛在忙些什么?”闵海涛纯粹是好奇,兼看笑话的口吻。
  “网上销售。”叶欣吐出四个字。
  一口茶从闵海涛嘴里喷出,“网上销售?卖电器?他疯了?”
  “他有没有疯我不知道,只要我们不疯就行了。”叶欣笑道。林琛的能力如何,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就是下定论,也不能由闵海涛来下。
  “过两天我会派苏宁协助你处理这事,她是企划部的老人,你跟她合作应该没问题吧?”叶欣笑问。
  “监视起来也方便得多。”闵海涛笑道。
  “瞧你说的。”叶欣嗔道。
  “开个玩笑。”闵海涛哈哈一笑。
  叶欣也是一个哈哈,但双方都知道,说是玩笑,其实并不是玩笑,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时无语。坐了一会儿,闵海涛借口还有事,先行离去,叶欣一人独坐咖啡之冀,直到打烊。
  回到家的时候,出于本能,叶欣低头看表,临晨3点。屋内一片黑暗,连佣人都睡下了。她蹑手蹑脚走进卧室,杨启明忽然醒了,问了一句,“回来了?”
  叶欣呼吸窒了一下,“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晚了,睡吧,床头有个新手机,明天别忘了换,是新产品,待机时间比较长,还有备用垫板。”杨启明说过这句,翻个身,又睡了。
  叶欣在床头站了一会儿,终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之前,她对自己说,“睡吧。”
  叶欣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杨启明已经走了,他今天又要去生产基地,那边的工程吃紧,这一去,至少又是一个星期,她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心情也轻松不少。这使得她到达公司的时候,有兴致亲自去楼下,把苏宁请到自己办公室,搞得苏宁虽是受宠若惊,但更多却是忐忑不安。
  今时不比往日的叶欣,苏宁抱定能躲则躲的原则。今日既然躲不了,那就装傻。
  “有什么事,你打个电话,让林经理叫我做就行了,这样马马地跑下来,搞得整个营销中心的人都看着我。”
  “都看着你有什么不好?”叶欣笑道。
  “不好,象动物园的猴子。”
  叶欣嗤地一笑,“知道为什么人类总认为猴子是这世上长得最丑的动物?”
  苏宁不解。
  叶欣慢慢悠悠公布答案,“因为猴子长得太过象人。”
  苏宁轻笑,心里总放不下最后一丝戒备,虽然她明白叶欣取笑她是想让气氛更随意一些。
  叶欣看在眼里,自嘲一笑,不再作无谓的努力,“说正事吧,你对启明组建自己的客户服务中心怎么看?”
  谈到公事,苏宁反而坦然了,“这事,我们去年一起做过市场调查,可以说是势在必行,但闵海涛一走,林琛接手,连资料都不知扔哪儿了。”
  “资料我这里有备份,另外,我在那份资料的基础上做了份可行性报告,你看看。”
  苏宁接过文件,只看过一眼,吓了一跳,“你要外包,包给闵海涛的广告公司做?”
  叶欣笑道,“吃惊成这样,好象对你那个曾经的上司印象不是很好啊?”
  叶欣一语道破苏宁的心事,苏宁一惊,抬头看着叶欣,眼中,有了不安和惊惶。叶欣想起公司的那些流言,闵海涛离开启明,李澈林琛他们虽然做得严严实实,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闵海涛做那些事,苏宁是闵海涛身边的人,不可能听不到一点风声。
  “怎么,知道闵海涛离开启明是因为中饱私馕,想当年,我叶欣是那个常有河边走,你是担心我的鞋子是不是湿了,还有,闵海涛是不是拿了只湿鞋来威胁我,得到这个项目?”叶欣劈里啪啦一口气,把苏宁的心事说到尽。
  苏宁强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叶欣一撇嘴,“你这个人,应该是什么都瞒不住才对。你也不想想,闵海涛做的那些事,我叶欣若真是沾了一点半点,我能给自己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不成。闵海涛那人,抛开油锅里的钱也要捞出来花这个缺点,做事方面如何?”
  苏宁不好说昧心知,“是把好手。”
  “这不就结了,财务部的人把帐核对清楚,再找个内行的人盯着项目质量,闵海涛赚得多是他本事,赚得少是修行不够,咱们当生意来谈,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苏宁的忧虑,一扫而光,“闵海涛的角色定位在生意伙伴,而不是同事,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叶欣提醒她,“你说说,放眼整个启明,派哪个内行去盯闵海涛最合适不过?”
