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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红糖水:嗨,我的男人

(2008-11-28 09:41:33) 下一个

  单身的我
  刚开始上大学时,我家老头千叮万嘱:要以学习为重,不要不许不准谈恋爱。我一向都觉得我老头是清朝年间穿过来的,那思想硬的跟个碳酸钙一样。
  结果被他一语成箴,大学快毕业了,连个初恋都没送出去。
  有时候看台湾的综艺节目会看得我心里直发寒,我都21了,要把我这种大龄处女还是没恋过的搁台湾那就是一级品欧巴桑怪物啊。
  其实不能怪我,真的。
  大一时就想着学习了。
  大二时奖学金无望,就想着玩了。
  大三回过神时,看看周围男同学,大部分已经有主了。其余的大浪淘尽剩下的,那长相,那水准……
  都是同学,我也不能说的太刻薄不是?反正就是这样了。
  大四时,对待爱情我就觉得淡薄了,可能思春期过了。再加上要考研,谁还有心思想这个?
  总而言之,我就如此这般朝着剩女的方向正步前行。
  搞笑的是,最先着急的是我老头。
  早年他念叨着不要谈恋爱时,我就曾恶搞般想过:哼哼!现在你不要我谈,我就一直不谈,几年后,只怕你求着我谈。
  所以当他说要介绍对象时,我想起这不由觉得好笑,笑完后又觉得有点悲凉,我居然会被老头安排相亲……
  相亲的第一个人是爸爸某同事的什么什么弯弯的某亲戚的儿子,也是个研究生。
  当天看完电影,我就和他黄了。
  不说别的,就在我们去看电影的路上,他到超市买了两瓶冰镇可乐。当时我还想,不错,蛮体贴的。
  谁知,他出来后,旋开一瓶,仰头咕噜咕噜猛灌了一口,然后再扭上瓶盖。再没别的动作。
  我指着没开封的那一瓶问,那个,这一瓶……
  他说,哦,这一瓶我去的时候喝,那一瓶我回来的时候喝。
  我立马就囧了。
  啥也不说了,但愿此生不要再见到此君。
  回来后,老头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快开学时,他又有点按耐不住的样子,跟我提了提表舅的邻居。
  当时他刚说完,我妈就着剖鱼的菜刀就冲了出来咆哮,你又瞎搞什么?女儿还小,你慌什么慌?!啊?!啊?!!
  老头好像被镇住了,不说话,猛吸了口烟。
  我妈继续挥菜刀,要你不要抽烟总抽!自己身体又不好,屋里又就没钱,抽抽抽!不知道被你抽走了多少大瓦房!
  继而,围绕这个中心思想又咆哮几句才重回厨房。
  老头小声说,你妈更年期到了。
  我觉得吧,谈恋爱结婚,女人要有我妈这种家庭地位就算够本了。
  我研究生上的学校就是本科的学校,不为别的,就因为学校对本校生是有优待的,上起来比较保险。
  每到一个新的阶段新的环境,刚开始我都是亢奋异常的。
  就像初一,高一,大一。
  所以开学前我充满激情的计划一切,着重解决两大问题。
  第一,我要好好努力学习(我还是很上进的)
  第二,我真要找个男人了
  由于学校还是本来的学校,不存在熟悉环境这样的问题,所以一开学完全不需缓冲,我就开启马达眼四处猎艳。
  宁可错找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不是有句格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餐厅,超市,大学生活动中心,梅园,公共汽车,那时真是急红了眼,就连路过男厕门口都会多停一下,渴望“缘分偶遇”。
  后来决定去学校活动中心顶层的舞厅。
  那地儿我本科时没去过,因为传说里面都是些双眼冒红光饥渴的男人。现在,我可不怕,我自己不也双眼冒红光么?
  我拿着别人送的票就这么去了。
  要说开始,我还真有点期望,希冀着里面有个舞技超群的正点男。
  不是还有句格言么,无畏者大多无知。
  我那么无畏的进去,现实告诉我的那个希冀有多么无知。
  我扫了一眼全场,全场可分三类。
  一。猥琐型,眼神猥琐,笑容猥琐。
  二。阴气型,一看就是读书读多了,毫无精神,萎靡不振。
  三。错乱型,身体扭得跟抽筋似的,脑袋晃得快飞离身体了。
  我攥着票近乎自虐地瞪着全场。
  “同学,你有舞伴吗?可以的话,要不一起跳?”
  浪漫的场合,浪漫的对白。
  我转身看向那人。
  那人似乎有些紧张,我也很紧张。
  我看不到那人的容貌,只能聚焦他那两颗门牙中间的豁缝。
  黑漆漆的,可以从容塞下五条韭菜的豁缝。
  他又说了什么我没注意,我只是觉得我可以听到风流动的声音。
  我连喊着“不用”跑着逃离。
  我的心情沮丧极了。想想今天的不如意,连带这个月的,再想想以前大学四年,一时间忧愁如同滚雪球似的停不下来。
  路过一楼售票处,我又折了回来。
  我进去不到十分钟,五块钱的票,应该可以退吧?
  “同学,麻烦退一下票。”
  那个男同学抬头,说,你开玩笑么。

  这个男子不寻常
  “同学,麻烦退一下票。”
  那个男同学抬头,说,你开玩笑么。
  我的火就这样起来了。
  我把票往窗口处一拍,同学,请退票!
  他顿了顿,用同样的声调说,你开玩笑么。
  我盯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没表情,可他的眼神语气让我觉得我是成心来找茬讹钱的。
  我很气,声音大了很多,我说,你们这是什么服务?里面灯光不好,音效不好,场地狭隘,还不让退票么?
  他推过来一个小簿,语气淡淡地说,里面第十条,凡是到期票张,概不退换。你这张票是今天七点到期。
  他又指着墙壁上的钟说,已经过期了。
  我承认那个时候我的情绪不大稳定,思想有些极端。我就在那一刻觉得,什么都不顺利,全世界都在跟我过不去,眼前这个人也在跟我作对。
  我大声道,什么过期,你们这灯光不好,音效不好,场地狭隘!
  我反复念叨着那烂理由,服务质量不好,难道还不能退票 ?
  末了,我一个人气得不行,胸口都在起伏,可他气定神闲得很,我更气了,我喊,我要投诉你!我要在活动中心投诉你!
  他瞥了我一眼说,我是生物学院的秦科。投诉本在那边桌上,投诉主管周二,周四,周五在这里。
  然后低下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副“你请自便”的姿态。
  我对理论吵架很不在行。我僵立在窗口前,不知道怎么办。
  我想,再怎么也得有尊严不是。
  于是掏出五块钱,我要下一场的票。
  他抬眼,似是很讶异,还是把票给了我。
  我朝着他狞笑,抬手撕了那张票,还很有型的甩在窗台上,然后昂头走出去。
  那一刻,我顿时有着农民翻身做主人的喜悦。
  开学一个月可以说毫无斩获,马上就到了十一长假。
  回到家瘫了半天就接到高中班长的电话,说是要参加同学聚会。
  说起来我们的高中班级还真是一个“有凝聚力”的班级,高中毕业到现在,每年两次的聚会雷打不动。
  今年比较特殊,算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一次,来得也比较齐。
  一进包厢,扑面而来的就是啤酒香气。大门口站俩男生打着赤膊抡着手臂划着拳。恩,这也算酒池肉林吧。
  一坐到女眷堆里,首先是被掐脸,然后就被问“果然还没找男朋友吧?”
  我汗颜。
  再就听到一声娇俏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不用看我也就知道是谁。
  颜一一,声音娇俏,长的也娇俏,温柔又聪明。
  这么好的她曾是我最铁的朋友。
  可是,却在高考结束后,在我告诉她我暗恋他之后,她和他走到了一起。
  每个人大概在中学时代都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要么是班长,要么是课代表,要么是学习顶尖的资优生。总之,在自己眼里,他的一切都那么完美,即使是缺点也显得可爱。
  十七八岁少女心萌动,硬是把所有钦慕崇拜爱恋都往他身上砸。偏偏还要矜持,不让他知道,成就了暗恋。
  小卷就是我高中时代心中的王子。
  所以当颜一一告诉我她和小卷的事后,那一晚我没睡着。
  其实,我真没什么立场抱怨。毕竟我只是个暗恋不是,人家那才是你情我愿。
  后来她问,你不会怪我吧。
  我笑着说,不会。
  我还蛮虚伪的,怎么可能不怪,我和她再怎么好,他和她再怎么有理,我的心里都会有怨。
  事实上,我真的很怨,做的也很绝。之后上大学,她发短信,打电话,我都是敷衍了事,明显的冷淡。
  即使两年后他们分了,我也依然很冷淡。
  饭吃完了,我也就班里“唯一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女生”被笑了三回。
  某男同学笑得玉米粒从鼻孔里喷出来,引发了另一个笑点。报应不是。
  回到家上网,心里堵不过,到新浪,搜狐,腾讯的网页上算姻缘。算了几个,挑了个结果最好的,大概说是桃花即来,好事将近。
  满意地关电脑,准备洗洗睡,收到条短信,是小卷的。
  近两年来,我们都有正常的短信来往。
  他说;不怕他们笑哈,咱最好的留在最后。
  我回他,我才不怕,耶稣说我好事将近。
  假期总是过得滋润又腐败。
  猛然醒来发现,哦,这就是最后一天了。
  回到学校后,日子照常。
  不过再不去活动中心了,我怕闹心。
  后来有个什么杯的象棋大赛,室友怂恿我参加。
  我说就我的水平对付你们还可以,出去了就见光死。
  她说,怕什么,又不用报名费,进了前三还有奖品呢。
  我想,也是,就报名参加了。
  我本是抱着第一轮就被淘的心态去的。可是,人运气好的时候那真是拦都拦不住啊。
  第一轮对手是个女孩,估计是才知道“马走日,象走田”的规则就来了,我完胜。
  第二个对手是个眼镜男,下到一半我本来占劣势,结果中途一个电话把他call跑了。我自动晋级。
  情场失意,果然别的场就得意。
  我意气风发地准备第三轮,只要过了第三轮,最起码都有条毛巾。
  比赛那天,我特地用心地准备把小扇,泡杯“爹爹茶”,提着进了比赛场地。
  有个词儿叫什么?冤家路窄!嘿,这个词可不是造着玩儿的。
  我坐在小木墩上,放下茶杯。旁边的学生裁判准备介绍对手,我一挥手睨着对面,“不用不用,我认得他。生物学院秦科么。”
  对面人也认出了我,点点头问,那你叫什么?
  我说,江雯。
  学生裁判说明了一下限时规则便开始了。
  我虽然是淘汰过两个人的人,但对面此君阴险异常,我步步为营,每一步力求仔细。
  所有的悲剧往前追溯都有一个源头。
  这盘棋的失败始于我的那一步疏忽,车被吃了,再然后,兵败如山倒。
  其实,这一盘棋输了也没什么,毕竟实力在那。
  可气人的是,对面那人好像并不在意将死我,而是慢慢的吃掉我的一兵一卒。
  早八百年就可以结束的战局,他偏偏避开杀招,旨在吃子。
  我眼看着最后一个士被吃掉却无能为力。
  终于,我只剩下一个老将了。
  我抬头,对面的人浅浅地笑着。
  他抬手叫来学生裁判,裁判惊奇道,一方死的这么惨烈的可没见过。
  这可是赤裸裸的侮辱。
  秦科还是浅笑着看着我,承让。
  我也笑,哪里。
  我对自己说,挺住挺住,来日方长。
  我有一优点,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像秦科这样不长眼,连犯两次,我一定会拉着他死磕,化作冤魂也要环绕着他。
  象棋赛之后的那个星期五晚上,我跑到活动中心,看窗口里坐的人就是秦科。
  我说,一张电影票。
  一张电影票只要两块钱,我掏出的是火红的100。
  像我这样的行径,有个专业词汇来形容,叫“找碴”。
  秦科也是明白的,他一看来的人是我,就应该有被找碴的觉悟。
  他翻了翻售票的钱盒(真是寒酸),虽然动作明显是做做样子,然后晃晃头说,不好意思,找不开。
  我要的就是“找不开”啊。
  我拿着百元大钞扇风,斜眼看着他,哎呀,那怎么办?
  他从票夹中取下票,这样吧,钱我帮你垫着。
  这可不行,我说。
  又指指他摆在窗口得小簿,里面不是有规定吗?按规矩买票。
  我又拿钱扇风,而且那啥,我们又不熟。
  呵,我不是开玩笑么。他这么说着,我却没见他笑。
  我后面的人已经在催了,他又看了我一眼,站起来,朝外喊,楚江,过来代一下票。
  一男生吧嗒吧嗒跑来,进到售票室。
  他拿过我手里的100块钱,指指那边的长椅说,请到那边坐一下。
  不晓得是不是我心里有鬼,觉得他的“请”字里有无数把菜刀。
  秦科跑出去换零钱了。
  我坐在活动中心的椅子上仰着头看电视里播着的还珠格格(三)。
  活动中心的小姑娘忒没品味了,怎么看这个?
  我不敢跟她提意见,因为从刚才起她就一直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不能一次在这地头上得罪太多的人,而且,表面上,是我“理亏”。
  秦科回来的时候,额发都被汗粘在了额头上,往昔的小白脸也被晒红了。
  我基本上是个好人,小学时我还年年三好学生来着。
  所以看到他这样子,我还是有点小内疚的。我在心里说,只要你不惹我,以后咱们就算了。
  秦科亲手把票交到我手上,还笑盈盈的。
  他眉毛弯弯,嘴角弯弯,比弥勒佛笑得还慈祥:“没完呢。”他笑着擦汗,“我是说电影,赶快去吧,等下占不到位子了。”
  他在那笑着,我只觉得四个大字在脑海闪现。
  “笑里藏刀”啊……
  后来,我成了活动中心电影院的常客。
  我没有再拿一百去买票,毕竟揣着一大……把零钞也不是很方便的事。
  可是每此我正经地在他那买票的时候,秦科都会在我面亲摆弄一个铁盒。
  那个铁盒,那个原先装月饼的铁盒,里面躺着成百的硬币……
  我想,幸亏我是善良的,要是我继续拿一百块钱买票,我拿什么装那98个钢蹦啊。
  每次秦科收我钱的时候,都会笑得慈祥又惋惜,“怎么不是一百的啊?”
  每每此时,我还发作不得。
  我对妹妹说,我们学校啊,有个活动中心,活动中心里啊,有个售票室,售票室里啊,有个叫秦科的。他可坏了坏透了,他喜欢摇着铁盒说:唷,这次怎么不是一百的啊?
  妹妹想了想说,姐,其实“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这个故事的作者是你吧?
  我拉枕头翻身。
  妹妹又说,姐,你的第一春终于到了。姐,你们这种,言情小说给分类成“欢喜冤家”。
  我把凉被蒙在了头上。
  妹妹说,老处女还害羞。
  我一脚把她蹬下了床,我在被子里说,“你再不积口德,你将最终走上我这条路。”
  没吃过猪肉也吃过牛肉,我知道这些时脑子里都是秦某人的原因。
  是滴是滴,我对他有非分之想!
  我也不知道事态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就是这样了。
  我在考虑怎么将他收为裙下之臣。
  缠绵悱恻的写情书?热情如火的告白?
  没有目标时乱冲一汽,有了目标反而踌躇不定。
  万一他拒绝呢?万一他被吓跑了呢?
  这就是没谈过恋爱的弊病,惶恐不安,黔驴技穷。
  我那颗风雨飘摇的少女心哪!
  姐妹们说,对待心仪的男人要像饿狼扑食,要又稳又准又狠。
  这番话说得我兽血沸腾,恨不得当下就钻到秦科的寝室去。
  隔天,我气势腾腾地在活动中心拦下他,说要和他一起到奶茶店喝东西。
  当时,他还笑眯眯地问,是他请呢还是我请。
  我看他一眼没说话,心想,到时候你请我请都一样了。
  到了奶茶店,坐下来,点了两杯东西。
  他坐在对面笑脸盈盈地看我,我只能盯着手里的杯子,心里反复念叨着“稳准狠稳准狠”。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我竟不敢抬头看他。
  昨晚写了两遍的“真情告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不禁对自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我还搁在那儿纠结,对面人说话了。
  “你喜欢我是吧?”
  我一惊,那口在喉处的原味奶茶当时就逆流成河欲从鼻中二孔喷薄而出。
  我想起了那个玉米从鼻孔里出来的同学,异曲同工之妙哉!
  我不说话,仰着头拼命吸,想把那口奶茶吸回来。
  等我吸完了,我还是仰着头,鼻孔朝天。
  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样,我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我得想想怎么办。
  我那眼睛瞟他,他左手支着头,笑地颇为气定神闲。
  这时候还笑,他以为他上辈子是弥勒佛吗?
  我摆正脑袋,豁出去了:“是又怎么样?”
  “我答应你啊。”说着那个支着头的手盖在了我的爪上。
  额滴神哪,十万伏特啊!
  事后我问他,当时怎么就敢这么问是不是喜欢他。
  他说:“你没照镜子,一看你表情就知道你是来干嘛的。卡了半天说不出来,最后还是我帮的你,我好吧?”
  他笑得奸,我不死心,又问:“那你喜欢我么?”
  他说:“要不喜欢你,能跟你糊这么久?”
  我满意,我得意,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呵,眼前这个白净的男人从此就是我的男人了!

  男朋友@女朋友
  秦科问我,这是你的初恋么?
  我囧,我长着一张老实的处女脸么?
  一般人不是会问“我之前你谈过几次恋爱?”怎么搁他这儿,就这么问了。
  要命的是,还确实如此。
  不晓得是谁说过,大学里没谈过恋爱的人分为三种。一种是长的变态,一种是心理变态,剩下的一种么,两者兼备。
  这简直是谬论!
  我对秦科说,哪能呢,追我的人从雷锋塔排到大雁塔呢。我的初恋男友长得可像金城武了,后来到美国留学去了,他本来想带我一起去,可惜我舍不得妹妹和妈妈,所以只得分手。
  我把眼睛睁得溜圆,力图让他相信。
  他说,呵呵,那真可惜。
  我说,你都不吃醋么?那你呢?你的初恋呢?
  他说,我的初恋在幼儿园,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家,不过现在名字都不记得了。
  我说,你别耍花腔,你究竟谈过几个女朋友?
  他不说话。
  一阵静默。
  他还是不说话。
  我说,你倒是快回答我啊。
  他说,别吵,我正在数呢。
  关于秦科究竟谈过多少个女朋友,我始终没问出来个准数。
  妹妹鄙视地说我笨,我说如果我笨我还能念到研究生么?
  所以不是我笨,而是敌方太狡猾。
  有一次我问他,他就把问题七绕八绕扯到西班牙去了。末了,还拍拍我的头,正经八百地说,乖,历史是用来被遗忘的。
  我想妹妹如果在,会拿榔头砸死他。因为妹妹是历史系的。
  又有一次,我拿食指指着他鼻子,大声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结果,这厮身子前倾——含住了那根食指。
  娘嘞,我立马就连亲妈都不记得了,谁还管他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女朋友。
  好吧,我也不再问他那些事儿了,管他以前天花乱坠,现在的他,不是在我手心儿里么。
  我们做一切情侣都做的事。
  不要想歪了,我指的是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以前吃过无数顿饭,走过无数条街,看过无数场电影,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
  光是看着他,靠着他,那种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愉悦止也止不住。
  和他在一起,随处即天堂。这大概就是恋人的幸福。
  我发觉,我越来越喜欢他了。
  姐妹们问我,你们亲亲了没有?
  我说,亲了脸。
  她们说,亲脸算屁,你要做好准备。
  亲嘴的准备,我能怎么准备。
  每天一有空,我就躲在一边含着自己的手练习接吻。
  可谓千锤百炼。
  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
  那一天终于到来。
  电影院里,我刚喝了一口可乐,听他喊我的名字,我转头,他的嘴就上来了。
  娘的个神哪!
  谁说含手跟接吻差不多?!
  我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那是种什么滋味啊……只能说比吃燕窝的滋味还好!
  黑暗中,我还在脸红,还在激动。
  旁边的他又低声笑起来。
  我含羞的望着他。
  他把手扣在嘴边,笑着说,你还说你谈过恋爱,骗鬼呢。
  娘的个神哪!
  班级qq群留言板上的消息,第一条是万年不变的“守望2008中国奥运会”,第二条就是“惊悚!!!江雯找到男朋友了!!!”
  瞧瞧这堆乌龟王八鳖!
  我把秦科的照片传到群上,立马赞叹声此起彼伏。
  我在电脑面前大声狂笑,要你们以前看不起我!男的,自惭形秽去吧!女的,流口水去吧!
  隔天,群里的留言板上第二条消息改了,“悬疑???江雯找得到这样的男朋友???”
  气得我差点提着刀到群主家砍他去。
  小卷发消息过来:你的男朋友看起来不错。
  我发了个趾高气昂的表情:不看看是谁的男朋友。
  他又发:他对你好吗?
  我回:欧服扣丝!他见了我跟李莲英见了慈禧似的。
  他说:那就好。
  我说:我下午要和我家小秦子出去压马路,下了88。
  他回:88。
  下午我把在群里留言板的事情跟秦科说,他说,好巧啊。
  我问,什么好巧。
  他说,我把你的照片发到群上,结果群里的消息改成了“哀悼……秦科找了这样的女朋友……”
  我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寒假前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聚餐,秦科拉上了他的兄弟,我拉上了我的姐妹。
  话题刚开始是围绕我们的,集体回顾了一下我们是怎么在活动中心那么纯洁的地方勾搭上了的。
  大家一直感叹秦科有本事,说在方寸之间的小小售票铁笼里也能充分施展个人魅力钓到女朋友。
  再然后,大家喝high了,捶桌子的捶桌子,摇椅子的摇椅子,一个个都撕掉了禽兽的外衣,露出更为禽兽的本质。
  吃完饭,各自散伙,秦科拖着我的手在街上走。
  夜色下,周围灯光点点,暖暖照在心上。
  秦科说,今年这个寒假我不能回家,要一直呆在学校的实验室。
  我说,怎么这么忙啊,那我也呆在学校陪你。
  他说,不行。
  我拦在他面前,怎么不行?难道你实验室里藏着小蜜?
  他把我的围巾整了整,又拍我的脑门说,你脑壳里是不是第四空间?都装些什么呢?我在实验室,你要过来我肯定没时间陪你。你想想啊,大过年的,你一个人搓着手,抱着脚,孤零零地坐在电视前嚼花生米,惨不惨?嗯?你说惨不惨?
  我猛点头,惨,确实惨,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也点头说,那你就呆在家里老老实实养肉。
  我说,我要是想你怎么办?
  他笑,贼眉鼠眼的,有那么想我啊?
  我踢了他一脚往前走。
  他跟上来,把我的手揣他荷包里说,走,哥哥请你吃肯基基。
  我停下,肯什么什么?
  他说,肯基基,肯德基的爷爷给他取的小名。
  ……这是哪门子的小名?
  寒假回家的那天,我还想着十八相送,没有缠绵悱恻,也要婉约勾缠一点。
  谁知竟成了这样。
  他说,不要去招惹小白脸。
  我说,还有哪个小白脸的脸能有你白?
  他冷笑,那确实。
  我拍巴掌,呦呦呦呦,看过你无数种笑,终于盼来冷笑了。
  他看我一眼,别拍了,跟女猩猩似的。
  ……
  亲娘啊,我从前天起就酝酿好的离愁别绪就这样被搅黄了。
  回到家,推开门,迎接我的不是春天般的温暖。
  老娘坐在椅子上板着金刚脸瞪视着我。
  我差点跪倒,娘啊,俺可是你亲闺女啊。
  我妈掀起一边嘴角嗤笑起来,还亲闺女?有亲闺女谈了恋爱小半年了都不告诉妈的么?看你小时候多乖啊,小时候干什么都支会我一声。现在呢?啊?谈恋爱不告诉我,考研不告诉我,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养你干嘛?我要你干嘛?
  我妈怒视着我,我怒视着我妹,我妹怒视着我爸,我爸哀怨的看着我妈。
  四角型生物链嘿。
  收拾我妹的事待会再说,现在首要的是对着老娘一顿剖心剖肺。
  我对我妈说,妈啊,谈恋爱的事儿没告诉你不是怕你担心么,有个什么闪失不是怕你劳心劳力么。真要有什么事儿我还能不告诉你?
  我捂着胸,妈,在我人生中给我光亮导航的,第一个是太阳,第二个就是您哪。
  我妈一挥手,你别跟我贫,那男的怎么样?
  我花了半个小时,把秦科这个人从外到内,由表及里,兴趣外号,家世背景,目标理想全都描绘了一遍。
  到最后,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了解他。
  我妈沉吟半晌,给了我一句话,雯雯,咬住他千万不要放!
  我把妹妹踢进房,我说,怎么回事儿啊你?姐妹阋墙啊?以为把我赶出去你就是老大了么?千叮万嘱让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还说出去?你属漏斗的么?
  我妹后退一步,靠!看来姐夫不是一般人啊。你才跟他多久,嘴巴练得比吉列剃须刀还锋利。
  我刚想得意,才记起要让她交代犯罪事实。
  她说,那天在家和爸喝了点小酒,说了些知心话。我大概是醉了,所以才把你给卖了,不过我千叮万嘱要他别跟妈说,没想到……
  我猛然间想起武侠片里的那句金玉良言: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晚上上qq,和秦科视频。
  我这里没有摄像头,所以他看不到我。
  我刚说完“今天天气真好”,“我真期待春节晚会”和“寒假完了就要开学”三句话,他就回我:你怎么了?
  真乃神人啊。
  我怎么了。
  视频那边的他看不到,我的脑袋旁边还长了三颗伸长的脑袋在盯着他绝世的容颜猛瞧。
  我对身后三位大神说,你们后退点吧,贴着我热啊。
  然后回复秦科:今晚月亮真大,你说话注意一点哈。
  对面的他沉思片刻,然后打出一行字。
  我点开,对话框里显示着:“伯父伯母你们好”还有一笑脸表情,他本人也在视频那头笑得温文尔雅。
  我爸我妈一弹,赶忙走开,我妈反复还念叨,他看不到这边吧他看不到这边吧……
  我把我妹轰走,跟他说,亲爱的,想我不?
  他回:你爸妈走了?
  我说:恩哪。你怎么知道我爸妈在的?
  他说:你的话题鲜少有涉及春晚这样光明的内容。
  我回:你现在要在我身边,我就敲死你!
  他回:要那样,被你敲也无所谓。
  看看吧,这就是菜鸟跟高手的区别。
  他几句话,我就像被腌在了蜜糖罐子里。即使被活埋,也高兴哪!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
  我有个外号,叫宅十九妹。
  因为我其实是个很宅的人,曾经有过一个星期不出门的记录。
  所以寒假我就大义凛然地窝在家里,吃吃喝喝,拉拉撒撒。
  然后蹲在网上守点,等着秦科一上线就能看到我。
  他每天大概十点半左右才会上,也就是说一天里我只有三小时能见到他,还是见得着摸不着的这种。
  即使我把桌面,屏保都换成他的照片,还是觉得不够。
  我觉得,我想他都想得内分泌失调了。
  少眠,心慌,气躁,易怒。
  我说,我的更年期是不是提前到了?
  我妹白了我一眼,有提前20年的么,你这是无聊状态下的欲求不满。
  我妈说,你也看点书,别搞得人家秦科在那儿学得昏天黑地,你在家赖得跟个鼻涕虫似的。
  我想也是,我要充实自己,提升自己……我要秦科以我为荣。
  想这些的时候我在啃苹果,啃完了苹果我就拿起新概念3。
  Lesson1 A puma at large。
  不晓得别人是不是和我一样,每每想要振作的时候就捧起新概念3,于是乎,第一课无比的熟悉。
  我对秦科说,我怎么这么无聊,这么没出息,这么不思进取啊。
  那时晚上九点多,秦科刚从实验室回来,我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他笑嘻嘻,你的自我评价很中肯。
  连他都这么说,我很郁闷,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省中。
  他又说,不怕不怕,没出息才好,没出息我养你。
  我又高兴了,把聊天记录里他的这句话复制保存起来作为呈堂证供。
  未来有了保证,我便心安理得继续过着“鼻涕虫”的生活。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全家人一起挤在客厅里看春晚,我在电脑前会秦科。
  这是我第一次在除夕脱离群众脱离组织。
  但是,本山大叔的那张褶子脸哪比得上我家秦科的那张小白脸呢。
  初六的时候,我就买火车票回学校了。
  本来还有个同学聚会,在秦色面前愣是被我果断舍弃了。
  秦科接我时,掐我的脸,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又长胖了。
  我苦恼,这几年我的体重秋冬上升,春夏保持,呈楼梯状稳步上行。
  但再怎么对自己身材不满意,也不能向男朋友坦露不是。
  我说,你不懂,这叫丰满,我这小身板按大学生体能测试的标准那就是一百分哪。
  他哼哼了两声。
  我又指了指他的头发,忒长了,我帮你剪吧。
  他笑眯眯的搂着我,别,我错了还不成么。
  我极认真地说,我不是报复你,我是真的有这个才艺!
  他怀疑地看着我。
  我说,知道姐姐的外号么——剪刀手江德华!
  不是我吹,我真的剪过头发。
  小时候,邻居们的洋娃娃的头发都是我剪的。
  我对秦科说,古人说得好啊,当局者迷,关心则乱。
  他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说话,一手把玩着镜子,一手把玩着我刚放下的剪子。
  他拿剪子指指头,这就是你“乱”下的结果?
  我忙夺下剪子,怕这傻孩子做傻事哪。
  他抬头,对着我目光灼灼,你上辈子在生产队呆过吧?专门负责剪羊毛的吧?哦,不对不对,瞧您这手艺,一定下过田。不然我这颗“萝卜头”是怎么出来的呢?!
  面对他的控诉,我是真内疚啊,好好的一个帅男被我掰成这样……
  我把剪子递还给他,低声下气,要不,我把我的头也给你剪……?
  他拿过剪子拍放在桌上,嘴角一撇冷笑着问,是谁叫你“剪刀手江德华”的?
  总不能告诉他是自封的吧,那他还不小李飞刀插过来。
  我说,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我就想问问那人智商长哪去了?
  ……
  最后我问他,这头怎么办呢。
  他叹了口气,颇为悲壮地说,能怎么办,只能让认识的人尽快习惯我,让不认识的人尽快忘记我!
  回首过往心酸二十来年。
  每年的七月半鬼节,我都敢往外走。
  每年的情人节,我却不敢踏出家门一步。
  如今,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秦科的小白脸点亮了我的未来。
  早在很久前,我就隔着圣诞节,元旦,我爸的生日,春节远远地眺望着这个美丽的日子。
  二月十四日。
  那一日,微风阵阵,阳光正好。
  我穿着漂亮的衣服自楼梯上旋下,如同一只花蝴蝶扑入久久守候的男子怀里。
  陶渊明说过,不要追究细节。
  所以不要问为什么秦科同学接住我时会退后半步。
  我仰头,哟,怎么还戴顶新帽子?
  他笑,露出白牙,在初春阳光下反着寒光。
  他说,你说呢?
  我裹了裹外衣,顿觉气温骤降。
  拉着他的手往人多的地方走。
  大白天的,接上就已经满是双双对对了,貌似像我这样爱显摆的人不少。
  一个卖鲜花的小女孩拦住我们的去路,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
  天知道我等了这句话等了多少年。
  我一时间激动得恨不得自己掏钱买。
  秦科蹲下来对着那小女孩笑眯眯的,你说这花怎么卖啊?
  小女孩还太小,不懂他的美男计,所以叫了个血盆开口价30。
  明显宰人么。
  我说,小妹妹,30可以买六盆仙人球了,要按批发价可以买八盆。你这要价这么高,我还不如买它去。
  秦科笑,还都是带刺的。
  小女孩仰头,鼻孔对着我,朗诵一般,妈妈说了,最便宜15。
  我还想讨价,秦科拍拍我的头,行了。
  他又蹲下来掏钱给小女孩,拿了一朵玫瑰花。
  当秦科把那朵花递到我手上的时候,那一瞬间,感动得我差点对他说,你以后的衣服都给我洗吧。
  娘的个神哪!难怪有人说,鲜花是制服女人的天敌。
  情人节那天的电影院放映的都是爱情剧。
  我们买了两张下午场的票。
  检票进场的时候,秦科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看了一下,貌似按了下拒绝接听。
  我问,谁呀?不是你那伙弟兄吧?情人节找你,不是找敲么。
  他笑笑,没说话,牵着我进场了。
  坐在座位上,我说,秦科秦科,快看。
  然后把爆米花扔到空中,再用嘴衔住。
  他说,你要是能同时接住两个我就服了你。
  我真的就开始扔两个用嘴接。
  可是抛上去的两个就是不能一起到嘴里,有一次还被秦科接住了一个。
  我在那试着,秦科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短信提示音。
  秦科看都没有看。
  我问他,你不看看么。
  他用手拨了拨爆米花,挑了一个放进嘴里,说,不就是那些人,没什么好看的。
  然后他又对我眨眼睛,你要是在离开这里之前能够用嘴接到两个,我就送你个特别礼物。
  我惊奇,还特别礼物?
  可是没等我练一会儿,灯就灭了,电影开始放映。
  黑暗里,我依然摸索着“一口接两个”的方法。
  终于,扔大了。
  后座一男的说,靠,什么东西?
  一女的说,爆米花。
  那男的说,谁扔的?
  那女的说,从外面售货店炉子里直接蹦出来的。
  我吓得把头埋在秦科怀里,他还乐得直笑。
  情侣间看电影看的从来都不是电影。
  直到电影放映完,我只知道是大团圆结局。
  大堂的灯亮,我用手拐了拐秦科。
  我把鱿鱼丝绑住两颗爆米花,然后抛起,掉进嘴里。
  秦科说,你是不是还有个外号?
  我说,什么?
  他说,江赖皮。
  我摇着花,俺不管,你说有特别礼物,你不给的话俺拿花扎死你。
  秦科抬头看了一下灯,这里太亮了,礼物不适合在这里送。
  我想,难道还是灯笼不成。
  但马上,我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秦氏kiss啊……。
  我巴着他的胳膊,走走,快找个暗地儿,快。
  他笑,你怎么这么色啊。
  我斜他一眼,刚才爆米花吃多了,正口干呢。
  随着人流走出大堂,我问秦科,几点了?
  他掏出手机,我才发现他刚才关机了。
  随着开机音乐的响起,紧接着是一连串短信和未接来电提示音。
  尽管很快,我还是看到了那个相同的号码。
  没有署名的号码。
  手机屏幕飞快地闪过了那串号码。
  秦科利落地合上手机,揣到了兜里,笑了笑对我说,这个点正好去吃晚饭。
  我从八岁起就看言情剧。
  三角四角五角恋,狐狸精,一脚踏两船,第三者。
  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秦科不看不接听的号码,这意味着什么呢。
  我装作不在意地问他,到底是谁,找你找得这么急啊。
  他说,是老家的一个朋友。
  我说,call你这么多次,搞不好有急事,要不拨回去吧。
  他说,恩,Ta再打来我就接好了。
  其实我还想问那人到底是男是女,到底还是憋回去了。
  找了个地儿吃饭,小餐厅还满有情调。
  等菜上来的那段时间,我一边数着玫瑰花瓣,一边盼着电话响起。
  当那首和弦响起时,我抬起头盯着秦科。
  他按下了接听键。
  我动用了耳朵里所有的细胞,还是听不见对方说了些什么。
  但我可以肯定,对方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年轻女的。
  秦科的表情很淡,声音也很淡,低垂着眼,感觉似乎和对方不太熟悉。
  我伸长了脖子,想窃听一下。
  秦科把我的脑袋推了回来。
  他说,学校这边有事。恩,是。恩。再见。
  挂了。
  他指着我伸长的脖子,你属乌龟的吧。
  我扬头,哼,刚才那位是你小蜜吧。
  其实我挺没出息的。
  看刚才秦科的表现那么平静和镇定,以及和对方通话时的语气,我估摸着秦科是清白的,所以才敢这么问。
  要是觉得他们真有一腿,我就不敢这么大喇喇地问了。
  秦科翘起腿,放心,你是大的。
  我拾起他的手就要往他手背上咬。
  他闲闲地说,原来你是属狗的。咬吧咬吧,咬了特别礼物就没了。
  我说,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然后放下了他的手。
  他笑。
  我睁大眼瞪着他,说实话,那到底是谁?
  秦科一边调着茶水一边说,她是我老家的一个邻居,今年过年到我们家拜年没看到我所以打了个电话来问问。
  我想了想,又瞪大眼睛狰狞的对他说,你要是敢养狐狸精,我就阉了你!
  对面秦科刚喝进的一口茶呛了出来。
  当晚,在楼底树下黑暗处秦科兑现了他的特别礼物,并且给一送一。
  到最后,看他那愉快的表情,我都分不清这到底是给我的礼物还是给他的。
  情人节的最后几小时我躺在床上,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今天那个陌生女人的电话。
  秦科的为人,以及今天的情形让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去怀疑的。
  但心里还是有一块疙瘩,虽然它很小很小。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所以患得患失,有点过敏。
  生活中总会有些小意外。
  像是左手中指的指甲劈了。
  像是楼下的拉面馆忽然改成了内衣店。
  像是二婶家养的鸡突然一天里下了两个蛋。
  这样无足轻重的小意外。
  我想,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心里的那个很小很小的疙瘩就会最终不见的。
  那时啊,我没想到,生活中的小意外不都是人生中的小意外。
  例如很久以前我拿着电影票要求退钱而引发的那场意外。
  所以,那个很小很小的疙瘩也是有可能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的。

  春天里的那场小灾难
  开学的时候已经是初春了,柳絮飘得铺天盖地,多喘一口气都会吸一鼻子的毛绒。
  秦科又开始奔走于实验室,见他一面比见系主任一面还难。
  我曾哀怨地问他,难道我连一坨细胞都不如么。
  那个时候,是我俩能碰面的珍贵午餐时间。
  他咬了一口餐盘里的肉丸,你可比它们简单多了。
  然后不等我发作,把剩下的肉丸塞到我嘴里,笑眯眯地拍我的头,乖。
  我不能哭不能闹也不能威胁他去上吊,他干的可是正事儿。
  我如果还小气巴巴地妨碍他,我对得起我未来的公公婆婆,对得起我未来的孩子么。
  于是我开始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生活。
  那段时光最鲜明的画面,就是我盘着脚一个人坐在床上吃泡面。
  我给他发短信:我真希望我的脸是培养皿,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看着我。
  隔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回:乖,傻孩子。
  我就无语了。
  室友们指着我的脸,啧啧啧,看你的弃妇样儿。
  我怒,叉腰站在床上,谁说我是弃妇我灭了谁!
  就这样茶不思饭不想寝不安,虽然没运动,我的体重也还是掉了三斤。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部,希望这三斤里没有你们的贡献。
  寝室姐妹们义愤填膺地说,怎们能让你一个人的体重游离到两位数呢。
  那天晚上,夜黑风高,她们扯上我到校门口的馆子里吃夜宵。
  她们点的粉丝煲,肚片煲之类的,我点的瓦罐鸡汤。
  三个女人一台戏。
  她们就彼此男友展开了唇枪舌剑。
  这个说她男朋友多体贴,那个说她男朋友多温柔。
  这个说她男朋友打不还口骂不还手,那个说上次感冒男朋友在旁边端茶送水忙乎了三天。
  全然不顾我这个角落里的怨妇。
  一位大姐说,哎呀,你们不晓得,我的XXX最好,他呀,陪我看了一晚上星星……
  那语气甜得我一哆嗦,眼见着碗里的鸡腿上都起了一层疙瘩。
  不待我缓和过来,她又无限娇羞地说,他还说改天再陪我看月亮。
  这是现实世界里的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我哽咽了,被鸡骨头卡住了。
  我并不想说这是因为那位大姐的缘故。
  那边三个女人还在叽里呱啦,丝毫没意识到这边的我已经快翻白眼了。
  小时候吃鱼被鱼刺卡到过两次,是那种尖刺的疼。
  好么,如今尝到了被骨头卡的滋味。
  鉴于大家有生之年大概不会像我这样被鸡骨头卡住,我简要描述一下被卡的感觉,与君共享。
  那是一种又钝又闷的痛感,不是某一点疼,而是整个喉咙。甚至呼吸都会带动轻微痛楚。
  我赶忙跑到街道旁开始呕,希望可以吐出来。
  呕了半天,骨头没呕出来,饭馆里的三个女人被我呕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她们问。
  我指指喉咙,卡着了。
  一姐们儿说,晕!吃鸡你也能卡?
  她也不看看,这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么。
  老板娘也出来了,递给我一瓶醋说,卡着了赶紧喝醋。
  我抱着瓶儿猛灌了几口下去,感觉了一下,还是不行。
  我又跑到旁边吐,骨头卡在那儿不上来也不下去。
  我边吐边在心里骂,娘的,这只死鸡死了还这么有骨气。
  我呕啊呕啊,越呕越绝望,呕得眼圈都红了。
  还在那儿吐呢,背上突然多了一只手轻拍着。
  来人问,你怎么样了?
  我抬起头来,泪花闪闪的,跟地下党找到组织似的唤道,
  秦科……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秦科。
  一看他就知道是赶过来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
  秦科皱着眉问,还卡着呢?
  我点头。
  他对后面那仨女人说,这样不行,我得把她送去医院,你们先回去,晚上留个门。
  然后拉上我拦了辆出租车。
  我靠在他肩上,气若游丝地问,你怎么来了,她们打电话给你的么。
  他说,恩,我刚回寝室你的那个室友叫田兰的就打电话来说你吞了个骨头进去,卡的都开始翻白眼了。
  我靠着他不说话,说话疼啊。
  他问,你吞的那块骨头大吗?
  我摇摇头。
  他拨了拨我的刘海说,这么大个人了吃东西怎么这么不注意啊。
  我一听这话,眼泪就“啪啪”往下掉了。
  我说,要不是你不理我,我能这么消极么,我要不消极,我能去吃鸡汤么,我要不吃鸡汤,我能卡着么。你还怪我……
  说完了,我就差不多歇菜了,搁那儿捂着喉咙边掉眼泪边吸气。
  谁知道秦科这小子还笑,他说,不错不错,还能说这么多话,问题不大。
  我不理他,眼泪掉得更凶了。
  要是以前,我哪有这么娇气啊。
  摔破了皮都能若无其事地把破皮给撕了。
  可现在,真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委屈,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掉。
  秦科搂着我,轻轻拍着,好,好,是我的错,不哭了,乖,不哭了。
  前排的司机把持不住了,“呵哧”笑了出来。
  大叔啊,这可不是喜剧片儿啊,我可在这命悬一线呢。
  下了车,那司机大叔还是个活雷锋,没有要钱。
  进了医院,我猛然想起来,我说,病例……
  秦科拍拍外套的荷包,放心,东西我都带齐了。
  我安安心心地坐在椅子上,等着秦科在前面挂号。
  挂完号,到2楼作透视。
  作透视的医生说,作这个有个概率问题。很多人作了的都看不到,如果看不到你们就要做内镜。
  一听这话,我刚缓和的心又拧起来了。
  内镜,要伸到食道里面的内镜啊……
  医生拿出了一杯东西说,把这喝了,就作透视。我事先说明,很多年轻女孩子喝了之后感觉很不舒服。
  我的脸更白了。
  秦科握了握我的手说,没什么,就是化学里学的钡餐,不要怕。
  我僵硬地站在透视仪上,手里拿着那一杯叫钡餐的东西。
  白色的絮状沉淀。
  医生在那头调好了仪器说,好,喝下去。
  我开始大口的咽,真的很恶心。
  长的那么白那么纯洁,口感怎么这么恶心,就像把纱布塞到石膏浆里面然后吞下去的感觉一样。
  中途我一阵恶心想吐被我忍下去了。
  喝下去后,.医生在仪器旁看了半天说,我没看到挂到的东西,你感觉怎么样?
  我反复感觉了一下,高兴地说,好多了。
  秦科严肃地对我说,你不要因为怕做内镜就说谎,真的好多了?
  我说,没撒谎,我真的好多了。你看,秦科是个小白脸秦科是个小白脸秦科是个小白脸。是吧,说话都感觉不到卡了?
  医生在一旁笑,估计钡餐把那骨头带下去了。行了,没问题了。
  秦科也笑,笑得和煦,他说,医生,我不放心女朋友,还是给她做个内镜吧。
  我忙抱着他手臂,不要,我错了。
  最后,医生把我们赶了出来。
  出了医院楼,我抱着秦科的胳膊感叹,人健健康康啊比什么都好。
  秦科看了下手机,十二点多了。
  他说,这个点,宿舍门怕是关了。
  我放开他的胳膊,抱着自己,义正严词地对他说,我是不会跟你上旅馆的!
  他听了,呵呵冷笑,你不只喉咙卡,脑袋也卡了吧?我吃撑了才会跟个吃鸡不吐骨头的女人上旅馆。
  这男人说话,太伤自尊了!
  最后,我们当然没有上旅馆,也没有露宿街头。
  我敲了半天求了半天,终于在阿姨阴沉的面容下进了宿舍大门。
  而秦科呢,门房大叔说着“哎呦,陪女朋友看病去啦”乐呵呵地放他进了门。
  你说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有朋自远方来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和光的传播速度相媲美的就是流言。
  自从鸡骨头事件后,没有多久,周围相识的女人们一个个神色暧昧地来问我,听说,你和男朋友一起去医院啦?
  这句话要是放在一个八岁孩童的口里,ok,那纯粹是关心。
  可是如果是从这些个女人嘴里问出来,这纯洁的问候就被染了色,而且是黄色。
  谁说中国人缺乏想象力来着?
  我不得不耐心地郑重地一遍遍申明,我们是到医院清理卡在我喉咙里的骨头。
  有不怕死的问,不是肚子里的骨头?
  我立马把手里的包朝她砸了过去。
  我对秦科说,我的名声都被你破坏了,你以后要是不娶我简直天理难容。
  他含笑应允。
  至于秦科同学,他还是忙于实验室。
  不过,我也慢慢习惯了。
  言情守则上不是说了么,恋人之间本来就是要相互配合,相互迁就。
  往好的方面想,现在苦一点,以后我就可以不上班也能在家数钞票,当然,是老公的钞票。
  无聊起来,我就开始往活动中心跑。
  我对那地儿特有感情,毕竟是我爱情的发源地么。
  卖票的小铁窗以前坐着细皮嫩肉的秦科,现在坐着嫩肉细皮的一小姑娘。
  我不禁想,活动中心的主管真是有头脑,用美色诱金钱,真绝。
  偶尔也会跟朋友们发发短信,比如说小卷。
  小卷现在好像混得不错,在某个知名的电子公司上班。
  要说高中同学现在找了工作的,也算他找得最好。
  有时候实在无聊得发慌了,我会忍不住小小地骚扰一下秦科。
  那次我边往嘴里吸泡面边给他发短信:现在我正在和帅哥学长在餐厅吃东西,他夸我粉可爱呢……
  他回得比较快:哦,那你小心不要在他面前吃鸡。你窒息的样子很狰狞。
  把我气得,这小子难道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临近五一的时候,我很是兴奋,美滋滋地想,七天长假啊,就算什么都不做,腻在秦科身边也是好。
  哪知道五一前一天下午,我刚准备去东区洗澡,接到一电话。
  居然是小卷的。
  他说,喂,江雯,我现在在你楼下呢。
  我愣了一下,说,你是不是搞错了,明天是五一,不是四一。
  他说,呵呵,我真在你楼下,不信你下来看。
  我手机差点抓不稳,慌慌忙忙从六楼窗口往下望,果然看见一个男的站在楼底往上望。
  赶忙跑下楼去。
  要是别人,我肯定问他,晕,你这会儿跑我这儿来抽啥疯啊?
  可是这个“别人”是小卷啊。
  我说,天啊,你怎么到这来了?
  他笑,晴空万里那种,不像秦某人含义不明。
  他说,我们公司派人到这边公干,我也在小组中。
  我拍手,你这么强,就已经随公司出差了?
  他笑着摇头,哪儿啊,我就是来打下手的。
  我问,那你这几天住哪儿啊?
  他说,恒远宾馆,大概要待一个月。
  我抓抓头,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换件衣服,咱们上馆子去。
  换好衣服带好钱,我把他领到校门口重温一下“校园小吃”。
  路过那家鸡汤馆,老板娘还热情地大声朝我招呼,哟,闺女,喉咙好了?
  我都换衣服了,你还认得我???
  我点点头赶紧走过。
  小卷好奇,你喉咙怎么了?
  你会告诉曾经的暗恋对象自己吃鸡被鸡骨头卡个半死么。
  我干笑,前几天感冒了,喉咙疼。
  进了一家川菜馆,点了几个火辣辣的菜。
  我问他,你们怎么五一还加班哪?
  他说,现在竞争激烈,个个都还抢着加班。
  我看着他说,看看你,出了社会的就是不一样,那感觉,那气度!
  他笑地眼睛弯弯,我都要被你吹上天了。
  手机响,拿起来接,是秦科的。
  他问,打你寝室电话你室友接的,你在哪呢?
  我说,我高中同学来了,我们现在正在外面吃饭呢。
  秦科又问,哪个饭馆?
  我说,在好运来川菜馆。
  那边顿了一下,然后他说,我也没吃饭呢,正好跟你们一起,顺便见见你同学。
  我还在想合不合适,秦科一句“待会儿见”就挂了电话。
  小卷问,你男朋友?
  我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他也还没吃,要过来一块儿。
  他笑,那我不成了我们班亲眼见到你男朋友的第一人?
  手机又响,这次是短信,田兰(室友一号)发来的。
  上面显示,一级警报:你老公打电话来,我说你鞋都没换就急着跟一男人跑了。你老公估计马上杀到!哇哈哈哈!!!
  这女人吃撑了么?
  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
  我对小卷说,你要是饿了,咱们就先吃。
  小卷说,还是等你男朋友到了一起吃吧。
  我点头,饭馆离校门近,秦科应该马上就能到。
  我想着,他来了,三个人坐一张圆桌,那就是每人占120度角,于是开始摆弄凳子,想做个等边三角形出来。
  小卷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做些个奇怪的事情。
  我放下凳子,什么?
  小卷说,你以前总是在数学课上磨自动铅笔的笔芯,把0.7的磨成0.5的。而且你还在语文书孔子的图像旁边引对话框,上面写着“江雯是个好人”,都是些乱七八糟奇怪的事。
  我惊奇,你怎么知道的?
  他呵呵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忙问他,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卷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的可多了。
  我囧,年少无知时我干过很多类似于“磨笔芯”的无聊蠢事,没想到这些都被另一双眼睛看到了,还是小卷的眼睛。
  门口帘子一撩,我忙朝来人招手,我的秦大仙终于到了。
  秦科一来就把桌边的第三个板凳往我边上顺手一滑,我那刚摆好的120度角就这样给毁了。
  这样一来,秦科坐我边上,小卷坐我们对面。
  我给他们介绍,这个是我高中同学,李盟宇(小卷的正名)。这个是我的,恩,那啥,秦科。
  秦科笑,你好,我是江雯的男朋友。
  小卷也说,你好。
  一时间,三人都没话讲。
  还是秦科先开口,他问小卷,你要啤酒吗?
  我拿开水涮杯子,说,他不喝啤酒的。
  秦科转头看着我。
  我说,他是不喝,同学聚会都没见他喝过。
  小卷说,呵呵,我喝不惯啤酒的味道。
  秦科转过头也笑着说,那就喝茶好了,吃这里的川菜不喝东西舌头会受不了的。
  我把涮好的杯子递过去,秦科边倒茶边问,你五一过来是来玩儿的吗?
  小卷说,不是,我们公司在这边有业务,派我们一批人过来。
  我问他,那你有休息日吗?
  他说,那得看上头的安排。
  秦科说,你要是有休息日了就跟我们说一声,来一趟就把特色地方都游一遍。
  小卷点头笑,那我就有免费导游了。
  我本来还担心,秦科在这里小卷会不自在,但现在看来,简直是一片和谐。
  秦科小卷开始讨论当地名胜和小吃,说说笑笑,大有自来熟的意思。
  我是那种上了饭桌就空不出嘴来说话的人,这下正好专心吃菜。
  这个红木桌不能转动,我想夹远方的爆牛肉,夹了几下都滑了下去。
  牛肉就在小卷那一端,我还在那儿努力地够呢,身边的秦科忽然长手一伸加了一筷子就放在我碗里。
  也就是刹那的事,小卷也夹了一筷子估计准备递过来,看我碗里有了,手在半途中顿了顿。
  我忙把碗递过去,连声谢谢把那牛肉接了过来。
  秦科拍拍我的头,笑眯眯地,要吃什么跟我说啊。唔,手短脚短的人就是不大方便。
  我含着牛肉,恩,是啊,不像某人,半兽人,长臂猿没进化完全的那种。
  秦科拿手往我头上敲了一下。
  他敲得可真狠,我刚想敲回来,左手被他右手一翻,按在桌上。
  他说,你同学在呢,别闹。
  然后转过头笑着问小卷,你到外地出差这么久,你女朋友没跟你闹?
  这人,怎么专捅别人伤心事呢?
  果然,小卷垂眸,喝了口茶水,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和前女朋友两年前就分手了。
  我心一动,说的就是颜一一吧。
  我瞪着秦科,左手想掐他右手,又被他握紧了。
  我不能看着气氛这么冷,我说,讲些高兴的事儿,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秦科松开我的手,拿起茶杯喝茶,边喝还边“哼”了一声。
  小卷看着我,我说,你们别不信,知道我的外号么,我叫白雪公主。
  秦科不答腔,小卷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很冷……啊。
  然后我哈哈哈一个人笑了几声。
  场面貌似更冷了。
  其实,我的笑话主菜还没上,但是我不敢讲了,我怕被冻僵了。
  ———————关于冷笑话———————
  这个,我平时是有点无聊,喜欢自己想冷笑话然后讲给别人听,然后被别人歧视。
  在这个幽闭的空间分享一下。
  一次,我和我妹妹出门,太阳很大。
  我说,怎么办怎么办,我好怕,我要化了。
  我妹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说,因为我是白雪公主
  我妹妹掉头就走。
  又一次,几个不熟的同学一起吃烤鱼。
  我想炒热气氛,我说,我问你们个脑筋急转弯,奶油的爸爸是谁?
  他们摇头说不知道。
  我大笑,是奶油小生!
  我承认这个相当无聊,当我当时觉得自己编的很搞笑,所以当众讲出来。
  结果,结果大家都很尴尬……

