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木梵:尘世

(2008-11-27 06:40:13) 下一个

  一
  再一次成为孤儿,凌落尘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打昨天接到通知养父母出了车祸的电话到现在,她都是按照自己的本能在做事情。安抚小弟弟,照顾他吃饭睡觉,自己也勉强吃了些东西,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亲戚们赶过来,人来人往的料理后事,处理细节,落尘就一个人坐着,觉得身边的人都在说话,却确实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等一切安顿下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这期间,落尘恍恍惚惚的参加了葬礼,弟弟八岁,已经知道父母故去,号啕大哭。可落尘只是暗自垂泪,并没有什么太悲恸的表现。并不是她心里不悲伤,她现在想的更多的是自己以后怎么办。她今年十五岁,初中还没毕业。落尘刚一出生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并不知道父母是谁。由于长的并不出众,性格也不讨喜,直到五岁的时候才被现在的养父母领养。原来在孤儿院的生活,她是记得很清楚的,挨饿受冻是经常的,但最让她害怕的是大孩子为了争抢那并不多的吃的、用的,对较小的孩子的欺凌,打骂、恐吓、孤立,在艰苦条件下的孩子能想出的一切恶毒的方法都曾被使用在她身上。她曾经以为自己活不到六岁,直到现在的养父母收养了她。
  养父母当时三十左右,结婚六年多,一直没有孩子,就有人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领养一个,带一带,据说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基于这样的盼望,他们来到孤儿院。选择落尘是因为她已经大了,懂事了,不需要人看,可以直接上学,不然这么大的孩子很难被领养了。落尘那时小小的,因为营养不良,尽管为了看起来好一些,已经穿上了她最好的一件红色的外套,被精心打扮过了,还是看起来像刚满四岁的孩子。落尘的名字是孤儿院院长给起的,因为她的性格闷闷的,很容易让人忽视,还不被需要和喜爱,就像尘埃似的。养父母对她的名字也没有异议,正式领养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姓,凌。
  养父母是做服装生意的,养父负责上货,养母负责卖货,因此每天都很忙碌,并没有时间和她培养感情。她被接回来后,就安置在家里的一间空房间内,里面有张旧的双人床,很大,还有张桌子,看的出来是用了很久的,漆掉的差不多,但上面已经磨的光滑油亮了。落尘对于新的生活有点战战兢兢,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被领养了,还有了自己的房间,不用和那么多的孩子挤在一起。洗澡,上厕所,都有单独的地方,对比以前的生活,她真觉得自己做梦一样。刚来的时候,经常晚上不敢睡觉,不是因为一个人害怕,而是因为怕醒来后一切都消失了。
  落尘在孤儿院里,已经是自己照顾自己,穿衣服、洗衣服、洗菜、刷碗什么的,都做的有模有样。有了家,有了爸爸妈妈,她心里是很感激,但同时也诚惶诚恐,不知道怎么讨父母的欢心。记得刚来的那天晚上,养母把她为数不多的行礼收好,带她熟悉家里,教她用电器和洗浴设备,她因为从来没用过,并没有听的很明白,但也强迫自己记下来,打算以后用的时候再琢磨。回到客厅,她想起临走时院长嘱咐的话,记得开口叫爸爸妈妈。她抬了抬头,瞥了一眼并坐在沙发上面的养父母,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自己也很是紧张,猛掐了自己的腿一下,发狠的张大嘴,大声的喊道:爸爸,妈妈!喊完,她就哭了,小声的啜泣,大粒的眼泪从眼眶里面滚落下来。养母是个爽快的女子,看到她这样,就笑道,这孩子,哭什么,叫对了,我们以后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了,再以后,你还会有小弟弟、小妹妹的,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养父口拙,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吃晚饭的时候,给落尘碗里挟了很大块肉,然后告诉她,多吃些。
  落尘很快适应了新家的生活,每天养父母早上出去工作,她被送去幼儿园。晚上,她自己带钥匙回家。家里面的家务基本上都是落尘在做,一是因为养母实在很忙,自己的买卖没有休息的时候,二是因为落尘已经学会了使用家里所有电器,甚至学会了开燃气灶。对于做家务落尘很有天分,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站在板凳上炒菜,饭也做得有模有样了。落尘这么做,养母也会不好意思,怕别人以为领养个孩子来当保姆,有的时候叮嘱她放学了和小朋友出去玩。实在是在孤儿院被欺负怕了,落尘并不喜欢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玩。每天从幼儿园回来,家务做完了,就看家里为数不多的书。养父母没什么文化,家里面的书大多是通俗小说,还有一些杂志。落尘看的时候,很多不认识的字,她就猜着看,时间久了,也认识很多字。
  养父母并没有刻意的对落尘多好,但落尘在家里就是觉得很舒服,感觉这的确是自己的家。每个角落都有自己打扫的痕迹,父母穿着自己洗的衣服,吃着自己做的饭。她觉得生活不能再美好了。由于吃的很好,落尘很快长高了,和同年龄的小孩看起来差不多,脸也丰润起来,但由于肤色就是很苍白,加上她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活泼,还是显得很孱弱。养父母对于服装很有研究,落尘穿的都是最新款的童装,虽然未必是多好的料子,但都很合身、暖和,落尘很满意。
  不久之后,落尘满意的生活就被搅乱了。弟弟出生了。落尘上小学这年,养父母盼了多年的孩子——弟弟出生了。弟弟出生的时候,落尘还在上课,下课的时候,养父来接她,脸上难掩的喜色,告诉她,妈妈和弟弟都在医院,让她回家给妈妈做汤喝。当天晚上,她第一次看到了弟弟。说实话,她觉得皱皱的弟弟好丑。她也明显的感到,爸爸妈妈对她和弟弟是不同的。
  随着弟弟渐渐长大,她益发觉得,她和弟弟是不同的,她是这个家的外人。养父母的眼睛好像都长在弟弟身上,弟弟哭一声他们都心疼的要命。他们也不是对她不好,但关心的里面总是有分客气在里面。他们对于弟弟是千依百顺,什么弟弟要的不要的,他们都预先替他准备好,不让他受一点委屈。而对落尘,就纯是尽义务了,想着弟弟的时候,也会想到还有个女儿也有需要,但往往买回来的吃的都是弟弟爱吃的,玩的都是弟弟喜欢的。落尘猜想,如果是亲生父母,生了这么个小弟弟,也会这么娇惯他,忽视她的,何况自己是领养的。因此,渐渐的也就不介意了,反而更尽心的帮养母照顾弟弟,心里想的也是要偿还他们对她的恩情。
  落尘的学习很好,每次在班级都是第一名。弟弟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因此都是她在照顾弟弟,有的时候给他讲今天学的课文,像老师一样。弟弟的名字也是落尘给起的,当时妈妈问她,弟弟叫什么好,她想起看的什么书里面好像有个词,叫落雁平沙,觉得很有气势,像大侠一样,所以说,叫落沙怎么样?养母想了想说,凌落沙和凌落尘一听就是姐弟俩,好像还挺文绉绉的。所以落尘就叫弟弟沙沙,弟弟叫她尘尘。很多人听他们的小名都说孩子的名字起反了,怎么男孩叫女孩的名字,女孩叫男孩的名字。养父母都不是计较小事的人,也就哈哈一笑了事。
  转眼间落尘上初中了,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学习还是出类拔萃的,一点不用父母操心。每天她上学前把弟弟送到幼儿园,放学后接弟弟回家。后来弟弟上小学,上的就是她曾经上过的小学,一提凌落尘,都知道是很聪明不多话,总是第一的女生。所以,弟弟也很自豪,总是围着姐姐说,姐姐真有本事。两姐弟的感情很好。落尘有的时候想,不论怎么样,我有自己的亲人了。弟弟很多时候很听话,很懂事,也会有无理要求,搂着姐姐的脖子撒娇,多半的时候她都是满足的,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幸福的童年,就格外纵容这个很依赖自己的弟弟。

  二
  养父母出的车祸并不是普通的车祸,应该说,他们是被人谋杀了。那天凌晨他们就走了,是到外地上货。坐的是包来的车,很多商贩一起坐,图方便,带的都是现金。父母不只带着自己家上货的钱,还给别的商户带货,因此身上带了几十万货款。因为带的钱多,他们出行都是保密的,只有特别好的几个人知道。但车上并非他们自己,也有别的商户。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具体落尘也不清楚,她得到的信息是,养父母他们一车人,钱都不见了,粗略估计怎么也有一两百万,整个车落下了悬崖,包括司机,无一生还。
  案子还在调查,但活着的人还要生活。当初,给别人带货前,收人家钱,都是有单据的。人家不会因为你们家有惨案就不要钱了,对于小商贩来说,几万并不是小数目。因此,丧礼刚刚结束,就有好几个落尘看着眼熟的人上门来要帐。家里的存款,落尘是知道放在什么地方的,父母并不拿她当外人,相反,还把她当大人,有意识培养她独立生活、处理问题的能力。几个人的单据加起来,总共欠人家二十多万。父母的存款只有五万,供他们两个念书,父母起早贪黑的才存下来的,另外有些周转资金,这次也没了。现在卖货的柜台和货,有个阿姨说可以顶下来,算她的欠款,3万。房子虽然小,但因为位置不错,如果卖了,也值十五万。但如果这样,就真的没有家,弟弟和自己就成为孤儿了。
  养父母自己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好像养父有个哥哥在外地,也是早没有往来的,这次托人辗转通知了,也没过来。现在出入家里的亲戚,都是很远的亲戚,家里出事来帮帮忙还可以,知道他们欠债,就都不见了踪影。倒是附近的邻居,都喜欢她的乖巧和弟弟的可爱,很是想帮忙,却也有心无力。
  落尘坐在床上静静的盘算着家里的财产,想着能否把这个房子租出去,然后租个小平房,用这其中的差价一方面还钱,一方面自己和弟弟生活。落尘自己在孤儿院吃过苦,怎么也不想让弟弟再去那受罪。好像从一开始听到噩耗,就没动过和弟弟分开的念头。弟弟现在已经不哭了,但似乎很怕一个人待着,总是要求和落尘一起睡,睡觉的时候也要抓着落尘的手。落尘想着自己,从来不知道亲生父母什么样,所以看到别人有父母,或者羡慕,或者怅然,但绝对不会是弟弟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养父母的过世带给她的除了伤痛,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解决的当下的问题。落尘在心里安慰自己,会有办法的,明天就去妈妈卖货的地方,找那些债主,看看能否通融。手边的钱和货,先还谁也是个问题。这一切都等到明天再去面对吧。
  落尘看着熟睡的落沙,心里忽然踏实了,还有个弟弟需要我,我要坚持下去,照顾他。她站起来,想抽出手去洗漱,好趁天亮前眯一会。但落沙握的死死的,看着他好像把她的手当成法杖一样信赖着,不禁莞尔,用另外的手抚了抚他的头,贴着落沙斜靠着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落尘把落沙送去学校,自己去学校请假。看看时间差不多,商场也该开门了,就赶到商场等那些债主。见了面,落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开始大家都没说什么。但讨论到问题的实质,就有矛盾了,都希望先还自己的钱,谁也不愿意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收钱,而如果不卖房子,落尘根本不可能还上这笔巨款。大家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把落尘围在中间大声争吵起来。
  这个说,落尘啊,大家都不容易啊,你们不还钱,我们就没有资金周转,就不能做生意,大家都完蛋啊。那个说,是不是没把钱都拿出来啊,凌家也不留个心眼,让个黄毛丫头,还是领来的管钱,这钱不一定都哪去了。话说着,就有跟着起哄的,拽着她不让她走。
  落尘心里这个苦笑不得,百口莫辩啊。和他们这些人也讲不清楚,他们都是什么人啊,就靠着嘴说出天来招揽客人哪,和他们辩解,那就是班门弄斧,自取灭亡呢,只好等他们说够了,再试着商量吧。
  徐蔓之和秘书童忤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群大楼内的商户围着一个惨白着脸的少女,七嘴八舌的争执。那女孩站在中间,大家都拉扯着她,也不见她有什么窘态,十分镇静,低着头,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周围的吵闹和她的沉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并不很出色的女孩,生生的被突显出来,让你看到她,就觉得很心平气和,很安心。
  徐蔓之示意了一下童忤,让他去了解情况,然后自己转身上楼了。徐蔓之是这栋商厦的所有者,在这的商户都是要向她缴租金的,也要接受其管理,因此童忤出面处理,场面顿时控制住了。本来么,商厦已经开始营业,他们讨论的是私事,弄的这么大的阵仗,按规定是要罚款的。童忤问清楚情况,仔细的看了凌落尘一眼,刚才他就发现董事长打量了这个女孩半天。他对那群商户说:“现在商厦已经开始营业了,有什么私事请下班后协商。” 商户思量着也不是一时三刻能解决的事情,就让凌落尘下班后过来。童忤又转身对凌落尘说:“凌小姐么,你父母的事情商厦也听说了,我们也派代表协助处理了他们的丧事,请节哀。但是柜台租约还有些问题,麻烦你和我上楼处理一下,可以么?”
  凌落尘在童忤出面的时候,就已经抬起头,看着他精明干练的和那些胡搅蛮缠的商户打交道,几句话就把人驱散了,心里真是佩服。正走神呢,想着这么年轻好看的人,办事却这么老练,如果自己这样,弟弟和自己就不会受欺负了,童忤和她说话,她也没听到。童忤看她又低头想事情,心里想,真是个老实孩子,就伸手拉了她一下,落尘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和自己说话呢,自己却没听到,不由得脸都红了,没有血色的脸上忽然染上了颜色,很有份少女的动人。童忤又重复了一遍,落尘连忙点头,就跟在他后面上楼了。
  原来父母的柜台今年的租金并没有交,原来好像是说这次上货回来一并交齐。他们也是把宝都押在这次淘货上了,把能动用的钱都拿去了。所以,落尘并没有能抵债的柜台,而柜台里面的货物,很可能还要充抵之前欠下的租金。本来这件事情是归营业部管,童忤完全可以不插手,但看到那么瘦小无依的女孩,强撑着面对家庭的变故,承担一切责任,他就想,让她少受点打击,起码自己同她说明,态度和缓点,不再追讨拖欠的半年的租金也就是了。他没想到,那节柜台早就有人惦记上了,还使得落尘也把那当自己家的了,以为能转租出去,结果这还是给了她一点打击,又损失了。
  落尘坐在童秘书的办公桌对面,规规矩矩的听他说明,心是越来越沉,唉,怎么就没有一点好消息呢。童忤马上草拟了一份协议,内容是把货物抵租金偿还商厦,商厦不再追究所欠租金。打印出来,让落尘过目,确认无误,无异议的话,就在下面签字。

  三
  落尘正在看那纸协议,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童忤拿起电话,说:“是,董事长,是老凌他们欠款的事情,对,来的是他们的养女,是,现在在我这,正打算签关于拖欠租金解决的协议。好,我马上带她过来。”撂下电话,他对凌落尘说,“我们董事长想见你一面,请。”落尘很纳闷,董事长见我做什么啊,但自小逆来顺受惯了,也就什么都不想,站起来,随童忤进去了。
  董事长室是同秘书室相连的一个房间,中间有落地窗相隔,应该是里面能看到外面,但外面看不到里面。童秘书打开门进去,落尘稍微等了一下,才慢慢走进去。啊,董事长室里面非常气派,董事长竟然是位很有气质很漂亮的阿姨,穿着高雅,就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事情找她。董事长看到他们进来,就走到沙发那坐了下来,让她坐在对面沙发上。童忤去倒茶,然后站在董事长身后。
  凌落尘坐在那,背挺的直直的,等着董事长开口。董事长喝了口茶,然后开口道:“你好,凌小姐,我是徐蔓之,是这栋商厦的所有者,也可以说是你养父母的老板。我叫你进来,并不是租金的事情,你放心。”说到这,她回头看了下童忤,说:“你先忙吧,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凌小姐谈谈。”童忤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凌落尘,落尘也正好抬头看他,好像交换了什么信息,又好像没有,童忤转身出去了。
  徐蔓之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落尘,也不急着开口,好像在考验这个女孩的耐性。落尘目不斜视,只是低头看对面徐蔓之的鞋尖。这是她同大人打交道多年养成的习惯,别人不说话的时候,低头看对方的鞋,表示谦恭和尊敬,等人家开口说话,就看对方的眼睛。因此,落尘虽然话少,却很得老师和养父母的欢心。徐蔓之就静静的看了她半晌,一丝笑意慢慢的爬上她的嘴角,还没等绽开,她缓缓开口道,“谈谈你的情况吧,既然是养父母,那亲生父母呢,怎么被收养的。现在情况究竟怎么样?”
  徐蔓之的嗓音低婉,沙沙的,很是动听。但落尘听到她问的,觉得多少有点莫名其妙,这个人怎么要打听我的身世呢。心底里面有个压了很多年的小火花冒了出来,难道,难道,她或许知道些我的身世,她看的我那么仔细。落尘出生就被遗弃,心里面不是不怨父母的。但是在孤儿院,院长啊,阿姨啊,都劝告他们,父母有父母的难处,给他们生命就应该感激,应该对已经获得的满足,不要奢求业已失去的东西。小的时候不大懂,就知道,不去想就对了。大了些,同养父母生活久了,看到他们对落沙的疼爱,心里也不是没有隐痛,但想着自己还健康的活着,能享受获得的一切,现在还有家庭温暖,也就刻意的不去触及亲生父母的问题,埋藏在心底最深处。
  养父母出事之前,落尘无意中看电视,有个孤儿得了白血病,社会上很多人捐出善款给他治病,他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同伴也去看他,一直陪伴他到生命最后一刻。在他最后清醒的几天,记者问他,有什么心愿,之前他总不肯说,只是说,能遇到这么多的好心人,已经很幸福了,这样死去也知足了。最后他终于开口了,他想找到他的亲生父母,想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是谁把他带来的,他们为什么不要他。他说,并不怪父母不养育他,只是在死之前,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这就是他最后的愿望。他一再的强调并不怪父母,落尘听到他在电视里说的话,潸然泪下。这何尝不是落尘心里永远记挂的啊,就想知道自己是谁,想知道自己应该姓什么,是那里人,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不需要他们疼爱,也不需要他们抚育,只要让她看看,似乎这一生就什么憾事都没有了。但是,最后,多方的努力,也没能给那个男孩找到父母。落尘心里想,若是我找父母,也多半是找不到的,那么小就被遗弃,都忘记我曾经存在过了吧。
  落尘这边心思电转,但表情上并没有露什么声色,只是黯然中带点期盼,想了想,抬眼对徐蔓之说:“谢谢您的关心,我刚出生就被放在安心孤儿院门口,好像是夜里放的,据说早上阿姨发现我的时候,我正发烧。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离开孤儿院的时候也小,没打听过父母的事情。所以,父母是谁什么的,我并不清楚。”
  顿了顿,她又道:“我是五岁时被养父母收养的,后来父母生了弟弟。服装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他们才打算出门进货,好多赚点,还出了事。现在,”她看看徐蔓之的脸色,实在揣度不出她问的用意,或许人家只是随便问问呢,说多了,好像招人同情,求人怜悯似的。落尘觉得社会就是这样,求人不如求己,何况求了也未必有人会真心襄助。
  “现在还好,虽然欠了些钱,但是,如果把房子什么的卖了,也可以应付。”
  徐蔓之挑了挑眉,问她,“多少?”
  “啊?”
  “欠了多少钱,具体数目。”
  “二十六万。”
  “你把什么都算上就能还上么?”
  “本来以为柜台能抵三万的,这样大概就差三万左右。但现在……”
  “房子卖了,家里钱都还债了,你和弟弟的生活怎么办。你现在还不到法定年龄,是不可能取得你弟弟的监护权,甚至你自己,都不可能独立生活。如果没有人领养你们,最可能的是由福利机构出面,你们去孤儿院。”
  这样的问题落尘何尝没想过,但那些商户看来是不好说话的,根本没有意思给打个商量什么的。弟弟还小,才上学。自己是在孤儿院待过的,其实再去也没什么,父母养了她十年,已经足够幸运了。但是弟弟刚失去双亲,又要到那样的环境生活,况且他的年龄,已经不大可能被收养,或许就要在那里待到成年,根本不可能受到好的照顾和教育。可自己又能怎么办,现在的状况是自保也难,走一步算一步吧。
  “二十多万对你们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人亡家破后,还要倾家荡产的还债,你似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就看命运把你们推向哪里。好的话,你初中毕业找个工作,供你弟弟读书。差的话,你们就靠体力赚钱,永远生活在社会最底层。”
  落尘更疑惑了,这个董事长说这些话,明明都是很悲惨的事情,都是刺在她的痛处,但却丝毫没有怜惜之意,就像在说一些和谁都不相干的话一样,听得她惊心动魄的难受,而说话人却毫不动容。
  落尘不愿意接茬,觉得徐蔓之在拿她的事情消遣,既没有相帮的意思,也没有任何目的,就是说说,玩味别人的伤痛,自己解闷。之前的种种幻想此刻已是全消,更觉得世态炎凉,更懒得开口了。
  徐蔓之见她挺直着背,端坐在那里,神情比进来时更严肃,听完她的话后,就低下头,并不言语,似乎就等着她结束谈话。
  “这就恼了?原来你也是个不成事的小姑娘,算了,你走吧。”
  “我只是听不出这样的谈话有什么意义。还是谢谢董事长的关心,我先回去了。”
  落尘站起来,向徐蔓之躬了下身,转身就走。
  “不是一味的沉闷恭顺,也不是不好。”徐蔓之在她身后说道,“如果你想改变现在的生活,我们还会见面的。很快会见面。”
  落尘对于这些,更是听不明白,径直开门走了出去。唉,晚上还要来面对这些商户。这个商厦对于她来说,就是麻烦的代名词。可要继续生活下去,只有解决这些麻烦。难道真的要变卖所有家产?可即使都卖了,也还差几万呢,我现在又有什么能力赚钱偿还呢。必须快点想些应对的方法,安抚这些债主,再慢慢的想办法。

  四
  童忤看到那个小姑娘从里面出来,脸色还是惨白,也不知道董事长同她说了什么。董事长平时是不苟言笑,与公事无关的事情,话都不多说一句,典型的女强人形象,很多需要与人沟通,圆场的活,都是童忤尽心尽力的在做。他做徐蔓之的秘书五年了,还头一次看到她对于公事之外的事情感兴趣,今天的同凌落尘的谈话,是大大的意外之举。
  童忤好奇归好奇,见凌落尘出来,并没有放下手边的工作迎上前去,只是同她点了下头,协议的事情,也不知道董事长有没有新的指示,签也不急在一时。凌落尘好像也忘记了这件事情,对童忤也躬了下身,道别,就出来了。她现在头疼的是债务问题,那个徐蔓之最后的话好像话里有话,现下也没心情细思量,等事情发生时候再看吧。
  等来了电梯,正要关门下去,童忤追了出来,“凌小姐,等一下!”
  落尘忙按住开门键,童忤一闪身,挤了进来。“等一下,凌小姐,我们董事长交待,送您回去。”
  落尘多少有点愕然。“太客气了,不用了,这边到我家有直达的公交车,很快就到家。不用麻烦您。”
  “董事长特别交待过,一定要用车把您送回家。”
  童忤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把她带去地下车库。
  落尘想,毕竟还是要和他们打交道的,商户那边,他们说话是有用的,何必过分拒绝人家,送就送吧。也就上了车。车很宽敞也很漂亮,落尘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好的车,但坐在里面并不露怯,落落大方。
  落尘的家的确是不太远,现在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不到二十分钟,车就开到了。路上,除了说明回家的路线,他们都没有再交谈。童忤是恪守本分,不该知道的不多打听。落尘觉得,不论你们葫芦里面卖什么药,总是得吆喝吧,等你们吆喝再说,不对症,我照样不买。其实我拿什么买啊。
  两个各揣心思,到了,告别,客气得很。其实都是莫名其妙,但也都心安理得的莫名其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都是他们的处事哲学。
  回到家,落尘乏得不行,原本最近就没有休息好,这一上午体力超支,竟然有点虚脱的感觉。忙爬上床,什么也顾不得,就沉沉睡去了。
  这边童忤回到商厦,回禀了董事长,人安全送到,董事长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他下去。然后站到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三点,董事长把童忤叫进去,问他:“接触了几次,你对凌落尘的印象是什么?直观的说,不必忌讳。”
  “是个很沉的住气的女孩,有勇气,但似乎身体并不好。相貌方面,还是小女孩,但看得出以后是清秀类型的,并不抢眼,但胜在气质够好。”
  “你对她的总体评价呢,好或是不好。”
  “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我认为她有超出年龄的淡然。我对她的评价都是正面的,但好或者不好,是见仁见智的。”
  “很好,你现在开车去把她接来,我有话同她说。”
  童忤出现在自己家门口,凌落尘多少感觉有些意外。她打开门,让童忤进来,说:“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么?”
  落尘刚刚睡醒,脸上还有熟睡过后的嫣红。童忤看着这样的她,又觉得,她就是个平常的小姑娘,不知道董事长一再的约见她有到底有什么用意。
  “董事长让我接您过去,说是有事情同您谈。”
  “哦,”落尘望了望童忤的脸色,看他也不像知道内情的样子,就说,“好的,正好下班之前我也要赶过去。”
  童忤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姑娘,好像周围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很自然的,与她并没有多大相干,她就接受就好了。
  落尘拿起外套和包,锁上门,就随童忤下楼了。
  很快,他们就到了。
  上午才有说不上很愉快的会面,下午又再召见,不知道这个董事长是不是太闲。这么想着,少有的有点恶意的笑容出现在落尘脸上,给她增添了少有的生气。
  敲敲门,带她进去,倒茶,然后退出,关好门。
  屋子里好像从来只有徐蔓之和她两个人似的。
  这次,徐蔓之坐在她的办公桌后面,落尘坐在对面。感觉似乎比上午更正式了些。
  “我这个人比较直接,你的状况,我也了解的很清楚。我比较喜欢你的性格,如果我能帮你解决你现在遇到的一切问题,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一切问题,指的是钱么?”
  “包括钱在内的一切问题,比如你们姐弟的生活,监护权,以后的教育,甚至就业。”
  这个董事长和人说话的时候,总觉得她是在谈判。她忽然把这么大的一个问题抛出来,却似乎并没有给她考虑的余地,好像笃定她一定会为了解除现在的困境答应任何条件。
  “您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聪明的女孩,我提问的时候,必然已经设定好条件。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能为了我所能提供的,让自己做到什么尺度。要知道,你并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对于逼良为娼也丝毫没有兴趣。虽然你也不过十五岁,我觉得你是能对事情做出判断的,对自己负责。”
  落尘多少明白她的意思。但她也有不解的地方,自己的容貌实在平常,164的身高,也并不高挑出众。虽然成绩不错,但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并不是要栽培她,而是同“娼”有关。她说的明白,自己的确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件事只是一个契机,是自己要迈向什么样人生的契机。
  落尘想了下,道:“我是有兴趣的,但是能否详细解释一下,我不是很明了您的意图。”
  “如果不能确定你答应,我是不会多说什么的。选择权在你。”
  “您可以给我时间考虑一下么?”
  “当然,这是大事。我可以透露的是,我要你做的完全是你能做的事情,并不会对你的人生有什么大的影响。关键是看你自己的价值判断和道德标准是否允许。我就是欣赏你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态度。我可以保证你和你弟弟的生活会让你完全满意。我希望一天的时间足够你考虑,明天这个时间我会让童秘书接你过来。你的债务不忙处理,先回去吧。”
  她拿起电话,交待童忤送她回去。神色平常,好像刚才讨论的并不是决定一个少女一生的大事,好像只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似乎感应到她的想法,徐蔓之看着她,又道:“我是十分认真的,希望你也能认真的好好考虑,不论什么决定,都没有后悔的余地。”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也忘记了是否和童秘书再见,毕竟那位不苟言笑的董事长给她的这个信息实在是突然,要做的决定也过于重大。现在都充盈在她的脑子里,理不清楚头绪。
  看了看时间,落沙也要放学了。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原来被娇惯的很是娇气的弟弟,现在都是自己回家,尽力的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不给姐姐增加负担。落尘看在眼里,似乎看到年幼的自己,不是不心疼的,但也没有办法,自己也是一周都没有上学了。但是,尽管如此,家里的事情也还是一团糟。比如父母的户口注销,存折、房产的更名等等一切琐事,还都没来得及着手处理。
  自己真的是有点累了。以往在家里干活,在学校上课,照顾弟弟,都是很单纯的工作,并不需要和很多人打交道,依靠自己就能够处理好。但是,现在,什么都是不确定的,与谁办事都要看谁的脸色,自己还没成年,还不知道那些手续能否正常办理。这些,并不是不想就能够解决的,头疼的问题依然会让你头疼。
  现在有人告诉你,什么都可以帮你解决,甚至包你一生无忧,但要付出的代价是未知的,是会触及你的道德底线的。而你明明还是有些钱的,也可以不理会这样的提议,可以和弟弟艰苦的生存下去的,也可以寄希望于将来,或者会有奇迹出现,或者一切都会好的,就如突如其来的灾难一样,幸福也会突如其来的降临。
  想到这里,落尘不由得自嘲的笑了下,从来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她,也被今天发生的一切弄的有点神经兮兮的了,还是抓紧时间做饭吧。落沙最近吃的很少,给他做个他爱吃的糖醋排骨,炒个青菜,也就行了。
  这边想着,那边就忙活起来,到落沙进门的时候,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好了。落尘招呼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弟弟洗手吃饭,自己却食不知味。
  她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什么选择。被遗弃的时候,她还不通人事,5岁时候被养父母领养,是人家选的她,她也别无选择。幸好,养父母为人不错,即使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还是一样的对待她,并没有想把她送回孤儿院的想法。现在,有个机会在你面前,就是要不要好的生活的问题。那个董事长是很认真,不像是骗人。
  弟弟吃完饭,做作业,然后就睡觉了。还是紧紧拉着落尘的手。落尘等他睡熟了,就把手抽出来,看着弟弟,她不能好好思考。
  落尘坐在厅里的沙发上,一次次回想自己才到这个家的情形。环顾这个并不是很大的两室一厅,却觉得似乎自己最快乐的时光都在这里,却也似乎在自己没有刻意珍惜的情况下,都过去了。家里什么东西是什么样的,什么时候添的什么东西,在哪个地方有过什么趣事,弟弟小的时候,都爬到过哪个角落,弄坏过什么物件,好像这一切一切都历历在目。父亲憨厚的和母亲有些刺耳张扬的笑声,也回响在耳边似的。虽然明知道他们不是真正的父母,自己对他们也都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他们对待自己和弟弟的差别,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落尘觉得自己一直在努力长大,学好本事,好离开这个她寄居的地方。可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他们当成是最重要的亲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由于真心的爱护,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是这个家的一部分。这个房子不只是房子,还是落尘和弟弟的家,留有父母气息的家。
  天亮了,想着想着好像就睡着了。落尘并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来,毕竟她并不清楚徐蔓之需要她做什么。叫醒落沙,两个人吃了早饭。就收拾收拾出门了。落尘觉得自己也得去学校一趟。今天是星期五,这周的课都没有上,得去问老师同学解笔记,落下的作业也要补上。
  落沙的小学和落尘的初中离的并不远。他们中午都是在学校买盒饭吃,以前有的时候,他们也会一起到小吃部吃个米线、麻辣烫什么的。落沙先到了学校,和姐姐再见就进去了,家里出事,倒是让这个小毛孩成长不少,脸上有的时候甚至有落尘的表情,两个人倒真的有点像亲姐弟了。
  落尘直接去办公室见了班主任,班主任姓冯,是个很好的中年女老师,教外语。她体谅的看看落尘,说,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学校,你还小,很多问题不是你能解决的,不要逞强。冯老师一直很喜欢这个不怎么言语的女生,她没有当下女孩的那种娇纵,成绩很好,也并不爱出风头。虽然没有做学生干部,但如果老师有要求,她总是尽力配合老师开展工作。学校的各项竞赛,要她报名,她就积极准备。她的英语很好,上次全国竞赛,还得了二等奖。凌落尘的家庭状况,事实上学校是不很清楚的,只是奇怪她家怎么还能再要个小弟弟,明明不是少数民族什么的。落尘也不解释,大家就自以为是的理解为,反正没有人能约束个体户,他们就想生男孩,接受罚款来着。
  所以大家也想当然的认为,凌落尘同学的早熟啊,家里条件一般啊,这些都和她父母要二胎有关系,所以内心里面多少是疼惜她的,对于她不同寻常的沉默寡言很是优容。
  见过老师,取了很多的资料和题,下周要期中考试了,自己也得抓紧复习了。正想着,学校的大喇叭开始奏乐了,早自习结束,要开始作早操了。落尘加快脚步,想快点离开。她并不想看到同学们。她的性格和每天过于严格的作息时间决定了她没有什么太好的朋友,她的时间都用在了家里。在学校,也就是和附近的女生能说上几句话,男生更都是分不清谁是谁。
  落尘快些走,并不是怕同学关心她,向她打听什么。她只是觉得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被别人看。下午就要见徐蔓之了,自己确实还没有想好。
  走出校门,回头看那些嘻笑着、打闹着、或手挽手亲密的走出来的那些学生,落尘忽然发觉,即使自己还有父母,还有完整的家庭,自己和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自己的不一样,不是因为身世的缘故,是自己的性格就是这样,就长成了这样,就算是按着最标准的规矩要求自己,自己也不能成为心里暗暗羡慕的那种笑的肆意、无忧无虑的形象。自己只能是我行我素的成长,这个世界最应该无条件的关心你、肯定你的人早已经放弃了分享你成功喜悦的权利,自己只能是无声无息的成长,甘苦自知。
  忽然间,凌落尘觉得自己豁然开朗。我拿那些条条框框的标准为难谁呢,眼前既然能有解决问题的捷径,人家提供了方便,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我在坚持什么,高风亮节么,谁在乎,除了我自己,现下谁还在乎我。这么想似乎有些自怨自艾的情绪在里面,但落尘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这样能让我和弟弟生活的好,我相信我自己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好好的生活,对自己好。既然要付出的代价是自己,自己又只有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和害怕的呢。

  五
  童忤的车,三点三十分准时到落尘家的楼下。他开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凌落尘穿的整整齐齐的站在楼下等着。童忤又不禁的想到,这个女孩总是会给他意外,你越是料想她会怎样,她越出乎你的意料。
  落尘安静的上车,对童忤问了声好。然后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车子驶离,等待到达目的地。即使是在车上,她还是笔直的坐着,好像从来不曾放松过。
  落尘在那里,直视前方,她觉得自己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希望这条路很长很长,永远开不到头,又好像希望结果马上到来,并不给自己重新思考和决定的机会。
  再出现在徐蔓之面前的凌落尘,小小的脸上有着一丝很决绝的意味,徐蔓之是什么人,当下就明白她的选择。点点头,摆手让童忤出去,对落尘说,“过来,我们到沙发那详谈。”
  不知道是心态转变了还是怎么,落尘竟然觉得这个董事长身上忽然有了人气,流露出些许亲切。
  两个人坐定,徐蔓之亲自起身给落尘倒了杯橙汁,然后又坐到她的对面。
  “你先喝点饮料,然后签一下这个协议。”
  她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落尘。落尘接过来,打开文件,觉得这几页纸同她的今后关联如此之大,不禁瞪大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看的更清楚明白。
  协议写的很简单,并没有什么可设下陷阱的复杂条款。甲方是徐蔓之本人,乙方是凌落尘。
  甲方要履行的责任是:
  偿还凌落尘家里的一切欠款;
  支付凌落尘及其弟弟凌落沙的一切生活、教育费用;
  每月支付凌落尘、凌落沙一定数目的零用;
  派专人处理与凌落尘相关的一切事务;
  为保障第二条和第三条的执行,自协议签定生效之日起,为凌落尘建立专项基金,预存金额为两百万元。基金由凌小姐指派律师负责,但一次支出超过十万元,要征得甲方同意。基金每年要保障基本金额不少于一百万。
  乙方要履行的责任是:
  由甲方行使对其及其弟弟的监护权,直到成年;
  甲方负责安排乙方的生活,对其不得有任何疑义;
  主要职责是陪伴指定人员,陪伴的解除由对方决定。
  下面还有一项附加条款:协议如果由甲方提出解除,则所履行责任必须履行,另付乙方补偿款两百万元。
  协议如果由乙方提出解除,须返还十倍甲方所支付费用。另付罚金两百万元。
  落尘仔细看了,觉得就是心惊肉跳,这不就是霸王条款,这不就是卖身契么。需要自己做什么写的模模糊糊,就是听从安排就是了。而如果自己违约,要付出那么多的金钱,自己怎么可能付得出来。
  现在不打退堂鼓也不行了,虽然自己无所谓怎样,但也不能任人摆布啊。这个协议就是玩人么。
  落尘轻轻放下协议,用自己觉得最和缓的语气说,“我觉得这个协议不是很合适。”
  “哪里不合适,你先签了,我们可以慢慢改。”
  “签了以后还怎么改呢?”
  “落尘,我是把你当成大人来对待的。你要明白,对于我来说,协议就是个形式,就是让你清楚的明白你会从中得到什么的一张纸。目的并不是为了约束谁,它约束不了我,约束你,我们也不需要借助法律。况且,我们谈的是私事,我断不会通过法律手段解决我家里的事情。”
  落尘听了这话,并没有马上说什么,只是抬起头,直视着徐蔓之,手里把那几页纸攥得紧紧的,似乎能从里面汲取力量。
  她再开口,音量并不大,但很稳,一字一句的,清清楚楚,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董事长,我之所以考虑你的提议,初衷很简单,如果能让我生活的更好,相应的付出我能付出的代价,也无可无不可。但正如您看到的,我并没有到需要卖身还债的地步。您给我看的这纸东西,不论对于我们有没有约束力,我都不能签。我同您交易,拿我能拿的出的换我想要的,但是,前提是基于双方平等的尊重。”
  她拿起橙汁,抿了一小口,又继续道:“我在这些条款中看到的是,您提供给我足够多的钱,我要受您无限度的摆布。我个人认为,无论什么买卖,都是要明码实价、童叟无欺的。我很抱歉,我不能签这个协议,我认为我不能提供让您满意的商品。只有保证我只属于我自己,才有任何谈判的必要,您觉得呢?”
  她没有点破的是,既然没有任何约束力,还拿出来签什么,明明是盛气凌人,明明是自己一签就没有退路,还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拿自己耍着玩。一再隐忍,想着以后可能还会和他们打交道,得罪这个董事长并不明智,语气中才并没带出多少不恭敬的地方。
  徐蔓之并没有惊讶她的反应,只是对她说:“协议的细节可以修改,我说的并不指望签一纸协议去约束谁,也并非戏言。你不愿意签就算了,这并不是我要同你谈话的重点。”
  “现在我就要开始说了,有问题的话,等我说完可以问。”
  “我看你对于商界并不很熟悉,对于我是谁也不是很有概念。徐蔓之是我的本名,我夫家姓林。华林集团是祖辈创建的华林商号,经过几代的努力一点点扩建而成,现在的发展势头还不错。”华林集团,落尘是知道的,因为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就是华林大厦,在市中心,很繁华的地段。落尘曾经路过那里,那栋大厦不仅仅是高,而且很有特色。落尘记得那栋大楼的门窗都是木制的,并非现在意义的门窗,是那种仿古的感觉,并不是街上那种很粗制滥造的做旧,而是看起来就感受到很厚重、很浓重的历史感在里面,精致的那种古典的味道,放在很现代化的大厦中,也并不突兀,有一种很冲突而和谐的美感。
  “林家是很有传统的大家族,说详细的话,就太多了,现在只说同你相关的部分。林家虽然因为经商,接触的都是最新最好的代表新科技的商品,但事实上林家是个老式的家庭,规矩众多。林家的男子,成人后,就要由家里做主,先纳一房妾室,目的是要这些男孩不出去胡闹鬼混,专心学业、事业,专注家庭。”
  “发展到今时今日,嫡系始终坚持这一传统,由长辈出面选择适当的人选,当然,并不是没有变通,是要双方都满意才可以。”
  “林绪是林家这一辈的嫡子长孙,他的资质在年轻一代的林氏子孙中是个中翘楚,从高中时期就开始参与华林的经营和运作。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几乎没有什么私人的生活和社交,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校或者公司。之前也选过几个女孩子,但他都没有什么兴趣,也就作罢。”
  “我选你,也是因为你的性格,并不似那几个女孩子娇娇滴滴,刻意逢迎讨好,或者林绪会喜欢。”
  徐蔓之说完,看了看落尘说:“解释了这么多,明白了么?”
  落尘也曾猜想过是这方面的事情,但是纳妾,也过于出离常理了。现在不是一夫一妻制么,怎么可以还理直气壮的宣扬这个。这就可以理解什么是“陪伴指定人员,陪伴的解除由对方决定”,就是说,如果同意,自己会有一个并不受法律保护的“婚姻”,而“婚姻”的主导权完全在对方手里,自己没有权利决定是否延续这种关系。
  对于异性的任何事情,对于落尘来说,都是十分遥远的。她生活的十分简单,并没有和同年龄男生亲密交往的经验,也就对于性别差别感觉不是那么敏锐。她对于身外之物的不在意,在这方面也是一样的体现,通过书本,仅停留在对于异性及两性之间问题知道的程度,是当作知识去看的,并不愚钝无知,但也仅此而已,她觉得那同她的生活并不相关。
  因此,她才觉得,也无所谓,即使是需要成为谁的情人,也不会朝夕相对,并不会真的多么难受。如果过的不好,有机会自然会再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可现在摆在面前的是类婚姻的一个东西,是有一个家族支撑的,感觉上就会很麻烦很混乱。况且,虽然没有什么道德观,但对于这种形式可能导致的妻妾成群,落尘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现在,她只能回答:“您说的内容我听的很清楚明白,但,我想我未必会让林先生满意,您太高估我了。况且您的家族,十分显赫,并不是我这样的孤女能够高攀得起的,我想,我只能和您说对不起,十分感激您的抬爱。”
  徐蔓之也不着急,笑笑说:“别急着回绝我。我曾经说过,你想知道详情的条件就是必须要答应。现在,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同意和林绪接触看看,如果他不满意你,作为报酬,我会替你偿还债务。如果他满意你,我承诺不会用任何手段强迫你,一切都看你自己的意思,基于你的意愿。当然,如果你们在一起,钱就不再是你会考虑的问题。不需要你签任何的协议,只要你同意和他见面,我们现在就可以解决你的债务问题。”
  凌落尘沉默了,她实在想不清楚,这个董事长一再让步,究竟是自己哪被她看中了。她也清楚,以对方的条件,即使是娶个小的,一样会有很多好人家的女孩趋之若骛,本不需要对自己一个小姑娘这么客气的商量。
  她哪里知道,徐蔓之谈判的手段高就高在以退为进,本来也不需要买断凌落尘的一生,只是要林绪看看,喜欢不喜欢,那二十多万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如果林绪喜欢,自然有无数种方法让她乖乖的同意。
  只要点一下头,回头让人见上一见,就可以还掉压在身上的所有债务,这事情轻而易举的让人不敢相信。如果偿清债务,这样,自己和弟弟就还有五万的存款,和一套房子。如果把房子租出去,自己再节省些,自己读到高中毕业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再考师范院校或者军校,不需要学费,毕业以后,弟弟读书生活也不成问题。
  一个声音劝说自己,先答应吧,不然错过机会,一定会后悔;另外一个声音却说,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只是你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圈套;会有什么圈套,你也无财无貌,人家那么大的公司,骗你做什么;有钱人想什么,怎么是我们能理解的,或者就是拿你消遣呢。
  不管了,自己也看不到多远,与其同弟弟在困苦中苦苦挣扎,当然是解决当下的债务比较实际。退一万步讲,我愿意,那个叫做林绪的,被说得很了不起的人,一定不会看得上我。
  落尘知道她并不会后悔她的决定,并非是给自己多合理的理由解释过去,而是真的并不很在意。没有斟酌如何表达,她只是很简单的对徐蔓之说:“好吧,我接受。”
  同意或者是因为当时她还小,并不是真正的明白这一切会给我带来什么,或者是因为心里对于亲生父母对于她生命的轻忽,导致的她一种潜意识的对自我的放弃。总之,这个超出常理的提议被她在很盲目的情况的下答应了,好像之前的质疑无非是卖弄自己的一点小聪明,而非真正的计较什么。
  徐蔓之这时好像流露出一点讶异,似乎准备好十八般武艺没有了施展的余地,很有些为落尘的过快让步而遗憾。但她能很好的控制情绪,马上对落尘展开很程式化的笑容,说:“好的,其他的细节我会尽快安排,请你尽量配合,可以吗?”
  “当然,如果不影响我日常的学习和生活,我会很乐意配合,希望很快能有结果。”顿了一下,落尘才忽然想起,“下周我要考试,有安排的话,请在我考试之后。”
  “好的,我会让童秘书同你保持联系。相信会很快再见面,谢谢你相信我,认真考虑我的提议。”然后她就起身送落尘到门口,交待下去送她回家,才走回办公室。

  六
  回到家,凌落尘就似乎完全忘记了发生在那栋商厦的事情,眼前的考试和实实在在的弟弟是急需要解决的问题。落沙的状态好像好了很多,毕竟以前也是她每天同他在一起,只要落尘不离开,他就没有失去他全部的世界。他对于落尘的依赖,也促成落尘对于他的依赖的增长,有个人全心全意的需要你,这种感觉是很神圣的,让你不由自主的呵护这种很纯粹的感情,尽管落尘是个很冷清的人,却在面对他的有些时候表现的多少有些婆妈。
  等落沙睡下,落尘回到客厅开始学习。虽然父母的房间空着,但他们还是保持在客厅里学习的习惯,没有心力去改变什么。学习是我生活中最不困难的部分。落尘并不是很博闻强记的学生,但她的理解力很不错,在学校里学习的知识都很快能理解消化。况且知识对于她来说,是生存的资本,她比那些同龄的孩子都要认真的对待学习的过程,珍惜这个机会。
  这几天很快就在忙碌中过去了。童秘书出现了几次,帮助她处理了父母过世后的所有后续问题,房子存款过户到凌落尘的名下,清偿债务,给父母销户,并在一个很好的公墓给父母买了一块地把他们合葬了。他们做的这些,落尘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感激,这就是一笔交易,同他们买卖任何东西一样,他们一定是认可她值得他们尽可能的做的周全,认为她并不会反悔,才会高姿态的把事情办的尽可能的好看。
  落尘有预感,很快就到她要真正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了。
  凌落尘的心态还是有些微的变化,在学校的时候,她也注意了下身边那些女同学都很喜欢、很追捧的男明星的形象,也看了看她们认为比较出众的男同学,想找一找对于异性的一些感觉。但看过之后,落尘的感觉就是,没感觉。这些人被她下意识的归纳到同我的生活毫不相关,不需要对他们产生什么感觉,那是浪费我的精力。并不能产生客观的判断,就好像她对任何人,基本的感觉就是和她有关和无关,能感受到的只是和人的边界问题,是否重合,极少能有直观的感受。可能最接近印象的就是童忤了,他是和她接触比较多的异性。凌落尘给他的标签是能干,似乎也和性别关系不大。
  果然,期中考试结束的当天下午,星期五下午,凌落尘从学校出来,就看到童忤的车停在学校门口,他坐在车里,并没有下来。落尘走过去,他下车给她打开后车门,她坐了进去。同他打了几次交道,落尘觉得他公事公办的感觉,不卑不亢,但他这次的多礼的表现,使得落尘明显的感到,在他心里对她重新定位了。
  路上,他告诉落尘,会带她去买衣服,已经有专门的设计师在店里等。落尘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车子驶去的方向是去市中心的方向,她静静的看着外面倒退的景致,静静的等待一切的发生。
  设计师是很有个性的一个女人,不出所料,不苟言笑,最经常的表情就是皱眉。“或许是我给她出了很大的难题,她看到我的第一个表情就是皱眉,”落尘想。
  但她的眼光果然独到,她并没有试图把落尘打扮成一个洋娃娃,就如她身边很多女孩那样。她不停的让落尘走来走去,然后拿不同颜色的衣服在她的身上比,却并不要求落尘试穿。
  “好了,就是这样。”
  她递给落尘一件银色的桑蚕丝的背心,上面有水墨的几笔图案,还有一条宝石蓝的七分裤,裤子上有金线手绣的几朵小花,让她试穿一下。落尘很喜欢她的选择,不论穿起来效果如何。如果她让我穿裙子,对于她这个只穿过校服裙子来说的她,多少会手足无措的。
  从试衣室出来,那个女人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我就说么,在我手下,没有不可救药。你好,我叫林端紫,你叫我端姨就行了。”
  凌落尘对于她的评价并没有说什么,她对于自己的新衣服也很喜欢,穿上去,自己好像会发光的感觉。“你好,我是凌落尘。”
  “你的着装啊,造型并不是你看起来平常的主要问题,你的问题是你不够张扬,几乎不散发任何信息给周围的人,你过于包裹自己了。”
  落尘觉得这个叫林端紫的女子很犀利,很敏锐,竟然短短的接触就能发现问题。
  “我并不出色,所以也不想引人注目。请您让我看起来就和我平常一样,我不希望被打造成什么别的人。”
  “当然,你给人的感觉很特别,如果能被人感觉到的话,我并不会破坏你自然的气质。就今天这种风格,我还会选择一些衣服、配饰、鞋什么的给你送过去,你会喜欢的。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林绪的姑姑。”
  呵,真是大家族啊。难道这些亲戚们要一个一个出现并审查通过,然后自己才会见到那个被认为杰出的了不起的林绪本尊么,落尘不禁有些无奈的想。
  “不必担心,我们林家嫡系的本家,人员并不多,不会要求你一一接见的。我对喜欢的人一向话多。”
  落尘摸了下自己的脸,难道什么自己都写在脸上么,还是林家的人都太高深,随便一扫,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好了,等我们熟悉了,希望你也会喜欢我。”
  落尘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么直接的好意,何况这个端姨刚刚还给她那么严肃的感觉,转变的这么突兀,实在让她难以适应。
  林端紫好像也并没有需要她回答,只是开始梳她的头发,琢磨着给她换个造型,要把她的头发剪短,再烫成小弯,说是这样更能显出她冷艳的味道。这一提议,被落尘坚定的否决了,毕竟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落尘并不想自己有任何大的改变。落尘也不多么希望自己变得有多漂亮,自己就是自己,平常的样子就很好很舒服,也很安全。
  从林端紫那出来,已经很晚了。看来是来不及回家做饭了,落尘在家附近的市场就下了车,买了点现成的,往家走去。手上除了吃的,还有几个大袋子,都是林端紫给选的衣服和鞋,所幸只是袋子大的恐怖,并不很沉。落尘看看这些东西,忽然觉得荒谬。自己怎么好像一不小心遇到了外星人,这些人怎么都那么的怪异呢,那个叫做林绪的大少爷估计就更奇怪了吧。
  童忤在她下车之前告诉她,明天早上会过来接她,让她自己打扮好。明天,明天就可以和这些外星人说再见了吧,明天真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第二天一早,落尘就交待落沙,自己有事情要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家里面给他留了吃的,饿的话就自己先吃,不要等她。落沙很懂事的没有多打听她要去做什么,只是说:“好的,我在家做作业,然后可以玩游戏么?”
  “完成了作业就玩一会。困的话就自己先睡。”