  “李总经理?”苏宁提出第一个人选,马上连自己都否定了,“他不屑于淌这趟混水。”
  “方呈白呢?”叶欣笑眯眯地提出第二个人选。
  “营销中心那么大个摊子,离了方总会出大事。”苏宁摇头。
  “林琛呢,按理说,他坐那个位置,这个事归他管。”叶欣一步步引苏宁入围。
  “他?”苏宁想让自己谨慎一点,但她控制不了脸上的冷笑,“他更适合监视杨大小姐。”
  叶欣摇头笑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出了这个门,嘴上脸上,可千万不要带出来。”
  苏宁一伸舌头,算是揭过去。
  “那到底派谁去?”苏宁问。
  “你!”叶欣回答。
  “我?”苏宁不敢相信,指着自己。
  “不错,就是你。”叶欣亲亲热热挽着苏宁,二人肩并肩坐在门旁的转角沙发上,“不过,有个条件,你去做这个事,不能以启明的名义。”
  “不以启明的名义?”苏宁不解,直觉告诉她,这事不简单,“那该怎么办,还有……”
  苏宁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叶欣含笑止住她,“你跟林琛打个辞职报告,说明你跟张安凡的关系,按照公司制度,他势必要答应你的辞职申请。然后,你到闵海涛的公司担任他的助理,就这么简单。”
  “真这么简单?”苏宁喃喃自语。
  “就这么简单,启明的一切人与事,都与你无关。另外,即使你离开启明,财务这边,会在现在的基础上加20%给你开工资,加上闵海涛那边的一份工资,你打一份工拿两份工资,天下的便宜事都让你占全了,有没有心动?”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让苏宁心动的是那两份工资。
  叶欣一笑,“你什么也不用做,呆在闵海涛身边就行了,他签每一笔合同都都必须在场,最好他去哪里你就跟去哪里,当然,上床除外,我可不想到时候张安凡拿刀追杀我。”

  第 19 章
  沈离把存折交给陈琮,陈琮吃了一惊,“你还真筹来了。”
  沈离微微一笑,心中不由泛起些许苦涩,共事这么久,陈琮其实并不了解她这个人,没把握的事,她沈离从不会说。
  “不过,”陈琮把存折还给沈离,“资金的事,已经解决了,银行答应给我们贷款。”
  沈离很是吃惊,前两天陈琮还愁得什么似的,这会子说解决就解决了。但看陈琮的神情,很明显,不想深谈,她也不好多说。
  “我出去做事了。”沈离交待一声。
  “沈离,”陈琮喊住她,“有了银行支持,我们的分店,扩充到40家,从今天开始,铺货和宣传,同步进行。”
  沈离愣住了,“陈琮,这不是你的办事风格。”陈琮喜欢稳打稳扎,没有把握的事不会去做。
  “做销售这一行,谁先占领市场,谁就取得先机。”陈琮回避沈离的眼神,“还有,厂商打过电话,前一段时间是他们内部调整,从今天开始,预付款恢复原有5%的水平。”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沈离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陈琮,你伤了人家女孩子的心。”陈越从门后出来。
  陈琮一愣。
  “你把越情拱手让给叶欣我没意见,毕竟这是我们陈家欠叶欣的,但沈离跟这件事无关,你还是跟她说清楚比较好。”
  “我也想过跟她说清楚,但你也知道,沈离跟叶欣向来不对盘,万一漏了风声,搅和到方呈白那里。”陈琮沉吟。
  “我以为你喜欢沈离。”陈越的叹息,低不可闻。
  “什么?”陈琮知道叶欣曾经想撮合他和沈离,但没想到,大哥也有这个意思,“我跟她?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处处维护她?”陈越刨根问底。
  陈琮一愣,他没想过这个问题,犹豫半响,找出一个理由,“沈离在启明的遭遇,值得同情。”
  陈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出去之前,扔下最后一句话,“你的同情心很多吗?”
  陈琮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在这点上,他更赞同叶欣,叶欣从来不施舍给乞丐一个子儿,但如果那个乞丐有所要求,她不会吝啬于帮他找份工作。
  和沈离一起去见方呈白的路上,陈琮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故事,“沈离,还记得有一次我,你,还有叶欣一起吃饭,叶欣讲的那个故事吗,在我的印象中,你好象从来没问过那个故事的结局。”
  沈离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树影,“有时候,我想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人。”
  陈琮不解。
  沈离回过头,笑道,“我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当初那个故事,对于我而言,看到乞丐挂着牌子,如果那天我心情好,我会微笑,如果心情不好,我会悲伤,至于原因,说一句自私自利的,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来,哪管得了别人的喜怒哀乐。”
  陈琮仔细打量这个女子,不过一年工夫,他还记得初进启明的沈离,尽管受到排挤,眼眸中是不服气不服输,还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和慧黠,不知何时,换成几分沉静和沧桑在其间,他心中一动,“但不管微笑或悲伤,你都会把身边的零钱送给乞丐?”不知为什么,陈琮知道沈离真正想说的答案。
  沈离一怔,心中,竟是没来由的悲伤,但一甩头,却是轻松笑笑,“是又如何?”
  “但叶欣不会。”陈琮回答,“叶欣只会告诉那人,即使他的生活沦落到做乞丐这一步,也要努力去发掘自身最后一点价值,并且利用彻底。”
  沈离沉默良久,那一刹那,她有冲动,想努力抓住窗外不停倒退的树影,但她知道,她永远也抓不住。
  “陈琮,你真的很了解叶欣。”沈离的话中,不无悲伤,但她知道,陈琮根本听不出来。
  “是吗?”不出沈离所料,陈琮竟然还有心好奇,嘲弄,“大概是相处久了的缘故吧。”
  沈离忍不住,“很多夫妻,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也未见得互相了解。”
  沈离在提醒他吗?陈琮很是奇怪,偷眼看看沈离的脸色,沈离却是侧身看着窗外,避过他的眼神。
  方呈白在茶坊等他们两位,他来得早,先作主点了乌龙,在这里,没有沈离说话的份,她很安静的一杯接一杯喝茶,自斟自饮。不知饮到第几杯,一只手拦住她,“再喝下去,你今晚肯定失眠。”沈离抬头,出乎意料,是方呈白。
  沈离也不坚持,笑笑,放下手中的杯子。
  沈离如此温顺,方呈白反倒吃了一惊,但他见惯风浪,继续刚才的话题,“商业银行打算支持我们?”
  “不错,商业银行要求我们用越情的全部股份担保,允许我们开具300百万,为期3个月的承兑汇票。”陈琮说。
  方呈白大为兴奋,“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们的前期费用主要集中在装修和货款,只要局面打开了,家电行业,有三个月时间,足够回本。”
  沈离皱眉,方呈白留意到了,问道,“沈小姐好象有想法?”
  沈离看了看陈琮,不知当说不当说。
  陈琮点头。
  “我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总觉得把所有股份都押给商业银行,太冒险了。”
  陈琮看了沈离一眼,什么也没说,反倒是方呈白,恍若梦中惊醒,半响方才沉吟道,“陈琮,和银行有没有得谈,把条件降低?”