  半晌,小卷嘴角上弯,他说,这个笑话还蛮好笑的。
  虽然他的话极其的假,但我还是很感动,小卷就是小卷,多善良的孩子啊。
  吃完饭,走出饭馆,小卷要回去了。
  我对小卷说,你在这里有什么事就要打电话给我啊,我可是这块儿的地头蛇!
  小卷笑着点点头,挥手再见坐上计程车走了。
  我回头,秦科站在那儿双手插兜看着我。
  我挽着他说,秦大官人,回去吧。
  我们靠着路边走,秦科一只手被我挽着,一只手在玩他的钥匙链。
  他的钥匙链是个连环扣,秦科单手都可以解开。
  我平时也试过,双脚加上去都打不开,急的眼红的时候恨不得拿锤子把它给锤了。
  我问他,我这个同学相当不错吧。
  因为我有这么出色的朋友,所以语气相当自豪。
  秦科摆弄着连环扣,好像没有解开,他把它一转揣进兜里,说,我最讨厌自然卷。
  晴空霹雳。
  小卷之所以叫小卷,正是因为他有一头朝气蓬勃的自然卷哪!
  我说,怎么会?自然卷多可爱啊!
  他瞥我一眼,可爱?跟个康师傅来一桶似的。
  他的嘴太毒了,我气得拿手指戳他的腰。
  我的动作总也没他快,又被他用手捉住了。
  他看着我凉凉地说,我说他什么了,看你急成这样。
  然后放开我的手,一个人往前走。
  我在原地想了十秒,突然间豁然开朗,嘴角情不自禁地咧开。
  我追过去,拖住他的手,笑着叫,噢噢噢!我知道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啊!啊哈哈!
  他说,你出幻觉了。
  他想把手拉出来,我不放。
  我说,哎呀哎呀,其实你用不着吃醋嘛。小卷就是我一高中同学,还是不很熟的那种同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喜欢小白脸,你应该有绝对的自信,这世上哪会有人的脸比你还白?
  我又学他的语气说,乖,不闹了哈,姐姐亲亲。
  他嘴角一挑,本来和我纠缠的手一下抓住我的手腕。
  我疑惑,干嘛啊?
  他笑,笑得那叫一祸国殃民,他轻声说,你不是要亲亲吗?
  然后我被他拉到了学校里面的小林子里……
  那之后想到此事,我相当的自责。交往到现在,我总是受压迫的一方。好不容易能碰到他吃醋,又是我占优的情形,可是呢,整个过程,主导权只在我手中停留了二十秒的时间。
  我真失败啊。
  他送我到楼下的时候,对我说,那个卷毛既然只是你的同学,你对他就不要太过于热情。听我的话,以后尽量少和他单独出去,单独在一起。
  我笑,哈哈,还说你没有吃醋,明明有!
  他说,行,就算是我在吃醋,我说的你记住了?
  我点头说,不过,我对他真的没什么,他对我更是不会有想法。
  他说,你不用管别的,记着和他保持距离就行了。
  我叹气,吃醋的男人真是不可理喻。
  他轻笑,所以啊,你要小心,不要刻意违规,吃醋的男人可是没有理性的。

  悠闲的假日
  整个五一七天假,秦科只有前三天得闲,所以我那一起外出旅游的美丽幻想被惨烈烈地打碎了。
  我对秦科说,既然远的地方玩不了,近的地方你要陪本宫玩遍了。
  所以,国际劳动节那天,我把秦科拉到百货商城的顶楼——游戏厅。
  我雄赳赳气昂昂地换了100个游戏币,霸气地指着那个柜台最高格放置的微波炉对秦科说,就是它了!
  一进游戏厅,我就激动地跑到打地鼠的游戏台前向秦科招手。
  他走过来说,多大了,还玩这个。
  我说,你不懂,这是我儿时的梦魇。小时候我们家那块儿也有个游戏厅,里面有个打鳄鱼,也是这种头冒出来用锤子打的那种。那时候我去玩,二十多条我只能打中三四条。后来我烦了,再投币,我就不管别的,只盯着一个洞的鳄鱼死命地锤。那纯粹是为了出气,结果机器被我打坏了,电都熄了还哔哔直响。主管的老头子跑过来叽哩哇啦把我骂了一通,还让我爸赔了钱。之后,我看到这种游戏台就再也不敢碰了。
  我抬头看着秦科,我可怜吧。
  秦科看着我不说话,那表情好像是亲眼看到我吃了一栋大厦。
  我忙解释,是那个机器不太牢,那个时候我才多大啊,能有多大力啊。
  秦科果断地回头投币,说,您玩儿吧。
  我赶忙拿起锤子说,我负责这半边,你用手负责那半边。
  结果,地鼠们全军覆没。
  我喜滋滋地数着机器吐出来的票,感慨着,我这一生的遗憾又少了一桩。
  视线环绕一周,我把秦科拉到“解救人质”的游戏台。
  那是个枪击游戏。
  我边投币边说,这个游戏背景是个爱情故事,女主角被恶劣的恐怖分子劫持,深爱她的男主角和他的朋友勇敢地闯入了这个危险的小屋。尽管枪林弹雨,尽管血流成河,他们仍然坚持着信念,爱情和友情的力量支撑着他们走到最后。
  秦科问,你在干什么?
  我说,我介绍一下游戏背景,你投入感动了就能发挥地更好。
  秦科看着前面的屏幕没有理我。
  我拿起枪继续说,男主角其实还是个gay,爱着女主角的同时还爱着他的朋友。所以,你要拼命保护我啊。
  游戏开始了,秦科的视力好,所以很有准头。
  随着画面的切换,越来越多的蒙面人一一倒下。
  我在旁边叫喊,这边这边!右上角!那边还有个坏人!啊!还有这边!
  秦科偏了一下头躲过了我的噪声,说,小姐,请用你的子弹代替你说话。
  我这才发现,我的子弹一颗未发。
  我对着屏幕就是一阵狂扫,有敌人倒下了,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我干掉的。
  画面再一转,到了一个仓库。
  这貌似是个关卡,上上下下都是敌人。
  秦科说,你不要再乱扫了。
  我刚想执行他的命令,奈何世事弄人,我发射的一颗流弹不知是射中了地雷还是炸药包,冲天火光四起,屏幕上出现四个大字:TO BE CONTINUED ?
  我甩甩手说,累死我了,真可惜。
  秦科放下枪,平静地看着我说,原来他爱着的那个朋友是个敌方间谍,刻意留着子弹就为了最后和他同归于尽。
  我郁闷了。
  前方有个推游戏币的机子,就是你投一个游戏币,机器就推啊推啊,如果边缘的游戏币被推下来了,就都是你的了。
  我低下头检查每个出币口。
  秦科问,你不是在看有没有遗留的游戏币吧?
  我抬头,做出圣母般慈祥的表情说,如果有,它就是“上帝的礼物”。
  秦科轻笑,还“上帝的礼物”,你那种根本就是叫“贪财”。
  后来路过蓝球机,我停下对秦科说,这是你这种灵长类长臂猿的长项啊。
  结果他笑着说“那是”又捉住我一阵猛K。
  100个游戏币除了那个“推币机”,我们都玩遍了。
  我搂着一大叠粉红色的小票到门口的柜台,柜台小姐一点有将近四百多张票。
  四百这个数字连微波炉的零头都够不着,只能换一副刀叉或是一个水钻发卡。
  最后我们换了两个钥匙链,小布熊的。
  我拿着这两个钥匙链研究说,母的是我,公的是你。那哪个是母的哪个是公的呢?
  秦科拿走一个说,这个肯定是母的。
  我问,为什么?
  他捏着那只熊说,你看她的表情。
  我凑过去看。
  他接着说,和你一样白痴。
  我一愣,然后笑,是啊是啊。
  然后举着我手里的那只熊说,那么愿意和她配成一对的那只更白痴!
  和秦科厮磨了两天,他就又要回实验室了。
  他有事儿要干,有论文要赶。
  我对他说,我也是生物,你研究我不好么?
  秦科说,你这种生物是需要我花一辈子的时间来研究的,不急在一时。
  一句话又把我甜地半死。
  秦科曾经夸我其实是一只长得很像人的猪。
  这句话简明扼要地点明了我的特质。
  剩下的假日,我开始了这样全新的生活。
  我躺在床上看小说,坐在床上吃饭,再躺回床上睡觉。
  田兰说,你也稍微离开床活动一下。
  我抚摸着床面说,床是我的第二个爱人,我不要离开它。
  结果,晚上秦科就把我叫了出来。
  他皱着眉头问,你两天都没下过床?
  我惊讶,你在我们寝室安了监视器?
  一看秦科脸色不对我也发现自己问的很白痴。
  我恍然大悟,哦!你收买了我身边的人!
  秦科根本不理会我说什么,他继续问,你两天就在床上吃了两包泡面和一条面包?
  他的口气很像是质问,我心里就发虚。
  他一看见我点头脸色更难看了。
  他看着我说,从明天起你要按时起床,按时三餐,而且三餐必须到食堂去吃,特别是不准吃泡面。
  他说得正经,我闹腾,我耍泼,这还要人活吗?还有没有民主?还有没有人权?我不干我不干!
  他突然笑了,跟电视里演的大反派似的,慢条斯理地说,不错,你的身边有我的眼线,所以我刚才说的你要照做。呵呵,如果没有做到,我虽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你一天没有做到,一个星期就别想见到我了。我等下还要去实验室,就说这么多,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要走,我忙拖住他的手,连连说道,俺知错了,俺真的知错了,俺一定改。
  他笑着拍我的头,跟拍他们家小白似的,说,这才乖。
  上了寝室楼,我一脚踹开大门,大喊一声,田兰你这个叛徒!
  田兰正在吃菠萝的手一哆嗦,她干笑着,呵呵,你回来了。
  我说,你别笑,秦科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卖了我,你说!
  我用脚把门踹上,狞笑着说,今天你要是不交代清楚了,我就让你的存在变为成曾经!
  经过我们亲切地交流,我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早在我被鸡骨头卡住那会儿,秦科就和田兰密谋串通好了,让田兰见监视我的三餐饮食,一旦不正常就通知他,好处就是平日里田兰“买”回来请我们吃的那些瓜瓜果果。
  我想了想问,那上次我男同学来的事儿是不是你特意通知他的?
  她点点头,我这算是买一送一吧。
  我说,人家都说友谊是黄金,什么也侵蚀不了。可我们的友谊是白面做的,自己就能发酵。
  田兰说,我们不是关心你么,出发点是好的。
  我“哼”了一声,把她剩下的一大块菠萝都塞进嘴里。
  菠萝汁顺着舌头流下,真甜哪,都甜到了心里。
  隔天,我按照秦科的要求,早上八点起床,三餐牛奶面包,蔬菜米饭,真是无比的健康。
  晚上,我把田兰的手机递到她手上,催促她向秦科“汇报”。
  她看着我,有点弄不清出状况。
  她说,妹妹,我错了行吧,你别这样。
  我说,我这不是讽刺,我是真的要你发,来,快发。
  秦科收到她的短信后,给我发了一条,只有一个字:乖。
  田兰看着我手舞足蹈的欢腾劲儿,明白了我的心思。
  她说,你像个向老师讨赏的小学生似的,真是幼稚。
  本来嘛,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幼稚的。
  假期的最后一天,我收到了小卷的短信。
  他说,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休息,你有空吗?
  我回,比空气还空。但是秦科明天有事。
  他说,最近好像有部大片,一起去看?
  我回,好的好的。下午三点上次饭馆门口见!
  虽然秦科对我有政策,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件事只要我们不说,天知地知,我知小卷知,秦科又怎么会知?
  从饭馆打车去电影院。
  还是在下午场,还是可乐,爆米花,鱿鱼丝,只不过旁边坐的是小卷,我是断然不会玩上抛爆米花这种杂技的。
  我老老实实地坐着等电影放映,一粒一粒往嘴里塞爆米花。
  等我塞得差不多了,电影终于开始了。
  片子一开始就是激烈的武斗,我觉得口渴抓起可乐猛吸了几口。
  吸完了把杯子放回去,一群小罗罗已经被KO了。
  黑暗中我听到小卷轻声说,你喝的可乐是我的。
  等我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时候,我就慌了。
  我说,啊,不好意思,这怎么办?要不,要不我现在给你再买一杯去。
  我想站起来,被小卷拉回去了。
  他说,算了,不要紧。
  周围是真的很黑,我觉得他好像在笑,眼睛亮晶晶的。
  然后他拿起那杯可乐,吸了一口。
  我觉得有点不对。
  这个气氛有点不对,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对,还是我想多了根本什么都没有。
  电影还在放映,小卷说,你记得我们上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吗?
  我点点头说,高三毕业吧。
  我记得高三毕业的那场电影,班里一群人一起去。
  我和颜一一坐在一起,小卷坐在我们斜前方。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叫秦科的臭小子,那个时候我的心里还满是小卷。
  那天看电影时,我为了引起小卷的注意,不停地说话。
  我对颜一一说,这个男的一看就是反派,等会儿肯定要叛变。这个男主角不可一世,肯定会家道中落,受到严重打击。那个女的等会儿肯定会救男主角,两人happy ending。
  然后就看见我的预言一一实现,颜一一钦佩地说,真的耶,你好强。
  小卷把头转过来,笑了一下。
  我特别自豪又有点羞涩地想,他是在看我吗?
  看完电影,我们一起去狂街,吃饭,打游戏。
  在这过程中,我觉得小卷总是在往我这边看,每到这时,我既兴奋又紧张。
  回到家,我甜蜜地想,小卷这么多次看我,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
  结果四天后我就收到他和颜一一谈恋爱的消息。
  原来他是真的回头看了,只不过看得是我身边的颜一一。
  真是应了紫霞仙子的那句“我猜中了事情的过程,却没猜中是这个结局”。
  那个时候的自我感觉良好成了最大的讽刺,简直是自作多情。
  小卷笑着说,那个时候你真能猜,像个小神婆。你猜猜这一部电影结局是什么?
  我说,我不做神婆很多年,现在导演越来越出其不意,天知道这个结局是什么九曲十八弯。
  小卷笑笑,把那杯可乐吸到了底。
  我想,刚才那个没什么不对,根本是我的错觉,我就是容易想太多从而反应过度,自作多情。
  中途离座上了趟wc,从包里掏出手机,一个未接来电,两条短信,都是秦科的。
  我忙回了一条:我去图书城买书去了,顺便逛逛街,不要担心。
  回到位子上,心里有点忐忑。
  我也不是个能做坏事儿的人,还没怎么样,自己就有种偷人的心虚感。
  看完电影,我想早散早回去,被秦大爷捉住了少不了一顿剥皮抽筋。
  我说,李盟宇……
  我还没说出告别的话,小卷就说,我们去吃饭吧,上次你们学校门口那个饭馆挺好。我送你,顺便去吃饭。
  这个计划是真的挺好,我想了想,现在秦科估计在实验室,再说哪能那么巧,我一见小卷就被他抓到了。恩,应该没问题。
  说什么来着,心怀侥幸往往会遭遇不幸。
  我刚踏进饭馆的脚立马并拢齐齐向后跳,我对小卷说,我知道有个鸡汤馆不错,传说还曾经有人把骨头都吃了进去,走我们到那去!
  小卷还没摸清状况,就被我往外推。
  后面传来了一道穿耳魔音,那个声音虽然温和有理,但实则暗藏杀机。
  他用不高不低,不抑不扬的声音说,江雯。
  小卷停下了,我也停下了。
  我让自己的脸像荷花一样绽放,转过身轻快地说,呀!秦科,好巧啊!

  多情不益必自毙
  我保持着笑容站在门口,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就逃。
  他动了,他动了!
  比他动了更恐怖的是他突然笑了。
  娘咧,站在我后面的是他“最讨厌”的来一桶,又不是500万支票,他怎么还能笑?
  他边笑边向我走来,我想逃来着,可是我才颤巍巍地向后挪了1cm,秦科就已经轻柔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笑着向我身后的小卷点点头,然后把我带到他走过来的那张桌子。
  那张桌子上坐着几男几女,都是学生的样子,还有一个中年人。
  秦科拉着我跟那个中年人说,老师,这是我女朋友。
  又指指我身后,这位是我女朋友的同学。
  这个中年小老头就是秦科的老师?圆滚滚胖乎乎的,活像两个叠着的油桶。
  他哈哈笑,秦科运气不错,找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我仔细一看,哟,原来这位老师还挺慈祥的,笑起来像一尊弥勒佛。
  老师招手说,你们也还没吃吧,一起来吧。
  我连忙摇手。这哪能一起吃,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笑着说,不用了不用了,那个,我这个同学没尝过这里的鸡汤,我特意带他去尝尝。大家慢慢吃,我们先过去了。老师再见,大家再见。
  不敢看秦科,赶快和小卷离开川菜馆。
  一出门,小卷就问,你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我说,恩,我和秦科小吵了一架,还在互相生气呢。不管他,我们去吃鸡汤。
  小卷沉吟了一下,可是,我看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啊。
  我感慨,这就是他可怕的地方。
  扯了满嘴的谎话,这一句可是实话。
  鸡汤馆的老板娘还是穿着花布围裙,看见我进来了热情招呼。
  点了两份瓦罐鸡汤,我们两个人坐在电扇底下吃。
  说实话,我现在真是没心情吃。
  和小卷单独出去又骗了秦科,还被他抓到个现行。
  这完全是错上加错,罪加一等,不死也得残哪。
  可是,我再一想,就算这样又怎样,他总不至于打我骂我吃了我吧?顶多就是敲一下打一下,进行一下“爱的体罚”。
  这样想着,我竟然心情愉悦了,并笑着对小卷说,多吃点多吃点,不够咱再买。
  秦科后来评价过我的思维方式。
  他说,在你遇到困境的时候,虽然这个困境多半是由你自己造成的,你常常都能以某种奇特诡异的角度去思索问题,然后预想出一个好的结局,并毫无根据厚颜无耻地地坚信自己能够置诸死地而后生。好听点儿说吧,你这是天真无邪,实际呢,就是白痴。因为你的逻辑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逻辑”。
  虽然在他说完这些话后我扑上去一阵死掐,但我心里还是悲哀地认同的。
  大热天里喝鸡汤的结果就是汗如雨下。
  等我们把汤都喝完的时候,就像刚跑完八百米。看着对方的样子,我们都笑了起来。
  我拿出纸巾递给小卷,等我擦完了汗,小卷站起来走到前台准备付账。
  我忙走过去拦住他说,电影是你请的,这个就我来吧。
  小卷笑了笑,点点头。
  走出鸡汤馆,我对小卷说,走吧,看你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说,等一下。
  我停下问,怎么了?
  他说,纸粘到你脸上了。
  我拿手往脸上抹了一通,问,还有没?
  他笑笑说,这里还有。
  然后凑近伸出手帮我把脸颊边上和额角上的纸屑拿了下来。
  我说,谢谢。哦对了,我记得东门那块儿的关东煮还蛮好吃的,汤也辣乎乎的。你要还吃得下的话,要不我们去吃吃那个?
  小卷突然拉住我,说,秦科。
  我立马停下,往他指的那个方向一看,可不是秦大仙!
  秦科自二十步开外的“胡记大排档”向这边走来,我转头偷偷对小卷说,我家大神来镇压了,今天怕是不能再陪你吃了,改天咱们再出来吃哈!
  再回头,秦科已经在眼前了。
  我讨好地笑,秦科……
  秦科没有看我更没有理我,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不同于在川菜馆,这次他握得有点紧,紧得有点疼。
  他说,你跟我来。然后握着我的手腕拉着往前走。
  我有点发懵,小声地叫了句,秦科。
  他还是不理我,手腕被握得更紧。
  小卷上前拦住秦科,他说,你要干什么你说清楚。
  秦科笑,我是她男朋友,你现在问的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小卷皱着眉头说,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这才发现,秦科的小白脸上带了些微浅红。
  秦科说,相信我,要是我喝醉了就绝对不会还站在这里和你对话。作为江雯的同学,你能如此关心她,我很感激。但是接下来,我们要处理的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请你让开。
  小卷看看我,我点头眨眼睛示意他先走。
  秦科拉着我绕过小卷的时候,他对小卷说,最后奉劝你一句,是同学就请遵守同学的本分。
  八点多钟,正是热闹的时候,周围灯火通明。
  秦科拉着我一直向前走,什么也不说。
  我说,秦科,你真的误会了,我和李盟宇只是同志般的情谊。
  他没反应。
  我叫唤,秦科秦科快看,地上有张一百块钱在翻滚。
  他还是没反应。
  我想,糟了,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走到篮球场旁边的时候,秦科停了下来,手一带把我带到他面前,而他自己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他环着手看着我,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
  我虽然是居高临下,可根本没有那个气势,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下意识把脖子一缩。
  秦科开口了,出乎意料的,不像刚才和小卷说话那般冷硬,语气十分的温和。
  他说,说吧,你今天和卷毛到底去哪了?
  我说,我们今天到图书城去买书,然后……
  他说,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说。
  我叹口气认命道,今天我们下午到电影院去看了一场电影,然后回来准备吃饭就被你抓——碰到了。
  秦科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他很高,把我完全笼罩在他恐怖的阴影之下。
  我们离得很近,风过的时候,还能闻到淡淡的酒香。
  好家伙,喝了酒的男人,还是喝了酒的心怀嫉妒的男人。
  秦科低着头看着我,慢悠悠地说,你长本事了啊?我还总觉得你笨来着,原来智商不低啊,知道明着来一套,暗地里又是一套。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温和,可话里的意思在我听来就像一块儿冰刀。
  我也是娇惯了的,受不得一点委屈,马上就跟他理论。
  我说,我骗你说我在图书城是我错了,但是你说的那个我不能和李盟宇单独出去不觉的太过分了么?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千里迢迢大老远的来,身处外地除了我又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于情于理,我照应一下有什么不对么。
  秦科说,有什么不对?你觉得自己和一个对你心怀不轨的所谓“同学”待在一起还有道理了?
  什么心怀不轨?
  我马上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一时情急,说的话也没经过大脑一下子从口里蹦出来。
  我冲他说,他心怀不轨?他要是心怀不轨还会等到现在?早在高中我暗恋他那会儿不就成了?
  过了半晌,他凉凉地笑,呵,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桩。看来的确不是“心怀不轨”,而是“你情我愿”。
  我怒,使劲推了他一把,吼了声,你个猪!!!
  把秦科推了一把后,我就这么一路撒丫子狂奔。
  奔了大半天,回头一看他居然没追来还累得我半死,于是往回跑停到学校小超市里去买了瓶汽水解渴。
  边喝我边在心里骂,秦科你个圈圈叉叉的,心比蛇的还阴险,肠子比鸡的还小。
  回到寝室我把鞋一脱,直接往床上一蹦,躺在上面装挺尸。
  田兰她们在下面问,你怎么啦?
  人在这种时候是特别有倾诉欲望的,我从床上爬起来,我说,你们给我评评理。
  在我声情并茂声泪俱下地讲完故事的始末后,一个什么都没说转过头继续玩qq斗地主,一个说,你是来炫耀刺激我们的吧?另一个说,你吃撑了,这有什么好烦的,我要是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拿头磕衣柜,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
  田兰说,他这还不是在意你,你别跟他闹。
  我说,可他那是赤裸裸的污蔑!
  田兰说,污蔑什么?污蔑那男的对你有意思?你怎么知道他是污蔑,比起你的眼力见儿,我比较相信你老公的。
  我又拿头撞桌子去了。
  秦科真是个现世妲己,迷惑了我身边的这一干无知平民。
  原本我估摸着秦科会先打个电话或者是先发个短信来道歉,请求我原谅他那天因为吃醋而口不择言。可是我干等了两天,啥动静也没有。
  田兰说,别人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快点和好吧。刚才我到食堂还见着他和一女的在一起来着,你就不怕他跟别人跑了?
  我想也是,事情起因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总不能一直僵着。但是,总不能让我去求和吧。
  我说,那怎么办?啊,这样吧。你把他叫出来,然后我也来,我装作是不知情被你骗来的。
  田兰翻了个白眼,你真是幼稚。
  于是那天下午,我就等在了奶茶店里。
  秦科一走进来,我就装作万分惊讶地说,咦,怎么是你来了?
  秦科瞥了我一眼说,别装了,说吧,你找我干什么?
  我差点呛到。
  我想这个奶茶店真是不吉祥,怎么总是被奶茶呛呢?
  我咳了一下说,这件事上呢,我觉得我没有错,当然你也没有太大错。
  对面人“哼”了一下。
  我继续道,我和李盟宇真的只是同学,他也绝对没对我有想法。
  秦科挥手打断我,我不想再和你这种智商的人在这个问题上多加讨论。
  我努力让自己忽略掉“你这种智商的人”这七个字。
  我看着他说,秦科,你知道么,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而且我喜欢的人,就只有你啊。
  人在一生当中,或多或少都会说出那么几句雷死人不偿命的话。但只要听的人受用那就够了。
  秦科笑,恩,我知道了。
  我看气氛有所缓和,说,咱们不闹了和好吧。
  他说,如果那只卷毛羊再来找你,你还去吗?
  卷毛羊?……
  秦科看我没说话,笑了笑,你要还是觉得自己这样没错,还是继续和那只卷毛羊这样下去,那么今天就到这里。
  我看他要走,拉拉他的衣角不让他走,我说,你不要老是拽着李盟宇的事情不放,那根本是个误会。
  秦科说,那不是误会,那是底线。你什么时候有觉悟了,再来找我。
  看到秦科走了,在隔壁买鸡柳的田兰蹿了进来。
  她问,怎么样怎么样?和好了没?
  我把秦科位置上的那杯奶茶递过去,他没动,你喝了吧。
  田兰说,要不你跟他认个错服个软算了,朋友跟老公哪个重要这不是明显的吗?
  我叹气,摇摇头。
  在关于小卷的问题上,我们相持不下,正式进入了恋爱以来的首次冷战。

  迟来的爱恋
  是人就总会有钻牛角尖的时候,并且大多会让旁人觉得不可理解毫无疑义。
  我觉得秦科同学在小卷的问题上就是钻了牛角尖,且异常执着。
  但是我不能像唐三藏那样悠然自得地摇着蒲扇坐着去等孙猴子自个儿悔悟,俺已经忍得憋不住了啊。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没有骨气的女人。没有他的短信,没有他的电话,没有他的日子显得特别难过,我甚至觉得连太阳都带着股无言的哀愁。
  他是把我算准了吃定了的,而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时候想着想着,我就会特别生气,恨得牙痒痒,秦科你他奶奶的熊!你可真够绝的!说不见面就不见面!好!够爷们!够狠!
  “穷则生变”是每个落魄人的本能。
  在我想他——气他——骂他——再想他之间轮回了几遍的时候,我觉得是使用计谋的时候了。
  我没什么擅长的,除了睡觉和装可怜。
  要想装可怜,首先要把硬件准备好。
  我买冰棒往头上放,把肚脐对着电扇吹风,洗澡不兑热水,结果身体倍儿棒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后来实在是急了,找班里那个得了流感的女孩儿讲话。
  我说,你把口罩摘了,咱们聊聊天儿吧。
  她虽然脸大部分被口罩遮住了,但从剩余的眼部表情来看她是受到了惊吓。
  她偏开头说,你疯了,我重感冒啊!
  很浓重很好听的鼻音。
  我把她的头摆正,把口罩取下来凑近她说,诶,我们来谈心。
  她不了解我的动机,我的行为大概在她看来奇怪而诡异。
  所以她说有事借口跑掉了,并且直到现在再也没有跟我机会近距离接触她。
  我还是十分健康。我说我要是早知道自己身体素质这么好,我就去考宇航员去了,说不定和杨利伟一起下飞船的就是我了。
  在这期间,小卷好几次打电话问我,我都说没事儿。他也曾约我出去散心,我没敢去。
  不是怕又被秦科抓住,我是怕我一见到小卷啊,就会忍不住对他说,秦科觉得我俩见面不合适,咱以后就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河,低头不见抬头也不要见,看见了就当没看见!
  那天,小卷又打电话过来说,我过几天就要回去了,我们见个面,就当是给我送行。
  见面那一天,天气不太好,阴得厉害。
  我仰着头朝天叫,我和他见面,连你也给我脸色看。有本事你就下几滴雨来,下啊!下啊!
  田兰把我拉离窗户,说,可怜的雯雯,秦科怎么把你刺激成这样了。
  我伞也不带,直接去咖啡茶座见小卷了。
  小卷说,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我笑了笑。
  小卷也笑了,他说,你快别笑了,龇牙咧嘴的。
  我收回表情,无精打采地玩着纸巾。
  小卷说,其实,我知道你和秦科闹矛盾的原因。
  我看着他,他说,是因为我吧。
  我连忙说,不是不是,你别在意,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脑袋里啥构造呢,瞎想瞎说没个谱。
  小卷笑笑,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我寒了一下,一听这个开头,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我还是得客气地说,呵呵,那你讲吧。
  小卷把头稍稍右倾,眼皮低垂看着窗外,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
  他缓缓地说,那我开始讲了。X和Y……
  我打断他说,等一下,换个讲故事的常用字母吧,我对数学有恐惧,你一说XY我就发寒。
  小卷转过头很郑重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无比熟悉,是秦科经常看我的眼神。
  不要多想,那与爱幕之类的无关。
  那次为了防止秦科偷吃我的苹果,我用舌头把它都舔了一遍再对着他傻笑时,他看我就是这么个眼神。
  我端正坐好,不再多话,小卷开始了他的故事。
  A和B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A刚开始接触B的时候,没觉得如何,只感觉B是个奇怪的女孩,思想奇怪行为更奇怪。
  A觉得很新奇,开始偷偷观察B。
  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A慢慢地发现了B有很多小嗜好。
  像是,她在考试之前会带一个水煮蛋,在蛋壳上画上她自创的符,以期望考试得到好成绩。打草稿的时候,明明有很多草稿纸却喜欢在一张纸上用不同颜色的笔一层覆盖一层地写。冬天里喜欢一次性戴三双手套,说是这样能够“绝对保暖”。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都揪起来了,这不就是我么?
  小卷低头看着他那杯咖啡继续说,怎么会有人这样呢?A想不通,他更想不通的是,他会觉得,她这样也挺可爱。
  A观察着记录着,把这当作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也因为这样的想法而心情愉悦。
  A这才发现,原来他是喜欢上B了。
  这样一直到了毕业,A和B都考上了不错的学校。
  A考虑这时候是不是该跟B表白。在这个问题上,A考虑了很多。
  要是她不喜欢自己怎么办?要是表白被拒绝怎么办?
  A的过往在各个方面都很顺利,自尊心也很强,因为担心被拒绝,所以在这这个问题上踌躇了很久,表白的事也最终耽搁了下来。
  这时B的好朋友C对A说,B喜欢的是另一个班上的男孩,还问A她可不可以当A的女朋友。
  A听了后有点伤心,有点困惑。
  既然B喜欢的是另一个人,那么他还用得着去表白吗?
  人在失去的时候往往会为自己找到借口来填补那个缺口。
  A就想,我现在对B的喜欢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或许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喜欢,或许眼前的这个女孩也可以让我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这样的“或许”,这样的犹疑,让A放弃了对B的表白,接受了C。
  就这样A和B去了不同的城市,A和C成了恋人。
  故事并没有在这里结束。
  后来的无意中,A得知当年B喜欢的那个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A很生气,气C,更气自己。
  他发现心底里喜欢的仍然是B,并没有因为这些年而转变。
  A什么也没问也没有给任何理由和C分了手。
  回到家乡后,A得知B还是孤单一人。
  A开始接近B,以朋友的方式。
  但是他不敢表白,因为当年的退却和选择都显得那么卑劣,这样的他是否还有资格?
  一晃又是两年,两年中A和B的关系又近了许多。
  就在A觉得时机成熟,考虑着再次表白的时候,却得到了B恋爱的消息。
  人生充满着因果循环,当初他放弃了这个机会,而如今这个机会放弃了他。
  但是这一次A不想就这么放弃,人只能活一次,他不想再错过了。
  小卷看着我,说,你猜猜,如果A向B表白,结果会是怎么样?
  ……
  唉,所以说我最讨厌听故事。
  手里的纸巾被我拧成了麻花,纠结得跟他讲的那个故事一样。
  好么,前两年花大价钱买的彩票今天才告诉我中了五百万,但是已经过期了啊。
  他这番话说得我吃惊,遗憾又窃喜,可就是没有回应的热情。
  我对小卷说,那个,李盟宇,对不起。
  好半天,在我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的时候,小卷叹口气说,你也太直接了。
  他问,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我低着头说,对不起。
  小卷笑了笑,说,哎,你别内疚。我也想到会被拒绝,但总是要试一试才会甘心,没想到你的态度还真彻底。
  我连忙说,李盟宇你人这么好,所以以后肯定找得到很好的人。我就不行,我是个粗人,你要和我在一起,迟早也是要出轨的。
  小卷笑着摇摇头说,你这安慰可是真够新颖的。
  我说,不是安慰你,我说的可是老实话。
  他支着头,语气遗憾地说,枉我打了几遍腹稿,竭力把这故事渲染营造在一种忧伤凄美的氛围当中,我还想着是女孩儿就会感动,你难道没有感觉出来吗?
  我抓抓脑袋说,上大学后没看书,看书只看故事会,语感早没了。
  小卷笑,我也不好意思地笑。
  外面的风刮在窗子上呜呜作响,小卷说,快要下雨了,我还是早点送你回去吧。
  我点头说好。
  走在路上小卷问,如果没有秦科,你会选我吗?
  我说,百分之百。
  小卷笑,有你这句话我今天就不算白来这一趟。
  过了一会儿,小卷又说,关于秦科,我这可不是挑拨,秦科这人好是好,但我觉得他挺阴的,你跟他在一起怕是总要吃亏。
  我嘴里说着怎么会,心里想那可不是,我都亏成赤字了。
  我问,你就要回去了吧,什么时间告诉我,我好去送你。
  小卷说,大概就这几天,具体时间我会发给你。
  到了楼下,我要他等我一会儿,上去拿了把伞给他。
  送走小卷回到寝室,我想想,缘分还真是个玄妙的东西。
  曾经我喜欢他,而他不知道,曾经他喜欢我,我也不知道。
  如今,当我们都知道的时候,却已经是这种局面。
  果然缘分最怕的就是错过,一时的错过会造成一生的错失。
  我看着镜子对里面的那个人说,虽然你长的不是很美,却还这么受欢迎,真是罪孽。
  小卷的事儿解决了,剩下的就是棘手的秦科了。
  现在不能直接从小卷这件事上入手,因为我理亏,要是被他抓住了这个把柄,以后的日子就没有活路了。
  还是得曲线救国。
  乘着外面的雨下得很欢,我跑到楼底下在雨中尽情徜徉。
  淋了个透湿后,上楼把风扇开到最大档,那小风吹的,我就不信还不能感冒。
  等田兰她们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活活吹干了。
  有志者事竟成。
  上帝看我那么诚心,终于奖励我感冒了。
  我本来只想感个小冒,咳咳嗽,打打喷嚏,流流鼻涕,第二天博到秦科的同情就ok了。
  但是没料到耶稣他老人家太high了,把我前几次做的努力也爽快的一次性地都回报给了我。
  于是我发烧了。