  七
  落尘到楼下的时候,童忤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车里并没有别人。
  她一上车,车就开了。童忤没有透露他们的目的地。
  今天的天气很好,早上太阳很大,但似乎很远,所以尽管明亮,却并不灼热。天高高的,蓝蓝的,让你觉得什么都很遥远,都很缥缈。你就可以自在的在里面飘,什么都不用想,干燥的、有着阳光味道的空气包裹着你,温暖着你,给你无限的包容和安慰。
  等落尘从她的冥思中转过神来,车子已经驶进了C大校园。C大,是国内最好的大学,也是落尘今后的目标。这里她是来过的,初一的时候,市里组织市三好学生来参观过,当时她就喜欢上这个郁郁葱葱的校园,和充满沧桑感的主楼。她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地方很有归属感,看到一草一木都很亲切。
  这个校园不对外开放,所以学校里面秩序井然,学术气息浓厚。林家的车能开进来,想必也是运用了特权。“这个林家真是市侩的让人讨厌,”落尘想,“他们无孔不入,把他们的金钱渗透到每个角落。”
  还没等落尘难得的愤青感受抒发完,车已经停在一栋宿舍楼下。童忤打开车门,“605,林先生在等你。”
  落尘点点头,下车。她今天穿的就是林端紫最初选择给她的那一套,外面还罩了件薄外套。头发是束成一个马尾,看起来很清爽,流露着青春的气息,还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
  能解决麻烦的那个人就在607。落尘抬头看看这栋宿舍楼,然后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她没回头看,所以她不知道,童忤一直站在那,手还是拉着给她开的那扇车门,一直目送她进去。
  对于林家的家事,童忤不知道详情。但由于跟着林家现任女主人做事,所以也多少能看出些端倪。不论是什么内情,这个小姑娘是自己亲手送过来,送到林先生的手里,不知道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童忤对于凌落尘的同情此时已经说不出什么滋味,凌家的事情都是按照董事长的安排处理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帮助了她,或者是让她陷入更大的困难。
  爬了几层楼,落尘不禁有点喘,找到605,敲门。
  甚至都没有任何询问,门开了。里面是一个很高,很瘦的男孩,落尘隐约觉得有点熟悉的感觉,但是哪里见过,又说不大出来。
  “就是你么,黄毛丫头啊,谁的眼光啊,这么独特。”里面是一个很小的公寓,进门就是卧室,但分隔开两个区域,一侧是书桌和书架,另外一侧是床。看的出来是一个人在住,好像里面还有厨房和卫生间。这个男孩并不招呼她坐下,而是很无理的打量她,然后说了这么句话。
  “哦,您不满意的话,是有退货的权利的。不用担心,我个人没有任何意见。”
  “我要是满意呢?”
  “您要是满意就不会把下巴扬得那么高了。”
  “你还是有优点的,就是有自知之明。”
  “谢谢。”
  “你太无趣了,怎么都不生气啊。”
  “您夸我呢,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没劲,我走了。”他说着,就挥挥手走了。“我的任务就是把他堵在这,让你们顺利见面,现在任务完成,我要走了。”并不给落尘任何询问的机会。听他的意思,他并不是林绪本人。
  里面卫生间好像有水的声音,落尘就坐在书桌的椅子上,等主人的出现。这是房间里面唯一的椅子,否则就得坐到床上。
  过了一会,水声停了。再等了一会,才有个人从里面出来。落尘先看到的是很大的一团浴巾。这个人穿的很整齐,但手里拿着很大的浴巾在擦头发,使得落尘看不清他的样子。
  落尘站了起来,“您好!我是凌落尘。”看他正和自己的头发较劲,落尘也没等他回答,就径自坐回椅子里面。
  “嗯,你坐。”他又擦了下头发,才把浴巾甩在床上,冲落尘点点头。
  终于看清楚他的样子了,怎么说呢,确切的说,落尘是有些失望的。徐蔓之很美的,这个林绪长得高高大大的,但五官充其量也只能称之为周正,看来谁都不能事事如意啊。给他显赫的身世,就不能给他英俊的外貌,不然真说不准会天妒英才呢。
  抛开自己的恶趣味,落尘大大方方的直视林绪。
  林绪也正在看她。“你多大?”
  “快满16周岁了。”
  “和我见面是为什么你都清楚么?”
  “清楚,我是自愿的。”
  “那好,在这待一天吧。”
  落尘许多年以后还试图回忆那一天,但好像具体做了什么,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那种很宁静、很踏实的感觉。
  落尘在这个小小的公寓里面,并没有感到拘束。林绪告诉她让她在这待一天后,就自顾自的忙开了,好像查资料,写东西,把她请出他的位子,然后就再没理过她。
  落尘一个人闲着,又不想做什么引起这个人的注意。就坐在床上,无聊的看着窗外,一声也不出。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一上午过去了……林绪好像只起来去了厕所,偶尔喝口水,完全当她透明。
  中午快过去了,落尘觉得饿了。她起来,到里面的厨房里去,想找点吃的东西。林绪好像超人一样,什么都不用吃的,自己可不行。只找到些白吐司和火腿,还有两颗生蛋。这些东西做早餐还对付了,午餐的话,有点过于简单了。但是,没办法啊,也不能出去,只好将就做点果腹足矣。
  看他的劲头,不知道要忙到几点。落尘把锅里面加了些油,打算把火腿切片,煎一下,然后把吐司也煎一下。鸡蛋做鸡蛋羹。自己吃的话,也够了,还不太油。
  这些都是最简单的料理。煎吐司和火腿的时候,落尘往里面加了些起司粉,她自己很喜欢那个味道,都做好盛盘,也蒸好了。落尘洗好手,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就坐在料理台旁边的小桌子上打算开始吃饭了。
  这时,林绪走进来。很自然的坐在她对面,说:“请给我来一份。”
  饶是落尘再处变不惊,听到他这么说,也不由自主的翻了下白眼。当这是餐厅呢,东西就这么一点,看他那么大的块头,怎么也是得吃落沙的两倍,做好的吃的,一定不够。再做,也没有任何原材料。
  “对不起,好像不够我们两个人吃的,您看,您叫外卖怎么样?”
  林绪并不理会她说什么,已经把吃的拉到他的一边,开始吃了。“外面的外卖进不了学校,学校的外卖进不了宿舍。”他吃了几口,说,“你做的早饭很对我的胃口。”
  落尘彻底无语了。这个人很难沟通啊。她只能连忙挟起自己盘子里面的吐司和火腿开始吃。林绪已经把蛋羹快吃完了,估计这几片小东西也很难保住。记得好像落沙的漫画书里面有个情节,有个小朋友为了抢其他小朋友的苹果,把所有的苹果都咬了一口,自己需要也像那个小朋友学习一下么,不然好像真的保不住自己的午餐了。
  正天马行空呢,林绪已经自顾自的拿了双筷子,挟走了她盘子里面的所有吃的,然后一口咬下去。“天,我还在设想,这人已经实施了。看起来挺老实的人啊。”落尘这次真的是很无奈的在想。自己难道要挨饿么。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吞噬她的劳动成果,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和他理论。
  林绪看了她一眼说:“柜子下面有方便面,你煮一下,给我再煮一袋。”
  落尘对于他当她是佣人一样的支使,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找到方便面,然后开火,水开后,把剩下的一点火腿切好,和方便面一并下进去。很快就煮好了。这时,林绪刚好吃完煎吐司火腿。两个人相对着,静静的把面吃完。因为在家里都是落尘做饭,所以几乎没怎么吃过方便面,偶尔吃一下,还觉得很特别。
  林绪吃过饭,就进屋继续他没完成的工作,依旧是当她不存在一样。落尘把厨房简单的收拾一下,又回到屋里。到书架上草草一看,都是对她来说很艰深的书,里面也大多是原文书。落尘的英语学的很好,只要是她觉得很有用的本事,她就会很用心的学习。她选了本看起来不那么难的书,是一个外国人的传记,就回到床上开始看。
  刚刚看过序言部分,落尘就觉得自己困得很,钻进被子里,落尘想,就让我睡着度过剩下的时间吧,我觉得自己已经够无趣,没想到有人比自己还闷。把自己包好,落尘就堕入了梦乡。
  至于为什么包好自己,并不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落尘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林绪好像个机器人一样,绝对不会管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自己如果晾在那里,生病了还是自己受罪。
  醒转过来,看看天色,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林绪还端坐在书桌后面,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真好。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机器人一样的人,落尘很放松,好像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也就没有什么要求。但又并不是对着毫不相干的人的感觉,似乎因为两个人都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个性,落尘感觉得到自己是在对方的安全距离之外,自然感觉他对自己没有威胁,因此,落尘比平日的她少了份拘谨。
  他的床很大,或者是因为他的身高的缘故,很舒服。被子也暖暖的,落尘躺了里面,觉得懒懒的,不想动。一直以来,她养成的习惯是醒来就马上起床,从来没有过赖床的经历,除非睡觉,不然很少靠近床。她觉得太舒服的地方会增长她的惰性。但是,这是张别人的床,以后都不会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落尘感受了下软软的枕头,心想,等以后有钱了,我也要给自己买个这么大这么舒适的床,用这么好的枕头和被子,那睡觉的时候就是最幸福的时候了,多好。
  再探身看看对面的人,灯光好像缓和了那个人冷硬的线条,看起来顺眼一些。二十二岁,也是个大男孩,但这个人好像没有任何的青春气息,这点好像也和自己很相似。落尘觉得他好像向这边看了一眼,连忙钻出来,把床铺平整,然后走到他身边。
  “对不起,打扰一下,太晚了,我得回家了。”
  他没有停下手边的工作,只是说:“等一下。”
  落尘就站在他旁边,看他飞快的翻看手里的文件,都是些表格数据,上面的名称都是英文的,落尘也看不懂他在看什么。过了一会,他看完手上这些,看了眼表,已经快九点了。林绪揉了揉眼睛,拿起电话,“童秘书么,我是林绪。麻烦你过来接她回去。”
  撂下电话,他抬头对她说,“童秘书大概十分钟左右到,你下楼等他。”然后,就拿起另外一份东西开始看,再不理会她。
  落尘收拾了下东西,环视了一下,确定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就轻轻的打开门,又轻轻的关上,转身下楼,并没有同林绪道别,她觉得那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打扰。自己直来直去,自然也不会介意别人礼数不周。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落沙已经睡下了。落尘简单吃了点东西,想起自己在别人的宿舍熟睡,就觉得有点好笑,好像种孩子气的举动不应该是自己所为。现在一点睡意也无,还是学习吧。
  过了几天,徐蔓之再没同落尘联系。落尘感觉,或许是林绪觉得自己不行,也松了口气。就着手对手里的钱作个计划,好好打算自己和落沙的生活。钱不多,定存的利息不高,别的投资落尘也不太懂,好像听说买国库券很划算,就打算拿出一部分来买,拿出一万存活期,应急,另外的先存三年定期。
  自己上高中一定是不需要额外花钱的,平时的杂费什么的也不多。落沙还是义务教育,最多就是书本什么的要花钱。所以,两个人的生活费是花销的主要部分。以前这些就都是落尘在管,大概花多少钱一个月,她心里有数。现在不能像以前那么大手大脚了,吃的用的穿的,都要想了又想才买。

  八
  凌落尘认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绝对是一厢情愿。林绪对于她,并没有什么评价,只是在徐蔓之再三询问的时候,回答说:“她还是个小孩子。”
  当时,林端紫就在旁边,她并没有插话。一旁的男孩,正是落尘在林绪宿舍遇到的瘦高个。他是林端紫的儿子,也就是林绪的表弟,尤他。尤他只比林绪小一岁,一同长大,同辈的孩子,就他和林绪比较亲厚,能随意出入林绪的宿舍和居所。林绪虽然也不同他说什么,但对于尤他做的事情,他多半不会过于计较。尤他在林绪面前是比较说得上话的,所以一般有什么需要和林绪处理的难题,就要请动这个少爷。
  听林绪这样说,林端紫伸手拽了下尤他的衣角,尤他伸出一个手指头,然后开口说:“我是没看出那个女孩哪好,但她还会长大的。”
  “那就等她长大再说吧。”
  徐蔓之和林端紫交换了下眼神,林端紫又拽了下尤他,尤他伸出两个手指头示意记数,林端紫点点头。“嗯,我觉得吧,如果你看着行,就趁早下手,等她长大了,我们到哪去给你找去。别怕担什么摧残祖国幼苗的名声,现在的孩子都早熟着呢,什么未婚妈妈遍地都是。”听他说得跑题了,林端紫又拽了下他。他连忙又伸出一个手指头,林端紫无奈的点点头。
  “找不到就算了。”说完,林绪起身要走,表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不用林端紫再拉他,尤他一把抓住林绪的胳膊。“别走啊,我看那个女孩也挺顺眼,有个性。不如我们现在开始培养她,反正好不容易有个你不烦,能陪你待一天的。”说完,一个手掌在背后都张开了。
  说到陪林绪待了一天,林绪想起那个女孩做的饭和睡在床上安静的样子,自己的确不反感这个女孩。她不多事,也不多话,好像能把最大的空间留给同她共处的人,丝毫不让人觉得受到干扰。就这点来说,他是对她满意的。但仅这些,恐怕并不够,林绪觉得这些功能是一个伴侣所需具备的必要条件,却不是全部条件,她在他的眼里,不是个女人,没有欲望的关系,就没有订立的必要。
  林绪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拉开尤他的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意思就是,够了。
  林端紫在后面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意思就是没有了。尤他着急了,连忙抱住林绪的腰,他同林绪的亲近,是与他的不顾脸色的纠缠分不开的,他就是不怕林绪那张冷脸。
  “别走啊,还有的商量么。对你来说,没有感觉就是好感觉了。其他的可以慢慢培养么。你看什么地方不合适,兄弟我帮你训练她,保证给你量身定做,包君满意。”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林绪觉得这个表弟很有搅和的天赋,自己已经很习惯对他的胡言乱语充耳不闻。但他现在抱着自己,如果真的和他拉扯,就太不成样子了。
  所以,他拍拍尤他的后背,让他起来,回身站定,对徐蔓之和林端紫说:“家里那些老规矩,对于我的状况,并不符合,我看你们是不是变通一下。如果需要,我会尽快结婚,就别这么麻烦,耽误小女孩。”
  正说着呢,一声故意的咳声传出来。一个六十左右的老人走出来,坐到沙发上。林绪看见,走过去站在对面,“爷爷。”尤他也不胡闹了,同林绪并肩站在那,低着头,也不敢出声。
  来人正是现任的华林集团董事长,林钊。他看着孙子和外孙,又看了站在旁边的徐蔓之和林端紫。开口道:“规矩就是规矩。绪儿,我知道你心无旁骛,对那些声色犬马之事并不上心。蔓之这次找的,你不满意,就再找。但你别想就这么拖延下去。这个月底之前,我要结果。”说完,径自起身走了。
  林绪站在那,半天也没动。他知道就算是多无理的事情,如果爷爷固执己见,旁人也是无可奈何的。自己长这么大,虽然一直忙于学习和公司的事情,无暇考虑感情的事情。但也并不像长辈所料想的,过着清道夫一样的生活。自己也有过几个保持关系的女伴,选的也是那种不麻烦的,各取所需,银货两讫。
  这种自在的生活,是林绪满意的,不觉得需要有任何改变。如果真的要顺从家里的安排,虽说只是纳妾,但就意味着要负责任。不论是个多好性情的女孩,对于他来说,只是负担和麻烦。况且,这次选的这个女孩也太小了点,如果接进来也就是个摆设,他觉得更没有考虑的必要。
  林绪还在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林端紫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来,说:“那个女孩我也见过,印象不错。嫂子告诉我,那个女孩是孤儿,还要照顾弟弟。如果你答应了,不也是做一件好事么。咱们家不会亏待她。”
  “外公那边可下了限期了,你躲得了初一过不去十五,我看你还是从了吧。”尤他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生怕刚从妈妈那讹来的零用钱作废。
  徐蔓之一直没开口,此时也插言道:“绪儿,这个女孩有她特别的地方。你若是实在不满意,我就再找。你也知道,也有很多旧交家里的女儿等着咱们去提。真的是月末限期的话,也来得及。”
  林绪想了想,“还是算了,就这个吧。”与其找个特粘人的,不如找个两不相干的还省心。反正也是放在家里摆着,长辈也就放心,也就踏实了。自己被他们自十八岁烦到现在,也真是要到极限了。林家就是这么奇怪,娶妻都没有这么多人操心,似乎觉得纳妾才是男子真正成人的开始,意味着可以有资格承担家族的责任。自己的人生似乎就是为了这个责任而存在,也只有在这个责任中才找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林绪很为自己是林家人而骄傲,也想自己能成为林家的荣耀。
  “太好了,太好了!妈妈,这么顺利,翻倍,一万块,存我卡里啊!”尤他是最开心的,也顾不得看林绪什么脸色,“哥,够意思!”拍了林绪肩膀一下,就自顾自的跑出去了。
  这个家族就是这样,对一切陈规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改变的必要。就连林绪自己,也并非对这件事情本身有什么抵触情绪,只是觉得很麻烦就是了。
  林绪的生母并不是徐蔓之,而是他父亲的妾室。只是他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一直是姑姑在照顾他,后来父亲与徐蔓之结婚,他也只是称呼她为太太。徐蔓之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对林绪也很关心,他的事情,都是徐蔓之在张罗。
  对徐蔓之,林绪也很尊重。父亲经常在海外的分公司,爷爷常年忙于公事。家里的常住人口也就是他和徐蔓之,姑姑结婚后虽然也住在附近,但毕竟不能经常在家。林绪和徐蔓之相处的也不错,但也仅是不错而已,在林绪心里,最亲近的人只有他自己,别的人都会离开,他也不以为意。
  对于妈妈,他也没有多想念,多想知道她的事情,只是听说,那是个性格温顺的女子,很小就嫁给爸爸,生下他不久后就病逝了。他有一张母亲的照片,但有点模糊,看不清她的样子,只是感觉很亲切。他觉得,给他生命的妈妈总是在某个地方好好的生活,看着他成长,成功。

  九
  林绪这边同意了,徐蔓之马上汇报给林钊。林钊指示她,尽快给他们操办仪式。林绪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要在毕业前办好。这件事定了,林绪才能在集团内更好的学习发展。
  对于徐蔓之来说,这并不是个轻松的差事。虽然林绪不是自己生的,但她把林绪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可是,林绪和她之间总是隔得很远似的。徐蔓之自己也是身出名门,同家人的关系都是有礼有余,亲密不足,所以也不懂得怎么表达。她觉得她的任务就是顾好这个家。这几年,给林绪寻找人选,她也是对他的心思喜好揣摩又揣摩,却始终不合他的意。
  凌落尘给人的感觉,有种超乎她年龄的沉静和成熟,这也是徐蔓之考虑她的原因。她感觉,凌落尘在某些方面的气质和林绪很相似。果然,童忤告诉她,凌落尘在林绪那待了一天,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林绪的私人空间一向不允许别人打扰,他在高中的时候就自己搬出去住,不论是他的公寓或者是他现在的宿舍都是他自己打扫,绝对隐私。也正因为如此,徐蔓之才感觉或许凌落尘选对了,没想到,林绪还是不同意。现在,他答应了,徐蔓之愿意相信,他的同意除了妥协以外,还是有对那个女孩的好感在里面的。虽然凌落尘年纪不大,但据她所知,林绪妈妈嫁给他爸爸的时候,也才十六岁。这对于林家都不是问题。
  主意一定,徐蔓之就叫童忤备车,直接到凌落尘家里等她。她有种感觉,觉得事情会很顺利。
  凌落尘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一辆车停在楼门口,心里还是一紧,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
  徐蔓之走下车,“落尘,上车来,我们聊聊。”
  “好的,您等一下可以么,我上去告诉弟弟一声。”
  “好。”
  落尘回来的时候,童忤已经不见了,只是徐蔓之坐在驾驶座上,示意落尘上车。
  徐蔓之带她到一个名叫风都的茶馆,很安静,很雅致。
  “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也没吃呢。这里的有简餐,很不错。”
  落尘点点头。东西的确很不错,落尘虽然讲不出什么名堂,但她知道,一定是很地道,徐蔓之才会推荐。
  吃过饭,茶被端上来。“林太太,还是照旧么?”
  “好的。”
  然后就是一番让落尘有点眼花缭乱的茶艺表演,淡淡的茶乡,那么美的手,看着都很是享受。可事实上,落尘并不真的喜欢,在她看来,这些都太花哨了,她分辨不出那么麻烦冲泡出来的茶同一次就泡好的茶有什么不同。本来以她的性格,旁观也无所谓,但身在其中,就觉得很浪费时间。何况对着徐蔓之,至今不明来意,她就觉得很疲倦。
  徐蔓之并没有让她等太久。考虑了一下,她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更有成功的机会。
  “落尘,林绪同意了。但是,是被爷爷强迫的,他觉得你还小。现在爷爷要马上给你们办婚事,你看怎样?”
  落尘愣了一下,她是说婚事么,怎么才见了一下就到这种程度了,自己才认识徐蔓之几天啊。
  低着头,不想回应,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落尘只是不说话。
  “我也知道是太急了些。之前同你说好的,绝不强迫你,所以才和你商量。老爷子那边可不是好说话的。”
  徐蔓之觉得,落尘虽然有点冷清,有点漠然,但也只是性格使然,她还是个比较单纯的孩子,尤其是男女问题,好像并没有开窍。
  “现在事情就摆在这里,如果你同意呢,还照之前所说的,你和弟弟衣食无忧,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把你迎进来,其实只是个仪式,林绪觉得你小,根本不会把你怎样。”
  顿了顿,她又说:“过个三五年,你大了,林绪也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了,如果他愿意,是随时可以给你自由的。我们林家的规矩是一妻一妾,妾没了不可以再迎,妻没了可以将妾扶正,或者再娶。”
  徐蔓之说的这些,落尘听得清楚,却不明白。这些好像同现实生活,同她自己的生活相去甚远,本是她不该懂,也不必懂的问题。自己需要好好想想。
  “您说的,我能想想么?”
  没拒绝就是好事,徐蔓之亲自把落尘送回家,就回去了。
  落尘自己慢慢上楼,慢慢的想,却什么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是周末,落尘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落沙很乖巧的没有打扰她,自己在厅里学习呢。落尘觉得自己遇到点事情就喜欢睡觉的毛病是在孤儿院时候养成的,那时,没有别的什么乐趣,所有的快乐都是只能在睡梦中。
  昨天,徐蔓之的话,有一句,落尘是听进去了。如果答应他们,自己和落沙就有条件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是啊,如果有钱,随心所欲是很自然的啊。
  落尘坐到落沙旁边,问他:“落沙,如果我们有很多很多钱,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都可以么?”
  “得要钱可以买的到的东西。如果你想要爸爸妈妈回来,是不行的。”
  落沙的脸马上黯然了。他其实没想到要父母回来这回事,姐姐一说,他又想起父母,顿时觉得其他什么都索然无味了。
  落尘就是这样的性格,看到他落寞的样子,也不安慰,只是说:“或者说钱能实现的愿望,你要什么,姐姐想不出来,你来想。”
  落沙见姐姐认真请教的样子,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姐姐也要问自己呢,就也认真的想起来。“如果咱们有很多很多的钱,我想天天吃肯德基。”上次吃肯德基还是落沙生日的时候,妈妈特意拿出钱来,让落尘带他去的。
  “还有呢?”
  “还有天天打车上学。”
  “和姐姐每天走不好么?”
  “好。可天气不好的时候,路不好走的时候,就觉得路怎么那么长,怎么也走不到学校。”
  “还有么?”
  “每周都去海底世界。”
  落沙曾经去过海底世界,落尘带他去的,但落尘没进去。票太贵了,叮嘱他到自己等他的地方找她,就让落沙自己进去了。结果落沙在里面待了整整四个小时,久得落尘以为他被坏人带走了呢。回家以后,落沙用他并不丰富的词汇反反复复的给落尘讲他见到的各式各样的鱼和其他海洋生物。后来又央求着落尘给他买了鱼缸,自己选了几种鱼养了起来,很是着迷。
  落尘笑笑,“还有很多很多的钱,能满足你所有愿望。”落沙还是好孩子,都没想过不上学,拿着钱天天玩。
  “再有钱,就买很多很多的漫画书,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用漫画书交朋友?
  “还有呢?”
  “能买车模么?”
  “能。”
  “那我想一样要一个,要一个摩托车,一个轿车,一个加长轿车,一个吉普车,一个军用卡车。”
  “还有么?”
  “姐,咱们有那么多钱么?这些我不需要,等我长大了,这些就没有用了,还是别买了。”
  是啊,等落沙长大了,他这些童年的期盼也就不是他的期盼了。
  落尘看着落沙懂事的样子,我自己呢,我有什么是用钱能满足的愿望么。如果我有钱了,还要这么努力的学习么。学习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我已经有了更好的生活,我的目标呢,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优渥的生活唾手可得,落尘反倒茫然了。若论享受,他们没有奢华生活的经历,也就无从渴望。本来一心盼望的就是自给自足,靠自己的能力踏实的生活,现在有人告诉你,真的要让你不用担心生活,你反而迷失了。
  “我要”完全是一点点的钱就能够解决的问题,是付出一些努力,自己完全能够实现的,还需要同徐蔓之交易么?
  但心底有个声音说,并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他们代表的是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种生活,凭着自己的努力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的,因为自己实在没有什么野心,自己太喜欢平淡的,安定的生活,仅此而已。有个机会能不费力气过轻松的生活,和自己当初去找徐蔓之的初衷不是一样么,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落尘在她的思考过程中,丝毫没有考虑到妻妾的问题,在她的想法中,那个林绪也同自己的生活是不相干的。不论自己和他要确立什么关系,会和他发生什么,自己还是自己,自己只有自己。所有的选择,都是要对自己负责,与人无尤。

  十
  和落沙聊完,落尘已经有了决定。她给落沙做饭,然后带着他打扫卫生。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大扫除了,父母的房间还是没有动,只是除去灰尘。把两个人换下来的衣服洗完,已经是下午了。简单的下了点面条,和落沙吃完饭,落尘就自己出来了。
  她想,既然自己已经想好,就应该马上告诉徐蔓之。
  一时间,落尘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只有去商厦碰碰运气。
  到了商厦,直接到董事长办公室。秘书室里面,童秘书没在。敲敲门,运气很好,听到有人说:“进来。”
  落尘推开门,里面,徐蔓之坐在办公桌那,意外的是,林绪坐在她对面。桌子上又是很多的文件。
  徐蔓之一看到是她,便朝她招招手,说:“过来坐。”
  落尘走过去,朝他们点点头,说:“你们好。”坐在林绪旁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绪只是她进来时回头看了她一下,没有更多的关注,也没有回应她的问候。
  “是找我有事么?和林绪交待完公司的事,我马上要去机场,让林绪送你回去,”说着,她拿包起身,“过几天我回来再找你。”
  落尘感觉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徐蔓之已经走了。唉,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她怎么就不给自己机会开口呢,拖久了,让他们误会就更不好了。
  落尘坐在那,想着自己的心事。
  林绪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名字?”
  “嗯?”
  “你的名字。”
  上次尤他的出现,使得凌落尘在林绪面前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
  “凌落尘。”虽然不知道他现在问的用意,也感觉他不是很礼貌,但是,林绪就是有一种让人服从的气势,让人毫无理由的顺从。
  落尘看他翻看一个记事本,“近几个月,我就下个月第三周的周末抽得出时间。仪式定在那天,你没问题吧。”他的语气根本不是询问,只是告知,或者还让人感觉有点命令的语气。落尘被他一句话就绕得有点晕,下个月第三周的周末是哪天呢?
  “呃,我想您误会我的意思了……”落尘好不容易转过神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林绪打断,“还有什么问题,我送你,路上说。”竟然就收拾了下桌上的文件,拿起来就走。
  落尘真的觉得很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不论从步调上或是思路上。
  “快点,我还有事。”
  落尘不知道哪来的孤勇,跑过去拦在门口。“给我一分钟,不,一句话就行。”
  林绪注视着她,挑了下眉毛,“说。”
  “我觉得我不能答应你们。”
  “上次你说你清楚,你自愿,没错吧。”
  “哦,是我说的。”
  “那还有什么问题,条件的事情,你们去谈。”话音未落,林绪已经推开她,开门出去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落尘犹自站在那,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却自己也有点糊涂了,那些话是自己说的,但好像和此时的事情不是一回事啊。
  冲进电梯,追上林绪,落尘有点急切的抓住他的胳膊,“您听我说啊,”林绪换了个手拿文件,然后抽出胳膊,看了看时间,并不理她。
  落尘觉得自己变得特别不理直气壮,在他面前,显得有点无理取闹似的。是啊,他根本觉得自己是小孩子,或者根本当自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看着他面无表情,只是神色中流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落尘忽然间恶向胆边生,“好!下个月第三个周末,我有时间,到时见,不劳驾您送我了。”这时,电梯门正好开了,落尘冲了出去。
  凌落尘觉得自己必须马上离开,否则更加控制不住自己,违背本意。
  可是,她还没有完全冲出电梯,就被一股力量拉住了。
  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林绪,用那种挑剔的眼神看着她,大手紧紧的握着落尘的胳膊。他猛一用力,把她拖进电梯里,放开她,按下顶层的按键。落尘跌坐在电梯里,抬头看着这个高大的人的僵硬的背影,脑子里却什么都想不出,一片空白。
  电梯到了,林绪又把她拖进办公室,甩到沙发上,自己去倒了杯酒,一口灌进去。
  落尘看着他一举一动,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下意识的想逃出门去。林绪大步跨了过来,揪住她的领子,摁倒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他的眼睛深深的直视着她。落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成年的男人,两个人的脸要贴到一起。这个有点狂乱的人,散发着极度的热力,带给落尘的感受,更多的是惊吓。
  “你和谁耍小孩子脾气,和谁大喊大叫,和谁装腔作势!”他越说越激动,浓烈但并不难闻的酒气和强烈的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压得落尘喘不过气来。她手脚并用的挣扎着,头低低的,用头顶顶着林绪的下巴,试图寻找挣脱的机会。
  林绪伸出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轻松的就把她放倒在沙发上,毫不在意她乱舞的双手和乱踢的双脚给他制造的麻烦。他说得并不快,每说一句,就好像要更加控制住她,才能平息她给他带来的恼意。
  “你要怎么样,吃了我啊!你这个自以为是的野蛮人,最没有礼貌的家伙!”落尘本也不是伶牙俐齿的人,此时,慌不择路,口不择言,除了言语,似乎没有什么能和这个山一样的人对抗。
  落尘喊的歇斯底里,林绪反而不出声了,只是制住她,就那么定定的望住她,看着她气极败坏,看着她徒劳无功,看着她出尽洋相,就像猎人盯住垂死挣扎的猎物,用沉默逗弄你,让你挣扎,让你自己尽情折腾,一样是死。
  落尘也不出声了,她气极了,也狠狠的盯着林绪,大口大口的喘着,两个人僵持着。落尘觉得氧气似乎都被抽走了,自己完全无法呼吸。林绪一点点,一点点的靠近,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脖子,重重的揉在落尘的唇上,顿时,那淡淡的桃红变成浓重的殷红,双唇肿胀起来。
  尽管林绪此时并没有用力限制她手脚的自由,落尘却想不起什么有效的抵抗手段,只想到转过头,把脸藏起来。她只觉得嘴麻麻的,没有了知觉,却又涨涨的,似乎感觉更加敏锐,林绪的手指粗糙的感觉,都顺着双唇,传到心里。躲是躲不掉的,他的手那么大,那么硬,却又那么热,那么暖,时轻时重,如影随形,刺激着落尘所有的知觉。
  落尘大窘,气得原本白皙的脸涨的通红,不知如何是好,把心一横,嘴张开,狠狠的咬下去。未经人事的只是她一个而已,林绪怎么会让她咬到。手一翻,握住了她的下巴,另外一只手还是带点戏弄,带点挑逗的碰触着她的脸,她的唇。
  此时的落尘,可以说是动人的,充满生气。林绪审视着她,观察她的反应,对于她的生涩,他很满意,却又并不希望。干净纯真是好,完全属于自己也好,但是过于拘谨呆板,就无趣得紧,只是被动的承受,哭哭啼啼的装娇弱,装纯情,只会让林绪觉得很倒胃口。他喜欢什么都自然的展现,享受就是享受,你请我愿才有乐趣。
  林绪的手在落尘的脸侧轻轻摩挲,像是安抚,又似挑逗,慢慢的渲染一种暧昧至极的气氛。落尘渐渐安静了,有些迷惑,这个林绪好像有种魔力,让你慢慢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落尘试图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思考已经不能够,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只有眼前这个人。林绪这个那么远的陌生人,此刻,这么的近,同她互相交换着体温,呼吸彼此。
  “老实了啊。”林绪轻轻拨弄她的耳垂,头也俯了下来,脸贴住她的,在耳边嘲弄。
  这几个字使得落尘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力量,不能对他示弱。她拼尽全力要推开他,“放开我,你这个恶心的家伙!”她是想大喊,但紧张和害怕让她的声音就紧缩在她的喉间,像是挤出来的话语,并没有什么威摄力,在林绪看来,有点欲拒还迎的味道。
  林绪是不喜欢这个调调的,在他看来,做作比无知还不可救药。但落尘手上的力气是不可轻忽的,她以往的劳动锻炼而来的力量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林绪放松压制的情况下,一举把他掀下沙发,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没爬起来,落尘从沙发上弹起来,想踩着沙发逃走。
  忽然,脚上一紧,自己就被放倒,头重重的砸在沙发上,钝痛让落尘有片刻的眩晕。是林绪,他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半倚着沙发,伸长胳膊抓住了她,之前的狼狈并没有让他气极败坏,好像更有兴味,眼睛闪亮。
  他拎起她的脚,把她的鞋拽下去,扔到一边,然后实实在在的覆到落尘身上,“小东西,你闹得有点过啊,我喜欢坦诚些的,直来直去就好。”
  全身都被制住,还要对着他可恶的表情,落尘只能选择紧闭双眼,让他消失吧。同他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白费力气。
  “放弃了?”看着落尘认命的表情,林绪又觉得索然无味,好像她生气的时候更顺眼些。
  落尘的唇红艳艳的,睫毛黑黑长长的,鼻子和嘴都小小的,本来扎起来的头发散乱着,显得她的脸愈加的小,脸色愈加苍白。但就是这个小小的,苍白孱弱的样子,不知怎么,触动了林绪的欲望。他想让手下的这个小人和着他的节奏,热起来,动起来,让这个冷清的小人变得热情诱惑。林绪觉得只是这么想,就已经让自己血脉贲张,不能自已。
  林绪顺从着身体需要的支配,迫切的渴望碰触她,感染她,带着她一起堕入那种只属于两个人的非凡快感。他伸手轻抚她光洁的脸,用拇指抚摸她的眼睑,用唇温暖她小巧的耳垂,轻轻亲吻她的锁骨,另一只手覆上她正在发育的胸,轻轻的慢慢的抚弄。
  落尘感觉到身上这个人态度的转变,并不再是恶意的逗弄,而是认真的轻薄。这种带着灼热体温的贴近求索,奇异的并没有引起落尘的反感。长久以来的孤独,独自一人的等待,所有的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无助,好像都在他的包裹中,在他热切的、带着渴望的索求中,得到释放。
  虽然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懵懵懂懂,并非一无所知,但落尘没有拒绝的欲望,她需要这个强有力的生命的靠近,需要这种力量的支撑,需要感受这人世间所有最激烈的感受,仿佛唯有通过如此,她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确定自己应该存在,确定自己被需要、被渴望,并不是一颗尘埃,起码不只是一颗尘埃。
  她睁开眼睛,直视林绪已经被情欲熏染的双眸,里面的激情点亮了他,这个人,同之前的、同刚刚的林绪好像都不是一个人,他只是很渴望自己的一个人,一个只被标记为可以拥有、分享体温、此刻彼此属于的人。
  属于,是落尘非常渴望的感受,她独立,她坚强,都是因为她只有她自己。如果依从自己心的指引,能有属于的感觉,哪怕片刻,落尘也觉得不能错过。

  十一
  “原来,我要的,还有温度。原来,真的有我未经历的、不知道的好。”落尘贴住脸旁的手,轻轻摩擦,眯着眼睛感受热度。
  手心里的小人,陶醉的表情,鼓励了林绪。他拉起落尘,褪下她身上的衣物。
  温度的流失,让落尘有些抗拒。林绪轻吻着她的额头,传递着温柔的安慰,但温柔并没有到达他的眼中。落尘安静下来,听任他剥去了她所有的衣物。
  办公室里面的冷气很足,落尘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林绪把她抱了起来,向里面走去。里面别有洞天,是个小小的休息室,一张大床,附设卫浴,很雅致。
  落尘攀附在林绪的身上,头窝在他的肘间,汲取温暖。
  林绪把她抛高,让她重重的跌进床里,自己则慢条斯理的宽衣解带。落尘仰视着他,看他一点一点的脱光所有衣物,不知为什么,感觉很紧张,口干舌燥。对于异性的身体,落尘是知道的。落沙上学之前,都是落尘负责给他洗澡。
  但是,面对一个成熟男性的裸体,还是给她很大的冲击。林绪的面部线条刚毅,身材高大,双腿修长,肩很宽阔,处处都显示一种力量的美感。就是那个比较私隐的部位,也充满了力量,让落尘觉不出龌龊,只觉得震撼。
  落尘想,原来他还是被厚爱的,原来他的确很出色。他的好体现在他的耀眼,或者是好的身世赋予了他良好的教育,但就他本身来说,竟然也是得天独厚,如果他愿意,一定是人群中最夺目的一个。
  只是这么看着,落尘就觉得对这样一个人,有种可望不可及的渴望,似乎别人真的就只能仰视他,不着寸缕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仿佛他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从容和笃定,无论做什么都天经地义。这同落尘,是太不同了。林绪的自我,是包括他能掌控的一切,他所渴望的一切,就是他的整个世界。落尘的自我,是具排他性的单单自身的存在,排外的同时,也把自己局限在里面,保护的同时也封闭了自我。
  林绪见落尘呆望着他,并不急着靠近。他握住落尘小小的脚,一点一点的向上抚摸她光滑幼嫩的肌肤,细致的挑逗着她。这个并不出众的女孩,竟然有一身好肌肤,莹白的、闪现淡淡的光泽,滑而不腻。身材也还可以,虽然并不很高,但胜在匀称。她的手,她的胸,她的足,都那么小小巧巧的,其实是有违林绪一向的审美的。他本以为既然是异性,自然是相对来说差异要大些才好,所以他以往的性伙伴,都是丰胸肥臀,这种清粥小菜似的,根本难入他的眼。但就是这个小小的少女,竟然让他觉得别具风味,和她生活或许真的可以接受。
  渐渐的,落尘感到林绪厚重的大手无处不在,仿佛在她身上点燃了无数火焰,让她不仅感觉热,更感觉有点焦灼,有点煎熬,却说不出是为了什么。她以为她是更渴望他的温度,于是就不自觉的挺起身子,更加的贴近他的身体。
  贴紧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轻呼,某种需要得到了满足。林绪紧压在她身上,腰部前后的摆动,用下体不住的在落尘的腿部摩擦。低下头,找到落尘的唇,重重的吻下去。
  他嘴里还残留着酒的味道,有点涩有点辣,让落尘很不习惯,下意识的躲闪。但林绪一把拽住她的头发,使得她反而仰头迎向他。并没有给落尘适应的机会,没有嘴唇之间的辗转厮摩,林绪直接深深的吻进去,让自己的舌头纠缠住落尘的,然后再放缓,引诱她和自己一起互动,追逐自己。
  落尘是个好学生,很快,她就学会了怎么吻他,学会了用舌头轻轻的舔拭他的,在他口腔里面嬉戏,学会了在激烈纠缠后躲藏,这样会引来他重重的喘息和更加激烈的纠缠。她喜欢这样的直接的热烈,喜欢能够点燃并分享激情的亲密。彼此吮吸着,好像要把对方吞噬似的撕咬着,却在其中有着不能言说的兴奋和满足。
  哦,这是个热情的小东西。并不会隐藏自己的感受,也不会做作的呼叫呻吟,但就是她最真实的或紧或慢的呼吸,她有些迷蒙的眼波流转,让你清楚的感受得到,她很投入,也很陶醉,这样她很快乐。她也试图取悦你,略显笨拙的学着被吻中所学到的方式回吻。此间带来的愉悦无关技巧,是涌动着的激情的碰撞。就是这个生涩的而无保留的凌落尘,让林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渴望,让他觉得,耐心引导她的热情,是绝对值得的。
  “好么?”
  “嗯。”
  “要继续么?”
  “好。”
  林绪已经忍耐的够久了,他握住她小小的乳房,捏起落尘粉嫩的,未被采撷的尖端揉弄着,他的唇也循着他的手,来到她的胸前,对着另外一边,咬了下去。当然,他控制着力道,但这陡然而来的疼痛,让落尘吃痛,整个身子弹跳了一下。林绪没有松口,只是由咬着,改为吮吸,用舌头舔着那若有似无的伤口,手指弹着另外一边。
  落尘觉得的痛,又似乎在这种亵玩中被安抚了,她的感觉已经完全被他左右,已经无从分辨,作出反应。
  林绪另外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背,蜿蜒而下,很用力的揉弄她的双丘。
  这种程度的抚触,对于落尘来说,实在是超出她能承受的尺度。她觉得自己是个玩具,是个娃娃,在任人摆弄。她渴求的温暖不再,浓烈的情欲好像要将人灼伤。她并不希望只是单方面的展露自己,这是多年的保护自己的习惯使然。
  落尘把林绪拉起来,学着他的动作,亲吻他,也摸索他的胸部,甚至也伸手去抚摸林绪的臀部。她觉得这个身体绷得很紧,充满了张力,上面有一层薄汗,手摸上去,有种润湿的淫靡。
  林绪不得不承认,落尘毫无章法的挑逗,就是很诱人,让他急不可耐的像个雏似的,想马上释放。
  “不知好歹。”
  林绪喃喃的在落尘耳边数落着她,一边享受着她的抚摸,一边带领她的手,握住他昂扬的硕大,然后,牵着她的手腕,教她怎么取悦他。落尘觉得手中的东西很有活力,一跳一跳的。她并不明白自己握着它有什么用,她只是按照林绪的意思,握住,然后上下移动。落尘的手太小,所以握得特别用力,林绪压抑的叫了一声。
  落尘马上去看他有些扭曲的脸,“弄疼了么,对不起。”
  “不是,继续。”林绪倾身过去深吻她。两个人都在喘息中有些战栗。
  林绪的手探到落尘的两腿中间,伸出手指,向里面试探着。顿时招致落尘的抵制,她并紧双腿,把他的手夹得紧紧的。林绪并不理会她的抵抗,他掰开落尘的双腿,让她的双腿大大的张开,把她的私处完全暴露出来。
  落尘大概知道会发生什么,她觉得她也需要,她需要真正拥有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是空的,只有林绪知道怎么填满,于是她放任自己听从林绪的摆布。
  落尘的腰肢和双腿都很柔软,被打开后,呈现在林绪眼前的无疑是一幅胜景。林绪把手扣在她的两腿之间,之前激情引出的泉水濡湿了他的手指。他借着这份润湿,把手指缓缓的送入她的身体。里面的紧窒和陡高的温度,让林绪几乎想马上冲进去。他在里面慢慢的转动手指,外面,并不温柔的拨弄裸露在外面的小核。
  落尘把脸侧过去,不敢看他玩弄自己,闭着眼体会他翻涌带给她的层层热浪。她感到林绪离开她一会,又重新覆上来。
  腿间的温暖换成了灼热。落尘知道那是什么,她屏住呼吸,试图忍耐那一刻的痛。
  “放松,一下就好。”伴随林绪话语的是他没有迟疑的有力的穿刺,终于,埋入落尘体内。
  疼痛,巨大的疼痛,怎么形容呢,落尘觉得自己无法形容,只是觉得好像已经无法承受,她猛的向后缩去,但后面是林绪的手,紧握着她的双臀,没有她退缩的余地。噢,他那么大的尺寸把她劈开、撑破了一样的感觉。落尘僵硬的躺在那里,有点魂游天外。
  落尘的味道果然如料想的一样好。林绪停了几秒,已经到了他的极限,流血使他的进出变得容易。他托着落尘,开始重重的撞击。林绪一直都是好情人,因为他体力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对女人也还算体贴。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个温柔的情人,对于性爱,他喜欢直奔主题,他觉得只有最直接的接触能引爆激情,也能真正获得满足。
  今天做足了功夫,也是知道这个女孩还小,没有经验。处女就是比较麻烦。但所幸,她很销魂,尽管现在由于疼痛有些跟不上步调,但她的身体紧紧的,热热的包裹着自己,似乎比以往的感觉都要好。她因为疼痛紧蹙的双眉、紧握床单的双手,也显得楚楚动人。
  已经没有心思观察身下的人,林绪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两个人相连的地方。他并没有什么章法,就是猛的插入,再稍缓的抽出,再顶入,伴随的就是他偶然的低吼,和落尘的轻哼。
  对于落尘来说,是不可能由此获得什么快感的,她觉得下身的刺痛慢慢减轻,转而是林绪充满自己的感觉尖锐起来。每次,他顶入的时候,落尘都觉得说不出的难受,是涨痛,还有觉得自己随时要被刺穿的担心,让她不由求饶:“疼,轻点。”
  “这样呢?”林绪有些恶意的更加重的冲了下去。
  “呃,轻些……”
  疼痛带来的无意识的紧缩让林绪几乎要缴械投降。他抓起落尘,把她掀过去,然后从后面进入了她。这个位置方便林绪更深的进入她。
  落尘在他的强有力的侵入之下,渐渐意识有些模糊了,只知道这个人离开再进入,再离开再进入,自己的腰和腿被他抓得也很疼。偶尔,他还啃咬她的脖子,所以,她觉得全身无一处不痛,却也无从排解。
  林绪连续要了她两次之后,终于躺在旁边睡着了。落尘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因为好像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不听从自己大脑的支配,想动动手指,都是很难的事情,都要想了又想,协调又协调。