  陈琮犹豫一下,“我试试,只怕有难度。”
  方呈白又想了想,“这种事,是为难了点,要不这样,咱们就跟银行说,只抵押80%,看可不可以。”
  陈琮当着方呈白的面,拨通了银行的电话,银行的答复是让他们考虑一下。半小时后,银行来电话,要么90%,要么取消合作。
  方呈白一咬牙,“答应他们的条件。”
  叶欣放下手中的电话,笑着对坐在对面的杨青灵说,“鱼儿上勾了!”
  杨青灵眉一扬,“居然在最后关头想到保留10%,是不是有人提醒了他们?”
  “不会是陈琮,从他毫不犹豫找银行这一点,恐怕是看穿了这个计划,”叶欣说,“也不可能是方呈白,方呈白是破釜沉舟的性子,从他敢于倾家荡产赌陈琮这一把就足以证明,是谁呢?”
  “是谁不重要,10%不影响我们的计划,但我真的很好奇,那个陈琮,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杨青灵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你有什么看法?”叶欣想先知道杨青灵的看法。
  “从浪漫主义的角度来看,是因为爱情,爱情来了,金钱和事业当然靠边站。从现实主义的角度来看,是因为实力,陈琮很清楚,凭目前越情的实力,无法跟启明斗,不如卖给现成的人情,以足他日后重整河山。”
  “你觉得我是浪漫主义者还是现实主义者?”叶欣笑问。
  “这个问题与你无关,你应该问,陈琮是浪漫主义者还是现实主义者。以你跟陈琮这么年的交情,也不知道答案,还是,你根本就没注意过他?”杨青灵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愿牛郎织女保佑他!”
  叶欣一怔,“牛郎织女是哪路神仙?”
  “算是中国的爱情之神吧,但我一直好奇,为什么西方的爱情维纳斯是美的化身,而中国的爱情之神却是情悬一线?”杨青灵说。
  “情悬一线,这是什么说法?”叶欣失笑,杨青灵是个聪慧的女子,她与数字打交道,管着启明的财务,却守着本分,永远让自己走在数字后面。
  “七月七日长生殿,每年一次的约会,真的值得用一生的时间来等待吗?”杨青灵问。
  “没等过,不知道啥滋味。”叶欣回答得很干脆。
  “我以为你等过。”杨青灵的话里有弦外之音。
  “怎么我做过的事情自己反而不知道。”叶欣笑道。
  “是啊,为什么你不知道,我却知道,舅舅知道,好象杨大小姐也知道了。”最后一句是在提醒她吗?好意的提醒?
  叶欣想起一事,“我有个疑问,放在心里很久了。”
  “问吧。”杨青灵笑道,“你最近瘦了,希望不是因为我的疑问。”
  “那倒不至于,你的问题很小,为什么杨启明是你舅舅,而你仍然姓杨?”叶欣笑问。
  “因为我老妈姓杨。”杨青灵笑道,“有问题吗?”
  叶欣打量杨青灵的神情,那里面,居然有三分自嘲,三分无奈和三分好笑,剩下一分,是不屑。
  “没问题,不过,我喜欢喊你……青灵,这个名字很好听。”叶欣笑道。
  杨青灵眉一扬,“那是我老爸取的。”
  两人相视而笑,女人的友谊很简单,简单到,只需要一个微笑。
  方呈白看着墙上的挂钟,守着考勤处。十一点,他看见了光鲜亮丽的杨如花。
  “杨小姐,你迟到了。”方呈白忍着气。
  “哦!”杨如花秀秀气气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你!”方呈白纵是见识再多,也要被这位千金小姐气得七窍生烟了,“和财务部衔接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财务部,财务部什么事?”杨如花故作不解。
  理智提醒方呈白,这位大小姐是万万得罪不得的,“营销中心的报销凭证,你拿在手里一个星期了。”
  “哦!”杨如花一拍脑袋,“是有这回事,星期一会计不在,去税务局了;星期二出纳不在,去银行了;星期三,不好意思,我有个约会,请了一天假,没来上班;星期四,你也知道,时间太久,我忘了这事;星期五,那是周末,我周末从来从不上班,这样吧,今天星期一,可以做事了,我呆会儿去办。”
  方呈白听了一长串,总算得到肯定答复,不由松了口气,慢就慢点吧,只要能办就行。
  哪知杨如花走到半路,又停下来,又是一拍脑袋,“方总监,我差点又忘了,星期一会计不在。”
  杨青灵经过,刚刚听到这段对话,不由嗤地一声轻笑,正好被方呈白听到。
  “会计不在,你可以直接找杨经理。”方呈白提议。
  杨如花睁大眼睛,“方总监,你昨晚肯定跟我一样没睡好,脑子不清醒,让堂堂财务经理审凭证,我老爸会杀了我!”
  方呈白的头在抽疼,“杨小姐,我交给你的工作什么时候可以完成?”
  杨如花一脸委屈,“我天天都在办啊,会计不在我也没办法。”忽然,杨如花象是想起了什么,“方总监,那些报销凭证里,你好象也有份,你是不是缺钱花,缺多少,我私人借给你,没关系,这点钱我还是有的,不用代借条,同事一场,我绝对相信你。”
  “够了!”方呈白大喝一声,想找个发泄对象,一定神,杨大小姐逃得飞快,杨青灵也早已不知所踪。
  方呈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整整想了一上午,打好一份辞职报告,直接扔给叶欣。
  “如你所愿!”方呈白说。
  叶欣把辞职报告平铺在桌上,用心把边角压平,好似呵护极为珍视之物,“方总监,好象应该是如你所愿才对,你不是一直盼望着,脱离启明这个苦海,好到越情一展身手吗?”