  我们和好吧
  半夜的时候,觉得浑身发热酸软,喉咙里跟呛了火一样,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身子没劲儿,我躺在床上哼哼了几声,她们都睡死了,没人理我。
  我只得叫邻位的田兰。
  田兰……田兰……
  田兰“吓”地一声坐了起来。
  我继续呻吟,田兰……田兰……
  她一听是我明显松了一口气,她说,姐姐,你半夜这样会出人命的。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就快出人命了。
  田兰一听不对头,爬过来摸我的头,叫了句,哎呀妈呀!
  她把灯打开,其他的人也都醒了。
  有人问怎么回事儿,田兰说,江雯发烧了,脑袋都快烧开了。
  我听到田兰在给秦科打电话,我想,秦科等会儿要来,那我得下去。
  她们看我坐了起来,过来帮我披了件外套。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就要往外走。
  田兰拉住我说,你去哪儿啊?
  我说,秦科不是来了么,我下去。
  田兰拉着我说,都烧糊涂了,你老公等下上来,你就在这等着。
  我说,我清醒着呢,我就是想在楼下等他。
  田兰说,你就乖乖坐在这儿等吧。
  我歪着脑袋靠在床的栏杆上,心想这回玩儿大了,直接就要玩儿到医院里去了。
  一个室友拿了一杯水给我,我喝了口,想顺口开一个玩笑就问,太烫了,有没有冰的?
  田兰语气真挚地提建议,这儿没冰的,超市有,等下秦科来的时候,你就让他给你买冰的,你还可以说你要吃冰淇淋。
  我不说话,小样儿,真以为我烧糊涂了,是想让我在秦科那儿挨骂吧。
  一会儿门被推开,我眯着眼睛看,那张久违的小白脸啊。
  我坐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动,秦科走了过来,蹲在床边,然后把手放在我额头上。
  我脸上看不出来,心里无比雀跃,他摸我了,他摸我了,冷战了那么多天他终于摸我了!
  女人,果然就是该对自己狠一点儿。这顿烧,烧得值!
  秦科想把手收回来,我想索性就装成烧傻了的样子,于是就嘟着嘴把他的手死死按在我额头上。
  他看了我一眼,回头问田兰,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田兰说,刚刚发现的,烧了估计有一会儿了。
  秦科又想把手拿走,我又使劲按住。
  他对我说,听话,我们现在要上医院。
  我嘟着嘴放开他。
  他站起来,田兰把病例递给他问,我要不要跟你们一起去?
  秦科说,不用了,我一个人行。
  他又蹲下来,对我说,走得动么?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这不是装的,是真的手脚发软。
  秦科背对我说,上来,我背你。
  我整个人往前扑,趴在他背上,下滑了一点儿,我又扒拉着四肢往上拱。
  他说,把手环着我。
  我顺从地用手环着秦科的脖子,他背着我站了起来往外走。
  我这才看见宿舍阿姨站在我们门口。
  阿姨啊,你别瞪我,我也不想半夜发烧把你吵醒。
  我把脸侧着贴在秦科的背上,可以听到他呼吸的声音。
  我说,猪八戒背媳妇。
  他说,都烧傻了还胡说八道。
  我不说话,就是让他以为我烧傻了才好。
  我把脸放在他背上慢慢摩梭,这几天真想他啊,如今总算触到实体了。
  秦科拦了车放下我,我刚想自己爬进去来着,他就一把将我抱起来放进车里。
  秦科说,师傅,麻烦快一点。
  我笑着说,才说你是猪八戒你就叫师傅了。
  这一笑,气流一过,我就感觉像是被牛魔王和红孩儿这父子俩联合附体了,鼻孔感官放大,朝天就能喷出两条火柱来。
  秦科看了我一眼没搭理我,跟个烧糊了的人较真儿犯不着不是。
  司机说,女朋友生病了?
  秦科说,恩,烧得厉害。
  司机说,行,那我尽量快点儿。
  本来秦科是让我靠在他肩头的,我脑袋慢慢挪,再滚哪滚,就滚到他怀里去了,我乘势就整个儿软他怀里去了。
  他也不管我,随我去了,还拿一只手圈住我防止我滑下去,谁叫我是烧糊涂了的人呢。
  黑暗中,我的烫爪子找到了他的另一只手,一阵抚摸。
  他还是不管我,嘿嘿,谁叫我是烧糊涂了的人呢。
  我一下就胆儿大了,拿我那火红喜庆的小脸颊去蹭他凉凉的小白脸。
  还没蹭两下,秦科把我拉开,低下头看着我。
  哎呀妈呀,这位可是火眼金睛啊,我忙闭着眼睛边哼哼边叫热。
  秦科让我靠回他怀里,我没敢再造次,也没劲儿再折腾了,就这么安安分分地倚在他怀里。
  短短两个月第二次光顾这个综合型大医院,实在不知道是该说有缘还是说造孽。
  挂号,诊断,验血,做皮试,打针。
  这一下子就在我身上戳了几个窟窿。
  让我最不能理解的是,医生给我开的是吊针,却在打吊针之前又给我加了针屁股针。
  屁股针最大特点就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你无以伦比的痛,我情愿多加十针吊针也不要打这个。
  我在医生面前可怜巴巴地说,我不要打屁股针,我不打,求您了。
  医生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怕打针?你这是高烧,打点滴前要打的这一针是解热镇痛的。
  我还想继续软磨硬泡的,秦科冷着脸训我,这你也能讨价还价,你当这是玩儿呢?
  我可是发烧的人呢,你怎么能凶我呢?
  我最终还是瘪着嘴坐在了打针的台子上,打针的女护士戴着口罩晃着针筒语气轻浮地说,把裤子脱下来。
  我磨磨蹭蹭把裤子拉下一小块,整个人都挂在秦科的脖子上,只把裸露的那一小片臀部搁在打针的坐架上。
  活像是砧板上的五花肉。
  护士小姐涂着碘酒,一边不耐烦地说着“放松放松,屁股放松”一边把针狠狠地戳进了我的屁股上。
  那叫一个痛啊!凶残,太凶残了。
  护士在我背后吊儿郎当地说,行了,打完了。我含泪提好裤子,那半边屁股全都僵掉了。
  打完了这个针,又要到隔壁打吊针。
  虽然医院的护士异常凶猛,设施倒是挺温馨,还提供了床位。
  架子上挂着那四瓶点滴,秦科把薄毯盖在我身上让我先睡一会儿。
  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位上,畅想着怎么和秦科言归于好。
  原来的就是个稀饭脑袋,现在发了烧更是成了糨糊的,一想问题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点滴早已经吊完了,头不晕了,身体也不觉得热了,这烧来得快退得也快。
  我下意识去找秦科,他正头枕在手臂上伏在床边睡着。
  我有些内疚,都是我,秦科才会这么惨,大半夜跑上跑下不得休息。
  我对自己说不要紧不要紧,等我跟他和好了,我会好好补偿他的。
  我坐起来,可刚凑到他跟前,秦科就醒了。
  他刚睡醒,眼睛朦朦胧胧的,脸上还有一道轻微的压痕。
  估计是我的脸离他太近了,他明显有向后倾的动作,看清是我才皱着眉说,你醒了。
  然后起身来探我的额头。
  我说,烧已经退了。
  他淡淡地“恩”了一声,把手收回来说,打了针早上退烧是正常的,但是晚上可能会又烧起来,所以药和针不能停。
  他的手就搭在床边,我笑嘻嘻地上前把手盖上去。
  他把手抽了出来,我再盖上去。
  他又把手抽出来,我再次盖上去抓牢。
  秦科轻巧地挣脱开来,然后坐回到椅子上淡淡地说,你要是还想休息就在躺一会儿,休息够了我们就准备回去。
  我学他,抱着手臂,摇头晃脑,啧啧啧,昨天还着急地背着我跑上跑下,我睡着后还不停地拿手放在我脑门上看烧退了没,怎么才过一晚上就故意耍冷淡呢。
  他看着我没说话,半晌才缓慢地说,看来你昨天晚上很清醒啊。
  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是在说出租车上我的“烧后乱性”之举。
  我不理那茬儿,而是看着他说,秦科,咱和好吧。
  我玩着打吊针贴在我手背上的胶布继续说道,那天李盟宇跟我说了,我知道是我误会了你诬赖他喜欢我。恩,那个啥,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走到这一步,这个问题已经不能再绕了,只能说开。
  秦科勾着嘴角说,看样子,他终于和你表白了?
  这孩子,听话怎么不听重点呢。
  我说,恩,但是我已经义正严词地拒绝了他,我和他是绝对不可能滴!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这句话说的庄严无比。
  秦科那勾起的嘴角终于化成了一抹和谐的微笑,他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他不客气了?也该知道为什么我会限制你们的“正常交往”了?也能明白为什么我说那不是误会而是底线了?
  我连连点头,秦科继续微笑说,你现在总该知道你错了吧?
  我点头。
  他说,以后还会不听我的话么?
  我摇头。
  他温柔地笑着说,乖。
  虽然和好了我很开心,但是开心之余我又很无奈地想,当初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主权沦丧的情况,绞尽脑汁才想到了装病这么个“好”方法。好么,病是病得死过去又活过来,凭白绕了一大圈却还是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就好像孙悟空怎么也逃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唉,有句诗就是写我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温馨的一家人
  打了针后当天烧就退了,我还想把剩下的那几针都给逃掉,结果秦科的那句“你要有胆漏掉一针就给我试试看”生生掐断了我的那些小盘算。
  后来他问我,你平时不是挺壮的么,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开玩笑,要是实话告诉他,他不狠狠修理我才怪,那下场铁定比烧到40度还惨。
  我拿小粉拳轻捶他的胸声声控诉,你是人么你是人么?怎么能用“壮”来形容我?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恨你我恨你。
  如此这般,我化身为琼瑶女一号,秦科自然不会有精力再去想起那个问题。
  病好了没几天,我就收到了小卷的短信,他要回去了。
  我试探地对秦科说,李盟宇就要走了,我去送送他成么?
  他笑,当然可以啊,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同学么。什么时候去,我陪你一起。
  我最怕他这幅表情,在不该笑的情况下笑得如此和煦,忒不像正常人了。
  我说,你别耍阴的,他太嫩了,玩儿不赢你的。
  他依旧笑得动人,看我说什么来着,他简直不是正常人。
  他说,呵呵,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啊。
  我假笑,哪能呢,你在我心目中可一直都是正直开朗又阳光的。
  他说,不要紧,你会亲眼了解到我对你那个卷毛同学有多么和善的。
  给小卷送行那天,小卷刚看到秦科时还有点惊讶。
  秦科微笑着拍拍小卷的肩膀说,我还想等哪天有空了我们一起去玩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走了,真可惜。
  这语气动作好像是熟认的老朋友一般,我不得不对秦大人心生敬佩,您真是太假了!
  小卷笑笑,不要紧,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三个人一起往前走,形成了一个很诡异的局面。
  秦科,我,小卷就是情人,爱人和奸夫的三角关系,而且三个人对这一层心知肚明,却还要粉饰成天下太平的样子。
  临上车前,小卷半开玩笑的对我说,要是秦科他敢对你不好,你就把他甩了来找我。
  秦科笑,放心,她会带着秦旭去看你的。
  我问,秦旭是谁?
  他笑着说,你儿子。
  火车最终带着僵硬掉的小卷远远而去。
  我也看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和天作对和地作对,也千万不要和秦大人作对。
  “小卷事变”过去后不久,我又收到了一份重磅炸弹。
  那天晚上突然收到姨妈的短信,我打开一看,上面显示着,今天你妹妹把你妹夫领家里来了,哎呀,你妈被刺激得不行,^_^。
  我吓了一跳,从床上弹起来就拨了一个长途打回家。
  我说,妈,姨妈说江晴今天带男人回来了,是不是啊?
  我妈哼了一声说,恩,她说是她男朋友。
  我说,不错喂,那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妈声音大了起来,说起这个我就有气!那个丫头胆子大得很哪,高中就敢给我偷偷谈起恋爱来!才多大的人哪,居然就谈恋爱?要是她那会儿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保不准能考上更好的大学,搞不好现在就在清华北大了!
  我说,妈,我这是长途,您能不能不要跑题。
  我妈说,她谈的那个小鬼不就是她高中同学?俩人谈了有两年多了了,
  我说,今天肯定很刺激吧,什么情况啊?
  我妈说,刺激,那不知道多刺激。她一大早就跑出去带那小鬼来,他们进来的时候你爸还穿着大花裤衩子。
  我汗了一下,问,那男孩儿怎么样?
  我妈哼了两下,恩,马马虎虎吧。成绩马马虎虎,长得马马虎虎,我看着人太滑了点儿。
  我听我妈那口气,估计我妹的那位虽然不怎么讨我妈的喜,但还是过关了的。
  我问,诶,那我爸怎么说的?他不是反对“早恋”吗?
  我妈说,有你这个前车之鉴,你爸还敢说什么?
  我被她噎了一口,我说,不错啊妈,还知道“前车之鉴”这个成语。
  我妈说,你看你有出息么?身为姐姐,谈恋爱谈的比她晚,现在妹妹都把男的带回家了,你这儿还是屁大点动静都没有。我说你也快点儿啊,早点把那个叫秦科的领回来看看。恩,暑假,就暑假,你把他给我领家里来!
  我说,哪有这样的啊,哪有谈了一年就往家里领的?
  我妈说,你表姐不就是?
  我说,姨妈她们一家人都不正常,怎么能跟他们比?
  我妈在电话里吼起来,反正放假的时候你只要不把他带回来,你就别想进家门儿!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有逼着女儿带男人回家的?
  我总是成为那些强者(譬如我妈和秦科)铁血政策下的牺牲者。
  面对他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绝对服从,另一条是反抗——被打压——绝对服从。
  我年龄大了,经不起折腾,尤其是面对我妈这样的强硬派,我只有选择乖乖听话。
  我在考虑怎么能委婉地又不失脸面地向秦科提出这个要求,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可以说的机会,实在是觉得说出来丢人哪。
  眼看暑假就在鼻子跟前了,我不得不开口了。
  我问他,暑假你有空么?
  秦科说,学校这儿有事。不过,倒是有两周休息。
  我说,就乘那个时候出去玩吧,一起去旅游。
  他点头,你想去哪儿玩儿呢?
  我头上滴汗,说,我老家。
  说完后,我也不敢瞧他,太太太丢人了。
  他握过我的手,笑得暧昧,说,原来你已经这么着急了。
  女孩儿矜持还是要的,虽然我剩下的不太多了。
  我立马严肃地跟他解释,你别想歪了啊,是我妈想看看你,我可是没什么想法,完全是我妈一个人的主意!
  他说,是么,我知道了。
  他话是这么说着,可是你看看他那表情,还有他那语气!
  我这下子冤死了,窦娥都要喊我一声师姐。
  盼望着暑假来临之前,还要考虑暑假前的那段磨人的期末考核时光,在那种时刻,连我这种懒到骨髓里的人也不得不正襟危坐,勤奋一把。
  我和秦科不同,我的学习目标是不求完美无缺,但求有惊无险。我也就是那种从思想上到行为上统一懈怠,不思进取的人。
  但是我不怕,我能这么放任自流,是因为我背后还有个秦科么。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有啥我不知道,但是一个懒惰的女人背后一定有个优秀的男人,因为有恃无恐呗。
  暑假来到的那一天,秦科和我一同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下了火车再转公汽,颠簸了半天,总算到家了。
  在楼底下的时候,我对他说,你不要紧张啊。
  秦科帮我提着行李,他笑着说,紧张什么?不是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么。
  我想也是,阴险如秦某人是不会有“紧张”这种不和气质的情绪的。
  门一打开,我妈的笑脸就扑面而来。
  母亲大人的这个温馨笑容只在我眼前停留了几个毫秒,就飞快地越过我直接冲着我后面的秦科去了。
  她说,这就是秦科吧,来来来,快进来,赶快进来坐。
  秦科越过还呆站在门口的我,笑着说,谢谢阿姨。
  我妈好像这才瞅见我,奇道,诶?还站着干嘛?赶紧进来啊。
  我忿忿地关上大门。
  以前我们家里是个什么样儿,说不上脏乱差,但也绝对和整洁挨不上边,一句话总结,就是十足的原生态。
  而现在呢,家里明显是特意清理了一番,纤尘不染得有点不正常。最让我受不了的是,窗台上还摆着一大束盛开的塑料假花,插在那个我们以前当作存钱罐而今闪闪发亮的花瓶里。
  我妈笑着说,你们一路上坐车累坏了吧。先吃饭,吃完了饭再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我妈什么时候那么温柔体贴过,语气柔得都能掐出水来。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还用了过年时才用的大圆桌。
  我悄悄对秦科说,你这完全的外国大使的待遇,看我以前,什么时候一回家就能吃上饭的?
  上了饭桌,我妈边念叨着“夹菜夹菜,就当在自己家一样”边用眼神杀我示意我给他夹菜。
  秦科笑着说,阿姨您别客气。
  我妈挥挥衣袖豪爽地说,还叫什么阿姨啊。
  她这一句话太突然了,我还在啃鸡爪子,听她这样说,差一点失手把鸡爪子直接捅喉咙里。
  娘诶,您也太彪悍了!
  这一句话效果惊悚,一瞬间桌上的江家四口人都凝固了。老头,我妹,我齐齐盯着我妈。
  这当口,秦科伸出筷子把挂在我嘴角的鸡爪子衔了下来,他说,看看你,怎么吃东西还像个小孩儿一样。
  这温柔的一句打破了僵局,我转头看着秦科,他还是一副标准的秦氏笑脸,并无异样。
  我爸笑着说,是啊,这孩子从小吃东西就不老实。
  这一茬儿本来揭过去就完了,偏偏我妈是个死磕的主,什么地方摔了就要什么地方爬起来。
  她想对刚才的那句话做些挽回,所以就又硬生生地说了一句,她说,还叫什么阿姨啊,叫我伯母吧。
  这话一出来的效果就跟我讲冷笑话似的,僵死一片人。还不如不说呢,掩饰的痕迹太生硬了。
  难怪平时秦科总说我笨,原来是有源头的。
  可是秦科居然也还笑着点头附和着说,好的,伯母。
  吃完了饭,去洗澡。
  秦科去洗澡的时候,我妈去厨房切水果。
  我妹对我说,你说妈怎么这么偏心呢。上几次杨阳来的时候,哪有今天的满汉全席,就吃的三菜一汤,那一菜还是隔夜的剩菜。再看看今天,饭后水果都准备好了。还有那天杨阳来的时候,我妈那脸端庄得跟圣母娘娘一样,你看现在,她笑得快赶上向日葵了。
  我妈走过来轻声说,你小声点儿,待会儿让人家听见不好。
  我妹说,妈,我是不是你在医院大前门捡的啊?你怎么这么偏心呢?
  我说,搞不好我是在医院后门捡的,现在洗澡的那个才是从您肚里爬出来的吧?哦,他原来叫江科。
  我妈说,去去去,都别跟我闹。
  她对妹妹说,那个杨阳能跟你姐姐的这个比?
  又看向我小声说,说你平时糊了吧唧的,找的这个男人还真不错。你要是不争气把他给放跑了,看老娘不削了你。
  妹妹也凑过来小声说,对了,妈,你在饭桌上“还叫什么阿姨”后面半句到底是什么啊?
  我妈叫了句“哎呀,忘了切苹果了”就又转身扭到厨房里去了。
  秦科洗完澡刚走出来时,发梢还滴着水,好一副美男出浴图啊。
  我拿着毛巾吸着口水朝他招手,想给他擦擦。
  等到秦科走过来,我刚举起毛巾又放了下来,拉着他说,走,到我房里去。
  大厅的光压太大,我扛不住啊。
  进了卧室,我反手关上门。
  秦科悠闲地坐在我的小床上,慷慨地对我说,想要做什么,尽管来吧。
  我扑上去拿起毛巾盖在他脑袋上就是一阵蹂躏。
  他笑着说,好了好了别闹了。
  我狞笑着说,我的地盘我做主!
  闹得凶了,秦科一把握住我在他头顶肆虐的两只手,头从毛巾里露出来,眉梢上挑说,你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我的双手被他一边一个紧紧扣着,因为刚才的打闹,整个人被他圈了起来。
  他双腿一收,顺势把我往前一带,好么,我就这样紧贴着他,嵌在他怀里。
  他轻笑,笑得人心痒痒,他说,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呢,恩?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速缓慢,语气勾人,说话带的热气裹着淡淡的水汽直接扑到我脸上。最后一个“恩”字,音调回转,直接勾到我心坎里。
  娘的!妖孽啊!
  我开始心律不齐了。
  他把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搭在我的脖子上笑道,哟,你怎么还咽口水啊。
  我慌了神,猛地一把推开他,结果被绊了一下。秦科连忙伸出手想要扶住我,我一看又是那双要人命的手,连忙推开,结果没了支撑,“砰”的一声,仰面摔倒了木纹地板上。
  躺在地上,我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一时间不知道今夕是何夕,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疼得厉害,就躺在那儿哼哼起来。
  秦科赶忙把我扶起来,揉揉我的后脑勺说,本来就笨,这一摔可就没剩下多少智慧了。
  我半靠在他怀里,边哼哼边说,还不是你害的,我要是傻了,都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
  他边揉我脑袋边笑着说,行行行,都是我的错,你傻了我养你。
  我一听最后那句,就咧着嘴笑开了。
  这边我还在地上,那边门就有动静了。
  我妈在外面擂着门,还大声喊着,你们快点出来吃水果啊。
  傻子都知道“吃水果”是个由头,不过也是,刚才摔跤的时候声响确实是大了点。
  这门再被我妈敲下去可要被砸穿了,我站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我妈的脑袋就探了进来,看着我的表情一愣,她问,你怎么了?
  我扶着后脑勺瘪着嘴,能怎么了,我磕到地上去了。
  我妈关心的表情立马变成无所谓,挥挥手说,磕完了出来吃水果。
  在客厅吃水果的时候,我妹挤眉弄眼,神色暧昧,姐,刚才,恩恩?
  我把一片苹果塞她嘴里,想什么呢你?吃东西!
  晚上睡觉,秦科和我爸睡一间,我们母女仨睡另一间。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妈还在回味说,秦科这小伙子长得真不错,白白净净的。
  我说,那可不是,当初我就看中了他这个皮相。
  我妈说,我看这个秦科不错,早点定下来好。
  我妹说,是啊,姐,你看你这岁数你这长相你这头脑,错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找不到这样的店儿了。
  这丫头不是找蹬么。
  正好我睡床上,她打地铺,我一只脚就横了下去。
  她哀嚎一声说,姐,你要是把我踢成扁平胸,你妹夫会找你报仇的!
  我说,诶,你明天就把你的那个杨阳的叫上家里来给我瞅瞅。
  她说,你可别吓着他,他很害羞的~
  我妈突然呛声,羞个屁,我看他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我妹开始在地上抽风,双手双脚同时捶地,偏心啊,妈你太偏心了!都是女婿,怎么能差别待遇呢?
  我支起头乐呵呵,哎哟,江晴,你这动作是正宗的迪斯科啊。
  我还在笑呢,睡在我旁边的老娘一脚把我从床上踢了下去,你们姐妹俩要是这么有话聊就都到下面聊去,不要妨碍老娘睡觉。
  可怜我那弱不禁风的后脑勺,下午磕了一下,现在又来了一下,我感叹哪,这个家还真是越来越温馨了。

  故乡遇故知
  我和我妹虽然是同一个肚皮里结的果,但我们的审美情趣却存在着根本的差异。
  我喜欢的是小白脸,而她偏爱肌肉男。
  当别的女孩儿在天真烂漫的年纪里收集周渝民,陈坤的海报时,她的房间里却已挂满了施瓦辛格。
  她对肌肉块的这种怪异迷恋由来已久,所以当我看到她那位健硕非凡的男朋友时并不是很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解脱感。
  她乐滋滋地对我说,姐,怎么样,杨阳帅吧?他可是校篮球队的。
  我看着她那位男友,心里琢磨着,他这样的体格,怕是可以把铅球当篮球打吧。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咱家拎个油扛个米什么的就都不用愁了。
  虽然民间广泛流传着“肌肉发达头脑简单”这样的说法,但是很显然我妹妹的这位不是。
  别的不说,他对我老娘跟嘴巴抹了两层蜜似的,对着秦科更是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欢。
  这种能准确识别当权者并进行赤裸裸的攀附行为如果不是深谙人际关系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我不得不说一声,杨阳,你太有才了。
  秦科貌似也很喜欢他,两名外戚就此结成了坚固的同盟。
  我觉得他们这种,与其称做“惺惺相惜”,不如叫做“狼狈为奸”更合适。
  原本是打算乘着秦科在这儿,把附近好玩的地方都玩一遍。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在第三天的时候,秦科就接到了个电话,说是他母亲的腿给摔了,到医院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但还是让他回去一趟。
  我跟他说,要是能和你一起去就好了。
  秦科说,把你带回家介绍给家里人都要郑重点,要是现在就这样去了,家里人心里没底,也不是个事儿。
  他又牵着我的手,看着我说,再等等,今年寒假,我就带你回家。
  当天下午,秦科就坐着长途汽车回去了。
  他家和我家两个市离得很近,晚上也就到家了。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我收到他的短信,他说,我到家了,我妈也很好,不要担心。
  一刻钟后又收到一条,我看完之后就喷了,上面写着,忘了告诉你,不准去找那只卷毛。
  炎热的暑假难熬,炎热没有秦科的暑假更难熬,炎热没有秦科却有杨阳和江晴的暑假那就是炼狱。
  只要我呆在家里,我的眼里就满是他和江晴打情骂俏的场景。
  两人旁若无人的揪揪掐掐,嘻嘻哈哈。
  一个嗲声嗔道,贱男。
  另一个用肉麻的调调说,恩恩~我是健壮的男人。
  只听到这么一小段,我就如同被220V交流电猛然击中并且通体而过,膈应得不行。
  每天给你来这么几段,是人都会受不了。
  我现在就是这种吃过了葡萄知道葡萄好吃现在没得吃却还要看别人吃的人,你想想,能不难受么。
  所以当我知道要去吃喜酒时,第一反应不是“哇塞,有好吃的了!”而是“太好了,今天可以不用看到杨阳了。”
  一般来说,去吃喜酒的当天,人们自然而然会做的一件事就是提前饿上一两餐,为的是使送出去的红包值回票价。
  为了坚决贯彻并落实这一思想,到达喜宴酒楼时,俺和俺娘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PS:江晴要去约会,我老头说送那么点钱还拖家带口地去吃太丢人了,所以都没来。)
  这个婚宴的男主角是我们以前住大院时的邻居,貌似这次结婚也请了不少以前大院里的人。
  我老娘说过,大院里的邻居感情都很深厚,为嘛?因为那可是万里的麻将长城砌出来的友谊!
  确实,那些许久没见面的叔叔阿姨一见到我妈,无不衷心遗憾地表现着这么一个意思——没有你,我们总是三缺一。
  老娘她们已经开始展开谈论几年来各自的麻将奋斗史并列举其中的经典战役,里面充斥着大量专业词汇,什么暗杠,封顶,开口翻等等。
  我搞不懂他们在讲什么,顺手拿了颗阿尔卑斯。
  刚把糖放进嘴里,我就吐出来了,感觉味道怪怪的。
  再一看,我就囧了,那张糖纸“阿尔卑斯”的后面用灰色写了个小小的“山”。
  原来是阿尔卑斯山——糖。
  我默默地把吐出来的糖再包回去搁在桌上,突然听到身后一句陌生且熟悉的呼唤——“江赖子。”
  “江赖子。”
  我一听到这个称呼便反射性回头,见到来人后右眼皮连着跳了两下。
  我就说么,能这么叫我的,除了他还有谁。
  当年我还在大院里作威作福的时候,就是这个小屁孩处处和我作对,妨碍我完成统一大院的大业。
  别的小孩儿都恭恭敬敬地叫我江姐,雯雯姐或者是老大,只有他指着我叫我“江赖子”,指着我妹叫“江痞子”,成就了这个“赖皮”组合风靡全院。
  啧啧啧,看看,以前的小屁萝卜头都已经长成这么个翩翩公子哥儿了。
  他伸出腿勾开我旁边的椅子,身体往后一靠坐到我旁边,说,喂,你不会不认得我了吧。
  我嚼着瓜子说,怎么会,你这个小王八蛋就算到韩国整了容我也能认得出来。
  他皱着眉说,靠,你怎么还是这副鬼德性,一见面就骂人。
  不要看我比他大三岁,我从不指望他能有“尊长爱幼”这样的的意识,要是跟他计较怕是早就死不瞑目了。
  我很宽宏大量的原谅他,把那颗刚包好的阿尔卑斯山糖递给他说,来,这么久没见,这就算是我小小的心意吧。
  他拎着那颗糖看了看,又斜眼看着我。
  “你要是不吃就是不给我江某人面子。”——我刚准备这么说来着,却被打断了。
  旁边冲出一人,开心地朝我叫着,大姐是你啊,真是你啊!总算是又看到你了!
  我仔细一看哪,嘿,这人不正是我以前的小尾巴孙兴么。
  我问,这么久不见了,你现在怎么样?
  孙兴说,我现在和叶哥上同一所大学,他算是我的学长了。
  孙兴口中的“叶哥”,也就是我旁边的这个小王八犊子,把我刚才给他的“阿尔卑斯山”递给孙兴,笑着说,喏,这可是你大姐给你的见面礼。
  可惜我根本来不急阻止,孙兴就已经把糖剥开放进了嘴里。
  老实的孙兴边吸着糖边说,这糖好像有点潮啊。
  叶帆说,前两天下了雨,空气湿度太大,可能是放潮了。
  孙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点头,哦。
  有这么欺负老实人玩儿的么?我瞪着那个兔崽子,后者无所谓地撇撇嘴角站起来走开了。
  我问孙兴,我一直没见到南娟,你知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孙兴说,你不知道吗?南娟的爸妈离婚了,她判给他爸,早些时候就已经搬到外地去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小时候那么亲密的玩伴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可他接下去的话让我更吃惊,他小声说,还有啊,叶哥的爸妈也早就离婚了。
  我听他这样说,心里咯噔了一下。
  还记得我刚上高一时,也就是叶帆刚上初中那会儿,我们到他家找他出来玩。
  结果听到他用很平板的声音说出这样一段话。
  他说,如果你们想要离婚就尽快离,不用顾及我,也不要说等我长大了以后再说。对我来说,你们离婚对我是种解脱。我不会怪你们的,真的。
  我本来是蹲在地上悠闲地抠着鼻子的,听到这里就完全shock掉了。
  他那时才多大啊,在我眼里就是根可供蹂躏的小豆芽菜。
  而可就是这么个小豆芽,居然这么平静地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这之后,直到我们搬走,他父母也没有任何离婚的动静。
  没想到挺过去了最初的几年,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和熟人一起吃这种大型宴席绝对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战争。
  一方面你要想办法尽可能达到吃得多吃得全的客观事实,另一方面,还得在台面上做出谦和礼让的姿态。
  要这样做到精神和肉体的矛盾而又统一,实在是一门大学问。
  圆桌上的菜去了又来,来了又去。
  谈笑间,酒菜灰飞烟灭。
  吃完宴,目送新人上车离开,我妈和她那些阔别多年的麻友们一起走了。
  临走前,她随手扔给我一张票子说是给我打车的。
  扔钱的动作那是相当的犀利流畅,我就对她老人家佩服了,甩个人民币五块钱都能甩得这么跩,牛!
  只用五块钱从酒楼回到家的方法着实不多,还没等我想出来,就看到熟人了。
  叶帆正在街对面开摩托车。
  哎,所以说我人品好么,缺什么来什么,上天对我真是眷顾。
  我把五块钱塞到包里,乐颠颠地向他走去准备搭顺风车。
  可刚走到马路中央,就发现事情不妙了。
  叶帆已经背对着我坐到车上准备发动了,车头朝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
  关键时刻,我急了,立马边跑边喊,叶帆,等一等!
  他没听见,车子已经启动了。
  眼看诺亚方舟就要弃我而去,我不得不凄厉地大叫,叶帆——叶帆——!
  初中时音乐老师曾经夸我声线特别而拒绝我进入合唱团。
  所以我这一叫非同凡响,硬是让他前进的车轮生生地停住了。
  我也不管他脸上嫌弃的表情,就这么爬上他的摩托车后座。
  说是爬一点也不为过,中途磕了一下还是他扶了我一把。
  他问,你干什么啊?
  我说,送姐姐我一程。
  他拒绝,不行,我现在有事,你下来。
  我说,我家不远的,一下就到了。
  他说,你快下来。
  我说,你怎么这样啊?小时候我还教你写作业,现在帮个忙都不肯。
  他说,你有脸?教我写一道题吃掉我一盒饼干,还好意思提?
  我堵住了,这是事实。
  我做出便秘的表情说,哎哟哎哟,我脚抽筋了。
  他说,靠!
  然后把安全帽往我手里一塞,跨上了车。
  我得意地笑,虽然多年不见,这小子还是顾及咱多年的情谊的。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坐摩托车,嘿,还真是有那啥“风驰电掣”的感觉。
  我坐在后座指挥着方向,到了我家楼底下的时候,叶凡停下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其实绕了一个大圈是吧?
  我笑,只怪坐摩托车的感觉太好了哇。
  他戴好安全帽说,真是个yáo人。
  我问,什么人哪?
  他说,垚人。三个土落在一起,念“摇”。
  说完这一句,就又飞一般地骑着摩托开走了。
  我想了半天才会意过来他是在骂我呢,你说这孩儿咋就这么不可爱呢!?
  晚上躺在床上,给秦科打电话,想问他什么时候回。
  结果打了半天电话也没人接。
  没办法,只好留了一条短信。
  到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秦科打电话过来了。
  我问他刚才怎么没接电话,他说,那会儿手机放在房里没有听见。
  我对他说,俺很想你。
  他笑着说,我知道。
  我问,那你啥时候回来?
  他说,这边已经没事儿了,估计二十二号就能回来。
  我开始掐着手指算二十二号是哪一天,结果听到秦科忽然轻轻说了一句,江雯,我也想你了。
  电话这头我先是呆了,接着就歪着嘴乐傻了。
  要知道啊,从秦科嘴里说出“想你”这样的话,可是比中国男足进入世界杯还难哪!

  美丽的日子
  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当你意识到某个人的时候,他便开始不断地在你生活中出现。
  但是,我看着大喇喇坐在我们家木椅上的叶帆,这位出现的频率也忒高了吧。
  自从上次坐了他的摩托车,这小子只能用阴魂不散来形容。
  我把西瓜甩到他面前又踹了他一脚,说,你怎么回事儿啊,脑袋里进王水了?自己家里两个中央空调不好好待着,天天跑我们家来吹破电扇?
  他拿着西瓜咬了一口说,我比较喜欢自然风。
  我从他嘴下夺过一片西瓜说,你的那些兄弟呢?找他们玩儿去啊。天天到我们家来耗水果,好意思么你?
  他说,你不看看这么大的太阳,出去玩多热啊。
  我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热啊?热还天天跑过来。
  他翘起二郎腿,我们那么久没见,上次有事儿走得又太匆忙没来得及和你叙旧,现在和你好好叙叙。
  我心想,有什么好叙的啊,咱们俩的过去就是我的欢乐颂,他的辛酸史。
  小时候我有严重的仇富心理,所以看到他们家那跑起来呼哧呼哧快的四轮轿车,那摆在家里万年不弹却依旧华丽丽的钢琴,那据说防水防震还防火的数字手表,那些个我没吃多没见过没碰过的高级玩意儿,我心里那叫一个恨哪。
  再加上这小子说话讨嫌又喜欢忤逆我,所以不怪我一有闲暇就抵着他死磕。
  即使后来在一起玩了,也没有改变他惨遭我蹂躏的事实。
  想到这里我一激灵,他不是特地来找我报仇的吧。
  我看着叶帆,他还在啃西瓜。
  我又怪自己多想了,大家都是成了年的人了,哪还能这么无聊啊。
  我赶不走他,而我妈不赶他。
  我妈说,你姑姑上次那事儿,他爸爸还帮了忙的,他来了你就好好招待他。
  善良老太太还说了,他爸妈现在离婚了,他爸又整天忙得没影,这孩子一个人在家也怪可怜的。
  我想想啊,也是。家里没个人,女朋友又在外地,还真是挺孤单的。
  再加上叶帆常常带些好吃的好喝的过来,我也就放任了他的到来,就当家里多了个弟弟呗。
  叶帆指着日历上我在22号上画的红圈问,你明天来例假啊?
  我喷血。
  我拿遥控器敲他,瞎说什么呢!明天是我男朋友回来!
  他愣住了,很惊讶的样子,缓了好半天才说,靠,你居然还会有人要。
  我心情好,不跟小屁孩计较。
  秦科回来的那一天,我到火车站去接他。
  他穿着白T恤戴着太阳帽在人群中很惹眼,哎呀呀,俺的男人就是帅啊。
  我扑上去想来个爱的熊抱,被他从容地推开了。
  他戳我的头说,哪学来的坏习惯,不知道质量大惯性大么。
  我搂着他的胳膊呵呵笑。
  他说,笑什么呢,跟喜之郎似的。
  我说,开心啊,这就叫“小别胜新婚”吧。
  他凑到我耳朵边笑,笨哪,这句话是放在卧室里说的。
  可怜我这个单纯的娃啊,那小脸儿羞的,你说他怎么这么流氓呢。
  坐在转车的小巴上,我玩着他的钥匙链,是那个和我配成对的小布熊。只不过,熊的旁边还吊着一条玉观音。
  我晃着钥匙链上问秦科,这块儿玉是新买的吗?
  秦科从我手中接过钥匙链说,这是平安符。
  我惊喜地拍手,你终于肯相信神佛的力量了!我代表佛祖和十八罗汉欢迎你。
  他没说话,顺着红色的系绳取下玉观音,笑了笑说,你这么信这些,这个给你好了。
  我说,你留着吧,保平安的,多好啊。
  他慢慢转着那块玉,说,我又不信这些,本来就不打算要。你如果不要,那就扔了好了。
  死小孩儿,长辈好不容易给他求的平安符,说不要就不要。
  我接过玉说,反正我是你妈妈的儿媳妇儿,给你求的也就是给我求的,我就先替你收着吧。
  秦科看着我,笑而不答。
  秦科说,你的这个邻居还真是蛮有趣的,恩?
  他瞥了一眼躺在木椅上打游戏的叶帆,看着我浅笑,笑得那叫一个晶晶亮,透心凉。
  我心脏一阵紧缩,头皮一阵发麻,我说,别别别,他还是个孩子,你别算计他!
  他笑得像狼白白,拍俺的头说,就你爱乱想,怎么会呢?
  他这个人的话极不靠谱,得反着听。
  所以经过江雯式影像机的翻译呈现出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秦科阴险地笑着,甩着皮鞭说,我就会我就会看我不整灭他!
  我心里这么想着,一阵恶寒。
  秦科问我,在想什么呢?
  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呢没呢,什么都没想。
  说起来这个叶帆也真是奇怪,没事儿总往这跑,跑过来就躺在那个木椅上,要么看电视要么听音乐要么打瞌睡,就算是闲得慌也不带这样儿的啊。
  更邪乎的是,我妈那么腻歪的人也没烦他。
  也难怪,他每次来的时候,总会带些东西孝敬我娘。
  上次带的那个榨汁机,她老人家简直是爱不释手,很长一段时间里一打开冰箱里就能看见一长排的汁。
  我爸发了四张工体游泳池的票,我妈撺掇着我们几个小孩一起去,顺便带上叶帆。
  我以为依叶帆的性子,怕是宁愿歪在木椅上也不会和我们顶着太阳去游泳。
  谁知跟他说的时候,他斜眼看我说,去啊,为什么不去?
  于是乎那天早上,我和秦大人,妹妹和杨阳,外带一个叶帆,浩浩荡荡地踏上了游泳池之旅。
  坐公车我们坐的是始站,上去的时候人还不多,过了六七站,车就满当当的了。
  穿过人墙的缝隙,我盯着前排那对情侣猛瞧。
  他们只占到了一个位置,所以女的坐在男的腿上,俩人特幸福的样子。
  我看看左边的秦科,他正戴着耳机看着窗外。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我说,车上这么多人,我们发扬一下雷锋精神吧。
  他挑眉看着我,我继续说,为了空出一个座位,就让我坐在你腿上吧。
  他说,你开玩笑么。
  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
  啊,这个对白和场景蛮熟悉的。
  不管了,我双手搭在他那让我垂涎已久的腿上,准备霸王硬上弓。
  秦科用单单左手就把攀附在他身上的我推回到了位置上,他说,老实坐好,你要是再敢爬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有杠不抬非女子。
  我说,你要怎么不客气?打我呀还是骂我呀?恩恩?
  我的气焰很是嚣张,秦科微笑,凑到我耳边,说,亲你。
  耳旁的热气让我打了个激灵。
  他真是不要脸啊,这可是公共场所啊。
  原本站在我旁边的那个阿姨,估计也是扛不住了,瞟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仰着头困难地挪了挪,朝前去了。
  我那叫一个囧啊,回头再看秦科,他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还是悠闲地看着窗外。
  我对自己说,他就是个精怪,你是斗不过他的。莫生气莫生气,生气伤身体。
  前座的叶帆突然叫了一声“靠”然后伴随着响起了游戏机game over的音效。
  我拍拍他的椅背,说,喂,把你的GPA借我玩一下。
  他又斜眼望着我。
  嘿,这小子是不是眼球长歪了啊?
  他举起那个游戏机,说,你说它叫什么啊?
  我说,不是GPA吗?GAP?GPE?TNT?ABC?
  他皱着眉打断我,停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GBA!
  我把眼球右移30度,斜眼看他,切,死小孩儿胡搅蛮缠,GBA,GPA不是差不多么?
  营业店里服务员问我,你要什么样儿的?
  我指指墙上那只,我要那个奥特曼的!
  叶帆看着我抱着游泳圈出来,讥笑,不会游泳还跑出来游,浪费那一张票。
  我教育他,我不是不会游,只是需要借助游泳圈的浮力而已。你看撑杆跳运动员有哪一个是不要杆子就跳过去的?
  他说,靠,我服了你的气!歪理邪说你是第一人!
  我不理他,屁颠屁颠地跑到买了秦科跟前,把脸靠在游泳圈上,作可爱装状无限娇羞地问,你看我美吗?
  秦科眼都不眨,美,跟这个游泳圈一样美。
  他夸我的话总是这么隐晦抽象而又费人思量,我决定自动屏蔽掉他的后半句话。
  一到游泳池,那几个会游泳的直接跳深水区去了。
  我拖住秦科,我说,其他人不管,俺是你老婆,你不能丢下俺!
  秦科朝我温柔地笑笑,扒掉我缠上去的手,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不要走!
  我划拉着四肢,在水里瞎劲扑腾,却最终只能看着心爱的人远远地离我而去。
  人,总要屈服于现实的。
  我一个人抱着那个花花绿绿的游泳圈,孤苦地飘荡在浅水区,周围净是小屁孩的欢声笑语。
  旁边有个青春洋溢的少年表演跳江,横着躺下来溅了我一脸水。
  我烦了,拼命砸四周的水,叫你们扔下我!叫你们不带我玩儿!
  一个年轻妈妈看着我,一脸惊恐地把她小孩带离我周围。
  毛爷爷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卡在游泳圈里使劲朝着朝阳前进,奥特曼在这一刻灵魂附体,我一个人代表了中国妇女坚韧的品质的不屈的个性,在这一刻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不是一个人!
  游到了场中央,此时我的脚已经碰不着地,浮在水中的我沐浴着晨光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上天就是不待见我们这种刻苦奋斗的老实人!
  我才刚刚这么美了一会儿,就遭遇不测了。
  在水中我的右脚忽然被人这么猛地一拉,我还来不及呼救,还来不及抓紧,就这么从救生圈里直接漏到水里去了。
  同志们,见过把一只鸡丢进开水中的情形么?
  我差不多就是那样了。
  四周的水从我的鼻孔,耳孔,眼孔,口中盖顶涌来,我怕的要死,玩儿命地扑腾。
  越折腾沉得越快,还呛进去两大口水。
  我不管了,我活不成你也别想活。
  这么想着,我对着水里拉我下来那人就是一顿猛蹬。
  在恍惚中,我听到一声“靠”。我想我死也瞑目了,老娘做鬼也知道该找谁报仇了。
  在这么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手把从水里拉了起来搂了过来。
  我趴在他胸前上骂他,你个死人,叫你不管我,差一点秦家江氏就这么陨了。
  秦科笑,别生气啊,我发现你还蛮有花样游泳的潜质的。
  劫后余生的人听不得这种玩笑,我一口朝他白皙皙的肩膀上咬下去。
  秦科把手一松,我差点又掉水里,连忙扒拉着四肢缠了上去。
  江晴在旁边对杨阳说,快看快看,水中的考拉。
  秦科又笑。
  哼哼,你就笑吧,小人得志。
  一颗人头从水里冒了出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呵,罪魁祸首总算是浮上来了。
  我很激动,伸出脚还想再踹他两脚,被秦科安抚住了。
  我疑惑,他什么时候帮着叶帆了?
  谁知秦科朝我笑笑,然后抬起头看着杨阳,轻声说了声“妹夫”,朝他使了个眼色。
  只见杨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然后才冒出头的叶帆就被重新吸入水中。
  我赞赏地点头,肌肉男就是肌肉男,在水里依然是无敌的肌肉男。
  那边水里一片欢腾,秦科拖着我游开,笑着对我说,乖,这里太闹了,我带你到浅水区去。
  我喜滋滋地点头,只要有秦科,别说是小小浅水区,就算是太平洋我也愿意去。
  回头看看还在水中搏斗翻腾的两人,嘿嘿,叶帆,敢得罪秦夫人我,你小子不是找死么?

  南方有佳人
  暑假的两个星期过后,秦科要重新回到学校母亲的怀抱。
  我妈想让我和他一起返校,秦科说,这天气太热,她们寝室只有电扇,回去了她受不了。
  我连连点头,还是秦大官人心疼人。
  秦科走后,我妈怪我没有和他一起走。
  她说,小两口就是要共同进退,他到学校学习,你怎么能因为怕热就不和他一起去呢?
  我反驳,爱情诚可贵,生命价也高,我回那个蒸笼里肯定是要挂的,您忍心么。
  我妈哼了一声,他哪天要是和别人跑了就好了的。
  多恶毒的诅咒啊。
  我站在梳妆台上,叉着腰朝我妈喊,你个乌鸦嘴,呸呸呸!
  我妈拿着拖把就夯过来了,你个兔崽子,胆儿倒是挺肥的啊?敢跟老娘翻?!
  最终,呆是呆在家里了,只不过招了个爸爸不疼妈妈不爱的下场,还没嫁出去他们已经把我当成泼出去的水了。
  这不是逼着我走么?
  坐在板凳上我抱着脚修理脚趾甲,剪下来的指甲在空中胡乱飞舞,不幸砸中了正在一旁看杂志的叶帆。
  他拿手往脸上一拈,怒骂,靠你恶不恶心?!你还是个女的么?再怎么顾及一下我这个外人行不行?
  我耸耸肩,对他挤眉弄眼,哎哟哟,你还知道你是外人哪?知道自个儿是外人还老赖在我们家不走?
  这小子道行还浅,我又是在秦科手下锻炼过的,他怎么能掰得过我,当下就没话讲了。
  我继续剪着指甲对他说,你也别急,过两天我就到学校去了,你想找人吵架都没得吵了。
  叶帆愣了,这么早你回学校干什么?
  我说,还能干什么?秦科在呗。我回学校陪我的小白脸老公去,省的留下来和你两看两生厌。
  叶帆嗤了一声,把故事会甩到桌上,站起身拿起钥匙就走了。
  我莫名其妙,我也没说什么啊,这孩子的青春叛逆期逆袭了吧?
  一听说我要回校,我妈很高兴地积极为我收拾行李,她问,你跟秦科说了你要回去吗?
  我说,已经跟他打过电话了,而且他还给我找好了一间有空调的自习室,让我白天在那待着睡觉。
  我妈嘴角一抽,白天在自习室睡觉?他还蛮了解你的啊?
  我点头,恩……那确实。
  我妈一向是对我怒其不幸,恨其不争,所以她当下手一甩,行李也不给我收了,气歪歪地走了。
  返校的那一天,叶帆死小子没来送我,恨得我牙痒痒。
  吃了我那么多冰棒,吹了我那么多自然风,看了我那么多故事会,便宜了这个白眼狼。
  回到学校,我去了两天自习室就没去了。教室太远,太阳又太毒,走过去一趟就像是穿越了一次热带雨林,谁受的了啊。
  没处可去,秦科又有事,我就只能待在寝室里。
  那天碰巧寝室的电又被掐了,我躺在床上睡了一天,最后被秦科一个手机call了下来。
  他笑,你也真是厉害,天气这么热又没有电扇你还能睡得着。
  我瘪嘴,谁说我是睡着了,我是热得躺在床上直接昏死过去了。
  他敲我的脑袋说,都给你找好了空调房你自己懒得去,还好意思瘪嘴,恩?
  我拖他的手说,不管俺不管,你要请俺吃肯基基!
  在KFC里,吹着那小空调,吃着那小鸡腿,喝着那小可乐,哎呀,这才叫生活。
  我坐在那跟秦科讲这两天在无聊中新研发的冷笑话。
  秦科拨着那根薯条说,你们以后寝室再断电,你就自己跟自己讲冷笑话,效果比中央空调还好。
  我把薯条都扒过来,不给他吃。
  出了KFC,我还想到夜市逛逛,这时秦科的手机响了。
  他接电话,我到路边看金鱼摊。
  当我成功地把价杀到两元一只后,满意地站起身转头去找秦科。
  他电话已经打完,我拉过他的手准备逛大街。
  他拉住我说,明天我一个老乡过来,你陪我一起接她。
  我愣住,问他,你同学吗?男的还是女的啊?
  他看着我笑着说,以前的邻居,是个女的。
  哼哼,不要以为你嬉皮笑脸我就不会怀疑你。
  根据我的大脑X档案,N久N久以前,貌似也有那么一个女邻居打电话找他。
  莫非,是同一个人?
  在见到秦科的这位邻居之前……我曾经臆想过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邻家小妹妹。
  是聪明美丽?是知书达理?还是温婉可人?
  以上这三点我很怕,因为我都没有。
  可是当我第二天见到她时,嘿嘿,啥呀,压根就没有什么邻居“小妹妹”。
  这位邻居大姐一看就是那种出了社会的成熟丽人,居然比秦科还要大上几岁。
  我顿时无比地放心。
  秦科牵着我的手对我说,这个就是我以前的邻居,李佳人。
  又对着李佳人说,她是我女朋友,江雯。
  李佳人先是看着我,然后笑了笑,说,女朋友挺漂亮的。
  要说漂亮,她才是个美人胚子,明眸皓齿,笑起来那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风情。
  秦科说,你订的那个酒店离得比较远,先坐车过去吧。
  秦科一手牵着我一手帮她拎过箱子。
  李佳人挽了一下耳边的发,说,行李重,这个我来拿好了。
  说完,拿了一个旅行包过来。
  我对秦科说,我也来拿一部分好了。
  秦科不让,他说,你那小胳膊小腿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好好待着。
  李佳人在一旁安静地笑,秦科很疼女朋友啊。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说,那我出去帮忙拦出租车好了。
  跑出去找了个空闲的车,让司机停在路边,回头看他们俩,李佳人扬着头浅浅地笑着看着秦科,秦科没什么表情地正和她说着什么。
  我招手喊道,秦科……秦科……
  秦科抬头看到我,提着行李先走了过来,李佳人对我嫣然一笑,也跟了过来。
  上了车,秦科坐前面,我和李佳人坐后面。
  我问,李姐这次是过来玩儿的吗?
  李佳人笑着点头,是啊,我是出来旅游的,顺便过来看看。你也别叫我什么李姐了,和秦科一样叫我名字吧,他都从来没叫过我姐姐。
  我想,敢情秦科和那个混账叶帆是一个德性啊,那臭小子就从没叫过我姐姐!
  李佳人问我,和秦科谈了恋爱,知道他有够黑吧?
  我一愣,秦科这小白脸哪里黑了?
  后来意识到不是在说他皮肤,我才叹道,黑,那是相……当黑啊。
  李佳人看着前座的秦科,笑,以前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黑过。
  到了酒店,把东西放好,李佳人说请我们到楼下餐厅吃东西。
  本来我还想问问她秦科小时候有什么有趣的事,结果她和秦科谈起了他们老家。
  那些人啊那些地名啊,我一概不晓得,完全插不上话。
  不过秦科说得也少,多半是应和,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热情我在他身上是一丁点儿都没找到。
  插不上话,只好埋头吃东西。
  这个餐厅的辣椒很够劲儿,我舀了一大勺,吃的鼻涕直流,又想再舀一勺。
  刚把汤匙够到辣椒罐旁,坐在身边的秦科突然伸出手就把辣椒罐盖上了,他说,都吃了多少了还敢吃,不怕长火疖子是吧。
  他是一心两用的高手我不是第一天知道,但是李佳人似乎不太了解,她刚才跟秦科说的话兀的被打断,接不了头。
  场面莫名其妙地变得有点尴尬。
  还是李佳人开了口,她笑着说,这里都有些什么好玩儿的,秦科什么时候有空给我当回导游吧。
  秦科语气颇淡地说,我这几天实验室很忙,怕是没有空。
  他的这句话冷淡的意味很明显,我就奇怪了,平时的秦科就算是讨厌小卷时,表面功夫都能做得滴水不漏还能言笑晏晏,今儿个是怎么了。
  场面是彻底的冷掉了,我又不能说什么,这顿饭吃得是痛苦无比。
  终于吃完了东西,李佳人要回酒店,临走的时候还开玩笑地对我说,秦科都不管我了,你可不能也抛下我啊。哪天我找你出来,你可一定要出来。
  我笑着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我问秦科,你不喜欢你那个邻居么?
  秦科看我一眼,怎么,你看出来了?
  我说,你也太明显了,人家到底是长辈么。
  我又问,我看她挺好的一人啊,怎么不待见她啊?
  秦科笑着掐我的脸,她么,脑袋里装的那些个东西比你还没谱。
  我羞嗒嗒,真的咩?比我还没谱啊?
  瞬间我凶神恶煞地反扑着掐回去,我看你才不靠谱!