  十二
  静静的躺了不知道多少时候,身上疼痛的痹意有些褪去,落尘手足并用的从床上爬起来,到卫生间去冲洗。
  温温的水流冲淌下来,好像带走所有残留的疼痛,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落尘开始仔细的清洗自己。
  对于发生过的事情,好像与自己期许的有很大差距,但看着一个冷静自恃的林绪似乎很满意的样子,或许个中的美妙滋味只是男方才能体会。作为承受的一方,之前还好,但真正发生关系,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原来,单单依恋身体的安慰,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落尘感觉有点陌生。今天的事情,是不是没经过大脑啊,可能只是给本来就轻视自己的林绪徒增笑柄。落尘摇摇头,算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会忘记,我也会忘记。也许,也许我并不会忘记他始终灼热的温度,被一个很强势的人这样的渴求、需要,所带来的满足感,也并不是不美好的。
  落尘把自己擦干,包着浴巾,坐在浴缸的侧沿吹头发。任凭微热的风在手下肆虐,此时,她已经什么都不想,忘记已解决的和不能解决的烦恼已经是她的本能。
  她大概打理好自己,回到房间的时候,林绪正赤裸着上半身靠在床头喝水,不很长的头发有些纷乱。落尘觉得,他这个时候应该抽烟,摆个姿势,作深思状,好像更符合现在略显颓废的状态和此时的情境。原来我也有小女生情结,喜欢成熟沧桑状。可惜,他好像不吸烟。
  落尘到外面找到自己的衣服,穿好。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得回家了。
  林绪跟了出来,看着她背对着自己,扯下浴巾,一件一件的穿上衣服。并没有刻意媚惑的动作,却让林绪又有了感觉。这个看起来干瘪的青杏,其实柔软多汁,酸甜适口,让人回味也让人惦念。的确,正式的找个固定关系的性伴侣,会省去很多麻烦。尤其是正式迎进来的话,有什么事情,自然有家里人处理的妥妥当当。稳定的关系,对于自己在事业上全力以赴是极有助益的,尤其,这个对象还这么的可口。
  “还好么?”林绪开口。
  “好一些了。”没必要掩饰自己并不舒服的事实。
  “过来谈谈,一会我送你。”说完,就转回房间。
  落尘跟进来的时候,看他正在穿衬衫,就自己坐在床上,等待。床单上有星点的血迹,已经变得黯然了。
  “会尽快举行仪式,给你个名分。”林绪见她盯着床单看,以为她若有所指。
  落尘听他这样说,斟酌着怎么回答。若是说不必,好像是有些情绪在里面似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并未成年,他想负责任也是自然。可亲身经历过以后,落尘在意的已经转变为,如果他娶妻,那自己就要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而刚刚她才发现,这种亲密,是极具私隐性的,是要把自身完全展露在对方面前。她想她介意,在知道的情况下,同任何人分享。她所希望的,仅仅是对等。
  “我想,我还得拒绝。”落尘谨慎的措词,不想林绪更误解她。“之前,徐女士已经给了我很多帮助,现在我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今天我来,就是想感谢她,告诉她,不能答应她更进一步的要求,我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刚才的事情对你没有影响么?”
  落尘觉得好像所有的血都涌向头部,双颊一定腾的一下就红到极点。这么突然的转到刚才的亲热,空气中还弥漫着欢爱的气息,怎能做到坦然自若。深呼吸了几次,落尘才开口:“刚才的事情,我也有责任。”言外之意,就是不需要林绪负责。
  林绪的样子,在他穿好衣服,正坐在床边,就已经恢复成落尘初次印象的他,沉稳,少言,内敛,总之,就是很精英很有距离的样子。
  “刚才没快感么?”
  落尘好不容易褪去热度的脸,再次火热起来。天,他怎么能危襟正坐的说出这样的话。同他没有表情的脸,深邃的眼,实在是很强烈的反差。
  “和之前的事情无关。我的本意就是要拒绝。对不起。”受林绪的影响,落尘也尽量简短的回答。
  “我听到你答应了。”
  “那只是一时冲动。我现在的状况还好,没有迫切到要拿自己交换什么。”
  “除了交易,对其他的都没考虑,比如我,不感兴趣?”
  落尘很无奈的看了看他,怎么感兴趣,自己一无所知,无从考虑。这些自来幸福的人,什么都只会想当然。
  “如果你同我生活,刚刚发生的事情,就是我们之间关系的主要部分,或者可以说是全部。如果看作是交易,这是你需付出的所有代价。并不难忍受吧,以后还会更好。”林绪的语气多少有点挫败,对这么小个人,还要劝诱,真是累。
  不知为什么,当这个很严肃的林绪,稍有点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落尘就不由自主的顺从,她点了点头,的确不是难以忍受,有些部分,自己也是喜欢的。
  “那好。我承诺你,如果你答应,那么,除了床上,我们还都按各自的生活继续,我并不会干涉你。我并没有把这看成交易,我认可你,才会想同你一起生活,这件事,并非你表面看上去那么随意简单,这也是婚姻。”
  落尘觉得,这样恳切的看着她的林绪,充满了十二万分的诚意,让你不忍拒绝。刚才的话,如果换一个场合,换一两个字眼,甚至都可以用来求婚。但是,他怎么会想得到落尘的想法呢。落尘觉得,同林绪上床,是分享彼此,那一部分的自己就是和他共存的,比如习惯,比如喜好。如果他再同别人上床,那么,那部分的自己也被人享用了,这种被迫的呈现,是落尘不能接受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婚姻,落尘并不排斥林绪,甚至说是喜欢的。仅这一点,就落尘的性格而言,就足以支撑这种关系。她并没有很多的热情去恋爱,结婚。她曾仅有的设想,就是找一个不太讨厌的人,过彼此尊重的生活。
  “对不起。”
  “说真正的原因。”
  “我想我要求我的伴侣身体上忠诚。”
  “我没问题。前提是你必须满足我。”
  “你还会结婚,还会有妻子。”
  “不是早知道?”
  “之前,我没想到,上床,两个人之间,呃,是这么亲密。”落尘想说的词是毫无保留,但又觉得,或许他并没有办法了解。
  “别扭。”
  好像是自己要求的太多。这样的一个人,是不应该只属于某个人的。那就互不相干吧。
  林绪靠过来,把她揽在身前,低下头吻住她。这个吻,由轻轻的贴近,碰触开始,慢慢的,一点点的啃咬她的唇,再伸出舌头,逗弄她的,却并不伸进来,只是若有似无的在她的唇际徘徊,叠加着她的渴望。就在落尘觉得他并不真的想吻自己的时候,他忽然闯进来,带着她,抵死缠绵。落尘感觉越来越热,胸闷闷的,通过舌传递的是,想把自己完全送出去,要把他全部的接纳进来。
  林绪放开她时,落尘感觉竟然是意犹未尽,她很喜欢他的吻,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表达,更让她沉溺。
  “结婚之前,我给你自由,接受么?”
  “好。”落尘没去想条件,她本能的相信这个男人会善待她。她喜欢和这样精彩的人靠近,让光芒也照亮自己的人生。
  现在的承诺,是对这个人,这个叫做林绪的人,并不是为着交易。

  十三
  林绪开车送落尘回家。但,自从出了那个房间,他身上的疏离感就强烈的散发出来。冷硬和漠然,就是他褪去激情后的样子。对于他的转变,落尘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在落尘看来,这种距离是对彼此个人空间的尊重。如果在外面,还要被迫带入那种角色,落尘才真正觉得可怕。
  他甚至没有再说一句话,林绪觉得这个夜晚已经说得太多,这个夜晚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他觉得疲倦。这个凌落尘,对自己的影响,也超出了自己允许的尺度,需要沉淀一下。所以他沉默,去将她推远。
  落尘真正躺在床上休息,已经是深夜了。身上依旧是隐隐作痛,私处更是难以言说的痛。之前去看了下落沙,他睡得那么沉,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美梦。那丝笑意,感染了落尘,她很快就沉沉睡去,没有再想什么。
  此后的一个月,林家的人都没有出现。落尘忙着学习和照顾落沙和自己的生活,也没有特别的去想林绪,和有关他的事情。虽然没有刻意的记住林绪所说的日子,但随着第三周的临近,落尘还是感觉到有点紧张。
  这天,正在上第一节课,校长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凌落尘,出来一下。”
  落尘走出去,看到徐蔓之就站在走廊,校长就站在旁边讨好的笑着。
  “落尘,我给你请好假了,家里有事,我们走吧。”
  落尘被带到一幢有着很大院落的洋房内。这里完全符合所有豪宅的特点,却又无处不渗着很深厚的文化底蕴,显示着世家大族的气派。院落里面,很高大的树,郁郁葱葱,刚进来的时候,似乎没有路。几个转弯,一幢很大,但仅有三层的洋房出现在面前。青白的墙砖,暗红的房顶,雕梁画栋,风格和华林大厦很相似,大气现代之余却又不乏雅致。
  进入房子里面,门厅和里面的会客厅都很宽敞,举架很高,四周都是落地窗,明亮、温暖。落尘感觉,生活在这里面的人,一定很愉快,可以每天都被阳光照拂。
  “跟我来,我们去书房见老爷。”
  徐蔓之在路上大概解释了一下,由于911的影响,设在纽约的美国分公司运营出现了一点问题,她过去协助处理,刚刚赶回来。林绪只有这个周末有时间,仪式的前期准备已经就绪,只差需要他们配合的部分。今天,林绪的爷爷要见她,然后要试礼服,定妆,还要选一些日用品。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个和林绪形神皆似的老人,落尘还是觉得很震撼,原来这就是血缘。
  她们敲门进来的时候,林钊正在听电话,他并不说话,只是最后嗯了一声,就撂下电话。
  “老爷,这是凌落尘。”
  落尘觉得林钊锐利的眼神落了下来,像是要把自己穿透。
  “怎么薄的跟纸似的,这就是你们选的人?”
  落尘觉得头嗡的一下,这个老头不但严肃,还很刻薄。自己虽然无需在意,但当面被人数落,毕竟不常遇到。落尘扬起了本有些低垂的头,直视着对面的挑剔的眼神。
  “倔丫头,不温顺,不好。”
  是啊,低眉顺眼的买丫头去吧。落尘也有些恶意的想。贫富的差距、阶级的差别,还没有禁锢这颗年轻的心,她觉得她有不被嫌弃自由。
  林钊看着这个小姑娘梗着脖子,无所畏惧的样子,哪有他们形容的清冷镇定的样子,分明是个性情暴烈的孩子,有主见,或许沉得住气,但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委曲求全。他们是没发现呢,还是就喜欢这样个性的呢,算了,随他们去吧。
  “去准备吧。”他摆手,赶她们出去。
  外面,林端紫已经等在那里,手边就是一件穿在衣架上的礼服。这件米白色的绸缎礼服,面料上是手工刺绣的同色的凤凰,端庄华贵却并不张扬,v型领口,胸前缀着珍珠,层叠的下摆衬托得整件礼服高雅异常。
  这个设计简洁大方却又极具特色,是林端紫设计巅峰状态下的得意之作。日前的时装秀刚刚展示过,倍受推崇。尤他还缠着她说要让她留下这件礼服,给未来媳妇穿。可林绪看了一眼,就说,改成凌落尘的尺码,仪式上穿。
  要知道这上面的珍珠都是真正的天然珍珠,要光泽,大小都这么一致,凑齐九百九十九个,寓意长长久久,不单单是价值连城那么简单,光是搜集,挑选,就足足用了三年,这是要很大的财力和势力才能够做到的。自己当初设计的时候,想的是给林绪未来的妻子作结婚礼服,没想到,林绪现在要凌落尘穿。
  林端紫自己也很喜欢落尘,觉得也无所谓,如果以后林绪结婚,自己还是可以再设计。凌落尘的气质同这件礼服也很吻合,珍珠的圆润含蓄同她的冷清内敛相得益彰。
  落尘跟随她们到试衣间。很大很大的房间,几乎和自己家一样大小,一面墙是落地的镜子,另外三面都是衣柜。落尘感觉,在这样的地方,要见怪不怪,即使看到有人会魔法也不必太惊讶。有钱人玩的大多匪夷所思,多奢华也不奇怪。
  这件礼服穿在落尘身上,连她自己都要被迷住了。她一向知道自己并不出众,但在这件礼服的映衬下,自己就像被施了法术的灰姑娘,变成公主了。是啊,这也算是嫁入豪门,虽然名不正,也算半个灰姑娘了吧。谁不爱美呢,就是落尘这么不注重穿衣打扮的人,还是忍不住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毫不掩饰对于这件礼服的喜爱。
  “喜欢就好。我看一下尺寸需要修改不。”林端紫很专业的在落尘身上忙上忙下,几下就弄好了,把衣服小心的脱下来,准备修改。
  徐蔓之又带落尘来到另外一个房间,这里有全套的SPA设施,有专业人士给落尘护理。落尘出来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焕然一新。虽然对于别人在自己身上脸上摸来按去的还是抵触,但落尘很喜欢温泉浴,也喜欢在香熏中放松自己,很心旷神怡的感受。
  再后来就是造型和定妆。虽然认为她的五官过于平凡,但化妆师还是很满意落尘的幼嫩白皙的皮肤。几乎不怎么需要打粉底,也不需要扫上太多的蜜粉,事实上,好像只需要对眼部和脸颊的部分作简单的处理就可以了。
  落尘的头发被轻轻绾起,上面斜别着一个珍珠的发饰。徐蔓之又拿来一套珍珠的首饰,颜色有些发暗,但光泽依旧,一看就知道是有来历的东西。落尘没有耳洞,所以,只能戴项链和戒指。仅是如此,也为她增色不少。
  落尘又穿上林端紫稍作修改的礼服,至此,才算打扮停当。亭亭玉立在那里,简直是脱胎换骨了一般。盘起的头发使落尘看上去成熟了一点,薄施脂粉显得十分娇俏,而礼服和珠宝,完美的呈现出她的气质,增添了贵气。
  徐蔓之和林端紫也非常满意,乍看起来平凡无奇的落尘,果然有发掘的空间,稍事修饰,就已经冷艳夺目,不可方物。
  换下礼服,卸了妆。徐蔓之带落尘去购物。她告诉落尘,今后要她住在林绪自己的公寓里面,不需要住在大宅这边,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每周要过来给老爷请安,林绪没有时间,落尘也要自己过来。现在需要买的就是落尘搬过去要用的,本也可以安排现成的,但还是让她自己选。徐蔓之告诉她,要同时买男女两款,和林绪两个人用。
  “那落沙呢,我们搬过去,落沙也要用啊?”
  听到落尘这样问,徐蔓之也很惊讶,“你不是都和林绪商量好了么,由我出面领养落沙,他和我一起去美国,学校我都联系好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落尘一直以为,林绪的不改变彼此的生活,是会兑现的。落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和落沙分开,他才失去双亲,怎么能再失去唯一的姐姐呢。
  “落沙得和我一起。”她坚持。
  “林绪不喜欢家里很多人,尤其小孩子,他很讨厌的。况且,落沙可以在美国受教育,对他的成长和发展是百益无害的。”
  “不,他同我一起。”落尘说。她不想听徐蔓之的任何劝说,他们习惯了替别人决定,习惯了把自己的意思强加给别人,却又让人不自知。自己已经让步太多,接受了本有些荒谬的事情,又同林绪发生了关系。即便是算上之前林家为自己做的所有,落尘也觉得,可以算是两不相欠。原本那点钱对他们来说就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数额,而自己,是认真的交付了自己,当然,这是现在的想法,当时和林绪的一切是两相情愿的,并不后悔。
  徐蔓之看看她,叹了口气,“今天到这里吧,还有两天的时间,细节再慢慢说。”

  十四
  向来情感匮乏,情绪欠奉的落尘,唯一在意的也就是落沙了。落尘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回到家里,落沙已经放学了,正在做作业。多乖多懂事的孩子,怎么就容不得他呢。林绪想这样,林绪想那样,这个世界不是按他设想构建的,自然不可能让他事事如意。不行就得,懒得伺候呢。
  落尘忽然发现,自己很轻易的就想要放弃,同林绪之间,并没有很强的维系。反正自己对那些是可有可无,静观其变吧。
  但徐蔓之却不打算放过她。晚上的时候,又亲自过来,还带来了一个律师。落尘想让落沙进屋,好同他们谈话。徐蔓之却拉住落沙,用落尘从来没见过的和蔼可亲的态度对他说话,问他学校的事情,问他自己的事情。这种情况,诡异中透着股阴谋的味道。
  落沙虽然有些怕生,但很显然,对于这个很漂亮的阿姨很有好感,有问必答,渐渐也活泼起来,说的也多了。
  “落沙,你真是个很懂事的小男子汉呢。”落尘从来没有想到,徐蔓之还会有这样讨好人的面貌。
  “现在,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让你决定,你能自己拿主意么?”
  这些恶劣至极的人,他们竟然想从落沙这里入手。
  “能。”落沙很干脆的说道,他这么说是有理由的,基本上,落尘从来不干涉他的决定,从不过问他不愿意说的事情。
  “落沙这么聪明,知道姐姐是爸爸妈妈领养的孩子吧。”
  落沙望望姐姐,在他心里,领养或是亲生,只是字眼的差别罢了,姐姐就是姐姐。被领养在落尘看来,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并不避讳。“知道。如果没有爸爸妈妈,就会被送到孤儿院,被愿意照顾他们的人收养。所以,姐姐就被领养了。”
  徐蔓之微笑着轻拍落沙的头,“落沙很聪明啊。现在,姐姐和落沙也成为孤儿了,阿姨很喜欢你们,领养你们,照顾你们,我们以后一起生活,好么?”
  落尘没有想到这件事,被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
  落沙当然也知道这是很大的事情,他看着姐姐,并没有接话。
  “你姐姐已经同意了,文件都签好了。担心你不同意,所以,要特别问问你。愿意和姐姐和我一起生活么?”
  落尘糊涂了,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什么时候和他们签过什么东西。
  徐蔓之给她看文件上面的签名,的确是自己的字迹。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丝什么,却乱得并没有抓住。
  “姐姐愿意的话,我也愿意。”落沙很开心的看着落尘,如果被人收养照顾,姐姐就不会忙的整天也见不到,还可以天天陪着自己,那就好了。
  落尘这边还在苦想,那边落沙已经在律师的指引下签下他的名字,摁了指印了。她毕竟是入世太浅,怎么和这些个如来佛一样的人斗,随便来个一招一式,她已经无力招架。
  “剩下的都是程序化的手续问题,交给曹律师处理就好。”徐蔓之把文件递给律师,他收好,就离开了。
  “落沙,过来,让我抱抱你。”徐蔓之充满温情的样子,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落沙犹豫了一下,才靠过去,有点不自然的等着徐蔓之把他拥住,但随着她收紧的手臂,成年女性特有的温暖柔软的感觉传来,温香暖玉,很有妈妈的感觉,他也怯怯的伸出他小小的手臂,环住了她,不禁有些呜咽。这种拥抱真正是久违了的。姐姐虽然也疼爱他,但姐姐很少抱他,记忆中有限的几次接触,都是自己死缠活缠,赖在姐姐身上不下来,姐姐并不喜欢被靠得太近。徐蔓之身上安定的气息,使落沙真正从心理上认同了这个要在法律上成为自己亲人的漂亮阿姨。
  徐蔓之感觉胸前有些湿意,轻拍那个小小的后背,看着这个小人在自己的怀里寻求安慰。今天做的这些,是有做戏的成分,但这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对人没有戒心,没有算计,单纯得很讨人喜欢,就像嗷嗷待哺的小动物,很容易让你也放下心防,真心的疼爱他。
  落沙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落尘把他抱进去,给他脱去衣服和鞋,塞进被里,很有些吃力。
  转回客厅的时候,看徐蔓之的神情,落尘就知道,事情还得解决。
  “落尘,这样不很好,我会善待落沙,他也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我能自己照顾他。还有,我确定我没有和您签过任何文件。”
  “文件当然不是你签的,但钱能通天,如果再加上适当的权势,就没有什么是真的,也没有什么是假的,只有我们想怎样的问题。”
  “何况,我们也不需要那份文件,只要有落沙的就好了。我希望落沙是心甘情愿并且合法的被我收养,这样你和他都会好受些。”
  落尘这次是真的恼怒了,声音也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但还是竭力的压低声音,担心吵醒落沙。“什么你们都能随心所欲,还找我们商量什么,拿别人都当猴耍,翻不出你们的五指山,是么!还管我们好不好受,你是不是还想说,以你们的权势,如果我们不识抬举,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消失了也不会有人问津。今天我就告诉你,我知道你们能把落沙带走,你们有合法的文件了,我什么都没有。你们所有的教育和社会经验就是来对付我们这样的无依无靠的孩子么!我还有我自己,你们大费周章的,无非也就是要我做林绪的人,让我老实的顺从,听他的摆布,他想怎样就可着他来,他不喜欢人多,就得让我离开弟弟。如果你们分开我和落沙,别的我不敢说,但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你们等着看好了!”
  落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喘得不是普通的厉害,她从来没与人红过脸,这样语气与人争执更是从来没有过的,对着林家的这些人,真是把人气得想撞墙。说完了,就恨恨的瞪着徐蔓之,她从来没试过这么没礼貌过,看来,没有礼貌也会传染,自己一定也是被林绪那个无礼病毒感染了。
  她的威胁一点实质的意义也没有,她知道,如果落沙在他们手中,就是很大的筹码,无论对自己还感兴趣与否,让自己做什么,自己都不能拒绝。这样说,也是气得口不择言,宣泄自己的十分的不满。这些人真是贪得无厌,把人都不当人对待,圆了扁了随意的捏来按去的。落尘由此,也有点恨上了林绪,都是些什么东西,自己不好好过自己的消停日子,倒来折腾别人。
  徐蔓之也并不恼,“且不说是为了谁好,以后你和林绪一起住,你照顾自己和林绪,还要学习,还有时间照顾落沙么。这么大的孩子,是需要全身心的爱护和对待的,你能做到么,比如送他去学钢琴,画画,好好培养他。这些暂且不提,就单单给他家人的温暖,即使是现在,你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你做的也不够好,你好好考虑,能担得起教育他的责任么。”
  是啊,刚刚落沙哭的样子,落尘看的也微微心酸。我自己都冰冷,哪有温度和力气去温暖别人。
  “我不能保证一定做得好,但一定比你做得要好。落沙永远是你的弟弟,不一定只有在你身边才会幸福。你在强烈反对之前,应该想清楚,你的反对是针对我们的决定内容,还是我们决定的本身。是介意落沙的离开,还是更介意不够尊重你。”
  “落尘,相信我,我比你想的还要了解你,当然也了解林绪。所以,我知道什么是比较好的处理方法,我做的,只是要你们将来走的更容易一些,并不是巧取豪夺,并不是要显示炫耀什么。”
  “还有时间,无论能否说服你,我都不会介意,也不会强迫你。我的信誉应该还好吧。林绪告诉我答应了,当时我是意外的,但既然你同意了,我们为什么不做得更好一点呢,对大家都好的决定才是明智的决定。”
  徐蔓之什么时候离开的,落尘都不确定,她一直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坐在那里。徐蔓之的话都变成单词,在她的头里面蹦,她想重组成句,却力不从心。明天吧,明天再说,我现在,需要我的床,这么想着,落尘抱着柔软的被,昏昏沉沉的睡了。

  十五
  第二天,落尘上学,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焦点人物。落尘坐车离开,给这个原本在同学心目中就神秘得很的女孩更是增添了分传奇色彩。徐蔓之是谁,自然有消息灵通人士打听得出来。
  幸好落尘做人一向低调,恭顺有礼,加上虽然成绩优异,但自认为平凡无奇,所以从不与人冲突。所以,无论在她身上发生什么事情,所有的猜测也不会基于中伤她的目的。但以往的闲言碎语,多半是空穴来风,落尘不理会,就很快被淡忘了。但这次,全班同学都看到她和一个据说是华林集团少奶奶的徐蔓之一起乘车离开,现在正值中考前夕,正愁没有什么能排解压力呢,于是,落尘成了全班、全年级乃至全校的热门话题。
  落尘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能听到有意压低窃窃私语却实际上音量足够让你不能不听清楚。各种版本花样百出,层出不穷,真是让落尘好好见识了下八卦的力量。幸好啊幸好,落尘有些庆幸,自己没有那种二三知己,否则早也被盘问了千百遍了。同学也只是在背后猜疑,知道即使问她,她也不会说什么,会很礼貌很婉转的把你的问题挡个滴水不漏。
  当然,也还是有搞不清楚自己分量的冲上来。下课的时候,校长把落尘叫到办公室。“落尘啊,家里情况怎么样啊,冯老师曾经跟我汇报过,你家里的事情,学校方面也很同情。现在有什么困难么?以前我们很多工作可能做的不到位,以后,我们会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你。”
  落尘点点头,“谢谢校长。”
  “昨天,你看,徐女士要来学校,你也不事先通知我们,我们好准备充分一些,做好接待工作。她还什么时候会来?”
  “这个我不大清楚。”
  “哦,是这样啊,”校长拖着长音,想着怎么刺探落尘和徐蔓之的关系。昨天徐蔓之过来的时候,只是说要找一个叫凌落尘的女学生,也没有透露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华林集团可是财神中的财神,是财神爷啊,同他们拉上关系,那么这所学校的基础建设,自己这个校长的政绩,还用发愁么。
  “你怎么称呼徐女士呢?”
  “也称呼她徐女士。”
  “那她是你?”
  “刚刚认识的人。”
  “昨天她找你是什么事情呢?”
  “处理一些私人的事。”
  有问必答,校长觉得自己好像问了很多问题,怎么就是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呢,明明她回答了啊。如果真的要刨根问底的追问下去,好像也太过于失态了。反正这个凌落尘暂时还不毕业,总会找到机会攀上这个通天梯,不能过于急切,吓坏了小姑娘。现在对她好些准没错。
  堆满笑容的亲自把落尘送回教室,顿时,教室里鸦雀无声。但校长一走远,教室里面立刻沸腾了。是那个对学生从来不假以辞色的校长啊,竟然放下他的官架子,亲自送凌落尘回来,还不够反常么!凌落尘原来有背景!
  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落尘只能说,无能为力。自己不属于这个环境,也不明白那其中的乐趣。君子之交淡如水,落尘觉得“淡”才是交往的准则,不明白怎么会他们会有那么茂盛的好奇心。
  纵使是不在意,但是数倍于平时的聒噪,让落尘在回家的路上都觉得耳边嗡嗡的响,像是有些幻听。
  回到家,落沙饿坏了,把落尘做的两个菜都吃个精光,还馋猫似的望着盘子,意犹未尽。他今天心情很好,觉得生活要回到原来的平静中了,只要当爸爸妈妈出门了,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昨天那个阿姨,看起来人又好,又有钱,怪不得姐姐问自己有很多很多钱想做什么,或许姐姐还记得,会不会真的满足我所有愿望啊。
  落尘在学校的时候,乱中求静,就已经想好,不论自己怎么想,事情已经发展到今天的地步,真正对落沙去留有决定权的,不是自己,不是林绪,不是徐蔓之,不是任何人,而是落沙自己。
  “落沙,过来说话。”落尘叫住想进屋看漫画的落沙。
  “怎么了,姐姐。”
  “昨天的事情,姐姐事先也不知道,很突然吧。”
  “有点。姐,这是好事情吧。你可以天天放学后都陪着我了。”
  “落沙,事情是这样的。姐姐答应和昨天那位阿姨的儿子一起生活,所以那位阿姨想领养你,带你去美国读书,你愿意么?”
  “什么叫和他一起生活?”
  “就像你和我一样,住在一起。”
  “你是我姐姐,和我住在一起,你又不是他姐姐。”
  “我和他的关系,就像爸爸和妈妈的关系。”
  “爸爸妈妈是结婚了才能住在一起,你们又没有结婚。”落沙虽然还小,但普通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但也就是似懂非懂,知道个名称,不了解内涵。
  “很多人不结婚,也住在一起。长大你就明白了。”落尘尽可能简单的解释整个事情。对落沙,说不清楚或者不想说的,就一律用“长大你就清楚了”这样的话一带而过,百试不爽,是应付落沙的法宝。往往这样说了以后,落沙的神情就变得很憧憬长大似的,样子特宝,特卡通。
  “现在的问题是你想不想去美国读书。”
  “你去么?”
  “我不去。”
  “那我为什么要去,你在哪我在哪。”
  “你不是很喜欢徐阿姨么?她说如果你和她去,可以学很多东西,都是姐姐没有时间和精力送你去学的。还有,出国读书会让你见识很多现在都想象不到的东西,你不是很羡慕小伙伴出门旅游么,你会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去的地方都要多,都要远。”
  落沙不出声了。
  落尘以为他在考虑,自己明明不想和他分开,现在却又像极力游说他去,真是违心。
  过了一会,落沙瓮声瓮气的开口:“你想让我去么?”
  “你想不想去?”
  “你让我去么?”
  “你想我就同意。你不想,我们再和他们商量。”
  “我不去,他住哪,他不是要睡我的床么?”落沙忽然哭了起来,他认为是要来个哥哥,姐姐就不要他了,让他到很远的地方自己生活。
  落尘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大哭,根本还在商量他去留的问题么,怎么转到床的问题上去了。
  “不是的,落沙,他不会睡你的床,是我搬过去和他住。”
  “那我呢,你不要我了吧,你想让我去美国吧。美国那么好,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去,你怎么让我自己去。”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弄花了他的小脸,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不想离开这里。”
  “你不想离开,我就想离开么!”落沙一听她的话,怒气盖过了之前的委屈,“你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现在就不要我了。你是个臭鼻涕虫,臭坏蛋,被狼吃了的泥巴孩!”
  “凌落沙!”落尘冲过去,给了他一巴掌,“谁教的你这么没规矩没礼貌,说的是些什么话!”
  落沙哭的更伤心了,什么也不理,捂着脸,兀自哭个不停。
  今天,就是个噪音污染日。落尘也不理他,就任他哭到累,声音渐渐低下来。
  “落沙,我没有要勉强你去,我并不想和你分开。但是,去美国,或许我不希罕,或者你喜欢呢,我总不能不问清楚你,就替你做主。若是为了这个哭,你就可以收声了,我头疼。”
  落沙果然开始强忍抽泣的声音。“那我不用去了么?”
  “你再上网或者看书,查查美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美国人怎么生活,美国的学校是什么样子,了解了以后,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去或者不去,我都支持你。”
  “我不用看,我不和你分开。”
  “分不分开,我都是你姐。”
  “不,我不。”
  看着落沙很拧的样子,落尘揉了揉太阳穴,“落沙,我们现在是孤儿了,你知道么?孤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你没有了依靠,再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属于你的东西,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争取。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不哭的。比你小的时候,也是不哭的。哭有什么用呢,没有人会在意,伤心有什么用呢,伤的是自己罢了。”
  “你认为,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要死抓住我不放,是么?落沙,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照顾你,但我不是你的父母,不可能如他们般无私的只爱你,为你牺牲什么都在所不惜。你不能对我期望太多,索要太多。”
  “现在的情况,我没有控制的把握。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有选择的权利,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选择。以后不要再同我发脾气,我对你尽心,不应该再承受你的哭闹,只有懂事听话的孩子才会讨人喜欢。”
  落沙已经完全不哭了,他觉得姐姐对自己特别冷淡,像变了一个人,他有些害怕。姐姐说的话,他不是很懂,但他知道,想留下的话,就得乖乖的。
  落尘说了那么那么多,半是气话半是心声,她在孤儿院学会的生存法则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是别人应该做的,没有什么是别人应该给的,得到什么都应该感恩。作为孩子,能做的就是努力成为乖孩子,可以不聪明,也可以不漂亮,但是一定要乖,一定要听话。

  十六
  第二天一早,落尘就看到,落沙惴惴不安的站在床边,想靠得更近,又不敢过来的样子。看来,昨天的那些话,对他有影响。
  看落尘醒来,落沙用手揪着被单,“尘尘,别让我走,好不好,我不离开你。美国再好,我也不离开你。”
  还是落沙很小时候对她的称呼,大点后,由于养父说不能乱叫,要叫姐姐,所以,落沙已经很久没这么叫她了。这两个字,表达了落沙对她的全心的喜爱和依赖。落尘的眼马上就湿润了,落沙还是个小孩子啊,自己昨天那么说,对于这个正常家庭成长的他,过于残忍了。
  见落尘不回答,落沙有些急了,“我看电视了,现在恐怖分子都在美国呢,美国人自己都怕,我不去挨炸弹。”
  “如果美国没有炸弹,你想去么?”落沙的说法,让落尘觉得有些可笑。但是,美国现在的确不太平,不安全,是自己考虑不周了。
  “你在这,我哪也不去,再好也不去。”看自己熬夜看电视,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理由又要被推翻,落沙有些急,但真的不敢再和姐姐喊,就极力的表现自己的决心。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我不和你分开。”没得到保证,落沙觉得还不踏实。
  “我尽量。记得你签的那份东西么,在法律上,你是他们家的人,他们才有权利决定你的去留。我只能去求他们,但结果我现在不能保证。晚上回来,你就知道了。”
  “我怎么会是别人家的人呢,你不是也和我一样么?”
  “这里面的事情很乱,一时说不清楚。落沙,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正如我不会左右你的决定一样。既然你决定留下来,我就尽我最大的努力去争取。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接受。等你变强变大,自然不会再任人摆布。当我们不能选择时,我们就要习惯,要在任何情况下,让自己过得更好。”
  “尘尘,我害怕。”落沙终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一个晚上的担惊受怕,现在姐姐并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失去了父母,再失去姐姐,落沙觉得自己要失去所有。
  “吃点东西去上学。别怕,还有机会的。”落尘没说的是,怕不怕,事情都会发生,她不想再说教,再刺激落沙,单纯的美好,是应该保护的。可自己,并没有足够强大去保护他,相反,这些事情,不都是自己招来的么。对于落沙,真正是无妄之灾。
  没有时间再安抚落沙,落尘简单的洗洗就出门了,打车就奔林绪的学校去,大学上课应该没有这么早。现在唯一的生机和余地,就是在林绪手里,徐蔓之对于这件事大包大揽的态度,使落尘觉得还有一线希望,或者,林绪愿意和落沙一起呢。
  落尘在车上,不断的催促司机,开快些。自己只知道林绪的宿舍,如果他不在,自己要到哪里去找他。明天就要举行仪式,难道要自己带着落沙逃走么。
  车只能停在校门口。落尘交了钱,就想向里面跑。可门口的警卫把她拦下来,“同学,请出示学生证。”
  “我想找人,林绪。”
  “请稍等。”如果说别人,警卫或许不认识,但林绪在C大,却是风云人物,学习好,能力强,大一就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学生会主席,再加上他的身世背景,想不知道都难。
  警卫到警卫室拿起内线电话,好像是打给林绪宿舍。那边好像有人听,警卫说了两句,然后探出头来,“同学,你叫什么?”
  “凌落尘,麻烦你转告他,我找他有急事,需要马上见到他。谢谢。”太好了,他在。
  没有多等,警卫就出来了。“林先生现在在他的宿舍,您可以直接过去。”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有什么事情找林绪,但林绪肯见她,就说明关系很不一般。要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想见这个华林的太子爷啊。
  落尘一见他有放行的意思,就已经向里面跑去。一大段路和六层楼梯跑下来,落尘觉得她的肺要炸了,她可是从来达标都不及格的选手。
  605的房门虚掩着,估计是林绪给她留门。落尘进去,把门关好。房间里面并没有林绪,又听到水声。原来他习惯早上起来冲澡,怎么自己每次都撞见他出浴啊。知道要找的那个人就在屋子里,落尘的心就放下了。坐在床上,平复急促的呼吸和跳得要出来一样的心脏。
  又过了一会,林绪只套着一条松垮垮的运动裤,擦着头发走进来。
  落尘看着他裸露的身体,又想起之前的事情,忽然感觉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很遥远,不很真实似的。现在没有心思想那些旖旎的事情,还是直奔主题吧。
  “您好。我来是有事情想同你商量。”
  “林绪。”
  “嗯?”
  “叫我林绪。”
  “好,林绪。前两天,你妈妈找我,说明天以后,我要搬去你的公寓和你一起住,但是,我弟弟落沙,她要带他去美国。”
  听落尘误会徐蔓之是自己的妈妈,林绪并没有纠正她。有些事情不介意她知道,并不意味着自己有同她解释说明的必要。
  “这件事她同我提过,我不反对。”
  “落沙还小,从来没同我分开过,我能不能带他一起搬过去。”落尘知道,如果自己按照自己希望的说不搬,继续过现在的生活,林绪有什么需要,就去她家。但依林绪的状况,估计根本不可能同意,所以就这样提出来,先看看他的意思。
  “我不喜欢家里有不相干的人走来走去。”林绪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我弟弟。”
  “不行。”林绪擦干了头发,正在换衣服,好像马上要出门。
  “我要和他在一起。如果你们非要我们分开,明天的事情还是取消了吧。”
  闻言,林绪第一次正眼看了下落尘。
  “你当是小姑娘办家家酒,想怎样就怎样么?”
  落尘也来气了,“你们不就是想怎样就怎样么!”这几天的事情已经让她不胜其烦,她越想过简单的生活,好像越过得一团乱麻。“家里就剩下我和落沙两个人,现在你们却为了你的小小的不适应,就让那么小的孩子离开亲人去国外生活,你们考虑到我的感受,考虑到我弟弟的感受么?!”
  “这就是你说的按各自的生活继续!落沙也是我的生活!”
  “你这样激动,解决不了问题。”
  落尘坐下,等他开口。
  “我说的各自的生活,是个体的。你可以过你的生活,做你喜欢的事情,但你身边的人,只有我。”
  “还要有落沙。我们不能分开。”
  “你有谈判的筹码么?别浪费力气,弄得大家都烦了,你只有后悔的份。”
  “我没有,但如果你还要我,你就应该有商有量。”
  “怎么说?”
  “如果你答应,落沙和我们一起生活,即使你结婚,如果你不要我离开,我就不离开。”
  “你是拿之前我承诺你的自由,换同你弟弟一起生活?”
  “是。”落尘很清晰的回答。自己还有什么可拿来交换的呢?这样做,不只是为了落沙,也是为了自己,要在一起,相依为命,所以算不得是丧权辱国割地赔款。
  “我要是不感兴趣呢?”林绪走到她身边,把她按在自己的腰间,手插入她的发间,大力的揉她的头,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肚子里面,吞噬掉,也让落尘动弹不得,无法抬头。
  “那你就要天天对着个僵尸脸。”落尘在他的腹间说道。
  林绪是听到了的。他也在权衡。之前承诺她自由,也是觉得自己对她的兴趣未必会保持多久,这样顺理成章的预先埋下伏笔,省去将来很多的麻烦。毕竟要娶的妻子一定是家大业大的,林家的这个规矩总是让人家心存芥蒂。所以,放她自由是个互利互惠的事情,反正主动权始终在他手里。何况何时结婚,还遥遥无期,可以说,那绝对是个空头支票。
  现在落尘拿着这个空头支票要和自己兑现,不同意吧,她看起来那么可口,自己对她的确兴趣浓厚,更好的是她的性格很对他的脾气,很让人省心。如果因为这件事,她就要闹,也真是麻烦,不情不愿的没什么意思。同意吧,自己的私人空间,是绝对排他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略想了一下,林绪放开落尘,问:“他能照顾自己么?”
  “可以的,我放学很晚,他都是自己在家。”
  “我会把我公寓下面的那层买下来,让他搬过去。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以下去看他,照顾他,但不能在外面过夜。他的日常生活,我会安排人打理。还有,我不希望他在家里出现,能做到么?”
  落尘望着他,估计这也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也是对落沙的最好安排了,毕竟楼上楼下,想见的话随时都可以。于是,落尘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尘埃落定。落尘也是心存侥幸,一辈子那么的长,会有很多变数,自己许诺林绪的事情,还很遥远,而让落沙留在身边,才是实实在在的。

  十七
  事情到了林绪手里,忽然变得极其容易。左右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已经用电话安排好所有的事情。然后,他对落尘说:“你现在回家,一会有人给你们搬家。今晚你们就搬过去住。”
  落尘点点头,“谢谢你。”
  “走吧,我学校还有事情,你自己回去。对了,”林绪转回书桌,在抽屉里拿出个盒子,递给落尘,“这是手机,里面有我的一些常用号码。我打给你的话,你要接,记得充电。”
  落尘接过来,两个人一起下楼,但林绪走在前面,几个箭步就把落尘远远甩在后面。落尘忽然想起,自己没去上课,也没有请假,得打个电话请假,算了,回家再打吧,也不差这一会了。还得收拾东西搬家。
  她完全忘记了手里的手机可以打电话,林绪强调的是接听的功能,就让她想当然的理解,这个手机只是用来接听林绪的电话,保证他能找到她。
  这一天,并不是忙碌的一天。
  到家,就被林绪派来的王助理告知,公寓里面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她只拿她学习方面的东西就好。而落沙的东西,除了学习用品,也只带他的衣物和心爱的东西就好,什么都有专人准备齐全,甚至包括给落沙的玩具。
  这个王助理叫王译秋,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士,看上去就有处理各种突发状况的能力,八面玲珑。她是林绪的私人助理,把落尘的事情办的十分漂亮周到,却又并不多言多语,一切都恰到好处,让人十分舒服。所以,当她开车带落尘去学校把落沙接去新家后,落尘很认真的感谢了她。这个王助理也很宝,她忽然一改成熟干练的形象,搂住落尘说:“你要记得啊,你的新房子是我包装的,以后要多多关照啊,小老板娘。”不等落尘反应过来,已经开车走掉了。
  搞不清楚状况的还有落沙。悬着一天的心,见到姐姐也没有完全落下。面前的大厦,门口有警卫,出入还要密码,旁边的车库入口也是如此,一看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落尘白天已经在这里熟悉了一下。林绪的公寓在大厦的顶层,18层,给落沙住的是17层。落尘自己的东西都带过来了,但落沙的东西,她也只是简单的拿了些衣物。反正原来的家也就保持原样的在那,什么时候需要,再回去取就好。
  公寓大概二百坪,结构简洁实用,四室两厅,装修得很现代,黑白色调为主,但看起来就像样板间。王译秋就算再能干,那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家具是她选的,大部分都是选的布艺的,颜色是很暖的米黄色,的确是中和了一下这个房子的冷硬感,像个孩子居住的环境。
  落尘拿出一张卡,这是电子钥匙,在门口刷一下,然后输入密码,就能进入了。到了17层,房子的锁是指纹识别,王译秋教会落尘怎样设定,又让她亲自给自己的指纹设定后,才放心离开。开法是把拇指贴在接收屏上,然后输入密码,如果是主人曾设定过的,就能够进入,否则,就算是把最厉害的开锁高手请来,也打不开门锁。落尘经历这层层门锁,心里就一个想法,果然是林绪那样的人,会喜欢的住处。
  落尘把落沙的指纹扫入门锁,又告诉他密码,密码选的是落沙的生日,他一定不会忘记。
  进得门来,落沙立即被眼前的房子吸住了眼球。这样的房子,不是只应该出现在电视里么?“姐,这是我们的新家么,我们不用分开了,是么?”他并没有欢呼雀跃的四处看,只是站在门口,不知道先动那只脚迈进去似的。白色的地板,让落沙觉得自己的脚有点脏,好像今天还把袜子顶出个洞,怎么踩在上面呢?
  落尘把鞋脱在门口,换上拖鞋,先走进去。落沙把书包轻放在地上,脱下鞋,把袜子也脱了,揣在兜里,才换上那双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拖鞋,跟了进去。
  落尘是去饭厅。今天她没做饭,虽然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生鲜、成品、半成品。王译秋给他们订了个披萨,她的经验是,小孩子都喜欢。果然,落沙看到披萨,马上就笑了,也不急着追问先前的问题,只顾着吃了。
  吃过饭,落尘才把自己住在楼上,并不能每天陪着他的事情告诉落沙,她不知道落沙会怎样反应,她希望他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是住在我房间上面么?”
  “那还不知道,我没上去过。”
  “如果是住我房间上面,我想见你,就拿个杆子捅房顶,你就知道我找你,马上下来陪我。或者我们就在这上面打个洞,安个梯子,好像你住在我的阁楼里,我随时可以爬上去找你,好不好?”
  “如果不是呢?”
  “不是就修个转啊转的那种梯子,拐到你的屋里去。”落沙想说的是旋转楼梯的意思,但不会确切的表达。落沙真的是很喜欢这里,竟然有一个专门的玩具房,他怎么能不喜欢。里面有仿真遥控的飞机、火车、汽车;甚至还有一个仿真的战场,上面有沙地、丘陵、高山、平原、湖泊各种地形,还有对阵的士兵,各种武器装备;还有一些模型组合玩具,反正是所有男孩子最喜欢的玩具,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而且都是最好的。这些有的是落沙在大商场里面见过的,有的见都没有见过。要不是姐姐拉他出来谈话,他还舍不得离开呢。
  王译秋的确很本事,那些玩具完全使落沙着迷了。当落尘和他说对他的安排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考虑,就应承了,心里想的都是回去看看那些玩具。“姐,现在这是咱们的家,那些玩具就都是我的了么?”
  “是啊,都是你的。”王译秋给落尘签过一个房屋买卖合同,公寓已经是落尘的资产。
  “姐,还有事情么?”
  “没事,作业做完,就去玩吧。”
  落沙很开心的叫着就跑去玩具房,他今天要认识自己的所有的新玩具。落尘看着他的样子,也很高兴,有多久了,落沙都没这么开怀的笑过叫过。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会是谁呢?落尘走过去看。林绪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落尘打开门,林绪并不说话,只是转身,走向楼梯间。落尘明白,这是要她上楼的意思。
  “等一下,一分钟,我告诉落沙一声就上去。”落沙根本无暇理会落尘的行踪,只是敷衍的点点头,就又投入到结识新朋友的活动中去了。
  落尘上楼,门没有锁,她走进去。明明是一样格局的公寓,却风格迥异。楼下的房子中规中矩,客厅有大大的沙发,壁挂的家庭影院,应有尽有的家用电器,房间也都实用且舒适。而林绪的房子,进来看到的首先是一个小型图书馆。落地的阳台和通向房间的那面墙之外,都是满面墙到顶的书架,有很专业的梯子,修在旁边。林绪的工作台设在地中间,落尘觉得那个位置像图书管理员。落尘发现,林绪生活的空间中,都没有能够舒适坐着靠着的类似沙发的东西,除了床就是椅子,没有用来休闲放松的过渡。
  林绪此时就坐在管理员的位置,盯着她看。
  “手机呢?”
  “在楼下。”
  “为什么不开机?”
  “没开机么?我不知道。你找我有事么?”落尘不觉得自己没开机有什么问题,自己的一举一动,不都是在林绪的掌控下么。
  “谢谢你,公寓很舒适,我和落沙都很喜欢。”
  “和你什么关系。”林绪的意思是,再好的公寓和她有什么相干,也不是她住。
  落尘不说话了,反正自己客套过了。
  “你下去吧。”林绪忽然没有情绪了。本来,是知道她就在楼下,今天特意回来住的,想让她先看看以后要住的房间。现在,看她的样子,忽然有点生自己的气,电话打不通就算了,还巴巴的下去找她,质问她,她竟然满不在乎的样子。对她就是太好了,她才不懂得感恩戴德,以前,自己对谁的事情上过心。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得冷处理一下,不过是个女人。想了想,又说:“明天早上八点上来。手机要二十四小时开机,放在手边,再有一次打不通,你就只能待在我能找到你的地方,我想,你不希望那样。”