  方呈白冷笑,“哪里哪里,越情那边,是我那个不成才的弟弟,跟叶总裁前男友的弟弟搞的点小生意,糊口罢了,说什么一展身手。再说了,我跟启明有约,离开启明,我有一年时间不得涉足家电行业,别的事也就罢了,违约的事哪能随便乱来,光违约金就足以让方某人倾家荡产。”
  “那倒是,不过,”叶欣笑道,“方先生在销售这一行做了这么久,哪能就这么埋没了呢,再说了,您就是在幕后管着越情,启明也不会找您打官司的,启明在家电这一行,名头够大了,不需要官司来炒作一把,不过,越情可不一样,新企业,要推销出去,大把大把的广告费花出去,只怕还不如一场官司来得轰轰烈烈,方先生,您说是不是?”
  方呈白明白叶欣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打这场劳工官司的了,虽然有点失望,但辞职报告既已递去,他关心的是,叶欣将如何对付正在萌芽状态的越情。
  “能不打官司当然最好不过,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方呈白笑道,甚至伸出一只手,“我的辞职报告,就当叶总裁批准了,怎么,不祝我前程似锦?”
  叶欣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笑道,“我很想祝方先生前程似锦,只是担心一条,若是你前程似锦了,我怎么办?”
  方呈白哈哈一笑,“说得好,那么,各自保平安,如何?”
  叶欣这才笑着伸出右手,“各自保平安!”
  方呈白握住这只手,稍一用力,“叶欣,你会是个很好的对手。现在,我明白了,不过,太晚了。”
  “什么太晚?”叶欣眉一扬。
  “陈琮送你一半越情的股份,我还有犯嘀咕,这小子办起事来,公私不分。现在明白了,陈琮是宁愿送你一半股份,也不愿与你为敌,很可惜,私利让我枉费了陈琮一片苦心。不过,”方呈白语气一肃,“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这场战,越情也不是没得打。”
  “方先生,”叶欣一掩嘴,嗔道,“不好意思,叫错了,从今儿起,应该叫方总,您都说些什么啊,打什么仗啊,打仗关我这个小女子什么事,我倒是觉得这会子,您在跟我掰手腕呢,掰得人家疼死了。”
  “对不起。”方呈白一笑,手一松,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为什么我从来都猜不中你的下一句话呢?”
  “很简单啊,”叶欣笑道,“我是小女人,您是堂堂大男人,大男人猜不中小女人想说的话很正常。”
  方呈白摇头,“商战从来不论男女,只论成败。”

  第 20 章
  沈离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夜之间,凡属经启明直销或分销的电器,全线降价20%。
  一旁的方呈白和陈琮呆如木鸡。
  “叶欣在跟我们打价格战。”陈琮喃喃道,“两败倶伤,值得吗?”
  “不!”方呈白脸色铁青,“你没看见叶欣打的招牌是淡季返利吗,她的价格战也只是一时的,她要用这一手拖死我们,我们的盘子没有启明大,她算准了我们撑不了多久。但我们撑不下去,厂家也一样撑不下去,我们就陪她玩到底。”
  “我担心银行那边,跟叶欣对着来,我们只能赔本赚吆喝,卖得越多,赔得越多。保持现在价格不变,销售额就上不去,三个月后,我们开出的承兑汇票到期,银行这一关,我们过不了。”陈琮的声音,平静无波。
  方呈白猛然醒悟,“银行!银行是谁介绍的?”
  “叶欣!”陈琮静静吐露两个字。
  沈离差点失声尖叫,她很快扣捂住嘴。
  “陈琮,你玩我!”方呈白大吼。
  “你错了。”陈琮摇头,“从叶欣嫁给杨启明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叶欣第一个要对付的,是我们。叶欣有了启明作靠山,你,我,短期内,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从一开始,我没想过赢,只想怎样能为我们争取最大的筹码。”
  沈离觉得手脚冰凉,她祈祷,她从没听过这样一场对话。
  “叶欣的价格战能持续多久,要看杨启明对她的耐心有多大,三个月?”陈琮冷笑,“男人的耐心都没那么久,何况企业的掌舵人。”
  方呈白眼前一亮,他是做老了销售的,叶欣在启明的动作这么大,一波一波的宣传攻势和销售攻势下来,由于价格几乎接近成本,销售人员的收入,较之从前,并没有因为做的事多而有所增加,反而有所下降,这是内因。外因是厂家,叶欣必是许诺了他们什么,厂家才会答应打这么一场价格战,但厂家也要追求利润,不可能永远陪太子读书,到时候,内外交困。
  “短期内,叶欣必定要找我们谈判,洽谈股票收购事宜,我们会失去越情,但手上有了比创立越情时更多的金钱,又可以从头再来,何乐而不为。”方呈白总算想清楚了。
  “所以,我们只要比叶欣更沉得住气就行了,我们撑不过三个月,叶欣也同样撑不过三个月。”陈琮说道。
  “帐面亏损如何?”叶欣问杨青灵。
  杨青灵递上这个月的资产损益表,“不算闵海涛那边的投资,亏损超过四百万,可以买回两个越情连锁了。”
  “你在责怪我为什么不直接收购越情,反而如此大费周章吧?”叶欣笑道。
  “你肯定有你的理由,但我好奇,可不可以?”杨青灵笑道。
  “可以,董事长想要的,不是启明今时今日的稳定,而是往后十年的稳定。如果只要今时今日的稳定,我直接找陈琮,找方呈白,开一个理想价格,他们不会不卖。到时候,越情是归启明所有了,但方呈白、陈琮手里有了钱,或是陈呈白,方琮之类有钱的主,焉知他们不会再开滥情、无情、绝情之类的连锁。我要做的是,在启明的生产线投产之前,把大卖场和专卖场这两条销售通道牢牢掌握在启明手里,短期内,会有人记得方呈白、陈琮的教训,不越雷池一步。”
  杨青灵咂舌,“看样子,你不仅想让方呈白和陈琮死,而且想让他们死得很惨。”
  “错。”出乎杨青灵意料,叶欣摇头,“我不想让他们死,我想让他们活,他们那样的人,放在外面与启明为敌,危害太大了,我想让他们活,并且活得很滋润,但必须是按启明的方式活。”
  “只怕他们未必领情。”杨青灵有所顾虑。
  “又不是男婚又嫁,什么情不情的。不过是我代启明买下他们为启明赚钱,启明有得赚,他们就有得赚,启明没得赚,他们一样也得喝西北风。”叶欣不以为然。
  杨青灵一笑,“叶欣,你就这么看启明的分拆上市计划,好好的事,我听着怎么这么刺耳,跟人贩子似的。”
  “进入职场,哪一个不是人贩子,不是卖自己就是被人卖。青灵,你倒是说说,你不是人贩子,你去考那个什么注册会计师,注册税务师,是瞅着那些个证书烫金镶银,贴在额头能给你增加几分美貌,还是能让你工资袋厚那么一点点?”叶欣眨眨眼。
  杨青灵恼也不是,笑也不是,“不跟你鬼扯了,反正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昨儿舅舅打电话来了。”
  叶欣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核对资产损益表上的数字。
  杨青灵把损益表从叶欣手里抽走,“难道你就不好奇,舅舅跟我说什么?”