  谁和谁有一腿
  十一国庆节前夕,秦科向我提出要我随他回家见父母。
  虽然比预定的提早了些,但是按他说的,傻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我双目炯炯地问他,你妈喜欢什么样儿的媳妇儿呢?要是喜欢文静的呢,我就扮林黛玉,如果喜欢活泼的呢,我就扮小燕子。
  秦科说,没有必要,只要我带回去的是女的就行。
  他又看了我两眼说,你算是“刚好”满足了。
  我仔细品味了一下他话里的韵味儿,随即捶他,有意思么有意思么,非要欺负我你才舒服么。
  他制住我的手笑,没办法啊,我就是有这个兴趣。
  我一直都在想啊,能培养出秦科这么黑暗性格的父母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见到他父母后,事实证明,有着如秦父秦母般和煦的父母,秦科还能生得如此阴险,那绝对是与他后天自身的勤奋努力有关。
  秦妈妈拍着我的手温柔地对我说,秦科这孩子,就是越与他亲近,他欺负得越狠。所以啊,以后你要是受委屈了就跟我讲,我帮你教训她。
  我感动得差点流泪,您真是太了解您的儿子了!多伟大的母亲啊,多可爱的婆婆啊!
  吃完晚饭的时候,秦科的堂哥秦帅来了,说是“专程来看弟媳妇”的。
  这位堂哥怕是也是被秦科整惨了的,谈着谈着就扯到小时候的辛酸史了。
  他说,小时候过年那会儿,我和他在楼下放鞭炮玩儿。那时候不是禁鞭么,我们正放得带劲儿,忽然就看到拐角处俩民警骑自行车来了。我还在想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你猜秦科这小子怎么着?他把手里剩下的鞭炮和打火机全都塞到了我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蹦蹦跳跳走开了,路过民警的时候还停下来说了一句什么“警察叔叔好”。那时候,我可真就傻眼了。呆呆地站那儿,让那俩民警当下就把我逮着送到了派出所,最后还是我妈交了200块钱把我保出来的。我就想不明白,才八岁的小男孩怎么有这么深沉的心思呢?回家里,家里人根本不管我这个刚出狱人的心情,还一致夸奖他,说八岁的秦科比十二岁的哥哥强多了。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儿?
  堂哥兴致很高,喝了一口水还想继续说,可刚说出了个“还有啊”就被秦科打断了。
  秦科凉凉瞥他一眼说,你出来是躲着带孩子吧,你要是不珍惜现在的休闲时光,我就打电话给嫂子了。
  堂哥愤慨,你又威胁我!你总是威胁我!行,我找叔叔下棋去总可以吧?
  我寒寒地看着秦科,你太坏了,我好怕怕……
  他冷笑着俯视我,才知道怕?晚了!
  堂哥走后,他们在楼下看电视,我和秦科在二楼卧室里看碟子。
  我坐在地板上,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往口里扔葡萄。
  秦科问,好吃么?
  我眼睛不离屏幕,把盘子推到他那边说,自己尝。
  他又把盘子踢了回来。
  我不解,一转头就被他得逞了。
  原来是想吃我的嘴巴呀,想吃你就对我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吃呢,你说了我是一定会给你吃的啊。
  等一下。
  我离开他,把他的爪子从我衣服里拽出来,问,你的手,它在干什么?
  他很困惑地看了看他的手,又很纯真的看着我,说,我问它了,可它不告诉我。
  我想笑来着,刚一咧开嘴,他的嘴又上来了,这次还加上两只手。
  我是反抗被压制,再反抗再被压制,好不容易从他怀里逃了出来,我两手交叉护住胸前说,不要,我要把我曼妙的胴体献给新婚之夜!
  他笑,不要?由得了你说不要?
  于是,我们上演了原始人的追逐战。
  我一边跑一边开心地叫,救命啊!强奸啊!救命啊!强奸啊!
  我承认我玩得太high了,完全忘了这个房子还有别人。
  所以当秦妈妈敲响房门,并支支吾吾问“你们怎么了”的时候,我瞬间石化并感觉到我的脸已经成功地丢出银河系了。
  沙发上,我陪秦妈妈坐着看连续剧。
  开始时秦妈妈就微笑地说了,大清早的待在房里有什么好做的,不如下来陪我看电视吧。
  经过昨晚一役,我心虚地觉得,秦妈妈的前半句话里藏着很深很深的寓意。
  所以我不得不正襟危坐,背挺得直直的,脖子也竖得僵僵的。
  那个国产电视剧播着什么我并不关心,只不过这一集再不完,我这挺着过直而僵硬的身子骨就要“嘎吱”——崩掉了。
  秦科接了个电话,合上手机说,一个朋友今天过生日,打电话要我们过去聚聚。等秦帅来了咱们就一起走。
  我心中顿时充满了光明,并替我笔直的脊椎骨像那位素未谋面的朋友表示衷心的感谢。
  没等一会儿那个秦帅堂哥就来了。
  他穿了一件花格子的嬉皮衬衫。要命的是,他还在上面打了个黑色的正装领带,更要命的是,他还指着那条领带抖着眉毛颇为得意地问我,弟妹,看看,怎么样?
  难道要我说,你打的这条领带就如同小丸子他妈脸颊边那条褶子一样的囧吗?
  可他都喊我弟妹了呀,所以我只得违心地说,十分得,恩,有创意。
  据秦科说,他的那个朋友生在“十一”,所以他爸爸不可免俗地给他取了“周国庆”这个响当当的名字。
  周国庆本人以为这个名字会让他怂一辈子,没想到反倒是这个名字给他带来桃花运。他的现任女友,也就是他大学里一门选修课的同学,在第一节课后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喂,你十月一号生的是吧?还真是一个容易看穿的名字呢(旁边配注一个鄙视的表情)。周国庆当时那个气啊,本来这个名字就让自己窝火,偏偏这火头还让人挑起来了。自此呢,他就和那女生铆上了,铆着铆着最后竟然铆出了爱情的火花。
  回想我和秦科那段儿,我感慨,误会不愧为滋生爱情的温床啊。
  周国庆他们包了一个大包间,我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
  我扫了一眼,竟然看到个眼熟的。
  那个拿着酒杯向我们微笑点头的美人不就是李佳人么?
  我下意思抬头看秦科,可他只是面带浅笑却并不说话。
  倒是旁边的堂哥说话了,他说,啧,怎么她也来了。
  我看向堂哥,他表情臭臭的,怎么秦家的男人都不喜欢李佳人么。
  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人,拍了拍秦科的肩膀笑道,哟,这就是你媳妇儿啊!恩,比我的那个要漂亮多啦。
  这话音刚落,他耳朵边就多出来一只手,手的主人说,周国庆你说什么呢我没听到,你说大声点儿!
  周国庆一边护住被揪的耳朵一边说,你没听到,揪我的耳朵干嘛?
  女孩儿的手果断地旋转90°,就听到周国庆哀嚎,这女人疯了么?哎呀,我错了,我错了行么,看在我生日面上放我一马。
  女孩儿闻言松了手,然后笑得甜甜地对我们说,今天犬夫生日,大家来了就好好的玩吧。
  我看哪,这女孩儿以后绝对不输我妈。
  有人把卡拉OK的话筒递过来,说要新来的秦夫人唱首歌。
  我无助地看向秦科,我的演唱功力他是见识过的。
  记得第一次唱歌给他听后,他就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后你如果给我们的孩子唱摇篮曲,他绝对不会睡着反而会吓醒。
  我为难地拿着话筒说我唱的不好,四周的人开始起哄,秦科笑着说,去唱吧,用你的歌声打击他们。
  我点点头,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硬要我唱,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我挑了一首对我来说还算是唱得不错的《柠檬树》。
  点歌的那位说,没有中文版的,英文版的行吗?
  我想了想,应该差不多,于是点了点头。
  歌曲的前奏是一样的,我刚刚开始放心就发现不对了。
  当我还在唱第四个单词的时候,屏幕就已经翻页了。
  我汗,怎么中英文速度不一样吗?
  唱了好几句却怎么也追不上这首歌的节奏,终于,那个滚动的蓝色字幕彻底惹毛了我。
  参加过英语演讲大赛的人还会输给你么?
  我握紧话筒全力以赴,最终当我念完全部歌词的时候,还整整领先了字幕一句话!
  我气喘吁吁地放下话筒,却发现下面的人个个表情凝重,疑似便秘。
  回到沙发上的时候,秦科笑得肩膀直抖。
  我恼羞成怒,有那么好笑么。
  他搂着我的腰笑着说,你还真是个活宝。
  这世上有呱呱叫的酱板鸭,就一定会有啾啾啼的小黄鹂。
  李佳人微笑着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站起来,点了一首《广岛之恋》。
  她笑着说,这是一首男女合唱呢。
  说完,她看向我们这一边,款款走到秦科面前,伸出手递过话筒,头俏皮地一歪,轻快地说,帮个忙吧。
  我很费解,李大姐,这可是情歌啊,您这样做是不是有欠考虑?
  秦科看着她不说话,堂哥忽然笑嘻嘻地站起来,说,这首歌我拿手,来来来,我和你唱。
  李佳人灵活地躲开堂哥拿话筒的手,娇俏地一笑说道,我跟你同桌好几年,听你唱的还少么?
  四周有人在哄笑,李佳人转过头,微微弯下腰,向秦科递出话筒,一缕卷发从她肩头滑下。
  她就这么直视着秦科,唇角微弯,说,来吧。
  身边的秦科缓缓站起身,看着李佳人,笑得很淡。
  台上二人并肩而立,秦科的声音很好听,李佳人的唱功也出色,这首情歌被他们演绎得很完美。
  我盯着李佳人,吸着奶茶里的珍珠,转过头问堂哥,李佳人是你的同学又是秦科的邻居,她跟秦科很熟吗?
  堂哥笑笑,抓了抓额角说,恩,说是邻居也只不过是住在一个大院打打照面,也不是特别熟。
  我看着堂哥说,上个月,李佳人外出旅行还特意去看了秦科的呢。
  堂哥灌了一口奶茶,笑着说,啊,那可能是因为她以前当过秦科的家教,有些往来。但是,他们现在早就没怎么碰面了。
  我看着台上的两人放下奶茶杯说,不行了,憋不住了,我要上厕所。
  站起来向外走,当我快走到门后的时候,“啪”的一声,音响熄了,音乐声戛然而止。
  我看着众人抱歉地笑,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是踢到线了。
  等我解决了水利问题再回来,线已经重新接好,只不过他们没有再继续那首歌。
  话筒开始长期滞留在周国庆和他那口子手里,俩人从《恋爱达人》唱到《选择》再唱到《纤夫的爱》最后唱到《抱一抱》,唱的大家没了脾气,纷纷转了摊子打起牌来。
  我们这一桌有李佳人和另外俩男的,我自告奋勇打头阵,秦科在旁边看着。
  作为江家子女,麻将技艺几乎是作为一种本能的存在,一般来说对付几个小罗罗根本不是问题。
  可今天我似乎不在状态,一把没胡不说还连放了几把炮,输得是山穷水尽疑无路,落花流水惨兮兮。
  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回家打车的钱都保不住了了,我只得传位于秦科。
  秦科笑着敲我的脑门,真是笨。
  我愤愤地站起来把位子让给他,谁知他倒好,一把把我拉到他腿上坐着。
  李佳人看了我们一眼,旁边那俩男的倒是见怪不怪。
  我推他,他用手制住我,说,别动,再动车钱就没了。
  呵,不动就不动吧,话说他这个腿的位置我也是肖想已久的。
  可是,秦大爷,打牌就要好好地打,有你这样一只手摸牌,一只手摸我的么?
  这边厢,我奋力与他的魔手作斗争,那边厢,他竟然就这样旗开得胜了。
  几轮下来后,下家的那个哥们叼着烟数着面前几个孤零零的钢蹦感叹,秦科啊秦科,你就是一笑面虎啊。
  我看着桌上那块长方形的的生日蛋糕,心里真是对周国庆同志佩服得五体投地。
  长得挺聪明伶俐的,脑子里都在想啥呢。好好的一块生日蛋糕不但弄得形状怪异不说,上面居然还用红色的糖汁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什么“周国庆爱孙苗淼,我对你的爱如潮水绵绵无尽期”。
  还是堂哥一语道破天机,你这哪是生日蛋糕啊,简直就是一块碑文!
  反正最后那蛋糕是没人下得了嘴,被毫发无伤地搁在了远处。
  刚才打麻将输得清洁溜溜的那个哥们儿往口里塞了根虾条又喝了一口酒,愤懑道,秦科,待会儿我们再来,打纸牌!
  秦科靠在沙发上笑得很混,行啊,你取了钱再来。
  那兄弟估计是被秦科这态度刺激到了,把酒杯往桌上一磕,怒道,我最讨厌你这德性,阴险得跟那吐信子的蛇一样!刚刚我明明看到你在桌子底下调戏你老婆来着,居然还能分出心思来胡牌,你真是,真是!
  他到最后也说不出“真是”什么,索性脖子一扬开始灌酒。
  这一席愤慨之言没把秦科怎么着,倒是把我囧个半死。
  敢情我们刚才那些揪揪打打摸摸掐掐全被人看到了啊?
  孙苗淼表示不理解,我看秦科挺正派的人哪。
  周国庆无限爱怜地看着她,这个世界太黑暗,你还太单纯。
  李佳人抿了一口葡萄酒,笑着对孙苗淼说,秦科啊,阴着呢。我初二那年,刚搬到他们院子里。有一次给我妹妹送练习册,跑到他们的学校,找到他们班,一群半大不小的萝卜头在身边撺掇。我顺手截住一个长得可爱的,仔细一看哪,咦,这小男孩儿好像在哪见过。我就跟他说,喂,麻烦把你们班的李文婷叫出来一下。那男孩儿很可爱也很温顺,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就往班里走,边走还边喊,李文婷,你妈来找你了!
  李佳人往我们这边扫了一眼继续笑着说,后来呢,书是怎么交到妹妹手上的我不记得了,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呢也很模糊,脑海里唯一清晰的就是那句清脆的嗓音——“你妈来找你了”。那时我才多大,怎么经得住这一声“妈”呢。我还担心了好一阵子,总在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哪里不对。再后来啊,我就发现那小男孩儿,原来是我们院子里的,叫做秦科。之后我还问他,那时怎么就眼神不好胡乱认人呢?猜他怎么说的?他笑得很可爱说,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新搬来的,开个玩笑而已。我就很郁闷,这小子原来什么都清楚,故意的啊,就这样一句玩笑让我的少女时代打上了阴影。
  愤慨的那位兄弟更加愤慨了,一根咪咪虾条飞过来,说道,你小子连佳人姐都敢耍!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想到了李佳人那时在车上说过的“以前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黑过”,这算是其中一件么。
  愤慨兄继续道,江雯,你在他手底下可要当心,千万不要被他阴了去。
  我不知道说什么,抬头看向秦科,恰好他也正看着我。
  他浅浅笑着,拍我的头说,怎么呆呆的,真信他说的?我可是再怎么动坏脑筋,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我笑,这么膈应人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划拳,喝酒,摇色子。
  白酒兑红酒,喝得我直发晕。
  秦科去厕所方便,我靠在沙发上,孙苗淼又递过来一杯,我摇摇手,再喝就要遭罪了。
  手机“当当”唱起来,我眯着眼看,上面显示是叶帆的。
  我说,喂。
  那边不说话。
  我说,你小子有钱啊,打长途逗人玩儿是吧。
  那边终于说了什么,周围太吵愣是没听清。
  我打开包间的门往外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说,国庆不回家,在外面玩得痛快是吧?!
  我笑,是有点痛快。话说回来,你这话说得怎么像是怨母口吻哪?
  他说,我打电话来就是告诉你,你不回家是多么的可惜。我买了一大……堆漂亮的礼花,现在就准备点了。
  我看看外面,天色果然已经暗了下来,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外面的礼花破空的声音。
  我说,哎唷哎唷,人家好好想看哦,看不到好好可惜哦。满意了不?
  叶帆不接我的腔,他说,我要点了,你来听听看礼花的声音。
  不能近距离看礼花,近距离听也是可以的。
  叶帆开始倒计时,我向走廊的玻璃窗走去。
  快走到玻璃窗的时候,我忽然停住了脚步,外面的烟花在玻璃窗上映下五颜六色,叶帆在电话里兴奋地叫,你听到了么?你听到了么?
  电话那头礼花正“砰砰”作响,可是再响也遮不住拐角处他们的说话声。
  阿甘他妈对他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吃到的是什么味道。
  可我现在却觉得,人生其实是一包隐形炸弹,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炸得面目全非。
  李佳人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从上面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站在楼梯拐角处的他们,朦胧的灯光下,秦科的表情我怎么样也看不真切。
  他靠在楼梯栏杆上,似乎是笑了一下,说,到底是谁想怎么样?我记得上次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是不是也应该适可而止,不要再做些无意义的事。
  秦科这种冷淡又带些戏谑的腔调,在我和他的日常小打小闹时常常听到,那时听起来带着甜蜜,这个时候刮进耳朵里却带着寒心的冷。
  我看见李佳人抬起手挽了一下头发,搭在了秦科抱着的手臂上。
  她温柔道,我承认我以前做错了,可你也不能拿感情开玩笑啊。不要再说气话,不要再跟我闹了,好吗?
  秦科挪了一步退开她的手说道,你好像根本没有弄清楚状况。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还是你太自以为是了?其实呢,不管是怎样,我都无所谓,我只希望你不要去做一些多余的事情,造成困扰就不太好了。
  李佳人声音有些哽,困扰?谁的困扰?江雯的困扰么?
  秦科笑了一下,再说下去大家都没意思,不是么。我出来的时间也长了,话就说到这里,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说话。
  秦科走上楼梯,我想跑,脚跟使不上劲,连忙缩进转角的小型歌舞厅。
  我闭着眼,听到李佳人呼喊秦科的名字,听到秦科走过的声音,听到李佳人高跟鞋的踢踏,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舞厅的七色彩灯扫过来,太过晃眼,晃得我有点头晕。
  以前总以为,三岁一代四岁一沟,像是女大男四岁这样的更是隔着千沟万壑,就算山无棱天地合他们也不能怎样。
  没有科学根据,可我就是这样认为,姐弟恋是只该出现在电视剧里的情节。
  现在事实证明了我的这种无理坚信有多么愚蠢,而坚信的那一点更是成了遮挡住事实的盲点。
  当我重新回到包间的时候,一切似乎与我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
  秦科笑着问我,干什么去了,我都差点拨110了。
  我说,还不是叶帆啊,打电话来向我炫耀他买的礼花。
  堂哥奇怪,诶,你刚才出去没碰到秦科么。
  秦科也笑着看着我,是啊,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看着他,笑得很开心,你个猪,前厅多亮堂,我当然是跑到前厅去啦。
  我不去理会手机上叶帆发来的短信,索性关了机,和他们划拳玩。
  孙苗淼说,江雯你真是笨,手比了个十还喊五。
  我边呵呵笑边往口里倒酒。
  最终散场的时候,我是被秦科扶进出租车的。
  听到有人提馊主意让秦科顺路送一下李佳人,在车里的我顿时额上青筋就暴了出来,幸好最终堂哥把这个活给揽了下来。
  出租车内,我闭着眼软趴趴地靠在秦科怀里。
  他轻轻拍我,语气温柔,江雯,别睡,睡着了等下风一吹就要感冒了。
  我闭着眼睛晃着脑袋,我困。
  他说,你看,街上有个帅男在裸奔。
  我睁开眼说,你骗人。
  他搂着我笑。
  我晃晃悠悠从他怀里坐直,我说,我要问你个问题,你不要又想骗我。不准骗我!
  他好笑地看着我,说吧,又有什么怪问题。
  我看着他,你是不是和李佳人有一腿?
  问题一出口就是一阵静默。
  秦科看着我,半晌,轻笑出声,敲我的脑袋,何止有一腿,我和她两个人总共有四条腿呢。你喝醉了怎么跟发烧似的,脑袋不清不楚的,问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挣扎着还要问,你和她——
  他打断我,没有,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我闭上眼靠在他肩上喃喃,秦科,你可不准骗我。
  因为你要是骗我,我会受不了的。

  他们的这段情  
  在上小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交上去的作业本会无缘无故失踪。每天换新的本子,每天继续不见。那时候上学没多久,没什么文化,所以我只是觉得很灵异很惶恐,甚至偷偷把家里的观音像藏在书包带到学校来辟邪。最后机缘巧合下发现,竟然是前排同组的女生在每次发作业本的时候偷偷拿走了我的本子,“江雯”两个字还可以透过本子皮儿上的改正液依稀可见。我又激动又亢奋地拿着证物去揭发她,结果却是非常的囧。我没有亲眼见到老师责怪她,倒是亲眼见到她以此事为素材而获得了“美登高杯”作文大赛第一名。她还笑得天真无邪地手持奖状对我说,江雯,这奖状也有你的一半,谢谢你哦。
  讲这件往事是为了说明,有的人没有桃花运,有的人没有财运,而我大概是一个没有捉奸运的人。
  真相往往吸引人,而奸情又无疑是所有真相中最为诱人的。
  我很想去揭开他们之间的秘密,但是我就怕凭我的这个运气最后会死得很惨。  
  国庆节的那天晚上,我像只烤香肠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夜不能寐,内心煎熬着到底是该毅然地弄清事实,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和乐乐的过下去。毕竟那只是秦科的过去时,毕竟现在的秦科是全心全意地对我。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的明眸鼓成了俩贡丸,头也是晕得七荤八素。
  秦科看着我笑,喏,这就是宿醉的下场。
  我拿肿眼泡瞪他,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
  吃完早饭,秦爸爸拿出围棋笑呵呵问我,会下吗?会下的话我们杀两盘?  
  我象棋的水平尚且如此,别说是围棋了。
  小的时候我曾经真心实意地拜托邻居大叔教我下围棋,到了最后那位大叔倒是认真严肃地求我不要再跟他学。我记得他当时还这么对我说,你只要不再跟我学,我就给你买两袋旺旺大礼包。  
  我不好意思地对秦爸爸笑,五子棋我倒是在行,围棋完全不行。
  秦爸爸也笑笑说,女孩子会下围棋的确实也少。秦科那小子呢,和我说好了下棋,人怎么吃了饭不见了?
  秦妈妈在旁边看着我抿嘴笑,他呀,昨晚上问我什么东西能醒酒,今儿一早就下厨房鼓捣去了。我说要帮帮他的忙,他都不让。
  话还在说,就看见秦科端着碗东西出来了。
  他坐到我旁边把那碗汤递到我手上,笑眯眯地说,喝吧。
  浓浓的汤汁散着热气,闻着也香甜,我问他,这什么呀?
  他说,红糖绿豆汤,醒酒很有效的。
  秦妈妈问,我昨天不是说的绿豆汤吗?
  秦科说,我不大放心所以在网上查了下,还是红糖绿豆汤更加有效一些。  
  秦妈妈又抿着嘴看着我笑,诶,您那眼神也忒诡异了吧。
  喝完糖水,秦科拍拍他的腿示意我趟过去。
  我大窘,他爸爸妈妈还在旁边看着呢,他疯了么。
  这时秦妈妈温柔地对秦爸爸说,来,过来帮我择菜。临走时还看着我笑了一笑。  
  得,您才一个早上就对我三笑,都赶上秋香了。
  秦科又让我躺在他腿上,我说,一大早的才起来躺什么呀。
  他也不和我废话,直接把我按到他腿上了,然后不知从哪儿弄出来俩水煮蛋。  
  我盯着蛋惊奇地问,是你刚才下的么?
  他看着我笑,笑得饱含威胁。
  我忘了我最重要的脑袋还搁在他腿上,这不是找死么。
  我连忙认错,他用手抚过合上我的眼睛,手法像极了电视里那些抚慰死不瞑目人的桥段。  
  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了鸡蛋壳温热的质感。
  秦科在耳边对我说,这样热敷可以对眼睛消肿。你看你,啧啧,眼睛肿的比鸡蛋还大。  
  眼睛要是比鸡蛋还大眼眶装得下么,但是我不跟他反驳,就这么躺在他腿上,感觉着那热热的鸡蛋在我眼皮上缓缓滚动。
  在这一刻,我想算了,就这么算了,过去的就让它全部过去吧。谁年少时又没有一段情呢?  
  可事情的走向总是和预期存在着偏差,当我这么打定主意的时候,事态发生了变化。  
  所谓我不去就山,山就来就我。
  我收到了李佳人的短信,她约我见面,时间地点由她定好了。
  那一天,我骗秦科说去买女性专用品坐上了去往约会地点的出租车。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其实用在完全相反的意义上也是合理的。
  以前见到李佳人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现在再看到她,只是觉得那鼻子那眼怎么看怎么觉得长得是别有用心。
  我一坐下来,李佳人就笑着问我,喝什么?
  我摇头说不用,这次谈话不会太久。
  李佳人还是点了两杯果汁。
  我不想多做纠缠,开门见山道,你叫我出来要说什么我大概都知道,无非就是你和他过往的一段情。只是过去了就过去了,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对我而言,只要他现在喜欢的是我那就足够了。  
  李佳人轻笑,原来你知道了啊。
  她又看了我一眼,只是,他现在真的是喜欢你么?
  我一窒,生气地说道,再怎么样,喜欢的也绝对不是你。而且你该明白,秦科他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吧?
  李佳人脸色一变问,他跟你说的?
  我偏头,不是,那天你们谈话我听到了。
  她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问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不是你么?你先不要反驳,等听完了我们之间的事再发表意见也不迟。
  又是一个故事,又是一段情。
  就像是李佳人以前说过的,她和秦科的初次交锋是那个“妈来找你”事件。此后二人也算是冤家聚头,闹闹吵吵互相算计着一路走来。
  李佳人笑着说,那时就觉得那小子阴的很欠揍的很。
  后来秦科升高中,李佳人也已经是X大的大学生,于是这时,秦科请李佳人在假期时给他补习。  
  李佳人说,说实话,要我教他补习我还是挺吃惊的,要知道秦科的成绩一直都是他们年级的前列。于是我就这么问他“我能给你补什么啊”,结果他跟我说“你就给我补作文”,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这话时时眼睛不看我别别扭扭的样子,那还是我头一次见到他那种表情呢。  
  这一补习就是补了两年,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补”了。
  到了秦科高二寒假的时候学校也开了补习班,但是周末还是会让李佳人来帮忙补习英文。  
  李佳人说,那一天上完了课,我跟他闲聊。我问他要考到哪里去,他却低着头剥橙子问我在学校有没有交男朋友。我笑他爱管闲事,结果,他把橙子塞到我手上,把我按在椅子上吻了过来。  
  我忽然忍受不了,为什么我要坐在这里听这些?
  我站起身想走,结果李佳人的一句话让我几乎跌坐回去。
  她说,你知道的吧,秦科已经不是处男了。
  我努力平复着心中的那个洞,过了半天,抬起头盯着她对她说,如果你想让我听完,就请你不要加上那些多余的细节描写!
  李佳人笑笑,点头说好。
  两人那时就成了恋人,但因为秦科还在念高中,这段恋情就成了地下情。知道的也只有当事人和堂哥。这样直到秦科考上了与X大同城的Y大的那一年,两人因误会分手,李佳人出国念书。  
  李佳人说,出去念书期间我也会回来,每次回来到学校找他时,他都有一个女朋友,但是每任女朋友时间都不长,至多不会让我见到第3次面。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她笑了笑说,你这下该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问你了吧?
  我看着她问,你说的那个误会是什么?
  李佳人敛了笑,不作回答。
  我说,你说给我听的只不过是你想让我听到的,即便你说的是事实,事实也绝对不仅如此。你不说的那个“误会”,秦科不原谅你也肯定是因为它不可原谅。
  半晌,李佳人说,是那样又怎样呢?只是凭着那些个迅速换过的女朋友,我就敢肯定,秦科就算恨我,恨的背面也一定有爱。而你就敢肯定,你不是那些女朋友中的一个?
  我站起身说,他是不是喜欢我,我心里非常清楚,而他现在是不是还喜欢你,也只有你自己最明白。
  说完,我果断地离开了那间茶屋。
  对李佳人说那些话时是信心十足,转过身我的心里却充满了不安。
  李佳人说他曾经换过多任女朋友,我记得刚开始交往时问过秦科,谈过多少次恋爱,初恋又是谁的时候,秦科从来不正面回答我。难道李佳人说的是真的吗?都是为了她吗?  
  我捶着脑门告诉自己要冷静,我们之间的过往,那些点点滴滴,秦科对我的感情是不会有假的。  
  回到秦家的时候,他爸爸妈妈都出去了,只有秦科在。
  一进门他皱着眉头问我,你去哪儿了去那么久,手机还关机,这不是叫人担心吗?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我看着他说,我去见李佳人了。
  秦科愣住了,很快又恢复平静说,是么。
  我掏出手机,指着吊着的那块他从家里带来又送给我的玉观音,问,这是谁求来的?  
  秦科看着我不说话。
  我笑了一下,是李佳人求的吧?这个玉观音,今天我在她脖子上看到了块一模一样的。就我还像个傻子样,整天把情敌送的东西戴在身上。
  说完,我开始解那块玉观音,却怎么解也解不开,我发狠地扯着系绳,手很快被勒得发红。  
  秦科上前握住我的手腕想阻止我,我挣扎,他索性抽走手机扔到沙发上。  
  秦科制住我看着我说,你不要闹,先听我说。我妈上次腿摔了是李佳人拜托朋友帮忙照料的。这之后,她就去求了这么几块玉给我妈说是保平安用。我妈迷信要我也带上一块,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回来后忘了取下来然后就被你看到了。这玉就是这么回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不喜欢扔掉也行。但是不要胡思乱想,恩?
  说完他伸手想拉我,我推开他,仰头看着他,秦科,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说,我这脑袋就什么也不会知道?
  我感觉到他放在我胳膊上的手一僵。
  我甩开他的手,国庆节那天晚上你和李佳人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今天和李佳人见面她也什么都跟我说了,你们的那一段已经不用再瞒着了!还要说我胡思乱想么?!
  秦科叹口气,走上前搂住我。
  我又要挣扎,他搂得更紧,那简直不叫“搂”而是勒。
  我用残存的肺活量朝他叫,干什么啊,你这是“人肉铁处女”么?放开!  
  秦科非但不放,还调侃,对对,就这样,鼻孔朝天,多吸点氧气。
  我恨极,张口朝他脖子咬下去。结果技术质量没过关,只咬到了他的衣服领子。  
  秦科也不含糊,直接把下巴搁在我脑壳顶上固定住,这下好了,我从头到脚都动不了了。  
  秦科在我头顶上说,李佳人那件事是已经过去的事,我没跟你说,是因为那实在不是什么光彩愉快的事儿。而且即使跟你说了,除了让你心里有疙瘩没有任何意义。
  我翻白眼然后意识到他根本看不到,我吐糟,切,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继续说,你应该知道的吧,我现在喜欢的是谁。你要是不放心,我身上有零钱,咱们现在就去把证给办了。
  我硬着脖子,你现在喜欢的是谁啊,林青霞吗?我才不知道。
  他笑着叹气,可能早年李佳人那事儿真把我刺激到了,审美眼光都发生严重异变。要不然怎么喜欢上你了呢。
  呆笨的山猪怎么也斗不过狡猾的猎人。
  他总能知道让我投降的点在哪儿,并且一击即中。
  这样无奈的语气,这样甜蜜的话语,我缴枪投降。
  管他以前怎样,只要他是真心唯一地喜欢我就好。
  我靠在他怀里有些恶毒地想,真遗憾手头没有录音机,要是把这录下来给李佳人送去多好。  
  在这之后,我知道秦科有去找李佳人。
  那应该是他们的最后谈话,只希望以后的生活中再不要出现这个人。
  十月七号那天,坐火车回家。
  刚出门口,却又碰到了李佳人。
  秦科牵着我,脸色冰冷地望着她。
  李佳人笑着说,我只是来给你们送行的。以后估计是再也见不到江雯了,大家好歹相识一场,我这个做姐姐的送你个小礼物。
  那是个苹果的MP3,我本能的回绝,李佳人却笑,就当是最后一面的礼物吧,或许有意外的惊喜。
  上了火车,我拆开包装,很漂亮的MP3。
  我和秦科开玩笑,我还以为里面是炸弹呢。
  打开MP3,电量显示是满格。
  里面有一首歌,我塞上耳塞,却发现背景嘈杂,貌似是一段录音。
  呵呵,要说我和李佳人还真是有缘。我只是想想要送她录音,她却真的送了我一段秦科和她的录音。
  要说直到现在,我才体会李佳人的强大。
  这段录音截取得很漂亮,简短扼要,直指要害。
  先是李佳人的声音:你说不是,你说你对江雯就是认真,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你和她开始恋爱的时间恰好是我回来的前一段时间?又为什么在那一年情人节我过来来找你的时候,你先是关机不接电话,然后又开机发短信告诉我你和她在哪里吃饭,等我赶去的时候你明明看到我了却又装作没看到?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秦科。
  录音里的他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的确,虽然开始的时候是没有抱着认真的心态。。。。。。
  我摘下耳机,已经不需要再听下去了。
  
  这还算不算爱情
  我看着秦科,刹那间有种恍惚感,是不是我从来就没看清过他。
  四周吵吵嚷嚷的,可就是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我却好像听到了自己血管里血液“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秦科是何等的精明,他意识到了不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我抡起手中捏紧的那个MP3狠狠地向他砸去,你这个王八蛋!
  不想再看他,拿起背包,转过身淌着人群就朝车门走。
  手被人拉住,我转头就朝他吼,放开,混蛋!
  他紧皱着眉看着我,张开了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真难得啊,他还有理屈词穷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我使劲挣扎着喊道,放手!你放不放?你这个死人快放手!
  秦科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想去拉我的背包,他说,不管怎么回事儿,都先冷静一下好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呵,你怎么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又低头看着被他抓住的手腕说,你总是觉得我很好控制是吧。
  说完这一句,我猛地低下头,狠狠地朝他的手咬下去。
  此时我恨不得咬的是他的脖子,口下留情这种事想都不要想,不消片刻我就尝到了血的味道。  
  秦科终于放了手,我挣脱开向车门跑去。
  片刻后,秦科也提着行李从火车上跑下来,在浓稠的人群中四处张望,一边拨着电话一边高声喊着“江雯”。
  当看到他沿着站台走远时,我从旁边走出来重又登上了这辆火车。
  一声长鸣之后,火车缓缓启动。
  我一个人伏在桌上,那根绷着的神经缓和下来,想到刚才的那段录音,眼泪终于收不住地掉下来。
  这算什么?这就是我的爱情么?
  我费尽思量,为它苦为它笑,而对于秦科来说却只是一场意不在此的游戏。  
  那些过往点滴,我自认为是感受到了他的真心,甚至自鸣得意,而这一切的结果却只是他呈现给李佳人的一幕剧?
  趴着哭久了,虽然可以不被人看到,但是很容易被囤积的鼻涕堵住。
  我不得不抬起头来,用嘴巴呼气。
  这一抬头余光扫到一个人,吓了我一跳,转过头去看,原来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儿,正挂着一串碧绿剔透的鼻涕张着口呆呆地看着我。
  我边掉眼泪边凶狠地瞪他,看什么看!
  那时我的样子比贞子善良不到哪去,到底是把他吓哭了。
  他嚎啕大哭地很是悲情,情绪都是相互感染的,我更加伤心了。
  于是火车上的我们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放声大哭,还真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火车一路开过来,我就这么一路哭回来。
  回到了老家,踏上熟悉的土地,我拎着行李,开始漫无目的的晃荡在大街上。  
  不想回家,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到了最后,我想起来还有叶帆。
  等到叶帆骑着他那辆摩托飞驰而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公共电话亭边。
  他在后面彪悍地喊,靠!你把我当拖货的驴么?只报了个地点就挂电话,就算是驴也需要感情交流的好不好!
  等我把脸转过来的时候,他立马就噤声愣住了,望着我问,你怎么了?
  我走过去爬上他的后座,把背包抱在怀里,瓮声瓮气地对他说,你们家不是房子多吗?随便找个偏僻没人的地儿让我住几天,房租等我毕业赚钱了就双倍给你。
  他看着我,我避开他的目光盯着自个儿背包上的商标。
  最后他终于什么也没再问,解开了头上的安全帽扣在我头上,然后跨上车。  
  车停在那个摩登大楼前,我对叶帆说,我说的是偏僻没人的屋子。
  叶帆提过我的包说,是啊,我家长期了无人烟,偏僻荒凉得很。
  跟着他上了楼,进了屋子,他指着一间房对我说,这几天你就住我的房间,我家老头子根本不沾家,我住他的房。
  我点点头。
  手机早就关了,我用他家的电话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回了学校。  
  叶帆问我,那个,你饿了没有?我去点两个菜?
  我摇摇头,对他说“不用管我”,然后关上门倒在床上。
  掏出手机,手放在开机键上,过了半晌还是移开了,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叶帆在外面敲着门喊道,喂,出来吃点东西。
  我不回答,他又敲门,喂,晕过去了么?出来吃东西。
  我拖着重重的鼻音大声说,跟你说了不吃不吃,不要管我,!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关门声。
  我弯在床上,窗外的万家灯火,映到心里满是荒凉。
  秦科现在在做什么?在记挂着我,还是已经不管我了?秦科。。。秦科。。。秦科。。。  
  昏昏睡睡醒醒,从黑夜到白天,又从白天到了黑夜。
  阳光洒满的翠绿大草原上,秦科正坐在石头上托着腮想问题。
  我走过去问他,你在干什么呢。
  秦科喃喃说,我的头很疼。
  我说,不怕不怕,我给你揉揉。
  我刚把手放在他头上,秦科表情很痛苦,不要,好疼。
  我惊慌,忙把手拿开。
  这时,一朵大蘑菇从秦科脑袋上冒出了出来。
  秦科举起手,把头上的蘑菇吧唧摘了下来,笑着对我说,我一辈子只能结一次蘑菇,来,给你。  我开心极了,乐呵呵地问,真的吗真的吗?
  秦科点点头,把蘑菇向我递过来。
  “砰!”一声砸门声把我的蘑鼓pia飞,并伴随着叶帆的大嗓门,靠,你死过去了么?!再不出来我砸门了!
  你不是已经在砸了吗?我朝门外吼道,靠靠!!!不是叫你别管我了么?!我就是不开门,臭小子死远点!
  门口安静了一下,再开口时,叶帆的音调降了一些,他说,你开门!
  我说,你再啰嗦,我就把鼻涕擦在你床单上!
  门口有没动静了。
  我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门口重新传来了脚步声,叶帆用正常人的口吻说,你不开门是吧?  
  我也静下心来好好对他说,叶帆,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我想一个人。。。。。。  
  可我接下去的话被叶帆一斧头给砍断了。
  门“哐”的一声被他一脚踢开,叶帆扛着把斧头站在门口,凶神恶煞如同夜叉降临。  
  是的,他用钥匙开了门锁,而上面的栓子就这么被一把斧子给劈开了。
  我吃惊地看着那个被剁下来的栓子以及旁边连着的一小截木头,我说,你吃撑了么?脑子抽风了?
  叶帆放下斧子,从上睨着我瞧,说,出来吃东西。
  我冷笑,我就这么容易任人为所欲为么?我说过了不用你管,现在你给我出去。  
  我成“7”字型躺在床上,背朝着他。
  这小子估计是得了疯牛病,居然跑过来把我拖了起来,还妄想把我扛出去。  
  到底是低估了我的体重,他脚下一踉跄。
  我愤怒了,举起拳头,以梦里秦科长蘑菇的方位朝叶帆抡去。
  叶帆喊了一声“靠——”就摔到地上了。
  我揉着胳膊对地上的他说,都告诉你别惹我了。
  叶帆坐起来,转过身把胳膊抬起来瞪视着我。
  我一看哪,这下好,砍下来的栓子算是报了一斧之仇了。
  叶帆摔到了栓子上,手肘划了一条口子。
  我的人生怎么这么坎坷呢?
  原本只是想找个密闭的小空间,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仔细想想也好,颓废一下也罢,只是这么点咪咪小的愿望却都不能达成。
  自己心中的伤口尚且还在哗啦啦地流血,现在却要给这个死小子清理手肘的伤口。  
  “靠,你轻点儿!你是在夹木屑还是在夹肉啊?”
  我拿着镊子一挑,对他说,有本事你自己来。
  给他贴上了OK绷,叶帆说,既然出来了,吃点东西吧?
  我瞥着死鱼眼看着桌上的菜,你买的?
  叶帆自豪地点头,那可不是,花大票子专门买的,给个面子吃点吧。不过已经凉了,要热一下。  
  我抓脑袋,还热个什么啊,出去吃肯基基。
  叶帆说,肯基基是什么,新开的店么?
  我放下手,嘴误,说错了,是肯德基。
  买回来几桶鸡腿鸡翅,开了叶帆他老爸的几瓶酒,我们光着脚坐在地板上开始豪饮。  
  叶帆说,那个,你是不是跟秦科闹矛盾了?诶诶诶,你别瞪我。不过这都什么时代了?现在这世界上谁离了谁活不成啊?也就你,平时神奇嚣张的不得了,现在蔫在这儿整忧郁,弄得半死半活的,真是衰。
  我看着他,你懂屁。
  叶帆哼笑,我懂屁?你连屁都不懂。你要是再在我家这么没出息,玩颓废,你就搬出去,我可不想在我家发现女尸。
  我突然把头凑到他面前。
  他脸色一变,结巴起来,你。。。你干什么啊?
  我张开口,“嗝——”,一团成分复杂的热气脱口而出。
  叶帆一下子跳起来,靠!
  我踢了一下椅子,它让你靠。
  叶帆猛地坐到椅子上,手抱在椅背上,一脸大便相。
  我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以后你再想激励人,千万不要用这种方式,姐姐是心理素质好,要是弱一点的听了你的话是要去自杀的。姐姐是什么人?吃的屎比你拉的饭还多,那些道理我会不懂?  
  叶帆突然笑得猥琐,我问,你干嘛?
  他说,你吃的屎比我拉的饭还多。
  我想了一下,你喝多了,出现幻听了。
  他说,不是!你是这样说的。
  我说,白痴,你真的喝多了。
  他说,靠!你少扯!我明明听到你说了。
  我说,靠靠!老娘没有说!
  。。。。。。。。
  此后,我们的对话趋于妖魔化,从那句话到底说没说转而讨论到底谁喝多了再转而比拼谁的酒量大。
  结果就是,两人当天都醉死过去。
  第二天我是被电话铃吵醒的。
  这铃声坚持不解地响着,硬是把我从深度睡眠中唤醒。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用脚踹躺在地上的叶帆,他脸朝地趴着半天没动静。  
  我也是睡昏了,骂骂咧咧地去接电话,拿起电话才意识到不是自家电话不应该接的。  
  我喂了两声,电话那头才有声音,是个女孩,问,这是叶帆家吗?
  我连忙说,是的是的,你等一下。
  我跑回去对着叶帆又是一顿猛踹,终于把他弄醒了。
  他翻了个身躺在地上迷迷糊糊道,靠,要死啊。
  我说,你才要死,你女朋友来电话了,还不去接。
  他听了慢悠悠站起来,又慢悠悠地走向电话。
  我急得恨不得拿扫帚把他扫过去。
  叶帆挂了电话,我问他,是女朋友吧。
  他挠着乱发点点头。
  我又问,说起来你怎么没去上学?已经开学了吧?
  他无所谓撇撇嘴,怎么没去上学?只是寝室一哥儿们脚太臭,我只好回来睡。  
  这就是学校在本市的好处啊。
  他洗漱完,清了东西准备去学校。
  临走时他说,我回来时只要看到你像只死猪一样躺着,我就告诉你妈你在我家。  
  说完后他连忙把门关上,生怕我会追过去K他一样。
  把房间整理了一下,我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开。
  随着开机音乐的结束,就是一长串的短信提示音。
  我吸了口气,打开了短信箱。
  四十二条短信,有江晴的,有田兰的,剩下的三十八条来自秦科。
  一条条地看,再一条条地删。等到全部删完了,我的心又纠到了一块儿。   
  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可为什么这个“喜欢”看着会觉得伤心。
  三点多钟的时候,叶帆就回来了。
  提着几个袋子,进门就嚷嚷,喂,我买鱼了,马上让你尝尝我做的水煮鱼。  
  我把包包放在桌子上说,幸亏你回来得早。有钱吗?我银行卡在学校,你借我三百,回来我还你。
  往厨房走的叶帆停下来,转过身问,怎么了?你要回学校?
  我点头,恩,今天要回学校去。
  他转过去把袋子放下说,又好上了?
  我说,什么又好上了?同学告诉我学校有事儿要回去,我可是以学业为重的人。  
  叶帆“切”了一下,走过来打开皮夹,把三百块钱拍在我面前,然后也不说话,拎着鱼进了厨房。
  我拿了钱放进包里,走进厨房,叶帆正拿着刀疯狂地剁鱼。
  我在边上说,你这样对待一具尸体,以后是会下地狱的。
  叶帆看了我一眼,继续剁剁剁。
  我说,那你慢慢剁,我要走了。还有啊,这两天谢谢你,拜拜。
  他还是不说话,我拿着包看了他一眼走了
  下了楼,走出小区,刚准备拦辆出租,后面响起“隆隆”的引擎声。
  我回头说,哟,你不剁鱼了?
  叶帆翻白眼,你不是要去火车站吗?上来!
  摩托车是很快,蹿来蹿去马上就到了火车站。
  我的脚刚下地,想和他说声谢谢,叶帆却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买了票,上了车,晚上的时候回到了学校。
  到了寝室,田兰把我拉到外面问,你和秦科又怎么了?昨天他就打电话问我你回来没,今天又来找我说只要你回来就给他打电话。看他表情就知道你们出了事,问他他也不说。你们又在闹什么?  
  我说,这一次不是闹。
  坐在楼梯口,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田兰。
  她听了后,半天说不出话,后来才叹道,晕死,怎么会这样啊。
  我看着脚趾对她说,你不要告诉他我回来了,我现在还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田兰问,就让他这么上天入地地找你?
  我不说话。
  田兰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想怎么做?
  我摇头,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的问题不全都是判断题,不是用to be or not to be就可以简单回答的。  
  对于秦科的问题,不能想,不敢想,想也想不出来。就像是身处在一片酸雾,辩不清方向,却还让心受到侵蚀,千疮百孔。
  第二天填好了申请表交给导师。
  导师看着我说,以你的成绩,说实话,就算填了这个表能被选上的机会都很小。  
  我向导师鞠躬,是,老师,我知道我以前插科打诨学习烂,但是我以后会好好努力的。  
  导师愣了一下说,恩,有这份上进心就好。
  我强迫自己上自习室,强迫自己看那本极丑的专业书,强迫自己上英语角,强迫自己和那些人进行着where are you from?what’s your name?what’s your major?这些永恒的对话。  
  有同学调侃,怎么了,江雯,咋突然发奋了,受刺激了啊?
  一般这种路人甲的无心之言常常就是开启真相的那把密匙。
  是的,我的确是受刺激了。
  不受刺激能这么学吗?一本厚厚的单词书三天就过了两遍。
  田兰摸着那本书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没什么奇怪的,只要脑袋里蹦出秦科这两个字我就看一页,这样看着看着就过了两遍。
  我要做出坚硬的壳子,我要告诉他即使这样我也可以过得很积极。
  周四晚,我又去了英语角。
  和我对话的是个外校生,英语说得相当的高级。
  从第三句话开始,我就已经听不大懂他在说什么了,只能抓住零星个单词然后靠大片的联想编织出大意。
  这哪是锻炼口语,完全是考验想象力。
  我展开官方微笑看着他,心里直骂,娘的,你这种水平还出来练什么,自己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不就得了。
  在我即将忍受不住准备尿遁的时候,对面的人终于说了句我听得懂的话,他特意慢慢地说,我现在还是单身,你想做我的女朋友吗?
  那个表情轻佻得好像这句话对我是个恩赐。
  我沉思,“去你娘个腿“这句话翻译成英文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一只手在背后突然把我一带,来人带着熟悉的腔调说着,I’m sorry,but she is not available。
  多么优美的美国腔,我打了个激灵,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逃跑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可我这一跑,背后那人就开追了,和演了一出“你为什么跑,你不追我怎么会跑,你不跑我怎么会追”的经典桥段。
  还没跑出几步,就“噢——啊”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点儿背得这样的惨绝人寰?!
  他娘的路边上什么时候开了个下水道,他爹的下水道盖子又是被谁偷走了,拿回家当饼烙着吃么?
  我站在干涸的下水道里对着苍天就要哭了,你是不是非得玩儿死我才甘心?  
  事情总是能以比我预想中还要糟糕的姿态出现,下水道里的我就这么束手无策地被秦科和另一名见义勇为的同学拉了上来。
  秦科说,怎么见了我就跑?要躲我躲到这个地步么?
  我冷笑,可不是,看到你比吃了一坨狗皮膏药还恶心。
  秦科被我的话噎住了。
  半晌,他伸出手想拉我被我甩开。
  他叹气说,我们谈谈好么。
  我偏头,还有什么好谈的
  秦科说,MP3的录音我听过了,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但事实不全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承认,在最初的时候。。。。。。
  我愤怒地打断他,行了不用再说了,我不想听!
  他下面的那些话是我这几天的噩梦,熟悉地经不起重温。
  秦科还要继续讲,我把手捂住耳朵,他皱着眉上前拉下我的手腕扣在手里,我恨恨地看着他,低下头朝着他手上的旧伤咬去。
  伤口是刚愈合的,这次比上次更快就感觉到了血的味道,可即便是这样秦科的手依然坚定不放松,就让我这么咬着。
  点点血丝在舌尖上绽放,秦科的手握得更紧,我突然间觉得挫败,似乎怎么样都是斗不过他的。  
  不再做无谓的抵抗,我松开了牙关,抬起头望着他,对着他苦笑,果然相同的招数对你是没有用的,你想要说什么就说吧。
  秦科看着我,缓缓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确实是很混。我承认我和你开始交往时没抱着认真的态度,也不否认这一切多少是出于报复的心理。可是江雯,不一样,我发现对你的感觉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感情的变化没有明显的界限,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也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但是我明白只要你在身边我就会觉得满足。那种发自内心的安定感是以前从没碰到过的。江雯,我喜欢你,和任何人都无关,这是真的。我们放下过去那一切,好好来过,不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我看着他,做怎么能像说那么轻松?你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么?我不能让头脑太清醒,因为一旦脑袋清楚了,就会想到你和李佳人的那些画面。我可以不在乎你对我的隐瞒,甚至可以不计较你和李佳人发生过关系,但是你怎么能以那种目的来亲近我和我交往。这是我的第一次恋爱啊,你要去报复李佳人为什么不去找别人?你为什么要毁了我的感情?你完全不顾及我知道了会疼得要死吗?  
  眼泪滴到秦科的手上,他才猛然放开彼此紧连的手。
  我也不想哭,我也想在他面前表现坚强,可是心里难受得根本撑不住。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真正到了那一步是哭都哭不出来的。
  可对于我来说,最可悲的就在于,我到现在还没办法对他死心。
  虽然我恨他,恨得要死,但是恨也终究只是爱披着凶狠外衣所做的的伪装。  
  我说,我都想不明白,我们那样还算是爱情吗?
  秦科上前抱着我轻声说,对不起不会了,我发誓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原谅我,原谅我这一次好么。
  我闭上眼又睁开,越过他的肩看着街边的路灯对他说,知道么,其实我是个很没骨气的人,到现在也还是很喜欢你,也想干脆忘记过去的那些。可是没办法,太痛苦了。现在一想到你,我心里就会感到很难受,会不由自主地回到情人节那一天,回到那个画面,我满心欢喜靠在你怀里的,却不知道原来李佳人就在旁边,你纵容地和我调笑,也只不过是在和李佳人玩心机。
  我用手捂上秦科的嘴,你不要解释。我有冷静地想过,想过很多很多次,那时你到底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的真心。可到最后我才发现,不管想出的答案如何,心里的那个洞仍会淌血。秦科,你太精明太强大,我不是你的对手,就算再进化两代也看不透猜不出你在想什么。我妈曾经跟我说过,对自己没利的事情就要撤。我现在很难受,难受得要死,所以我要撤了,我只想解脱。所以,秦科。  
  我看着他的脸,我们分手吧。
  茭白的月光和橙黄的灯光奇异的融合,衬得秦科的面庞越加皎洁,他定定地看着我,缓缓地问,你说什么?
  声线越稳定就表明他越危险,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退完之后又骂自己没出息,都这样了还怕屁啊。
  这么想着,我又往前迈了两步。
  我对他说,继续下去只会痛苦,分手吧。这样子对我们才。。。。。。
  我话还没说完,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人就被他扣住了,他的唇就这么压了下来。  
  那样子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更为确切。
  我挣扎,他压制,我退后,他进逼,绵密地不给我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  
  我气得猛地抽出右手要插他鼻孔,他干脆把我的双手束起反剪在身后。
  就如同蜘蛛网上的蚱蜢,再怎么蹦跶,一切都只是无谓的反抗。
  等到他终于停下来缓缓地从我嘴巴上离开,还带着某种意犹未尽的神色,我瞪着他,你满意了?这算是分手的遣散费?
  秦科低头看着我开口说道,我妈小时候也曾经教导我,真正觉得重要的东西到嘴里了就绝对不要吐出来。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报复我,那都没问题。但是要我放开你,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们可以先给彼此空间冷静一下,但是分手就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他说这话时表情善良虔诚得好像教堂做礼拜的基督徒,但是话的内容怎么这么无耻这么丧尽天良呢?
  我就不明白现今如此和谐的地球上怎么还会有他这种人?我一下子就从极度委靡的状态转而到出离愤怒了。
  我一把推开他,跳起来踩他的脚,朝他喊,见你的鬼去!你个负心汉!你个西门庆!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凭什么要求我!你凭什么!我告诉你,就是分手!我们分手了!咱们玩儿完了!  
  喊完最后一句,又猛地给了他一脚,我一路跑回了宿舍,而他并没有追来。  
  回到寝室的时候,只有田兰在里面看书。
  我上前抽走田兰的书问,是你告诉秦科我在英语角的?
  田兰看着我点点头,是。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语调,特意跟你说了不要告诉他你还是告诉了他,到底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到底谁才是你的室友啊?
  田兰也有些动怒,他给了我什么好处?你以为我想管你么?是谁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是谁总是无精打采对着天发呆的?你这幅德性,我能不告诉他么?
  我低下头,田兰拍了拍我,有问题就要解决,而不是困死自己。
  我说,对不起。
  田兰说,晕,我们之间说什么对不起。那今天你们,怎么样了?
  我说,分手了。
  田兰大吃一惊,分手?你真的已经想好了?
  我坐到床上,在今天和他见面以前我一直都不想面对他,觉得见到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可当今天见到他的时候,我心里的怨气就全都涌了出来,分手的话也就说了出来。这样说你可能又会觉得我是冲动,考虑的不够清楚。其实做决定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潜意识里早就有了判断,可是就因为不舍得不甘心还要多加踌躇,可不管再怎么犹豫思量终归还是要回到最初的决定上。现在这种状况,只要谈到秦科,我的心里就会泛酸,太难受了,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这条路我已经走不下去了。  
  田兰叹口气,你们这样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但是你要考虑清楚,分手了就什么都没了,以后不会后悔么。
  我苦着脸,我不知道,很有可能。
  虽然这样,但我管不了那么多,眼下只想求个解脱。就像是人被塑料袋蒙住头,在喘不过气快要窒息的那一刻,只会想到把袋子戳破,而袋子外面的到底是空气还是煤气,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我躺在床上说,其实往好的方面想,我还年轻,或许能找到比秦科脸更白的男人也说不定。人生总是要充满光明和期待嘛。
  田兰看着我,突然说了一句,你要分手秦科居然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不像他的风格啊。  
  我听她这么一说,内心不可避免地寒了一下。
  说分手,从头到尾都只是我在说,就连最后我高喊着分手然后琼瑶式的跑开秦科都没有表现出妥协的意味。
  这种悬而未决,意犹未尽的结果让我有些不安。
  可终究是他理亏,这种情况下我提出分手,他有理由不答应么。
  本来还有些摸不准,可随着日子的慢慢过去,我慢慢放下心来,一切风平浪静,秦科就这么从我的生活中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这样放心下来之后,我却觉得有些落寞,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什么。我忍不住pia自己,没有麻烦还不好么?你这不是没事儿找抽型么?
  虽然秦科这个人消失了,但是他的痕迹依然浓重地留在我的生活中。
  那个图书馆我们去过,那个石凳我们坐过,那段长坡我们走过。
  无论走到哪里,都仿佛旧地重游,连带着那些与秦科在一起的记忆。
  与当初预想相反的,日子不但没有过得轻松,在惆怅,彷徨,伤心之后,引发的是大片大片的想念。我对自己说,江雯,不要紧的,这些都是后遗症,这一切总会过去的,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待着你!
  是的,日子总是要向前的。
  尽管痛苦,但我总会越过这道坎。
  念书,毕业,找到一份不算好但饿不死的工作,找到一个不算帅但也看得过去的男人,结婚,生子。
  在某某年的某一天,和老公带着儿子去公园时,偶遇那个人,终于可以相视而笑,哦,原来是你啊。
  然后擦身而过。
  至此,和秦科的故事终于结束——THE END。
  在我窝在床上,边抠着鼻子边这样自说自话,为我们的结局尽情YY之时,我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这是个致命的错误。
  我的那个男人,不是张三李四,而是一个叫“秦科”的人。
  秦科者,阴险也,盖蛇蝎毒虫莫能与之敌。
  他以前教我下象棋时就跟我说过,下棋最大的快乐不是结果,而是过程。遇到低手,自然不在话下。看不顺眼的,就将其快速秒杀,若是看对眼了,呵呵,那就不急了,一个子一个子地慢慢凌迟到死。喏,就想和你下棋一样,别有一番乐趣在心头。然而在遇到高手,相持不下之时,不妨退开一步,弃车保帅,暂且放任他,让他占据优势。实则虚,虚则实,麻痹对方,当对方大意之时,再在他最放心的位置,给与致命一击。
  想当年徐天川也是在被算计的最后时刻才顿悟发出“韦香主你真是深不可测啊~~”这样的感叹。  
  而我呢,也是在最后的最后才明白,桃花潭水深千尺,也TMD没秦科那么深哪。  