  十八
  回到楼下,落尘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盒子,把手机开机。从来没有用过手机的落尘,还很仔细的研读了一下说明书。手机里面预存的号码有林绪手机、家、办公室、祖屋、爷爷、徐蔓之、姑姑、尤他、王译秋的,落尘把落沙这里的电话号码输进去,然后又用手机拨打电话,记下自己手机的号码。
  落沙还待在玩具房里面不出来,已经快十点了,落尘进去把他拎出来,告诉他明天有重要的事情,得早点休息。落尘觉得,这样可不行,如果没人看着他,他就会天天只是玩,这里这么新鲜。明天,得问问王助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靠的人可以介绍过来,照顾落沙。
  早上,落沙还没起来,估计林家一定对他有安排,留条给他,让他乖乖在家里等,有事打她的手机。落尘简单的洗干净脸,拿着手机,就上去找林绪。
  她站在林绪门口,研究了好一会,也没有找到门铃,昨天林绪是摁的哪里呢?正想着,门开了。林绪抓着她的手,设置了她的开门权限,然后告诉她,密码是她手机号码的后六位。这组数字是林绪妈妈的生日,或许每天进门,都是林绪纪念妈妈的时刻。
  两个人吃了简单的早餐,林绪就开车带她到大宅。这里从门口开始,一路挂满了红灯笼,铺着红地毯,甚至路边的树干,都被红绸子包起来。落尘试穿礼服的时候还想,他们的思维还是挺现代的,起码没让她穿那种中式的褂裙,不然如果举行中式的仪式,想必十分繁琐。可看现在的架式,满天满地满眼的红,真是很喧嚣的喜庆气氛。
  主屋里面的装饰,又是另外的格调,吊灯已经换过,落尘记得上次看到的水晶吊灯,自己很喜欢的,现在是金色的,更加彰显气派。沙发也重新换过,上面的靠垫都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客厅里的地毯,是一幅团龙图,中间的二龙戏珠,也是金灿灿的,同上面的吊灯相辉映,金碧辉煌。奇怪的是,这么耀眼的颜色,落尘看着竟然不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大气得很。
  徐蔓之和林端紫早已经等在这里,又是一番的护肤,造型,这次,比上一次要细致得多,穿好礼服准备妥当,已经是下午了。中间,落尘就吃了点点心,饿得不行,可穿成这样,也不好四处去找吃的啊。身边还没有别人,还不知道仪式什么时候开始,落沙怎么样了。
  正愁呢,徐蔓之进来了。她对于落尘执意留下落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并没有提及此事,对待落尘还是很亲切的样子。“太太,我有些饿了。”不知道怎么称呼她的落尘,只好选择她觉得还适当的叫法,竟然同林绪不谋而合。这里,管家和佣人都称呼徐蔓之为少奶奶,现在要娶落尘,已经吩咐下去,叫落尘凌姨娘,称呼上不能乱了规矩。
  “喝点牛奶吧,忍耐一下。”徐蔓之按了一下旁边小几上的一个按钮,很快就有人过来听吩咐。“以后有什么需要就按铃唤人。”
  “今天晚上,你们要住在这里。原来林绪的房间已经重新布置过。”
  “能不能让王助理去照顾一下落沙。”
  “我刚才去把落沙接过来了,他好像玩得很累,现在睡了,吵着要找你呢。晚上,他也住在这。”
  落尘发现,提起落沙的时候,徐蔓之的话就多些,她是真的很关心落沙的。心念一转,“我搬到林绪那以后,想请个人在落沙那照顾他,您有合适的人选么?”
  徐蔓之点点头,“我会安排。”
  落尘正式登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自觉得已经因为等待挨饿疲惫不堪,反衬出旁边的林绪神采奕奕。林绪穿着同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衫是古铜色绣着金线,一看就是林端紫的风格。落尘一直觉得林绪就适合比较沉的颜色,没想到,米白色穿在他的身上,也会让他的冷硬温润如玉。
  林绪在楼梯口让落尘挽住他,两个人徐徐走下。
  在林绪眼里,今天的落尘并不让他惊艳,他早熟知她的美好,适当的打扮只是烘托她的气质。林端紫一早就在他耳边吹风,说落尘只经少许雕琢,就会大放异彩。在林绪看来,美是次要的,皮囊表象都是空,只有好才是实在的,所谓的好,又要端看各人的喜好,不可一概而论。
  他可不知道,现在落尘可一点都不好,她要饿得虚脱了,脚下都有点晃。落尘有很好的用餐习惯,定时定量吃饭,从不吃零食。忽然一天都没有吃什么,她怎么受得了。林绪只看到,落尘的脸色不大好,他用另外一只手握了一下臂弯上的小手,“微笑。”
  落尘很配合的笑了,极其自然,仿佛那种喜悦充盈内心,满溢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要保持这个笑容,是多么吃力。
  林绪带着她,走到下面,那原本空旷的大厅已经满是人。落尘本以为在家里,不会有这么多人参加的,她抬头看了看林绪,他的唇边也绽着一丝微笑。估计他们两个现在的样子,在别人眼中,一定是一对幸福的璧人,殊不知,这种幸福是月光一样的清凉,远远的距离,就在彼此心间。
  来的客人除了林绪本家的亲戚,还有林氏宗族的长辈,济济一堂。林绪是未来林氏的掌舵人,除了他在宗族中的地位,单是这些利益就不能让人轻忽。所以,他仅是娶妾,就已经是族里一等一的大事,接到邀请,从各地赶来。
  林钊走到林绪旁边,对着众人,开口道:“绪儿今天成家,今后就会立业。我会协助他处理华林的事务,一年后,林绪正式执掌华林。”
  虽然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事实,林绪比他父亲更有商业头脑,但林绪这么年轻就要接棒,还是很多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毕竟,他父亲林致东也刚过不惑之年。所以,林钊的话音刚落,大家纷纷窃窃私语,目光都投向了徐蔓之身边的林致东。
  落尘这是第一次见到林致东。他给她的感觉同林钊、林绪完全不同,他,怎么说呢,长得和他们也像,但就是很不一样,他的笑,会让你感觉他真的是在笑,而不会像林绪,眼神还是幽深清冷的。还有,林致东的笑容,有些忧郁,总是似展未展的样子。
  然后是林绪和落尘向林钊行礼,向林致东和徐蔓之行礼,然后向来宾鞠躬,他们五个人合影,简单仪式就算结束了。
  林钊代表长辈,对落尘训话,无非是要她谦顺恭谨,持家有道,孝顺长辈,爱护儿女,在落尘看来,这些离她的生活太远,所以只是借出耳朵听着罢了。
  林老爷宣布宴会开始。饭厅那边,布置成自助餐台,落尘在那找到了落沙,他正端着盘子猛吃呢。噢,看着他们吃东西,落尘觉得自己的胃又绞痛了。
  把落尘介绍给大家,是徐蔓之的工作。她走过来,林绪就把落尘交了出去,自己去给长辈请安,和同辈寒暄去了。
  落尘马上就被包围了。徐蔓之领着她一一介绍,这是哪家的谁谁谁,开始的时候,落尘还努力的记住,想分清楚谁是谁,后来实在太多人,而且高矮胖瘦也差不多,只见一次,实在是分不出。
  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说:“你就微笑点头,不用记住的,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都不一定呢。”落尘侧头一看,是初见林绪那天,先看到的男孩子。
  “舅妈,我带小嫂子去吃点东西啊。”说完,就拉落尘走了。
  “我叫尤他,正式认识一下,你穿的礼服本来是我妈给我媳妇设计的呢,你怎么补偿我啊,”说着话,脚下并不停顿。
  既然目的地是餐台,落尘极度配合,可还没到呢,落尘又被一群女孩围住了。七嘴八舌的问她多大了,怎么认识林绪的啊,林绪私底下浪漫不,怎么求婚的啊,诸如此类的问题。落尘还是负责挂着那个微笑,尽管嘴角已经僵硬,她的确不知道怎么回答,幸好旁边的尤他大声的呼喝着:“去去,打听什么,想知道,问林绪去啊。”这些叽叽喳喳的女孩马上轰然散去,可见,林绪的威力有多大。走的时候,心存不甘,都伸手在尤他的身上招呼了一下。
  尤他也不生气,一手护着落尘,一手在身上挡着,哎哎呀呀的乱叫个不停。
  落尘看着他,觉得他真奇怪,之前不是叫自己黄毛丫头么,这会又这么热心的帮自己解围,如果让自己能吃上东西,可真是感激涕零啊。
  半推半拖的,落尘总算是被尤他弄到餐桌前。只见尤他笑嘻嘻的向她伸出手,“怎么样,救你于水火,恩同再造吧。不用想怎么报答我,折现即可。”
  落尘被他弄得哑口无言。“你是叫尤他吧,我看你叫犹太算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外号,我哥和你连这个都说了?”
  也不管落尘再说什么,他早跑过去找林绪问他为什么泄露他的隐私了。
  落尘乐得清静。大家早吃的差不多,三三两两的在说话。连落沙都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可真是小孩子,到哪里都适应状况良好。
  落尘抓紧时间,拿着盘子,把看着方便吃的食物拣了一大盘,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餐台边开始进餐。终于有吃的实实在在的进入腹中,落尘在心里满足的叹气。味道还不错,虽然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正吃着,落尘发觉有人也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不介意我一起用餐吧?”是林绪的爸爸。
  落尘放下手中的吃的,想站起来行礼,毕竟没有正式见过面。
  林致东按住她的肩膀,笑笑说:“一起吃啊。”
  落尘点点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对付着食物。
  落尘吃光盘子里的食物,林致东已经给她又拿了点水果和一杯果汁。落尘忽然想到,林绪的爸爸同他和他爷爷最大的区别在于,他很有风度,很绅士。是个处处都让人觉得熨贴的人,虽然他有些忧郁,但那点犹豫丝毫无损他的风采,相反,更吸引人想去了解他身后的故事。
  “落尘,很高兴你来到我们家。绪儿是个太要强的孩子,希望你替我们多关心他照顾他,让他多少体会到,放慢脚步也一样有乐趣。”说完,还冲落尘眨了眨眼睛。
  落尘觉得对林致东这样的人,很容易能够心生好感,她不由自主的点点头,然后,才明白过来似的说:“他不说话,也不听别人说,我不一定能够做什么。”
  “没关系,陪伴本身也是一种安慰。”
  落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林绪的爸爸,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话,藏在他的心里。

  十九
  今晚来的,当然有很多的小孩,一个个打扮的像小王子和小公主,小娃娃一样。早在落尘他们下来之前,落沙就被作为徐蔓之的养子正式介绍给大家了。孩子们也对这个凌落沙很好奇,很快就都忘记要保持的姿态,一帮一伙打成一片了。
  落尘坐在桌边,就感觉一群孩子呼啸而过,唧唧嘎嘎的笑闹个不停,好不容易瞅准了落沙一把抓住,拿餐巾给他擦了擦满头的汗。
  落沙看到她也很高兴,“姐,你怎么才下来玩,你穿成这样像穿了别人的衣服,真奇怪。不过还挺好看的。”想了想,才又说:“姐,你嫁给那个林哥哥了么?我刚才看到他,觉得他很老啊。”
  “小孩子不知道,不要瞎说。晚上要住在这里,你知道么?”
  “知道。我刚才已经在我的房间睡过了,很大哦,比新家还要大,里面还有游戏机呢。”
  落尘不由得皱了下眉。小孩沉迷游戏的报道也看过不少,所以,落尘其实对落沙在这方面有意识的约束。她希望落沙在还没有足够的自制力之前,不要接触这类东西。但是,显然,林家的人为了迎合他的心思,已经把时下小孩喜欢的都尽数奉上。看来,对于落沙,还有必要和徐蔓之沟通一下,她似乎觉得真是要她负责落沙的一切生活教育,并不考虑落尘这个做姐姐的意见。
  看落沙虽然人乖乖的站在这,头却不住的向旁边望去,落尘侧头一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很多的小孩。见落尘看他们,他们就七嘴八舌的和她说话,自我介绍。有叫她新娘子的,有叫小婶婶的,还有叫姐姐,叫阿姨的,真是乱得可以。有胆子大些的,就过来摸她的礼服,或者他们都觉得新娘子很漂亮。
  落沙一看,他们都过来巴住姐姐,就自告奋勇的替姐姐解围,大声的说:“新娘有什么好看,那是小姑娘才喜欢的玩意,我们去打仗。”这么一喊,小男孩就跟着他跑了,女孩又追着男孩跑了,顿时,安静了。
  落尘望着远处谈兴正浓的那些人,心下揣度,这个宴会得什么时候结束啊,自己若先离场不知道是不是不礼貌。这样想着,人却已经起身,向楼上走去。
  落尘知道,老爷的书房在二楼,而自己曾待过的化妆和起居室都在三楼,却不知道卧室都是在哪,估计老爷的卧室在二楼,自己可别冒失了。所以,落尘就上了三楼,想找到徐蔓之说的给他们布置的卧室,或者落沙的房间休息一下。
  三楼,楼梯对面是个小酒吧,吧台下面摆放着半圆的沙发和圆形的茶几,自成天地。左右各四个房间,落尘走向和起居室相反的另一边。先打开一扇门,里面只有盏壁灯亮着,落尘了然,这不是典型的林绪的图书馆么。正想退出来,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哥,你对那个小嫂子很好啊。”是尤他的声音。
  没听到林绪的回答。落尘觉得偷听不很礼貌,就想离开。这时,林绪没有情绪的声音传来,落尘判断,他们是在露台聊天。
  “什么好不好的,各取所需,泾渭分明。”
  落尘轻轻的退出来,把门关好。林绪的话,是落尘意料之中的,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别人把心掏出来,他也未必动容,林绪就是这种人,落尘觉得,自己似乎也是这种人。所以不招惹麻烦,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果然,隔壁就是装饰一新的卧室,一定是做新房用,家俱的颜色是暗红镶着金边。衣柜的拉手都是金环,上面雕着龙凤,里面很多新的女式衣物,睡衣、浴袍、家居服、运动装、各式洋装、休闲装应有尽有。落尘想,准备这许多不像是让我住一个晚上,好像是让我常住似的,有钱也不用浪费啊。其实这些,都是林端紫准备的,基本上一式两份,林绪的公寓也准备了,也是为了落尘方便。
  落尘先把礼服换下来挂好,然后穿上浴袍,开始卸妆。因为上次试妆的时候,化妆师已经教过她怎么把妆卸干净,保护皮肤,所以,落尘倒是驾轻就熟。落尘看了看身后的大床,觉得无比诱惑,赶快洗澡,然后睡觉吧。
  从浴室出来,落尘看到林绪站在地中间,脸色不很好。
  “怎么了?”
  “还没送客人走呢,你就要睡下了?”
  “没有人告诉我啊?”落尘理所当然的说道,有点不很在乎的擦擦头发,去摸护肤品。本来么,自己和那些人也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现在他们谈的很好很愉快,自己的角色无足轻重,根本不需要自己凑热闹,还怪累的,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林绪当然不会放过她,“换上衣服。”
  落尘指指自己,“现在这样,都收拾停当了,估计客人都走光了。”
  林绪瞪着她看了半晌,没说话,转身走了,教养可真好,并没有摔门。
  落尘面对着那个超大的床,忽然加速跑了两步,跳上床,在上面蹦了几下,然后把自己摔在软软的被里面,就这样,真好,然后就沉入梦乡。
  夜里,落尘忽然觉得很冷,摸索着拽被,却怎么够也够不到。挣扎着睁开眼睛,见林绪把那么大的被都团在手下,立在床边,看着她冻着,一动不动。落尘也不想说话,扑过去,想把被抢回来。林绪一扬手,把被扔到地上。
  落尘对自己说,别和半夜发神经的人一般见识,就下床去捡被子。林绪抓住她的肩,把她摁到床上。落尘想,就会这一招,就会对我使蛮力,但知道硬碰硬也碰不过他,索性就放松了,躺在床上装死,也不理林绪。
  林绪也不说话,他是觉得这个女孩太过没心没肺了。除了回家的亲戚,主屋后面还有专供客人住宿的客房,还有一部分亲戚安排在那里,他们也借这个机会要聚一下。虽然不用自己事必躬亲,但来宾都是亲戚,并不是应酬的生意伙伴,还是要耐心应对。可这个凌落尘,早早退场了不说,还自己睡得香甜,丝毫没有新婚之夜的自觉,更别提什么羞涩动人了。亏得自己回来前,还被尤他他们几个一顿取笑。
  落尘环住自己,不是自己没出去迎来送往的就要被冻死吧,他瞪了很久了。算了,还是自己去就山吧,落尘用自己的胳膊缠上林绪的,向他靠近。
  两个人的问题,有什么是不能在床上解决的呢。林绪抛开之前的情绪,全身心的投入到让自己的欲望获得满足的运动中来。从决定要凌落尘开始,林绪已经没有再和任何女生有亲密往来,毕竟,有个只属于自己的干净的身体,大大降低了他原本就控制得很好的欲望。现在,落尘的主动,让林绪堆积已久的欲望找到了出口,他低吼一声,就狠狠的吻住落尘。
  林绪掀开落尘的睡裙,拉开她的短裤,也没去管她是否准备好接纳他,就冲了进去。上一次,林绪是做了保护措施的,所以,和这一次的感觉还不一样。本来,他也应该准备好再做,毕竟,落尘还小,他有保护她的责任。但此时的情势,让他多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这个女孩,什么都满不在乎,只有在床上,她的情绪才能被他左右,随着他要她高低起伏的震动。
  落尘疼的蜷起了身体,胳膊推着林绪,想把他推出去。林绪就着这个力道,向外撤出些,却又很快的冲了进来,落尘禁不住低喊了一声。在林绪重重的撞击和喘息声中,落尘感觉得到,的确没有上一次那么疼,而且,忽然有一种酥麻从背后缓缓扩散开来,自己体内似乎也涌出一股热流,包裹住林绪的火热。
  水乳交融,落尘在激烈的性事之后,终于明白这四个字的传神之处。她伏在林绪身上,不愿意起来,刚刚的激战,透支了她的所有能量,却让她感觉,的确是好。
  林绪可不怜香惜玉,他推开落尘,就去冲洗了。
  落尘把被抱上来,钻进去,就想睡了。这时,林绪出来了,又把被拿走,“你去洗洗。”
  “太累了,我之前洗过。”
  “之后也要洗。还有,这是事后避孕药,如果我们做的时候,我没有带安全套,你记得要吃,不想生孩子吧。”
  落尘点点头,也清醒了不少,连忙去洗澡了,自己没有经验,既然他教自己,听了总是没有错。
  出来的时候,林绪已经不在房里,这是他的家,落尘才不操心呢,抓紧睡觉吧。

  二十
  林绪是回书房睡了,他也不是刻意要保持和落尘的距离,只是一个人生活惯了,不愿意在休息的时候和别人分享床铺。他在公寓里给落尘布置的房间,里面有个小小的书房,可以供她学习之用。他只需要,他想的时候,就能在她的房间找到她。
  第二天,落尘很早就被林绪叫醒,然后开车带她回公寓,搬入新房间。落尘本想等落沙的,但是,徐蔓之告诉她,今天还要带落沙和几个小孩去动物园玩,让他们先走,不用担心。给林老爷请安,他只是点点头,然后和林绪说了几句公事。没见到林绪的爸爸,徐蔓之说他一早就出去了。
  先到楼下把东西搬上来,然后在归整,擦擦弄弄的,就很晚了。落尘打量着自己的新房间,还是很喜欢的。以前在家的时候,是和落沙共用一个房间,不是很方便。现在这个房间里面有卫生间,还有单独设计的学习空间,很实用。
  墙壁是极淡的米色壁纸,家具是浅咖啡色,落尘不知道是谁选的,或者是原来就有的,但是看那个书桌什么的设计,又好像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反正是很合自己的品味。甚至那个沙漠图案的窗帘,落尘都觉得很得我心。
  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落尘曾经在商场看到过,但她觉得这和她的学习关联不大,对于上网也没有多大兴趣,因此也没有特别的关注过。落尘的许多想法,似乎与这个时代的新新人类相去甚远。
  落尘知道隔壁就是林绪的房间,他把她带过来,就进去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出来。对面的两个房间,落尘进去看了一下,一个是视听室,另外一个是健身房,功能还得慢慢熟悉。
  厨房和林绪宿舍的差不多,设施齐全,但显然从未开伙。已经到吃饭时间了,落尘去敲了敲林绪的门,里面没有声音,估计他不喜欢有人打扰。落尘想了想,决定拿着手机下楼去做些吃的,一来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有人在家里做饭,二来这里也的确什么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刚到楼下,手机就响了,落尘接听,林绪的声音传过来:“哪去了?”
  “在楼下,想做吃的,你吃点么?”
  “炒面。”然后就挂电话了。
  落尘无语,好像自己没问他要吃什么吧。还好,家里真的有材料,炒面也容易。半个小时,落尘就端着一盆炒面上楼了。其实还应该再做个冷盘,不然单吃面的话,多少有点油腻,可对林绪这种人,太周到了他还会得寸进尺。
  打开门,林绪还是标准的姿势和表情在忙,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她回来了。“冰箱里面有水果,做个沙拉。”低着头吩咐她。
  落尘把盆放到厨房,边走边说:“我不会做沙拉,你来做吧。”
  “那就把水果洗净切好。”反正就是不做。
  落尘也不强求,她看了下水果的种类,把香蕉拿出来,扒皮,切段,盛盘。
  “好了,可以吃饭了。”
  林绪走过来,看到那盘香蕉,也没说什么,自己取了个盘子,盛了盘炒面吃了,香蕉动也没动。他坐在那,等落尘吃完,收拾完,盯着落尘,说:“坐,我们谈谈。”
  “好。”落尘擦干手,坐在对面。
  “住在一起,想相安无事的话,就要先说清楚。”
  落尘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的东西,你不要动。厨房不要做饭,我讨厌油烟。家务分工,可以一人一周。我吩咐你的事情,你能做到就答应,不能做到就拒绝,别给我玩消极怠工的把戏。”林绪意有所指。
  落尘脸色都没变。“不动你的东西的话,怎么打扫卫生,衣服需要洗么?”
  “我的衣服都送固定的洗衣店,打扫卫生也不要乱动我的东西,我的房间不要随便进去,我的电话不要接。”林绪的语气很坚决。
  “好。”
  “我会给你安排司机,负责接送你。我不方便找你的时候,有事情会通知司机。”
  “好。还有么?”
  “暂时就这些。”
  “我可以提一些么?”
  “说。”
  “我快要中考了,学习紧张。你看,我们……”落尘毕竟还小,有些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
  “我知道了。周三和周末我会过去你房间,如果我出差或者有什么特殊情况再临时调整。”
  “我希望我们的事情不被注意,我和落沙还要过普通的学生生活。”
  “我会安排。”林绪点点头。
  “还有,之前你说过,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我希望你能做到。”
  “我要求掌握你的行踪,但你为什么、怎么做,我不会干涉。还有就是,每天十点前必须回家,如果我在家,更希望我回家的时候你就在家,你应该尽量做到。”
  “我不能保证每天都比你先回来,我还要辅导落沙学习。”
  “不会很难的,我毕业后会是你无法想象的忙碌。”林绪扯了扯嘴角,就算是笑容,然后,又回去工作了。
  落尘端起那盘无人问津的香蕉,决定拿回屋里吃。
  晚上,落沙终于回来了。一到家,就打电话给落尘,给她讲他出去玩的见闻,讲他的小伙伴。后来,说着还不过瘾,就叫落尘下去,说徐阿姨和王奶奶在。
  落尘觉得,这是和徐蔓之谈谈的机会,她说要去美国,也没有下文了。走出来,林绪还是不知疲倦的在忙。
  “我想下去看看,太太带落沙回来了,还有个王奶奶,可能是找来照顾落沙的。”
  林绪微点了下头,算是应允。
  到楼下见到落沙,只是疯玩了两天,他明显的晒黑了,小脸黑里透红,但带着满足的甜蜜笑容。看到落尘,就马上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姐,你看我们的照片,看,还有我给大象、猴子、老虎的录像。”他拉着落尘一会看这个,一会看那个,兴奋得不行。
  “落沙,别急,让姐姐慢慢看。对了,你还没介绍王奶奶给姐姐认识呢。”徐蔓之对落沙说。
  “姐,这是王奶奶,她做饭可好吃了,手还很巧,还会讲故事,总之,和你一样厉害呢。”
  落尘对那位五十多岁的王奶奶点头示意,才认识多久啊,落沙就觉得这个王奶奶和自己差不多,可见,的确是很有本事的。
  徐蔓之在一旁说:“我后天就和林绪爸爸回美国了。王妈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跟了我很多年了。现在我去美国,她不愿意去,正好留在这里,照顾落沙和你们。以后,你们就在楼下吃。”
  落尘看了看那个笑眯眯的始终没有出声的王妈,这个一看就很利索的女人,有一双很慈祥的眼睛。
  “你好,王妈,我叫落尘,以后我和落沙就拜托您照顾了。”
  王妈笑着连摆手,“小姐呦,别和我客气。我一定会尽心伺候你们的。”落尘的脸都红了,让这个年纪的人说伺候自己,怎么受得起。
  随着和王妈的相处,落尘才体会到,徐蔓之把王妈派过来照顾他们,是多么贴心的安排。王妈可以说是家务万事通,她不但厨艺好,做家务有统筹观念,更可贵的是,她的文化程度也很高,在生活中注意按营养需求安排饮食,还可以辅导落沙的学习,甚至对于服装搭配、护肤美容都有一套。虽然王妈知道的很多,但她从来不在你不请教的情况下,陈述自己的意见,诱导或强加给你,她只是处在一个辅助的位置,给你最充分的帮助却不让你有任何不适。
  之后的一年多的时间,落尘的生活就在和林绪规划好的秩序中,在王妈的经心照顾和指导中,在落沙磕磕绊绊的成长中,很快的过去了。可以说,所有人都适应良好,尤其是林绪和落尘之间,渐入佳境。

  二十一
  落尘在同林绪的生活中,渐渐体会到财富和权势的好处,她心安理得的享受便利,却并没有沉溺其中。
  落尘在林绪毕业那年就以全校第一、全市第三的成绩考入了C大附中,在一般人眼中,进了附中,上名校有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所以,附中的学生被视作准大学生,学校对他们的培养侧重能力的培养,反而还不如初中时来得紧张,甚至没有晚自习。
  落尘上高中后,林绪就把落沙转到C大附小,这样,落尘的车就能每天接送落沙。林绪本来还想给他们的学校各捐一栋楼,但被落尘否决了。她现在在学校,学习还是很拔尖,所以并不想太突出,惹人注意。
  现在的落尘,尽管尽量低调,却还是很引人注目。她在学校很少穿校服以外的服装,但学校规定星期五是便装日,鼓励学生的个性发挥,在这一天,无论什么奇装异服的出现在校园,老师都不会过问。落尘平时的衣服都是林端紫准备的,落尘星期五的时候,也只能选一些看起来比较平常的衬衫和牛仔裤穿,但即使这样,有识货的同学,也会发现她的衣服件件名牌,甚至还有些是欧洲刚刚发售的。后来,落尘实在没办法,就一套衣服经常穿,不洗得实在不能穿了绝对不换新的。
  她的几十天如一日的朴素打扮,还引起了林绪的注意。有一次,林绪早上和她一起出门,看她又穿那条已经发白,裤脚都磨得有点坏了的裤子,这条裤子出现的频率太高,林绪想看不到都难。林绪拦住她,“回屋换一身衣服。”
  “怎么了,这身很舒服,我穿惯了的。”落尘推了林绪一下,想走。
  “去换,来得及。”
  落尘看看时间,落沙一定已经在楼下等了,王妈是很守时的。换吧,谁让这位是老板呢。
  落尘向屋里走,林绪也跟她进来,落尘听他打电话吩咐司机先走。
  拉开柜门,落尘想找身风格类似的穿上,可林绪站到她身后,胳膊横插了进来,选了件奶绿色的娃娃装衬衫和一条白色长裤,“换上。”
  落尘看着衬衫上面白色的蕾丝、窄肩高腰、可爱的蓬蓬袖,裤子是低腰直筒,裤脚很特别,是一圈蕾丝,和衬衫是一个牌子的,所以很搭配。是,很不错,穿上去一定很漂亮,但落尘觉得如果自己穿上去学校,同自己以前相差得太多,别说同学接受不了,自己也不习惯。
  回头看看林绪,他的眼里都是坚持,他实在受够了落尘的穿着品位,丝毫不能体现女性魅力,土气得厉害。看来,不乖乖穿好,就别想出门上学。算了,选件普通点的外套好了,大不了到学校不脱外套。想到这,落尘就马上动手开始换衣服。
  虽然知道时间紧,但落尘还是比较有条理。裤子是白色的,原来穿的一身淡粉的内衣也得换。只着内衣,落尘到衣柜里面找替换的。忽然,落尘觉得腰间一紧,林绪箍着她的腰,恶狠狠的看着她。
  “你这个小妖精,穿成这样走来走去,当我是吃素的呢!”说话间,他的嘴已经找到她的,深深的吻了进去。
  林绪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他的需要,都是在夜里,白天是很正经的,虽然他也的确很少白天在家里出现。也许是为了落尘考虑,也许单纯是为了自己,他要落尘,一般都在两次左右,并不纵欲无度。有的时候,落尘都感觉得到他意犹未尽,但他还是很克制,抱着落尘去冲洗干净,就回屋睡了。当然,如果他出差,那么这个两次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总能在落尘以为他应该已经满足的时候还坚持好久好久,尽管落尘也享受,但力有不逮,往往他第二次的时候,落尘都是半昏迷的。他好像的确是恪守着诺言,不同其他人发生关系,把所有的精力都只发泄在落尘身上。
  林绪的吻技实在是好,再加上这一年来,两人的熟悉和亲密,虽然不能说对于彼此完全了解,但对于性爱,两个人都投注了很大的热情,取悦对方满足自己。所以,林绪主动结束这个吻的时候,落尘又缠绵的勾上来。等这个吻终于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气喘呼呼的。林绪用头顶着落尘的,他的呼吸吹得落尘痒痒的,像是要打喷嚏,又好像只是心里痒。她看着林绪的唇,就觉得很有吻下去的欲望,只想和他接吻、做爱,就这样一直下去好像也不错。
  “别把自己藏起来,重视你外表的人你毋须理会,你美,首先是要为了自己。年轻只有一次。”
  又来了,林绪又用这样劝诱的态度说话,如果他总是冷冰冰的,落尘觉得很适应,但他一这样,让落尘感觉得到他的心,就会让她很容易屈服,很容易被说服,仿佛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直没有发现。
  “好。”落尘点点头。事后,她在自己都觉得自己傻,毕竟,到学校接受注目礼的是自己,却毫不犹豫的就穿上他挑的衣服。但,他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好处。落尘从此穿的都很随意,按照自己的喜好,也不担心引人注意。附中本就有很多女孩还担心别人不关注她们呢,变着法的打扮自己,所以,渐渐,落尘的衣着也就不成为焦点了,她自有她的风格。
  变得美了,自然也有麻烦。原本落尘就在情爱的滋润下,有些蜕变,女人味十足,况且胜在气质,现在又会打扮,自然把那些小女孩比了下去,成为男孩子追逐的目标。落尘在高中还是秉承与人为善的原则,不轻易得罪人,处处谦恭有礼,因此,虽然是很多男孩子的梦中情人,在女生中口碑也不错。
  但,对待这个问题,落尘知道不能含糊,尤其自己身份这么敏感。她都是很明确的拒绝对她示好的同学,但尽量不让人难堪。她也从来不参加任何私人性质的聚会,与任何人暧昧。尽管如此,还是有男孩子前赴后继。落尘的联系电话留的是落沙那里的,因为王妈总是在家,她也不认为林绪会高兴她留家里的电话。所以,很多男生用尽办法,打探到她的电话,想出各种名目打电话给她,她都是要王妈直接回了,说她不方便接电话。接的多了,王妈有时都趁没人的时候逗她,“女大不中留”。她也就笑笑,并不多解释。
  除了直接的追求,还有间接的方式。落尘当面拒绝的多了以后,很多人就选择给她写信,放在她书桌里面。落尘都是把信带回家,悄悄的处理掉,并不回应。但年轻的男孩觉得,她收下信,也就是收下自己的心意。无论胆大胆小,渐渐都选择这样的方式表达爱慕。
  落尘开始的时候,是根本不看的,觉得冷处理就好,日子久了,他们自然就会转移目标,喜欢上别的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但是,真的就有几个男生,一直坚持着。后来,落尘也想知道他们都写的什么,能一封一封的写那么多,是不是像有个同学讲的笑话一样,没有什么可写,每天抄书。
  落尘最先看的是班里一个叫刘之川的男生的信。他是年级学习最好的男生,长得斯斯文文,是很多女孩喜欢的对象。他和落尘从来没有说过话,也好像没有这个意愿。他每周固定给落尘写一封信,用漂亮的蓝色信封封好,还端端正正的写上,“凌落尘同学亲启”。他已经坚持了近一年,这天,班里给他过生日,让他说生日愿望。他抬头,飞快的看了下落尘,又低下头,说:“我希望大家都好。”
  落尘觉得,这样一个男孩,自己起码要知道他写的什么。之前的都被落尘用林绪的碎纸机切碎扔掉了,最新的这封刚拿到手里,应该就是他昨天晚上写的。
  刘之川的字很工整,很干净。只是一页纸,但写得细细密密的。
  “凌落尘同学:
  你好!明天就是我的生日。过去的一年,我最大的快乐,就是在新的学校新的班级认识了你。
  你
  俯首
  轻叹
  眼里
  是
  遥远
  我
  静静
  陪伴
  求
  你
  安然
  请允许我许个有你的愿望,许个我生活能有你的愿望,不求你时时相伴,但求你平安,常在左近。
  刘之川敬上”
  落尘看到很多报道,把早恋视如洪水猛兽。原来,这种单纯的情感这么动人。落尘承认,自己被打动了。如果,如果不是自己现在的状况,很可能会想和他这样的人,优秀但并不压迫,谈一场年少的恋爱。但,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呢,呆在叽叽喳喳的女生中间,听她们讨论哪个男生帅、哪个明星穿什么衣服性感,听她们为了不小心碰了一下心仪的男孩而雀跃不已,脸红心跳。落尘就觉得,自己是一座不应该停在这里的荒岛,同这片生机盎然的环境格格不入,过早的成熟,心开始苍老。
  在家,坐在林绪“图书馆”的地上,喝一杯咖啡,看他的书,不是不惬意的,偶尔,他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放他收藏的音乐,气氛是甜蜜温馨的。但,转到学校,落尘又觉得自己被割裂了一样,虽然以前也有些格格不入,但此刻,是没有进入的资格了,永远的失去了童真。
  刘之川的信,拨动了落尘感情的弦。她有了情感的意识,她觉得她需要一种爱恋,很自然的,她把她的注意力投向了林绪。
  落尘开始不论什么时候,都特别渴望林绪的关注。他无意间的一句话,会让落尘反反复复的琢磨很久,可以左右落尘的决定。落尘也开始关注林绪的喜恶,并且无意识的用他的喜恶来重塑自我。这段时间,她变得战战兢兢,很努力的讨好林绪,每天都等他回来,才进屋去睡。亲热的时候,单纯的取悦他,迫切而贪婪的索求他对她的肯定。
  她的变化,从最初林绪就看在眼里。他开始疏远落尘,冷淡她,为此,刻意减少了碰面的次数。林绪觉得,没有任何感情的付出是单方面的,必然要求回报。现在,她觉得有人可以爱,可以付出,可以去讨好,就足够了,一定有一天,她也要他爱,他付出,他讨好。而对于自己,只有情爱没有爱情。感情更多的是负累,自己能做好的是承担责任,而不是付出感情,落尘不能要求自己没有的东西。在林绪看来,人在世上的意义,是做出点事情,给后人留下什么,因此对于儿女私情,他不想、也不愿意为此投入精力。对于这个已经属于自己的女人,更不需要花心思讨好,放一放,她清醒了,知道什么是可以要的,什么是奢望,事情回到简单的状态,就是最好。林绪相信落尘的聪明,相信她会想明白。
  此后的一年里,落尘学会了什么是思念,什么是盼望,什么是渴望,在只求听他的声音都听不到之后,落尘知道了,这个人,给自己的,只能是失望。他在你要的时候,可以消失,只有在他要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对于林绪的迷恋,就在渴望与绝望间,不断消磨。每一次,一点点的热情就能让落尘有爱的错觉,但,马上,林绪就让你凉彻心腑,让你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幻觉。
  林绪的无情,是对所有人的无情,是生性凉薄。渐渐的,落尘也醒悟过来,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感情,他对人最大的付出,就是肯负责任。自此,落尘不再在夜里等他回来,不再为他准备他爱吃的东西,不再关注他的行踪,不再揣测他的喜好打扮自己,应对他,甚至在床上不再看他取悦他,只当是做一项运动,给自己释放压力,也尽量乐在其中,但,落尘自己清楚,身体火热的时候,心反而更冷。
  这是落尘艰难的一年,因为她都是自己在挣扎,在体会,在总结,没有人可以诉说,可以分担。但她的一贯的淡然救了她,再喜欢,再迷恋,也不能失去仅有的自我。所以,当落尘最终想清楚并放下后,落尘真正的成熟了,她找到了她自己一直模糊的生存的意义。但这种成熟是流露着凄婉的,毕竟,初恋痴狂是不可能轻易擦去,不留痕迹。

  二十二
  对于落尘的感情,林端紫和尤他可能是仅有的知情人。他们每周都要一起回林钊那吃饭,尽管林绪忙,也是只要在国内,就一定要赶回来。所以,回大宅吃饭,一度成为落尘最重要的事情,因为有段时间,只有这样,落尘才能见到林绪。林端紫是有历练的人,什么变化自然瞒不过她。尤他又是猴精猴精的,何况,自从他也去公司帮忙后,即使没有应酬,林绪也不回家,反而拉他出去,没完没了的健身、运动。
  林端紫看着落尘清冷的眸子闪现的炙热的光芒,连同她脸上青春爱恋的神采一点点的黯淡下去,觉得很是心疼这个孩子。她想过劝慰落尘,但是,落尘始终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自己也无从开口。唯一一个落尘肯接纳的人,还推开了她,这种伤害,会存留很长很长时间。
  尤他也看不过去,一次,看到落尘眼里隐约的泪意,等林绪再找他的时候,他就说:“哥,我觉得你这么做不讲究。”
  林绪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都是你的人了,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反正也是过,何必让她哭哭啼啼的,给她点甜头,不是皆大欢喜么。”
  “你觉得她是一点甜头能打发的么?”林绪觉得,依他对落尘的了解,她对物质的东西不是很在意,再多的珍宝也打动不了她。感情对于她自己,就是最最珍贵的东西,正因如此,她动了情,就会要求对方也全然投入,她的爱,是要毫无瑕疵的百分百的占有。先且不论自己还要再娶,就是现在的状况,自己也不可能满足她的渴望。与其给一点,让她无休止的索取,不如明白的拒绝她。大的伤口痛,但你会注意不去碰它,自然好的很快,而小伤口,会被人忽略,反复的撕裂再长好,那种疼痛,更是折磨。
  落尘的变化也是在林绪意料之中。她一直一个人,忽然有了依靠,而这个依靠,是不符合她的生活经验的。一起生活,分享那么私密的身体愉悦,怎么会不迷恋,甚至,林绪觉得或者落尘会更早动心。在一起一年后才出现状况,已经超出林绪预料了。
  虽然经过这一年,落尘已经被打回原形,但林绪也同样不好受。原本和谐的性,加了爱的调味后,实在是妙不可言,尤其是那么冷然的女子,在床上舞动她的肢体,取悦你,为你喘息,为你呻吟,在得到你的鼓励后,逐渐打开自己,没有底线的任你支配,这种主宰的快感有的时候甚至超出肉体的快感。
  而自从落尘慢慢失望,到最后绝望,林绪就觉得,在床上的她锁住了自己的灵魂。她也配合,也会在他的爱抚下,在他的撞击下,同他一起攀向高潮,但那种战栗同业已失去的那种心神俱颤的高潮,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林绪渐渐觉得,同落尘的性爱,有些意兴索然。有一天,林绪发现自己在落尘身上驰骋的时候,想的都是落尘之前的样子——落尘的忽紧忽慢的呼吸,落尘在被进入时的轻呼,落尘揉弄他的手,落尘主动在他身上起伏,放浪而又羞涩的样子。林绪觉得,真是荒谬,自己明明还是在同她做爱,但却得不到那种满足,落尘在收回她的爱恋的同时,也收回了她的魔法。这是让林绪比较介意的事情,当林绪再一次草草了事之后,连落尘也觉得不对劲。
  “你怎么了?”
  林绪一反常态的没有急着冲洗离开。他从落尘身上下来,平躺在落尘身边,也不回答。
  不说就算了,落尘无所谓的耸了下肩,伸手拎过被林绪甩到枕头上的睡衣套上,打算去洗洗睡觉。最近林绪很反常,他自己不戴安全套,总是很急切的进来,大力的抽插,射在里面,明明这些都很正常,但他就是不高兴,好像没获得满足,没到高潮一样。
  “你满足不了我,我就只有找别人了。”林绪其实不知道怎么表达,他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强求,不要爱,只要有爱的性。
  落尘正在穿拖鞋,闻言觉得自己的血都要被冻住了。落尘自己觉得,已经这么卑微的存在了,已经不顾自己的感受在迎合了,他竟然说自己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厌倦了么,从不要这颗心,到不要这个人。落尘觉得怎么也控制不了双眼的泪涌出来,即使是在最最失望的时候,落尘也没有为林绪这样哭过。落尘总觉得,即使他不爱她,但起码,自己能在他身边,看得到,感受得到,甚至某种程度还得到他。不给爱,不要爱,就不爱,以他要的方式相处,总没有问题了吧。落尘心里还是有丝幻想,成全自己的爱的幻想,只爱的幻想。
  可现在,林绪说,不能满足,碾碎落尘最后一线希望,就是林绪正在做的事情。即使退让再退让,即使缩到一个角落,自以为很安全,并无妨碍,可人家还是觉得你碍眼。爱在有爱的人的眼中,是希望是甜蜜,在无爱的人的眼中,是麻烦是累赘。落尘觉得,自己求为一根鸡肋,都遭人厌弃,这种卑微的自尊被蔑视的感受,是痛都喊不出声,是闷在心里慢慢腐烂的痛。
  落尘任泪流下,没有出声,慢慢的走进浴室。反正,林绪想什么做什么,是完全不理别人的感受的,自己根本没有表达的必要。以前是心冷了,现在,落尘觉得自己的心在变硬。不变硬,怎么能保护自己,不变硬,怎么能承受一次次的打击。
  再出来的时候,林绪已经不在屋里。落尘冲过去,扯下刚才欢爱过的床单,奋力的撕扯,她的脑中全是破坏的欲望,想打破这个有很多痕迹的房间,想打破甜蜜不甜蜜的过去,最想打破的是自己心中的执念,要像自己表现出来那样,无爱,无嗔。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林绪也并没有试图找任何人纾解他的欲望。他知道,只有他身下的这个人,能够满足他,而满足的前提,是自己不愿意付出的感情。所以,现状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只有自己能打破僵局。
  而落尘,也表现得并不在意,甚至,她已经想当然的认为,林绪是可能在外面有别人的,心照不宣而已。好像从那个夜晚开始,落尘真真正正的解脱了。她现在所想的,就是怎么让自己自由。因为知道爱情,落尘觉得无论自己还会不会去爱另外的人,同林绪这样生活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或者他结婚是个契机。林家的人,相处久了会发现,都是很好的人。即使是林钊,也并没有难为过落尘,反而对落沙很好,一老一小,总凑在一起下棋。所以,落尘可以确定,如果自己要离开,只需要林绪同意。
  落沙这两年进步很快。他对书画有兴趣,王妈每周陪他去学画,老师是林钊出面请的C大的教授,据说是某个国画大师的关门弟子,很有造诣。老师最初是看在林钊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收下的,毕竟,落沙现在才开始学画,起步是有点晚了。所幸,落沙还真有些天赋,老师在严苛的教导下,偶尔也有些鼓励。两年下来,俨然成了老师的得意门生。
  徐蔓之主要还是在美国办公。但暑假的时候,她邀请落沙去玩。王妈陪他同去,那时,落尘还陷在无望的苦恋中,没有心思好好照顾落沙,也就让他去了。临走的时候,落沙拉着落尘的手说:“姐,你和我们一起去玩吧,你怎么总不开心啊。”
  落尘看着弟弟,担心她却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自己好像很久都没和落沙有什么交流了,陪着他的时候,总是走神。“落沙,等你回来,一切就都好了,玩得开心点。”

  二十三
  落沙回来以后,发觉落尘是有了改变,不是变得多么的开朗,原本她也不是那个调调。落尘变得更加沉静,好像也有看透世事的云淡风清,落沙觉得,姐姐好像把她自己放起来了,放在她或许也触摸不到的地方。有的时候,落沙对着姐姐练习素描,都觉得自己抓不住姐姐的神韵。后来,老师无意中看到那张练习,对落沙说:“人的神态、情绪是最难捕捉和把握的,你选的这个模特,我看似乎难度更大,你似乎感觉到了一点什么,却又不能用你的笔表达出来,知道你的差距了吧。”
  从那以后,落沙经常观察落尘的表情变化,有点什么收获,就马上动笔,一个月下来,单落尘的素描就百八十张,连老师都惊异他的进步神速。不久,落沙的老师请辞,他觉得,落沙更适合学习油画,他的结构感很强。国画更注重写意,再同自己深入的学习下去,只会更耽误他。林钊知道后,又重金礼聘了国内一位一流的油画家,给落沙单独辅导。对于画,落尘是不懂的,但是,她也能看得出来,落沙越画越好。所以,每次落沙要求她当模特,她都尽量配合,坐着不动,对她来说,是再容易不过了。
  落沙也利用这样的机会,拉落尘到郊外走走,到有阳光充裕的地方晒晒,让姐姐散散心。
  落尘高三这一年,还是比较紧张忙碌的。权衡再三,落尘还是决定考C大。虽然徐蔓之邀请她去美国读大学,落沙也可以去学画。但是落沙还小,落尘不想让他那么早就到国外生活。
  同林绪的关系是一个波状的振荡。两个人都有意的把彼此的关系控制在一个范围内,不太疏远,也不亲密。一方冷一点,另外一方就热一点,彼此调和。落尘在心里把自己比做林绪的毛巾啊、牙刷啊什么的,是自己所有,不可与人共用,但也就是需要的时候才用,平时不会想起,用旧了也是要换的。所以,两个人的关系真正的是处于一种稳定期,起码在旁人看来是这样,但真正是爆发前夕的宁静还是真正的安全范围内的平稳,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
  落尘每天忙着做大量的习题,休息的时候,还要抽时间和落尘去画画,几乎看不到林绪。落尘每天都在落沙那吃饭,然后再回家。她和林绪的沟通方式不是留条就是通电话。
  “出差,三天。”这是林绪早上贴在冰箱上面的,当时落尘早去学校上课了。
  偶尔,林绪也会给落尘发条短信什么的。他其实更喜欢打电话,发短信太麻烦了。但王译秋告诉他,女孩子都喜欢收到短信,因为里面可以写说不出口的话,会让人觉得甜蜜,总是逼着林绪给落尘发信息。有的时候,在路上,也实在无聊,他也会发,毕竟落尘上课接听电话不方便。
  “干吗呢?”
  “上课。”
  “?”
  “E”
  虽然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语言,但林绪发现,收到落尘回的短信,自己的心情就会很好,会很想见到她,很想吻她,很想埋入她的身体,狠狠的要她。他知道,这样的情绪不是他该有的,起码在工作的时候,不应该想和工作无关的事情,想一个家里的女人,更是没必要,他隐隐觉得,这是很没出息的表现。
  林绪这几年在公司,成绩有目共睹。如果说,之前他入主华林,众多股东还持观望态度,现在,他们都极其拥护这位年轻有为的董事长。他决策果断,而且很有前瞻性,三年不到的时间,已经带领华林成功进军高科技市场,做高端电脑硬件。将华林原来资产主导的集团优势扩大为科技占优,技术主导的新型集团产业,家族式的运营也要改变,林绪打算,争取在两年内在美国上市,融资,让华林变成国际性的大公司。林钊也正式退居顾问位置,闲来约几个老友去别墅垂钓,生活好不惬意。
  对落尘和落沙,林绪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关心,尽责任。他们每年的成绩单,都会呈到林绪手中过目,他对于他们老师的选择也很严格,配备的都是学校最优秀的教师。落尘不喜欢太招摇,林绪就尽量保护她,不被人关注和纠缠。有男同学喜欢她的事情,林绪也是知道的,但这一直不是他担心的问题。他认为,在落尘眼中,估计她的同学和落沙应该差不多大。落沙正式学画以后,林绪曾推荐他的作品参加全国比赛,获得了很好的名次,也算是为落沙以后成名铺好了道路。林绪只是在他们需要的地方,暗中伸手相扶,既不会让他们有负担,觉得不舒服,也不会产生任何误解,真正是体贴。当然,林绪只是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对待需要关心的人,并不是要费心思的讨好谁。