  叶欣笑道,“启明有个传言,说我们两的,想不想听?”
  “我问你舅舅的事,你倒跟我扯上启明的传言,就先听你说说,他们都怎么编排我的。”
  “不是编排你,是编排我们的。说启明最能耐的是两张嘴,你杨青灵的嘴是蚌壳,死紧死紧,我叶欣的嘴是刀子,伤人还伤心。”
  杨青灵听这话笑不出来,所以,她不明白,说这话叶欣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这不是什么好话,亏你还嬉皮笑脸的。”
  “是吗?”叶欣满不在乎,“好了,回到你的问题,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把你舅舅的话告诉我,你自然会说,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你不会在我面前提起。”
  “真拿你没办法,”杨青灵无可奈何,“我舅舅打电话来,是询问财务情况,同时给我交底,如果超过1000万,我就必须跟他汇报。”
  “汇报?”叶欣轻笑,“制止才是实话吧。”
  “是!”尽管尴尬,杨青灵也不得不承认,她欣赏叶欣,或者换句话说,她欣赏作为成功者的叶欣,“按现在的速度,我们还剩下一个月时间。”杨青灵提醒叶欣。
  “银行给方呈白的时间是三个月,他们还有两个月。”叶欣笑道。
  “那你还笑得出来。”杨青灵不解。
  “如果我不笑,是不是银行立刻把时间缩短为一个月。”叶欣立刻做了个似哭非哭的表情。
  纵然满腹心事,杨青灵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服了你了!”
  沈离原本不是多话之人,这些天,越发沉默下来,只是埋头做着方呈白交待下来的事,连笑容也少了。陈琮看出来了,陈越也看出来了。
  “去问问人家小姑娘有什么心事,你这个做老板的,也不能太不上心了。”陈越这样劝弟弟。
  “为什么是我,越情你也有份,难道你不是老板。”陈琮愕然。
  “因为人是你找来的。”陈越的理由更充分,“我跟她,不是很熟。”
  沈离进来,听到这兄弟两的对话,硬梆梆回了一句,“巧了,我跟你们陈家兄弟也不是很熟。”
  沈离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陈家兄弟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陈琮问,“她生气了?”
  “你说呢?”陈越不答反问。
  陈琮想了想,忽然说道,“大哥,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你好了之后,整个人变了。”
  陈越沉默了许久,就在陈琮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说话了,“醒来之后,我常常会想一个问题,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却发现对和错我其实根本分不清。最后,我决定只搞清楚,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做应该做,不做不应该做的。我这样做了,也发现这样的生活,开始让我觉得原来生命还是有感觉的。也就是这样,我发现自己居然理解了叶欣,她对对或错不感兴趣,只分应该做或不应该做。但一切,都太迟了。感情,其实就是机会,而机会,是有时间性的,时间不能倒流,感情,也不可能挽回,需要挽回的感情,是有问题的感情。也许,当我们五十岁,觉得过日子比感情更重要的时候,我们会接受那种有问题的感情,但现在,我们觉得感情比过日子更重要。”
  “你的意思是说,你跟叶欣,永远都不可能了吗?”陈琮困难地问着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接受叶欣将不可能成为陈家的一份子这个事实。
  “是,即使你的以退为进做得再成功。在叶欣的世界里,感情与生意无关,其实,你也一样,虽然你在大多数时候,表现得好象把感情和生意混为一谈。但沈离不同,她还太嫩,她是真正分不清感情和生意的那一个,有机会,你跟她好好谈谈,解释清楚这中间的利害关系,有朝一日,她将会成为你的得力助手。说得功利一些,帮了她,就是帮你自己,为什么不试试呢。”
  陈琮打了个寒噤,他在大哥的口气里,听出了离别的味道,“大哥!”他惊呼出声。
  陈越笑笑,“我加入了一个国际求援组织,专门帮助贫困地区被拐卖的妇女。上个月,我在网上看到他们的招聘信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报了个名,没想到他们约我面试,而且一试就通过了。”
  陈琮安静下来,他试着用理智来说服大哥,“大哥,我记得你从来不是理想主义者,你想想,你一个大男人,跑去帮助那些被拐卖的妇女。当然,我的意思不是你不应该帮她们,她们的遭遇值得同情,也需要帮助,但是,大哥,你有必要放弃现在前途一片光明的越情,去过那种艰苦的生活吗?参加那种求援组织,要去最贫穷,最落后的地区不说,工作人员只能发放最基本的生活津贴。难道,没有了叶欣,值得你用自虐来过下半辈子?”