  翻不了身的咸鱼
  就跟在超市里买牙膏会送个漱口杯的道理一样,失恋除去本身的痛苦之外还会附送一系列的小麻烦。
  比如走在外面随处都会碰到有人问,诶,最近总看到你一个人,你男朋友呢?啊,分手了?不会吧?怎么会这样的啊?
  如此这般,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这样的关心实则是一种变相的伤口撒盐。  
  问的人多了,盐撒的多了,原先的那块伤口就成了正月里的腌腊肉。
  然而让我觉得真正麻烦的不是别人是我老娘。
  都说纸包不住火,其实沙子啊水啊龙须酥啊什么的也都是包不住的。
  所以当我妈打来电话大声质问我的时候,我想着终于来了,完成腌腊肉所需要的最后一把花椒终于洒下来了。
  我告诉她,我和秦科性格不合,我不喜欢他了,我把他给甩了。
  我妈听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说要火车过来宰了我。那种愤慨就好像是杜十娘她亲妈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沉了百宝箱。
  快临近月底的时候,我妈却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让我回家一趟给我过生日。  
  我奇怪,上次她在电话里还是欲将我除之而后快,怎么现在又变成了知心妈妈的样子?  
  我妈在电话里温柔地说,你是我女儿,当娘的怎么做不都是希望你好么?不管你有什么事儿,周五早点回来,我给你做顿好吃的,给你过生日。
  我放下电话,心里暖流澎湃,世上只有妈妈好啊。
  23岁生日的那一天,我回到了家。
  在一片氤氲的烛光中,我亲爱的母亲催促着,来来来,快许愿。
  我闭上眼,默念,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让我右手边的这个人消失,或者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幻象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打开日光灯,当房间内重新充满光明之时,我向右看——神啊,你遗弃我了么。  
  右边的人意识到我在看他,转过头向我微微一笑,我立刻皱眉,笑屁啊。  
  我妈用筷子敲我,怎么说话呢,秦科是我请来的客人,跟你没什么关系啊。来来来,吃菜,这个鸡腿给你,来叶帆,这个给你,都别客气啊。
  一只鸡有两只腿,左边人一只,右边人一只。而我的碗里,洁净的如同神明。  
  我说过什么来着,世上只有妈妈好?
  秦科把鸡腿夹到我碗里,我看着他,他说,鸡腿还是要给寿星吃的。
  我把鸡腿按原路夹回去,以前是喜欢吃,现在看着就烦。
  秦科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妈问,秦科现在学习还是很忙吧?
  他说,现在刚开学,所以这段时间还好。
  我妈和他说着话,我也无心插嘴,拿起杯子把葡萄酒都倒进了嘴里。
  我推了叶帆一下,要他把旁边的酒拿过来。
  叶帆说,这酒很贵,你能不能不要牛饮?
  我点头,给我满上,我猫饮给你看。
  我妈突然清了一下嗓子,说,小两口呢都是打打闹闹过来的,我和江雯他爸年轻时也经常闹。可闹归闹,也不能伤感情啊。年轻人容易冲动,遇到一点不对就说要分手,到了后来啊就会悔得连肠子都绿了。江雯这孩子从小性子就毛躁,说是分手我估摸着也是她没转过弯来,秦科你呢,也就多让着她点儿。
  我低着头拿筷子压米粒。
  我妈今天叫秦科来,到底还是为了劝和,只不过这一番苦口婆心终究是要白费了。  
  “伯母,分手的事,错在我,不关江雯的事。”
  我听到秦科这么说,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
  他对我妈说,我们会分手,是因为我不懂得珍惜,做了错事,伤了她的心。我没有照顾好江雯,伯母,对不起。
  我妈没有料到他会有这一说,愣住了,半天叹了口气说,算了,就像她爸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年轻人谈恋爱跟我们那会儿也不一样,还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顿饭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吃完了。
  饭后,我把秦科拉到门外。
  我盯着他,问,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分手以来一直很平静,那么前些时候的蛰伏是为了今天的一击么?
  秦科说,你想多了。我来是因为你妈带电话要我来的,本来我是做好了被打的准备的,来了之后才发现你妈并不知道我们分手的原因。
  他说这话时,面带微笑,让人分不清真假。
  他问,为什么不告诉你妈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呢?
  我看着他冷哼道,你不要想歪了,我妈向来受不得我有半点委屈,我们的这个故事又那么刺激,我怕告诉她她会受不了。
  隔了一会儿,秦科看着我说,对不起。
  我撇过头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你的对不对得起已经无所谓了,和我没关系。  
  说完,我转身推门进了屋。
  进屋后,我妈已经切好了蛋糕,分开盛在了几个小碟里。
  我拿了一碟,尝了一口,醇香浓郁。
  瞥了一眼秦科,他看着手里的那碟蛋糕却迟迟不动。
  再仔细一看,我顿时头都大了。
  原先的蛋糕上是裱了字的,上面写着“祝江雯二十三岁生日快乐”几个字。  
  而蛋糕被切后,秦科手上拿的那一块儿,好死不死,刚好留着“江雯”两个字。  
  我就看着秦科慢慢把“江雯”挑起,送至嘴边,张开口含住,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幕太邪乎,我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皱着眉看着他,你快点吃!吃完了就赶紧坐火车回去!
  我妈擦了擦手说,都这么晚了,要走也是明天走,现在哪来的火车?
  我没说话。
  这样僵了一下,秦科放下碟子说,不要紧伯母,现在这个点火车票还是买得到的。  
  他站起身走过来,将一个袋子递给我,说,生日快乐。
  我接过来,随手放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
  秦科也不在意,回头笑着对我妈我爸说,伯父伯母,那我就不打扰了。
  我妈站起来看了我一眼,天都晚了,真是的,我送送你。
  十几分钟后,等我妈回来时,我还是维持着原先的那个姿势坐在那里。
  我妈看着我说,你啊你,真是属石头的,跟你爸一样倔。
  我爸本来好好地坐那儿低着头看报纸,闻言突然抬起头来,表情甚是委屈。  
  我说,妈,我和他已经彻底分手了,彻底,晓得吧?就算等到布什和拉登握手言和,我和他之间都不会有任何奇迹,所以妈,你以后也别再这样了,尴尬。
  我妈挥手,行行行,你长大了,自己能做决定了,我想管也管不了了。只不过你要记得,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表面上没说话心里想着,话是这么说,要是您知道事情的原委,不要说留一线,怕是一个点儿都不会给他留,逼也要逼着他消失在整个平面内。
  瞥到沙发上的秦科留下的那袋东西,信手把它拎过来。
  看了半天,摆到了桌上,想了一下,又拎回来放在腿上。
  叶帆出言嘲讽,不就是个礼物么?里面又不是炸弹,你至于么?
  我白了他一眼,拆开了包装,里面是一盒拼图。
  这礼物可真是有够新颖的。
  我把拼图搁在了旁边,对叶帆说,你要不要也早点回去,晚了走不安全。  
  蹲在电视前的我娘,突然轻飘飘地插了这么一句,是啊,晚了,不安全哪。前几天晚上街道口那儿还发生持刀抢劫,犯人还没抓到呢。唉,可怜哪,这么晚,人生地不熟的,路也不认得,搞不好就晃到小巷里了,诶,搞不好呢,那犯人正好就蹲在小巷里呢,心里还美着,哎呀哎呀,老子等了半天,终于有个鲜货上门了,呵呵呵呵。
  我脑门挂黑线,妈您都这么老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说什么抢劫犯干脆说有杀人犯得了。  
  我爸说,是真的有,被抢的人是你妈以前的牌友。
  我一时语塞,缓了一下,说,有就有呗,那又怎样。
  电视里播着笑傲江湖,林平之正在挥刀自宫,我妈看着边念叨着“可怜哪”边哼着小白菜的主题曲,那叫一个凄婉。
  我盯着手里的杂志,“贪官局长包养风情小蜜,迷情陷阱终招杀身之祸”,看了半天,第一自然段还没看完。
  烦燥,我把杂志扔到桌上说,口渴了,我出去买饮料。
  我妈笑着点头,去吧去吧。
  叶帆跟着我出来,我对他说,不早了你回去吧。
  叶帆看着前面,你是要去找他吧,我跟你一起去。
  我说,你瞎说什么呢。
  他白我一眼,不是吗?那刚才你在跟谁发短信呢?
  我没说话,他转过头接着说,一起去吧,你能怎么安排?就让他今天住我家吧。  
  我说,真的是麻烦你了。
  他看了我一眼说,靠,你早就麻烦上了,现在才发觉?
  坐在的士上,我看着窗外发呆,叶帆突然说,其实我也有个礼物送你。
  我转过头,他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条手链。
  我拎起那串手链,问,蓝宝石么?多少克拉的?
  他哼哼,想钱想疯了,这就是个地摊货。
  我把手链戴在手上转了转,挺漂亮的。
  我看着手链问,这到底是什么材质的?玻璃?玛瑙?
  他说,水晶。
  是么,蓝水晶手链。
  车驶到广场前停下,秦科正靠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仰着头望天。
  走过去,秦科转过头,展开笑容,你来了。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仿佛是个孩子。
  我撇过眼不看他说,是我妈怕你出事。要你今天晚上住在叶帆家,明天一早就走。  
  他不答腔,只是看着我慢慢地笑,笑得极其欠扁。
  我冷冷地说,我看你还是今天就走的好。
  说完我掉头就走,他顺手拉住我手腕说,怎么生气了?我又没说什么。
  我甩开他的手,别拉拉扯扯的!
  秦科说,虽然伯母这么为我着想,但是我已经买了火车票。既然买了票了,就不会错过这趟车。我就会一直等,直到等到那辆火车来。
  我说,既然这样随便你。
  我转身离开,他在我背后说,江雯,谢谢你。
  我说,你谢错人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一点都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
  回程的车上,一路沉默。
  我下车的时候,叶帆说,你还是喜欢他吧。
  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问,你还是喜欢他吧?
  我关上车门,死小孩,快回家!
  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抬起手腕,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触感。  
  起床,打开台灯,从屉子底层拿出那盒拼图。
  将那一块块的凹凸全都倒出来,六百片,铺的满床都是,最后落下的,是一张粉红色的卡片。  
  曾经的恋人,礼物,深夜,隐藏的卡片,粉红。
  有了这些关键词,所以不要怪我自恋,对这张卡片进行了少女漫画式的推测。  
  我犹疑地打开那张粉色卡片,十秒钟之后,轻轻合上。
  而后,那张卡片在我手里碎尸万段。
  卡片上写的只是这么一句话:拼图虽然与智商无关,但鉴于你的能力,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拼图背面有归类的提示,按照提示来拼图会简单得多。
  在拼图的正面努力尝试了半个小时,我只找到两块契合的。终于放弃,把那六百块拼图全都翻了个面。
  拼图的背面标了字母,指明了哪几块儿是一部分。
  就这样一点一点,一块一块,等六百片全部归位,天已经微微亮了。
  时间过得居然比通宵上网还来得快。
  完整的拼图呈现的画面是一幅美妙的风景,天鹅湖上天鹅飞。
  只不过这个拼图显然已经被人动过,原先的主人在拼完后用记号笔在图上写上了几个字。  
  而如今这几个字随着图片的拼凑再次显现了出来。
  “对不起。”
  我躺回到床上,对不起?
  对不起,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负责任最可恶的话语。
  校园中流传着这么一个美丽的传说,一天当中遇到你三次,我们之间的缘分就是命中注定。  
  很多初来乍到的新生们因为应验了这个浪漫传说纷纷落入爱河。而当一年之后,大多数已经恢复单身的他们才幡然醒悟,什么鬼扯的缘分?什么碰到三次就是命定的?通往各大教学楼的主干道就这一条,除非你用飞的,想不遇到都难!
  不错,我们学校的格局就是这样玄妙,所以会碰到秦科,我知道那是迟早的事。  
  生日过后返校,我开始以某种诡秘的几率频繁遭遇秦科。
  起初我不以为意,远远看到他就赶紧交叉变线绕着走就是,可到最后还是会有失误的时候。  
  那天从教室回来,因为太过于专注地思考到底是吃什么好,等到快走到他跟前时我才发觉,想装作没看到也已经不可能了。
  他拿着两本书站在那儿微笑,江雯。
  我想把他当路人pass掉,他却跟了上来。
  我说,不要跟着我。
  他笑,这条路又不是江雯家开的。
  我转头看他。这么幼稚的话他也说得出来。
  他还是笑眯眯,我开玩笑呢,到食堂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么。
  我白了他一眼,他又问,上次生日送的拼图你看了么?
  我说,哦,原来上次你送的是拼图啊?我忘了放在哪儿了,可能塞床底了。  
  他也不在意说,哦,这样啊。你也去食堂么,一起?
  我停下来,他也停了下来。
  我看着他说,我上楼吃泡面。
  虽然很细微,但我看到他的眉毛末梢处那么抽了一下。
  他还在笑,笑得有点紧,他说,吃泡面不好啊。
  我也笑,是啊,但是我喜欢吃啊,昨天吃的泡面,今天还吃泡面,寝室里还有两箱呢。你要去食堂是吧,那我们不同路了,拜拜。
  秦科最后的那个介乎于爆发和隐忍之间的表情让我莫名心情很好,回寝室一连吃了两袋泡面。  
  那次之后,我们的相遇更加频繁,到了一个什么程度呢?
  上帝与我同在,秦某人比上帝还要无处不在。
  今天碰得到你,明天碰得到你,是你,是你,还是你。
  食堂里,我把筷子使劲插进饭里,看着对面的人,你到底是啥意思?
  秦科说,不要激动。牛顿说过,吃饭要保持良好的心情,不然会消化不良。  
  牛顿是我们专业的名人,我在回忆有哪部传记或是野史记载了这样的话。  
  他笑起来,就知道你会去想。我开玩笑的,牛顿没说过这话。
  我抓狂,哪那么多玩笑开啊。
  他说,咱们能碰到。。。
  我打断,谁跟你咱啊咱的,是“我和你”!
  他也不在意,继续笑呵呵地说,学校就是这么块儿地,宿舍,教学楼,食堂在一条流水线上,我和你能经常碰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你千万不要太过介怀啊。
  他的那个笑容就是在说,事情就是这样了,你节哀顺变吧。
  我让自己保持冷静,对他说,我们两个岁数加起来都差不多是半百的人了,我们要做成熟的事。。。
  他说,诶,你不是说是“我和你”么?
  我掐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我是个成熟的人我要冷静。
  缓和下来后,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认真而不是和他开玩笑。  
  我说,秦科,我们分手了,不要再和我开玩笑也不要再惹我了。
  他的表情也认真起来,说,你对我们的分开很坚定,是么?
  我点头。
  他说,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后悔,是么?
  我点头。
  他说,不会因为任何人和事而动摇,是么?
  我点头。
  他笑,那么我做什么对你也不会对你有影响,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介意?  
  我愣住了。
  他端起餐盘站起来笑着说,就是这样,所以没必要计较我做了什么。
  他走了,我还在思考刚才的对话。
  我立场坚定,不会因为任何人事动摇,所以不会因为秦科的作为而动摇,所以不用去计较。  
  对啊,逻辑是非常的对啊。
  可是,为什么总感觉有些不对呢?
  但是,他所说的很有理啊,但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哪里不对呢。
  不断的自我否定是一件很累的事,我的脑细胞大批阵亡,感到深深的疲惫。  
  算了,不去想了,主导权到底是在我这,他又不能拿我怎样。
  临近元旦的时候,各个系又开始疯狂地准备着元旦晚会。
  我们系的文艺委员是本系系花张灵。
  让我吃惊的是,系花大人居然找上了我,而更让我吃惊的是,她竟然请我在元旦晚会上唱首歌。  
  我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这嗓子吼叫是可以,唱歌绝对不行。
  系花大人说,不怕的,元旦晚会图的是热闹。只要参与就好,唱得怎么样无所谓。  
  我说,不行不行,丢不起那人。
  她说,我们系的女生少,今年都有了节目,这一首合唱你不上就缺了。为了集体,你得上啊!  
  我苦着脸问,可是我唱歌会走音怎么办?
  张灵笑,不要紧,到时候别人指导一下,自己多练几遍就没问题了。
  她又补充道,罗琴琴的姑妈在附近开婚纱店,据说会友情提供服装哦。
  婚纱?纯白摇曳梦幻的婚纱?
  我点头,上,当然得上!不上的话太对不起集体了!
  这次的元旦晚会据说是两个系合办,所以两边弄得都很仔细,早早的就说要去彩排。  
  我和田兰走到彩排的大礼堂,刚到门口我就停下了。
  我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问田兰,我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么出现幻觉了?  
  田兰说,不,亲爱的,那不是幻觉。
  原来这个元旦晚会不但是跨专业,还是跨年级的么?!
  秦科和一男的站在门口,看到我们后还笑着向这边挥手。
  我走过去,看着他,这个世界上到底哪里才没有你?
  秦科笑,两个系合办晚会,我们这种要毕业的最后一年当然要参加了。
  我没再理他,转身去找张灵。
  张灵看到我,对我说“等一下”,然后朝门口喊,学长,学长!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然后问张灵,和我合唱的那人不是叫王甑亮吗?
  站在秦科旁边的那个男的用鸭嗓子说,不好意思,前些时候感冒嗓子哑了,所以要秦科替我。  
  嗓子哑了还报名唱歌?!
  张灵翻了翻单子,抬起头说,恩,是这样的,你和这位学长合唱“吉祥三宝”。  
  吉祥三宝。。。。。。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是掉入了一个噩梦,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我僵站在那里没了言语,然后干笑着看张灵,你搞笑的吧?两个人怎么唱“吉祥三宝”?  
  秦科说,啊,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导师答应把他儿子借我们一用。
  我盯着秦科的笑脸,突然有种抓上去的强烈冲动。
  张灵递过来两张纸,这是歌词,你们先熟悉一下,等一会儿唱起来也容易些。  
  我问张灵,能不能换人啊?
  张灵说,为什么要换?不可能的。就这样了,赶快熟悉一下歌词。
  我看着张灵决绝的背影,再看看那张歌词,趴倒在桌上,神哪,杀了我吧。  
  秦科在旁边坐下,说,这首歌比柠檬树好唱。
  我看着他对他说,我警告你不要再笑了,你的笑会让我以后对所有笑的人丧失好感。  
  他还在笑,我也建议你先暂时放下我们之间的事,好好练好这首歌是当前要紧。  
  我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有绝缘的空气。
  他挥挥手,你说是那样就那样吧。我们先把歌过一遍。
  我不甘愿的和他把这首歌过了一遍。
  以前听这歌的时候觉得很顺耳,怎么现在自己唱的时候觉得那么的囧呢?  
  “秦科,我把球球带来了!”
  我回头,鸭嗓子带着一个孩子进来,而那个叫“球球”的孩子长得果真人如其名。  
  我眼看着那个小肉球忽然挣开了鸭嗓子的手,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我滚来。  
  我刚往后退了一步,那团球就撞进我怀里,我被他一带,腰撞到桌角,眼泪哗哗的。  
  球球从我怀里拔出脑袋,嘟起脸笑,欢快地叫,妈妈!
  孩子不认生是好事,可是也不能乱叫妈妈吧?!
  这孩子又转了一下脖子(虽然他的脖子胖得看不见),对着秦科喊,爸爸!  
  我看着秦科,用眼神恐吓他,是你教唆的么?
  秦科摸摸那孩子的头,球球,不是爸爸妈妈,是哥哥姐姐。
  球球仰着脖子(虽然还是看不见他的脖子),可是我们不是要唱“吉祥三宝”吗?里面就是叫爸爸妈妈啊!
  秦科笑,那你会唱“吉祥三宝”吗?
  球球大声说,会!
  怎么话题被带跑了,不是应该教这孩子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的区别吗?
  人来齐了,生科院研三的那个年级会长刘政拍了拍手,小品相声的到那一边,唱歌的留在台边准备一下试唱。
  我们在台下椅子上坐着等,看着台上的人唱得都是“童话”,“背包”“,听海”这样的歌,我就不明白了,元旦晚会轮到我怎么就唱“吉祥三宝”了呢?
  压在身上的那团肉球靠着我问,妈妈,为什么那个哥哥唱歌要闭眼睛啊?  
  我说,球球,你五岁半了,应该明白歌里叫妈妈,现实应该叫姐姐。
  他说,妈妈,那个哥哥又闭眼睛了!
  我无奈地垂下头,放弃了。
  他指着台上的人,妈妈,那个哥哥的裤子上为什么有须须?
  我闭上眼,那是破裤子,因为他家穷。
  他又指着旁边,为什么那边的板子后面,那个哥哥在啃那个姐姐的嘴?
  我把他的头转回来,因为那个哥哥饿了,在那个姐姐口里找早上吃剩的菜。  
  他又问,为什么亮亮哥哥的腿上长胡子啊?
  我说,傻孩子,那不是胡子,是头发。
  秦科在旁边笑,你不要教坏小孩子啊。
  球球坐在我身上不安分起来,前后乱晃,我吃力地抱住他,臭小子,别乱动!  
  秦科说,我来吧。
  他伸手把球球抱了过去,我顿时觉得人生轻松了。
  球球不答应挣扎着,我要坐到妈妈那儿!
  秦科指着角落,快看,那个哥哥又在啃姐姐的嘴。
  我汗,你才是不要教坏小孩子!
  球球说,爸爸。
  秦科低头,不是爸爸,是哥哥。
  球球说,爸爸,我热。
  秦科拿着歌词纸扇着风,笑着问他,那是爸爸好,还是妈妈好?
  我转头,说什么呢你?找死么?!
  球球睁大眼请看着我,我拍拍他的头,乖,不是说你。
  台上有人喊,下一组,吉祥三宝,吉祥三宝人呢?
  好么,我们这三个宝上了台。
  因为是试唱,所以没有灯光也没有音乐,环境还蛮轻松的。
  等我们一遍唱下来,台下几个负责人议论纷纷。
  张灵在底下看着我,江雯,不是开玩笑,要认真唱。
  我要哭了,我是认真唱的啊。
  旁边一人说,算了算了,先下来。
  等我们下来,下一组人上去了。
  张灵问我,这是你真实的水平?
  我点点头。
  张灵看了一眼秦科又看向我,笑得极为勉强,那个,也不要紧,多练练,多练练啊。  
  秦科看着我若有所思,原来退无可退却还可以再退的,是你的歌唱水平啊。  
  我甩白眼,谢谢您的夸奖。
  我找到田兰,对她说,你来听我唱歌,看我唱得好不好,要客观啊。爸爸!哎!太阳出来月亮回家了吗?
  田兰捂住双耳叫,no stop!不要再污染我的耳朵!
  我上前掐她脖子,我才唱三句,你等我唱完再说!
  田兰摇头,不要,这三句已经很能反映你的水平!
  莫非我真的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中午散场的时候,刘政嘱咐大家下午要早点来。
  我走在路上还在郁闷,早知道就不应该贪图婚纱答应唱歌的事,这下好,又被鄙视了,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田兰说,前面那不是秦科么?
  闻言抬头,果然是秦科,不过不只是他,旁边还有鸭嗓子和刘政,而刘政牵着张灵的手。  
  看着这四个人,刹那间的电光火石,我如同柯南一般瞬间串联了所有的线索看到了真相。  
  可怕的裙带关系,可怕的官官相护啊!
  果然,是说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可真是人脉广阔,触角都伸到我们系来了。
  这么说,让我唱歌是他主张的?唱什么“吉祥三宝”也是他提议的咯?!  
  下午依旧去彩排,进了礼堂却看到中间围了个小圈。
  问旁边的人是怎么回事儿,那人说,刘政把他那哥儿们请了来,就是那个叫陆品的。  
  我和田兰对视,陆品哪。
  陆品在我们学校也算是个传奇,不是音乐专业的学生,却在某个歌唱选秀节目中进了前八强,每次唱完一首歌就散开披肩长发狂甩这样的个性行为也一直以来被人所津津乐道。  
  我在人圈里面扫视,没扫到陆品,扫到另一个人时眼神却一亮。
  田兰推了推我,我点点头,看到了,很白很正点。
  田兰问旁边那人,那个男生是谁啊?也是生科院的吗?
  那人说,哪儿啊?那人叫严晃,根本不是我们学校的,是陆品的一个朋友。说是隔壁S大音乐学院毕业的,现在留校当老师呢。
  我看着那个叫严晃的脸,又是一张小白脸。
  还是像上午一样轮唱。
  秦科抱着球球坐在我旁边说,你怎么臭着脸?这种表情做长了会变成长方形麻将脸的。  
  我看着前方,请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们的关系没有和谐到那地步。  
  那团肉球问秦科,妈妈怎么了?
  秦科说,妈妈跟爸爸生气了。
  我愤怒地看向秦科,对上的是球球纯真的眼睛。
  我顺了顺气,借着小孩儿占些口头便宜有意思么?
  他低垂着眸,淡淡地说,是啊,是没意思,可我现在只能这样,不是么。  
  我转过头不看他。
  终于还是轮到我们上场。
  跟上午不同,现在对着专业人士,我心情没那么放松,嗓子就更没那么放松了。  
  这样唱下来,效果就更惊人了。
  看着底下人的表情我就知道差不多又失败了。
  “那个女生,你觉得你那样还能叫做唱歌吗?”
  我惊了一下,在这种大众场合,人们说话时都会给彼此留有余地而不会像这般。  
  而古往今来,当面对我的歌喉进行如此犀利批评的除了秦科我还没遇到过。  
  抬头看着那位老师,哎呀呀,嘴毒的果然只有小白脸啊。
  
  江氏有三训
  人类其实都是视觉系动物,虽然口头上正经八百地说着“人不可貌相”,但是当看到面容姣好,举止优雅的人心理还是会优先判定,恩,这个人大概是个好人。
  截止到我上台之前,严老师应该是个善良的人,我是这样想的。
  严晃站在人群中央,闲适的环视一周后,总结道,歌唱这一块儿大家都没有太大的问题,除了。  
  他停下来朝我们这边瞟了一眼说,个别小组,个别人。
  有人用眼角看,有人偷偷笑。
  恩,这是种什么感觉呢?
  就好像是阴暗里的鼻涕虫忽然被人掀开了头顶上的砖瓦,又被残忍地拖至阳光下,而那人拿着一个凸透镜做的玻璃罩将小虫困在里面,还一副怜悯的姿态说,看,我有给你设保护网,没有让你暴露在阳光下哦。
  我在心里想,人果然是不应该貌相的啊。
  在洗手间里,田兰说,哇,好快啊,这个下午一下就过去了。
  我冲着手,是吗?我怎么觉得像是过了一个月呢?
  田兰说,那个叫严晃的说你说得很凶吧?
  我气愤,长得挺文明的,嘴巴怎么一点都不谦逊,说出来的话比硫化氢还毒。  
  田兰笑,嘿嘿,秦科没救你?
  我说,少来,关他什么事。我算是看出来了,但凡是小白脸,全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会把这句话做成江氏家训,传给我的后人。诶,我出去等你,你快点啊。
  我边擦手边往外走,刚走出门口一抬头,呃。。。。。。
  想想,还是应该打个招呼的,我刚想扯出一抹微笑,就听到陆品从对面男厕出来的声音,OK,OK,下部压强降低,真是一身轻松啊~~
  严晃看了我一眼,转身和陆品走了。
  我听到田兰在里面小声嘀咕,诶,纸咧纸咧?
  我满头冒冷汗,很轻声的问,田兰,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田兰在里面吼,啊,听到了,你怎么了?
  我垂着头扶着墙,完了。
  第二天,我跟田兰说,今天感觉不大好,我不想去了。
  田兰硬是把我拉起来,不行不行快起来,我要看陆品!
  到了那儿,去了的人都已经开始分开练习。
  秦科和球球正坐在台阶旁边玩,我刚朝他们走了两步,张灵就把我拦了下来。  
  她有些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江雯,你那首歌唱得,恩,还差那么一点点,所以,呵呵,要指导一下。
  我看着她背后的人,顿时心里被不详之云所笼罩。
  腿部忽然一股冲力袭来,我扶着桌子稳住自己,回头一看,是球球。
  我看着他,我的腿很脆,你经常这样,我会骨折的。
  球球指着秦科仰着头看我,妈妈,爸爸要我跟你说你要加油,千万千万不要拉我们的后腿。  
  我抬头看秦科,他坐在台阶上支着头微笑地看着我。
  严晃看了看手上的名单,抬头,江雯是吧?
  我点头,是。
  他拿着稿纸,头一偏,跟我来。
  我跟在他后面,心中忐忑,要不要对昨天说的话跟他道歉,不过看他的态度,道歉的话好像会死的更惨。
  带到没人的角落处,严晃将歌词递给我,好,现在,你先把这个唱一遍。  
  我拿着歌词单紧张得直咽口水。
  我开口,爸爸!
  他打断,调起高了。
  我再次开口,爸爸!
  他头也不抬,调起高了!
  我抖着声音再次开口,爸~爸!
  他从歌词中抬起头来,调起高了。
  我流泪了,你在占我便宜么?
  他说,跟着这个调,爸爸,开始。
  跟着他起的调,对着歌词,我战战兢兢地唱完了一遍。
  他把歌词放在旁边桌上,回过头看我,你以为是在录恶搞铃声么?
  我伤心地摇头,他说,你在这等着。
  说完,他朝前台走去。
  从小到大,我最寒的就是“老师”,幼年家长恐吓我时说的都不是“狼来了”而是“老师来了”。
  即使到了现在,一说是老师,虽说不像小时候那般胆寒,但我心里还是会自动产生敬畏恐惧。  
  而这一位严晃,本身就不怒而威,加上“老师”的头衔,再加上我得罪了他,站在他面前,我就仿佛回到了小学时代抖着腿在老师面前受罚的情形。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独自待在角度里,觉得很无助,他是去拿教鞭了么。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没有拿教鞭,倒是鼻梁上多了副眼镜。
  眼镜是文气书生的必备之物,看着他戴眼镜,我脑海闪过四个字,衣冠禽兽。  
  他慢慢将衬衣的袖口挽到手肘,拿起歌词说,既然你已经五音不准到这个地步,只能这样。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你明白么?
  我问,这首歌是分角色演唱,那么我只用唱自己的那部分,是不是可以不用练其他人的部分?  
  他看着我,合唱跟演戏一样的道理,虽然表演的时候你只用唱出自己的那一块儿,但对于整体把握是十分必要的,这样不但要唱好自己的,别人演唱的部分也要熟悉。还有问题么?  
  我摇头。
  他靠在桌沿开始唱,爸爸!
  我跟着他,爸爸!
  他点点头,继续唱。
  唱完第一节,接下去是第二节。
  他唱,妈妈!
  我心想,嘿~终于来了,刚才我叫了你几声爸爸,这回终于扳回来了。
  这样想着,心思一飘,下意识地就欢快地跳到下一句应道,哎!
  他顿了一下,透过眼镜片儿看我。
  眼镜片折射的光扎得我心慌,我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妈妈!
  他束起手,你现在把第一节自己唱一遍。
  等我唱完,他抬起头看着我说,了不起啊,九句话五句你都不在调上。
  我杵在那儿,我有那么厉害么?
  他说,再来。
  就这样,他教我唱他纠正,他再教我再唱他再纠正,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等到上午终于结束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年华似水历经沧桑了。
  他可真是个虐待高手,整个过程根本不发脾气,却仍然折磨得我身心俱疲,完全就是阴柔的暴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还戴着耳机听吉祥三宝,田兰说,原来你这么热爱这首歌啊。  
  是啊是啊,为什么我的眼里长含泪水,因为我对你爱的深沉。
  下午,还是那个阴暗的角落。
  严晃轻轻将稿纸扔到桌上,摘下眼镜擦了擦,这首歌只是将同一个旋律重复,而这个短短的旋律我教了几十次你居然还能这么跑。
  他将眼镜重新戴上,是个人才。那么,从第一节开始重新来吧。
  “严老师这样子,是不是有些过了。”
  秦科走过来,球球扒在他腿上,他看着严晃,她并不是专业人员,有必要这样苛刻吗?  
  从魔龙嘴里救下公主,即使是恶魔也是勇士。
  对于此时出现的秦科,我产生了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心理。
  我在秦科身旁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严晃看了我们两人一眼,视线最后停在秦科身上,笑了笑说,我有很苛刻么?作为晚会的音乐指导,要修补演唱环节的漏洞,对演唱人员有所要求是应当的吧。
  秦科指了指我说,这个人的演唱素质天生就低,唱得最好时也不过如此。现在对她来说大概已经是最好水平,若是再对她多作要求,就未免强人所难了。严老师大可不必像要求自己专业学生那样要求这位同学。以她现在这个水准,晚会那天已经够了,如果还有不足,我会纠正她的。  
  严晃又笑了笑,好啊,既然如此,期待那天你们的良好表现。
  他向我们微笑点点头,走开了。
  我心里刚刚舒了一口气,秦科转过来看着我语气冰冷,你就这点出息?平时对我不是很能的么?怎么对别人就不行了?
  说完他拎起脚底下的球球,转身走了。
  自从和他分手后,再看到秦科他总是一副笑咪咪的样子,很久没有见到这个男人的这种表情,我心里有点堵。
  只不过,你又有什么立场对我摆脸色呢。
  晚会要举行,歌也还是要练的。
  再找到秦科时,他又是微笑和蔼的样子,我心里直起疙瘩,真是个变脸王。  
  到了晚会前两天,开始加入灯光音效彩排。
  一遍走下来,本人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
  有个晚会负责人在我们下台后对我们说,光唱没有动作感觉不太好。
  于是这个负责人就教了我们几个动作,别的动作像是旋转哪,摇手啊什么的我都还能接受,我无法理解的是歌曲的结束动作。
  他说,最后结束时你们单膝要着地,把手放在脸边,做出花的效果。
  他以为这是幼儿园么,球球还好说,两个二十多的大人做这种动作,不怕观众看了糁得慌么?  
  我跟这个负责人提意见,可他态度强硬说,需要这种效果,请你们配合。小孩在中间做完整的花,你和秦科在两旁各做半朵,合成一朵。
  他这是什么审美趣味?!
  元旦前一天,终于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刻。
  在卫生间换衣服的时候,我却要崩溃了。
  我问张灵,不是说有罗琴琴姑妈提供的婚纱穿么?
  张灵指指田兰,婚纱是给“白雪公主和罗密欧”这个小品准备的,你们这首歌得穿民族服装啊。  
  江氏家训第二条:动机不纯者必遭天谴。
  站在后台,下一首就该我们上场了。
  我瞟了一眼下台,黑乎乎的,满满当当的。
  秦科问,紧张么?
  我白了他一眼,不紧张。
  不紧张,就是有点腿抖。
  “下面为大家带来的是——吉祥三宝。”主持人退场,活泼的数来宝前奏响了起来。  
  我僵硬地跳着舞上了台。
  歌已经开始唱了起来,台上红色黄色的灯光刺在眼里,我觉得脑袋有些混,空气变得热且稀薄。  
  秦科突然握住了我的手,动作编排是没有这一出的。
  我看向他,他面朝观众唱着,只是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第二节就是球球和我对唱了。
  我被秦科握住手,平平安安地唱完了这一节。
  这之后,情况就好多了。
  唱完了三节后,我们分开两边向台下的观众撒糖。这对观众是个福利环节,场内气氛一下到了高潮。
  撒着撒着,一看前排那人,不是戴眼镜的衣冠禽兽么。
  我一把糖洒了过去。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算潜意识里这个想法,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那把糖天女散花般从严晃头顶上空倾泻而下,一颗长条的酥心糖还顽强地卡在了他鼻梁前眼镜处。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所有人都在抢糖。
  严晃缓缓地取下眼镜,拿下那颗酥心糖,在指尖转了一转,利落地扔到了桌上,然后靠在椅子上看着我。
  我僵硬地撤回到舞台上。
  歌曲仍在继续,他还在看着我。
  我紧张得忘词,结果那一节球球唱的什么我都回答的是“等夏天来了”,幸而观众的焦点还在糖上没人在意。
  好不容易等到唱完,终于迎来了那个傻兮兮的结束动作。
  我半跪在球球身边,伸出右手,在右脸庞盛开出花的形状。
  音乐终止,我刚准备收回手————
  台下的观众们又开始沸腾了,因为台上的男演员突然将唇放在了女演员的左脸上。  
  啊,这个软软的温温的湿湿的触感是什么?
  秦科啊秦科,原来你的终极目的是这个么?
  我那只还是花瓣形状的手猛然狰狞地握紧,朝秦科挥出去。
  江氏家训第三条:当别人侵犯你左脸时,你要将右拳伸给他。
  