  二十四
  又是一个盛夏过后,落尘顺利的成为C大外国语学院的新鲜人。录取通知书是一个小小的礼盒,里面有C大校徽、学生证和图书卡、选课卡、饭卡、银行卡等物品。开学的时候,要求把校徽别在衣领上报到。通知书里面详细告知了需要准备的物品,要求住校,但可以选择宿舍,宿舍按照条件不同,价钱也自然不同。与学校确定宿舍后,将学费、杂费和宿费,用学校发放的银行卡汇到指定账户,这样,就避免了报到时缴费的混乱。
  落尘很喜欢语言,她觉得自己的性格,最适合做文字翻译。可以看喜欢的书,也不需要和太多的人接触,也算是有一技傍身。所以,她报专业的时候,就选择了英语系。林绪对于她的志愿没说什么,倒是她考完试,林绪拿出给她办好的护照和机票,要她带落沙去欧洲玩,回来可以到美国,然后再回来。
  落尘有点明白,林绪也是一番好意,想让她在把这门语言当成专业来学习之前,真正的到那个环境中去,去了解语言中鲜活的东西。
  所以,这个暑假,在落尘和落沙四处游历中,很快就结束了。落沙又迷上了摄影,他觉得用画笔勾画看到的美景已经完全不够用了,他在林绪派来的摄影师的指导下,学了两天,就开始了他的镜头捕捉的旅程。当然,他的画面中,最常出现的是落尘,落尘觉得,之前的所有日子都没有这次照的照片多。已经超出了拍照的范围,落沙只要一有灵感,就对着什么不停的拍。落尘看着他劲头十足的样子,就很骄傲,落沙长得这么高,长得这么好,完全没有同龄小孩的毛躁,估计在学校,也是很受欢迎的性格小帅哥。
  想到这里,落尘忽然想起刘之川来。他的成绩,自然也是上C大没有问题。考完试,他在考场外拦住自己。“凌落尘,能……能送你回家么。”
  落尘也想同他谈谈,因为,她知道,这个腼腆的男生一定是鼓起所有的勇气,才会站在那里,提出这样的要求。将心比心,在自己经过单恋后,她知道,那绝对是苦涩多过甜蜜。她也想借这个机会,同他说清楚,大学里面一定有很多选择,自己是不可能的,何必再有任何牵绊。
  刚想开口,落尘忽然看到,林绪斜靠在他的新车上,摆弄着手机,向这边望着。他的出现,已经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了,考生都正往外面走,家长围在门口,就他一个人,在马路对面,同考生的兴奋、家长的焦虑都格格不入,好像就是随便在那停一下,打个转就走的感觉。
  落尘听到身边的女生很激动的说:“天啊,是等谁的呢?白马王子啊!”
  落尘连忙找到手机,开机。果然,手机马上就响了。
  “还不出来?”
  “看到你了。”
  “走吧。”林绪说完,就自己上车了。今天是林钊从别墅回来的日子,照顾落尘考试,家人已经两周没聚餐了。据说这次要做林钊自己钓的鱼。落尘早上就知道了,但没想到是林绪亲自来接她。她本想先回家休息一下,晚上再过去的。
  “你到前面拐角等我,我这样上车,太显眼了。”
  林绪没有说话,只是把电话挂掉,就开车走了。
  刘之川一直就站在落尘的对面,盯着她讲话。当然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林绪。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但也猜出个大概。正不知道,此时还应该说什么。
  落尘也无意瞒他什么,“你看到了,我们是不可能的,他还在等我。谢谢你长久以来的心意,相信会有值得你如此的好女孩正等你出现。再见。”落尘很正式的跟刘之川道别,她真的觉得这个专情的男生值得更好的女孩。自己的热情,早在还不很知道爱情是什么的时候,都为林绪燃烧,化为灰烬了,或许还有残留,但,剩下的还要用整个人生呢,谁也不能给。
  落尘向林绪的方向走过去,刘之川好像还沉在被拒绝的情境中,兀自跟着落尘走了一段路,才又突然想明白什么似的,用很伤痛的眼神看着落尘离开的背影。
  林绪看到刘之川跟在落尘后面,他是很相信落尘的,但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于是,他不由自主的沉下脸。落尘上车后,看到的就是林绪少有的流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等很久了?”落尘以为他是不耐烦了。
  “他谁啊?”林绪的语气里很有情绪。
  “啊,”落尘顿了下,就明白林绪的所指,“同学。”
  “喜欢你?”
  “喜欢过。”落尘回答。被拒绝了,就应该不再喜欢,这是林绪教给落尘最生动的一课。
  林绪也不再提问,只是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子箭一样的飞了出去。落尘没有准备,幸好有系安全带的好习惯,否则自己只能寄希望于安全气囊了。
  林绪把她带回家,一进门,就紧紧的搂住她,亲她的脸,吻她敏感的脖子,手伸向下面,解她的裤子。
  由于高考,他们已经有近一个月没亲热了,即使是林绪可以冷落落尘的时候,也没试过这么久不碰她。这也是林绪去接她的初衷,好像等不及到晚上了。已经给她办好出国的手续,想到一整个暑假也未必能再在一起,林绪更是迫不及待了。刘之川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但这个意外更催动了林绪的情欲。
  禁欲的生活,让落尘也很容易动情,她紧紧的攀附在林绪身上,只在林绪为她脱下裤子的时候,分开一下。林绪啃咬着落尘,落尘也撕咬着他,很快,两个人的脖子和身上就出现了吻痕。
  林绪急切的把手伸入落尘的衣服里,推高了她的内衣,揉搓着她胸前的柔软,又把嘴凑过去,伸出舌头,轻舔落尘的尖端。下身也在落尘的腿上重重的碾蹭,好像提醒落尘,这里需要安慰。
  落尘轻笑了一下,眼梢都挂着万种风情。她伸手,解开林绪的裤子,掏出他的硕大,紧紧抓住,然后用手上下的撸动。他们做爱基本上都直奔主题,因为,林绪喜欢激烈的,器官的交媾。
  林绪把落尘挤在房门和自己中间,拽起落尘的内裤,就想冲进来。落尘扭动着身体不配合他,她今天情致很高,总是忍不住想逗弄他。她伸手握住林绪的下体,从后至前,从柔软处到坚挺处,一点点的,细捻慢弄的挑逗着林绪,却让他更觉得没有着落,内心的渴求好像已经控制不住了。
  林绪看着落尘跪下,面对着他,伸出舌头,轻舔着他。林绪觉得自己要涨爆了,欲求不满的低喊。捏开落尘的嘴,就冲了进去。
  这可超出了落尘的预计,她只想逗逗林绪的。她也同他一起看过那样的影片,当时也是想讨好他。但始终觉得有点恶心,看那些女的还很享受的表情,她觉得真不理解。林绪幸好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并不要求她。
  现在,林绪在没有铺垫的情况下,就这么直接的进来了,落尘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他顶得她无法呼吸。林绪也一样不是很舒服,落尘没有经验,她的牙咬到林绪了。林绪虽然有过类似经验,但都是被人服侍,哪里知道对方应该怎么样。所幸,落尘的口里湿湿暖暖的,能让林绪稍稍止渴。这个两个人的新尝试也让彼此都很激动。
  落尘调整着自己头部的角度,不让林绪太过深入自己的喉咙,无意间,舌头碰到了林绪,林绪呻吟着,“对,就是这样。”
  落尘卷起舌尖,舔弄着嘴里的他,“该死!藏好你的牙齿,”在又被刺痛后,林绪低声诅咒。
  落尘腾出手,照着林绪的屁股给了他一下,打得好大声,警告他享受之余不要诸多挑剔。林绪却被她的举动弄得更热血沸腾了,只觉得落尘的舔弄太过敷衍,根本就不止痒。他搬正落尘的头,也不管她是否容纳得下,就按照自己的节奏律动起来。
  落尘“嗯,嗯”的挣扎着,却越挣扎,越让他深入,落尘觉得喉咙一阵阵的紧,除了窒息还有呕吐的感觉。但就是这种反射性的紧窒,带给林绪超乎寻常的满足,他低吼了一声,从落尘嘴里拔了出来,射了落尘一脸。落尘跌坐在地上,好像比真的做爱还要辛苦,幸好他拿出去,否则和他没完。
  林绪当然不会就此满足,他把落尘抱进屋,放到床上,从后面要进入她。落尘挣扎着,“累死人了,放开我!”
  林绪压着她,只是寻找着入口,“乖,你歇着,马上就好。”好字还没说完,他就挺了进来。做到后来,任是落尘这样的人,也不由得有骂人的冲动,“下去,下去,我要让你弄死了!”
  林绪也不搭话,只是用手在她身上捏捏按按的,好像给她放松,又好像试图也让她得到快感。落尘也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实在是承受不了他惊人的欲望。落尘在自己的呼喊声中,沉沉睡去了。后来,自然也没有去吃饭。再然后,就带着落沙出来了。
  落尘不禁有点脸红,怎么想着刘之川,会想到这件事上。
  落尘临走的这场性事,对于林绪而言,意义十分重大。他从中体味到了久违的快感。是的,作为男子,高潮很容易,但真正的快感,那种身心合一的快感,事后回味很久,余韵常在的感觉,是十分不易获得的。林绪认为,原来只要落尘主动,自己就很容易被引燃,然后快感就像烟火一样,“嘭”的一声声,绽放的无比绚烂。

  二十五
  落尘他们的行程,都是林绪事先安排好的,但如果他们特别喜欢哪个城市,也会做相应的调整。欧洲的古典气息很浓郁,落尘并不特别喜欢陈列着琳琅满目的艺术品的博物馆,而是钟爱那些教堂和修道院。落沙到各处参观,很有针对性,他学习绘画后,对于艺术史有浓厚的兴趣,给落尘讲解名画,如数家珍,甚至对于宗教绘画,也略知一二,让落尘对这个小自己八岁的弟弟,刮目相看。
  由于不赶时间,近两个月的时间,他们除了到欧洲的大城市游览,也到有着欧洲特色美食的小镇上小住几日。落沙像海绵一样汲取着如画美景所赋予他的灵感,一有时间,就自己在画本上勾勾画画。而落尘,则喜欢坐在教堂里,感受那高旷建筑下的宁静。
  所以,当他们最终到纽约同徐蔓之会合的时候,徐蔓之觉得他们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落沙由于一下子给自己灌入了太多东西,显得兴奋而无措。落尘则是更加沉静了,大有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式。
  林绪是想过来接他们回去的,临行的美妙的房事,对于林绪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他越是不想回忆当时美妙的感受,越是想起落尘的样子,扭曲在床上,任他鱼肉的样子。光是这样想,却看不到,摸不到,已经很大程度的影响了他的工作效率和判断能力,连脾气都变得有些暴躁。连尤他都取笑他:“哥,要不我给你找个雏泄泄火气吧,估计小嫂子能理解。小俩月呢,是人都抗不住啊。”
  林绪却真的一丝那样的念头也无,他觉得忠诚是婚姻中很重要的部分。他已经把落尘看成是家人,虽然不能给她爱情,但起码可以忠实。所以,他一听说落尘他们要到美国,然后回来,就计划把自己所有行程押后,去美国接他们回来,顺便纾解一下压抑已久的欲望。但是,公司新上线的一个产品,出现了质量问题,被曝光,急需处理,自己必须留下主持大局。
  落尘他们回来,已经是八月末,马上就要开学了。落沙忙着给王妈讲自己的见闻,又忙着和老师整理他一路上的作品,忙得不亦乐乎。落尘则忙着应对林绪的欲望。
  林绪忙得都没能接机。在她回来的那天深夜,才匆匆赶回来。他打开落尘的房门,看到落尘习惯性的蜷缩成一团的睡姿,就觉得一种喜悦伴着欲望无法遏制的涌了上来。他脱去落尘的睡衣,细细的啃咬她嫩白的肌肤,落尘被这微微的轻啄重咬吵醒。落尘乍一见他,也觉得有些想念,所以也就默许了他的索求。但,林绪就像无法餍足似的要了她太多次。到后来,落尘实在承受不住了,在林绪抽出要重新进入的时候手脚并用的想爬到地上。其实,落尘也知道自己的抵抗徒劳和可笑,但看林绪的眼睛似乎都红了的样子,实在有些害怕,似乎这一宿都别想休息。
  林绪的反应出乎落尘的意料。他看落尘无力颤抖的双腿,摊在那里,过去轻轻抱起她,带她一起清洗,然后就让她入睡了,并没有非要释放自己。事实上,林绪也诧异自己破天荒的体贴,明明想要她想得都五内俱焚,还在节骨眼上装什么君子,再一次,自己就要憋出内伤来了。
  第二天,落尘起来的时候已近中午,她看到林绪给她留条,“开机。”
  打开手机,不一会,林绪办公室的电话打进来,是王译秋轻跳的声音“落尘么,旅行愉快么?等一下啊,老板找。”然后电话里就传来林绪平平的语调,“一起吃午饭,我回来接你。”
  “我过去吧。”落尘这点警惕还是有的,她发觉,林绪现在随时随地都可能发情,在家里这个不受打扰的地方,最不安全。并不是不喜欢和他发生关系,但他的需求太多,怎么自己也得好好将息一下。
  林绪带落尘到一家私房菜馆,只一张小小的桌子,几样厨师定制的餐点,精致且美味。吃完饭,林绪才透露他的意图,“别住校了,我每天送你上课。”
  若在以往,落尘得到这样的要求和许诺,不幸福得感激涕零,可现在,她只觉得林绪自私且狡猾。
  “你不也住校。”落尘没有正面拒绝他,但也表达了自己的坚持。
  “第二天没课就回家住。”大不了就把落尘的课都集中安排在两天。
  “不,大学生活也不只是上课。”落尘对于林绪的转变很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了身体么,周末自己也是要回家住的。
  其实,林绪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这样要求。昨天,落尘洗澡的时候就睡着了,而自己,把她抱回床上,看着她倦极的睡颜,忽然觉得,这个女孩或许值得更好的对待。她长大了,要到一个新的环境中,不会眼里只看到自己。对于可能会失去,林绪一向的信心有些动摇。看落尘对自己现在的态度就知道,她是个多决绝的人,她对别人或许无情,但对自己最狠。林绪觉得,或者他已经被落尘归结为不堪回首的过去,要迫不及待的剥离开去。想到这,林绪对于可能的失去,自然的觉得有些担心。自己何尝不明白,已经失去了落尘的爱恋,现在落尘的心不再会任他左右。他能想到的,就是要把落尘放在身边。林绪坐在落尘的床边,静静的看了她一整夜,或者自己不爱她,但她的存在,的确是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无视这一点,就是掩耳盗铃。
  所以,林绪把落尘叫来,坦陈他的想法。见落尘不妥协,他也不着急。
  “住校很不方便。”
  “我已经订了你那种宿舍,一个人住,可以自己做饭。”
  林绪马上皱眉了,“那栋楼是男女混住的。”语气也不觉严厉起来。
  “有什么问题,不是各住各的么?”落尘无所谓的回道。
  真是报应不爽,人家千依百顺讨好你的时候,你避之唯恐不及,现在想提要求,谁还摇尾乞怜的等你垂爱啊。落尘正想借大学生活,和林绪拉开距离,如果他娶妻,那么,自己的存在也就不那么必要了,正好可以淡出。即便是要维持现下的关系,也不能以牺牲自己大学生活为代价。
  “那我搬过来住。”林绪说完,自己都不知道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只见落尘瞪大了眼睛。宿舍可不比家里,就巴掌大的地方,绝对是要朝夕相对。更何况,怎么能自己读大学,还带个陪读,尤其他在C大那么有名。
  “当我没说。”林绪也为自己语无伦次懊恼不已,就让她去住吧,林绪放弃了。虽然他认为落尘已婚,是应该服从自己的,但早前已经答应不干涉她,现在如此强求她,的确是没有什么立场。林绪回到公司,马上决定开始今年度的对各分公司的巡视,他觉得,是一个分离接着一个分离,让自己被欲望主宰,这不是个好现象,落尘,就应该始终在那里,等自己要的时候要,不要的时候等着被要。而自己,要先冷静下来,要让自己冷下来,要知道,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林绪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火热。这是不合常理的,这个女人,已经在身边几年,又曾经那么痴恋过自己,索然无味好像才是正常的,得恢复正常,生活才能回复平静。
  所以,落尘开学时,林绪还在消失中。对于林绪的忽冷忽热,落尘也在适应中。她觉得,她能做到的是,不去太在意他的态度,怎么也是一样的过自己的生活。
  C大还和三年前一样质朴而浑厚,让落尘着迷。落尘发觉,这里的氛围同欧洲的教堂和修道院有些类似,宁静而单纯,让你感觉知识的确神圣。当然,开学的时候也是喧嚣热闹的。各系都有负责接待新生的学长,新生凭校徽入校,家长只有在学生毕业的时候才被允许进入校园。
  落尘知道自己的宿舍,并不忙着去接待处报到。她想先把行李放好,收拾好宿舍,买齐日用品,再去也不迟。落尘拎着小小的行李袋,在通往宿舍的林荫路上漫步。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匆匆而过,大部分都是自行车飞车一族。
  看着两旁的树和树后爬满植物的小楼,落尘觉得,落沙一定也喜欢这里,有机会,一定让他过来看看。
  落尘走进她住的五号楼。宿舍科通知她,到门卫处取钥匙,她的宿舍是507。门卫室里面已经有几个学生,落尘走进去。
  “落落,真的是你?”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落尘一惊,望进了一双阴翳的眼睛。

  二十六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这么叫过她,他就是楚荆扬。
  对于落尘,楚荆扬是一个迷一样的人,但却是落尘童年所有恐惧的来源。楚荆扬是落尘在孤儿院时认识的,之所以不称他为小伙伴,是因为,落尘并没有受到任何伙伴的待遇。
  落尘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很适应那里的生存规则,原本过得也算安稳。但三岁的时候,院里来了个叫楚荆扬的男孩。他已经六岁了,是因为父母突然离世被送到这里。他很聪明也很漂亮,很快就赢得了老师、阿姨以至所有小朋友的好感,俨然一个孩子王。落尘也跟着其他小朋友,一样对他唯唯诺诺,不论是做什么,玩什么都听指挥服从安排。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相安无事也就过了一年。落尘四岁的时候,楚荆扬喜欢找她的茬。不论她怎样委曲求全,他总是能挑出毛病,然后教唆其他小朋友孤立她、欺负她。甚至,落尘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在别的小朋友哄抢了她的午餐并把她推倒后,楚荆扬走了过来,他蹲下来,说道:“落落,求饶么?”若不是他的眼睛里都是不怀好意的笑意,落尘几乎都要点头了。
  楚荆扬忽然站起来,抬起脚,冲她猛踢了起来。落尘觉得,恐惧已经定住了她,被打的恐惧让她忘记反应,她只是把自己收起来,挡住自己的脸,任楚荆扬在自己身上施虐。楚荆扬是很有经验的,他只踢落尘的屁股和腿,这样不会有很明显的伤痕。打了她一顿之后,楚荆扬留下他的午饭,就走了。落尘已经几天没吃饱了,看着饭,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狼吞虎咽的吃了。
  从此,楚荆扬人前还是做他的乖宝宝,资优生,孩子王,但只要落尘落单,他可能就会出现,心情不好就打落尘一顿,心情好就给落尘点好吃的,和落尘说一些话,但并不是对落尘说,更像是对他自己说。他的所有阴暗面,都暴露给落尘,他叫她落落。
  虽然后来,楚荆扬更多的是同她讲他的一些恶毒的鬼主意,发泄他的一切不满。但最初的被打的恐惧,始终笼罩在落尘心头,她甚至一听到他的声音或者只听到他的名字,就吓得颤抖。他对她说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她说出去,因为她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根本不记得也不想去记他的话。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迫切的希望被人领养。但是,希望一次又一次的落空。明明有几次,她觉得事情差不多能成,却还是没有结果。相反,要领养楚荆扬的人很多很多,尽管他已经上学,年龄完全不适合被领养,可他足够优秀,站在那,就让人觉得教养良好,聪明而引人注目。但楚荆扬拒绝被人领养,他说他要自己长大,所以许多很喜欢他的家庭纷纷提出要助养他。
  所以,节假日的时候,总有不同的人来看他,他也会收到很多礼物。多数时候,楚荆扬会把自己不需要的礼物交给院长分配。有一次,落尘记得,他收到一个水晶的音乐盒。上面是一片水晶雕刻的天使,音乐叮叮咚咚的很是好听,落尘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流露出渴望,在落尘心里,这样的礼物,是天上才有的,那么的美好。楚荆扬在落尘面前拿出音乐盒,“我特意留下来的,你喜欢?”
  落尘实在忍不住,点点头,有些迟疑的伸出手,想摸一下这个梦幻般的礼物。可楚荆扬忽然一举手,把音乐盒举得高高的,然后再重重摔下,又用脚狠狠的踩了几下。落尘这次真的是呆了,看着晶莹剔透的天使化作点点碎片,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
  “心痛么,失去心爱的东西心痛吧!你这个木头一样的人,也会心痛!”楚荆扬恶意的抓着她喊。
  那次之后,落尘更加沉默,挨打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挨饿的时候也增加了。但如果有人来认养孤儿,落尘还是尽量展现自己最好最乖巧的一面,幸好白天楚荆扬是要上学的,落尘觉得白天最安全。
  可无论落尘怎么努力,最后选中的总不是她。一次,她跟着带走另外一个女孩的夫妇一直走到大门口,那个阿姨不忍心,回头和她说:“你也是个乖孩子,但你的身体不好,我们照顾不了你,对不起啊。”
  落尘疑惑了,自己是比同龄的孩子长得弱小,但也没有什么毛病啊,怎么就身体不好了。此后,落尘就留意存放体检表的地方。一次,终于有机会,让她找到自己的体检表,落尘两个字,她是认得的,上面还有照片。她还小,看不懂上面具体写什么,但她很果断的找到一个和自己相仿女孩的体检表,把都是数字那页换了一下,然后再放好。忙完这一切,落尘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紧张得忘记跳动。想离开的心情太迫切了,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然后,过了不久,就是养父母出现,天可怜见,落尘终于被领走了。当时,楚荆扬还在学校上课,落尘并不知道他对于她的离开有什么反应,也根本不敢去想。这个人,落尘宁愿永远都不会想起。
  落尘紧闭着眼睛,催眠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不是他,怎么会是他。但身体已经先反应出自己内心的恐惧,剧烈的颤抖起来,手里的包都要抓不住。
  好像楚荆扬和门卫阿姨说了句什么,就拉起她,带她上楼了。到了落尘宿舍,他打开门,把落尘拉进去,又反锁上门。落尘此时已经完全被这个印象中暴虐的人镇住了,下意识的忍耐顺从。
  “落落,你怎么又落到我的手里了呢?”楚荆扬紧握落尘的双臂,喃喃自语。
  然后,他神色一整,“你果然是有小聪明,当年我改了你的体检结果,你却知道要换体检表。我低估你了啊,你才那么一点点,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啊。”
  “过得不错?怎么也不回来看看大家。”
  落尘觉得自己怕得牙都在打战,根本不敢回答。
  这时,忽然手机响了,落尘想拿手机,却手一抖把手机掉在地上了。楚荆扬拿过手机,上面显示的来电是林绪。
  他看着落尘的手机,若有所思。“哪个林绪,是华林的林绪么?”
  他的推测也不是毫无根据的,现在的落尘,一看就是受到很好的照顾,举手投足,自有一种贵气散发出来。只有富足的人,才能这么云淡风轻的样子。
  落尘面对楚荆扬,根本没有说谎的可能,他有些狂乱的眼神,让落尘连忙点头,仿佛承认的慢些,就要招来一顿毒打。
  楚荆扬忽然笑了,“你别害怕,我不会再打你了,你已经长大了。小时候欺负你的事情,你不要记仇啊。”
  他递回落尘的手机,“打给他吧。”
  落尘在慌乱的一团糟的头脑里寻找自己的理智,对,打给林绪,让他来接自己,离开这里,回家去。
  两手捏着电话,却手指头都不听使唤,快捷键1是林绪的号码,落尘从来没有主动打过他的电话,都是他有事情会找落尘。
  电话接通了,却一直响,没有人听。落尘在心里急喊,快点接啊,求求你。

  二十七
  “是我。”就在落尘以为他不会接电话的时候,林绪的声音终于传来,“刚才在忙?”
  落尘两只手都用来拿电话,好像这样才拿得稳,抓得住。楚荆扬的手伸向落尘的肩膀,用力的捏了一下,示意她说话。
  “拿钥匙。”落尘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带着颤音,她想表现的镇定一些,但突然见到楚荆扬,丝毫没有给她建设心理防线的时间。
  果然,林绪觉得她有些不对,“怎么了?”
  “没事,你回来了啊。”落尘深深的吸气,想让自己因为害怕而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
  “嗯,我来接你。”林绪知道落尘两天后才正式开学。到下面走了走,林绪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个别扭的人,自己的女人,怎么不行,要就是要,控制什么,越是觉得不成越是想要,难受的只是自己一个人。所以,心念一转,就先回来了,望梅止渴是没有用的,还是尝一尝来的实在。
  “好。”落尘几乎要感激涕零了,现在无论是谁,把她从这个恶魔身边带走,她都会感激的。那边林绪已经收线了,落尘还紧紧抓着电话,对于她来说,那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男人?”楚荆扬观察落尘和林绪的通话,发现他们的对话简单但很亲密。
  落尘点点头。
  从新生住宿表上看到凌落尘的名字以来,楚荆扬一直想,落尘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否还是从前那样,沉默怯懦,任人鱼肉的样子。当年,从学校回来,发现落尘被人领养走了,楚荆扬很是暴怒了一阵。落尘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玩具,安静不多话,即使是被打的时候也不出声音。
  楚荆扬成为孤儿,十分偶然。他父母被人杀害,歹徒行凶的时候,他刚好放学回家,但他知道呼救也没有用,只是等到凶手离开后,才叫救护车,报警。父母还是因为要害脏器受伤,不治身亡。很快警方就在他的配合下,将嫌犯抓捕归案。这个凶手其实只是入室抢劫,也只拿走了区区两千元钱,就杀害了他同为大学教师的父母。
  虽然,很多亲戚和父母的朋友要收养他,但是,他自己坚持要去孤儿院,在他内心深处,总觉得如果自己再早些回家,如果自己再勇敢一些,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如果……或许父母就不会遭此横祸。所以,到孤儿院,是他对自己的放逐,他需要惩罚自己。
  凌落尘是楚荆扬的意外收获。他发现这个小他三岁的女孩,有一双清冷的眸子,似乎什么也无法为其染上色彩。在楚荆扬认为,那就是真,是没有任何背负的纯真。所以,他要毁了她一个人的世界,他要进入那个简单的世界,他要让她和他一起承受所有的罪孽和救赎。所以,他略施小计的破坏落尘的行情,让她无法被收养。如果把孤儿院比作塞外蛮荒,他需要落尘和自己一样被流放,他得为自己的情绪找个出口。
  楚荆扬当年,也曾有过和颜悦色的和落尘说话的时候,他对落尘讲他的身世,讲他聪慧美好的母亲,讲他睿智博学的父亲,偶尔,也讲学校的事情,讲自己获得的荣誉,讲一些得意和小小的恶意。但那些早被落尘的恐惧所掩盖,埋藏。
  楚荆扬看着这个自从见到自己就瑟瑟发抖的凌落尘,不由得笑了。看来,自己残虐的形象根深蒂固啊。
  如今,自己已经长大成熟了,断不会像以前那样偏激行事,对落尘,还是有歉意的。她长大了,但皮肤还是小时一样的细腻白皙,她的眼神,有恐惧,还有一丝轻愁。她的气质,仍如小时一样,淡然柔婉,却多了一点娇媚。所有的变化,都是那个林绪赋予的吧。
  “介绍我们认识吧。”楚荆扬说道,当年他刚上大学的时候,林绪已经大四,都是风头很劲的人物,见是见过的,但并不熟识。
  落尘愣在那,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物,自己怎么对林绪介绍呢,而楚荆扬,有什么目的和居心呢?
  楚荆扬用脚轻轻的踢她,他还是那样,更喜欢肢体语言,示意她回神。
  “我和院里一起长大的孩子成立了一个小公司,做芯片,想同华林合作。”楚荆扬同落尘解释。落尘同林绪的关系,是个意外。原本楚荆扬也想以学弟的身份去华林,同林绪商谈合作事宜。他对公司的产品很有信心,硬件是华林的弱项,没有自主知识产权,如果合作意向能够达成,是个双赢的结果。
  楚荆扬站得离落尘远了一些,压迫感减轻了不少。相处了一会,落尘有些缓了过来,是啊,我们都长大了,我离开了孤儿院,他再不能对我随意打骂了。我们是平等的,如果他再有什么侵犯,我可以告他,林家可以为我做主。想到这些,落尘放松了一点。对楚荆扬说的话,她只是听到他说,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没过大脑。
  楚荆扬看她茫然的样子,锐利的眼神又是一紧,气不打一处来。但,他也知道,现在不能吓到她,才刚见面,把小白兔吓死了,还有什么好玩。
  所以,接下来,他说了些落尘认识的孤儿院的小朋友的近况,并不强求落尘参与。落尘仿佛现在才发现,楚荆扬的嗓音很好听,是低沉的有磁性的声音,什么事情让他娓娓到来,会让人不知不觉的陷入那种情境。
  慢慢的,落尘敢抬头偷看楚荆扬的样子。他容貌的大致轮廓没变,只是由当年的小帅哥长成大帅哥了。如果说林绪是以气质和魅力夺人心魄的话,楚荆扬只要一个眼神。他的头发很短,根根竖立,身材高大,却不显得壮硕,穿着校服,神采飞扬,在落尘眼里,就是飞扬跋扈的样子。没有变化的是他的眼睛,里面是空的,没有温度,落尘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帘。林绪怎么还没到啊。
  “介意么?”楚荆扬掏出一盒烟。不等落尘有所表示,已经点燃。看着烟雾袅袅的从他口中飘出,楚荆扬的脸,在落尘眼里怎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他的味道,随着烟雾,慢慢的蔓延开来。

  二十八
  林绪到的时候,看到落尘和一个男生并立在校门口。他们看到车,一起走过来。这个男生,自己是认识的,叫楚荆扬,是十分出色的人。物理系的,曾经拿过国际奥林匹克的一等奖,保送上的C大。自己卸任之后,就是他继任的学生会主席。当年自己还在学校的时候,曾经有人戏称他们是C大的双剑,如果合璧,威力无比。可惜,当时自己忙于公司的事情,在学校处于半隐退的状态,一直没有机会同他往来。本着爱才的心态,倒是很欢迎他毕业来华林。
  林绪开门,下车。并不询问落尘怎么和楚荆扬在一起,只是很友好的对楚荆扬伸出手,“你好,好久不见。”
  楚荆扬也很熟络的样子,“学长,您好!”然后,指了下身边的落尘,“好巧,落尘是我在孤儿院时的朋友,竟然同您熟识。我就冒昧的请她带我过来问个好,我正好有个项目,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
  林绪回身到车里取了张名片,“公事的话,同王助理联系,安排个时间我们详谈。”
  楚荆扬接过名片,十分识趣的说:“那好,学长,你们走好。”看林绪上车,又殷勤的给落尘打开车门,却在落尘扶着车门上车的时候,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旋即又放开,十分有风度的冲他们挥手再见。
  林绪之后并没有就楚荆扬的出现发表任何看法,但落尘这两日的心神恍惚,连每天只能在夜里见到她的林绪都感觉到了。
  落尘总是无意识的搓被楚荆扬握过的右手,她心里一直在斗争,回家住,让司机每天过来接,可这样,自己就太孤立和引人注目了,这样的大学,不念也罢。要逃开么,不上大学了,或者去国外。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呢,毕竟不在同一个系,见面的机会多么?是心存侥幸的读读看看,还是干脆就躲得远远的。
  这天,林绪从落尘身体里退出来,搂住她,“有什么事,和我说。”
  这个时候的林绪,是温情的。
  “那个楚荆扬,同你联系了么?”
  “嗯,他有个项目,我很感兴趣。”工作上的事情,林绪不愿意多说。
  落尘忽然想,如果我告诉林绪,自己曾被楚荆扬那样的狠狠的欺负过,他会是当小孩子的打闹,不当一回事,还是会安慰自己,帮自己出气,把那个楚荆扬欺负回来呢。
  依落尘对林绪的了解,如果没有利益在里面,他还是会帮自己出头的,林绪对家人还是很护短的。但现在,楚荆扬有让林绪认为有用的东西,就不好说了。公私分明也是林绪的信条。他不会因为落尘童年的一点往事就影响公司的决策。况且,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楚荆扬,林绪似乎并不好奇或者意外,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
  落尘不出声了,眯着眼睛享受林绪难得的温存,得过且过吧,当年不也过来了,烦恼在你不烦的时候,会自己消散的。
  林绪也注意到了落尘的反常,知道与楚荆扬或许有关。但落尘离开孤儿院的时候那么小,又这么多年没有任何联系,落尘不说,林绪也不知道她是为着什么。林绪拥紧了怀里的小人,“洗洗睡吧,有事找我。”他知道,落尘能明白。
  林绪的安慰,给落尘力量。第二天,她就斗志昂扬的开始她的大学生活了。
  事实证明,她的确过虑了。楚荆扬是C大头号忙人,根本没有时间来找她麻烦。她是经常见到他,但都是他在台上演讲,也经常听到他的事迹,他的经历就可以用各种奖状和奖杯来说明。据说他女友不计其数,但没有人知道那个是正牌的,因为楚某人实在太忙,根本没有时间同哪个女孩单独约会。
  如果说林绪是深沉内敛的型男,那么,楚荆扬就是魅力无边的超级发电机。他对爱慕他的女孩都彬彬有礼,态度谦和体贴,温柔多情,开朗健康,就是大家对他的一般评价。只有落尘知道,楚荆扬看似天使的面孔下,有着多么邪恶的灵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是对他有再多的不以为然,落尘也不会多说什么,至多是在同学对他交口称赞的时候,保持沉默。时间久了,大家都误会落尘是比她们都狂热地暗恋着楚荆扬。然后就以讹传讹,弄得落尘百口莫辩,无从解释。
  这天,下课,落尘看到楚荆扬半靠在走廊的窗台上,抽烟。周围的女生都在抽气,尖叫,谁看到那么帅的一个人摆着这么酷的姿势在你面前,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落尘也动了,她下意识的想退回教室里面。
  楚荆扬已经看到她了,两步就跨了过来,“凌落尘同学,这边。”然后就抛下一干人等的痴望,径自带着落尘离开了。
  “听说你爱我爱得快死掉了,如果我再不回应,你就要以死明志。”楚荆扬强忍笑意的嘲弄她。
  落尘本来是有些害怕的,但听他这么说,大力的挣脱他钳住她的手,回道:“你看我像花痴么,还是你是花痴,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为了你神魂颠倒。”
  楚荆扬的笑容僵在脸上,落尘已经不是小白兔了,她有了利爪,只见到他就竖起来,不知道是用来吓唬人,还是真有攻击性。

  二十九
  落尘甩下楚荆扬,转身就走。
  “别啊,别走啊,有事情和你说呢。”楚荆扬反应过来,拦住她。
  “你说。”
  “请你吃饭。”楚荆扬也尽量简短。
  落尘忽然觉得莫大的讽刺。就是这个经常让自己吃不上饭的,曾经那么顽劣的家伙,竟然要请自己吃饭,为什么,因为林绪么?
  “没兴趣。”既然他已经学会了用“请”这个字同自己说话,那么他就应该尊重自己的拒绝。
  “这和兴趣有什么关系,”楚荆扬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赏个脸吧。”
  阳光映在他的脸上,长长的有些卷翘的睫毛投下半环的阴影,眼边嘴角满是笑意,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但在落尘眼里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楚荆扬的这个样子,在她印象中的楚荆扬有恶毒,有凶狠,甚至有迷茫,却从来没有毫无恶意的笑容。所以,落尘觉得,这个笑容也是伪善的,是阴谋的笑,对于楚荆扬的一切,她的反应就是排斥,就是抗拒。
  这次,她也不再开口,抿着嘴垂下头站着,不理楚荆扬。
  “凌落尘,以前是我不好,对不起啊,我正式向你道歉。你大人大量,你原谅我那时年幼无知吧。”楚荆扬嬉皮笑脸的同落尘拉拉扯扯。
  “你放开。”落尘若是再不动,楚荆扬整个人都要贴上来了。
  “走吧,我和院里的伙伴今天请你吃饭,他们都想见见你呢,一并向你道歉。我们虽然有错,但错不致死吧,给个机会吧。”
  “给你机会,给你们机会道歉,你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生活,把当初你们的恶毒当成玩笑,当成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就此翻过,是吧。”落尘抬起头,盯着楚荆扬说,“我接受你们的道歉,如果不是又见到你,我已经全都忘记了。如果你真的有一丝歉意,请当作不认识我就好,我并不想同你和你们有什么来往。”说完,就要回宿舍。今天是星期五,要去接落沙一起回家。
  楚荆扬不放过她,“你这么说就是不原谅我们。怎么说都是一起长大的,就算讨厌我、憎恶我,也同他们见见吧。如果,你还是不舒服,你可以当作不认识我啊,我是不能对你视而不见的。”
  落尘忽然有些天马行空,她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应该出现落沙漫画书上小人的那种黑线,这个楚荆扬是个大麻烦,他立意要扰乱自己的生活。他现在是披着羊皮的狼,自己能怎么他呢,以他的人气,只要和他联系在一起,自己的大学生活就是完了,无数敌意的小箭好像已经飕飕的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你要怎样?”落尘忍耐的道。
  “吃个饭么,一会送你回来。”
  “今天不行,我要接弟弟回家。”
  楚荆扬也知道得见好就收,“好,下周一我来找你。”冲落尘挥挥手,走了。
  回到宿舍,还没打开房门,就看到附近的几个门刷刷的都打开了,明目张胆的站到门口打量她。落尘庆幸,自己是一个人住。但,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刚关上房门,就有人敲门。
  落尘打开门,是同班的蒙蒙,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就是那种同她正相反的类型。因为就住在她隔壁,所以平时经常遇到,一起上课。在落尘感觉,蒙蒙虽然总是说个不停,但既不说别人的是非,也不刺探她的私事,多数的时候,纯闲扯,还是不需要呼应的闲扯。所以,落尘觉得同她在一起很舒服,当然也会很多人都这么觉得,所以,蒙蒙有很多朋友,每天忙得不行。
  “你完了,”一进门,蒙蒙就念叨她,“回来途中已经有数位楚荆扬的狂热追捧者同我说,你在同楚荆扬表白,貌似以死要挟。”
  落尘只是微蹙了下眉,如果以后同楚荆扬有往来,那么大家又会传是自己革命成功,虽然不胜其烦,但能怎么办,随他们说去吧。所以,落尘并没有接话,只是收拾着包,打算着周末看什么书。
  “服了,我发觉,你若是武林高手,就是内功深不可测的那种,无虚无实,无招胜有招,无论什么来,就是泥牛入海,有去无还啊。”蒙蒙长叹一声,大大咧咧的就躺在落尘的床上。
  落尘也不同她计较,蒙蒙就是那么随意的性格,她把谁都当自己人似的,也认为别人也该当她自己人。但这只表现在一些处事上,事实上,她同每个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落尘感觉,在某些方面,蒙蒙同自己是一类人,这也是她并不很抗拒蒙蒙亲近的原因,有个同性的朋友,感觉也不坏。
  忽然,蒙蒙从床上猛起身,瞪大了眼睛,“落尘,你不是楚荆扬的秘密情人吧。所以你不把他的追求者放在眼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怎么那么八卦。”
  “你是不知道,我是肩负着多少寄托来的,不打探清楚,怎么对得起我万事通的美名。”蒙蒙比了个王冠的手势,好像自己是无冕之王。
  “我如果说不是,最好的情况是被传成什么?”
  “虽然当事人没有亲口承认,但从其暧昧的态度来看,两人间的清白绝无可能。呵呵,这是我的报道版本。”
  “如果我说是呢?”
  “那你就成了所有女生的公敌。王子还是没有主,比较好,也让我们有个念想啊。没有人对你们你侬我侬的事情有兴趣。”
  “我真希望我能说是。”落尘说完,就撇下蒙蒙回家了。

  三十
  落尘到落沙学校的时候,落沙已经等在外面了。他不像同龄的孩子那么活跃,学画给他带来一种细致敏感却又有些张扬的气质,在同学中间总能被凸显出来。落沙的五官并不十分出色,但艺术赋予他很丰富的对于事物的感知,带动他的人也灵动起来。
  落尘看着这样的落沙,是有些感慨和欣慰的。她觉得,自己并不懂得怎么去教育和培养他,落沙都是在自己长大,那么贴心的自己成长,却又长得这么好。
  自从上大学后,落尘就不让司机接送了,她觉得应该自立的生活。林绪问过她,要不要买辆车,那样也方便些。虽然在C大,自己开车很平常,但落尘还是没动买车的念头,原因很简单,她懒得学开车。
  所以,每周五,落尘都会到落沙的学校接他,然后两个人要么去逛逛书店,然后散步回家,要么一起在外面吃晚饭,然后回家。总之,周五,是落尘落沙两个人的时间,落沙喜欢在这个时候问落尘很多问题,也和落尘分享很多这周学校发生的事情。同落尘在一起的落沙,更像他那个年龄应该有的天真与稚嫩。他有的时候会说一些言不及意的话,然后和落尘两个人一起傻笑。
  到家的时候,不到八点,林绪已经回来了,坐在那看书。落尘是有点惊讶的,林绪很少这么早回来。她进门,林绪头也没抬,想来是在看重要的东西。落尘放轻动作,走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是林绪深深的若有所思的眼神。从上次,落尘提到了楚荆扬,林绪就很注意。今天,学校里传来消息,楚荆扬等落尘下课,两个人谈了很久。当然,本来这是小事,可能触动落尘情绪的,就绝对不算是小事了。林绪并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是当作不知道,还是同楚荆扬谈谈,看他怎么对这个儿时的伙伴这么感兴趣,林绪只是不确定,落尘对于他插手的态度。
  落尘进来的时候,林绪看了下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把手边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林绪打开落尘的门。
  落尘已经睡下了,被子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头来。林绪只是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有心事了,以前,自己故意冷落她的时候,她夜里也都是这样睡着,一动不动。看来,还是要注意下那个楚荆扬。
  林绪用手撩起落尘脸上的发丝,在指尖轻轻缠绕,落尘现在是自己的家人,自己有责任照顾她。她有什么麻烦,依她的性格,是不会主动说出来的。相处了三年,林绪觉得,落尘同自己一起成长,或许再没有什么人更适合和自己一同生活了。每次,辛苦几天回来,看到她静静的睡颜,就感觉,似乎自己在外面拼搏,就是为着给她一个安定的环境,让她可以安心的睡在那里,等他。
  看着她紧裹着的样子,林绪觉得自己的心都紧了。
  第二天,落尘醒来,觉得睡眠带给自己神清气爽。林绪已经起来,在对面房间里健身。他的生活习惯很好,基本上,只要是在家,就每天早起,健身,冲澡,吃早饭,然后工作。
  落尘看着背对着自己,在跑步机上奔跑的男人,觉得和这个规律得雷打不动的人,就这样安静的生活下去,也不失为一种贴近幸福的选择。什么时候,他都在固定的地方,做固定的事情,还有什么是更给人安全感的呢。他用他的不变,阻断来自外界的所有干扰,用他处世的睿智,给你潜移默化的指引。落尘觉得,林绪是一个智者。
  看着他,忽然就有了开口的欲望,“林绪,”喊住他,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林绪回头,落尘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站在那里,本就瘦弱的人,更显得弱不禁风似的。
  “睡得好么?”林绪问她。
  “好,”落尘停了下,“过来吃早饭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林绪抓起毛巾,擦了下汗,走到落尘身边,倾身吻了下她的脸颊,“我去洗一下,马上就来。”
  落尘在那一瞬间有些眩晕,属于林绪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汗味的这种味道并不难闻,但同林绪在床上的味道还有些微的差别,但就是让落尘觉得,这是很林绪的味道,很清,很淡,却有别于落尘闻过的任何一种感觉,薄而浓烈,落尘觉得,是很难对别人形容得出来的感受。
  落尘有些怔然,自己不是已经不迷恋他了么,不是要慢慢的忘记么。为什么他的靠近,只是偶尔的一次靠近,对自己还有这么大的冲击,是因为现在自己面临的事情么,是因为自己要依靠他了么。所以,为了让自己依靠得心安理得,自己又感觉自己还喜欢他吧。以爱的名义是要求什么都不过分的,但如果,没有爱,只是假其名义,落尘会觉得是对林绪的不尊重。林绪是得照顾自己,但并不包括自己的心情。
  带着对自己的剖析和领悟,落尘开始准备早饭,起先决定要和林绪说的事情,却再难启齿了。
  林绪湿漉漉的出来,桌子上是两份炒饭,果汁,还有蔬菜沙拉。静静的吃完饭,林绪拉住要收拾碗筷的落尘,“说吧。”
  “呃,”落尘有些支吾,“刚才有事,现在已经没事了。”
  林绪挑挑眉,“落尘,问题是在最初比较好解决,拖着是没有意义的。”
  “我知道,我自己会处理。”
  林绪看她无意多说什么,索性捅破,“楚荆扬么?”
  “呃?”落尘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你遇到他以后,就有些反常。”
  “是小时候的一些事,其实都过去太久了,我是不是不应该耿耿于怀?”既然林绪开口问了,落尘不自觉的就问起他的意见来。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值不值得原谅。”
  “小时候,在孤儿院,他带头欺负我。”
  林绪扯了下嘴角,果然,是小孩子的矛盾,还好。
  落尘看着他,觉得再说什么也是多余,处在他的状态,他是不会知道被欺负的弱者的感受的,是不会明白,无数个自己孤独无助的时刻,只能拥抱自己的时刻,是怎样苦苦熬过,是怎样强忍着凄凉的泪水,是怎样咬牙支撑。
  落尘忽然就生气了,并不是因为不被理解,而是气自己,竟然还有期盼,是的,内心深处,还是期盼的,期盼这个男人,给自己安慰,给自己做主。落尘腾的一下站起来,一言不发,开始收拾。
  林绪看着她忽然杀气腾腾,“同谁发脾气?”
  “同我自己,不用管我。”落尘也不理林绪会怎么想,只想快些在这个人面前消失,对着他,就看到愚蠢的自己,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的自己。