  陈越仍是笑笑,“你不是我,你没有过我所经历过的那种体会。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那一天,在校园的小树林里,救下叶欣是什么感觉。”陈越停了停,“他们有三个人,我知道肯定打不动他们,但逃跑的念头在我心里,连闪现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唯一支撑我的信念是,如果我放弃了,叶欣就会受到伤害,那是我不愿看到的。然后五年后,我在医院醒来,你告诉我叶欣安然无恙,我感到松了一口气,就好象,对自己有了个交待。就这么简单。还记得你告诉我,叶欣在医院曾经说过的话,你就是因为这样,觉得叶欣终有一天会回到陈家,是因为爱。但我可以告诉你,也正为如此,叶欣不会回陈家,正因为爱。”
  陈琮不解。
  陈越拍拍弟弟的肩,“叶欣是个把爱情看得太重的人,五年前,我提出分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是男人,对于男人来说,爱情是一种被依恋,被关注,被体贴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一旦超过一个度,随之而来的就是责任。五年前的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承担这份责任,我想分手。五年后,我醒来,看透生死,其实生死也好,爱情也好,都只是生命的过程,两个人好好过日子,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间时光。所以,我那么迫切的想要和叶欣复合。叶欣却看得太清楚,我想要的生活,她跟我,有长达五年的空白,说句不好听的,生活中的我们,只怕连碗筷怎么摆都无法保持一致,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珍惜的日子,勉强在一起,我们会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相互折磨,最坏的结果,我不敢去想。但有一点我们都知道,我们承担不了你们眼中所谓伟大爱情的结果。”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陈琮琢磨着能不能在大哥临走之前,给叶欣通个风报个信之类,做点最后的努力。老实说,他无法理解大哥的决定。
  “三天后,爸妈那里,等我走后你再告诉他们,家里的事,你多担待点。”陈越回答。
  “这么快。”陈琮担心时间太短,来不及说服叶欣。
  “晚走是走,早走也是走。”陈越看穿了弟弟的心事,“机票都订好了,那边的工作也等着交接,你以为是电视剧,最后一分钟都可以改变主意,说不去就不去。生活与电视最大的区别在于,我们没有任性的权力。”
  陈琮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不甘心,“你不打算看看我跟叶欣这场战争的结果再走?”
  “有分别吗?”陈越反问陈琮。
  陈琮知道答案,没有分别,结果,是早就注定的,注定的结果无法控制,唯一能控制的,就是如何在有限的空间里最大限度地保住自己的地盘。

  第 21 章
  沈离没想到会在卖场遇到林琛,林琛单独一个人。沈离本来打算避开的,但林琛已经看见她了,她转念一想,这样扭头就走,反倒显得自己不光明正大,好象还把人家装心里,抛不开放不下似的。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在脸上做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迎了上去。
  “很久不见。”林琛先打的招呼。
  “嗯。”沈离差点说出快三个月,又想着没必要让林琛以为自己跟他分了手,还惦记着日子。
  “最近……”林琛犹豫了一下,“过得还好吗?”沈离的脸色不是很好,不知怎的,这一点上林琛心里有一丝隐隐的自得。
  “很好。”沈离打算说完这两个字就走的,但林琛摆出一幅关心不已的驾式,让她不好做得太生硬。
  “我跟如花,”林琛想了想,还是说出口,“下个月结婚。”
  说实话,沈离对这个消息本身没什么感觉,甚至,一想到这个男人不再有机会套住她的脖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但此时此刻,这个男人,以一种近乎炫耀的口吻在面前谈论起自己的婚事,又让沈离极不舒服。她刚要开口说话,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上,“那可得要说声恭喜你了,杨家的大小姐,可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林经理以后只怕有得忙了。”
  沈离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陈琮来了,她们约好了到商场来看看启明的价格策略。只不过,她先到五分钟,碰到了林琛。
  林琛面色一变,陈琮话中有话,他听得明白,杨如花的千金小姐脾气,启明人众皆知,说他有得忙,当然不会说他在启明有工作要忙,他在启明,这个所谓的企划部经理,随着方呈白将促销工作归口到营销中心,网络营销方案被否决,苏宁的离职,已经名存实亡了。这个有得忙,是在讽刺他服侍杨大小姐有得忙。
  “哪里比得上陈经理自己创业忙。”不管怎样,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林琛客套了一句,看看表,“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琮赶在后面高声喊了一声,“结婚那天,别忘了给我们送帖子。”
  沈离看着林琛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陈琮,万一林琛真送来帖子,你去还是不去?”
  陈琮打量着沈离的表情,并无半分芥蒂在里面,也轻松下来,笑道,“怎么可能,杨家大小姐的婚事,真要去,红包封少了,惹人笑话,红包封大了,我心疼,还不如请你吃一顿。至少,你还承我这份人情。”
  “看不出来,原来你是这么小气的人。”沈离笑道。
  “男人的事,都不能看表面的。”陈琮努力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但他脸上的笑容出卖了他。
  沈离一笑,本想就此放过了他,但再一想,还是觉得心有不甘,“女人的事,一样也不能看表面的。”
  陈琮心知自己无意中触动沈离那根好胜的弦,不禁退让一步,“好吧,只要是人,都不能看表面。”
  陈琮想要对自己解释些什么吗?沈离知道自己这些天对陈琮很冷淡,因为她要理清自己的心事,但刚才陈琮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更何况,现在是上班时间,她不想太过公私不分,遂指着启明专柜的促销海报,转移了话题,“那,这个表面的后面,你怎么看?”