  停木而栖
  元旦前夜,街道上一片繁华。
  我曾经对着秦科发牢骚,这个城市一到节假日,拥挤的就好像是老太太吃了韭菜大饼便秘了四天之后的产物。不是白菜大饼,而是韭菜,你知道吧,那种特别的连接效果。
  那时他还皱着一张小白脸望天,真不敢相信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你。
  看着车窗外流过的车辆,我问,怎么办哪。
  田兰说,什么怎么办,他只亲你一下,你那么结实的一拳,也算解气了。你要还是不爽啊,等下下车再K他。
  我回头看她一眼,她嘴角翘到耳根正乐呵呵地不知道在和谁发短信。
  看来她是没弄明白我在说什么,也难怪,就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刚才舞台上的那一拳并没有造成舞台的混乱,相反观众还以为这是表演的一部分而大声喝彩。  
  整个晚会大获成功后,几个负责的主办人员闹腾着要继续狂欢,于是有了现在这么一出。  
  车停下,咱这一伙人陆陆续续进了小酒吧。
  几个人撺掇着要我坐在秦科的旁边。
  我摇头说不用,一个小兔牙笑得可开心了,他说,坐嘛坐嘛,早看出你们俩不一般,刚才在台上就,呵呵。
  这个小兔牙在之前我们来时也闹着要我和秦科坐同一个车,那时我没说话自己先走了。这会儿怎么又来闹了?
  我说,你误会了。
  他笑嘻嘻,不用隐瞒了,其实你们之间是有什么吧?承认了吧,啊?我们都看出来了,嘿嘿,快承认了吧!
  我抬头,说了是你误会了!我们没什么!
  声音有点大,小兔牙被镇住了。
  场面有点僵,我把手放在脸旁再次做出花的效果,笑呵呵地对兔牙说,是你误会了哟~~  
  小兔牙呵呵干笑了下,点了点头,往旁边坐了下来。
  陆品拿出一副牌说,这样光喝也没什么意思。这样吧,咱们抽牌,抽到大王的指派抽到小王的做一件事儿,不敢做的就罚酒,怎么样?
  几轮下来,有人跑到厕所大喊“我爱这个味儿”,有人脱得只剩单衣围着场地跑了一圈,也有人怕丢脸干脆罚酒的。
  这一局我抽到了小王,而抽到大王的是小兔牙。
  他想了想,递过一小杯啤酒,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喝了这一杯吧。
  一只手把那杯子截了下来,严晃轻轻晃着那个酒杯,你以为这是玩儿家家酒么?指派任务哪有那么容易的。既然刻意包庇呢,就是违反了游戏规则。那么,两个人一起罚吧。  
  他拿过来两杯红酒白酒啤酒的混合液说,来,喝吧。
  我看着严晃,谁说这是违反了规则?谁规定的要两个人一起罚?
  他晃了晃手,打断我,指了指小兔牙。
  我一看哪,顿时就没了斗志,哦,敢情我还在这边为你声讨,您在那边就已经开喝了。  
  不要长了俩小兔牙就真变成小白兔啊,这里可都是豺狼虎豹啊。
  严晃将剩下的那杯酒推过来,喏,抽到大王的人都喝了,你也赶紧吧。
  秦科忽然拿过那杯酒说,要玩儿也不是这么个玩儿法吧,当这是在灌耗子呢?  
  小兔牙此时正在抹嘴,听到这句话咳了一下。
  严晃点点头说,我们倒是不介意有人代喝。
  我说了一句“不用了”,从秦科那儿一把夺过酒,仰头灌了下去。
  开玩笑,吃喝X赌,除了第三项有性别因素的限制,哪一项是江家的大女儿不在行的?  
  喝完了那杯酒,我不看秦科,我谁也不看,坐了下来。
  四周有人起哄,说“女中豪杰”什么的,我一拍桌子——继续!
  这个游戏的精髓就是你死,我死,大家一起死。
  既然我不能独善其身,那么至少要把你拉下马,我狠狠地看着严晃。
  他点头笑,那继续吧。
  无数的影视作品告诉我们,走上复仇之路即是踏上邪路。
  是的,此刻就让我甩掉善良的外套,抛开道义的禁锢,化身为魔——我偷偷在大王的边上划了一条印儿。
  我指着陆品,去,到那个姐姐面前问“是你的头发长还是我的头发长”。  
  我指着小兔牙,去,问问酒保这里有没有牛奶卖。
  刘政说,江雯好像喝亢奋了。
  牌一翻,我指着刘政,去,抱着你老婆张灵做二十个俯卧撑,不,二十个好像太多了,做五十个!
  我挠着脑袋,怎么还不到严晃?
  下一局,又是小兔牙抽到小王。
  我看着他,去刚才那个酒保那儿问他“既然没有牛奶,那有没有草莓牛奶?”  
  小兔牙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摇头,你看也我没用,我已经化身为魔了。  
  于是小兔牙咬牙泛着泪花喝了第二杯混合酒。
  有人问,是不是有问题啊,怎么老是你一个人抽大王?
  我点头说,很好,提出质疑就要做好准备,下一个就是你!
  下一个不是那人,而是盼来盼去终于盼到的严晃老师。
  他看着我,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我想了想说,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会太过分的。请您走到那位小姐身边跟她说“知道为什么我的皮肤这么白么,因为我天天都用玉兰油”,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喝了这一杯。  
  严晃看着我笑了笑,站起身向那位美女走了过去。
  回眸,微讶,浅笑,含羞,等一等,咋会出现“害羞”的表情,他都说了啥啊?  
  过去监工的人跑了回来,说,严晃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他们正在谈心,他还叫我们继续不用等他。
  这样一中断,很多忌惮我神奇才能的人都纷纷说不玩了,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喝酒。  
  我拿过一个瓶啤酒,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我。
  我看也不看,对那只手的主人冷冷道,请走开,请你离我远点儿。
  他不动,我说,怎么?Chinese听不懂?
  他拉住我说,你跟我来。
  我也不挣扎了,明知道没用还挣扎个什么。
  出了门口,凉风往脑门儿一吹,顿时清醒不少。
  秦科走过来,站在我前面的风口处,挡住了风。
  我看着地,你要说什么就快说。
  他说,怎么会这样?
  我莫名地看着他。
  他说,距离明明已经拉近了,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
  我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难道不是么?这些天你坐在我身边笑着唱着,难道这些都是假的么?你自己也有感觉的吧?现在你又是这样冷淡的样子,是又要把我推远么?
  他这话踩着了我的痛处,我大声反驳,不要在那里自作多情!不要在那里胡说!我们分手了!你要离我远远的!
  他说,是我自作多情么?如果是我自作多情,当初你又怎么会妥协和我唱歌?  
  那些事实是我心里最隐蔽的私密,而他的话就像一把斧子,凿开了我最不愿示人的一面。  
  我的眼睛又红了。
  是啊,你说的都没错,可你一定要这样么,一定要这样连这最后的一点遮羞布都不给我留么?  
  他看到我这样,有些慌乱地想抬起手。
  我甩开他的手,朝他嚷道,你走开!走开!你走开!
  他还在向我靠近,我闭着眼边大声叫着边向他捶打。
  那时候,大概也是酒劲上来了,竟然还拿着珍贵的脑袋去撞他。
  你们在干什么呢。小两口打架也要看地方啊?——来人这么说着。
  我喘着气瞪着严晃和他身边的那位美女,不是小两口!
  转过身就往街上走,拦车,开门,上车,关门。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我刚准备踢他下去,才发现并不是秦科。
  他边坐上车边说,你的那位还站在那儿发呆呢。司机,去中广的肯德基。  
  我说,不去肯德基!
  严晃看了看我,对司机说,去麦当劳。
  我问他,你干嘛上来?
  他说,现在寝室门关了,一个酒醉女人在街上乱晃很危险,我当然要管管。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么。
  我说,你用这么认真的样子说这种话感觉很邪恶。
  他说,哦,是么。
  车行驶后,我们都没有再讲话。
  刚才秦科的话还在脑子里回转,他很迷惑,我又何尝不是。
  从分手后,我小心翼翼,自以为控制了整个事情的走向,而直到舞台上那一吻才让我惊觉其实不是。
  当秦科忽然亲向我的脸时,我的第一反应,那种从心底冒出来的想法,居然是欣喜。  
  这种感觉让我很丢脸,很惊恐。
  就如同用温水煮青蛙,热水刚来的时候很警惕,但随着时间流逝感官逐渐迟钝,青蛙就会慢慢的被煮死。
  明明已经分手我却一点一点放任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秦科所说,从刚开始的漠然到最后竟然可以安然地坐在他身边笑,而其中的变化我丝毫不觉。就如同那只青蛙,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如果不是秦科那一个吻,我会就这样被煮死也说不定。
  这样很恐怖。
  我不是立场坚定的么?为什么会去放任呢?在那一点一滴的变化中真的毫不知情么?  
  以前我总以为去了解别人的想法很难,这才发现,了解自己真正的想法或许比了解别人的想法更加困难。
  别人的虚假可以去怀疑可以去戳穿,而自己对自己说的谎言又怎么忍心去揭开呢。  
  麦当劳24小时营业,这样多好,可以给回不了家的人一个暂时的温暖。
  严晃把套餐放在桌上,吃吧。
  我说,谢谢。
  他戳开一杯可乐,递给我,看着我问,喜欢他?
  我抬头,不是那样子。
  他又问,不喜欢?
  我说,不是简单的喜不喜欢。就比如说你爱吃鲫鱼,非常爱,爱到就算只用鱼骨头汤都能吃下两碗饭。你满心欢喜地做了红烧鲫鱼,正幸福地咀嚼鱼肉的时候,你却被卡到了。卡的时候很痛苦,不能吃鱼,不能喝水,站着也疼,躺着也疼,想不想它的时候都疼。终于上了医院,医生检查,诊断,用冰冷冷的工具从你的喉处拈出了那根刺。回到家,看着那盘还冒着热气的红烧鲫鱼,很生气,把它扔到冰箱赌咒说不吃了,明天就给倒到厕所里!一上午过去了,一下午又过去了,那盘鱼却还在冰箱里。你拿出那盘鱼,看着那冷凝的汤汁,看着那鲜艳的鱼肉,跟自己说这样丢到厕所,厕所会堵住,疏通会很麻烦,所以不如等它解冻了再扔。时间慢慢过去,被冻住的鱼慢慢解冻,恢复了更加诱人的色泽,空气中飘荡着诱人的气味。连那只红烧鲫鱼的眼睛都还在看着你,跟你说着,快来吃我啊快来吃我啊!你是那么地爱吃鲫鱼,忍不住想要再次提筷,然而喉咙的那块伤痛却还是那么的明显。虽然爱吃那条鱼,因为那伤口还在疼,因为怕再被卡到,终于还是把鱼放在了桌上,没有扔掉也没有吃掉。看着那条鱼不知道该怎么想,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管怎么做都很痛苦,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他笑,我明白了。
  我撕开番茄酱洒在薯条上递给他,不好意思,你陪我出来,出钱点餐还要听我发牢骚。  
  他拿起一根蘸了酱的薯条,看了看,放进嘴里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么。  
  我趴到桌上,谢谢你啊,爹。
  看着窗外闪烁的灯光,我闭上眼睛。
  就当我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他说,我知道怎么办了。
  我坐起来,大脑还没跟上趟,问他,什么?
  他看着我说,那个吃了红烧鲫鱼被卡的人,我知道怎么办。
  我问他,怎么办?
  他笑,试试别的鱼。尝过别的鱼才能知道鲫鱼的刺是不是忍受,也只有尝过别的鱼才知道是不是鲫鱼最好吃。做我女朋友吧,江雯。
  我知道那时我的瞳孔一定在放大,这是种受了惊吓的表现。
  有人说,认识事物有三个层面,初见是山,再见不是山,又见还是山。
  对于面前的严晃老师,我刚刚把他判定为好人,现在开始对那个判决再次产生怀疑。  
  我问他,为什么?我们才刚认识,不要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我,我二十三了,不信那些。  
  他又拿起一根薯条,捏了捏,说,就当是个尝试吧,对你是种尝试,对我也是种尝试。如果试了觉得不合适,觉得不舒服了,随时可以提出分手,对双方都不吃亏,怎么样?  
  都说搞艺术的,总会有些疯狂的举动来刺激自己的灵感。
  我不是搞艺术的,我是个理科生。
  活到二十三岁的江雯从来没做过什么疯狂的事儿。
  看着他那捏着薯条的手指,我却仿佛受到蛊惑般,对着这个认识刚刚一周的人说,好吧,我当你的女朋友。
  
  天气逐渐变冷,意味着这个学期也即将走到尽头。
  早些时候在导师面前许下豪言壮志,激动得恨不得血溅当场,现在好了,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刻,锥刺股就不用了,直接头悬梁把我勒死好了。
  严晃老师悠闲地翻着我面前那厚厚一摞书说着,你是把我家当成自习室了么。  
  我坐在空调旁发自肺腑地说道,外面的自习室哪有您这里这般既温暖又温馨还透着浓浓的温情哪。
  他合上书,这个马屁拍得好。
  我说的是实话,今天的冬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冷,在没有暖气的学校基本上得靠抱着热水瓶过活。绝境中我想到了他这么一处地方,那简直就像冻掉了一条腿的青蛙找到了冬眠的洞,紧紧扒着就不走了。
  我弹了个响指,严先生,上茶,我要上好的奶茶!
  他站起来俯视着我,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女儿了么?
  我摇着手指,NO,NO,当然是女朋友了。
  他继续俯视我,你倒说说看,你的所作所为哪点像女朋友了?
  我摸下巴想了想,恩,说得有理。
  就是这样,从说交往的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们一没牵过手,二没说过情话,抱抱啊亲亲哪想都不用想,甚至连点love 的氛围都没有。
  相处到现在,关系确实是十分融洽,不过好像融洽过了头,跳过爱情直接朝着亲情进发,甚至不是“兄妹”,而是“父女”这种模式。
  哈,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神圣的柏拉图式爱情?
  在情海里浮沉多年,阅历丰富的田兰专家说,你们那是谈的鬼的恋爱啊,两个完全不熟的凑到一块儿,先天不足,后天畸形,完全是瞎闹啊。我仔细想了想,严晃是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啊,这个世界多复杂啊。先假装跟你谈恋爱,然后卸下你的心房,再提出给你办保险,当然受益人是他,然后。。。不行不行!你要当心啊江雯!
  我看着她,田兰,你不要念书了,飞到日本去,和青山刚昌一起去创作《名侦探柯南》吧。  
  她对着我的脑袋来了一招“小田飞书”。
  临时抱了佛脚的人,下场并不会一无所获,至少可以留下满手余香。
  所以在经过我短期的奋斗后,这个学期末的成绩虽然也烂,但跟以前相比,同样是死,却要死得体面多了。这样,我也终于能够安心地迎来寒假。
  桌上的手机响起了悦耳的铃声,显示的名字是“第二梦的哥哥”。
  我曾经问过严晃,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称呼你呢?
  当然是得不到答案的,所以我告诉他,第二梦的哥哥——第二春嘛,哦哈哈嘿哈哈~  
  然后严晃的脸像是被霜打过一样,说道,以前听你唱歌的时候我就怀疑,现在我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你其实精神上有点问题吧。
  接通电话,我说,啊,好久不见了。
  他说,限你一个小时内到我家来把你那一摞书拿走,否则的话,我会将它们送到焚化炉。  
  嘟——嘟——
  这是个什么世界,身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教师竟然说要烧书?
  匆匆忙忙赶到他那里,我护住我的书对他说,怎么能这样啊?怎么就容不下就这一点书呢?  
  他斜我一眼,指着电脑桌上那三排遮掩住电脑屏幕的书们说,这叫“一点”?  
  我声音小了一点,那你可以把书先搬到角落里啊?
  他走过来,悬空指着我的书说道,你的这些书又多又厚,不是粘着黑色饼干渣,就是在你口水中浸淫过,根本不能用手触碰,那么请问我用什么搬?吊车么?
  我低头认输,知道了,我马上搬。
  我在整理书的时候,严晃在外面接了个电话。
  他走进来对我说,现在我有事儿要出去,你收拾好了离开时记得把门带上就行了。  
  我挥手,明白了,放心走吧您哪。
  山中无老虎,猴子自然称霸王。暖气吹着,我打开电脑,小玩一下下,也不要紧吧。  
  斗地主这种游戏,果然是比鸦片更能引人堕落的东西。
  我只是想小玩一下下的,居然就从上午一直玩到了下午。
  门口响起了钥匙声,严晃回来了。
  呃,他见到我没走应该很惊讶吧,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居然只是把书从桌上搬到了桌下。  
  我走到客厅想跟他打个招呼,他看我果然很惊讶,不过,我也惊讶到了。  
  不是因为伶着食品袋的他,而是因为他后面还跟了个女人。
  严晃看着我,你办事的效率还真是出奇的高啊。
  我哈哈笑,我已经收拾好了,这就走哈。
  拿起那两袋书,向他们点了头说再见。
  严晃回头对我说,需不需要送送你?
  我摇头说,这些书小意思,不要紧的,拜拜。
  寒假回家前一天,严晃约我出来吃个饭,权当送行。
  他晃了晃杯子说,上次的事,你就没什么问的吗。
  我疑惑,上次的事?哦,你说上次的那个女的?
  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我说,那有什么好问的,要是真有那个啥,你肯定会直接跟我说分手对吧,还用得着绕圈子么。
  严晃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杯子说,前几天我碰到了陆品,他听刘政说秦科最近很不在状态。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元旦第二天严晃送我回去的时候,在楼底下就碰到了秦科。
  他一看到我们就语气不善地问,你们到哪去了?怎么会在一起?
  我没说话,严晃微笑着说,她是我女朋友,怎么不能在一起?
  秦科先是怔住了,但只是仅仅一瞬他就皱着眉冷硬地看着严晃说道,你开什么玩笑。  
  我说,不是开玩笑。
  秦科看着我,我看着地重复着,不是开玩笑。
  秦科对我说,你疯了么?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了躲开我就去做一个陌生人的女朋友?你以前提出分手就不谈了,怎么现在又这样胡闹?!
  我说,什么叫胡闹?我就不能做其他人的女朋友么?我就一定离不开你么?  
  秦科握住我的手,你跟我来。
  我挣扎,严晃也握住我的那只手腕对秦科说,请放开我女朋友的手。
  秦科面无表情地看着严晃,冷冷地说,该放手的是你。
  严晃伸出手想拉开秦科,秦科竟然朝他一拳挥了过去。
  我拉着严晃站到一边看向秦科,你干什么?!
  秦科看着我们,忽然扯动嘴角笑了,这样的笑却没有一点笑意。
  他说,好,江雯,我看看你要胡闹到几时。
  说完那句话,秦科就转身离去了,那之后到现在,就再没有见过他。
  严晃用筷子敲了敲碗发出“叮咚”的脆响,他说,发呆想什么呢?
  我看着他说,我在想现在12点了,现在不回去,下午两点半的火车还赶不赶得上。  
  当然,车最后是赶上了,无比平安地到了家。
  到家后,我妈不缠着我问秦科的事就阿弥陀佛了,我爸也来参一脚重新活跃在相亲的小路上,什么甲乙丙丁牛鬼蛇神都出来了,我都不知道中国现在原来还有那么多待爱青年。  
  那简直是不胜其烦,我朝他们扔拖鞋,你们再这样,我就回学校了!
  叶帆问我,喂,那个你,真的不想再去找一个么?
  我满目沧桑地说,刚刚结束一段爱情,我有种精尽而亡的感觉,唉,太累了。  
  况且我现在不是还谈了一个么,虽然这个“谈”极不靠谱。
  叶帆说,靠!是筋疲力尽好吧,什么精尽而亡!
  我说,诶?精尽而亡不是精力耗尽而亡么?
  他怒,靠!不懂就不要乱用!
  我从来都不知道放假原来也能放得这么苦闷,心里总像是缺了点什么,明明周围都是亲人却无端生出心无所依的感觉,憋闷得慌。
  当女人情绪上出了问题,往往就会在自个儿的头发上一番作为。
  到精品发廊,要理发师把我的长发修一修。
  理发的小哥拿着剪刀,一边剪一边在我耳旁不停地碎碎念卷发是多么多么的好看。  
  到了最后,我都觉得如果不做卷发我就对不起我这张脸。
  好么,我随了他的意,花了一下午做了他推荐的卷发。
  等到成品出来,理发小哥把我带到镜子旁。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一瞬间我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李盟宇。
  抬起手,拈起头上那一缕卷发,拽直,然后松手,那缕黑发弹跳着卷回了原状。  
  小哥面含得意之色地问我,怎么样?不错吧?
  我龇着牙,不错个鬼,完全就是满头插弹簧!
  小哥哈哈笑,你真幽默!
  就算他夸我幽默,做头发的费用也一毛都不能少,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心情让我本来就不明朗的心情更加阴霾。
  转眼又到了高中同学聚会的时间,班长在qq上通知我的时候,我就想,不能去绝对不能去!去了肯定会被人问男朋友之类的话题,不能去打死都不能去!
  我跟班长借口说“现在在外地旅游回不来”推掉了同学聚会。
  过了一会儿,李盟宇在qq上找我问,你不去同学聚会?
  我说,我现在在学校呢。
  李盟宇打了个笑脸,不用骗我,我的qq可以看到得到地址。
  我发了个汗。
  他说,好长时间没见你,本来想看看你的。
  我回,集体聚会不去,但咱们可以自己定个时间见面。
  于是定了时间,我私下把这次会面称为“卷の会晤”。
  我本来想着,咱俩卷卷头碰到一起肯定特搞笑,谁知——
  我指着他的脑袋直摇头,不不,你不是李盟宇,没有卷发的李盟宇不是真正的李盟宇!  
  他轻轻甩了下柔顺的刘海,妈呀,那金光闪闪的画面好刺眼。
  他笑,没办法,我女朋友说喜欢看我直发的样子,逼着我做了离子烫。
  我揣摩,能把你的头发烫直,那该有多强的离子威力啊。
  他又笑,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我回过神来,你刚才说女朋友?
  他笑着点点头,恩,交往了快半年了。
  我捂着心,噢,我的后宫团又少了一个。
  他颇有感触地说到,看看我们两个,真的是在不停地错过,就连我们的发型也是如此。所以现在想想,确实庆幸那时的选择,放弃了你这一棵朽木,终于找到了属于我的森林。  
  我说,你真是了不得啊,找到女朋友了,说话也不客气了。
  他笑,要不什么时候,你把秦科叫上,我带女朋友,大家一起聚聚。
  。。。。。。
  他看着我的表情,怎么了?不是又吵架了吧?
  我摇头,分了。
  李盟宇睁大了眼,分了?!
  于是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因为所以都讲了一遍。
  李盟宇弯着嘴角笑,你的情绪可真够波动的,前面义愤填膺得好像要杀人,后面又伤心委屈两眼红通通,最后还能够回归到这种愁苦淡定相交织的状态。
  我看着他,你还笑啊,真是谈了恋爱,心都变黑了,黑了良心你。
  他说,好好是我错了,只不过听我说,江雯,我是局外人所以看得会比你清楚。天下间的爱情都是在争吵打闹中成长起来的,不可能全然的一帆风顺,只不过你们这段严重了点,含有背叛猜疑这种不稳定的因素。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和他闹一闹,折磨他,提出分手,打击一下嚣张的他,说实话,我听着也觉得爽。只不过爱情是你们两人的,你喜欢他这一点也不可否认,那么打击他的同时你自己也不会好过,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是同生同息,谁都逃不掉。有猜疑有问题就要去证实去解决,你的心结就在于,你根本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说实话,在我看来,当我和你在一起时,秦科流露的那种紧张,每次看我时眼里迸发的杀气都不是作假的。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很难,找到一个自己喜欢而那人又喜欢自己的更是难上加难。既然你们足够幸运找到了对方,就不要因为一些可以解开的误会而错失了彼此。
  他停了一下,看着我继续说,当然,你们之间感情走向最后还是应该由你自己好好考虑然后决定。这期间,你可以发发脾气,可以适当的自怨自艾,可以怨恨咒骂他个狗血喷头。只不过发泄了之后,就要回复自己的心情,认真思考和他的出路。不要无限放大了自己的痛苦,然后迷失在那种痛苦中而造成遗憾。另外,你后面谈的那个老师我劝你赶紧分了,依你的性子做出那种事还可以理解,一个28岁的成熟男人,还是个老师,居然提出这么幼稚的建议,肯定有不妥。
  我低着头想了想,抬起头看着李盟宇问,你说秦科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李盟宇温和地笑了笑,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了。
  下午我把李盟宇带到家里吃饭,一开门,家里的老头老娘眼里冒出来的光就好像是一个月没吃到肉的狼。
  我无奈的举手告诉他们,这个是我高中同学,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们眼里的光立马暗淡了。
  李盟宇笑对我说,你爸妈真好玩。
  老头对我说,家里的电脑好像中了毒,刚才开机关机都费了好长时间,而且有东西跳出来。  
  我老娘斜眼睨着他,你今天是不是上了什么不该上的网?
  老头挥着手,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呢!
  我问李盟宇,重装系统我不熟,你来吧。
  他点头,行,把系统盘给我。
  开机,果然是中毒了,运行超慢。
  李盟宇问我,有没有什么重要资料先导出来。
  我连忙接上U盘,把文件夹里的文档传出来,打开文件夹的时候,看到一个图片,是早年和秦科聊天时他说的一句话的截图“不怕不怕,没出息才好,没出息我养你。”
  我默默地把那个图片也传了出来。
  李盟宇在一旁笑,我有些恼,你笑鬼啊。
  春节除夕吃年夜饭,叶帆的爸爸出差不在家,于是就又跑到了我们家。
  吃着菜,喝着酒,一个个都红光满面。
  这时我爹掏出了二十块给我,我娘也从裤子荷包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十块。  
  啊~好辛酸的感觉。
  我抖着那三十块压岁钱看着他们说,你们这是在搞笑吗?
  我妈说,你都那么大的人了,给你钱就不错了,还敢挑!
  我仰天大笑,哈哈,这就是我的家人,真好真和谐,哈哈!
  叶帆把一颗豌豆扔进我的卷发里,笑着说,我已经把豌豆藏好了,大家来找,找到了的人来年就会幸福。
  我甩着头,把豌豆甩了出去,朝他吼,你要再拿我头发开玩笑我就灭了你!  
  他笑得猖狂,哈?我会怕你?
  他从盘里拿起一只小虾米慢慢放在我头顶说着,虾子游进水藻里。
  我手上冒出青筋,反手就向他打去,“啪”的就是一声脆响。
  我妈摇着头叹气,自作孽不可活。
  是的,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在初七的大清早接到了那个电话之后,这一句话竟然又一次应验了。
  田兰打电话告诉我说,秦科酒精中毒住院了。
  怎么会这样?!
  我妈叫我不要慌,可是怎么可能不慌?
  他一向好好的,怎么会弄得酒精中毒?又怎么会弄得住院洗胃?
  坐火车,转的士,心急火燎地赶到他室友说的那个医院,跑上楼时,心口还在突突地跳。  
  到了病房门口,居然看到了秦妈妈,她对我笑了笑说,你来了。
  推开门,秦科闭着眼躺在病床上,手上还挂着点滴,本来就白的脸更是一脸血色都没有。  
  我转过头,看着秦科的妈妈就掉下泪来,对不起。
  秦妈妈拍拍我的头说,不要说傻话,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秦科他自己,你也吓坏了吧。  
  我抽着说,秦科没事儿吧?
  她点点头,没事儿了,住院休息几天就行了。我现在去给他买点东西吃,你帮我看着他好吗。  
  我点点头,秦妈妈抹了一下我的脸,没事儿了,别再哭了。
  我坐在秦科身边看着他惨白的脸,越看心里越难受。
  要不是我,他就不会这么喝酒,也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我趴在他旁边,双手伸进被子里握着他那只打点滴的手。
  一只温温的手搭在我头上,我听见他说,江雯。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微微笑着看着我。
  我眼泪又掉下来了,朝他喊,你怎么能这样呢?!完全对自己不负责!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要是不想活了我成全你!
  他坐起来,搂过我,笑道,嘘,不哭了,我知道错了。
  他这样一搂,我一路上那些胡思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心和恐惧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哭得更是委屈。
  哭着哭着发现不大对,我们之间好像没那么和谐吧?
  所以我正了正脸色,一把推开他坐直了。
  他被我一推,靠在墙上咳了起来。
  不是伤到内脏了吧?我扶起他,你怎么了?
  他笑了笑说,没事儿,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说完他就径自躺在我腿上,搂住我的腰,轻轻地说道,这样真好。
  我僵直了背,秦科继续搂着我轻声说着,我知错了,是真的知错了。你随便怎么惩罚我都好,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理我也好,虐待我也好,随便怎么做都好,但是不要去当别人的女朋友好么,我受不了,一天都忍受不了。
  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儿,秦妈妈买了稀饭回来,我顺便回学校一趟把秦科的一些生活用品拿来。  
  书,手机,还有衣服,打开衣柜的时候我却愣住了。
  我取出柜子上层的那个小玩意儿,秦科的室友看着笑,哎呀,那个是秦科买来的东西,我们都说那是猪牛羊合体的妖兽,可他说那是外国哪个部落的图腾。有一次老五把洗脚毛巾搭在他那个宝贝上面,被秦科暴K了一顿,然后秦科就把那个东西锁衣柜里去了。
  我笑,哦,我知道了。
  呵,图腾?亏他瞎掰得出来。
  那不是买来的东西,不是图腾更不是妖兽,而是一匹战马,秦科自己捏失败的战马。  
  那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拉着他到作坊做手工陶瓷,那阵子情侣之间流行这个。  
  从小我就是玩泥巴长大的,捏陶瓷当然难不倒我。
  等我捏完了一只天鹅,一只手和一只球鞋,再看秦科,他端坐在桌旁,凝神屏气,微微皱眉,谨慎地活动着手指,摆弄着他手里的那团泥。
  他如此认真的模样甚是少见,可等我看他手里捏出来的雏形,我就满脸黑线了。  
  我说,你捏得这是什么,第五元素吗?外星生物吗?
  秦科抬起头看着我,平静的开口对我说,我捏的是战马。
  我一听,愣住了,然后喷笑出来捂着肚子直在桌上打滚,哈哈,马?还战马?哎呀,我不行了,太好笑了!原来秦科不是万能的啊,原来还有你做不到的事啊?哎呀,战马?哈哈!  
  秦科看着我笑得那么嚣张,眉毛末端微微抽动着,却什么也没说继续他手里的艺术。  
  我冲他竖大拇指,临危不乱,牛!
  作坊老板走过来问,你们要不要“爱的祈祷”?现在很多情侣做这个的。  
  所谓“爱的祈祷”其实是作坊出租的一块儿繁复的纹饰模型,图案是有999颗心相连,其中还有个神话传说,据说只要恋人沿着这个模型在所制陶瓷的土胚上绘出完整的纹路,那么这对恋人就一定能携手白头。
  那个时侯,秦科因为捏战马不如意,正满腹的黑暗之气,老板这么一问,正好撞他枪口上了。  
  秦科冷冷地说,“爱的祈祷”?那个所谓的“传说”一听就是为了盈利自己编的吧?  
  老板被秦科这么一堵,委屈地回去了。
  为了不被秦科的怨气波及,我屁颠屁颠地找作坊老板的8岁女儿玩儿去了,远离他继续坐在那儿捏他的“战马”。
  我和小姑娘通力合作,捏了面条,毛毛虫,冒热气的便便,美少女战士五人组和一套组合家具。  
  过了一会儿,秦科拍我的肩膀,我回头问他,你捏完了?
  他点头说,我已经把我们的交给老板烧了,两天后来取。
  我举着冒热气的便便,我还要烧这个。
  秦科笑得温和,语气硬的像铁,不准。
  我不干,吵着说,这个我捏得多好啊,简直是神作!俺不管!俺要烧!俺要烧!  
  他又采用怀柔政策搂着我说,乖,扔了它,咱们回去玩亲亲。
  我还吵着要去烧,然后老板走过来笑呵呵地说,这样吧,这个帮你们免费烧。  
  我拍手叫好,老板真是个好人。
  秦科无奈地叹口气,真受不了你。
  我说,难道你不觉得我的那个作品很可爱么?
  他说,难道你不认为你的作品很荒谬么?
  我说,难道你不觉得捏那个作品的我很可爱么?
  他说,难道你以为“可爱”是贬义词么?
  我气极,用手盖在他的小白脸上,狞笑着,这是我刚才捏便便的手!
  两天后,来取烧好的陶瓷,那匹“战马”我只扫到一眼就被秦科装进了黑袋子。  
  我说,给我看看嘛,我不会笑你的。
  他说,没什么好看的。
  我说,看一下,就一眼!
  他斜眼看我,没门。
  那之后,我缠了很久也没讨来看一眼的权力。
  秦科室友走过来说,你看看是不是像妖兽?
  我看着手上的“战马”,果然是很搞笑啊,确实是叫“妖兽”更合适些。  
  手指下有些凹凸,我奇怪,于是把马翻了过来。
  原来,那匹战马的腹部,有着一大片繁复的图案。
  那是人工一笔一划勾勒的图案,999颗心。
  

  护肤品和男人都是原配好
  我拿捏着水果刀,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中的那颗苹果,“啪”,才削了3厘米就又断了。如果让我去玩半夜削苹果的游戏,最后结果怕是会百鬼行夜。
  秦科靠在病床上笑眯眯地说,其实有个简单的方法来去皮。
  我停下手里的刀子疑惑地看着他,哦?
  他嘴角弯弯眼睛明亮地说道,你用嘴把皮啃掉不就行了,那样,苹果也会更好吃。  
  我挥舞着匕首对着苹果一阵乱砍将其肢解,然后把碗推到他面前,瞟他一眼说道,谁说吃苹果就非要去皮?
  这几天他身体渐渐恢复了过来,色胆居然也大了起来,动不动就要搂要抱,流氓要求层出不穷。要不是看在他还躺在那张病床上,哼哼,扒苹果皮我是不行,扒人皮我可是在行得很。  
  秦妈妈笑着站起来说,江雯,陪我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餐馆里,我把不辣的那一碗牛肉面端到秦妈妈面前,阿姨,这里的牛肉面我吃过,味道很不错的。
  我挑起自己碗里的面条刚唆了一口,就听到秦妈妈说,你和秦科是为了李佳人分手的吧?  
  我抬头,面条从嘴里滑下了来。
  她笑了笑说,你们分手的具体原因秦科并没有告诉我,但是我大概也猜得出来。秦科和李佳人在高中时偷偷谈恋爱的事儿我和他爸也是知道的,只不过那时觉得无妨所以也就没有管。之后他们分手,然后佳人回国,我以为她和秦科已经没事儿了,毕竟那时秦科还小。没想到最后却还是她破坏了你们。
  秦妈妈停了一下继续说,你其实是秦科带回家的第一个女孩儿。在秦科和李佳人分手后,过的那一段糊涂日子,虽然他频繁更换女友但却一次也没有往家里带过,而你是第一个。秦科和你谈恋爱的那些时候,也常常会提到你的名字,电话里也好,家里也好,说到你的时候还总是一副愉悦的样子。我和他爸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肯正常认真地去交一个女朋友了。后来他把你带回家,看着他对你的态度,我更是能这样确定,想着我的儿媳大概就是这个叫江雯的女孩儿了。  
  秦妈妈看着我说,后来秦科很少打电话回来,也很少谈起你,我就猜到有问题。等我问秦科时,他果然告诉我你们分手了。今天春节秦科回家,我从没有见过他那样子,沉默,不说话,总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喝酒也是不知道节制,那种完全消沉的状态从来没有过。
  她轻轻握住我的手说道,在恋爱方面,秦科其实是个新手。虽然交过很多女朋友,但没有一次,甚至包括李佳人那一次都不是真正的恋爱。有些方面,他还不懂,还很笨拙,还需要学。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真心喜欢你,把你看作是今后一起走下去的人。所以,不要怪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私,原谅他好么。不管他犯了什么错,都原谅他吧。
  有些问题是需要及早解决的,考虑再三我给严晃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见个面。  
  为了追求有始有终的心理效果,开始时是在麦当劳,所以这次见面的地点也还在那里。  
  严晃如上次一样,帮我将可乐插上吸管然后递给我。
  我想了想说,严老师,这几天吹了你不少空调,吃了你不少零食,受了不少照顾真的是非常感谢。但是,再这样玩闹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咱们还是做回有名又有实的朋友吧。  
  严晃说,是为了秦科么?
  我点点头。
  严晃没有说话,看着我良久后,却慢慢地吐出一句话,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手一顿,完全傻掉了。
  这时,严晃却忽然笑起来说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儿,经不起吓,脸色都变了。  
  我呼了口气,你这个开玩笑开得还真是。。。。。。
  他浅笑着问,是这几天在医院照顾他时做的决定么?
  我抱着可乐猛吸了一口点点头说,我想通了,惩罚他的最好方法就是回到他身边再折磨他。  
  严晃说,知道么,其实在我们说交往后不久,有一次我在外面碰到了秦科。他看到我和我妹妹在街上打闹,居然跑上来给了我一拳。
  我尴尬地笑。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他捏着薯条,说实话,那小子面无表情威胁人的样子真的是很讨厌啊。
  我连连点头,是的是的,秦科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想让人把他的小白脸当白面和了。  
  严晃丢下薯条,当然,我是个人民教师所以我是不能对学生还手的。但是对于秦科的那三拳,我肯定有份大礼送给他。
  他看着我微笑,那一晚,就是秦科酒精中毒的那一晚我曾经在小酒吧遇到他。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放下酒杯准备回去,看得出来,虽然是喝多了但神智还是清醒的,也绝对没有到酒精中毒的地步。那么你想想看,这之后他发生的酒精中毒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放下可乐说,这个礼物真强大。
  严晃说,如何,现在对秦科的想法有动摇么?
  我摇摇头,看着他说,在爱情中,光是靠心眼和计谋是困不住一个人的。怕只怕已经拥有狡猾的手段,偏偏还有着一颗真心,喏,秦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根本逃不出去。其实我也为一个问题困惑过,秦科太过深奥我总也摸不透,那么以后会不会出问题,又会不会很辛苦?后来我想通了,只要他是爱我的,他太过聪明又有什么关系,正好可以带着我指引我前行。至于担心摸不透他,人类不是穷尽一生也摸不透宇宙,可还不是安然生活在宇宙中么?所以,那都不是问题。  
  严晃笑着说,你都已经想得这么透彻了。
  我想了想觉得有哪里不对,于是问他,秦科不是只打了你两拳么,哪来的三拳?  
  他微笑,要一个男人回忆被另一个男人打的过程,这是很残忍的。
  我抓抓脑袋,知道了知道了,回去我就帮你打回来,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打会比你这种惨得多。  
  病房里我拿着削皮器,全力以赴地对付着手中的那颗梨,“刷刷刷”,三两下就清洁溜溜。  
  秦科搂着我的腰,你喂我。
  我拿着削皮器挑开他缠上来的胳膊,站到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正色道,咱们现在是不是该谈谈我们之间的问题。
  秦科不说话,拥着被子,垂着眼帘搁哪儿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
  我看着他,听好了,现在我问的问题,你要老实认真地回答我。
  他点点头。
  我说,你是真心喜欢我么?
  他说,是。
  我说,要完整回答。
  他说,是真心喜欢。
  我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是真心喜欢我么?
  他说,刚才不是问过了么?
  我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我就喜欢重复听你说那句话,怎么,有问题么?
  他叹口气,是,我是真心喜欢你。
  我接着问,你以后还会骗我么?
  他说,不会恶意的欺骗。
  我挑眉,那还是会有欺骗啰?
  他说,你如果连善意的欺骗也不允许,那以后不是连夸你聪明都不行?
  我想想也是,生活中还是需要white lie的。
  我把刚刚录下这几句话的MP3装进口袋,心想回去就把这个录音和那个说要“养我”的字证放在一起。
  我转过身拍了拍手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秦科本来还在被子里动来动去,一听到这样说,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掀开被子,坐直了问我,你原谅我了?
  我做出皇恩浩荡的表情刚点了下头,他居然从床上赤脚跑下来把我抱起。  
  我拍他,疯了疯了!不怕感冒么,快回去!
  于是,又回到了他在床上搂着我腰的情形。
  他手在我腰上摩挲着,忽然说道,怎么感觉你的腰变粗了啊。
  我嘴角抽了抽,哈,刚说了原谅他,他就这样回报我是吧?
  我扒开他的手,走到椅子旁,拿出包里的那件法宝——战马。
  我注意到秦科看到那匹战马时脸色一僵。
  我把那匹战马的腹部对着他,露出下流公子逛窑子的表情说道,诶,这是什么啊?999颗人工雕刻的心啊!不是有人正色说,不信那些么?不是有人不屑说,刻那些的人很幼稚么?那这是谁刻得啊?啊?谁刻得啊?哎呀,原来是我们秦公子啊!999颗心哪,寓意携手到老呢!哎呀,原来我们秦公子还会做这~~~么肉麻的事呢!做了之后还藏起来生怕被人看到呢~~
  那时我一副小人得志般的嘴脸,嚣张到了极点,所以难怪秦科会做出反击。  
  他选择了一个令我闭嘴最简洁的方法——以吻封唇。
  所以当秦妈妈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秦科把我扣在病床上肆意妄为的情形。  
  之后,秦妈妈还笑着说,我了解,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正常正常。
  在秦科出院回到学校那一天,我妈居然来了。
  我妈看着秦科的妈,笑着对我说,我是来给你送拖鞋的。
  啧啧,我妈对越抹越黑这种事儿还是这么擅长。
  OK,两家母亲相见,那就是七仙女对霸王花,居然还擦出了极其和谐的火花。  
  饭馆里餐桌上,我妈挥手豪迈地说,干脆等他们毕业就把婚结了。
  秦妈妈微笑,我也觉得这样挺好。
  哈,这就是我们的订婚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和秦科的分手事件总算和平落幕了。
  后来我问秦科,你是不是打过严晃老师三拳?
  秦科看了我一眼说,问这做什么?这么关心他?
  我说,俺好奇嘛。
  他拍拍我的头说,乖,他是坏人,你要离得远远的。
  我说,他给我空调吹,还给我奶茶喝,他是个好人。
  他皱眉,你是什么?流浪狗么?给点吃的就觉得是好人?
  我哭,啊,你凶我,在医院你明明很柔弱很可爱的~
  他冷笑,不那样怎么把你骗回来?你要认识清楚我们的关系,我是狼,而你是只能被我吃的那只羊。
  是的是的,在医院时我是女王,而和好后从医院出来,咱俩的相处模式就又变回了从前。  
  我占上风这种情形,果然只适合昙花一现哪。
  再后来,偶然从张灵的男友刘政那儿得到了答案。秦科确实打过严晃三拳,一次是在我寝室楼下,一次是在街上严晃和他妹妹在一起时,而第三次是在那间小酒吧。
  据刘政说,那天他和严晃,陆品一起去酒吧,然后看到了准备离开的秦科。当秦科已经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严晃却走过去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结果秦科就像被激怒了一样给了他一拳,然后面色冷凝地说了句什么就走了。
  哈?还真有三拳?知道了这些,也算是解开了系在严晃身上的一个小疑惑。  
  不过,被我周围人尤其是田兰所津津乐道的有关严晃的最大谜题却是,他当初为什么会提出和我交往?
  当然,答案是五彩缤纷的。
  有人说,纯粹为了好玩儿;有人说,因为严老师人帅所以心肠好(什么逻辑?!),来解救我这个在情路中困惑的少女;还有人说,他被我的纯真善良美丽给吸引了(其实只有我一人支持这个版本)。
  至于严晃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有人太过在意,答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对了,对于那些同样想要用酒精中毒来挽回伴侣真心的“痴心人”,奉上一句“自求多福”。  
  因为,很久以后戳穿这件事时,秦科说了,那时他的本意是喝成轻微的酒精中毒,躺在医院打个点滴就行的那种。只不过后来有情绪的干扰,一时没控制好,就喝成必须洗胃了。  
  是了,这才是上一章中“自作孽不可活”的真谛。
  