  三十一
  林绪也有些不耐烦,要帮她解决问题,她却这么别扭,自己还没有说什么,她就莫明其妙的发脾气。“同你自己发脾气,请在你独处的时候发,别在我面前摆脸色。”
  “那请你在我发脾气的时候,自己消失好了,你要看我的脸色,我也没办法。”落尘被林绪抢白,也有些口不择言。
  “要吵架么?”
  “你要吵我也没办法。”
  两个平时说话能短则短的人,都没有过同别人吵架的经验,此刻争执起来也是针锋相对。
  “别逞口舌之快。”
  “不用你来教训我。”
  “那你想让谁来教训你呢?从小欺负你的楚荆扬?”
  一句话就点到了落尘的死穴上,是啊,本来不关林绪的事情,都是楚荆扬的出现,掀起的风浪,打湿了林绪,同他在这里口角,真是不智之举,毫无意义。“对不起,是我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不为什么。”落尘也无意多说,她觉得,自己虽然和这个男人离得很近,但实际上,真想伸手碰触的时候,是什么也捕捉不到的,就像是海市蜃楼,你越极度渴望,在那不断的吸引你靠近,事实上,是永远无法达到的。最后,渴死、累死,倒在那里的,也不过是自己一个人而已,他,还是悬挂在那,冷冷的在那,看似注视着你,他的心,藏在任何人都触摸不到的角落。
  “你不同我沟通,解决不了问题。”
  “我同你说,也解决不了问题。”
  “不说怎么会知道。”
  “林绪,我的意思就是不想和你说,什么都不想和你说,能否解决都不想和你说,这样说,你明白了吧。”落尘手撑着桌子,一字一顿的对林绪说,两只手紧紧抓住桌沿,怕控制不住因激动有些颤抖的双手。
  林绪看着对面的落尘,怒气染红了她的双颊,让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抓住桌沿的手好像是掐住自己脖子一样,狠狠的,每个关节都有些泛白了。林绪半晌没有说话,静静的注视这个激动起来就像个小豹子一样的落尘,她眼里的火焰可真迷人。
  “再不同我说话了?”林绪的笑容有些揶揄。
  落尘张了张嘴,无力的又合上,自己的确有些孩子气,说出那样的话,难怪林绪不当回事。落尘颓然的坐回凳子上,“随便你吧。”
  “落尘,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就看你想不想去解决,平心静气一点。”林绪认真的道。
  “我不知道。”落尘流露出苦恼。
  “方寸大乱,落尘,这不像你。”林绪伸出手,拉落尘坐下。
  “我希望我的生活,一直就那么继续着,不被打扰。不喜欢的人,都不要出现。”
  “地球是属于每个人的,你怎么要求别人不出现呢?”
  “我只要求我讨厌的人不在我生活中出现。”
  “你拿什么要求呢?”
  “我不知道。”
  “只有你自己不被别人左右,把握住你自己,那样的人再出现多少,对你也不会有影响。单纯的阻止别人的靠近,只是下下策。”
  林绪走到落尘身边,拍了拍她的头,“好好想想。至于楚荆扬,你想让他消失的话,随时都可以,要么?”
  落尘任他的手在头上轻拍,低下头,“不要,我并不想清除我讨厌的人。我不希望别人干扰我,也不想扰乱别人的生活。”
  “好,如果他真的过分,我会让他受到教训,别怕。”
  落尘侧过脸,靠到林绪的怀里。可远可近,一切都是由他控制,他把自己把握得真好,不被任何人左右。自己怎么越活越不长进了呢,以前不是清楚的么,能把握的只有自己那颗心,却没有真正的把握好,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飘摇着,就游荡着,就任自己被推来搡去的,卑微的,爱着。
  林绪没有把她推开,也没有拥紧她,就让她轻轻的依靠着。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想着各自的心事。
  晚上,照例是要去林钊那里吃饭的,落尘在那里,要守很多的规矩。自从考上大学以后,晚饭都是要落尘亲手准备,最晚上桌,等大家吃过后,还要准备水果,总之,是要伺候所有人妥当之后,她才能坐下歇歇脚,典型的小媳妇的生活。
  林钊对落尘的态度,照旧是不冷不热,但也不诸多挑剔。对落沙,则要亲切很多,落沙有幅作品,还被挂在书房。那真是很高的荣耀,要知道,林钊书房里的摆设,无一不是古董或者大师真迹,摆幅孩子的画作,可见他的偏爱若斯。
  林端紫倒是很疼爱落尘,有的时候,会找落尘出去逛街,给落尘买些配饰什么的。也好对着落尘数落尤他的劣迹,徐蔓之不在,落尘就成了她的忠实听众。落尘喜欢挺这个有性格的女性婆妈的一面,她握着落尘的手,絮絮叨叨与她非凡的时尚触觉并不冲突,反而混合杂糅出她特有的魅力,神采飞扬而又细致贴心。
  林绪和落尘都是能把自己情绪掩藏得很好的人,因为他们最经常的表情就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所以,没有人发觉他们有什么异样。只有落尘心里明白,林绪对她说的那些,是向她敞开了一部分的他,却把她最想走的那条路,完全堵死。

  三十二
  有了林绪的点拨,落尘对于如何面对楚荆扬也是心中有数了。林绪没有明说的话是,如果楚荆扬是要欺负你,你不怕,他也就是自讨没趣了。是啊,如果不怕他,见见又能怎么样呢。
  星期一,下课,并没有见到楚荆扬。落尘也并不意外。这个张狂的人,很少按照牌理出牌,他要什么,不要什么,也不是正常人能够推断的。到超市里买些补给,晚上打算给自己做顿好吃的,昨天晚上,林绪的需求炙热而猛烈,真是让人吃不消,落尘觉得自己现在就连走几步,都酸痛得厉害。或者,自己也是老了,以前没有这么虚弱啊。
  拎着两大包的水果、蔬菜什么的,爬上五楼,楚荆扬赫然就在自己的门前靠着。落尘回想,这个人好像从来都是很随意的靠在哪,不像林绪,到哪都是端正的站姿,可同样都蕴藏着极大的力量。
  落尘走过去,打开门,楚荆扬也不请自来惯了,随后就跟了进来。“嗯,你收拾后果然不一样了,看着还挺舒适的。买这么多东西,晚上做什么?”
  落尘完全当他不存在,把吃的拿去厨房,分类放到冰箱里,又打开一瓶水,喝了口,润润嗓子,收拾停当,才又回来。
  虽然,落尘没想过在自己的宿舍招待别人,但还是买了个小小的沙发,只坐椅子,在家都受够了。现在楚荆扬就大模大样的坐在那个双人座的沙发中间,手上拿着烟,见落尘出来,就掐灭了。落尘对于他这种伪绅士的举动不予置评,就应该不吸的,虽然自己也并没有多反感。
  “今天我很累,”落尘主动开口,不能总是被动的等着,“想在宿舍吃。”
  “也好,反正我也没约他们,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
  “我想一个人休息。”
  “别这样,落尘,我们都十多年不见了,你记仇,我也没办法,不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吧。”楚荆扬抱定主意,就是胡搅蛮缠。
  这是在自己的地方,不用诸多顾虑,落尘也不客气:“我不觉得同你有什么情面可留。楚荆扬,我是真的不想计较以前的事情,如果你不再打扰我。是的,我们都长大了,但并不是长大就可以忘记过去的伤害,忘记痛过。”
  落尘决定今天把事情说开,“我们都是孤儿,你失去父母,你痛苦,就要发泄在我身上。我呢,我从小被父母遗弃,一个人努力的生存,我没招过你吧,凭什么要任你欺凌。后来,我终于离开了。我告诉自己,过去的再不去回忆,因为没有任何值得回忆。我没想过要回去看谁,那里,没有谁在乎过我的存在。”
  “或者你是在乎的,相信你一定气极败坏过。那么难得的一个玩具,就这么突然失去了。”
  楚荆扬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在落尘面前低头。他知道,自己曾经的作为,给当初那个小小的女孩带去很多伤害,无可弥补。自己任性、孤高,但从来没有恶意的伤害过谁,而正是自己,伤害了这个当年离自己的心最近的这个小人,用冷清奇异的被自己寻求过温暖的小人。她或许并不知道,当时她的存在对自己的意义。
  也就是一瞬间的黯然,楚荆扬又抬起头,没有什么是难得倒他的,只要他想。现在,他想得到落尘的谅解,真正的谅解,至于为什么,他没有想过。
  “落尘,你知道我父母去世,你并不知道我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人杀害的吧。我想,我这种情况,现在都知道是需要心理辅导的,但在当年,是没有那种条件的。我就一个人,在很多种情绪,自责、痛恨,还有很多说不出的感受中挣扎,成长。或者,我是扭曲的树,但我是想向上的,向着阳光。”
  “落尘,遇到你的时候,正是我对一切似懂未懂,想放开自己,又找不到出口的时候。你那时好小,却有一双好亮的眼睛,什么时候都静静的在那,不慌张,不毛躁,也不哭闹。你没有心事,没有我那么重的心事,也不像其他的小孩,为了小事就争吵、打闹。有一次,我忽然发现,欺负你,让你哭,比我自己哭还要畅快,你静静的流泪,能带走我的伤痛。那时我并不很明白,但,能让自己好过,就不自觉的那么做了。后来,我才明白,强者只有征服强者才能获得快感,弱者只有欺凌弱者才能重拾自信。我对你做的,可能是具有这双重的意义。”
  楚荆扬站起来,走到落尘身边,牵起落尘的手,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落尘还沉在他叙述的过去中,目光似投在很远的地方,并没有做出反应。
  “落尘,你别抗拒我,如果,我们再不相见,也就罢了。既然又遇到了,请给我个机会,为我少时的过失补偿你。”
  落尘把手抽出来,转头看着这个实际上陌生的楚荆扬,“不必了,我什么都不缺,没什么需要你补偿的。我原谅你了,每个人都有不得已,你说得出理由,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落尘心里想,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最惨,自己的故事最苦,其实也不过是自己知道自己的事罢了。多说无益,其实,落尘不明白这样牵扯有什么意义。
  “你真的原谅我么?”
  “是,只求你别再找我了。”
  “那为什么?”
  “麻烦。”
  “落尘,咱们不能像小时候,总在一起么?”
  落尘真的觉得啼笑皆非了,同这种自我中心的人打交道,都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什么时候总和他在一起过,都是他经常趁她一个人的时候欺负她。
  落尘不理他。说不过他,只好不理他。
  “落尘,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确切的说,不到一年。然后,我可能留在国内发展,也可能出国。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能在校园中共处,你别把我推开好么?我向毛主席保证,永远不欺负你,不让你流泪。我就在你旁边,不干涉,不影响你的生活。”
  落尘还是不理他。他的存在本就是影响了,还提什么不影响。
  “你不出声就是同意了啊,唉,好久没这么努力的游说谁了,真辛苦啊。晚上吃什么,我都饿了。”说完,自顾自的走进厨房。
  落尘走到沙发边,坐下,这个是印象中那个阴冷残暴的男孩么,他变得更高大了,有着掩饰不住的气势和威严。他低声下气的为着什么呢?除了林绪,落尘想不出其他解释。随他去吧,谅他也不敢真的怎样。落尘就靠在那里,似乎在想着心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沙发上还有楚荆扬留下的淡淡的烟味,同他这个人一样的嚣张,不容轻忽。
  又过了一会,落尘听到厨房里叮叮当当,再一会,食物的香气飘来。楚荆扬在做饭!
  落尘动了动有些麻的脚,慢慢的走到厨房门口。楚荆扬腰间扎着落尘的淡蓝色的围裙,正在盛盘。一热一冷,外加个汤,看着很有水准。
  “尝尝看,中学毕业的时候,打工学的。”楚荆扬递给落尘一副碗筷。
  落尘握着筷子,想了想,还是开口:“楚荆扬,林绪那边,我不会说什么妨碍你们的合作。但若要我再出什么力,我是说不上话的,他不和我谈公事。”
  楚荆扬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就不见了,仿佛那只是装饰,可以随时拿下的。他盯着落尘,顿时,温度好像陡然下降了几度,让人觉得冰冷。
  “我讨好你,就是为了让你为我美言几句么,你是这么认为的?”
  落尘说出了要说的话,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抬头看着他说:“或许不全是,但还是有关系吧。我觉得你前后的态度就是有变化。”的确,刚重逢时,落尘觉不出楚荆扬有什么尊重可言。
  楚荆扬坐下,看牢落尘,“我拿芯片,同华林合作,是互利的。即使不找华林,也有别家,对于我来说,差别不大,可能就是起点的问题。甚至,也可以和国外的厂商合作。在商言商,林绪同我,都是用利益在说话,里面不夹杂个人好恶。”
  “落尘,我并不知道,现在这样对你是为什么,所以我也不能和你清楚的解释。你只要接受,不需要猜测我的动机和意图,这样对我们来说,都轻松。我不需要踏着谁去达成我的事业,这点骄傲我还有。”
  “况且,我找你,林绪不可能不有所耳闻。他之所以不闻不问,也是因为同我的合作是现下华林急需的。因为你的情绪,或者我的威胁,就改变集团的那么大的战略投资,是不明智的。”
  “落尘,我并不是要林绪赏我饭吃,是我做好了东西,邀他共享。他明白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明白。”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单纯的想呆在你身边。没见到的那么多年,也过得很好,但见到了,就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受不了。”
  “你在我身边,我也受不了。”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只要你在学校的时间,是很单纯的关系。况且我很忙,不会总有时间骚扰你的。”
  想到他的那群拥护者,落尘就头疼,“不行。”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没办法同以前的楚荆扬重叠在一起,不知道怎么会有落沙的影子。
  “为什么不行?”
  “楚荆扬,我们即使相处,我也希望是普通同学关系。我并不想单独和你有什么接触,不想其他人误会,惹来麻烦。”
  “其他人指林绪?”
  “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

  三十三
  话已至此,落尘拒绝得这样清楚明白,换楚荆扬没有话说了。本来,自己的纠缠就师出无名,无法理直气壮。正多少有些灰心呢,忽然有人敲门。
  “落尘,落尘,你在么?”是蒙蒙的叫门声,偶尔这个时候,她会来蹭饭。
  落尘并没有想好开不开门,身边的楚荆扬已经起身,几步走过去,把门打开,“你是蒙蒙吧,请进,落尘在厨房。”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
  蒙蒙看到楚荆扬开门,就有些了然,怪不得一回来,就有人撺掇自己过来呢,一定是早有人看到他过来找落尘。这些人,拿自己当枪使,也不说清楚,害得自己还以为是什么大状况呢,就近日的观察,这两个人,没戏。
  “楚师兄怎么在这啊?”蒙蒙也不客气,八卦得很有格调,狗仔她是不当的,多是访谈,然后润色罢了。
  “我过来和落尘一起吃晚饭。你吃了没,一起吧,我们刚要开饭。”
  “是么,我有口福了。”蒙蒙一早看到落尘的脸色不对,但已经闯进来了,就得拿自己的脸皮当铜墙铁壁了,况且这个楚某人既然只是路人甲,想必落尘也不会太介意。
  米饭此时才焖好,楚荆扬给每个人都盛好饭。落尘只能主随客便,一起吃了。幸好菜做得量大,不然,以蒙蒙今天的状态,是一定不够吃的。她一边吃,一边说:“味道不错,落尘,你以往留了一手么,还能精进至此,真是不简单。”
  的确,楚荆扬的手艺很是了得。落尘虽然也擅长厨艺,但她多是家常菜做得多。比不得楚荆扬是在饭店中学习,况且,楚荆扬的师傅,真正是酒店的厨师长,特级的名厨,自然这些家常小菜,也做得别有风味。
  落尘吃着,是比自己做得要好,也无意澄清并不是自己的手艺。其实,围裙还扎在楚荆扬的腰间,只是蒙蒙不说破罢了。
  吃过饭,楚荆扬收拾过后,就说有事,先走了。这对于落尘来说,真是个全新的体验,被人照顾,是这种真正的完全不用她动手的照顾,已经是很少有的了,何况,这种照顾来自楚荆扬,更是不可思议。可,在他面前,无论习惯性的想做什么,他都不让,落尘也不喜欢同人撕扯,也就随便他了。
  所以,楚荆扬走的时候,落尘和蒙蒙正挤在沙发里,看电脑里面蒙蒙所谓的超好看的韩剧,楚荆扬按住她,没要她起来,其实她不是想送他,只是想快点把门锁上。楚荆扬贴住她耳边说:“让我将功补过吧,什么都我做,好么?”然后就走了。
  剧情如何,落尘完全不知道,因为只要男主角一出现,蒙蒙就大喊:“快看,快看,看他的眼神,看他的手势,看他的衣着,看他的鞋……”总之,些微的特点都被蒙蒙无限放大以及崇拜。后来,落尘实在忍不住了,“蒙蒙,有那么好看么,这个男人?”
  “在你眼里,当然没有你的楚荆扬好看了,嘿嘿,你完了,估计有无数目击者看到他进来你的宿舍,待了数小时后出去。幸好我来了,不然,你的清白啊,难保啊。”
  蒙蒙夸张的表情逗得落尘也笑了,“我看你来了,我的清白才不保。快回去看吧,我想去图书馆借书。”好像同蒙蒙在一起,很难不同她说笑。
  “你还敢出门啊,不怕有人堵你?”
  “堵我干吗?”
  “真天真还是装天真啊,你同楚荆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他那些拥趸能放过你?!”
  的确是得防备,落尘可不想因为楚荆扬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那可太冤枉了。
  “那我明天再去。”从善如流总是没有坏处。
  “这就对了。外面我先帮你支持一阵,你还是和楚荆扬串好词,他是有办法让你脱身的。”
  麻烦来去不都是因他而起,落尘想,自己要当回事,求他庇护,才是中了他的计了。“再说吧,未必会那么严重。”
  “你可别小瞧了楚荆扬,你看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知道他的道行了。他既然能做到皆大欢喜,都不得罪,就有办法让你妥妥当当的,没人招惹。”
  落尘想,就是太知道他的本事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地黑白,忽神忽鬼,都任由他意,哪是那么好相与的,还是敬而远之,才是上策。
  落尘的反应,也在楚荆扬意料之中,她的性格,自然认为麻烦越少越好。他早就吩咐下去,严禁任何人找落尘的麻烦。楚荆扬不像林绪,走得都是正路,他成长的过程中,是游走在黑白两道,只要脑袋够冲,在哪都能闯出名堂。所以,在C大,楚荆扬有他的势力,天上地下都是他的天下。他要保落尘,不需要说明是为什么,也不需要自己出面,自然没有人敢动落尘。
  所以,落尘谨小慎微了几天,发觉没有任何异样,没有人注意她,好像楚荆扬从未在自己身边出现过,虽然这种毫无异样也透露着诡异。楚荆扬没再找过她,并不意味着不在她身边出现。落尘发现,如果是晚课,下课之后,楚荆扬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她,送她回宿舍。如果晚上,她去图书馆,回来的时候,他也总跟着。多数时候,他拿根烟,不急不缓的跟着,也偶尔,他会哼唱些歌曲。无论是烟的气息还是他的歌声,随着风轻送过来,笼在落尘周围,为夜色抹上缕颓暗的沉色。
  既然楚荆扬不上来说话,落尘也不理会他,当他不存在好了。所以,C大此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是,楚荆扬堕入情网,凌落尘不假辞色。
  唯一会对这件事还说几句的就是蒙蒙了,她也只是和落尘磕磕牙。“你那护花使者,啥时候也借我充充场面呗,天天就给你当小尾巴,实在是浪费。”遇到这种情况,落尘连笑容都欠奉,无话可说。

  三十四
  最先沉不住气的,不是落尘,不是楚荆扬,而是林绪。楚荆扬的这种看似低调的护送,已经持续了月余,落尘并没表现出任何慌乱和异常。虽然也明白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但自己的女人,被另外一个男子总跟着,还是不妥。
  这天,林绪亲自给楚荆扬打电话,约他见面。地点是楚荆扬选的,华林附近的一个茶馆,很清静的地方。
  林绪先到,等了几分钟,楚荆扬也进来了。握手,寒暄。然后林绪直奔主题,“为什么总跟着落尘?”
  “没有为什么,想陪伴她,也需要她的陪伴。”
  “她是我的女人。”虽然知道这么说,不能够确切的表明落尘的身份,但林绪也只能说这么多。
  “我知道。但她未必永远都是你的女人。”楚荆扬也不含糊。对林绪,楚荆扬是有些敬佩的,他的年少老成,他的眼光独到,他的远大抱负。所以,对林绪,楚荆扬选择坦诚。
  “你是要追求她?”
  “不知道,我没定义过。目前还没有想把她据为己有,将来我不保证。”
  林绪很清楚楚荆扬的分量。同他合作之前,自然已经详细的调查过他,对楚荆扬的印象已经不是停留在普通的优秀的学弟上了。楚荆扬天赋秉异,可以说是天才。但天才总是有些乖僻,这个楚荆扬就曾经在黑道上混过一段时间,助现在的“绿林”一统江湖。然后专心学业,成绩斐然,上大学后创建扬天公司,主攻芯片技术,现在已经是业界翘楚,拥有自己的工厂。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是成为盟友比成为敌人要好得多。所以,楚荆扬提出要同自己合作,华林也是表现了很大的诚意的。现在,扬天的芯片成为华林产品的核心优势,二者相辅相成,呈良好的发展态势。
  林绪看着对面喝茶的楚荆扬,他喝茶,只一口就干,但不会让你觉得他不懂茶,不会让你觉得他是莽夫。相反,你会觉得,茶就是应该这么喝,悠然恬淡之余,还应该有决断有畅快。这个男人,无疑是出色的。站在管理者的角度,这种人才,是亟需笼络的。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再怎么重要,也不能拿自己的女人去交换忠诚,何况,这个狼一样的男人,养不养的熟还很难说。若只是合作,即便是一方背信弃义,损失还都能承受。
  当然,林绪承诺过落尘,可以随时让楚荆扬消失,此言非虚。楚荆扬就算是多厉害,怎比得了林家根深叶茂,单是官方的背景,就是楚荆扬无法望其项背的。但大家大业也是林绪的软肋,牵扯太多,反而不如楚荆扬无所顾忌。所以,林绪一直持观望的态度。如果,楚荆扬同落尘有什么恩怨,他相信他是能够摆平的,但现在,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楚荆扬在他面前都毫不掩饰对落尘的兴趣。
  林绪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落尘十六岁跟我,已经是我的家人,我们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她不希望被人打扰,我也同样不希望。”
  楚荆扬不在意的弹了下手下的茶杯,“那是你和她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并不是你划个圈,她就不能出来,谁都不能进去的。”在楚荆扬眼中的落尘,就是落尘本身,同她的过去,没有什么干系。如果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楚荆扬就是这种人,他并不受世俗眼光的拘泥,他想要,就去争取,勇往直前,永不退缩。
  楚荆扬忽然笑了,他笑的时候,嘴角向右边稍微偏一点,这同他吸烟的习惯有关,显得他的笑容有些邪气,有些不羁,“一直生活下去,你真敢说,你要娶她么?”
  “即使我有妻子,也不会离开她。”林绪很认真,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落尘,或者让落尘离开他。
  楚荆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齐人之福啊,哪那么好享的,你要是这么打算,我现在就告诉你,落尘我要定了。”自己让她受过委屈,也只能自己让她受委屈,别人,来一个折一个,来两个折一双。
  谈判,林绪并不怕,但如果遇到一个不按规矩来的,让你无从着手,就很让人头疼。你准备的筹码,人家看也不看,自然输在先机上。现在的情况是,他觊觎你的东西,伺机要拿走,你同他讲,别拿,他根本当听不到。
  有什么办法,要么把东西藏起来,让他偷无可偷;要么把他抓起来,让他再没机会出手。楚荆扬看来是不知道拒绝为何物的人。这个东西是个活人,又增加了保住的难度,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其实,林绪和楚荆扬在这里谈话,本身就是徒劳的。他们都没有明白,感情的事情,不是靠他们之间的谈话,就能解决问题的。即使是林绪得到楚荆扬的保证,说怕林绪了,不跟着落尘了,但只要他还喜欢,他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的。楚荆扬还多少通一点,他明白,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虽然他们都还没意识到,落尘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三十五
  当然,这次会面可以说是毫无结果,林绪同楚荆扬的合作,按照协议的步骤,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楚荆扬依然故我的护送落尘,虽然落尘已经尽量在晚上不外出。落尘对他们的见面一无所知。
  对于楚荆扬明目张胆的挑衅,林绪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但林绪和楚荆扬心里都清楚,这是因为事情没有真正的开始,或者说,楚荆扬的存在还没有实质的威胁,而不是林绪示弱的表现。最大的节约自己的体力,消耗对方的实力,才有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这个道理,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不是狐狸和猎手的游戏,而是豺狼虎豹的争斗。一旦楚荆扬发动进攻,林绪的反扑,绝对会是致命的。
  但,这也就是他们蓄势待发,主要是自己的假想。情场上的争斗,他们都是生手,毫无章法,更逞论胜算。
  同林绪的见面,倒是让楚荆扬更确定了一点。落尘的孤独,源于从未被珍惜过。她眼底的哀伤,就是沉淀了许久的孤独。
  落尘除了晚上有课,几乎都不出门,这样规律的生活,一方面也解放了楚荆扬。他不是游手好闲的人,每天忙得恨不得多几个分身才够,为了将晚上空出来,他把所有的事情尽量都挪到白天处理,时间就更加捉襟见肘。现在,楚荆扬只要在落尘有课的晚上,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去等她就好,虽然每周只有两次,对他来说,刚刚好。
  当然,并不是说除了那两个晚上,他们就不会见到。落尘觉得,在哪个角落遇到楚荆扬都是可能的,他好像无处不在。但楚荆扬并不纠缠她,有的时候,他只是同人讲着什么与她擦肩而过,但他专注的眼神会让人觉得,他就是为了这样的邂逅才会出现在那里,或者,只是课间的时候,楚荆扬会出现在教室的门口,歪在那,静静的抽烟,他不想有人靠近的时候,自然没有人去打扰他,但只要他出现,周围的气场都发生变化,不能骚扰落尘不代表不能继续仰慕他,落尘觉得自己都能听得到空气中火花的噼啪声。
  落尘已经适应了各种眼光,好奇的、羡慕的、嫉妒的、愤恨的。有一次,楚荆扬曾经在身后低低的说:“对我你都能视而不见了,还畏惧别人的眼光么?”的确,生活在学校中,就难免与人接触,要上课,要参加活动,到哪都要步行,哪里都是人,躲是躲不过来的。落尘还是尽量保持她的礼貌,也保持同周围人的距离。
  同楚荆扬的接触虽然频繁,但并不密切,落尘在适应了这样的意外的大学生活后,也适应了楚荆扬的存在。渐渐的,深秋过后,楚荆扬已经从尾随,将位置提升到落尘身侧,虽然也还有距离,但也足够近到让落尘听清楚他想说的话。
  楚荆扬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出现,变成落尘生活的秩序。落尘也不清楚,楚荆扬究竟想做什么,好像现在这样已经足够,楚荆扬只是自顾自的靠近,并不要求落尘有什么回应。
  在学校里,也会有遇到刘之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多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尤其是当楚荆扬在她身边的时候,他远远的同落尘打招呼,站在那,等落尘走过后,还是定定的站在那。落尘看到他,就想起自己曾经青涩的那段时光,想到他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希望和美好。刘之川依旧是温文尔雅,落尘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谦谦君子这四个字。自己又让他失望了吧,自己总是让这个人失望,真是抱歉。
  楚荆扬也注意到了这个刘之川,有的时候遇到了,他的脸色就会出现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一次,又看到刘之川,他忽然拉住落尘,“唉,怎么办呢,你那个仰慕者又出现了,他又要伤心了。”别的落尘可以不计较,但他拿刘之川取笑,可真让落尘有点恼了,落尘看准了他的脚,狠狠的踩下去,楚荆扬猝不及防,立马就捧住那只脚,单脚跳了起来。亏得他的运动神经发达,跳了好一会才把脚放下。连落尘都被他搞怪的样子逗笑了。
  落尘第一次在楚荆扬面前流露出自然的笑容,而这个笑容源于楚荆扬自己,怎么不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他松开捧着的脚,任它垂在那,怔怔的看着沉静的落尘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的笑容。这个笑容,好像乌云缝隙中乍露的璀璨阳光,好像雨后扑面的清新,好像闷热中的一丝凉风,楚荆扬觉得,这个笑容,真是美得无法形容,落尘的脸,也动人得让人想把她藏起来。
  楚荆扬,就如所有初涉爱河的傻小子一样,被这个突然的绚烂镇在那里。此刻,他的心被这个笑容牢牢的拴住了。如果,初时的靠近只是不名所以的吸引,那么,博得佳人一笑的陶醉,让楚荆扬明白的知道,是爱,击中了自己。
  落尘看他瘸了一样的呆站在那里,缩着那只脚,一动不动,以为是自己真的把他踩坏了,走过去,推了推他,他还是没反应。“楚荆扬,楚荆扬!”这是落尘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楚荆扬觉得,她的声音可以直接同他的灵魂相联系。她叫着他的名字,让他觉得,幸福原来这样触手可及。
  楚荆扬伸出手,紧紧的抱住落尘,“噢,落尘,噢,落尘,”见落尘急着挣扎,他整个人都靠在落尘身上,“我的脚废了,你的报复也来得太迟太突然了啊。”落尘一看他戏谑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装的了,手扶在他的肩上,低下头,对准他支撑的那只脚,又是狠狠的一下。趁楚荆扬吃痛得松开了手,落尘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回到宿舍,落尘的手还放在胸前,平复着因剧烈的奔跑和心慌而加速的心跳。楚荆扬火热的手,仿佛还贴在背上,他的烟雾般的气息好像还笼罩在四周,落尘没敢看楚荆扬的眼睛,但可以想象,是黑沉的夜中的一团火焰,落尘知道,有什么是发生变化了,这一点,已经由他刚才的拥抱清清楚楚的传递出来。楚荆扬现在的企图,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企图,不再是属于小孩的欺负和打闹,是一个男人要征服一个女人的宣告。
  双脚受创,楚荆扬干脆坐在路上,靠着树,半蜷起一条腿,点燃烟,纪念自己的最初的心动。枯黄的落叶和身后红的黄的树,轻风吹过的沙沙声,陪伴着这个忽然发现幸福起点的男人,看着他始终擒在嘴角的那一丝笑意,慢慢的,慢慢的渗入他的全身,融入他的四周。他就像深秋的暖阳,自内而外的热,缓缓的感染着你。

  三十六
  爱情的发生,可以突然的美好,可爱情的继续,就需要解决很多实际的问题。横亘在楚荆扬面前的,何止三座大山。他有浑身的力气,想对落尘好,可,最致命的是,他发觉,除了跟着她,想不出怎么讨好她。
  送她东西吧,她能缺什么呢。问过几个朋友是怎么追女孩子的,他们也无非是送花送礼物,再打电话,发短信,看电影,逛街,加上在学校的迎来送往,出出苦力,充充大头,步步紧逼,也就拿下了。可他们的女孩都不是落尘,楚荆扬觉得,那些招式在落尘那里,都行不通。就是在自己这里,都行不通。
  爱情,甚至女人,对于楚荆扬来说,绝对是个新鲜的名词。毛片他很早就看过了,在这件事情上,说他清高也好,说他洁癖也罢,反正他就是觉得,随便和谁上床是很动物性的行为,他不能够。所以,熟知他的人都知道,楚荆扬在这件事情上,很是洁身自好。年少轻狂的时候,他用打架和算计来宣泄他过剩的精力,如今,空闲的时候,他就运动,在他看来,体育运动要比那种运动更适合他自己一些。
  当然,他越是这样,越是让更多的女孩着迷。楚荆扬总觉得,自己是烂了心的苹果,虽然卖相不错,香气迷人,但自内而外的腐坏,终是骗不了人。自己并非香甜可口,就不能拿出来糊弄人,也不想承受别人的失望或者怨言,就这么按自己的心意,随性的活着,就是楚荆扬全部的理想。所以,他对围在身边的女人,看似亲切,实际上是敬而远之的,从未有过女朋友或者女性朋友,这一点,他很坚持。
  所以,空白,怎么对待一个这么重要的女人,怎么获得她的好感,怎么对她好,怎么让她知道她对自己的重要,怎么让她因自己而感到幸福,都是空白。太想做得好,就投鼠忌器,愈发迟疑。楚荆扬恶补了几天经典的爱情小说、电影,甚至读了几本诗集,结论就是,爱情,都一样美好,但别人的经验未必适合自己。通往自己爱情的路,只能自己摸索着走,心里想的是,应该和她一起,试着前行。
  任是心里怎样的波涛汹涌,楚荆扬在落尘面前,并没有露什么声色。他只是有些反常的沉默,因为,想说的话太重要了,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出来,或者,说或不说。
  先是几天为着明了自己心意的窃喜,再是几天为着不知道怎么表达的苦恼,到后来,静静的陪着落尘走着,楚荆扬忽然想到,落尘是自己的爱情,但自己未必是落尘的爱情,落尘可能握着自己的幸福,可自己未必能给落尘幸福。巨大的喜悦后,就是巨大的恐慌,楚荆扬陷入自己的患得患失之中,陷入前所未有的对自己的质疑中,在太渴望爱的面前,他的自信不击已溃。
  所以,他的情绪由前所未有的高涨,到低落,甚至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楚荆扬让自己冷却下来,他想得更多的,不是怎么追求落尘,两个人将来怎样怎样,他想得是,自己能为这个女孩做些什么,让她更有可能获得她想要的幸福。并不是楚荆扬多么高尚,他只是觉得,能爱上落尘,能够爱上谁,本身已经给了他很大的幸福,能够爱着她,陪伴她,或者并不足够,但已经很好,比自己对原来的人生期望好得太多。所以,这种幸福,他也想让落尘有机会获得,哪怕只是一刹那的幸福。
  像所有爱着的人一样,楚荆扬觉得自己有无穷的力量,有无尽的热量,无所不能,为着这个女孩,可以穷尽自己的所有,只要她需要,不论他是否能够。
  落尘经历着楚荆扬的目光由热切到黯淡再到带着渴切的和煦,他始终保持沉默,但他的沉默却富含着许多的情绪,每天,都在他们行进中默默的传递。楚荆扬的感情,由外放转为内敛,他终于想清楚,他爱的目的,就是要落尘幸福,当然,最好,这个幸福也能成全自己的幸福。
  然后,落尘发觉,楚荆扬对自己有了新策略。他现在不仅会送自己回宿舍,而且,还会偶尔厚着脸皮的要求进去坐会,被拒绝也不生气,只是很好脾气的说:“那下次吧,下次吧。”弄到后来,落尘一见他跟着自己上楼,就二话不说的进屋,关门,不想看他满脸堆笑的老好人的样子,那不是楚荆扬,落尘觉得。没有霸气的楚荆扬就像没有牙的老虎,不会让人觉得可怜,只会让人觉得悲哀。
  如此几次之后,落尘打开门,让楚荆扬进来。
  “你怎么了,忽然变成这样,很奇怪,你知道么?”
  “不知道。”楚荆扬走到窗边,打开窗,然后点燃一根烟,看着烟雾从手中飘出窗外,“很奇怪么,让你更讨厌么?”
  “你这么和我说话还不奇怪么?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见,听过我的想法,不都是你想到什么就做,哪顾虑得到我的感受。”
  “落尘,我想对你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你好。我奇怪,也许是因为,我真的没有把握,我对该怎么做,能怎么做,没有一点设想。看到你,我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担心,或者说是害怕,”楚荆扬转过头,看着落尘,“我想靠近你,却怕更惹你讨厌,让你反感。”
  “我只是不想见到你,觉得我们没有必要见面。过去的种种,就过去了,我真的想就忘记了。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生活中,不论你是什么形象,抱持着什么目的。”
  “我不出现,你就会幸福么?”
  “我没想过。”
  “我在这,你觉得不幸么?”
  “没那么严重吧,觉得有些困扰。”落尘想了一下,才实事求是的回答,的确,经过了几个月,楚荆扬已经成为她大学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晚上下课见不到他,还觉得多少有些意外的感觉。
  楚荆扬看着落尘,低低的问:“落尘,你爱林绪么?你知道爱情么?”
  落尘不想回答,“那是我的事。”
  “落尘,我最近变得奇怪,是因为,我遇到爱情。我努力的学习了很久,如何面对爱情,如何表达爱情,如何拥有爱情,如何享受爱情。可是,放回到我身上,我发觉,这些都是不可行的,我的爱情,或者说所有的爱情,都独一无二,不可复制,也无从模仿。”
  “落尘,我希望你给我个机会,让我爱你。在我又出现之前,你有无数次机会选择你的爱情,但既然你没有,我希望,你给我被选择的权利。”
  “你,荒谬!”落尘对于楚荆扬的异样,是有所察觉的,也希望今天同他讲清楚,但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招致如此的告白。在落尘看来,两个人如果不是仇敌,也至多是同学,连朋友都不可能,她无法想象自己同楚荆扬说起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学业等等,聊一些比较私人的话题。他那样的人,就应该是冷冷的物外之人,脸上带着伪善的笑,所有的情绪的表达,都应该是另有深意的。其实,落尘自己都没有发觉,在她心里,楚荆扬比林绪要厉害许多,这或许与童年时根深蒂固的印象不无关系。
  这个能只手遮天的楚荆扬,那么了不起的楚荆扬,竟然说爱自己,落尘的反应,只能是他在戏弄自己。或者,他有渴求,但男人对女人,在落尘看来,吸引是天然存在着的,无关感情。所以,如果,楚荆扬说,想要落尘,她倒是更容易理解一些。

  三十七
  楚荆扬说过那些话,抽过那根烟就走了,好像多日的试探,就是为了一吐为快。
  落尘在他走后,走到他靠着的那扇窗前,向外眺望,似乎,每日常见的风景,都变得模糊起来,在夜色的笼罩下,有种扑朔迷离的感觉,就像楚荆扬给她的感觉。放在眼前的,让你一目了然的,反而更加琢磨不透,难以相信。
  随后的周末,落尘望着依旧忙碌林绪,想起楚荆扬的话,“你爱林绪么,你知道爱情么?”忽然觉得一阵恍惚。自己跟着他三年了,有过的是爱么?为什么楚荆扬那么轻易的就能说出来,那么轻易的就把爱说出来。究竟是别人把爱看得太轻,还是自己把爱看得太重,其实自己,对爱却总是说不清道不明。
  爱,这个字眼,好像提起来,就有些酸涩的感觉,轻易不想提起。在校园里,经常可以看到小情侣的身影,看到互握的两只手,看到交颈的拥抱,这些,落尘都觉得没有什么,但,情人眼中的喜悦的流光溢彩,那华光,却有些耀眼,映照着自己的孤单。
  落寞从落尘脸上浮现出来的时候,林绪不是没有发觉。但他能怎么样呢,他能做的,已经尽力了。他不是不知道旁边有个强敌在虎视眈眈,但如果仅是为此,就让林绪做什么的话,那就不是林绪了。他要的是长久的生活,而不是一时的冲动或者激情。能被冲动和激情征服的,也不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当然,冲动和激情就是林绪对爱情的注解,他对爱情既没有憧憬也没有渴望,太汹涌澎湃并不适合他,他认为也不适合落尘。所以,对于楚荆扬的环伺,林绪也只是静候,反正无论落尘走多远,自己也都是在这里,家就是在这里。
  落尘其实并没把楚荆扬的表白本身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同楚荆扬以前的欺负一样,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恶趣味罢了。其实,一段时间接触之后,落尘本来对他的恶感减少了很多,毕竟,在C大,要讨厌受人拥戴的楚荆扬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但他的花招层出不穷,打着爱的幌子又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让落尘觉得有些厌烦。
  所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落尘拉开了。对着一个不掩饰企图的人,落尘很觉得有点累。楚荆扬跟过来,落尘就停下脚步,冷冷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她觉得,已经明确表达过不想被打扰,但凡识趣一点的人就知道得尊重别人的拒绝,何况是那么直白的拒绝。当然,对于那些恶霸惯了的人,不能依常理推断。
  已近期末,课程也都进入复习阶段,落尘也不去上晚上的课了,在宿舍里看书,赶论文,有人敲门也不理。蒙蒙要来,也都是先打电话过来。
  蒙蒙最近神秘的很,每天走得很早,很晚才回来,偶尔过来坐坐,也就是躺在落尘的床上唉声叹气,对美食都没有兴趣。有的时候还没头没脑的对落尘说:“落尘,落尘,我要是会绝世武功就好了。”
  落尘问她:“你想学什么武功啊?”
  “玉女心经。”落尘哪里知道玉女心经是什么武功啊,以为蒙蒙也是乱说的呢,一笑置之,也就是这个蒙蒙,是落尘大学生活的一点亮彩。
  楚荆扬在这么薄弱的防线下,也没发起什么猛烈的进攻。他只在发现落尘没去上课后来找过落尘一次,她没开门,楚荆扬就自顾自的靠在落尘的门旁,呆了一会。站在那,楚荆扬自己也在反省,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之前不还是想好了不说什么的,同她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么。可原来,对着她,就想让她知道,想让她知道,他的心,为着她,总是隐隐作痛,总是悬得那么高。
  那次之后,楚荆扬就没再特意的跟着落尘,他在落尘面前出现的几率也小了很多。经常,都是在夜里忙过之后,他会到落尘的房门前坐下,靠着房门,沉淀自己的心情。即使周末的时候,明知道落尘不在里面,他也会去坐坐,丝毫不担心是否有人经过会被吓到。
  虽然没有追求谁的经验,但胁迫一个人,楚荆扬是极为拿手的,抓住一个人的弱点,本就对他来说轻而易举。阴谋、算计,甚至暴力,对于楚荆扬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了。但是,他一点也没有兴起用那样的手段对付落尘的念头,他要的是落尘心甘情愿,要她全部的爱,并不是要霸占她这个人。既然,林绪先出现了,就得遵守规则,有个先来后到,自己再怎样,也得等待,等待落尘自己的选择。
  有的时候,楚荆扬会到路边,他曾经靠过的那棵树下,坐一会,回想一下当时,落尘的笑颜,和自己紧抱住她时,她略低的温度,这时,就会觉得,对她的渴望有些急不可待,恨不得马上抓住她,狠狠的抱住她,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
  再见林绪时,楚荆扬也多少有些较劲的意思,但表面还是没有露什么声色。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深沉、内敛,十分出色,加上身家背景,自然是适龄女孩趋之若鹜的对象。这个对手很强劲,但也配得起自己与他放手一搏。虽然自己输在先机上,落尘对自己的印象也不好,但也未必就毫无胜算。这两个都冷静得有些木然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乐趣,没擦出火花也是自然。
  楚荆扬对落尘,没有任何所谓步骤计划。他真的就是让自己静下心,等待,等待转机,等待或者的奇迹。
  冬天里的第一场大雪不期而至,蒙蒙拉着落尘到运动场上遛弯,说是让她听听冬天的脚步声,嘎吱嘎吱的,会把霉运都踩在脚底,带来漫天的好运气。落尘笑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但也穿上最厚的外套,跟她疯去了。
  蒙蒙嚷着要堆雪人,落尘没堆过,蒙蒙教她,怎么推个大雪球。两个人正推得不亦乐乎呢,楚荆扬出现了。他走过来,静静的推出一个较小的雪球,捧在手上,端端正正的摆在落尘她们的大雪球上。然后,对落尘说,“跟我来,有事同你说。”
  落尘点点头,最近他销声匿迹了,倒是让她很得了一阵清静。他的不纠缠,倒是很有点风骨,虽然也可能连表白都本是玩笑。
  落尘跟着楚荆扬登上露天看台,楚荆扬伸手把上面的积雪推开,坐下,落尘站在他的下一阶上,等他说话。
  “当初洗劫你养父母的人,我找到了。”
  这个消息太意外,落尘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楚荆扬。
  “我听说他们当初的死因,就找人查了下。”楚荆扬轻描淡写。其实,当他得知落尘养父母的死因,就着手调查。虽然在黑道混过,相信弱肉强食的真理,但楚荆扬始终秉持着盗亦有道的原则,任何对生命的轻贱,都会让他很愤怒,为了钱就剥夺人生存的权利,更是楚荆扬最不能容忍的。他帮助“绿林”统一并且规范化,也是希望,这种丧心病狂的暴力犯罪能够降到最低。也是那几个人命中应有此劫,他们以为风声过了,都从外地回来,打算顺风顺水的从头开始。而楚荆扬早就放出风声,要查当年的事,正好撞在枪口上,逮个正着。
  当年这一无头公案,徐蔓之也找人过问过,但,由于凶案是发生在外地,而且车祸后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证据,所以即使从上面施压,也是没有多大进展,至今悬而未破。落尘始终相信,善恶有报,但也一直惦记着死得那么突然的养父母,每年待落沙去扫墓,都祈祷着早点破案。
  “不是道上的人做的,但当时犯下这么大的案子,不靠道上的人,也不能这么安稳的避到现在。”楚荆扬解释给落尘听,“他们一共是三个人,同那个司机认识,知道有进货的事情,打探了路线,就临时起意,把整车的钱都端了,然后制造车祸的假象。”
  “你说抓到他们了?”落尘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是,人在我手上,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怎么处理?判他们多久就是多久,判他们偿命就得偿命。”落尘有些激动,盼着能抓到那些人,盼着能让父母多少死得明白,等待得太久,已经盼得失去耐心和信心了。
  “我以为你或者会想见见他们,或者想小惩他们一下。总是得看看你的意思,才好再打算。”
  “不用了。落沙已经淡忘了,我不想他再记起。就让那些人接受法律的审判,受到应得的惩罚吧。”落尘站在那,想了想,说道。
  “好,把他们绳之以法,你也不用再记着了。”楚荆扬点点头。
  落尘望着楚荆扬,虽然他并没说怎么抓到的,但一定不容易。林家这些年也一直在盯这个案子,悬赏一直在涨,也没有什么线索。楚荆扬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人都抓到,可见,他是很下了功夫的,也很有本事。
  “谢谢你。我父母可以安息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落尘走下看台,对着楚荆扬鞠了一躬,又朝远方墓地的方向拜了一拜。落尘本来想说,你实在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但觉得,楚荆扬这次做的这件事,实在是不能不领情,若是再说别的什么,就太小家子气了,也没有必要客气,抓住坏人,还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不单是为你,我痛恨这种人。别放在心上。”楚荆扬走下来,扶起落尘。
  “审判的时候,我想去听。”
  “没问题,我来安排。”