  谈到公事,陈琮敛尽了笑容,“商场上,实力相当的对手才能拼智力,越情跟启明,拼不起。”
  “但是你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沈离的声音里不无讽刺。
  “所以你看不起我,更看不起方呈白。”陈琮的语气里并无不悦。
  沈离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否认,“没有。”
  陈琮看着楼梯拐弯处一闪而过的背影,想起了一些往事,“三年前,我进启明,在公司里,叶欣竟然装作不认识我,不拿正眼瞧我。我不服气,跑去找她,还说什么不要以为自己当了个小主管就神气得什么似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管谁还不一定。你猜叶欣怎么回答我?”陈琮忽然问。
  沈离一怔。
  陈琮苦笑,“叶欣说,小主管有什么好神气的,就是当上了大老板,也一样没得神气,都是成天琢磨着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的奴才,只不过,卖的对象不同罢了。”
  沈离细细品着这话,心里满不是滋味,叶欣这话,虽然太过刻薄了些,但还不失为一句实话。她想着自己这些天,对陈琮明里暗里心头窝火,不为别的,还是因为茶坊里,他跟方呈白那段算计。她在心里,为陈琮树立了一个老实憨厚的形象,刹那间,土崩瓦解。这些天,她都快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生陈琮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只不过,此刻的她,不想再在这些问题上纠缠了,越情的经营,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死结上走,连她这个新手也感觉到了。
  “我们在维修方面好象遇到大麻烦了。”沈离提醒陈琮。
  “你也看出来了。”陈琮苦笑,“前天的报纸你看了没有?”
  沈离不解。
  “启明投资一千万,将七大品牌的维修中心合并,成立专门的客服中心,与营销中心并列。还有更巧的事,合并进去的七大品牌,占了越情铺货量的九成以上。”
  沈离呆呆等着陈琮的下文,陈琮却是眼看着前面拐角的方向,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重新出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沈离这次看清楚了,那个身影,正是叶欣。
  “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叶欣笑着对陈琮说。
  “我知道,所以我特意让你等到。”陈琮也笑。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合作,会一帆风顺?”叶欣笑得很甜。
  “我只能保证我自己,但越情的大股东是方呈白,不是我。”陈琮说。
  “越情的大股东是启明,不是陈琮,也不是方呈白。”叶欣笑道。
  “银行那里,是启明担的保,你赌我们一定还不上这笔钱。”陈琮醒悟。
  “陈琮,告诉方呈白,他还有一个月时间,所有承兑汇票会到期,他有两个选择,跟启明合作,或者,以金融诈欺的方式跟商业罪案调查科合作。”叶欣看看时间,“我赶时间,先走了。”
  “叶欣,”陈琮喊住她,“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后路,如果方呈白横下一条心,眼看着越情破产,也不吃你给的回头饭。那你在启明,又如何自处?”
  叶欣回眸一笑,“其实就某些方面而言,女人比男人要幸福得太多,男人在商场冲杀,没有退路,因为他除了糊口之外,还要养家。而女人不同,女人只需糊口,不需养家,嫁出去的女人,赚钱只不过是为了买花戴罢了。陈琮,你说,我叶欣不戴那朵花,会不会死?”
  没花戴的女人当然不会死,只会,不快乐罢了。但女人的快乐,谁又能说得清呢,没花戴不快乐,兴许,有了花戴,也不一定快乐。
  陈琮惊疑片刻,还是说了,“大哥,他,走了。短期内,不会回来。”
  叶欣的脚步停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回头。
  叶欣决定了的事,从不回头。
  沈离远远看着,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刻,她居然佩服起叶欣的决绝来。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永远也做不出来。她几步追上陈琮,笑道,“你真不打算跟叶欣说清楚吗?”
  “说什么?”陈琮不解。他以为沈离早走了,没想到她一直站在一旁,听着他跟叶欣的对话。
  “你对叶欣的感情,真的只是因为你哥哥那么简单?”沈离想明白了,感情的游戏,她不想玩得太过复杂。
  陈琮呆如木鸡,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叶欣,已经嫁人了。”陈琮好不容易找出个理由。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问你。”沈离说。
  刹那间,陈琮明白了沈离的意思,沈离在提醒他,了结的时候到了。他拨通方呈白的电话,“我想我们是时候坐下来谈谈了。”
  沈离等着他打完电话,头一歪,“有没有空,一起吃午饭。”
  今日的沈离似乎去掉了近几日的别扭,陈琮不知道原因,不过,也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好啊,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我喜欢吃火锅。”沈离说,他记得陈琮喜欢吃火锅。
  “是吗,你也喜欢火锅。”这对陈琮而言,似乎是意外之喜。
  沈离抿嘴一笑。
  叶欣回到家里,杨启明在等她。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吃午饭?”叶欣有些惊讶。
  “刚才方呈白打电话给我,要坐下来跟我谈判,这是不是意味着,你的计划成功了。”杨启明微笑。
  叶欣心一窒,“只能说,你胜利,而不是我。方呈白认输的对象是你,而不是我。”
  “有区别吗?”杨启明帮叶欣拖开椅子,方便她坐下用餐。
  “没有。”叶欣一耸肩,低头吃她的牛排,五分熟,还有血丝,她不喜欢的味道,但喜欢的感觉。
  “的确没有。”杨启明喝着他的清汤,味道淡了点,但适合他的健康,“输给你也好,输给我也好,其实都输在一个字上面。”
  杨启明停下来,叶欣抬起头,等着杨启明的下文,她知道杨启明想说什么,但她需要调动注意力以示尊重。
  “钱!”杨启明说。
  叶欣一笑,算是回应。
  “这事了结之后,你有何打算?”杨启明在叶欣低头切牛排的刹那,忽然问道。
  叶欣心一震,手一滑,刀尖划在瓷盘上,发着刺耳的尖锐。
  “什么什么打算?”叶欣稳定一下情绪。
  “这事了结之后,我打算把李澈调回来,继续担任启明的总经理。杨青灵任财务总监,你呢,想好了自己的职务没有?”