  凡事都有第一次
  秦科出院得很及时,正好可以赶上了这一年的情人节。
  情人节前夕,他眨眨眼神秘地对我说要送我一个会让我觉得既开心又特别的礼物。  
  我暗自揣测着,什么礼物呢?有什么礼物会让我觉得很开心又特别呢?
  莫非,是秦科的肉体?!
  这么想着,我兴奋地两眼通红,愣是一晚上没睡好。
  隔天起来,兴奋过后是莫名的紧张,我焦躁地在寝室内走来走去,田兰问,你怎么了?内分泌又失调了?
  我扑上去握住她的手,怎么办田兰?秦科要来抢夺我的处子之身了!
  田兰耸耸肩,你这个囤积多年的滞销货终于要清仓了吗?
  我泪光闪闪,怎么办,我好紧张~
  田兰说,没紧张好什么的,脖子一伸,眼一闭,牙一咬不就过去了。
  我继续泪光闪闪,我怕我做的不好。
  田兰挥挥手,放心吧,有你老公在又怎么会“不好”呢。
  于是在不断的自我暗示和心理建设下,我迎来了这个玫瑰色的情人节。
  2月14那天晚上吃完饭,秦科微笑地对我说,那接下来,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我脸一红,含羞地点点头。
  车在路边停下,我看了看四周疑惑,江堤?
  秦科牵过我的手,笑着说,跟我来。
  在长长的江堤上走着,我心里直打鼓,好一会儿,他停下来侧过身说,好,就是这里了。  
  我心里一紧,抬头问,真的是这里吗?!
  他微笑着点点头。
  我揪着衣角,眼神躲闪地说,这里也不是说不好,我也听说过在外面可能会比较刺激。。。那个,可是,可是我,我还是觉得,第一次在室内比较好一些。。。。。。
  我再一抬头,却看到秦科手里拿着戒指讶异地望着我。
  一阵风吹过。。。。。。
  我捂着脸掉头就走,不活了不活了!完全没脸了!
  秦科跑过来拉住我,脸上却笑得不停。
  我红着脸大声说,不许笑!
  他边笑边说,真是没想到你这么的想要我啊。
  我揪他,你还笑你还笑。
  秦科努力平静下来,拿出戒指说,这下怎么办,完全没气氛了。
  说完又“扑哧”笑了起来。
  我猛推了他一把,恨恨地往回走。
  他又追上来,跑到我前面拦下我说,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咱们说正经的。  
  我看着他。
  他拿起戒指又牵起我的手,缓缓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说,这枚戒指套住的可不只是你的手指,我要套住的是你的一生。
  我抬起手,看着手指上那枚银环在月光下反射出温柔的光。
  我嘴角忍不住要咧开,却叉着腰昂着头说,你也知道最近我很红,这个戒指太瘦弱不保险,你以后要用10克拉的钻石才能锁得住我。
  他上前轻轻拥住我,在我耳边说轻笑着说道,恩知道了,我记住了。
  我回抱住他,幸福地笑开了花。
  良久,我们分开,在月色下,他看着我微笑着很诚恳地说,你好像很饥渴,如果你肯出钱,我就辛苦点陪你上旅馆。
  这样的一句话后,在那个有着微风的江堤上,猛然惊现出一男子的痛呼,就连天上的月亮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寒假过后再开学,秦科就是研究生的最后一学期了,他在外面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搬了进去。
  他的众多家具中有书籍电脑,有锅碗瓢盆,另外还有一个我。
  当我表示我要搬出去住时,寝室的各位都露出极端不上流的表情。
  田兰摇摇头说,啧啧,秦科的动机也太明显了。
  我说,他只是租的房子太大了,避免浪费才要我搬进去的,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单纯。  
  田兰拿手指戳我的脑袋,笨!他就是故意的好不好?他要真想一个人住会租那么大的房子?你再在这么笨下去肯定会被他吃的骨头都不剩!
  我笑,呵呵。
  她问,你笑什么。
  我捂住脸不好意思地说,一想到他要吃我,我就觉得好害羞~
  诸位看着我齐齐地打了冷战,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当然,对于搬出去住的事儿我也跟我娘报备了,最后她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六个字——凡事,注意安全。
  周末搬家的那天我很开心,先有戒指,然后又有房子,好像真的结婚了一样。  
  搬过去的第一天,我和他牵着手在菜场里买菜,心情仿佛小学生春游前做准备那般愉悦。  
  我跟卖葱的大娘说,我老公帅吧?
  卖葱大娘笑呵呵,帅。
  我说,帅就再加两根葱吧。
  秦科斜眼看我,你讨价还价的方式真别致。
  我摸摸他的小白脸说,亲爱的,我这叫物尽其用。
  回到家,他负责淘米,我负责煮饭,他负责择菜,我负责炒菜。
  可能会有人质疑我的做菜能力,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我可是号称“FOOD GOD”的女人。连秦科吃了后都赞不绝口地说,上帝给人关了门和窗,果然还是会留个排气孔。
  吃完饭,秦科坐在电脑前写论文,我进洗漱间洗澡,看着那套新的粉色系内衣裤,我嘿嘿地笑了。
  洗完澡,我立在门前抚了抚额,对电脑旁的秦科说,啊,好累,我先睡了啊。  
  他笑着点点头,被子盖好。
  卧室里摆着两张小床,中间隔了有半米的距离,可那半米的距离对秦兽来说算啥啊,那就是一缝儿。
  哎呀哎呀,有点危险哪,我躺在床上想着。
  秦科进来时偶然发现我了的美色,心痒难当之下猛扑过来。
  我大惊失色地护住胸喊道,啊~你做什么?
  他抓住我的手奸笑说,你今天就从了我吧。
  我怯怯地看着他,不要~
  他大笑三声,哈哈,美人儿,你不觉得现在说不要太迟了吗?
  然后——啊——不要——@#¥%。。。。。。
  嘿嘿,我真是担心哪。
  本来想这么一边躺着一边等着,可能是真的累了,居然还真睡着了。
  居然,还就这么一觉到天亮了。
  我睁开眼,秦科在我的头顶上方说,赶快起来,你上午第二节有课吧。
  我掀开被子看看自己,真是比和氏璧还完璧。
  秦科坐在电脑前摆弄他的破论文说着,我今天不用去学校,鸡蛋和水在桌上,你吃完就自己去,在楼下搭车要花些时间。
  我把俩鸡蛋揣荷包里,“哦”了一声,关上门走了。
  出去了五分钟之后,我才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什么好遗憾的啊,真是幼稚啊幼稚。  
  下午回来时,他还在赶他的论文。
  我凑上去,你不会一天都在电脑前吧,怎么这么辛苦啊。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饿了吧,饿了我去热菜。
  我拦下他,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菜是昨天的剩菜,翻两下就行了。
  我在那翻着,背后的他忽然贴了过来,他拥着我说,对不起啊,江雯,最近有点忙,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
  耳旁的卷卷发被他的气息弄得痒痒的,我推开他扬着下巴说,开玩笑,我可是很贤明的,怎么会跟你计较,行了行了,快出去,不要妨碍我。
  吃完饭,秦科在外面洗碗,我在洗澡间看着这套新的水果样式内衣,虽说不大可能,但是万一呢,还是穿上这套吧。
  结果,又是一个平静的夜。
  在学校碰到田兰,她朝我暧昧地眨眼睛说,你们,啊,有没有?
  我摆出高中校长做晨会时的那种严肃表情对她说,无聊,你真是穷极无聊。  
  自上次情人节一役我就被她笑了个半死,如果现在再告诉她是这么个光景,不要,坚决不要!  
  一天这么过去了,两天这么过去了。。。。。。n天这么过去了。。。。。。  
  谁说同居男女就一定会有危险关系?那简直是放❀~!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安全呢?难道这的只是因为他很忙?
  有时,灵感只在那么一刹那。
  而在那一刹那间,我猛然明白了——是头发!
  对!一定是我的卷发!
  他说过他讨厌自然卷,而自然卷和我这种人工卷唯一的区别只是需要付钱与否。  
  虽然他从未对我的新发型发表过评论,可是这样才可疑啊。所以是这样的吗,他看着我就像看着李盟宇,完全提不起兴趣?
  我看着自己分叉的发梢,它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风浪了。那就剪了吧,可是剪了,那就无论是从外形或是长度上都成了李盟宇啊。
  矛盾与痛苦的交织,介就是人生啊~~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秦科已经摆好了菜,今天吃火锅么?
  这是抓住冬天最后尾巴的一顿火锅。
  吃一顿好的,人生观都会发生改变。我现在就觉得刚才想那些问题时的思维,用两个字来形容,抽风。
  秦科又怎么会因为头发这么幼稚的原因而不稀罕我呢?呵呵。
  靠在椅子上,火锅的小火还在懒懒的燃烧着,房间里充满了暖洋洋的味道,连头顶上的灯光都变得氤氲起来。
  秦科忽然把椅子一滑,坐到了我的身边。
  他将手搭在了我后面的椅背上,半垂着眼面容沉静地看着我。
  我从来都没发现秦科的眼睛竟然浓黑得如墨玉般这样好看,一旁火焰的余光在他眼里跳动,好像带着某种惊心动魄的魔力。
  这突然的是怎么了,我刚想打破这种静默,秦科忽然说话了。
  他的声音带着迷醉的低沉,缓缓而来,“今天的晚餐都是我准备的。你刚刚享受了女朋友的权利,现在,是不是该进一下作为女朋友的义务?”
  一旁的火苗还在燃烧着,悄悄地吐着火信子舔着周围的空气。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僵硬地吞了吞口水。
  他身子前倾,凑得更近,轻轻地笑了笑,开口说道,去,洗碗。
  我手猛地一哆嗦,碟子碰到旁边的碗,发出“铿”的一声响。
  他身体退开,微笑哦啊着说道,乖,快去洗碗。
  我流着泪在厨房搓碗,果然,果然他是在介意我的卷头发吧。
  他在外面心情颇好地问道,你刚才样子很可爱啊,在想什么呢?
  我叫,想你个大头鬼!
  洗完澡,我抱着笔记本在床上玩斗地主。
  我的网名是“红颜祸水”,陪我玩的那人叫“蓝色妖姬”,她加了我的QQ。  
  她说,我们的网名真是有缘哪,呵呵。
  我发了个哭脸。
  她问,怎么了?
  我回,牌烂。
  她说,这还不好办,我帮你。
  于是一个农民赤裸裸地背叛了无产阶级,做了我这个地主的间谍。
  剩下的那个蒙在鼓里的农民还一个劲地发“你的牌打得真是太好了!”
  边玩边聊,聊得兴起,索性关了游戏,专门聊天。
  原来她也是我们学校的,真是应了她的那句话——真是有缘。
  秦科洗完澡,坐上他的床上边擦着头边问我,乐什么呢,就看你一个人呵呵傻笑。  
  我盯着屏幕说,一个校友,玩斗地主认识的。
  她提出视频申请和语音视频,我点了接受。
  一连接,我一看哪,乖乖。
  我说,诶,你怎么是个男的啊?
  他笑笑,啊,不好意思,你以为我是女生吧。
  我说,那你是不是Y大的啊?
  他点头说,我是——
  他是啥还没说完,他再也没办法说完了,因为秦科按了重启键。
  我看着秦科,你什么时候坐过来的?还有,干嘛重启我的电脑啊,我写的东西还没保存呢。  
  他斜了一眼看我正在重启的屏幕,说道,你写东西写到和男人视频去了?  
  我“切”了一声说道,我哪知道他是男的啊?
  他眼睛眯了眯说,你好像觉得自己很有理啊。
  我又“切”了一声。
  他点点头,靠在枕头上悠闲地说着,算了,也是,不能跟脑袋空空的白痴计较。  
  我转过头,你说谁是白痴?
  他直直地看着我,你。
  我咬牙,你再说一遍?
  他眼睛都不眨,干净利落地说,你。
  我回过身把笔记本塞到床底下,转头就去掐他的脖子,叫道,你说谁是白痴?你可以说我是笨蛋,但绝对不能说我是白痴!
  我掐,他挡,我踢,他压,我整个人扑过去,转眼间整个人就被压倒了他身子底下。  
  他悬在我上方撇撇嘴,啧啧啧,真弱。
  我气得要拿头去撞他,他却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压了下来。
  我就这样的五体投“秦”。
  等等,等等等等,这个气氛怎么觉得不对啊。
  他怎么呼吸越来越急促了?
  秦科呼出的热气喷到我脸上,我自己好像也快缺氧了。
  我推了推他,喂,快下来,你压到我动脉了,我喘不过气来。
  我只听到他模模糊糊地说了声“笨蛋”,然后我的脖子一阵湿热。
  我打了个激灵,我说,你,你在干嘛?
  他将我的手扣在头顶,在我耳边说着,我前几天那么赶论文可都是为了今天这个时侯,呵呵,你完了。
  哎呀,我想我真的完了,因为我前几天新买的那套粉色系和水果系都不在身上,我现在穿的是大妈级的花内衣。。。。。。
  
  有花堪折也不能使劲地折
  在黑暗无边的被子里拱啊拱,好半天,终于把脑袋给露了出来。
  呼吸到了清晨的第一缕空气后,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还是被子里暖和,于是准备再原路拱回去。  
  哪知我还未启程,身边那人一伸手就把我给揽了过去。
  我顺着他的力道缩回到他的胸前,整个人紧贴在他跟前,眼前是他光裸的肌肤,鼻子里全都是他的味道。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说着,大清早就学毛毛虫蠕动是很危险的。
  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他带笑的声音还伴着一丝丝哑哑的味道。
  我靠在他的胸前,享受这份早晨的宁静。
  半晌,我抬起头唤道,秦科。
  他支起头一副好心情的看着我说道,怎么了?
  我低下头看着盖在胸膛上的那只手说道,虽然这样很暖和,但是。。。。。。  
  我还没说完,他却突然凑近我,咬着我的耳朵低语,怎么办,都怪你不好。  
  我还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就看见秦科伸手扬起被子,于是,我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这个异常繁忙的早晨,我屡次遭受了被子的灭顶之灾。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早起的虫子被鸟吃。
  折腾了一上午,秦某人总算是愿意去下地吃早餐。
  走出门时,他是气宇轩昂,容光焕发,而我则是憔悴不堪,就如同是山野间的那一抹靓女幽魂。  
  刚迈进面馆,还不等老板问,我就扒在台前机关枪扫射般说道,我要一碗牛肉米线加两块干子加一个虎皮鸡蛋加一根香肠再多放点辣椒。
  秦科摸我的头,怪我不好,饿坏了吧。
  米线一端上来,我甩开头上的手,挑起来吹了两口就往嘴里吸。
  秦科口里说着“慢点”,然后把他碗里的牛肉一个个都夹给了我。
  我是典型的“不识白眼狼,有奶便是娘”的城市少女,所以当下我那叫一个感动啊,恨不得两眼直泛泪花。
  接收到我感激的眼神,秦科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不用那么感谢我。你高中生物学过食物链吧,现在你吃饱吃好,等下我也才会吃得舒服啊。
  我一听这话,眼里那泪花哽了一下接着就泛滥成泪海了。
  哥啊,俺这把身子骨怕是再经不起你一吃啊。
  本着“肚子九分饱,做鬼也风流”的原则,我赌气地把那一碗加量又加价的米线全都塞进了肚里,连汤汁都不剩。
  踏出面馆,走了两步我就扶着电线杆难受地对秦科说,好想吐啊,我是不是怀孕了。  
  秦科叹了口气,你那是吃多了吧。
  他走到我跟前说道,跟你说了最后那个油饼不要吃,你以为你的胃是什么,黑洞吗,塞了那么多东西不难受才怪。
  我委屈地瘪嘴,要不是你恐吓我,我能这么吃吗?
  他牵过我的手,好了,不管怎么样,现在先回家吧。
  我脱开他的手,抱着电线杆摇头,不回去!我的胃不是黑洞,家里那床被子才是黑洞,一进去就出不来了。不回去,坚决不回去!
  他说,想什么呢,家里有健胃消食片,赶紧回家吃两片,不然你想要肚子一直难受么。  
  我一看啊,他的表情比傻根还要朴实,于是我信了,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回了家。  
  可事实的结果证明,我才是傻根,全天下傻瓜的根。
  回到家健胃消食片是吃了,肚子也的确是不胀了。等食儿消了之后,秦科在电脑前修改着论文,状似无意地对我说,昨天荷包里揣着一百块钱,今天一早就找不到了,估计是在床上。我也懒得找了,你要是哪天发现了就记得给我。
  我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想着,要是找到了怎么可能还给你,那当然就是我的了。  
  被区区一百块钱就轻易蒙昧了良知的我看了专心致志的他一眼,便偷偷地溜进了卧室。  
  掀开被子,跪在床上,我正在费心寻找毛爷爷慈祥的的笑脸,却在猛然间听到了“咔“的一声响。
  那是门落锁的声音,我才思敏捷,立马就意识到我犯错误了,而且是自杀性错误。  
  急忙弓着身子倒退着想爬下床,可惜啊,迟了。
  秦科从背后按住我的手,在我耳旁发出了恶魔般的轻笑。
  当楼下大婶喊着“卖豆腐脑咧~~”的时候,我望着天花板地问他,喂,你说的一百块钱是骗我的吧?
  他笑了笑说,怎么会。
  我看着他坐起身,掏出皮夹,抽出一张火红,塞进了枕头底下。
  然后他转头,和我对视了几秒,一阵静默后,他掀开了枕头,惊奇道,哦,原来在这里啊。  
  本来气若游丝的我立马回光返照,跳起来掐着他的脖子怒道,你真把我当白痴吗?  
  哲人说,是漫长的量变导致了质变。
  但是,XO(不是酒)这件事却恰恰相反。一晚上的一瞬间就完成了质变,此后的生活中再不断累积量变。
  而在这不断的量变中,我们的小屋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春天。
  卧室的前窗可以看到一棵树,而那树上好像新筑了个鸟巢,最近总能听到唧唧喳喳的叫声。  
  秦科很不要脸地说,那鸟儿是被我们房间里满溢的春意给吸引来的。
  我觉得有必要遏制一下这种过于泛滥的春意,向秦科正式表达了我的不满。  
  而他却拥着我无奈地说,我也想克制点,可是没办法啊。一碰你我就好像难以控制,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温柔地看着我喟叹道,难道你就看不到我的欲罢不能么。
  我含泪摇头,“罢不能”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了“欲”,你的眼里写满了一排一排的“欲”,那熊熊燃烧的欲望!
  可是呢,纵使我再怎么梨花带雨,风中凌乱地扮柔弱,他也照样是吃干抹净,寸草不生。  
  学校里老师要我们带大一新生的实验,我提出了申请。
  我叉腰对秦科得意地笑,这下你要收敛点儿了吧?我白天可有正事儿要干!  
  秦科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和我一起带实验的有俩人,一个算是有点儿交情叫方心雨,另一个男生我却不认识。  
  我悄悄拐了一下方心雨问她,诶,那男的是谁?怎么没见过?
  她看了我一眼说,他是上学期转到我们系的,叫任帆。
  我嗑着瓜子,看那小样儿,长得不错啊。
  她哼笑,那样也能叫不错?
  说完她白了远处任帆一眼,转过了头。
  我嚼着瓜子,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啊。
  学生来齐了,方心雨拍拍手,今天大家这门课的实验就有我们来带。凡事都要有个规矩,在实验开始之前,先跟大家约法三章。第一,考勤是必须的,有想要代人答到或是想浑水摸鱼的在我这里绝对行不通。第二,这里的设备都是精密仪器,请大家按照适用规格操作,如果造成不应该发生的损坏,后果自负。
  我吐着瓜子壳暗笑,幸亏她没有早生几年,不然这样的魔鬼性格要当我老师我可受不了。  
  接着,她盯着角落里吃香蕉的男生说,第三,绝对不准在实验室吃东西。  
  吃香蕉的男生和正在掏瓜子的我同时愣住了,并且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我尴尬地笑了笑,把剩下的瓜子和刚才磕完的壳全部偷偷揣进了荷包。
  实验室里顿时弥漫着低气压,学生们都很安静而略带惶恐地望着方心雨。  
  倒是旁边的任帆大喇喇地笑了笑说,哈哈,要是发现偷吃东西可是要进贡上来的。  
  室内还是很安静,隔了两秒有人开始小声笑,旁边的同学看到有人笑也壮着胆子笑,于是场面变得有些强装的融洽。
  我看着旁边的方心雨,这位冰山美人冷冷地看了任帆一眼。
  实验课后,任帆走过来对我们笑着说,一起去吃饭吧。
  我笑呵呵刚准备点头,方心雨却冷淡地说,不用了。
  然后她拿起书,跟我点了点头,却一眼也不看任帆就这么走了。
  任帆在我旁边垂头丧气地走着,我重又磕着瓜子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方心雨啊?  
  他猛地抬起头,把我吓了一跳。
  片刻后,他微红着脸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摇头耸肩,你们之间互动的氛围太明显了。
  他又低下头沮丧地说,我们之间哪有互动,她都不理我。
  我诡异地笑,那不要紧,我来帮你。
  身为明朗少女的我其实有一颗璀璨媒婆的心,遇到这种有情人怎么能不去添一把火呢?  
  隔天上完课,我截住方心雨拉着她笑道,来吧来吧,今天我那位有课不在家,到我的小窝来玩吧。
  她看着我说,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还有,无缘无故把我叫到你那儿做什么?  
  我靠在她肩上娇嗔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想和你培养一下友谊嘛,来嘛来嘛。  
  她把我的脸推远,轻蹙着眉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到了小区,上了楼,方心雨看到门口的任帆后瞪视我。
  我搓着自己的胳膊,啊哈哈,巧合巧合,他是来找我借书的。
  进了门,我给在客厅的二位倒了两杯饮料,就找了个理由躲进卧室玩电脑,把空间留给他们。  
  我边玩着游戏边想,两位就请在这间春意盎然的屋子里发生点什么吧。
  不料,才隔了一会儿,任帆就垂头进来说,方心雨说了你再不出去她就走了。  
  我叹口气,放下鼠标走出去对方心雨笑,哎呀,我进去找书去了,找了半天呢。  
  她冷冷看着我,那找完了吗?
  我忙点头坐下说,哈哈,找完了找完了。
  好吧,既然不能让他们两个人独处成功,就三个人坐一块儿吧,那样对他们感情的增进多少也有点儿帮助。
  可是,任帆你是在房间里化作春蚕吐丝去了么怎么还不出来?
  我朝对面的方心雨笑笑,朝房里喊,任帆?
  方心雨站了起来,晚上我还要看资料,我先走了,再见。
  我拖住她说,我们还未交流感情呢。
  她不说话,把我的手拈开拿起钥匙打开门,走了。
  我反身冲进房内,看见任帆安然坐在那儿玩我的电脑游戏,我朝他喊,你脑袋被捕鼠夹给夹了吗?不出去见她蹲在这玩游戏,我为你们精心打造的计划啊~~
  任帆低下头声音有些黯然地说道,刚才在外面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对我说了你再不出来她就走的话,她根本就是讨厌我,不想见到我,我又何必让她烦呢。
  我一愣,摇摇头说道,所谓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走到他旁边,我扫了一眼电脑屏幕,诶?这个游戏,他居然打到了第七关?!!  
  我趴在屏幕边大呼,不是吧!这个PC游戏我刻苦钻研了一个月都过不了第四关,你居然到了第七关?!
  知道吧,打游戏通不了关就好像是读小说遇到了不良作者,蹲在坑底的那种遥遥无期的断肠感是多么的痛彻心扉啊。
  而今看到了希望,我双眼冒光激动地瞪着任帆,你是怎么做到的?!
  任帆无精打采地笑笑,这很简单啊。
  于是,坐在地板上盯着笔记本电脑,我看着任帆从第三关到第七关游刃有余的通关演示。  
  片刻后。
  我嚼着薯片叹道,看不出来看不出来,真是强啊!这简直是神迹!你简直就是天神!让众生膜拜的神哪!
  他抽出一根虾条放在嘴里,得意地笑笑,这还算简单的,这个游戏今年年初才出了升级版,我也照样拿得下。
  我拍拍他的背说道,强人你真是强人!只不过强人大哥你不要边吃虾条边对着我的笔记本说话,你看看我屏幕上溅的!
  他说,那根本是你溅的好不好,岩浆喷发似的。
  我和他大笑,哇哈哈。。。。。。
  等一下,好浓的杀气——
  果不其然,背后有一个冰冰凉清爽爽的声音温和地响起,请问,二位正在笑什么呢?  
  。。。。。。
  客厅里,一阵静默。
  任帆拘束地坐在秦科对面转过头对我怯怯地开口说道,那个,江雯,我还是先走吧。  
  秦科随意地跷起腿微笑道,呵呵,你是江雯的同学吧,不用急着走。
  他侧过头看着我眯了眯眼,来说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能笑得那么开心。
  说完他转过头,让任帆继续浸淫在他凉如水的目光下。
  任帆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并着腿,表情一片晦暗惆怅。
  我睁大眼,喂!你这迷失了人生的方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不管你此时此刻是不是想到了方心雨,但是你这个表情绝对会引起误会的啊,绝对绝对会害死我的啊!
  秦科默默地转过头看着我,然后轻轻勾起唇角,给了我一个寒冷的笑容。  
  我连连摆手,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所谓的善良只是我闲着慌的消遣物,真正遇到危险,为了100元就利欲熏心的我是不会被小小的道义所束缚的,为了自保,我也不管是不是在他伤口撒盐,索性把为什么来,来做什么以及方心雨的事全都倒了出来。
  果然,任帆的表情更加忧伤了。
  秦科却如拨云见日一般,笑容忽然就明朗起来,他笑道,这样啊,不过事情也不是毫无转圜。  
  任帆抬头看了秦科一眼,摇摇头说,不是的,事情不单单是这样的。
  原来,任帆和方心雨是高中就已经认识的同班同学。那时,任帆是班级里的小太阳,成绩优相貌好,与同是班级骨干的方心雨既是同桌又是好友。谁知,高中毕业那天方心雨把任帆约出来表白,任帆与其说吃惊不如说受到了惊吓,当下就拒绝了方心雨。拒绝之后想了想又觉得迷茫,于是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死党。所谓死党,就是拿来出卖的。不久后,方心雨暗恋任帆被拒的消息在同学间传开。此后,方心雨见到任帆,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之后,少男心逐渐觉醒的任帆发觉自己根本就是喜欢方心雨的,好不容易等到大学毕业研究生考上了同一个学校,甚至托人找关系又转到同一个专业,可是方心雨的态度却总是冷冰冰的,对他比对待陌生人还不如,也就到了现在这个情形。  
  我心下暗叹,这两个人居然能一直别别扭扭的能这么撑过那么多年,真不是一般的顽强啊。  
  秦科笑笑,这个情形,其实很好办。
  任帆再次抬头,恩?
  秦科笑笑,你们当年只是个误会,那么多年她都没有再找男友就说明她对你仍有感情。女孩子,终究只是害羞罢了。你追了那么多年,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如今,只是缺乏一个向前推进的契机。
  我问,那他该怎么做呢?
  秦科看了我一眼,对任帆笑道,寻造一个夜晚的机会强行向她表白或是,强吻她。  
  喝饮料的我差点喷出来,秦科接着说,这样的意外实际上是感情的催化剂。虽然她表面上对你坚决冷淡,可是心里却是犹豫不决的,这个时侯你只要这样对她强硬一点,以强势铺作台阶,一切便能冰释前嫌,迎刃而解。
  任帆好像虔诚的教徒看着秦科,这样真的可以吗?
  秦科微笑着笃定地点点头。
  任帆高兴地站起来,恩,那,那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任帆兴冲冲地离开,秦科关上门。
  我拍拍手对秦科说道,你好强,居然马上就能想到让他们和好的办法。
  秦科脱下外套,靠在沙发上扯扯领口说道,怎么可能,我是看那傻小子口里滔滔不绝还赖在我们家一直不走随口乱掰的。
  我下巴掉在了茶杯里,随口?乱掰的?
  我坐到他旁边掐他,你这个阴险的小白脸,你没看到他这么信任你吗?你那一副微笑着的圣人模样原来是叫他去送死吗?不行,我要给他发短信阻止他。
  秦科拉住我说,虽然那方法是乱掰的,但总有一点是对的,你那两个迟钝同学确实是互相喜欢。总的来说,不管你那男同学做了什么,那都只是个过程,最终有情人还是会终成眷属。况且,就你那男同学的胆色而言,我看很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不必担心。
  我摸下巴,是这样的吗。
  他慢慢站起身来,俯视着我说,那么接下来,就该解决你的事儿了。
  我仰视他不自觉地咽口水,啥,啥事儿啊?
  他解下手表扔到沙发上,笑,你说呢?引年轻男子回家,居然还和他两个人待在我们的卧室里谈笑风生。啧啧啧,这种事果然只有你这种笨蛋才做的出来。你说说,难道我不该惩罚你么?  
  我边后退边说,我错了,我自罚还不行吗?这个月的饭我弄!不够的话,这个月的碗和卫生我也包了!
  他边脱衣服边轻声笑道,晚了。你都能有精神去管别人的闲事儿了,我要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我慌忙地安抚他说,冷静一定要冷静!你一个风华正茂,聪明机智的成熟男人万万不可和我这个乳臭未干,天真无知的刚成年少女计较!穿上自己的衣服,保,保持冷静!
  他微笑着朝我靠近。
  保持冷静啊——这句话最终消失在某人的口中。
  有些事,就如同滚滚的黄河水,大势所趋是拦都拦不住的。
  秦科的“惩罚”如此,任帆和方心雨之间的爱情也是如此。
  据说,那天任帆果然躲到方心雨宿舍楼下等她回来后然后突然冒出来,结果强吻没吻成反倒被惊慌失措的方心雨扇了一巴掌。
  也不知道那一巴掌是扇出了愧疚之意,还是扇出了爱的火花,总之后面又啰啰嗦嗦七七八八的事儿之后,俩人纠缠了多年绕了多年到底还是成了情侣,还真是应了秦科的那句话。  
  只不过,我愤愤然咬向秦科赤裸的肩膀,这样任人压榨的春天何时是个头啊?  

  蟑螂也是很有爱的动物
  一个家里可以没有男人,也可以没有女人,但一定不会没有蟑螂。
  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也同样不会知道屋子里的第一只蟑螂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人类和蟑螂分享着同一间屋子,甚至在不知晓的情况下分享着同一份食物。换个角度来说呢,与人类最亲密的动物不是狗,而是蟑螂啊。
  当然当然,我能这么开心地说出这些话而丝毫不而觉得起鸡皮疙瘩是因为号称小强杀手的我压根就不怕蟑螂。
  这一天,是个凉风习习的夜晚,秦科在客厅查资料,而我闲适地躺在卧室看喜剧片。  
  看到逗乐的地方,正哈哈笑着呢,忽然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  
  我叼着巧克力喊道,秦少爷,出啥事儿了?
  没人回答。于是我踩上拖鞋跑出来看,结果却看到秦科正拿着扫帚满脸阴沉地看着地上。  
  他看到我出来了,皱着眉声音紧沉地对我说,快进去,这里有我。
  这句话剪切下来,完全可以放在美国灾难大片充当男主角的台词里啊。
  我马上紧张起来,环视四周,小声地问,怎么了?
  他继续阴沉地盯着地,缓慢地吐出五个字,蟑螂,有蟑螂。
  我当时的感觉吧,就像是被人从喜马拉雅山顶上猛地让人一脚给踹了下来,那落差也忒大了。  
  走过去瞧了瞧,嘿,果然有一只黑漆漆的小不点儿被逼到了桌脚那儿,俩触角还在空中晃来晃去。
  可能是感觉到了有人走过来,蟑螂先生一阵撺掇,就往前溜了好远。
  一个扫帚掩过去,盖住了蟑螂先生,接着秦科便一脚飞速地踩了过去。
  只不过。。。。。。
  我拍了拍秦科的肩膀,喂,秦少爷,别踩了,已经烂了再踩就成粉末了。  
  他收回了脚。
  我看着他说道,刚才蟑螂突然往前跑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你吸气的声音了。  
  秦科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说道,怎么可能,你听错了。
  我点点头,哦,那可能是蟑螂先生太紧张放屁的声音吧。
  秦科的眉毛抽了一下。
  我摸摸下巴继续说道,我刚才还看到你好像往后退了一小步,不对,根本就是往后退了对吧?  
  秦科的目光又回到我脸上。
  我嘴角上提,露出奸笑说,秦科啊,你该不是怕这小小的蟑螂吧?
  他笑了起来,搂过我的腰说道,不要闹了,快回房睡觉。
  怎么可能放过他?
  我两只脚左右盘带着蟑螂先生的尸体堵在秦科前面,学美猴王抖着两只手腕说道,哎呀呀,天不怕地不怕的秦科居然会怕蟑螂啊。我真是弄不懂啊,小小的爬虫就能威吓到比魔鬼还可怕的秦少爷,啧啧啧,蟑螂先生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追兵,绝对可以名垂青史,万古流芳啊。  
  秦科索性环抱手臂,勾着唇淡淡一笑,回答道,我倒是也很疑惑,一个连蟑螂都不怕的女人怎么又会怕瓢虫?
  我噎了一下,话说这辈子,我不怕蟑螂不怕蛾子,怕的就是那背上长斑的瓢虫。  
  不久前择菜的时候,秦科把一只瓢虫放在我面前,吓得我当时就从小凳上滑到地上,五体朝天。  
  我挺起胸脯说,瓢虫要比蟑螂可怕得多好不好?
  他盯着我,轻笑了一下,哦?
  我愤慨地说,虽然现在人民大众可能普遍觉得蟑螂比瓢虫要恶心恐怖,但是其实瓢虫才是最可怕的。它全身流淌着黄色的汁液,有可能钻进鼻孔里,还有钻进你的耳朵里!然后筑巢,产卵,呃~~  
  我搓了搓手臂,在看向秦科,他看我的表情包含嘲笑。
  诶?不是我来笑他的么,怎么完全反过来了?
  我插着腰昂着头对他说,我不管,反正等一下我就给所有认识的人发短信告诉他们,秦科居然会对一只小小的蟑螂惊惧无比。
  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本来事情截止到这里,一切都还算好。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不止如此。
  坏就坏在这之后,一向赖床的我,居然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上厕所。
  哎,上厕所也就罢了,竟然刚好碰到了游荡在外彻夜寻夫的蟑螂太太。
  嗳,碰到了它也就罢了,却偏偏一时脚痒踩了上去。
  唉,踩上去也就罢了,可我竟又一时手痒拿纸包着捡了起来。
  于是,从梦中刚刚醒来犹自睡眼朦胧的秦科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我骑在他身上,手里捏着蟑螂太太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口里还兴奋地为蟑螂太太配着音“哦呀,秦科大人,你看我黑黑的肚皮大吗,因为我怀了宝宝啊,哦呀~”
  因为我骑在他身上,所以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一颤接着就是一僵。  
  嘿嘿,还敢说你不怕蟑螂?
  而后接下来他却没有了动作,只是半靠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骑在他身上的我。  
  那个时侯,我还在为吓到秦科而愉快着,丝毫没有意识到不知死活的我以及我手里半死不活的蟑螂太太将要面对的悲惨人生。
  窗外的阳光撒了进来,被我踩晕的蟑螂太太终于缓缓苏醒过来,沐浴在晨光中伸了一下右腿。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秦科突然出手,“啪”地一下拍向我伸在他面前的手腕,蟑螂太太从我手中脱离飞了出去摔倒了地上。
  接着他冷笑了一下,拿过我床头的词典伸出床沿,然后凌空放手,只听得“嘎吱”一声脆响,一条生命陨落了。
  我根本没时间为蟑螂太太哀悼,因为秦科一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未曾离开,他眼神中渗出白色的寒意,四周冒出黑色的气息。
  我的背上突然爬过细细的恐惧,不及多想,转过身就想逃。
  然而,刚刚抓住床沿,我的右脚就已然被他微凉的手握住,背后响起秦魔王淡淡的问话,还想跑?
  我心底有个绝望的声音在喊,完了,这回不死也要残了。。。。。。
  片刻后,赤裸裸的我裹着被子如同尸体一般头朝下半挂在床沿,颤抖着手指朝远处蟑螂太太的新鲜遗体虚握了一下,终究因力竭而颓然地垂下。
  我艰难地抬起头含泪地说道,秦科,你这个恶魔。
  他坐在床边系完最后一颗衣扣,看了我一眼后站起来边整理领子边说道,你拿蟑螂来吓我,无非是想证明我害怕蟑螂。那么我不妨告诉你,不错,我是怕蟑螂。但是,男人是一旦身陷恐惧就会用欲望来填补内心的动物。恐惧越大,欲望越大。
  他整理好领子,又坐回到我身边,拍拍我的头语气循循善诱,所以呢,你不要经常来刺激我。因为你看,这个结果你是吃不消的。
  我恶狠狠地一口咬住他在我脖子上留恋的手指,他却只是轻笑了一下。
  我不甘心,不甘心,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问方心雨,他太坏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报复到他?
  方心雨说,放弃吧,怎么做都是螳臂当车。
  我挥挥手,哎呀,不要这么说嘛,怎么说我也是你和任帆的红娘,咱们可是好朋友啊。  
  她说,朋友勉强算,“好”字去掉吧。
  我拍手说道,有了,我要买一件蟑螂装,然后半夜里穿在身上吓他!嘿嘿,他一定会吓一大跳!  
  她说,你的思维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点头,恩恩,就这么办!可是哪里有蟑螂装卖呢?
  她点头,我明白了,你的精神不健全。
  我双眼放光说,啊,想起来了,说不定罗琴琴姑妈的店里就有租的!
  她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和方心雨的倾心交谈结束后,我是想将计划付诸于行动来着,只可惜罗琴琴姑妈的店什么样的服装都有,就是没有奇装异服。
  晚上秦科打电话回来说要晚点回来,不用等他吃饭。
  我揣测,莫非他嗅到了风声不敢回来了?
  我在淘宝上搜索蟑螂装,未果;搜索蟑螂模型,未果;搜索蟑螂面具,哈,有了!  
  我双眼放光邪魅地笑着按下了购买。
  门口响起了钥匙声,我连忙关掉了页面,跑到客厅喊道,秦少爷,你回来了。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我叉腰仰天大笑,哈哈,怎么会!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说,你大概不知道,每当你自以为是地算计我的时候,露出的就是这么一副猴子的笑容。不过不要紧,后天A市有个报告交流会,导师要我们跟着一起去,大概去三天,明天就走,所以你有什么歪心思暂且收起来吧。
  我正对着客厅的镜子看自己是不是笑得像个猴子,听到他后面的话,连忙转身问,你要走?  
  我想,那个面具后天到,正好等他一会来就可拿来用了,天意啊。
  我笑,那太好了,好好学习啊,哦,记得给我带特产回来。
  他走过来摇摇头,啧啧,你都不会舍不得我么,没良心。
  我笑笑,蹦跶着回到卧室,满脑子都是后天到货的面具的倩影。
  第二天,秦科清好东西准备出发,临走时他看着我说,你要谨记三条。一,煤气记得要关好,二,晚上睡觉记得要锁门,三,对门写小说的那个单身男人是个色情狂,千万不要和他搭讪。  
  我看着他,喂,你是为了强调第三点才勉强加上的前两点吧。而且对面的小万哥只是来借了一次面条,再就是有一次夸我漂亮,根本就不是色情狂吧。
  他摸摸我的头说,你就是太单纯,看不透那些披着羊皮的狼。
  我笑,那倒是,我最看不透的就是你这个衣冠禽兽啊。
  他也笑,开心极了的那种,说道,不急,等我回来慢慢收拾你。
  秦科走了,万恶的资本家走了,我以为我会很轻松很自由很高兴。
  不料,寂寞却像是冬天打喷嚏时的鼻涕一般猛地喷了出来。
  白天在学校还好说,晚上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那间屋子,夜风那个一吹,好像在心里吹破了一个洞。
  啊?莫非我其实是个M(SM的M)隐性基因携带者,已经被虐成癖了吗?   
  收到面具的那一天,我的心里总算是得到了些慰藉,对着镜子自编自导自演玩了好半天。  
  阿江婆熬啊熬,终于熬到了秦科回来的那一天,蟑螂面具下的我露出了阴险的微笑。  
  打开电脑,给蟑螂面具评分,顺便挂上QQ。
  田兰发来消息,一长串“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
  我回,萨满婆婆在招魂啊~
  她说,张灵听她老公说,他们院秦科被推荐保送到C大研究所,你们要请客吃饭啊。  
  我飞快地打,是真的吗?
  田兰回,怎么秦科没跟你讲吗?好像是前几天的消息了。
  秦科确实没跟我讲啊。A市的C大研究所,那是秦科他们这个专业的人相当理想的去处。刚交往那会儿为了找话题,谈人生谈理想时秦科便告诉我那里的研究所是他奋斗的目标。这本来是个高兴的消息,他怎么没跟我说呢?
  突然,一道惊雷从我脑海中响起。
  七点半的时间,天已经半黑了,而我在房间里却没有开灯。
  秦科打开门,看到我愣了一下,顺手打开灯说道,我还以为你不在呢,怎么不开灯?  
  我靠在椅子上,捏紧手里的面具却并不说话。
  秦科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走过来探我的额头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哼!我用鼻子重重地吐了口气,推开他仰着头看着他,我都知道了!
  他一愣,你知道什么了?
  我把面具扔到椅子上说道,当然是你保送去C大研究所的事!这么重要的事你没告诉我。你去了C大,就会待在A市,之后我们就要分隔两地,一年,不对,或许是几年,都已经有这种结果了,你却瞒着我!
  我是想好好跟他说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生气。我不知道这到底是真的气他瞒着我,还是因为白天想到了将要分开而心怀着不安和恐惧。
  短短三天的分离都已经感觉那么糟,要是那么长的时间又怎么受得了?
  我继续说,要是分开在两地,你一定会招蜂引蝶,周围肯定会围满穿白袍的姐姐妹妹。电视杂志上很多这种故事,再恩爱的一对也逃不过时间和空间的阻隔。不行,要不我辍学跟你一起去?还是你不要去?不行,男人在人生路上就是应该朝着自己的目标充满热血地奋斗,我又怎么能拦着你。“不用担心我,放心地去吧!”我知道我应该这么说,毕竟这才是对的,但是怎么可能不担心,那么长的时间,那么远的距离。可是,应该怎么办,或者是忍过一年,然后和你一起去A市?  
  我这个人逻辑性不强,说到后来已经严重混乱,从对他说话变成了自言自语。  
  秦科握住我的手,打断了我的自说自话。
  他敲我的脑袋眼神带笑说道,怕就怕你像这样胡思乱想。
  我撇着嘴看他,他接着说,被推荐去C大研究所的事我之所以没对你说,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接受。
  我撇着的嘴张开,没,没接受?
  他点着头,嗯,你的姐妹们没有更新最新消息吗?
  没接受吗,我疑惑地看着他,你疯了吗?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接受?
  这回连他的嘴角都带起了笑意,他坐到我旁边说,我没有选择C大而是选择了M大的研究所。  
  我呆呆地问,可是研究所不是C大的最好吗?而且你的理想不就是C大的吗?  
  他抬起头说,唔,有点渴。
  我立马跑到厨房给他倒水。
  他笑着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微微敛目说道,C大是刚成为研究生时的梦想,但是现在有了你,未来成了我们两个人共同的事,所以权衡问题不能再从我这边单方面来考虑。C大固然好,可是如果选择了那所学校,就像你说的,两地分居至少得分开一年。更不用说你想要留校当老师,那样我们就得长期分在两地,完全不可行。即使你做出牺牲,陪着我到A市,但中间还有一年的时间。一年太长,两市相隔太远,里面的不定因素太多。所以与其冒那样的风险,不如选择M大。M大的研究所虽然没有C大那么顶尖,但在全国来看仍然是不错的,更重要的一点是,M大研究所就在本市。  
  我低下头玩着手指,小声说,我算不算是拉了你的后腿?
  他弹我的额头笑道,就说你爱胡思乱想。“不要江山要女人”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所以你不要乱想也不要担心。因为就我们这个专业而言,只要有才能,在哪里都是一样。  
  我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
  但是,我提醒他,那个谚语你说错了,应该是“不要江山要美人”。
  他却笑得古怪,美人吗?
  喂,你这语气是什么意思?
  不过算了,我靠在他肩上微笑着想。
  “嗒——嗒”,空气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我说,秦少爷——
  他笑,恩,这是心弦拨动的声音。
  “嗒——嗒”
  我皱眉,秦少爷——
  他笑,恩,这是时间流逝的声音。
  我挣扎着在背后被他束缚的双手,叫道,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这明明是你解我扣子的声音!  
  他贴近我,鼻子点着鼻子,轻声说,不是,这是血液沸腾的声音。
  卧室里,我窝在他身边,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迷糊地说道,你以后要是敢说后悔,我就在你的被子里放满蟑螂。
  模模糊糊间我听到他轻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是怕蟑螂,但你比蟑螂更可怕。  
  我想,等我醒了我一定要掐他的脖子。
  “蟑螂我有的是办法来对付,对你我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才是我的克星。”  
  呵呵,这是我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对了,那个费尽心思买回来要恐吓秦科的蟑螂面具呢,刚才已经在无意中被我的PP坐扁,此刻正蹲在客厅的角落里散发着悲哀的光芒。
  
  表哥的驾临
  五月二日,宜出行,宜扫除,宜嫁娶。
  我歪着脑袋盯着表姐的肚子说,哎呀,那么赶着结婚,不会是因为奉子成婚吧?  
  表姐斜着嘴角盯着我的肚子回答,你才是吧,和男朋友同居了那么长时间,我恐怕是先做姨妈后做妈。
  我沧海一声笑,哈哈,你做姐姐的结婚,我这个当妹妹的也没什么好送给你。啊,对了!不如把“八号”的护腕送给你吧,你都对那个护腕肖想了半个世纪吧。
  表姐抖了抖身上的婚纱,拈起兰花指笑道,呵呵,那个护腕?给我当抹布么?美女不夺人所爱,说起来,那还算是你二十岁以前收到的唯一一件异性的礼物呢。
  我和表姐对视,刹那间,火光四射。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相当的崇拜这个漂亮伶俐的佳宁表姐,整天粘着她寸步不离,我对她的那份执着堪堪比得上屎壳郎对那啥。
  那个时侯,佳宁每天都会跑到街心小球场看球,当然,与其说是看男孩子们踢球,不如说是看踢球的男孩子,身穿八号球衣的少年就是她盯上的对象。
  我跟着佳宁去,本来是爱屋及乌的开始,没想到落了个阴差阳错的结果。  
  在小区总决赛中,“八号”率领小队夺得冠军。然后在欢声与汗水当中,八号少年缓缓向我们走来,在表姐握着我的手松了又紧,进了又松之后,少年终于走到了我们面前。  
  我抬头望着表姐,她涨红着脸盯着八号少年,眼光专注得都可以发射伦琴射线。  
  然后在这攸关的时刻,少年却蹲了下来,将手上的护腕褪了下来戴在了我的手上,微笑着对我说道,这几天的加油,谢谢你。
  那一瞬间,被佳宁捏着的另一只手腕猛然遭到了挫伤性骨折。
  再之后,八号少年搬了家,少年以及少年的护腕成了佳宁表姐心中永远的痛。佳宁与我,也一下子从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关系变质到了白雪公主和皇后的关系,直至现在,俨然演化成了大力水手波派和布鲁托的角色关系。
  五一前忽然就收到了佳宁要结婚的消息,和秦科一起回家参加她的婚礼。不料我这位表姐摇曳着婚纱见到秦科研究了半天后,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如此相貌配我不才的表妹,确实是亏了。”
  所以怪不得我们,亲人见面,却分外眼红。
  我和佳宁还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呢,秦科和新表姐夫许彻走了过来。
  许彻搂着佳宁的腰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妹妹闹。
  佳宁马上靠在他怀里,做可爱状撅着嘴眨眨眼。
  许彻点点她的鼻子说,你的几个同学来了,过去招呼一下。
  佳宁点点头,声音柔得发酥说道,我们一起去吧,老公~~
  然后靠在许彻怀里往她同学那边走去了。
  我的眼珠跟着鸡皮疙瘩一起掉落,心里不禁暗暗道,青天白日的就这样,不害臊啊不害臊。  
  秦科拍拍我的头说道,回神了,咱妈要你过去呢。
  还“咱妈”呢,我笑着扑进他怀里,点着他的胸膛嗔道,讨厌~你真坏~
  我还以为我娘叫我过去有啥事儿呢,原来是要我劝解一下嫁女儿正伤心的姨妈。  
  姨妈说,我刚才翻了一下日历,六一这日子更好,咱们六一再嫁吧。
  姨父甩了甩袖子,你这是胡闹。
  姨妈委屈地看着他,姨父无奈地加了一句,咱都已经收了那么多彩礼。
  我妈嗑着瓜子说,你们愁啥愁啊,我以后俩丫头片子都要嫁出去的。你们多好,嫁了佳宁还有嘉维,等以后嘉维娶了媳妇儿,正好又是一双儿女。
  秦科问我,嘉维是谁?
  我说,陆嘉维是我表哥,也就是佳宁的双胞胎哥哥,在国外念博士呢。
  自从两年前陆嘉维出国后,中途节假日他都不曾回来过。好不容易他今年元宵节前夕回来了一次,碰巧那时秦科又是酒精中毒正在住院,硬是错过了。
  那么长时间没见他,我还怪想他的。
  我回过头问姨妈,陆嘉维呢?不是说前天就会回来的吗?怎么现在还没看到?  
  姨妈从远处佳宁那儿收回目光,按了按湿润的眼角说道,他昨天打电话来说有事儿还要耽搁一会儿。这个混小子,亲妹妹的婚礼都能给我迟到。
  江晴在旁边含着糖小声嘟囔着,切,他本来就是个混蛋。
  话说在所有的亲戚中,如果还能找出哪一对比我和佳宁之间的火药味儿更重的,那就是江晴和陆嘉维了。
  甚至是早在N年前,江晴就立下了一纸契约,要和陆嘉维断绝表亲关系。  
  说起来,这也是积怨已久的。
  江晴出生周岁那会儿,便成了陆嘉维和我玩具中的至宝。
  陆嘉维经常指着江晴微笑着对我说,来,雯雯,这儿肉多,揪这里揪这里,很好玩哦。  
  我依言对江晴下了毒手后,兴奋得直点头。
  这时陆嘉维会牵着我的手,笑得像个天使说道,我就说吧,哥哥是不会骗雯雯的。  
  四五岁的我和八九岁的陆嘉维开心得相视而笑,如果忽略掉江晴惨烈哭声那样背景的话,这的确是一副不可多得的温馨画面。
  可惜啊,好景不长。
  人在绝境中总能激发出突破极限的潜能,江晴便是如此。从小遭到迫害的她,两岁半时就已经可以清晰地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老头那是很开心,整天在家里念叨,我老江家终于出了个天才。
  他那是不知道天才背后都有着悲壮的血泪史啊。
  稍长大后,到了江晴五岁左右时,妈妈要我待在家里陪着妹妹。
  于是,在陆嘉维要带我出去玩儿的时候,江晴总是扁着嘴拉着我的衣角不要我去。  
  这个时侯,陆嘉维就会笑着掏出一盒火柴,温柔地对江晴说,知道这是什么吗?对,这是火柴,所以你要对姐姐跑出去玩这件事保密哦。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点燃哦。
  陆嘉维微笑着晃了晃火柴盒,江晴吓得含泪松开了我的衣角。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陆嘉维都会带着一盒火柴来找我出去玩,掏鸟蛋,粘知了,买红薯,钻桥洞,或者是和邻居小孩一起玩官兵抢公主的游戏。
  我度过了一个多姿多彩的童年,与此相对的,江晴的童年就如同水墨画一般,只剩一片惨淡的黑白了。
  每每想起往事我都会很自责,但是显然,本是同根生的妹妹把这笔帐全算到了陆嘉维头上,他们二人的关系也越见僵化。
  直到江晴上了小学二年级,她用一张半是汉字半是拼音的切结书宣布她和陆嘉维的亲戚关系终结。
  对妹妹满怀愧疚的我犹豫再三,决定这次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也就是在那时,我投靠了表姐佳宁,与表哥陆嘉维疏远开来。
  谁知不到半年,因为八号少年的事,佳宁不再带我玩儿了。
  这时表哥重又出现了,带着一盒酒心巧克力重新修建了我们往日的深厚的革命情谊。  
  我与陆嘉维和好了,江晴和他却依然陷入死局。
  或许真是因为早年打下的基础不好,又或许是陆嘉维比江晴大了差不多八岁,那样大的代沟造成了如今他们这样不冷不热的局面。
  说起来,陆嘉维也是个色相极好的小白脸,而江晴之所以对小白脸完全不感冒反而对肌肉男如此热衷,或许就是小时候对陆嘉维的排斥形成的潜意识。
  手机响起来,姨妈接了个电话,说是表哥已经到了家放了行李正赶过来。  
  姨妈走不开,于是我主动请缨到门口去接应他。
  我对秦科说,从小表哥就带着我,对我特别好。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层出不穷,我有的佳宁都不一定有。姨妈也说,和佳宁比起来,表哥和我更像是亲兄妹。
  秦科笑着说,表兄妹感情这样好的确实少见。
  我一边点着头说着“就是就是”一边兴奋地朝街口张望。
  正望着,远处一出租车停下,一穿着米色上衣的年轻男子从车内下来。
  我登时眼睛一亮,如同一只大鸟一般滑翔着就扑了过去。
  陆嘉维看着向他奔去的我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微笑着接住了我。
  我仰着头看他说,陆嘉维,两年没见了哪。
  他用胳膊抬了抬我的手臂点头,唔,你的体重又上了一个数量级。
  我掐了他一下,笑着拉着他往酒店走,看着秦科高兴地对他说,跟你说跟你说,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走到秦科边上,我一手挽着陆嘉维一手拉着秦科,对陆嘉维笑道,嘿嘿,这个小美人啊是我的老公,秦科。
  秦科就着我的手顺势一带,轻轻搂过我对陆嘉维笑道,表哥好。
  陆嘉维也笑,恩,你就是秦科啊。
  我奇怪道,你知道他吗?
  陆嘉维看着我,上次回来时,叶帆告诉我你有个男朋友叫秦科。
  我还准备问什么,陆嘉维指了指里面说,再不过去,我妈估计就要发飙了。  
  我挽着秦科的手和表哥一起走了酒楼。
  陆嘉维一走进去,自是一片喧哗,都说是陆家的儿女个个都有出息。
  笑笑闹闹,到了快开席的时候。
  陆嘉维在他和姨妈之间空出右边的一个位置,拍了拍对我笑道,雯雯,坐这里。  
  姨妈笑骂,你这孩子别添乱,这样子小雯男朋友坐哪?
  陆嘉维微笑这看着秦科,不好意思,都忘了这一层了。
  秦科也笑得和煦说道,没关系,雯雯说了,她和表哥的关系很好。
  说完,他转过头朝我笑道,对吧,雯雯?
  秦科平时都是对我直呼全名,这样的一声“雯雯”让我惊出一层疙瘩。
  江晴招着手指指她旁边对我们说,姐,姐夫,坐这里。
  陆嘉维看着江晴,笑得眼睛弯弯地说道,上次回来没见到小晴,两年没见,果然女大十八变,居然变漂亮了啊。
  江晴皮笑肉不笑道,那当然是比不上我们的表哥啊,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难辨雌雄啊。  
  陆嘉维笑得越发灿烂了。
  长辈只当他们是感情好耍耍嘴皮并不在意。
  我还是坐到了陆嘉维的左边,拉着秦科坐到我另一边,我对江晴抱歉地说道,兄妹如手足,姐妹如衣服。
  江晴瞟了陆嘉维一眼,靠倒在刚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的我娘身上哭声道,妈啊,你给我怎么生出这样的姐姐啊。
  她老人家也是一门心思把眼光放在陆嘉维身上,果断地把江晴的脑袋顺手一推,把她推到旁边杨阳怀里。
  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笑道,诶,我发现秦科和嘉维挺像的嘛。  
  我朝两边看了看,还真是,俩小白脸哪。
  陆嘉维拾起前面的一颗巧克力,剥开递给我笑道,雯雯六岁时就到处嚷着,以后要找一个像哥哥一样的丈夫,那时我和佳宁还笑她傻。
  秦科伸手把我手里的巧克力截下,重新又包好对陆嘉维笑道,她最近蛀牙得厉害,前几天牙疼的时候还赖在我身边不停打滚呢,所以这甜食要戒几天。
  陆嘉维笑着点点头,把巧克力放进了自己嘴里。
  正午时分,准时开席。
  司仪站在台上高声吟道,有请新娘新郎。
  佳宁和许彻款款走上前台。
  司仪拿着话筒,顺应民情,来了一个“夫妻一百问”,是谁先追的谁啊,第一次约会在哪里啦,第一次牵手在哪里啦,等等的这些问题。
  笑完闹完,许彻单膝跪地,两人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台下一片掌声。
  看到这一幕,我情不自禁把头靠在秦科肩上,他看着台上鼓着掌轻声问道,羡慕吗?  
  我点点头,他转过来对我眨眼笑道,我也羡慕,所以真想现在就把你娶回来。  
  下了台,佳宁和许彻换了身唐装,走到席间开始依次进酒。
  陆嘉维用勺舀了一勺虾放进我碗里,我回报给他一粒八宝丸子。
  然后回过头,我将盛虾子的碗笑眯眯地推给秦科。
  秦科看着我说,剥一个,等下就亲两下。
  我想了想说,剥一个亲一下。
  秦科点头说“成交”,开始着手剥虾。
  虾和蟹一向都是我的最爱,只不过和秦科在一起后就养成了这个富贵病,再也懒得自己动手了。  
  在座的一个小堂弟问陆嘉维这次有没有给他从国外带礼物回来。
  陆嘉维笑道,我在那儿看到一个汽车模型不错,估计是你喜欢的那一款,就给你带回来了。  
  小堂弟高兴得“Yeah”了一声。
  我赶忙问,那我呢那我呢,有什么礼物?
  他笑道,当然是一盒酒心巧克力。
  我很狗腿地夹了一块儿锡纸排骨,亲手剥开锡纸,将排骨递到他碗里。
  他很受用地笑着点了点头。
  陆嘉维咬了一口排骨咽下,说道,本来我还想给你带个东西回来的。
  我激动地问,是啥?是啥东西?
  他拿纸巾擦了擦嘴笑,就是你上次邮件里提到的“蟑螂装”啊。
  我哽了一下。
  他继续说道,但是那家店里的蟑螂装尺码和你的不合,所以我就没有买。不过,你要蟑螂装做什么,学校里要演话剧吗?
  秦科在旁边轻笑了一下,我看向他。他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就想起了家里那个有着同样功效的蟑螂面具,那个后来撩拨了一场又一场大火的蟑螂面具。
  我赶紧回过头,脸都红了,平息了一下才想起看看周围。
  陆嘉维正微笑着和姨妈说着什么,其他人也没注意。
  那么多的桌席,佳宁和许彻全场进酒进了一遍,再转回来的时候,佳宁就已经醉了。  
  她有些晃得走到姨妈旁边,抱着她说,妈,以后我就是泼出去的水了,我。。。我好舍不得你啊。
  这边姨妈刚刚平息的情绪又被惹了出来,干掉的眼角又湿润起来。
  佳宁却又松开了她转过去拍陆嘉维的肩膀大声道,臭小子,别以为八千块钱的礼金就够了,你妹妹我至少得八万!
  说完又转过来看着秦科和杨阳笑道,你们俩以后可要对我两个妹妹好点,要是敢欺负他们,我要阿彻削了你们。
  许彻扶着她对姨妈说,妈,她喝得有点多,我扶她过去休息一下。
  姨妈站起来想去帮忙,许彻又笑着说,妈,您坐着吧,我来就行了。
  一场宴席持续了很长时间。
  吃完酒,一伙人又拥到他们新家去闹新房。
  许彻以“大家都是文明人”为由,要大家保持冷静。一大批闹事分子以“我们都是半兽人”为由,坚持赖着要闹。
  于是许彻的铁哥们齐齐出动,一场对攻战开始,那场面在极其混乱中竟透着壮观。  
  我和秦科颇为开心地看着这个热闹,只不过江晴就不能这么闲适了,因为被轰的那些闹事分子中的小分队队长就是杨阳。
  陆嘉维拍了拍我说,你过来一下。
  我点了点头,随着他挤出了人群走出门口。
  我笑嘻嘻地说,这场面太牛了,以后我和秦科结婚绝对要严加防范这个场面。  
  陆嘉维站定,双手插兜看着我说,雯雯,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我继续笑嘻嘻,那你要告诉我是什么事儿,要是你说我结婚不给礼金那可不行。  
  他说,不管是什么事,这都是为你好。
  陆嘉维的口气有些严肃,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轻叹了口气,看向我坚定地开口道,你要跟秦科分手。
  我彻底呆掉了,陆嘉维的那句话在大脑里转了又转,却转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合上张开着的嘴又张开,可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陆嘉维缓缓移动目光,看向我身后。
  紧接着我腰上一紧,靠向一个温热的胸膛,耳边却是秦科清冷的声音,表哥这是在说什么呢。  