  三十八
  落尘想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落沙,又觉得是不是应该等判决下来后告诉他,免得他惦记。落尘决定,还是得见见落沙,两个人庆祝一下,先不和他提这件事情。
  楚荆扬还是坐在那里,目光深邃,好像陷入沉思中。落尘觉得,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不大礼貌。“楚荆扬,”叫得他回神过来,落尘同他说:“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也请你不要客气。”虽然是个天大的人情,落尘也不想欠着他,有机会,还是能还多少还多少。被迫的接受楚荆扬的帮助,落尘还是不大舒服,越是不想同这个人有什么干系,越是牵扯进来。
  “好,落尘,我,我能要求那个机会么?”楚荆扬着手找那些人的时候,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只是觉得不能让那些人逍遥法外,并没有想过要趁机获取什么,但既然落尘给他这个话,自己要是还装模作样的,就扭捏得过了。
  “我没有什么机会可给你。”落尘有些困扰。这个楚荆扬,可是个真小人,这么快就暴露他的狼子野心。
  “我来做你的男朋友吧。”楚荆扬语出惊人。
  “楚荆扬,你疯了么?”落尘真是不明白,他这么纠缠自己,是为什么,他不是知道林绪的存在么。
  “我没疯,是你有点傻才对。”
  “我傻?”
  “你和林绪,是以婚姻为前提的交往么?”楚荆扬问落尘。
  不知道怎么同楚荆扬解释,也觉得没有必要同外人说明什么,落尘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不是的话,你难道不想交男朋友么?谈恋爱、结婚,同身边的女孩一样。”楚荆扬游说她。
  “不想,没有必要。”落尘不想同他继续这个话题,“这件事,请你不要再提。”
  “起码,做朋友吧,能随时找你、见你、麻烦你也被你麻烦的朋友。”楚荆扬退而求其次。
  “我没有朋友。”落尘实事求是,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朋友,而且,也不想让他做自己的朋友。
  “你是生活在孤岛上么?凌落尘,你怎么连朋友都没有。”楚荆扬虽然知道,落尘生活简单,但也没料到,封闭到这种程度。
  “有什么奇怪,我没有条件交朋友,也不需要。”在落尘看来,朋友是要花时间、精力和金钱维系的,自己的状况,又并不许可同其他人太过靠近。
  “好,不提那些,我们就和从前一样,你别躲着我,行么?”谈判,落尘根本不是对手,想过不用任何手段对落尘的,但楚荆扬还是耍了个小小的手腕。
  落尘看着楚荆扬,他在那静静的等着她的回答,“好吧,那我先走了,我想去接落沙放学。”落尘不知不觉的和楚荆扬说了自己的行程。
  同蒙蒙打个招呼,那个雪人已经有模有样的立在那了,蒙蒙身边全是她的一些朋友,大家围着雪人正打雪仗呢。楚荆扬护着落尘离开,身上挨了好几下,留下大大的雪印。他哈哈大笑着,弯腰团了几个雪团,丢了回去,蒙蒙他们也嗷嗷的喊叫着躲着,混战起来。楚荆扬边还击边拉着落尘向外跑,不留神,一个雪团飞过来,逃开楚荆扬的阻挡,砸到落尘的头后,散开。楚荆扬连忙把落尘拉到自己的身前,挡住她,伸手给她扑落头上的雪。落尘被雪团击中,有些蒙了,她从来没和人打过雪仗,雪凉凉的在头上,楚荆扬的大手暖暖的在上面拍打着。落尘觉得雪都要化在上面了,她伸手架起楚荆扬的胳膊,楚荆扬另外一只手又伸过来,落尘就又挡住。两个人也没言语,就是你来我挡的,楚荆扬长得高大,落尘有些防不胜防,后来干脆握住楚荆扬的胳膊,伸出腿,想把他撂倒。楚荆扬看着落尘有些着恼的样子,就笑着,任落尘有些笨拙的给他放倒,然后,自己躺在雪地里,仰天大笑。
  落尘半跪在雪地里,摁着他的胳膊,看他张狂的样子,觉得还不解气,就伸手弄来一捧雪,全塞进楚荆扬的脖子里。楚荆扬想翻身把雪弄出去,却又舍不得不看落尘那小小得意的样子,就傻傻的在那挺着,也傻傻的笑着。
  落尘抖了抖手套,“你埋在雪里傻笑个够吧,我走了。”这个楚荆扬,不使坏就变得傻了。然后,就冲蒙蒙扬扬手,很有点趾高气昂的走了。原来,楚荆扬被自己撂倒,会让自己的心情这么好。
  时间还早,落尘就慢慢的往落沙的学校走去,心里还想着,要和落沙怎么庆祝一下,单是吃饭,有些不够。他那么小,爸妈就这么去了,自己要更对他好些,看他想怎么玩吧。
  附小外,司机已经等在那了,落尘坐进车里,先暖和一下。
  落沙见到落尘,自然是十分惊喜,姐啊姐的叫个不停。落尘问他,想去哪里玩,落沙睁大了眼睛,“姐,今天不是周末,也可以出去玩么?”
  “可以啊,落沙想去哪里。”
  “去滑雪好么,这么大的雪。”
  “你会滑么?”
  “嗯,会一点,学校体育课有教。再说,我们可以玩雪板和雪圈啊。”
  “天黑的早,滑雪场开到几点呢?”
  “走吧,我们玩一会,再去吃饭,应该开的。叔叔,开快一点,我们去滑雪场。”落沙兴奋的自顾自的决定,和姐姐出去玩,是想了好久了,姐姐就是不喜欢运动。
  “打电话告诉王妈一声,我们晚些回去。”
  “姐,你今天和我回家么,和我住么?”落沙眼睛一亮,拉着落尘问。
  落尘之前就想,和落沙玩的话,再回学校不是很方便,打算回家住的。现在,落沙既然希望自己陪他住,也不无不可,反正今天又不是周末,林绪也未必知道自己回来,所以,就对落沙点点头。
  落沙在车里就欢呼着跳了起来,“姐,真好,我们玩到很晚再回家,好么?”
  “好。”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提起玩,就开心得不行,或者也是自己还是能陪他玩的太少,男孩子,没有爸爸,总是个缺憾。也就是林钊,经常和落沙聊几句,指点他,但林钊的年纪,是不可能和落沙玩到一起的。
  雪场果然是开着的,也是因为晚上没有风雪,否则也是不开夜场的。才五点左右,天已经暗下来了。落尘他们吃了点面包,买了滑雪的服装,就进场玩了。
  因为这个时间,又不是周末,所以,雪场的人很少。落沙现学现卖的指导着落尘迈步,滑动。可落尘就是控制不好用力的方向,总是腿分得很开,最后坐倒在地上,摔了几次,也就灰心了,站在那看着落沙上上下下的玩得欢。他们选的是给初学者练习的雪道,坡很缓,所以,落尘也不担心。落沙渐渐体会到了要领,越滑越溜,开心得大喊。
  但是,总把落尘一个人晾在那,落沙怕她觉得无聊,就说什么也要和落尘玩雪圈。落尘坐在后面,搂住落沙的腰,两个人一起冲下去,扬起的雪,吹在脸上,落尘并不觉得害怕,也跟着落沙一起大喊。到后来,两个人的嗓子都哑了,吃饭的时候,落沙一个劲的说,玩得好痛快啊。落尘也这么觉得,看落沙那么开心,看来,今天的庆祝很圆满,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么,落沙健康,聪明,成长得很好,你们放心吧。

  三十九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落沙洗洗就睡下了,他已经过了要姐姐讲故事才能睡的年龄,何况又玩得很累了。他睡下的时候,落尘坐在他的床边看他收藏的画册,看着姐姐就在一旁,落沙想说什么,却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眼睛强睁开,又抵不住疲惫,缓缓闭上,又再睁开,又眯起来。落尘看他那迷糊好玩的样子,和小时候没有多大变化,就笑着说:“睡吧,明天姐姐再陪你玩。”落沙此时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只听到姐姐的声音,想分辨清楚是说的什么,却更听不清,但姐姐的声音,还是让人安心的和缓,伴着落沙,沉沉睡去。
  落尘给落沙掖好被子,把灯关好,就出来了。王妈等在厅里。落尘很不好意思的说:“等着急了吧,今天是玩得晚了些。”
  “小姐,有什么高兴事吧。”王妈笑得眼睛弯弯的。落尘这几年她是看着长大的,如果不是有什么事情,她不会没有分寸的带落沙玩这么晚。
  “嗯,王妈,害死我们爸妈的凶手被抓到了。”王妈是真正关心自己和落沙,落尘很是清楚,所以,她也愿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是么,真好,真好。”王妈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她很朴实的表达她的喜悦,眼角都带着泪,她总觉得落尘带着弟弟生活,还是不容易。
  看王妈擦着眼角,落尘忽然也觉得伤感,如果父母还在,如果父母还在……
  落尘走过去,轻轻的拍着王妈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
  王妈嘀咕着:“看我,这是好事啊,明天我多做点好吃的东西。快休息吧,明天有课么?”
  “下午的课,您也早点歇下吧,明天还得早起。”落尘说完,就拿起自己的包,去客房睡了。这个房间,还是初搬来的时候住过呢,已经近四年的时间了。
  落尘打开包,打算用手机定下闹钟,王妈和落沙一定不会叫自己起床,可她还是想和落沙一起吃早饭,送落沙上学,毕竟,难得自己住在这里。
  手机在换滑雪服的时候,就随手关机了,当时带着不方便。刚一打开,就有电话进来,是林绪。
  “在哪,怎么才开机?”林绪的声音平平的传过来,但落尘听得出,他的声音很不寻常。
  “在家,刚回来,之前不方便,就关机了。”
  “嗯?在楼下?”林绪自己在家里,自然知道落尘没回来。
  “是。今天想睡在这。”落尘也知道有些勉强,若是他没生气或许还好说话一些,但现在,难说。
  “你知道了?”林绪问她。
  “是。”
  “上来说吧。”林绪想挂电话。
  “林绪,今天太晚了,我很累。”落尘语气里有丝恳求。
  “你是让我下去?”林绪的语调有些提高。
  “我回来。”王妈估计刚睡下,林绪来的话,还要折腾老人家。以前,从王妈对林绪的态度,落尘就觉得奇怪。如果王妈是徐蔓之身边的老人,不可能和林绪不亲近啊,王妈贴心又能干,对人又好。可她对林绪,的确客气而疏远。但王妈也不是多嘴舌的人,落尘又不问,所以疑惑还是疑惑。
  后来,有一次,王妈无意间和落尘聊着落沙,又聊到徐蔓之,王妈有些感慨:“我们小姐,就是命不好,没有自己的孩子,养了落沙,这么好的孩子,却又不能生活在一起。她当林绪是自己孩子养,却总还是隔肚皮啊。”落尘听得真切,这才恍然,原来,林绪不是徐蔓之的亲生儿子,对林绪,又多了些了解和理解。但这件事,她同谁也没再打听,也没提起。这深宅大院的,秘密多了去了,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应该问。
  回到楼上,林绪坐在落尘的床上,他还没换衣服,还是一身一丝不苟的西装,只是衬衫领口的钮扣解开了,领带被拽松,显示出他的情绪。
  落尘把外套啊包啊什么的收拾进柜子里,她在落沙那已经洗过了,穿着几年前的睡衣,还算合身,但旧衣服穿着很舒服。林绪催得急,落尘就这样上来了。
  林绪看着落尘不在乎似的样子,就觉得所有的血都冲上来了。本来,晚上,一有消息,就马上联络她了,但她一直也没开机,宿舍也没人听电话。以为她去图书馆了,还特意派人去找,也没有找到。原本好消息带来的好心情,也转为有些焦虑,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林绪自己也去C大校园内转了一圈,找到蒙蒙,问了下,林绪知道,落尘在学校,同这个蒙蒙还不错。他告诉蒙蒙,自己是落尘的家里人。蒙蒙只是说,下午还和落尘玩了一会,后来楚荆扬找落尘说了会话,他们就走了,落尘一直也没回来。
  楚荆扬,林绪觉得这个楚荆扬现在就是自己手上的一根刺,不碰到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不小心碰到,就疼得有些钻心,却又没有办法。若是落尘真的同楚荆扬出去了,安危倒是不用担心,林绪对楚荆扬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他的直觉告诉他,楚荆扬并不会让落尘受到伤害。
  林绪回了家,但这之后的几个小时,他更是坐立不安。落尘的电话打不通,他强抑着要给楚荆扬打电话的冲动,手机都让他攥得热了。可他并不想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他并不想把什么摊开来讲,即使落尘真的同楚荆扬有什么,林绪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更好,所以,还是先放在那,再等等。
  林绪只是看着时间,一次次的拨着落尘的电话,心里想着,找到她之后,得给她用的东西,都装上定位追踪装置,找不到她,不能再找不到她了。林绪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晚饭没有吃,都不觉得饿,只是走来走去。
  他强迫自己思考,凶手是傍晚的时候,被绿林的人送到市局,领了赏金,就走了。所以,林绪也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后来,刑警队长打电话来说,就是这几个人犯的事,口供已经录好,就等着起诉了。这案子破的似有玄机,绿林怎么会插手这件事,那点赏金,他们应该不放在眼里,黑吃黑,在道上也是大忌。但,关系到楚荆扬,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也可以解释,楚荆扬找落尘的事情。
  林绪的心稍稍安定了些,正好这时,落尘的电话终于打通了。现在,落尘找到了,落尘就在眼前,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受的煎熬。她就那么无辜的站在那,就那么满不在乎的站在那,她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有想过,要告诉自己一声,喜悦也好,感慨也罢,她都没想过,要让自己知道。林绪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为着什么在疼,是因为之前的担心,是因为猜忌的嫉妒,还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而觉得有些失落和不甘?林绪不知道,林绪分辨不出,他只知道,他的心很疼,看着她不疼的样子,看着她不知道他疼的样子,他就觉得,呼吸似乎都不能够,这种疼痛,要淹没自己所有的知觉和感受。林绪从来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样,确知自己的心在哪里,可这种感知却来自疼痛,这是他从没有料想到的,疼痛本身,就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四十
  林绪怔怔的坐在那,看着落尘走过来,他觉得,他的心忽然又紧了起来,看着她靠近,一步步的走过来,一晚上的担心,却堵在那,说也说不出。落尘走过来,自顾自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冬天啊,虽然只是一层楼,但只披着外套上来,脚都冻得麻了。林绪还是那么不阴不阳的坐在床上,也不说话。所以,落尘决定,先让自己暖和起来再说。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声音,落尘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还做梦来着,可心里还清楚,林绪还坐在那,还要和自己谈话呢。落尘命令了自己无数次,才睁开眼睛,看到林绪还是坐着,只是转了过来,正盯着自己看呢,不知道盯了几时几分了,落尘所有的瞌睡都被这一惊吓跑了。她腾的睁大眼睛,望进林绪幽深的眼神里。
  “睡醒了?”
  落尘抬眼看看时间,一点多,还好,没把他晾太久,自己可没兴趣惹怒他。
  “对不起,太累了。”落尘坐起来,拉过靠垫,倚住自己,可别又睡过去。
  林绪看着落尘经过自己,上床,睡去,然后,自己就坐在这里,看着这个女人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睡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香甜,自己只能坐在这里。
  见林绪还是一动不动,落尘爬出来,攀住林绪。伸手解开他的领带,解他的衬衫扣子,然后,把他的衬衫、外套一并脱下来,再伸手解他的腰带。休息了片刻,落尘觉得自己的状态还成,就打算用实际行动消弭或者会爆发的冲突,不论怎样,落尘都不想同林绪有任何程度的争执。
  林绪起先是没反应过来,同落尘在一起这几年,都是自己主动,需要的时候就过来。明白落尘是要做什么后,林绪未加思索的一下就打落了她的手,“你这是干什么!”自己扯过被剥落的衣服套上。
  这下,换落尘不明白了,谈话吧,他又不出声,做爱吧,他又不动,自己主动吧,还被他厌弃。
  “不干什么,你在这干嘛!”落尘握住自己被打痛的那只手,也有些不高兴,伺候到这分上了,还不满意。
  “我就非干什么,才能呆在这儿么,这是我家,我在哪不行!”
  落尘在心里叹气,他说得可真轻巧,是啊,他想怎样就怎样,这是他家,包括自己在内,他都认为是他的吧。除了上床,他什么时候在这里呆过,哪次不是做过就走,好像有什么在后面追他似的,有比他更无情的么?自己这个被用的还没说什么呢,他倒先急了,真理永远掌握在不讲理的人的手中。
  “那您就慢坐,我明天还有课。”落尘说完,就想躺下。
  林绪哪能就此罢休,堵在心头的那些情绪正找不到出口呢,伸手把落尘拽住,落尘也不挣扎,就直直的看着他,大有你奈我何的架式。
  “凌落尘,你行啊,你现在还把谁放在眼里!”林绪松手,落尘掉在床上,弹了弹,才停下。她越是没有什么反应,林绪的怒火越是有些高涨,憋在那里,无处发泄。
  “你怎么知道的?”虽然已经推想了个大概,但林绪有些没话找话,总感觉一个人在这张牙舞爪的有些狼狈。
  “楚荆扬今天告诉我的。”落尘极慢的坐起身,后背本就有些酸痛。
  林绪思索着,楚荆扬肯卖这么大的人情给落尘,看来是有所动作了。“他想干什么?”
  落尘想了想,“恢复邦交。”
  “你答应了?”
  “是。”
  “我不希望你们来往。”林绪不知道怎么表达,索性直接开口要求。
  “我记得我们是互不干涉的。”落尘并不示弱,自己不喜欢楚荆扬是自己的事情,同不同他往来也是自己的事情,林绪要管,未免少了些立场。
  林绪既然已经开口,怎么能就此罢休,“你是我的女人,楚荆扬对你目的不单纯,我希望你检点你的言行。”
  “除了床上,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联系。还有,我的言行已经检点的可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值得你来指责。”
  “我说一句,你顶一句,你这什么态度!”林绪觉得,这样的落尘很有点可恶。
  “你同我谈这个,我就这个态度。”
  “你是说,谈楚荆扬你就这个态度么?”
  “你非得这么理解,我也没意见。”
  “我怎么理解,你都没意见?”
  “是,您随意。”
  “还是说,我的想法,你根本就不理会?”
  “我的想法,你又理会过多少。”落尘摆摆手,“我不是同你抱怨,我觉得我们各不相干这么相处,很好,不要节外生枝,不要掺杂不应该有的情绪,提不合理的要求。”
  “我什么情绪不该有,我什么要求不合理!”
  “林绪,”落尘在床上站起来,不然,林绪早就激动的站在床边,太高大,怎么都有些压迫的感觉,“你非得现在,半夜的时候,跟我争吵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么?”
  “你是说我无理取闹?”林绪的脸阴沉下来,现在,他才真正动怒了。
  “林绪,你冷静点。如果你是因为我晚归,住到落沙那里,手机没有开机而生气,我可以道歉,对不起,好么?明天我们还都有事,今天争论的结果,也不会影响明天的生活,你说的都对,我改正。”落尘心里,真的是觉得,同林绪说什么都枉然,所以也懒得同他交流,让着他吧,让他认为他主导一切,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在口头上争个尺短寸长的,毫无意义。
  落尘的敷衍,林绪岂会看不出来,“哄骗小孩子呢,你改正,你心里不以为然,你改正!”
  “你到底想怎么样呢?”落尘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无技可施。
  听落尘这样问,这种语气的问,好像当自己是不给东西就不善罢甘休的无赖,林绪又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她这是跟谁摆什么高姿态呢,自己又不是非她不可,管她同谁来往,管她眼里有没有自己,管她心里有谁,心里有自己的时候,把自己装在她心里的时候,不也是不希罕么,现在即使真的没有自己又能怎样呢,日子不还是一样的过,她不还是自己的女人,同自己一起生活么。虽然,还隐隐的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疼的地方还是那么疼,好像说了半天,就是自己找堵呢。林绪还是赌着一口气,“随便你。”拣起地上的领带,就转身离开。
  落尘重新躺下,最近,身边仅有的这些人都变得有些奇怪,楚荆扬变得温情脉脉,最没有情绪的林绪变得阴阳不定,莫明其妙的。如果,楚荆扬是因为他以为的爱情,那林绪是因为什么呢,他也爱上谁了么?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落尘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滋味,是心慌或者释然,或者都有一点。自己预想的改变,或者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契机,的确是没有什么准备,还是等等再看吧。

  四十一
  第二天早上,林绪打开落尘的房门,落尘已经不知所踪。林绪对着平整得好似没人睡过的大床,忽然有一丝惶恐,落尘好像也终会这样,不留痕迹的离开自己的生活,自己这里,已经再没有什么是她在乎的了。
  早上,手机唤醒落尘,她连忙爬起来,收拾了下,就带着昨天拿上来的东西又冲下楼。落尘就是这样,既然答应落沙,虽然没有完全做到,但能做得到的部分,还是要尽力补救才是。
  紧赶慢赶,到楼下的时候,落沙已经开始吃早饭了,看到落尘的样子,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猛吃,并没有说什么,但情绪同昨天相比,可以用低落来形容。
  落尘进房间,把衣服换好,出来坐到落沙旁边。王妈一早把她爱喝的果汁准备好了,还有她喜欢的黄油蛋糕。落尘冲王妈笑笑,然后说:“落沙,一会姐姐送你上学。”
  “不用了,有司机送。”
  “我也要回学校的。”
  落沙不出声了,但看脸色,好了很多。
  趁落沙回房间取书包的间隙,王妈低声和落尘说:“一早醒来就冲去你房间,说要叫你起床,吓你一跳,看你不在,顿时蔫了。这半年,平时你不在,落沙都不怎么爱说话,也就周末你回来的时候,他好些。我不该多嘴的,但他很希望你多陪伴他。”
  落尘把手里的包抱紧,自己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什么是对大家都好,或者那只是对自己好罢了,给落沙的,都未必是他真正需要的。良好的教育无非是给他将来的生活提供更多的保障,但代价却是让他这么小就寄人篱下,和自己在别人家里讨生活。虽然落沙没说过什么,但落尘知道,这几年,林绪和他几乎没说过什么话,他们之间的沟通几乎是零。自己的姐姐同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落沙一定觉得很难接受吧,或者有的时候,会觉得他自己才是外人,但他从来没有和自己说什么,见面时,总是欢欣雀跃的样子,心事从来不对自己表露。今天,好像是第一次,落沙把不高兴摆在脸上。昨天,自己还让父母放心呢,殊不知,最让落沙过得不好的人,可能就是自己。他成长,他出色,但他未必过得幸福。尤其是这半年,自己住校,他想见也见不到的时候,心里会难过吧。落尘此刻,真正的自责起来,顾着自己的感受,想着摆脱林绪,摆脱让自己尴尬的感情,却没有想过,还有个弟弟,需要自己时刻的关心和照顾。
  正出神,落沙出来了。落尘走过去,握住落沙的手。落沙还想挣脱来着,他觉得自己是个大男孩了,被姐姐拉住手,总是别扭。落尘紧紧的抓住落沙,拉着他出了门。
  电梯里,落尘问他:“落沙,姐姐和你,就我们俩,搬回咱们自己的家住,你愿意么?没有现在舒适的生活,没有王妈服侍你,如果你自己不努力,可能也不能进最好的中学读书,学画啊什么的,姐姐也不一定能供你同最好的老师学习。你想么?”
  落沙先是低着头,后来闷声说:“真的么?”落尘侧头看去,落沙的脸上都是泪水,这个长得比自己都要猛一些的男孩,哭得和小时候一样。落沙忽然抱住姐姐,把鼻涕眼泪都蹭在落尘肩头,“我愿意,姐,我愿意。我们什么时候搬?我,我就是有点舍不得王妈,如果她能和我们住就更好了。”
  落尘也觉得眼眶一热,自己疏忽弟弟太久了,把自己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了,是该负起责任,亲自照顾他了。
  落尘搂住落沙,“别哭,我尽快。家里还得收拾呢,慢慢来。”落尘带着落沙步出电梯,上车。两个人都再没说什么,落沙始终紧紧握住落尘的手。
  落沙下车的时候,落尘叮嘱他:“好好学习,别的事情周末再说。答应你的事情,姐姐一定做到。”落沙点点头,用袖子抹了一下脸,就走了,大步流星,头昂得很高。
  司机问她,想去哪,落尘看看时间,林绪应该还在家里,就说,回公寓。
  脱离林绪,好像隐藏在心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旦下决心,落尘豁然开朗,原来,这就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想解脱的心思,就很是迫不及待。
  林绪的确还在家里,但不是按照他雷打不动的作息进行着,而是还坐在落尘的床上,发呆,没错,是发呆。好像他的头脑已经混乱,不能正常工作和处理信息,只能呆坐在那里。落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和昨天晚上一样的姿势,坐在自己的床上,差别只是他这次穿的是睡衣。夜无好眠,林绪的胡子也长出胡茬,头发乱乱的,很有些颓唐的味道。
  看到落尘进来,林绪只是扫了她一眼,就起身,想去洗澡上班了,好像呆坐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确定,她还会回来,回来这里,回来这个房间,回来有他的地方。
  “林绪,我想和你谈谈。”
  林绪看了看时间,今天早上有董事会,“我早上有会。”
  “不会耽搁你太久时间。”
  林绪努努嘴,示意落尘坐下说,这是他为数极少的落尘觉得可爱的动作。
  “我们去厨房吧,你吃早餐。”
  “也好。”
  其实,落尘是觉得,对面坐着,同林绪有个正式的距离,好像才能清晰的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等林绪开始吃早餐,落尘喝了口水,开始说。
  “林绪,我想搬出去。”
  “怎么?”林绪当然清楚她说的搬出去所指为何。
  “我想和落沙住在一起,搬回原来的家里。”
  “异想天开。”
  “林绪,我知道这么提出来,很突兀,有些局促。但,落沙很需要我,我也希望陪他一起成长。”落尘知道,不能触及自己和林绪之间的问题,不然,这个议题永远没有下文。本来,感情的事情,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要求搬出去,林绪或许还以为是自己耍性子。
  林绪几口,吃完早餐,拿起餐巾,擦拭嘴角,“这件事不要再提,落沙的问题,我觉得在你们搬来之初就解决了,当时你也很满意。”
  “是,我知道,是我的问题。但,我决定,还是搬出去。”
  林绪本来已经起身走了,现在突然回身,把落尘从椅子上抓起来,“你决定?!你凭什么决定!你是我的人,是我们林家的人,是见过族人,拜过父母的,想走就走,你还有没有规矩!”
  “你这如果没的商量,我会去找林老爷谈。”落尘也很强硬。本来自己这个妾也做的有些半调子,心里并没有觉得这是婚姻,加上林绪常年的可有可无的态度,更让落尘觉得,这种本就勉强的关系,存续起来已经意义不大。自己反正是个小角色,即使分开,也不怕什么众口烁金、千夫所指之类的,现在同居的多了,落尘不觉得这是什么污点,虽然自己是因条件诱惑使然。
  “你想都别想!”林绪也知道,落尘的性子有执拗的一面,是真可能找爷爷去谈的。
  “你等我下班回来再谈。”扔下这句话,林绪就匆匆的冲个澡,打理了下自己,换身衣服就走了。
  这天,林绪始终处于一种躁乱的状态,华林的高层都知道,今天千万别去捻龙须,否则,一定挨捋,大家都战战兢兢的祈祷这一天快些过去。也就是王译秋,照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当林绪拒绝出席晚上的应酬时,她很毒辣的说了一句,“不去好啊,没生意正好大家都休假。”然后就踩着她的小高跟走了。晚上是最近一个项目最后的一次非正式洽谈,的确十分重要,不能轻慢。
  林绪无奈的再叫王译秋进来,要她准备他的着装和给客人的礼物。王译秋也不含糊,“早准备好了。对方是陈董夫妇出席,您看,您是同尤经理一起,还是?”
  一般,林绪的这些商务应酬都是同尤他或者王助理出席,不是没有名门淑媛愿意同他携手,可林绪觉得,她们都是绣花枕头,反而坏事。况且,林家家教甚严,像他这种已经成家的,是严禁在男女问题上还牵扯不清的。即使是将来要娶的妻子,也是要由家里出面,正式的相亲,联姻,不允许私相授受,有什么暧昧的状况出现,有辱家风。
  即使是没有这些限制,林绪也从未兴起背叛落尘的念头。同她在一起以后,林绪同异性的接触绝对都是工作关系,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很好。现在的社会,忠实于家庭的男人有几个,林绪不是自夸,他觉得,在商界,林家的男人是个中翘楚,林绪曾经很是引以为傲。但就是这样,也不能让落尘安分的就守着他,竟然还会有要离开的念头,林绪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
  曾经有个生意上的朋友,喝酒的时候说,男人够忠诚,是使他不忠城的砝码不足,不是女人够忠诚,是诱惑不够大。林绪并不是认为落尘就背叛了他,但现在的状况,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就像他和楚荆扬说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落尘分开。
  林绪耙了下头发,“尤他吧。”尤他比较活络,有他张罗,自己还可以少应对几句,或许还能早些抽身。现在,后院失火,哪有心思理生意上的事情。当初,选中落尘,不就是以为这个女孩的性格好,不会麻烦呢,可是,麻烦一点都没少,不如找个干脆蠢笨的,衣食富足就满足就好,林绪有些愤愤的想。
  尤他晚上带着一大束鲜花,帅气的出现了。“行了哥,晚上还是我去搞定吧。你哪座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才过来,就收到怨声载道,超负荷,超负荷。”说着,还做着搞怪的动作。
  尤他的本事,林绪是知道的,既然他主动请缨,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好,我先走了,有事给我电话。”林绪没有一句废话,起身就走了。
  开车的时候,林绪忽然就把一天都没敢细思量的问题想通了。落尘只是要求和落沙一起生活,大不了,把楼上楼下打通,或者干脆再买一套房子,住在一起。这样,落尘也不用再住校,也可以同落沙在一起。虽然自己的确不喜欢家里有生人,但,落沙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不算是外人,何况,落沙并不讨厌,是很好的一个孩子,住在一起,也没什么。所以,他几乎是有些愉快的开车回家了。

  四十二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开房门,等待林绪的,是空落落的屋子和满室的寂寥,落尘不在。
  拿出手机,给落尘打电话,通了,却没人接听。林绪调出落尘的课程表,下午的课,即使去上课,也应该回来了。林绪打开门,走到楼下,摁门铃。
  是王妈来应的门,见到林绪,“林少爷,您是?”并没有马上让林绪进门。
  “落尘在么?”
  “小姐在里面洗澡呢。”
  林绪向前一步,“我进去等她。”
  王妈只好让开,她也知道,林绪上门,只能是来找落尘的,可是,看到落沙和落尘在一起那么开心,她就想,能多留落尘一分钟也是好的,就根本不想让林绪进来。
  进得门来,林绪觉得,这个同自己房子格局一样的屋子,气氛完全不同。落沙见他进来,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些惴惴的打着招呼:“林哥哥。”
  林绪点点头,问他:“姐姐呢?”
  落沙马上说:“姐姐还在洗澡,马上出来。”明显很不情愿告诉他,落尘在哪个房间。
  林绪也不以为忤,走过去,坐下,好像是他家一样,那么自然。
  王妈正在摆晚饭,走过来问:“林少爷,晚上在这吃么?”
  “好,您辛苦了。”然后,起身走到餐桌,坐在主位,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
  落沙也跟过来,再不喜欢林绪也好,基本的礼貌是要遵守的,不然姐姐会不高兴。落沙帮助盛饭,摆碗筷。本来,就王妈和落沙的时候,他们都是一起吃的,但现在,林绪来了,王妈执意让他们先吃,这就让落沙更觉得这个林绪很是有些碍眼,不但和自己抢姐姐,现在,还跑到自己家里来耀武扬威。前几年,落沙对林绪还谈不上好恶,但年龄越大,知道得越多,就渐渐明白,这个霸占了自己姐姐的林绪,并不是自己的姐夫,并不是自己的家人,姐姐得和他住在一起,才能换得现在的生活。对于姐姐的决定,落沙知道,自己没有插言的余地,姐姐有她自己的选择,自己可能也是促成这个选择的因素。但,自己有不喜欢林绪的权利。所以,对于林绪偶尔的关心,落沙也不多回应,就只简单回答,绝不主动攀谈。当然,是在落尘看不到的时候。姐姐总是教育他,要尊敬长辈,要好好学习,要争气。所以,落沙在落尘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林绪也算是自己的长辈。
  落尘洗好出来,就看见林绪和落沙都坐在那,等着她一起吃晚饭,这可真是新鲜。见王妈站在一旁,落尘知道,林绪在这里吃饭,王妈一定不会和他们同吃了,所以,落尘就说:“王妈,您先去歇会,等我们吃完叫您。”落沙也配合着半推半拥的把王妈送回房间。落尘取出一个空盘子,把菜都盛一些出来,又留出一碗汤。她尊重林家的上下之分,不代表自己也有高下之见,在大宅自己是管不了那么许多,但王妈,家人一样,照顾他们尽心尽力,怎么也不能让她吃剩菜。
  林绪看着落尘和落沙忙活,并没有出声。在他看来,规矩就是规矩,人情是人情,对下人体恤,并不表现在一餐一饭上,在林家工作的人,生活都有保障,到了退休年龄,也能颐养天年,若是患病,更是全力救治,福利很好,让他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落尘在这一点上,不够大家风范,所幸,她在大宅没有表现出来。
  等落尘和落沙都坐下,林绪拿起筷子,“吃饭。”他这个样子与林钊在大宅如出一辙,落尘看着,忽然想,林绪几十年后,就是林钊的样子,依然是无趣得紧。
  吃过饭,落尘收拾桌子,落沙刷碗。然后,把给王妈留的饭热好,才叫王妈过来吃饭。王妈本就是个易感的心肠,见到他们这样,捧着饭碗,偷偷的掉了几滴泪,才开始吃饭。落尘还是淡淡的,她这样的态度,从来不会让人觉得难堪。
  林绪坐在厅里看新闻,就等落尘忙完了一起上去。今天晚上一起吃饭,这种相处模式让林绪更加确定,之前的设想,是完全可行的。
  落尘又低声和落沙说了几句,才走过来,“我们上去吧。”
  回到家,林绪并不急着和落尘说什么,径自进屋洗澡换衣服去了,既然已经心中有数,就不急在一时。落尘也回自己房间换衣服,今天,突然提出来要搬出去,的确有些冒失,但白天一个人的时候,细想想,落尘还是觉得这个决定没有错,离开林绪的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心里生根。
  落尘拿过来一个垫子,坐在地上,地是热的,靠着床,等着林绪过来。这个家,满屋子都没有个像样的能谈话的地方。
  林绪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拿着书,席地而坐的落尘。半长浓密的发丝垂落着,只隐约露出后颈的白皙,散发着慵懒与妩媚。林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有它的意志似的,痒痒的,想拂开她的发,想抚上她曲线优美的颈部,想一直向下。手痒着,似乎,心都跟着痒起来。
  林绪走过去,半跪在落尘身边,拿开她的书,俯身吻她,手插到她的身后,自下而上的重重的抚弄着落尘。不得不承认,林绪如果想调情的时候,实在可以称作高手,落尘在同他的性爱中,都是享受并且满足的。所以,落尘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扫兴的推开林绪,继续早上的话题。
  林绪并没有给落尘更多的时间考虑,他的吻细细密密缠缠绵绵,他的手温暖湿润,他的怀抱里,都是落尘熟悉的温度和味道,蛊惑着落尘,忘情的投入。
  林绪把落尘放倒在地上,手探进她的睡衣内,找到她的起伏,或重或缓的揉弄着,间或还夹起她的尖端,让她体味一点刺痛,听她那一声声娇喘。
  慢慢的,林绪的手向下伸去,落尘不自觉的并紧了双腿,但林绪的手撑在那里,让她无法合拢。他的手由轻到重的抚弄,并不用手指侵入,只是在外面轻轻重重的逗弄着。慢慢的,落尘也有些难耐,随着林绪手的动作,弓起身体,迎合起来,心里更渴望,他的手,别只在外面,能够进来,填满自己。所以,落尘的手,伸出来,寻找着林绪,摸索到林绪的火热的时候,林绪重重的喘了一下,他的手指,就那么冲了进来。里面,已经是春潮泛滥,那种熟悉的润湿,紧绷和热度紧裹着林绪,让他无法等待。
  “落尘,乖,等等,我就进来。”手下加快动作,在落尘耳边调笑着,林绪托起落尘的腰,把她下身的衣物褪下,然后,把落尘翻过去,让她也趴跪在地上,林绪箍住落尘的腰,固定住落尘,用他自己取代手指,挺了进去。包裹与被包裹的同时,两个人都舒服得呻吟。林绪轻拍着落尘,这种力度的疼痛,能让落尘紧缩,刺激得很。拍打声,呻吟声,呼吸声,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房间里顿时春光无限,淫糜得厉害。
  林绪双手抓住落尘,上下前后的调整,示意落尘的配合。落尘伏低自己,然后随着林绪前后起伏,觉得,林绪的每一下,都顶得不能再深,却似乎下一次,更深。林绪也正食髓知味,只顺从需要的指引,他觉得,落尘里面热得好像要把他融化。
  这样的姿势,林绪看不到落尘的表情,只看到她双肩耸动的样子。林绪忽然慢下来,轻轻舔弄落尘背上的细汗,更是撩拨得落尘向后迎去。
  林绪按住落尘,就是让她吊在那,半上不下的,看着她仰起头,回身望着他,眼睛里渗满情欲,却还是晶亮晶亮的,唇因之前的吻,红艳欲滴,脸也粉嫩粉嫩的。现在的落尘,早不是几年前的样子,蜕变得十足女人,举手投足,都是嫣嫣袅袅的味道,眉眼中也是清冷中有着难掩的高贵,但她的骨架,还保持着少女时的纤细,小小巧巧,柔若无骨,林绪看着这样的她,自己都有些着迷。
  林绪抱起落尘,放到床上,面对面的又开始了他的侵袭。越是要她,林绪越是觉得越是要不够,越是在一起,越是渴望。林绪把头靠在落尘旁边,在她的耳边,配合他的动作,有些狠狠的,又有些哀怨似的说着:“搬走!离开!你怎么想的,你怎么想出来的,你怎么想要走!说,说你不离开,说你不走!”
  此时的落尘已经是高潮后的瘫软,有些体力透支,听林绪说着什么,但有些恍惚,注意力都在身体上。只觉得,自己要散了一样,觉得,林绪好像在说着什么,落尘也无力回应什么,满心都期盼着,林绪能快些结束这种甜腻的折磨,没事还总健身,弄得身体那么好,每次都反衬着自己的力有不逮。落尘有些支离破碎的声音,嗯嗯啊啊的虚应着。
  林绪在落尘身上撕咬着,手钳住落尘的肩膀,开始最后的冲刺。每次,他们之间也都是激烈的,落尘已经习惯,并且喜欢这样的激情碰撞,但这次,林绪似乎是更用力了些,有几次,落尘都觉得有些疼痛。终于,林绪低吼了一声,满足的趴在落尘身上。落尘也解脱似的,松了口气,就挣扎着要从林绪身下出来,他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绪只是板过落尘的脸,“还要么,这么热情。”落尘马上停止了所有动作,闭上眼睛,不敢看林绪眼底的火焰。她是知道林绪的能耐的,只要他想,再来几次完全不成问题。现在,落尘脑子里闪过一丝清明,现在,还要谈话。

  四十三
  “林绪,林绪,”落尘奋力从林绪身下钻出来,真是挤出了最后的那点力气,“我们还有事情要商量呢。”
  林绪好整以暇的又抱住落尘,“说吧,”用头在落尘的胸前轻蹭,感受着落尘丝滑肌肤的凉意和柔软。他觉得,落尘的丰盈那么诱人,让人很难把持得住。
  落尘用手护住胸部,“你这样,我怎么说,你下去,我们好好说话。”落尘觉得,林绪的性格某一部分是分裂的,他平时那么道貌岸然,私底下,是个有些纵欲又有些好耍赖的人,哪个他,都不是不好,但是,重叠在一个人身上,总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落尘,”林绪没有放开她,只是轻环着她,有些正色的开口道:“早上的事情,很好解决,让落沙和我们一起生活。”
  落尘根本没想过,林绪会做这样的让步。如果说,别人告诉她,林绪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走动,她或许将信将疑,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程度的不喜欢,但,同林绪生活了这么久,家里只他们两个,再没有任何人来过,即使是同林绪很亲近的尤他,或者林端紫,都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这个房子是林绪自己的城堡,寂静的城堡,真正封闭的是林绪的心,他的心,不允许任何人驻足。
  落尘没有质疑林绪的决心,她知道,林绪一定是考虑清楚,才会提议的,并不会随口说说。
  “住哪?”
  “上下打通,或者再买新房子。”
  落尘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林绪难得的好意,表达自己的想法。其实,好像自从自己上大学开始,林绪对自己的态度,就是很忍让。现在,刚一提出想和落沙一起生活,他就愿意对落沙敞开大门,落尘不是不感激的。但看着林绪一副意得志满,舍我其谁的样子,落尘又觉得,事情不从根本上解决,就不叫解决。迟早有一天,不用任何借口,自己也是要离开,离开这个男人,从他的世界离开,寻找自己的路,建立自己的世界,现在,即使成全了他的意思,最终总会违背。
  落尘不由得小心翼翼,虽然知道,解释什么都是徒劳,拒绝本身就是伤人:“林绪,我是想,和落沙搬出去。”
  “不用搬,让落沙搬进来。”林绪耐心的又重复了一次,虽然,他不相信,落尘没听清楚,他也是想强调一次自己的意见,离开,绝不可能。
  “林绪,落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是我自己。”
  林绪握紧了落尘的肩,他知道落尘想说什么,她只是想离开自己,拿落沙说事儿罢了。现在,要冷静,林绪对自己说。刚刚才分享了亲密的两个人,靠在一起,说要分开,林绪怎么也想不清楚,她究竟是为着什么。
  “为什么?”
  “林绪,同你生活,你们的钱和背景并不是最吸引我的,促使我当初做出决定的,是我自己的需要,那时,我觉得我需要一个依靠,需要温暖,你就是那一切的来源。”
  “现在不是了,或者不需要了?”
  “我也说不清楚,但人的需要是会不断升级的。我选择离开。”求之不得,过度渴望的最后,就是极度的厌弃,恨不得从来没有见到过,恨不得从来没有拥有过,落尘就是这样的心情。落尘知道,林绪把他能付出的都尽数付出了,但仍然不是她要的完整。
  “你选择?!你有什么资格选择!”林绪坐起来,他的表情有些狰狞。
  “我没资格,你连理我都觉得是抬举我吧,”落尘有些自嘲,“经过了那些被你故意冷落的夜晚,经受了被你漠视的屈辱,我现在,就想要平静的离开。”
  “你要,你想要,你知道,要这个字,不是那么随意的,你得有要的权利。”被拒绝,林绪真的是未曾想过,明明已经很为他们着想了,也未曾想过,落尘想着要离开,真正的离开自己。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就是我自己的权利。你不也说过,要把握住自己,我只是想做我所想的。”落尘的情绪,已经有些离别的哀婉了,毕竟是自己迷恋过的人,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甜蜜美好的瞬间,就是这么成功的一个男人,曾是自己的,又永不是自己的。
  “你觉得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我就奈何不了你么?找爷爷谈,你真想的出!你知道我们林家是没有离婚的先例,祖训就是和睦!”
  “不是的,当初太太和我谈的时候,明明说你随时都可以给我自由。”这点,落尘是记得很清楚的。
  “你不也说即使我结婚也不离开,别就想着别人背信弃义。”林绪讽刺。
  是啊,自己的确是不守信用,答应过的事情不想去做,委屈自己的事情一点也不想去做,自私么,任性么,或许吧,落尘也无从辩解。林绪甚至没有任何别的女人,没有要结婚的迹象,在别人看来,自己急着要离开,是很不可理喻的吧。但是,自己现在就是这么希望,希望和落沙过简单的生活,过没有林绪的生活,这种想法一经萌出,就呈燎原之势,不可遏制。
  “林绪,你希望我守着你,就这么过我的一生么?”
  “不应该么?”
  “林绪,在你看来,我同王妈他们一样,在你的家里,在你的生活中是有一个位置的,不论权利还是义务,都是有着明确的界定的,你要做的,就是给我最好的福利,让我尽心尽力,还心怀感激。或许,是我的问题,难以餍足,我曾经逾越过,然后,慢慢明白,什么是要得,什么要不得。”落尘望着林绪,现在看他,心也是酸酸的。
  “我也想守着你,就这么守着你,一生一世,不论你爱我与否,能看着你就好,能陪伴在你身边,是足够幸运的。但那么长久的日子,我需要爱去支撑,单是我爱你,也可以。可是,你不需要,甚至不允许我那样的爱着你,林绪,我不能和自己抗争,我不能对自己宣战,那样好累。”落尘不自觉的拉过枕头,抱住。
  “离开,或者我只是任意妄为,我会后悔,但,我怕我会再爱上你,我不想再经受一次,几次,或者无数次无休止的那种循环。我想趁现在还能抽身的时候,离开。”
  “我并不想说这些感情的事情,在你看来,这就是虚无缥缈,无病呻吟,但,这就是我所想的,或者在我说给你听之前,我都没有细想清楚,但,我确定,林绪,我确定,我想离开你。”落尘从未对林绪说过爱他,她并不想用自己的爱去交换什么,索取什么,她觉得爱在爱着的人中,不言自明,爱对于不爱的人,是枉然。所以,坦承爱意的同时,落尘是对爱过的告别。
  的确,对林绪而言,谈感情,太过形而上了,那不是他能够具体解决的问题。因为爱的原因,要离开,是什么逻辑,好像冠上爱的名义,什么都是应该被理解被原谅的,这也是林绪讨厌这个名词的原因,它堂而皇之的破坏秩序,现在,就在破坏自己的秩序。
  林绪揉了揉眉际,她肯说出来,还是好事。“落尘,我想,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但为了改变而改变,为了离开而离开,对你也毫无帮助。并不是离开我,你就安全了,你就不被打扰,不受伤害。你尝试换个角度,这样想,我们之间,经历过你认为的最低谷,至坏也不过如此了,比将来的未知,还是要好些。”
  “不如这样,我们先和落沙一起生活一段时间,等你能靠自己安排好你和弟弟的生活,清楚自己想要怎样,将会怎样,我们再谈这个问题也不迟。”林绪尽量让自己表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更诚恳一些,他现在没有劝诱落尘的把握。
  落尘觉得,林绪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但又觉得,自己这样近似歇斯底里的毅然决然的说了那么多,被他就这样不着痕迹的化解,好像之前的一切就是无用功了,自己明明破釜沉舟,自己的决心怎么在林绪面前,就显得那么幼稚?不能,不能就这么被说服,有什么是不对劲的,落尘感觉得出,却不能明确找到。
  对,不能将来再谈,拖下去,自己怎么还会有勇气,怎么还会有决心,现在都十分勉强,将来,或者就认命了,或者就觉得,这样也不错,本来自己也不十分执着。
  “起码给我个期限。”
  “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再谈。”林绪应允。
  “那时,你放我自由。”
  林绪沉吟,“落尘,你应该学过,没有绝对的自由,如果那时,你还是要离开我,我答应你,我会认真考虑。”林绪坚持,应该给彼此留有余地,话不能说得太满。
  林绪拉过落尘,搂住她躺进被里。落尘此刻才意识到,他们都未着寸缕,这样来探讨问题,能有多严肃,怪不得,林绪四两拨千斤,几句话,就把自己打发了。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都不觉得冷,现在才觉得寒意自内而外的散发出来,落尘禁不住打起寒战。其实,屋子里的温度保持在二十多度,但落尘的体质就是畏寒,冬天的时候,就是会觉得很冰,怎么也捂不暖。
  林绪靠过来,手向下,握住她冰冷的脚。“才觉得冷?下次武装好自己再谈判。”
  落尘偎进林绪的怀中,是啊,还是那么温暖,什么时候,对这个温度免疫了,才能真正的离开吧。落尘就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在林绪沉稳的呼吸声中,在林绪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四十四
  这一夜,落尘觉得睡得很好。醒来的时候,冬日晨光洒进点点,竟也有一丝暖意。林绪竟然还在身边,熟睡。落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绪,睡梦中的他,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密密长长的睫毛,下面都是静谧。林绪的睡姿和他的人一样,端正,一丝不苟,好像睡着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放松。看着这样的林绪,落尘忽然觉得有一点心疼,他撑着整个华林,才二十多岁,就肩负那么多的责任。林绪一定没有像自己和落沙那样玩过吧,他的运动,只是在家里健身,他有过什么玩乐呢,落尘回想,这几年,好像都不曾有过。
  唉,昨天还信誓旦旦的要离开,今天,就因为他在身旁过了一夜,就因为他赏脸同床共枕一下,就替他操心,心思又围着他转了?落尘觉得,自己真是不争气。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头,落尘打算起床了,上午还有课呢,林绪,就让他睡去吧。
  其实林绪早在落尘悠悠醒转之前,就已经醒了,他的生物钟准得很,是多年养成的习惯。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睡着落尘,真是个全新的体验,好像从来没有人和别人在一张床上醒来的经验,感觉还不错。落尘蜷在一旁,把被子都卷在身上,自己身上,只有个被角,林绪把落尘抱着的那部分被子挪了出来,才算是勉强盖住自己。幸好屋子里的温度还可以,不然一定会感冒,被子上有落尘的余温。林绪闭上眼睛,最近这几天,心真是累。但不可否认,昨天夜里,落尘的话,有一部分还是让他窃喜的,漠视和无视还是有本质差别的,那时,只顾着要安抚她,现在回想起来,那可以当作是落尘的表白,她还会随时爱上自己。
  时过境迁,林绪也觉得奇怪,以往,觉得如果被爱上,是极其麻烦的事情,但现在,如果爱能绊住落尘想走的心,林绪觉得,那就让她爱吧,两害相权取其轻。
  林绪在落尘马上要下床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想尽快和落沙住在一起,只有搬家,我会让王助理带你去选房子,你来收拾,周末弄好,搬进去。”
  今天已经是星期三了,落尘跌坐在床上,“哪能那么快啊。”
  “王助理会协助你弄好的,房子先在现有的几套里面选,实在不满意,再告诉我。”林绪说完,就回自己房间了。到落尘走的时候,他都没再出来。
  落尘又是匆忙的赶到楼下,边跑还边想,最近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总是慌里慌张,手忙脚乱的。虽然和之前承诺他的不大一样,但,落沙一定还是很高兴的吧。
  只赶的及同落沙一起出门,落尘也只能长话短说。
  “落沙,林绪同意你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我今天下课就去看房子,周末就能搬了。”
  落沙听到了,猛的抬头,眼里都是不解。
  “落沙,我们和林绪一起住,你愿意么?”落尘并不想和落沙解释太多,何况,她自己都不十分清楚,自己怎么那么轻易的想离开,又那么轻易的被留下来。但照顾落沙的心愿还是达成了,别的,也没有再想的必要。
  “王妈呢?”
  “也是一起。”
  落沙不出声了,虽然和姐姐能在一起,但林哥哥,落沙一方面觉得他抢走了姐姐,本能的不喜欢他,另一方面,他有些怕林绪,觉得他深不可测。同他一起生活,落沙想都没有想过。
  “姐,”落沙犹豫了,能和姐姐在一起固然好,可是,联想到昨天晚饭的情景,就知道,今后的日子都得那么拘束了。“我是想和你住在一起,可和林哥哥一起住,很不自在啊。”
  落尘抿着嘴看着落沙,她也知道,自己算不上好姐姐,不能随时随刻的把落沙的利益摆在最前面。自己也算不上个好女人,对林绪也没有多少关心,如果说,他是自己的男人,可他的吃穿住用,自己几乎都没关注过。相反,这两个身边最近的异性,用他们的方式在体谅和照顾着自己,这些,其实是落尘刚刚有些明白的,看着林绪的睡颜得到的感悟。落尘觉得,这几年,自己似乎都没有长大,还有些退步,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在意自己的感受,或者自己一直都是这样?落尘怀疑。
  落尘并没有非要落沙和林绪生活在一起还其乐融融的想法,在她看来,生活在一起,能够相安无事,已经足够。每个人的活动范围也无非就那么大,相处起来,又能有多大的问题呢。这倒不是落尘的想法过于简单,她自己的逻辑就是如此,人能管好自己,每个人都约束自己,小到一个家庭,大到国家和社会,自然就安定了。
  “落沙,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有你自己的事情,同林绪住在一起,只是住在一栋房子里面,不要想得太多。我会从宿舍搬出来,如果你愿意,”落尘虽然希望落沙能够同意,但也不想过多的劝说,“你自己决定。”
  “只咱们俩,不行么?”
  “好像不行。”
  落沙心里清楚,一定是林哥哥不同意姐姐离开他。
  “姐,我们花了他们多少钱?”
  落尘被落沙认真的样子逗笑了,“落沙,很多东西,不是用金钱衡量的,不是你把钱都还给他们,就互不亏欠了。比如他们对你的栽培,在你身上的用心。欠人家的人情,只能量力而还,尽自己的本分,做能做到的事情。”这其实就是落尘一直的想法,在落沙家里那时也是,现在也是,她尽力做自己能做到的,超出能力范围的,也不强求自己。
  落沙似懂非懂,始终,他还是在落尘的庇护下生活,林家人,对待他们,也不是施恩的态度,所以,对于这些,他考虑的不多。他喜欢林老爷,喜欢徐蔓之,喜欢王妈,他就去亲近他们,没想过其他。他的确比同龄的孩子要稳重要早熟一些,但他的注意力也全在姐姐身上,想的都是快些长大,好好照顾姐姐。
  “我要做什么?”
  “不要你做什么,你好好的长大,就好。”落尘现在够落沙的肩膀已经很勉强,所以,她勾住落沙的胳膊,两个人走向车子。
  落沙有些泄气,觉得姐姐还是拿自己当小孩子。“姐,你去看房子吧,我愿意和你们一起住。”
  落尘拍了拍落沙的手,“好。”