  叶欣放下刀叉,看着杨启明,“应该说,你早就想好了我的职务吧。”
  “有李澈在启明的一天,我不会再让你呆在启明。”杨启明说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但叶欣听出来了。
  她腾身而立,“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什么?”杨启明微笑着问叶欣。
  叶欣却在此刻抓住心里的一点影子,惊道,“杨青灵才是你的女儿,是吧。”
  杨启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真聪明,你是怎么猜到的?”
  “我只不过是相信遗传罢了,你这样低调的男人,怎么可能生出如花那种高调的女儿。”叶欣轻忽一笑,笑容,在嘴角凝固成一个角度,然后,不再移动,“论做事,我跟杨青灵不相上下,但论做人,我却远不是杨青灵的对手。你让我出面,把李澈、方呈白、林琛,甚至陈琮都得罪光了,再由杨青灵来收拾残局,自然一呼百应。只不过,我有三个问题,没想明白。”
  “哪三个?”杨启明似乎心情很好,摆出一副愿意回答的架式。
  “我跟李澈之间的事,是不是杨青灵跟你说的?”
  “不是,是我派人查的。启明从来不招本科学历以下的员工,你是第一个,而且进入中层,按惯例,必须要查询一番。”
  “你既然知道我是通过跟李澈上床来获得在启明的位置,你为什么不说。”
  “我为什么要说。”杨启明一笑,“那时候你还没嫁给我。”
  这个男人,不是不在意,而是将在意握成把柄,藏在心里。李澈做事能力虽不及方呈白,但在协调关系,维系公司各部门的平衡方面,是一把好手。这样的人,若是把柄让人握在手中,绝不会起反意。
  杨启明这一手,毒!
  “你真打算让杨如花嫁给林琛。她虽不是你女儿,但好歹也是你侄女。”叶欣再问。
  “你说了,她是我侄女,我这个做舅舅的,供她出国留学,供给她千金小姐的生活,现在要求她嫁一个林琛给启明撑撑场面,她不会不答应。她习惯了千金小姐的生活。”
  “那好,我的第二个问题,林琛那样的人,值得你动那种心机吗?”
  “就我而言,不值。但为了青灵,却又是必须的。如花必须嫁一个不能干的丈夫,才不会威胁到青灵的位置。”杨启明回答。
  叶欣一咬牙,问出第三个问题,“那我呢,你不担心我威胁青灵的位置?”
  “不担心,因为我不会让你再插手启明的任何事务。”杨启明却是走过来,坐在叶欣身边,“我们一起环球旅行,听李澈说,那是你的梦想,不是吗?”
  叶欣沉默半响,“我记得,你曾答应给我启明10%的股份。”
  “我当然没有忘记,而且昨天就已经过户了,但青灵有启明51%的股分,她一片孝心,要求你退出启明,陪我环游世界,你总不好拒绝吧。”杨启明哈哈一笑,“启明有了青灵,我总算可以坐下来享享清福了。”
  叶欣起身离开餐桌,她需要找个地方,一个人呆会儿。杨启明也不多问,微笑着让开位置,由着她离开。
  叶欣走了几步,忽然问杨启明,“原来这世界还真有一种战争,能让人输得只剩下钱。”
  杨启明笑道,“不好吗?”
  叶欣笑道,眼泪,却在无人看见处流下来,“好,有什么不好。”

  第 22 章
  天气预报说今年是暖冬,老天却偏偏开了个最不好笑的玩笑,平均温度竟然是五十年来最低。
  启明第五十家专卖店开张,沈离高高站在木梯上,挂着春节促销用的条幅,陈琮在下来扶着,嘴里还一边高声喊道,“小心点,说了让我来,你偏不让。”
  “没事,我喜欢在上面的感觉。”沈离笑道。
  “天冷,小心冻了手。”陈琮嚷着。
  “不怕,呆会儿吃吃火锅就好了。”沈离也笑着嚷嚷。
  一辆车悄无声自自成在他们身边停下,上面下来一人,叶欣,她穿得很少。
  “什么时候回来的?”陈琮有意外的惊喜,沈离的手,停了一下。
  “刚回来,青灵邀请我为专卖店剪彩。”叶欣微笑着回答,她的微笑,再也得体不过。
  杨青灵为人,还真没得说,越情被启明并购之后,他们这批老臣子,全成了新启明的股东,用杨青灵的话说,大家这是为自己打工,不是为老板打工。这也罢了,这种场合,还能想到自己的继母。陈琮心里暗自称赞。沈离快速从上面下来,走到陈琮身边,笑得份外夸张,伸出右手,“叶欣,好久不见。”
  叶欣知道自己和沈离的关系,还不到需要这么热忱的欢迎仪式的程度,但转念之间,已是明白,微微颌首,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沈离,甚至是陈琮,伸出的右手,她已经不方便回握了,“好久不见。”
  叶欣打个招呼之后,径自进了启明董事会成员的专用电梯。陈琮看着叶欣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沈离一口气酸在心里,却又不好明问。
  “我在想我大哥,他跟叶欣,还真是两个世界的人。”陈琮想着一月前在偏远山区看见陈越,竟然穿着不知哪里找来的老棉袄,扎在乡民堆里,他这个做弟弟的,愣是没认出来。
  “那你跟叶欣呢?”沈离乘着陈琮心情恍惚之系,追问。
  “你开什么玩笑?”陈琮一脸莫名。
  沈离扑嗤一笑,一直悬着的心,终而落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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