  两个诸葛亮和一群臭皮匠
  陆嘉维望向秦科,口气已是不再客气,他说,你既然也来了,那我就干脆跟你说明,我希望你和雯雯分手。至于为什么,你这样情史太过璀璨辉煌的人实在不适合做雯雯的男朋友。  
  我急忙开口道,等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嘉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秦科,语气带着讽刺说道,误会?这可不是误会,他的那些事我都了解得很清楚了,情节之精彩,内容之丰富,简直令人拍案叫绝。你也不用再隐瞒了,中途你还和他为了这些事分过手吧。只是既然分了怎么又这么糊涂又跟他掺和在一起?
  莫非他知道了秦科以前交过很多女友的事?
  我摆手,不是的,那些都是有原因的。
  表哥打断我,哦?有什么原因可以这么为所欲为么,他这样四处游戏的生活作风根本就可以说是滥交吧。
  我有些生气,朝陆嘉维道,你不要随便乱侮辱人!不要太过分!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对他红过脸,这一嚷让他不由有些怔住。
  秦科放在我我腰上的手松开,然后从我身旁走过,走到陆嘉维面前,然后语气平和地说,我也有表妹,所以你关心江雯的心情我十分理解。过去那一段时间,我很抱歉,确实是很混账的一段。那样的错误,不会再犯了。现在和江雯在一起,我绝对不是抱着游戏的心态。我是想照顾她,给她下半生的幸福的。
  陆嘉维点点头开口道,说的很动人。只不过人都是积习难改的动物,我也不打算让雯雯的未来陪你这个潜在习性冒这个险。
  然后他越过秦科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不管你再怎么不愿意,你必须跟他分手。不然的话,我会将这件事告诉你爸你妈,让他们来解决。
  我无语地看着陆嘉维进了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样的词语我只想用在我的胸脯而不是我的人生啊。  
  秦科走到我的旁边,笑着叹气说,真是没想到和你谈恋爱,会有那么多男性出来阻碍。这可真是创业容易守业难。
  我心里只是惊疑,秦科交过很多女友的事,陆嘉维是从哪里知道的呢,总不至于是请侦探去调查的吧。
  还有,除此之外,他还知道秦科哪些事呢?难道李佳人的事他也知道吗?  
  这之后,电视上洗发水的广告播着“今天你洗头了吗?”,而陆嘉维天天给我发着短信“今天你分手了吗?”
  我只好把他约了出来。
  我直接问他,秦科那些事,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陆嘉维看着我,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上次和叶帆聚在一起,他告诉我的。  
  可是叶帆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我明明没有告诉他啊?
  我想继续问,陆嘉维却抬手阻止我再问下去,他说,这件事不管是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事实。所以,你要早点和秦科分手。
  我试探地说道,秦科只是以前交过很多女朋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踩着这点不放啊。  
  陆嘉维皱眉,短则两三星期,长则一两月,以这样的速度换女友,这不算大事么?虽然这是以前的事,但是一个人有过这样的作为就说明他的人格上存在着问题。我不会让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我松了口气,这样看来,他只知道秦科交过很多女友,却不知道李佳人的那些事。  
  我对他说,你不了解秦科所以你才会这么说。他是个好人,而且真的对我好,所以你不要再劝我分手了。我已经长大了,已经知道怎样的人是坏人怎样的人是好人了,也知道该怎么来挑选自己的伴侣了。我相信秦科就是我这一生的良人。
  陆嘉维嗤道,良人?高粱的粱么?你这是当局者迷,没出过社会,太年轻走过的路又太少,不能对人对事做出正确的判断。秦科这样的人不适合你,你现在放手,以后可以找到好得多的。当然,如果你还是这么糊涂不肯分手,我也就只好将这件事告知你父母了。
  我拍桌子,陆嘉维,你是小学生么!还兴威胁告诉爸妈的!
  他却不再说话,站起身潇洒地走了。
  当初和秦科闹的时候我都没有把那些事告诉父母,就是怕以后没有退路。因为一旦说出来,肯定就完蛋了。凭我妈的个性,难保她不会二话不说就把秦科当萝卜腌了。我爸更不得了,他这个清朝人铁定接受不了这种生活作风问题,那我和秦科剩下的路就只有私奔了。
  我很急,我抓头挠腮,我团团转。
  秦科把我按在身边说,安静点,怎么像个猴子一样蹦来蹦去的。
  我苦着脸咬着手问他,怎么办呐?陆嘉维说要将这事儿告诉爸妈。
  秦科把我的手拉下说道,不要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摇头,咱们这船是泰坦尼克号,没到桥头可就要沉了啊。
  秦科笑着安抚我,没那么严重。
  严重,会很严重,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危机意识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很容易会发展成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我妈放下电话,随口说道,你表哥等下要过来送礼物,给你们带的礼物。  
  好了,棺材到了。
  我立在家门前路口处的微微风中,心里想着:在以往携手的这一路上,但凡遇到困难,都是秦科披荆斩棘;那么这一次就让我来撑起一片四月天吧。
  远远看到了陆嘉维他们家的小车,我跑过去拦。
  可在我千手观音般的挥舞之下,陆嘉维仍然视而不见,从我身旁飞驰而过。  
  我一边全速往回跑一边心里怨道,秦科,今儿个总算遇到个跟你一样毒的人了!  
  等我半身不遂气喘吁吁地撑着手堵在楼梯入口处时,表哥也刚停好车走了过来。  
  他看着我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喘着气耸着肩说,我妈和我爸刚坐上开往香格里拉的飞机,家里现在没人。  
  表哥什么也没说,伸出手把我的爪子拍开,就准备从我身旁跨过去。
  还好我行动敏捷,身体旋转得跟那俄罗斯方块似的,就这么一扭再反手一抓,便拉住了他,我苦苦哀求道,陆嘉维,就当我求你了,你不要管这件事了行么?
  陆嘉维看着我,雯雯,我这样做现在你可能不理解,不过等你以后就会感谢我了。  
  谢你个番茄啊!你吃了蒙古牛肉么,怎么就这么犟一点都不听劝呢。
  你要执意做那只拆散鸳鸯的狼牙棒,我也只好这样了。
  我往前一扑,抱住他的脚赖着死活不让他再前进一步,口里恐吓他,陆嘉维,今儿你要想过去,好!那就直接从我的脸上踏过去!
  《灌篮高手》里说,称霸脚下就等于称霸整个篮球场!虽然记不太清了,反正大概就是这么说的!
  果然如此啊,此时的陆嘉维愣是没再往前迈上一步啊。
  我抬头,表哥也刚好低头,他看了看脚旁的我,目光充满不可置信地说道,秦科那家伙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怎么把你改造成这样了。
  我低下头汗颜了一把。
  诚然,像这样趴在地上拖着别人的脚拼命耍无赖的招数,的确是和秦少爷在一起后养成的习惯。  
  平常生活中不管文斗武斗还是烟斗,怎么斗那也都是斗不过他的。可是每逢绝境处时,只要我这么小小的赖上一把,比如说躺在地上打滚啦,蹲在脚边装可怜啦,诸如此类,只要这么一做,秦少爷就只能对我无可奈何,本人也就化险为夷了,可谓屡试不爽。
  没想到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竟然养成了习惯,我有些不好意思,真是惭愧啊惭愧。  
  却不料陆嘉维好像是更坚定了决心一般,说着“这样下去还了得”,脚一用劲挣开了我,就直接拾级而上了。
  我手忙脚乱从地上撺掇起来,想要去追他,哪知脚踏空了一级,整个身体带着下巴全磕在了楼梯上,那力道就跟屠夫摔黄鳝似的,瘫都瘫了,哪还追得上?
  等我一瘸一拐地崴上楼,无力地推开门,陆嘉维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屋里的人看着我这样满身灰尘地站在门口都有些惊讶,我妈问我,你抢劫去了啊,怎么搞成这样?
  我耸着脑袋说,自己摔了一跤。
  秦科走过来,上下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这样不愧是在红尘中打滚的少女啊。  
  说着把我带到了洗漱间。
  我赶忙问,陆嘉维说了什么没有?
  秦科把我沾了灰的手用清水冲着,笑了笑说道,目前还没有,只不过待会就说不定了。  
  我哼哼,你还笑,到时候我妈发起飙来,铁定会冲进厨房拿菜刀。
  秦科说,不会这么凶险吧。
  我激动,你是不了解我妈!她就是一女变形金刚!
  秦科把我下巴抬着,凑近了用纸沾着水拭着我的下巴,笑着说,那不如你跟咱妈讲,你肚子里有娃娃了,或许我就可以躲过一劫了。
  我这儿在那上火呢,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下巴被他固定着,我气得一口就朝他鼻子咬去,他头一仰这么一躲,好么,没咬到鼻子,直接到嘴巴上了。
  只听得后面表哥冷飕飕的声音,你们倒是洗到嘴巴上来了?
  我一惊,回头一看啊,陆嘉维皱着眉说道,出来吧,说这件事时,还是大家都在场的好。  
  秦科握住我的手说道,好了,你的表哥现在要对我执行枪决了。
  客厅里,老爹老妈坐在一块儿啃着饭后黄瓜,我和秦科挨着坐在一块儿,陆嘉维独立成章。  
  陆嘉维开口道,今天借着小姨和姨父都在,我想说件事。
  这样的开场白听着分外折磨人,我心都顶在喉咙眼儿了。
  这时却听得我妈开口笑道,呵呵,嘉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了。  
  诶,这是个什么情况?
  陆嘉维也是一副微讶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看向秦科问道,姨妈已经知道了么?  
  我也看着秦科,他朝陆嘉维微笑了一下,然后就听到我妈说道,秦科嘛,过去那事儿,我和他爸都知道了。
  陆嘉维又皱起眉看着我妈说道,既然都知道了,那他和雯雯的事您也不管?  
  我妈豪迈地挥挥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我乐颠颠地看向秦科,却发现他并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陆嘉维摇摇头,小姨不觉得这样太草率了么。
  我英明神武的娘看着表哥笑着说,这个,嘉维,你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太过严重。秦科这孩子你可能不大了解,事情的始末你可能也不大清楚。以前可能是做错些事,不过已经肯改了嘛。而且呢,我看了这么久,秦科这孩子我是信得过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嘉维你也早些和秦科消除误会,大家和和气气得好。
  陆嘉维抿着唇半天没说话。
  而后他点了点头说道,小姨既然已经这样认为了,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只不过,我还是不认为他适合做雯雯的男朋友。
  他笑了笑说道,这也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结果。小姨,姨父,家里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  
  我妈留他吃饭,他也笑着推辞了。
  在他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他却停了一下对秦科说,看来今天我是白来了。不过以你这样的逻辑能力,象棋一定下得很好吧。
  说完就回过头走了,看着陆嘉维打开门离开,我起身追了上去。
  在楼梯口处我拉住他,他挑眉看着我。
  我说,不管怎么说,哥,谢谢你。
  他拍拍我的头说,你谢不谢我不重要,我只希望你不要吃亏。对于秦科,即使小姨和姨父都赞成你们,我还是对他保留意见。好了,等下回去尝尝我给你带的那盒巧克力,味道不错。  
  陆嘉维坐上小车往远处开去,我站在楼上眺望着,秦少爷也走到我旁边来。  
  我高兴地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哼了一下。
  我抬起手问,怎么了?
  他笑,伯母如果是女变形金刚,那女金刚就非你莫属了。
  我抱着他的胳膊问道,哦呀呀,难怪你一副“管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原来一早就安排好了啊。
  再问他是怎么回事儿,他说,能怎么回事儿,当然是提早跟你爸妈忏悔。  
  我奇道,我爸妈竟然没把你怎么样?
  他笑,你要知道,女婿总归是岳父岳母的心头宝。
  我想了想,问他,既然你都跟我爸妈说了,那怎么还让陆嘉维过来跑一趟,直接告诉他我爸妈已经知道了不就行了。
  秦科微笑着说道,病人感冒发热,最怕的就是引而不发。不让这热发出来,不让你表哥来这一趟,又怎么能让他知道你爸妈的态度呢。现在家里人表明了立场,你哥也没办法了,这样才算是彻底解决了。
  我再次对秦少爷表示敬仰,人想问题的角度就是跟咱不一样啊。
  晚上吃完饭,乘着我爸去洗澡,我蹭到我妈旁边喜道,妈,幸亏你和我爸都这么开明,有父母如此,夫复何求啊。
  我妈边翻着杂志边哼了两声说道,少拍马屁。
  我枕着我娘的腿,说道,不过真没想到,我爸知道了这事儿居然也什么都没说,果然是越老越淡定了啊。
  我妈随口说道,淡定个鬼,要淡定就不会扔烟缸了,那还是我从外地特地买的彩绘烟缸。  
  我连忙坐起来惊道,老爸扔了烟缸?!
  我妈模模糊糊“恩”了一声。
  我捏我妈的肚皮说,妈,那天是怎么回事儿?
  我妈拍我的手骂道,小兔崽子,肚皮是越扯越大的不知道吗,再碰我肚子就把你扔出去。  
  我问她,妈,跟我讲讲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她放下杂志,扭正身子看着我说道,那天秦科把我和你爸请到客厅里,说他那些事儿还请我们原谅的时候,你爸就被吓到了。我们是传统人家,你们年轻人看来是古板守旧,不图你找的人有多大能耐,只要普普通通对你好就成。你不总说你爸是老古董么,所以他这么个老古板一听到秦科说的那些,虽然秦科跪了下来,你爸还是气得拿着烟缸扔了过去。
  我惊得眼睛都睁圆了。
  我妈说,你爸也没真想砸他,只不过一时气得扔的烟缸,不过秦科这孩子也是,没有躲,就直接砸到肩膀了。你爸这人你也知道,看到真砸到了他也慌,马上板着脸过去看他,结果秦科说着“爸,我没事儿,我的确是该砸”的时候,你爸是气也气不得,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又板着脸又坐回到了椅子上。后来,秦科又跪在那儿说了很多,保证了很多,加上你老娘我的劝说,你爸这才叹口气,让秦科起来了。
  今天秦科跟我说的轻松,没想到里面有这些曲折。只不过能让我爸扔烟缸,秦科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
  我问我妈,秦科跟你们谈了一个叫李佳人的人么?
  我妈点头,姓李的狐狸精么,讲了。
  这连李佳人的事都讲了,那我爸不冲动才怪。
  我狐疑地看着我妈,我爸都扔烟缸了,你不扔菜刀就算阿弥陀佛,你还帮他讲话?  
  我妈靠在床上说,老娘我又不是才晓得这件事的。上次记得不,上次在学校碰到亲家母的时候,也就是秦科刚出院那会儿,我问她知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她就把秦科以前那事儿都告诉我了。哎呀,就跟那电视上演的韩剧一样。虽然也吓了那么一小跳,但老娘还是很通情达理的。秦科的事可大可小,要是根不正那就危险。可咱女婿那就是不懂事儿做错事儿,只要认错改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一把抱住我娘的腰,诚心叹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样通情达理的娘吗?  
  我妈问,对了,那个姓李的妖精没再缠着你们嘛。
  我说,当然没有。还有妈,不要把人家李佳人叫做姓李的妖精。
  我举起拳头笑道,要叫做“李毒妇”!
  出了卧室到客厅,秦科正靠在沙发上凝神看着电视。
  我看了一眼,播的是《动物世界》,我坐过去问他,看得这么专心啊,这么好看啊。  
  秦科点点头说道,好看啊,你也看看,这北极熊真是像你。
  电视里那只胖胖的白熊应景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以往这样我可是会掐他脖子的。  
  我轻轻搭在他的右肩上,小声说,我爸是砸在这里了吧?
  秦科顿了一顿,笑着说,你妈跟你讲了?
  我靠在他胳膊上小声说,你怎么这么傻呢,什么都跟他们说,我爸砸你你也不躲,平时你不是挺精明的么。
  秦科笑着说道,可不是,我也后悔了。其实很多事情都可以小小的蒙混,只要被拆穿的后果可以承受。但是在向你爸妈坦白的时候,我却不自觉地老老实实什么都说了。或许,这就是做贼心虚吧。  
  我伸手扒开他的领子想要看看他的肩膀怎么样了,秦科却挡住我的手笑道,长夜漫漫,娘子何须如此着急?
  我瞪他,还笑,给我看看你的肩膀。
  就在我们歪在沙发上扯作一团的时候,,我爸从洗澡间出来,在我们面前咳了两声进了卧室。  
  秦科这么一怔,我就得了手,扯开他的领子一看,一片白色之中躺着这么一块儿青,青得直扎眼。
  我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快步走到老头老娘的卧室,看着正坐在床边剪脚趾甲的我爹。  
  我爹看我这么万马奔腾地冲进来,愣了一愣,抬起头看着我。
  我别过脸,往前走了几步,侧了个身,对着床脚一阵猛踹。
  秦科也跑了进来,拦下我,一边对错愕的我爹和我娘笑着,一边把我拖了出去,一直拖到我的卧室。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这么孩子气?
  我瞪着他,还不都是你,傻了不成,也不知道躲开啊?
  秦科躺下来,躺在专为他准备的地铺上,支着头朝我笑,我都光荣负伤了,你还对我这么凶?  
  我闷着气想给他出去找药搽搽,结果他拉住我勾唇一笑,拉下衣领露出肩,低声地说道,都说口水是疗伤圣药。你也不必找药了,就过来帮为夫舔舔吧。
  我一个枕头朝他的脸扔了过去。
  搽药的时候——
  他说,你爸那是担心你为你好。
  我说,我知道。
  他说,你别跟他再闹脾气了。
  我说,我知道。
  他说,这肩上看着恐怖其实也不痛。
  我说,我知道。
  他说,虽然不痛但是揉着还是有点痛。
  我说,我知道。
  他说,所以你还是用舌头舔舔吧。
  我说,我知。。。。。。舔你个美利坚大番茄!
  就在表哥的事儿看似解决之时,因为学校毕业生又有些什么事儿,秦科得返校处理。  
  在出门前,我在他脸上“啵”了一口,秦科笑得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伸手帮把我吹散的发丝别在耳后说道,在家好好呆着,我尽早回来。记得要远离老虎,腐蚀性液体和你表哥。
  我嘿嘿笑,你是说要远离表哥吧。
  他微笑点头,对,你表哥是个祸害。
  他这话或许是个玩笑,但从这之后发生的事来看,如果说真有所谓的“祸害”的话,那个“祸害”却不是表哥。
  
  邻家的那个男孩
  叶帆要出国了,出的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
  当陆嘉维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惊讶得瞠目咬舌,险些自尽。
  陆嘉维告诉我说这件事大概几个月前就定下来了,上次他回来那会儿叶帆就找他询问了有关出国的事情。
  我顿时觉得有些气闷。平时混得蹲在我们家当米虫,弄得跟一家人似的,结果决定要出国甚至马上都要走了,那么大的事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
  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了三句“喂”“我有事儿正忙”“拜拜”便挂了电话,语气竟然十分的大牌。
  我估摸着,这小子该不会是凭着自己要去的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而拽起来了吧?  
  这些天我老娘在头上扎个红绳扮大长今,腌了很多泡菜,分了四周邻居还说要给叶帆他们家捎点,于是我主动请了缨。
  到他们家按门铃,开门的是一位面无表情的女孩儿。
  我愣了一下,立马会意,笑得特慈祥地对她说,啊,你是叶帆的女朋友吧!早就知道他有个女朋友一直没机会见,今天总算见到了。
  女孩儿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似乎在思索什么。
  我只得笑着对她解释,哦,是这样的,我是叶帆以前的邻居。家里弄了些泡菜,给送过来让叶帆他们尝尝——
  我还没说完,就听到叶帆在里面叫道,Miss王,认识的人,放她进来。
  我把泡菜放在桌子上,一边向躺在沙发上的叶帆走去一边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那位依旧面无表情的Miss王。
  我疑惑地问,那位王小姐?
  叶帆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老头请的家政保姆。
  我乐起来,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他哼了一声说道,女朋友八百年前就分了。
  我奇道,啊,怎么分了呢?
  他没有说话。
  我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对待感情要认真,可不能随随便便的。
  他“嗤”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我维持着微笑继续问他,怎么突然地想到要出国呢?要出国也不说一声,还是问陆嘉维才知道。  
  叶帆把原先手上的那本书放在一旁地上,又抽出另外一本懒洋洋地回答,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这小子从刚进门起到现在就是这种顶臭屁的态度,难得我还能一直保持着和颜悦色啊。  
  我把手伸向他拿着的漫画书,握住,抓紧,蹂躏。
  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叫道,靠!放手快放手!你有没有搞错!这是绝版啊绝版!  
  我松开手,耸耸肩说道,你再这么嚣张,这些书就不但是绝版还将是遗物。  
  叶帆坐在沙发上,皱着眉一副肚里有火的样子。
  我关心地问他,你便秘了吗,不然怎么氨气上涌盘旋,脸这样的臭呢。
  他瞪着我半天,然后忽然像泄了气一样,靠向沙发,口里说着,你今天来不是来特意损我的吧。  
  损人这样的事,要对方有被虐到的表情才会有意思。
  眼瞅着叶帆这种破罐破摔任我鱼肉的态度,我也不好意思继续摧残他了。  
  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事儿,一副郁结的样子,于是我对他说,是不是想到马上要出国,心里有点不适应啊?人如果要面临新环境,心情有起伏是正常的。你要是觉得闷,可以到约朋友四处逛逛,或是到我们家来坐坐,我娘这几天还天天念叨你。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对了!我妈今天包饺子,你要不过来一起吃好了。  
  叶帆忽然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钥匙说道,我约了人,现在出去有事!
  他这话的意思以及他说这话时看我的那个表情幻化成一块金刚逐客令毫不留情地向我拍来。  
  我边往门口走边宽慰自己,他心情不好不要跟他计较阿弥陀佛。
  走到他的摩托车旁,刚想一个托马斯全旋跳上后座,就被叶帆制止了。
  我说,送一送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赶来给你们家加送泡菜但是如今身无分文如果无人送就只能步行回家的可怜的姐姐我吧。
  叶帆果断地戴上头盔,甩了一句“没时间”就这么疾驰而去了。
  这还是那个海空天空任我欺的叶帆么。
  我心中顿时翻滚的悲凉啊,与其说好像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的那种坎坷伤心,不如说是如同花果山里的猩猩头子突然遭到一向服服帖帖的小猴崽们背叛后所萦绕心头的震惊苍忙。  
  算了算了,踩着夕阳回家吧。
  打电话问秦科,男孩子是不是就算过了青春期也会因为某个契机而改变性情啊。  
  秦科笑,现在考虑这个问题还太早了,秦旭都还没出生呢。
  我擦了擦汗说道,你才是考虑的太早了吧。
  他说,你提的那个过了青春期的男孩是你那个邻居小鬼吧。
  我回道,是啊,今天看他闷闷的,搞不好是得了出国忧虑症。
  秦科说,你适当关心一下就好,不要太过了。他是个成年人了,调适心情也好,解决困难也好,他有能力处理这些。你不了解情况随便插手,反而会帮倒忙。
  我“恩”了一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说,想我?
  我利索地回答,想得都要抽筋了。
  他轻笑,梦幻地说道,教你一招,很灵的。临睡的时候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晚上,我就会出现在你梦中。
  我听信他的话,临睡的时候默念了他的名字,可是第二天醒来,发觉昨晚并没有梦到秦科。  
  我想,大概是我太贪心了吧,因为在默念秦科的名字时,后面还加了一串人,金城武,吴彦祖,古天乐,王力宏,吴尊,温特沃什•米勒,还有夜礼服假面。
  果然,贪心是不好的。
  第二天陆嘉维到我们家来,我奉母命在陆嘉维面前摊开一叠照片,指着那一张张美人相对他说道,这个是数学老师,温柔大方,这个是小说家,文静乖巧,这个是企业白领,自信勇敢,嘿嘿,还有这些和这些,都很漂亮哪。
  陆嘉维看着我说道,然后呢?
  我真诚地微笑道,男人啊,到了你这个岁数,没有恋爱谈的话是很容易憋坏的。谈谈恋爱,就能让那干涸已久的心灵滋润起来,去散发春天萌动的气息吧。
  陆嘉维点点头说道,所以呢?
  我娘拍了一下那叠照片豪气地说道,所以你就挑一个吧!你妈还等着抱孙子呢,你这边八字都没个一撇。我就觉得这个女孩不错,你姨父同事的女儿,文凭高,家境也好,这长相也像是生儿子的。要不什么时候我帮你们安排个时间见见?
  陆嘉维笑得眼睛弯弯,说道,谢谢,不用!
  话说佳宁结婚,表哥回国,姨妈一时感怀,小的都已经成了家,大的这个现在却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看到。于是动员全家,搜罗着认识的女孩儿,希望能给陆嘉维配个对,也顺便让他在国内定下来。
  作为资深过来人,我本来觉得相亲这事儿是极不靠谱的。
  但是转而一想啊,都说恋爱中的人看任何事物都会觉得带着花瓣般美丽,如果陆嘉维真的谈成了的话,那个时侯他再看秦科,估计也会带着洛阳牡丹的背景。同是天涯恋爱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带着惺惺相惜,带着理解万岁,或许他和秦科的关系可以得到改善,甚至成为知己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我便跟着娘亲和姨妈联合行动,志在为表哥觅得良缘。
  听到陆嘉维断然拒绝,我娘显然不肯放弃,裹着围裙继续游说着,也不是要你去就硬要你谈成,只是去见见面总行吧,就见个面。你看这些姑娘长得多好啊,还都挺有才的,给你小姨个面子,去见一面试试吧。
  陆嘉维很无奈地对我妈说,小姨,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您就放过我吧。我妈她不懂瞎闹腾,您就别跟着掺和了。再这样,我以后可不敢回来了。
  我娘笑着说道,行行,我不说了,我去择菜去。
  说着,站起身,给我使了个眼色,这是“你接着上”的意思。
  我划拉着照片,刚准备开口,就被陆嘉维用话堵住了。
  他说,你如果以后还想要巧克力的话,就停止游说行动。
  我很自觉地把要出口的话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想了想后,我问陆嘉维,最近叶帆有没有去找你啊?
  他说,没有,很久没见到他了。
  我对他说,你有时间去看看他吧,,出国前应该准备些什么,出去后应该注意什么,要是遇到思乡,水土不服这种问题该怎么办,跟他交流一下。
  陆嘉维笑,他又不是孩子,哪需要这样。
  我摇头,他爸妈离了婚,他老头又长年不在家,平时没人照顾。就算是现在他马上要出国了,我也没见到他爸在家陪他。前几天,我到他家去,他心情不好的样子。我估计出国这么大的变动,他一个人多少可能还是有些忐忑。
  陆嘉维点点头说,我有时间会去看他的。倒是你,没有事儿就不要总往他那里跑。再怎么说,你们不是亲戚,又都是大人了,这样不好。
  我摆手,大家邻居那么长时间了,又那么熟了,我妈都把他当成干儿子,不是亲戚胜似亲戚,有什么不好的。
  陆嘉维看着我问道,你的那位秦科难道就没有要你和叶帆保持距离吗?
  我想,他倒是让我远离你来着。
  当然,这是不能说的,我只是笑着回答,秦科不知道和叶帆多友好呢。
  友好?陆嘉维听到我这样说,忽然笑起来,边笑还边轻轻摇头。
  这个,友好可能算不上,但至少是和睦吧。
  过了一会儿,在我拿锤子锤小核桃的时候,陆嘉维开口道,我说了秦科的事是叶帆告诉我的,你知道叶帆是怎么知道的么?
  这我还真不知道,上次准备问叶帆的,结果忘了。
  我问陆嘉维,叶帆怎么知道的?
  他笑了笑,指了指摆在桌上的那一叠美人,开口说道,照片。
  他说,叶帆给我看过那张照片,是你们在游泳池门口照的合照,有叶帆,有你,有江晴,有杨阳,还有秦科。那一次叶帆参加他女友的生日宴时,皮夹子掉了出来,被周围人闹着要看里面有没有他女友的照片。当然,女友的照片是看到了,但也看到了你们这群人的合照。巧的就是,参加宴会的人中有人认识秦科。据那人说,他姐姐就是秦科祸害众多女友中的一个。他姐姐觉得自己真心被人践踏十分不甘,甚至亲手做了个小人贴上秦科的照片以泄愤。自然,叶帆的那位同学对秦科这个人及其事迹就相当的熟悉了。于是,他告诉了叶帆,然后叶帆告诉了我。
  我拍了一下手,原来事情是这样啊。
  难怪有人说,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建立联系,通过六个人就可以。  
  这样看来,甚至不用六个人。
  晚上,我娘说要吃冰棒,要我去批几根奥迪,也就是四个圈回来。
  提着冰棒一个人走在路上,手机响了起来,竟然是叶帆的号码。
  接通后,我说,喂。
  背景虽然嘈杂,但是电话那头却没有人应答。
  我又“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突然传出陌生男人的叫声,你他妈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然后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老子就说了,怎么着?
  接着就是一伙人的叫嚷声,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氛围。
  我有点慌大声说,叶帆,是叶帆吧?你现在在哪啊?喂,叶帆?
  还是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片嘈杂声间或物体的碰撞声。
  我急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哎呀,大家不要闹嘛,都是出来玩的,大家消消火气~”
  这个半男半女的声音!
  把冰棒放在路边,赶紧拦车去东风酒家,不会错的,这个变态的声音绝对是属于那间酒家的老板。
  在门口停下,冲进酒家,果然在一个隔间外围满了人。
  推开人往前挤,乘着人网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已满是狼藉。
  伴着“锵”的一声,一个玻璃杯摔了过来,人群纷纷后退,我也就冒了出来。  
  两拨人,对骂的叫声,劝和的老板,一室的混乱,这个场面很容易解释。  
  一眼瞅到了叶帆,他低着头靠着墙站在一边,不是冲突的中心更像是旁观者。  
  放下心来,我挥着手叫道,叶帆,叶帆!
  他抬起头看着我,慢慢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走了过来。
  我赶紧拉了他准备撤。
  而对立那一方的一人却大声吼了一声“喂”,气势汹汹地往我们这边走。  
  我吓了一跳,所幸叶帆这一边立马有人站出来,口里骂着什么拦住了他。  
  再不敢停留,拉着叶帆就推开人群冲了出去。
  叶帆开着摩托车,我着急地握着手机往回望,万一那人冲出来我就马上报警。  
  叶帆跨上车,递给我安全帽,我慌忙戴上,跨上车催促道,快走快走!
  车慢慢行远,没有人追出来,我揪着的心也慢慢放松。
  我问他,那些人是你朋友么?
  他的回答伴着风传过来,他说,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被划到其中一个阵营了。  
  我无语,这就是所谓的酒鬼吧,完全不需要理由。
  车又行了一段,在路口停下,叶帆转过头看着我说,这怕是我临行前的最后一次了,买些酒一起到江岸坐坐?
  我点头说,好啊。
  江岸上微风阵阵,我开了一罐啤酒对他说道,以后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多危险啊,莫名其妙地跟一群酒鬼在一起,打起来波及到你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我转过头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对他说,听到没有?
  我那一巴掌下手很重,他被我打得猛地往前一倾,口里立马爆出一声,靠!  
  我又一巴掌过去,听到没有?
  他连忙躲过我的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刚才我也就只是发了一下呆才被扯进去的。  
  我妈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到北极做冰棒去了,我跟她说我碰到了叶帆,等会儿回去。  
  挂了电话,叶帆问我,你是怎么找到酒家那去的?
  我看着他,不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吗?
  他呆呆地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般笑着摇头,真是!
  我问,怎么了?
  他掏出手机说,这个手机设置了语音拨号,刚才那群人有人骂了一句,正好跟设置吻合,就自动拨号了。
  我慈祥地看着他,哦,那是骂的哪一句呢?
  他也看着我,半晌吐出一句话,叫你妈个鬼啊。
  我的手机应景的响了起来。
  我狞笑着,叶帆连忙解释,不是的,我设置的是“鬼啊”,不是刚才那一句。  
  我捏着拳头对他笑,那么,我是该感谢你咯。
  他抱着头埋在膝盖里说道,你不要使用武力。
  我哼笑着,以为把头埋起来我就束手无策了么。
  露在外面的那部分恰恰才是最脆弱的,我伸出手捏住他的耳朵,揪紧旋转。  
  一声人嚎惊起无数夜鸟。
  叶帆边揉着耳朵,边念道,靠,你的手法和当初相比真是一点都没退步啊!  
  我点头,那是当然。
  那时候小朋友玩家家酒,扮老师和学生。
  当时初次登场的叶帆小同志就摆着臭屁脸公然违抗我的指令。游戏事小,面子事大,我毫不犹豫地将神之右手伸出去,揪起他的耳朵小小地旋转,大概120°的样子。
  那一个旋转便正式拉开了我俩武装斗争的序幕。
  我们边吹着风边回忆着往事,不知不觉买来的那么多酒就已经喝完了。
  站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我爬上车,晕乎乎地对叶帆说,记得在冷饮批发店停一下。
  车子没行几步,我就发现不对劲,如果不是我的头在晃,那就绝对是这车在走“S”路线啊!  
  叶帆在酒家就已经喝了不少酒,刚才他好像又喝了不少。
  我晃了晃脑袋问他,你这算不算酒后驾车?
  叶帆的头猛地往下晃了一下,车子开始严重乱拐,并朝着路边驶去。
  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推搡着叶帆的后背叫道,喂,看路啊混蛋!停车,不行,快停车啊!  
  在空中飞舞的时候,我想,鄙人此生唯一一次违反交通规则没戴安全帽咋就赶上这趟了呢。  
  医院里,那种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飘入我的鼻子。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坐在一旁的叶帆,吃力地张开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以后。。。以后你要。。。好好做人。。。  
  我脸上带着浅笑,终于闭上了眼睛,向前伸出的手猛地垂了下来。
  似乎,我的世界,从此宁静了。
  秦科捏着我的脸,阴森森地说道,我跟你说过吧,不要再玩这种无聊地游戏了。不听话,是想受惩罚吗?
  我坐起来,扑到他怀里连连摇头,小的不敢了,饶恕小的吧。
  两天前的夜晚,我和叶帆乘坐的摩托车因酒后驾车自己翻倒,因为我没带安全帽,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被医生诊断是轻度脑震荡。
  名字说的吓人,其实一点事儿都没,我自己的脑袋自己还不知道么。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惊坏了身边的人。
  叶帆的老头伶着叶帆对着我爹娘连连道歉,秦科也从学校赶了回来。
  在叶帆老头的强烈要求下,我“住院观察”了两天。
  而在这两天里,最可怜的就要算是叶帆了。
  一面要面对他爹的怪责,一方面要面对他自己的内疚,另一方面还要浸淫在秦科和陆嘉维的双重冷冻光线下。
  秦科说,了不起,喝了那么多酒还敢骑摩托车,真是了不起。
  陆嘉维点头说,我觉得更了不起的是,这样子骑车居然还敢带人。
  秦科笑着说,不过好在有一个人带了安全帽,才能两个人一起摔倒只有一个人受伤,真是万幸呢。
  叶帆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连忙挥挥手笑着说,不关他的事,意外意外嘛,咱们都喝多了嘛。
  只不过,我这么一说,秦科和表哥看叶帆的表情却是更寒了。
  一个腿好脚好的大活人要憋在医院里实在是熬不住,好在今天终于出院了。  
  陆嘉维把打包好的东西提到叶帆面前,叶帆很自觉的伶了过来。
  秦科微笑着把一大篮子水果递给叶帆说道,这个也麻烦你了。
  然后,我居然看到,秦科和陆嘉维相视一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下产生的畸形的友谊啊?!
  我把秦科拽到身边低声说,喂,那个巨无霸水果篮是你今天中午才买的吧,你该不会是特意买来让叶帆提的吧?
  秦科浅笑着说,你想得太多了。
  我说,你别欺负他了,他已经够内疚了。
  秦科却是敛了笑,口气严厉地说,你还有心情管别人啊,我还没说你。三更半夜在外喝酒,喝醉了就胡乱上车上演车祸,你的胆色还真是惊人呢!
  我还在奇怪,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我以为他会好好批评教育我一顿,然而这两天秦科对我却是和颜悦色,就算有冷面,也是对着叶帆。
  看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我缩了缩脑袋说,再也不敢了。
  他皱着眉,怒气好像更大了,说道,你不要以为每次犯错随便认个错就完了。要是他的车撞向的不是路边而是汽车怎么办?要是你摔下来的时候正好有车辆开过来怎么办?你还有机会说“再也不敢”吗!
  我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平复了下来,说道,算了,好在两个人都没有事。不过,剥夺你终生坐叶帆摩托车的权力,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严格限制你喝酒的分量。
  这么便宜就放过我了,我赶忙连连点头。
  出院后的几天,叶帆倒是又像以前那般频繁地来到我家。
  只不过他来的时候,背后总像是背着一个巨大十字架,满是愧疚地看着我。  
  我很无奈地对他说,你不要再内疚了,我根本就没什么事儿,你不要不信,我的头健康得撞墙都没问题。
  叶帆急忙制止了我的动作。
  我对他说,现在你不用担心我,下个星期就要走了吧,回去好好收拾东西,整理一下。  
  他仰着头微叹了口气说,我都不知道现在出国还有没有意义。
  我拍他,决定好了的事就要做啊,年轻人可不能这么垂头丧气的。
  他看着我,想说什么的样子却终究没有开口。
  因为,秦科来了。
  他坐到我旁边对叶帆说,你下星期就要走了么,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送你吧。  
  叶帆笑着点头。
  送行的那一天是个晴天。
  在机场处,叶帆和我们依次拥抱告别。
  轮到我时,我拍着叶帆的背对他说,你要打电话回来,不能用电子邮件一定要用电话。  
  他拥着我的手紧了紧,说道,我走了,你要保重。
  我点头,你也是,一定要保重。
  慢慢地,他松开手,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地说,再见。
  看着那架飞机滑向蓝天,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
  陆嘉维拍拍我,丫头,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陆嘉维把后面的位置让给我和秦科,自己一个人坐在前面。  
  我心里暗喜,多亏了那个不算是“祸”的车祸,看来他们的关系总算是缓和了。  
  晚上,我们几个人在外面包了一个单间,唱歌喝酒。
  叶帆的离去成了心中的引子,除了秦科和陆嘉维,其他人很快就醉倒了。  
  杨阳和江晴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边,我安分地蜷在秦科旁边。
  包间里卡拉OK在自动地唱着歌,周围的环境嘈杂却又安定。
  耳朵旁还隐隐传来秦科和陆嘉维的讲话声。
  这样真好,我不由这么想。
  可是,不一会儿,他们的交谈越来越大声,居然变成了争吵。
  他们讲话的声音伴随着卡拉OK起起落落。
  你早就知道了吧,居然还能让雯雯和他这么相处,一直不做声,真是阴险——这是陆嘉维的声音。
  喂,你不要“雯雯”这样子称呼她。说起阴险,比起你来我还略逊一筹。从他口里套出我的事情,然后又装作不了解他的心思。我想想,对了,你这就叫过河拆桥吧——这是秦科的声音。  
  ——还是你厉害,一面在他面前说什么“不管怎样也好,但是姐弟恋在江雯面前是怎么也行不通的”绝了他的念想,一面又在雯雯面前绝口不提,若无其事地让他们正常交往。这等心思,让我着实佩服。
  ——说了不要再叫“雯雯,雯雯”地叫,很恶心啊,你又不是他爸爸,恋妹狂!  
  ——说什么呢?你这个小白脸!
  ——哦?小白脸?那你自己是什么?
  我很困,都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了。算了算了,他们只要不打起来怎么样都行。  
  于是,我很踏实地睡过去了。
  不久后,陆嘉维也回到了国外。
  临行前,他对秦科说,我读完这一年就会回国工作,我是不会把妹妹托付给你这样的人的。  
  秦科无所谓地说,随时欢迎你回来。
  陆嘉维笑着拍拍秦科的肩膀说,我可不是开玩笑。
  秦科也笑,我又不怕你。
  后来那一年的夏天,秦科顺利进入了研究所,而我也正式升入研三。
  在我们租的那个小屋里,秦科搂着我坐在窗前勾画着未来的蓝图。
  他说,等你毕了业,我们就去领结婚证,然后在这里买一栋房子,我们自己的房子。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然后我们会有一个儿子,叫秦旭。
  我打断他,如果是女儿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那就叫秦玥。
  我点点头,他又加了一句话说,然后咱们再接着生,直到生出秦旭为止。  
  我仰头,那不是有违“计划生育”的国策么?
  他说,现在知识分子的这方面政策已经放松了。
  我皱眉,可是生那么多会不好养吧。
  他敲我的脑袋,说出一句彪悍的话,你尽量生,我负责养。
  就是这样,咱们的日子就这般朝着前方继续前行着。
  虽然我不知道生活是不是真能够按照秦科所说的那副“蓝图”来走,因为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嘿嘿,不过我想,总不会差太多,对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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