  四十五
  这两天,都是匆匆来去,上完课就回家,今天,落尘回来的早,就先回宿舍收拾一下,短暂的舒适的宿舍生活,就这样夭折了。但体验过了大学生活,落尘也觉得,就可以了。得把小东西收拾一下,别的,林绪自然会安排。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依赖他呢,还是一直都如此依赖,所以,才使自己有些功能退化了?林绪呢,落尘坐在那里想,他和自己在一起,有什么功能是退化了呢?好像没有啊,他还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无所不能的林绪。
  忽然,有人敲门,还不到八点呢。落尘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外面蒙蒙的大嗓门,“落尘,我看到你进楼了,快开门,躲是躲不过地!”
  落尘莞尔,这个蒙蒙,怎么串门都这么拉风,生怕没人知道似的。
  打开门,蒙蒙就冲了进来,然后,又用同样的速度从落尘手里抢过门,关好。然后,她又警觉的四处看看,压低声音说:“我说么,楚荆扬那么极品你怎么看不上,竟然和华林的董事长林绪有一腿,怎么好男人都砸你身上了,我想砸别人身上还被人给闪了,唉,让不让人活了,什么世道!”蒙蒙的思维跳得太快,已经从打探的原意过渡到为她自己感叹中了。“生不逢时,既生尘,何生蒙!”然后又啊啊呀呀的一顿花腔,倒在落尘的床上,整个过程,完全不需要落尘的参与。
  其实,蒙蒙见到林绪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华林现任的董事长。但林绪实在是太出名了,C大为这样的人才出自自己的培养大肆宣传,把他的照片放大了,同很多知名人士一样,挂在教学楼的走廊中,作为荣誉校友,供大家瞻仰。蒙蒙只是觉得他很眼熟,因为同林绪差的年级太多,所以并不十分熟知他的事迹,可是总是路过的扫一眼那些照片,怎么也有些印象。回到宿舍,她就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好像见过这个人啊。第二天,食堂播经济新闻,华林要上市,附了一张林绪的照片,还有一段他在董事会演讲的录像,很多男生女生都仰着头看,蒙蒙也凑过去,啊呀!这不是那天找落尘的人么,竟然这么大的来头。
  蒙蒙自己,来历也不简单,她家从曾祖那辈,就代代都在军界,从军从政,都离不开这个根源。现在,家里的亲戚,遍布全国,星罗棋布,势力很大。她的将来,早被安排好了,她唯一的反叛,也就是没听从家里,报考军校,而考了C大。父母也是心疼她,也就默许了,她就是在爷爷的咆哮声中来C大报到的,上学以后,也始终没敢回家。
  对于落尘,蒙蒙直觉,她是个不简单的人,但和她在一起,一点压力都没有,她很超然,对其他人好像没有任何要求。躺在她的床上,蒙蒙觉得,简直舒服死了,还有她做的菜,对于从来没有吃过家常菜的蒙蒙来说,那就是绝对的美食。这些,就足以让蒙蒙把落尘引为一生的知己,用来赖吃赖喝赖皮的知己。
  蒙蒙最近,喜欢上建筑系的一个男生,叫李其,就是那种打小就学画画,艺术气质很浓,有些随意的颓唐,但还有才气的狂放。蒙蒙和他们系的一帮人,都走的很近,称兄道弟的,总在一起混。想也知道,这样的男生,家里是一定不会同意的,规矩得木讷,或者还合爷爷他们的口味。蒙蒙就想,远观吧,没有亵玩的福气,哥们相处吧。可,就当蒙蒙痛下决心的同时,竟然有个校花级的清纯女生向李其表白,还无所不在的缠着李其,到哪都跟着。
  本来,校花不出现,蒙蒙觉得还按捺得住,可一有明确的情敌出现,她就实在是忍不住了。先是紧跟李其,不让校花有出手的机会,可天天跟着又更觉得喜欢,自己不想心动,也不想让李其心动,所以和落尘念叨着想练玉女心经。总之,是把自己折腾个够呛。
  和落尘堆雪人那天晚上,蒙蒙又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情之所至,蒙蒙有些高了。加上,那个小女生含情脉脉的坐在一旁,同李其不住的眉目传情,看的蒙蒙愈加的觉得窝囊。自己先看上的吧,就是没出手而已,怎么就让别人勾走了呢。窝囊得难受,喝的也有些难受,蒙蒙就出去吹吹风,希望看不到会好受些,不是自己的,看也看不住。
  没想到,抱着头蹲了一会,再抬起头,李其就站在面前。蒙蒙心一横,管什么将来,等他被人死会了,再惦记也迟了,先追到手再说,成不成那是后话,反正不能让自己空欢喜一场。所以,蒙蒙当时就开始了她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表白,因为太糗。
  当时,蒙蒙也没想要怎么说,只是站起身,抱住李其,“李其,我,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话都没说完,一阵风过来,蒙蒙就觉得头特别的晕,胃特别的难受,然后,然后就着李其的怀抱,都吐到他身上了。不是李其不想闪躲,实在是当时蒙蒙太激动,抓他抓得太紧,所以,他只来得及拖开她一只手,未能幸免于难。
  再之后的事情,蒙蒙就很模糊了,怎么回的宿舍,还说了什么话,完全没有印象,因为光顾着出了天大的丑,心思都在那上。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不想留个好印象啊,何况是表白的时候,是要转为特殊意义的朋友的关键时刻啊。即使是不能在一起,也要让他想起来,噢,曾经有那么个女孩喜欢我,然后心里还是喜滋滋的得意。现在,全砸了。尤其李其当时闪躲的样子,更是伤了蒙蒙的心,避之唯恐不及。蒙蒙觉得,自己是彻底的失败了,失败加出了洋相,让她这些天都猫在宿舍里,谁都不想见,耻辱啊。
  唯一想见的人就是落尘,可她更形色匆匆,似乎比蒙蒙自己溜得还快呢。今天好不容易逮到她了,蒙蒙很想和她一起待会,好像这样就能平静下来,就能又厚着脸皮四处晃去了。
  落尘看着蒙蒙一个人在床上折腾,捶胸顿足的样子,好笑得不行。蒙蒙其实是很漂亮的女生,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颧骨,笔直的鼻梁,适中却性感的嘴唇,近170的身高,很有些异域风情的那种美。如果说落尘是工笔,胜在味道,那么蒙蒙就是油画,浓妆重彩也掩不住她飞扬的神采。落尘觉得,蒙蒙不说话的时候,很冷艳,但她一耍宝,就什么形象都没有了。
  “谁把你闪了,那么大的胆子。”落尘问。
  “是啊,”蒙蒙干巴巴的想回答,她是想把自己的心事都告诉落尘的,又觉得实在丢人。
  “蒙蒙,我要搬回家住了。”落尘觉得,如果搬走,最应该告诉蒙蒙一声,所以,即使蒙蒙不过来,一会她也想去蒙蒙宿舍的。说起来,还从来没去过呢。
  “怎么这个时候,一个学期都没结束呢,不能过来这赖着了啊,”蒙蒙有些离别的伤感,落尘是她最知心的同性朋友了,起码她自己这么觉得。见落尘似乎也难过了,蒙蒙连忙取笑说:“啊,是不是你家那位,有些闺怨啊,寂寞难耐。”
  “别笑我了。蒙蒙,等我搬了新家,请你过来玩,你一样可以随时去,待多久都行。”虽然,落尘知道林绪不喜欢家里有生人,但看到蒙蒙因为自己要搬走落寞的神情,就好像看到自己曾经孤单的样子,就忍不住邀请她,是发自内心的想和她经常见面,也期待她的造访。
  蒙蒙当然清楚这种邀请的分量。像他们这种人,请人去家里,是绝对很重视对方的一种表示,可以说是最高规格的款待,是亲密的体现。蒙蒙冲过去,紧抱了落尘一下,“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虽然相处仅几个月,但似乎是认识了很多年那么久,彼此有种奇异的熟悉,很多事情不需要讲明,知己,是让人觉得温暖的存在。于是,蒙蒙觉得,心没那么痛了,脸也没那么烧了,男人么,会有的。
  蒙蒙积极的开始帮落尘收拾起来,利落的帮落尘装箱,打包。这个蒙蒙最是拿手,家里经常还会搞紧急集合,弄得跟正规军似的。见蒙蒙很迅速的把什么都收起来,落尘连忙拉住她,“我要住到周末呢,日常用的先别收。”蒙蒙的效率,落尘都自叹不如,一会的功夫,都分类收好,还贴上标签,秩序井然。
  两个人收拾干净,就手挽手去上课了。经常在校园里看到两个女孩手拉手的一起走,但她们都从来没有过那么亲密的朋友,没有过类似的经验。落尘的邀请,正式在她们心里确立了彼此的友情,所以,出门的时候,蒙蒙很自然的挽起落尘,她们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四十六
  这两天没捉到落尘人影的,何止蒙蒙一个,楚荆扬又不能同落尘一起上课,即使知道她的课表,也是徒劳,白天他很难抽身出来,毕业设计和公司的一个新产品开发,都到了关键时刻,这两个晚上,落尘又都没回来。所以,能在路上遇到落尘,楚荆扬觉得,如有神助,因为他刚刚走着的时候,还想,要是能遇到落尘该多好。可真的遇到了,楚荆扬又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这个新关系的开端。
  蒙蒙见到楚荆扬,马上很热情的打招呼,她虽然不想干预落尘什么,但她又很同情楚荆扬,他和自己一样,襄王有梦,神女无情。要说之前只是对楚荆扬这个神奇人物的好感的话,现在这种感觉,就很有些惺惺相惜,惜英雄重英雄么,蒙蒙忽然就悲壮起来。
  时间还早,蒙蒙马上说:“落尘,刚才和你一起就出门了,我上课的东西都忘了带了,我回去取一下,你在这等我啊。”说完,就转身向宿舍跑去了。这也的确是事实,可蒙蒙什么时候上课带过书和笔记啊,她就是那种,上课时候认真听讲,书偶尔会看别人的一眼,笔记是从来不记的那种记忆力超好,很得天独厚的那种人。落尘就觉得,胳膊一轻,蒙蒙都跑远了。
  立在对面的楚荆扬也是很有些措手不及,这个蒙蒙怎么忽然这么偏帮自己,落尘会不会以为自己收买了她啊。“这两天你都不在学校啊,我去你宿舍找过你,联络不上你。”
  “有事么?”
  “嫌犯已经移交检察院要提起公诉了,好像林家那边也出面了,估计会很快开庭公审。”楚荆扬不想说这些,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说什么似乎也不能恰如其分的表达时刻在胸口涌动的那份情感。
  “嗯。”落尘看着楚荆扬,觉得他变得很陌生,似乎有些腼腆的样子。
  “落尘,你方便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么?”楚荆扬犹豫再三,觉得还是得开口。
  落尘的手机,事实上属于林绪的专线。落沙还小,落尘不让他用手机。落尘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需要联络,所以,手机的用途无非就是接听林绪的电话和收发林绪的短信。没有人问她要过号码,她填资料留的联系电话也都是家里的固定电话,所以,可以想见,她的手机是多么沉寂。有的时候,在路上看到有人边走边打电话,或者边走边发短信,落尘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可聊呢,都不停的。
  落尘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机虽然换了几个,但号码还是林绪当初选的那个。“你的号码?”落尘低头按键。
  “还是我来吧。”楚荆扬很主动的劈手夺过落尘的手机。在姓名下输入楚荆扬三个字,然后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又用落尘的手机打过来,然后存下落尘的号码。两只手拿着两个手机,动作麻利,一气呵成。
  落尘并没想存他的号码,但也没删,只是夺回自己的手机,放好。“楚荆扬,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
  “嗯,我给你发短信吧。那,那我先走了,我还有课。”说完,脸上还有一丝可疑的窘态,两只手握着自己的手机,就走了,其实他去的方向,是校门的方向。
  昨天,一起长大的一个朋友指点楚荆扬,追女孩子,要甜言蜜语,最好是用短信,发那些酸死人的话,反正见不到,她倒你不倒。楚荆扬当时的表现,很不以为然,还嘴硬着说,“谁说我追女孩呢。”朋友一脸鄙夷,“你就快魂飞魄散了好不,看你这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样,不就是凌落尘么,你也不问问,C大有不知道的么,我们有不知道的么!这么大的阵势,追不到可给我们丢人啊,全力支持你!”说完,就声嘶力竭的喊着死了都要爱,扬长而去了。这就是楚荆扬今天的动力来源,是啊,不论是不是真的用这个方法,能由此找到落尘,不也是很好的么,总有着什么是联系着彼此,她在彼端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诱人。
  落尘看着楚荆扬走远,总觉得他走路的样子有点别扭。忽然,蒙蒙神出鬼没的出现了,也抻着脖子看,“楚荆扬喝了多少啊,怎么飘飘然的呢。”落尘噗哧的笑了,对了,蒙蒙一针见血,就是,楚荆扬看着好像有些没踩实的感觉。
  蒙蒙挽起落尘,“走吧走吧,虽然是你灌的,但他掉坑里,也同你没什么相干,上课去。”落尘只是轻笑着,也没说什么。
  刚进教室,落尘就听包里一阵响动,是手机振动。不能吧,落尘有些疑惑,楚荆扬不会这就打过来吧。拿出手机一看,显示的是林绪的办公室电话。“是我。”落尘马上出去接听。
  “和落沙说好了?”林绪的声音传过来,有些没有休息好的暗哑。
  “嗯。宿舍蒙蒙也帮我收拾了。”落尘汇报着。
  “那看完房子回来住吧。”林绪嘱咐她。
  “日常用的还没收起来,我想住到周末。”落尘忙说。
  林绪沉吟了下,“也好。”这两天出差,处理一下手边要紧的事情,周末争取和他们一起搬进新家,“我出差,房子的事情,你和王助理看着办,定不下来的,找姑姑。”说完,林绪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先挂断,而是等着落尘说点什么。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你的房间还保持原样么?”虽然知道,林绪或者会吩咐王译秋,但落尘觉得,还是问清楚的好。
  “我争取周末前赶回来,我会和你保持联系。房间么,按你喜欢的布置。落尘,不是我的房间,是我们的房间,我想我们应该住在一起。”林绪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落尘不问,他还未必能下得了最后的决心。他给自己的解释是,不论以后怎样,现在,何不对她好一点,似乎,让她更靠近,也不会真的妨碍到自己什么。
  落尘拿着手机,久久没有出声。曾经的多少个夜晚,从浴室出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那种噬人心肺的疼痛,那种用过就丢在一旁的屈辱的感受,此刻,都涌了上来。怎么,他现在觉得,留下也无所谓了,多待会也无所谓了!落尘只觉得,血液逆流,有种自己说不出的委屈。
  良久,落尘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找到自己的意识,“林绪,结婚后,你还能和我住么?”
  “……”林绪默然,他就是想到,自己和落尘真正单独生活的日子有限,才觉得应该更对她好一点,好像对她好一点,自己才更好受一些。
  “那就维持现状吧。”落尘觉得,与其让自己沉迷,以后注定要失望,还不如就这样,就这样,离开的话,也不会是要断其手足一般。落尘挂断了电话,她并不想林绪再劝说她,距离有的时候,也是一种保护,保护自己,不去奢求,保护自己,断了奢望。

  四十七
  林绪这边,拿着电话,皱起眉头,被人先挂断电话,感觉真是不好,被人拒绝,感觉也不好。这时,有敲门声,林绪调整了下情绪,“进来。”
  王译秋走进来,“董事长,这是您要我准备的材料,如果没别的事情,我这就去准备选房的事了。”
  “不忙,落尘还有两节课。”林绪顿了顿,想问她一些问题,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知道,王译秋一直很喜欢落尘,或许这就是投缘吧。
  王译秋可不管他需要什么指导,“我得先每个房子看一下,大概有个想法,陪落尘去的时候,才好事半功倍。”
  林绪只好点点头,“你去吧,有结果了,随时告诉我。”自己的家事,林绪还是不好拿出来讨论。
  这几套房子,户型都没有问题,只是地点和自身设计的差别。如果在短时间内要入住,这些就是需要考虑的全部了。王译秋让司机带她一一看过,质量是没有问题的,但位置,就没有现在的公寓交通那么便利。有三套离C大还不算远,王译秋打算先带落尘去看,她估计,依落尘的性格,是不会要求都看过才决定的,她不是那么挑剔的人。
  虽然只是草草筛过,等王译秋赶到C大门口的时候,时间也只是刚刚好,落尘正走出来。王译秋迎过去,“这么久没见,也不见你长高些。”语气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她对落尘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好感。的确,落尘164的身高,并没有变化,只是身材略微丰满了些,青涩褪去了些,。
  王译秋忽然扫到落尘身后,“楚总,您怎么在这?”然后就拿出公事上的笑容,十分认真的和楚荆扬客套起来。是的,楚荆扬又折回到落尘教室外面守株待兔了,他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出现的理由,落尘见到他,只是说:“我还有事,不回宿舍。”
  楚荆扬点点头,陪着落尘一路走到门口,他已经做好要见到林绪的准备,没想到,是王助理等在那。公事上的往来,楚荆扬又是另外一个样子。面对王译秋的寒暄,楚荆扬也十分客气的应对着,然后说:“你们还有事吧,我不打扰了。”
  王译秋也很得体的说:“好的,您也忙吧,那我们就先走了。”为人民服务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得清楚,眼睛、耳朵和嘴的不同用途。王译秋当然看的出来,楚荆扬同落尘之间不寻常的交流,何况,楚荆扬的眼神根本就不避讳的都在落尘身上么。落尘虽然没理他,但走的时候,也几不可见的微微的冲他点了下头。王译秋心下感叹,吾家有女初长成啊,只是这个楚荆扬,也不是什么善与之辈,落尘怎么就招这些比较难对付的啊。
  上了车,果然,落尘说:“您帮我选两三个,我们重点看一下吧。”
  王译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别跟我客气啊,还您您的,我可受不起。叫我王姐吧,虽然年龄上让你叫姨也合适,但总不好占老板便宜啊。”
  落尘一直很欣赏王译秋,觉得她很本事,性格也风趣,作风干练,真是女性的楷模。虽然还是不好意思,她没有过称别人哥啊姐啊的经验,但还是开口:“嗯,王姐,您选几个地方吧。”
  王译秋心中有数,马上告诉司机,去之前看好的那三处。落尘静静的跟着,听王译秋很内行的一一讲解。其实这三处都是独门独院的别墅型房屋,区别只在于所属小区的位置不同,内部构造和装修真是大同小异。落尘看了看,觉得真没有搬家的必要,一样也是几层的房子,同现在的区别只在于,楼梯在屋内还是屋外罢了。或者根本的区别在于,是否允许落沙他们的出现和任意走动,可即使是现在,自己都不被允许动他的东西,这种状况的一起生活,有什么意义呢?
  虽然这样想,落尘还是挑了一个翔天花园内的别墅。这个别墅区别于其他的特色就是,事实上它位于住宅区内,里面不只是有别墅,也有高层住宅,小区的配套设施很完善,附近菜市场,超市,商场一应俱全。另外的两个,生活不是很方便,到哪里都得开车去才方便。落尘也是为王妈和落沙考虑,落沙需要交朋友,王妈需要买菜购物,太孤立了,他们会很不适应。
  落尘选好后,王译秋就给林绪打电话汇报,说了两句,王译秋把电话递给落尘,“林董要和您通话。”然后,她自己就出去了,留落尘一个人在新房子里接电话。
  “林绪?”
  “嗯,我才下飞机。”听到落尘的声音,林绪马上觉得,不应该出差的,落尘的声音有些冷冷的,自己似乎又制造了问题,然后转身离开。林绪觉得此时说什么,安慰什么,可能也是苍白无力,只好说:“落尘,我们的生活不能为还未发生的事情让位,总想着那些,太累了。”
  “显而易见的事情,摆在那,当不知道么?”
  “斤斤计较不是你的个性。”
  “什么是我的个性?”落尘不是吵架的口吻,纯粹是就事论事的态度。
  “凌落尘!”她越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林绪越觉得问题严重了。
  “嗯?”
  “你就容不得我对你一点上心啊!”林绪口不择言。
  落尘半晌没有出声,当林绪都有些怀疑她会不会再开口,“林绪,别为了我改变什么,包括你的原则。不需要因为我们的关系,努力的对我好。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以后,我不会任性了,不会随意要求离开。”落尘说完,静静的看着窗外,听着林绪的呼吸声拂过耳际。
  好一会,林绪说:“先这样吧。”林绪说完,就摁下了挂断键。他觉得,他有些出离愤怒了,或者,自己先动要和落尘同床共枕的念头时,是有安抚她的成分在里面的,但被落尘这样的指出来,林绪顿时觉得,她歪曲了他的意思,毁了他的一腔心意。她保障的不会离开,好像伴随她渐去渐远的心,伴随她变淡的情意,显得那么的寡淡无味。让林绪觉得,自己抓住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怎么去抓自己所想的,却还没有头绪。握紧的手有些僵,林绪慢慢伸开,觉得那种突然过血的麻顺着手慢慢的蔓延到全身,这个可恶的女人,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想了想,林绪还是拿起电话,取消了行程,心里责备自己一万遍公私不分,还是到服务台去等退票,想马上赶回去,解释给自己,就是,不能让她那么不识好歹,得见到她,说个清楚。再又登上折返的客机,林绪对自己说,完了,你变成那种自己最瞧不起的,拿女人太当回事的人了。但还是心存侥幸的,摆平了,也就好了。殊不知,他在步步退让,一再妥协,尽管,不是落尘要求的,也不是他的自觉。
  落尘接完电话,出去找王译秋,“王姐,就这里吧,我们明天选家俱好么?”眉眼间都是疲惫。
  “好,先送你回学校么?”王译秋询问。
  “嗯,回宿舍。”落尘说完,就上车,闭上眼睛,无意再开口。

  四十八
  落尘拖着脚步一步一步的慢慢上楼,耳边回响的,都是林绪刚才的呼吸声,慢,却很重。落尘知道,这是他怒意的表现。落尘觉得,那个声音,好像重重的敲过来,又好像闷闷的压过来,总之,是让自己喘不过气来。那么在意他的感受干吗呢,到头来,伤心的还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还不是自己,落尘只能一遍遍的告诫自己,手却不由自主的拿起手机,打给他?
  抬头,已经到了五楼,再走,门口,真正有位不速之客。楚荆扬坐在地上,身边都是购物袋,看到落尘,手一撑,站起来,“嗯,我估计你会回来住,买了点东西,想做点,”说着说着,就有点说不下去了,赧然的脸上有丝局促。
  这个楚荆扬,今天可真是阴魂不散,落尘用手捧着头,无力的晃动了下,拒之门外?好像不大厚道,落尘掏出钥匙,打开门,“进来吧。”
  楚荆扬大手一挥,几个购物袋都抓在手里,大踏步的进来了。他俊朗的外表配上这些只有主妇才买的材料,倒也不很突兀,有种冲突的效果,很是相得益彰。“累了么?你先歇会,我去做。别看我买的多,其实多是给你填冰箱的,你这几天没住这,估计水果都没有了。”
  落尘站在厨房喝水,闻言抬头看看楚荆扬,他正把东西分门别类的往冰箱里面放。买的都是自己常吃的东西,可见,那次他在这做饭,很是留心了的。“楚荆扬,”落尘叫他。
  “在,有何吩咐!”楚荆扬兴致很高,让落尘有些不忍心打击他。
  “不用都给我,你拿回去一些。我周末就搬了。”总好过不告而别吧,落尘思量。
  “怎么?”楚荆扬的动作马上停住了,他甚至有念头要继续在学校读研,只为了能经常见到落尘。
  “我还有个弟弟,林绪同意我们一起住,我们要搬家,搬到一起。”
  楚荆扬放下手边的东西,掩上冰箱的门,靠在料理台边,低着头,“落尘,这里面有我的原因么,有要躲开我的原因么?”
  落尘看着他,“或者吧,我没想过,主要是弟弟需要我照顾。”
  “落尘,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个只是让你有些厌恶的故人,其他的什么都不是,就算我多想悔过,也不能转变你心里根深蒂固的我的丑恶形象。”楚荆扬早没有张牙舞爪了,他低着头,语气倒有些控诉的意味,有些心灰意冷的味道。
  落尘看着这个完全不楚荆扬的楚荆扬,“不是的,楚荆扬,你帮我抓住劫杀我父母的嫌犯那天,我已经不介意过去的事情了。虽然这么说,好像有些功利,但我觉得,虽然你欺负我,但你也帮助了我,无论如何,我不能对你的好意熟视无睹。”想了想,落尘终于狠狠心,开口说:“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和蒙蒙一样,成为我的朋友,其他的,不行。”
  “林绪就那么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楚荆扬看着落尘,慢慢的问道。
  落尘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不是刚刚还想过逃离么,如何谈得上死心塌地啊,但这些似乎没有同楚荆扬解释的必要。“楚荆扬,我同林绪在一起很多年了,之间的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的,我也不想对外人说。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你我之间是不可能的。”
  “落尘,林绪会娶你么,你不觉得委屈么?”楚荆扬虽然觉得,当面提及这件事,无疑是打落尘的脸,但他觉得忍无可忍。自己被否决不要紧,可看着自己这么心爱的人那么委曲求全,任谁也觉得心疼。
  落尘的眼神马上犀利起来,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加惨白,谁让这个楚荆扬专挑人的痛处下手。“你怎么知道的!”在落尘看来,按说,没有人会透露这么隐私的事情给楚荆扬知道,但他既然连父母的事情都能查出来,打听出这些,也不足为奇。却没想到,楚荆扬始终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在林绪那,在她这,都是歪打正着而已。“我愿意给人做小是我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你多管闲事。”
  楚荆扬忽的一下站直身体,逼近落尘,他爱好运动,突然就这么压过来,那身形,可不是闹着玩的。落尘伸出手,撑住楚荆扬,心里懊恼,狼披了人皮也还是狼,怎么就放他进来了呢。
  楚荆扬抓住落尘:“你是林绪的小老婆?”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过多的流露自己的情绪了,却还是有些骇人。
  “知道你还问!”本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难以启齿,现在被楚荆扬逼问,落尘更觉得气恼,伸手,想打落楚荆扬的手。
  楚荆扬抓的更紧了,似乎所有的语言都付诸于这个握住的行动。他深深的看着落尘,也不说话。眼底的狠意,被一种哀伤一点点取代。自己喜欢的这个女孩,就这么着,任人欺凌而不自知。虽然总是竖起想保护自己的刺,但或者,每次刺伤的都是她自己。她防备着,却又那么容易放松警惕,心底深处,她是渴望更多的善意吧。对自己就是如此,一点点的好,就让她把过去的那么许多对于孩子来说,令人发指的一切,都原谅了。这样的落尘,怎么能不让人为她心疼。
  是的,楚荆扬的感觉除了最初的震惊,全是心疼,是因落尘就这样的被错待的心疼。接下来,就是自责,或者,她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同自己当初的作为不无干系,如果,她能在孤儿院呆的好好的,今天也是自己创业同伴中的一员,如果她被别家收养,就不会遭到那些飞来横祸,太多、太多的如果,啃噬着他的心,让他无力的垂下手。
  “对不起,落尘,对不起。”楚荆扬的手遮在脸上,不住的道歉,不完全是为着昔日的欺凌,更多的是为自己的迟到,为自己对落尘经受的过去的无能为力,可心里的种种感受,都蕴含在这句话里,反复的、反复的忏悔着。
  “楚荆扬,你怎么婆婆妈妈。”落尘看着楚荆扬,他好像自责的有些过了,比自己还耿耿于怀呢。至于自己和林绪的事情,落尘想当然的觉得楚荆扬是一早就知道了,所以也并没觉得多难堪。“我饿了,你不是要做饭么?”
  楚荆扬缓缓的抬起头,“嗯,你出去歇一会吧,我马上就好。”
  “我打下手。”落尘说完,拿出菜板冲洗一下。自己呆着难免会胡思乱想,还不如做些简单机械的事情,分散下注意。
  楚荆扬是想做牛排的,肉是现成的,他取出器皿把肉放进去,肉需要加佐料,腌一下。他拿出西兰花、洋葱、胡萝卜、香菇等配菜,示意落尘洗一下,然后切好。他自己专心把肉腌上,牛排曾是他师父的不传之秘,也就他得了真传,虽然这里的调料炊具不能同店里相比,但楚荆扬有把握做出七八成的味道。
  两个人都低下头,静静的操作着,只是偶尔有点响动,彼此递些东西。楚荆扬把肉腌上,就在一边看落尘切菜。落尘切的菜,规规矩矩的,很是精致,不知道她做的饭,是什么味道。楚荆扬想着,看着落尘的脸,这么认真生活的人,她做的饭,也一定很有诚意在里面,让人举箸忘言。她,就是自己要守护的人,虽然错过了这些年,但以后,只要是她想的,就要努力帮她实现,不论她要怎样的生活。
  拿过一个小碟,楚荆扬用乳酪粉和黄油调制烤面包片的配料。然后取过买来的全麦面包,切好。看落尘也已经准备完毕,他对落尘说:“剩下的我来就行,不要弄得你一身的味道,你收拾下,准备吃饭了。”落尘举着两只手,看了看,这里实在也是小,没什么自己能插的上手的,就比了比一旁的小桌,“我们在房间里吃吧。”这个楚荆扬大展伸手的样子,好像在厨房吃的话,有些辜负人家的心意。
  “好,你摆碗筷吧。”楚荆扬把桌子搬到房间里放好,只能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椅子,沙发有些低。
  果然,一会的工夫,牛排和烤面包都做好了,配上蔬菜和楚荆扬的秘制的料汁,看起来,很是诱人,连落尘都觉得,单只是看着,就饿得不行。
  楚荆扬倾身过来,给落尘倒了杯清水。“不是应该配红酒么?”落尘其实是不讲究这些的,但西餐也吃过,所以知道,似乎都是那么搭配,有些人还表现的很内行一样,点固定年份的某个牌子的酒来喝。
  楚荆扬闻言,笑了笑,“我觉得,应该不拘一格,自己觉得好吃就行了。买酒过来,怕你觉得我要图谋不轨。”
  “怎么装也不是正人君子了,现在你的状态,可以称作居心叵测。”落尘有些玩笑的回答,就开动了。楚荆扬发觉,落尘对自己,已经不那么戒备了,似乎两个人的关系,朝着好的方向,进步着。
  美食,会让人有种满足感。或者正是这个原因,落尘的心不那么重了,好像烦恼只是你自寻烦恼一样。

  四十九
  落尘的心慢慢慢慢的放下的同时,林绪这边却还是心急如焚呢。他很幸运,几乎是刚下飞机就又上了返程的飞机,既然已经决定回去,林绪就不去想这么做应该与否的问题,想的都是落尘,想的是怎么消弭这一阵紧过一阵的冲突。虽然,他一样没有任何把握,落尘,从来就不在他的掌握之内,或者,只是他没有试图去掌握过,林绪也在反思。
  林绪没回家,下了飞机,就直接坐车来C大了,他想,不论谈的结果如何,两个人见面谈,还是要好一些。结婚,在同落尘在一起近五年后的今天,在林绪看来,依然是很遥远的事情。女人,一个都这么烦了。但,林绪清楚,不论落尘多想独占他,不论自己多喜欢她,但婚姻并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而是关系整个家族关系整个华林集团的事情。守成并不是他的理想,开疆辟土才是他的抱负。
  从没来过落尘的宿舍,林绪到门卫那问,现在的阿姨,还是原来那位,以前当学生干部的时候,也经常打交道,林绪说要找个人,阿姨连忙把登记册双手奉上。林绪想忽然上去,或者落尘会觉得惊喜,不再别扭了也不一定。
  在楼梯上走,林绪也有些感慨,学校里的时间,似乎是缓慢的几乎静止,这里什么变化都没有,只是物是人非罢了。不知道落尘的宿舍和自己的布置上有什么差别,但学校的宿舍就那么一点大,估计也是雷同吧。
  林绪就这样,想着走着,也就到了落尘的门口。敲敲门,里面很静,林绪不由得微笑,落尘在哪都是这么安静,但就是这个安静的人,怎么总让自己不得安宁。
  此时,落尘和楚荆扬已经吃过饭了,他们都没有在饭桌上交谈的习惯,所以很快就结束了晚餐。落尘坚持要由她来收拾洗碗,但楚荆扬不让,他手一抄,整张桌子都抬到厨房去了。落尘只好站到他的旁边,看他洗完,递过来,自己再放好。
  听到敲门声,他们对视了一眼,会心的一笑,都想到是蒙蒙来蹭饭来了,虽然没听到蒙蒙惯常的大喊大叫。楚荆扬擦擦手,牛排他多做了些,一早留出来了,面包可以现考,也算是回报早上蒙蒙的见机闪人吧。
  落尘过去开门,不自觉的带着笑意,见到蒙蒙,心情总是好的。因为她的烦恼似乎是比别人都烦恼,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应该苦恼,而她的快乐又比任何人的都快乐,会让你感染到她的好心情。而所有的这些影响,让你觉得,并不是勉强的打扰,而是很轻快的传递。
  门一开,立在外面的竟然是林绪,太过惊讶,以至于落尘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看在林绪眼里,他的解读是,原来,她的心情很好,原来,她并不希罕他的出现,原来,她不是他以为的那么需要他。
  这时,楚荆扬从厨房出来,蒙蒙这么安静,可不寻常。只见落尘把着门站在那,也不出声。楚荆扬走过去,把门全拉开,看到林绪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眼神很是复杂。他看到楚荆扬,眼里又有一丝严厉闪过,看得出,是极度不悦。楚荆扬觉得,这种情况,似乎自己应该离开,让他们解决问题,但就是不愿意抬脚,真的离开。所以,三个人就在门的里外,呆站着。后来,还是林绪自己走了进来,他的原则是,什么都要清楚明白,误会是最无聊的事情。
  房间里还有食物的余香,林绪扫视了一眼,房间的格局同自己当初的宿舍完全一样,布置也大同小异,唯一的差别,就是落尘有一个米黄色的双人沙发,而现在,楚荆扬走过去,很不自觉的坐在那里,一个人霸占住那个看起来很舒适的地方。
  落尘回头看看他们,然后把门关好,谁都没理,也无意解释什么,走进厨房,继续所剩无几的工作。落尘是觉得,同林绪即使说什么,也不好当着楚荆扬的面,而同楚荆扬,虽然熟悉了些,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与其呆在房间里,说些毫无意义的话,还不如干点什么。她一点都没想过,自己同楚荆扬两个人呆在宿舍里,会引起林绪的猜测和不满,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落尘就是这样,她没觉得自己有多好,没觉得应该有人多么喜欢她,楚荆扬当初的那些话,包括现在的这些行为,被她自动归结为他歉意的表示。而且,在她的逻辑中,一切事情都是如此,自己心里坦荡就够了。
  林绪不是不恼怒的,楚荆扬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自己女人的房间,让他怎么能不恼怒,他选择坐在椅子上,并不急于开口,不想卖破绽给楚荆扬。楚荆扬更是好整以暇,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咖啡,递给林绪一杯,俨然一副待客的样子。然后他又回到厨房,“这里我收拾吧,你有客人,收拾完了我就走。”楚荆扬还是不想让落尘为难,自己在这,终究是不大好。他希望,无论落尘处于什么情况之下,选择权是握在她自己手上,如果她失去那种权利,他也要试着帮她争取,交到她的手里,他要落尘,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可言。
  林绪把咖啡放在一边,并不喝,眼睛也没有望向厨房,他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这是第几次了,他觉得,自己被绝缘于落尘的生活之外,绝缘于落尘的感情之外,绝缘于落尘的世界之外。一切的异样都自这个楚荆扬出现开始,虽然,落尘以前很讨厌他,但,这或者正是他对落尘影响力的来源,楚荆扬是个不能让人忽视的存在。
  落尘还是坚持同楚荆扬一起收拾完,才出来,有的时候,越是在意,心越乱,越不愿意面对。楚荆扬拍了拍她的肩膀:“冰箱里的东西,记得要吃啊。”然后冲林绪点点头,就走了。林绪也只点点头,再不防微杜渐,或者就有夺妻之恨了,林绪再好的风度,也不可能还高姿态。
  落尘跟去门边,等楚荆扬出门,把门关好。
  “怎么回来了?”她问林绪。
  林绪不理她,虽然自己也知道这样有些孩子气,但就是不想看到她若无其事的样子。
  “吃饭了没?”落尘又问。
  林绪抬起头,“楚荆扬经常来么?”
  “呃,来过两次。”
  “你就不知道避嫌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楚荆扬对你另有企图。”
  “嗯,他说过。”
  “那你还和他单独相处?!”
  “他没恶意的。”
  “你怎么那么随便!”
  落尘听着林绪越来越有些指责的意思了,不由的心都灰了。“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随便的女人,所以,可以随便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不需要尊重的任意安排,可以罔顾我的想法,圆了扁了的揉捏!我对你就是太随便了,我对其他男人也都那么随便,你就看着办吧!”
  再怎么不高兴,林绪还是力求自己的声音不温不火,落尘的语调高了,他就更得平静些,“凌落尘,我最讨厌别人同我耍态度,有事情就说清楚,吵架劳心劳力的,无益于事。”
  落尘觉得,林绪对她的态度,始终是居高临下的,自己要的并不是一个名分,自己渴望的或者只是一个平等的身份。现在的这种关系,怎么能对话呢,有什么可以交流的。虽然好像事事都是为着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来,他呢,他是怎么想的呢,他希望如何,林绪从来不说,任由自己折腾。或者他认为,这样已经很难得了,他已经很容忍了,已经足够了,但他其实不知道,或者自己也不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反正这样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也想给予,想被需要,而不仅仅是被使用。

  五十
  落尘在沙发上坐下,她觉得,或者,自己的态度是有些问题,想那么多,想要那么多,不还是心里有怨气么,为什么会怨,或者,还是太在意他了。明知道这些都是无谓的奢求,他不会为了自己改变什么,自己期望的也不是他为了自己改变,或许只是希望他就真的那么认为才好,不想勉强他,不愿意勉强他,其实,说到底,是不想自己的感情来的勉强。既然这样,还干吗要弄得两个人都不开心,抛开这些情绪的问题,具体的事情很好解决。
  “林绪,我同楚荆扬来往,你为什么不高兴?”
  “那你认为我该觉得高兴,我的女人同一个对她明显有企图的人单独在一个房间里,你认为我应该怎样。”林绪不怒自威,语气里不是疑问,充满讽刺。
  “林绪,你应该信任我。”
  “你总想着要离开,让人怎么相信你?”
  “不是说好不提离开了么,你不要总记着。”
  落尘的话,林绪听着觉得特别别扭,好像小孩子被哄着告诉,“别怕,妈妈不走。”
  “你觉得,我怕你离开么?我只是不能让你那么随心所欲的坏了林家的规矩,当我们林家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被林绪当面的这样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落尘觉得,自己现在的感觉,很像是当初被楚荆扬打了一顿的感觉,甚至比那还要疼还要羞辱。自己那么急于离开,可能就是隐隐的不想他先走开么,无论如何,先放开手,会好受些。
  曾经,以为林绪是最亲密的人,是除了落沙之外最亲近的人,所以,他出的冰冷的刀子,好像格外的锐利,刺的格外的深。即使心里多么难受,小媳妇样的委委屈屈,可不是落尘的风格。她越难受,越要强,越表现的若无其事。
  林绪看到的现在的落尘,就是很平静的坐在那,对他说的,好似并没有听到,径自在想自己的事情的样子,久久也不开口。
  并不是落尘不想说话,只是怕一旦开口,就更加不可挽回。落尘觉得自己恍恍惚惚,心思从林绪身上转到了落沙身上,早上还说好要搬到一起住呢,现在就同林绪弄得无法收场,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定了定心神,落尘还是开口:“林绪,我和楚荆扬不会有什么,并不是因为你以为的我是你的女人,纯粹是因为我并不爱他,并没有动过念头和他在一起。我们之间的所谓的婚约,或许在你们家,对于你而言,是很正式的,是有约束力的。但对于我而言,需要遵从的,只是我的心。”
  林绪皱了下眉,“人要有起码的责任感。”
  “对自己负责,才能对别人负责。”
  “答应别人的事情,做不到,是对自己负责,对别人负责么?”林绪其实骨子里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他有的时候,觉得没必要同女人讨论责任的问题,她们只需要安分的在家里就好,受保护就好,外面的世界是男人的天下,打拼也是男人的事情,负责也是男人才应该考虑的。可是,落尘似乎考虑的也太少了一些,自己认为的那些仁义道德,在她那里完全行不通,说她不知礼数,也不是,她自有她的一套逻辑,不被任何人左右,包括自己。
  “嗯,承诺的事情的确是应该努力做到,或者我这么说,有些无赖,但如果努力也做不好,还有什么必要非得去做呢?那么勉强自己,别人也不会真的开心。就比如,你刚刚说的,如果不是家庭的缘故,你并不见得就不想我离开,你在遵守规则,我遵守对你的承诺,我们都未必听从自己的心。我认为生活,就是跟着自己的心去走,”落尘忽然笑了下,这个笑容,显得很缥缈,“我知道我的想法不现实,真正的随心所欲是不存在的,是你给我安定的环境,才让我想要的更多吧。”
  林绪本来为了落尘歪曲他的意思要辩驳,但看到落尘那样的笑,笑的那么淡然,有些超脱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再说什么,可能都无济于事,落尘,真的,并不快乐。的确,勉强,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这点,自己已经是很清楚明白了。
  “我们对事物,对这个世界的理解,都很不同。”林绪忽然陈述道。
  “嗯,我们很不一样。责任,我的责任只有落沙和我自己,你的责任太多,你的家族,你的事业,都是你的责任,你的心都被这些占满了。有的时候,试图去了解是徒劳的,除非感同身受。”
  林绪点点头。“我们岂不是结了个死结?”
  “结在绳子的两端有什么要紧,这些本就离生活很远,我们也离题太远了。”
  见林绪不出声,落尘轻声慢语,“林绪,可能我说这么多,的确有我的想法在里面,但真的也就是想想而已,可能说着说着,就放大了有些情绪。”落尘看了看林绪,“楚荆扬并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如果你真的介意,我会注意分寸,不会再做惹人猜疑的事情。”
  林绪惊讶于落尘的突然妥协,他心中的凌落尘,绝对是遇强则强,遇刚则刚的个性,自己刚刚说的话那么重,这样实在是不像她。
  落尘的神色是平静中带着些许的凄然,也不是不知道林绪说的可能是气话,但伤心还是难免的。她就想着快些结束谈话吧,不在意,说多少也是如此。问问自己的心,并不想这样同林绪这么多的争执,并不想因此再负气说要离开。
  “很晚了,不吃饭么?”
  提起晚饭,林绪刚刚和缓的脸色又有些绷紧,“回家简单做点吃吧。”说完,就走到门口,等落尘起身。
  “家里也没有什么材料,不如在这吃完再走,想吃什么,我去做。”
  “回去吃吧,明早我送你过来。”林绪异常坚持。
  落尘觉得,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忤逆他,何况这是小事。“那好,不行就去王妈那做。”把明天上课用的东西放进包里,落尘就跟林绪出门了。看看自己,落尘在心里暗暗叹气,下课就去看房子,然后楚荆扬连着林绪,现在要再折腾回家,自己真是疲惫得紧,这一天,纷乱而漫长。
  落尘坐在林绪的车上,就睡着了,好像他在身边,就很容易入睡。林绪也没吵她,缓缓的开到车库,林绪把车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一些,把座椅放开,自己也靠在上面,闭上眼睛。今天的谈话,看似离题万里,却实在是落尘对她自己的表达。落尘不是一个能用常理去约束的人,想去抓,未必能够抓得住,或者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只依从她的心,要她,就得要她的心,得到她,就要得到她的心。
  林绪不能不承认,见到楚荆扬出现在落尘房间里,明显两个人相处的还很融洽,他一刹那划过心房的感触,绝对是妒忌,因为那个瞬间,他都能意识到,有些很丑恶的念头一闪而过。
  或者是因为车停了,或者是因为周遭太过寂静,落尘忽然惊醒,就好像睡着只是堕入梦乡又忽然醒转那么几秒钟的事情。车里的灯都没开,车库里的灯光大半被车窗遮住,只能隐隐看清车里的轮廓。林绪在旁边,手放在身侧,闭着眼睛,好像也睡着。此刻的静谧,让落尘有种海枯石烂的错觉,好像时空都静止在这一刻,真不想叫醒他,清醒的两个人,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真不想叫醒他,他的呼吸轻却绵长,此时的他,是真正放下一切在休息着吧。

  五十一
  那个晚上,是林绪和落尘关系的一个转折,他们似乎什么都谈开了,即使事实上并没有约定什么。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让彼此不舒服的任何事情,对对方更包容些,是他们的共识。
  周末,他们就如期搬入新居。室内的家俱布置都是落尘去选的,三层各不相同。一楼是客厅、厨房和餐厅,还有个小小的会客厅,落尘觉得,这样的地方,应该力求大方得体,所以并没有什么华丽的家俱或者奇特的设计,只是浅色系的背景,配上色调稍重的同色系点缀的木制家俱,独具匠心。二层是落沙和王妈的住处,还有落沙的书房,落尘只是针对他们的喜好选择了实用性很强的家俱组合。三楼是落尘和林绪的卧室还有给林绪布置的书房。基本上把林绪原来住处的书都搬了过来,格局同以前的一样,不会让林绪觉得有任何的不适。林绪的卧室也是保持原样,落尘无意过多插手,只是他房间的主题元素被落尘重新设计了,换掉了他一贯的黑白色系,改为一些素淡的条纹或者花纹,落尘实在觉得,如果不是色盲,是无法忍受世界只有黑白两色那么单调的。落尘自己的房间,她用了点心思,除了为了林绪,买了张大得有些夸张的床,她给自己买了张躺椅,放在阳台上,买了一个木制的小几,放在地中间的圆形手织地毯上。床的对面,落尘摆了一张很大很大的沙发,就是那种坐下来是靠不到靠背的那种,必需得把整个人都靠进去,脚要离开地面,才能真正的靠到沙发。房间的一角,是落尘学习的地方,她保留了在房间学习的习惯。半圆形的书桌,把落尘围在里面,身后的墙上,是一格一格的书架,创意来自林绪。时间仓促,即使家俱都是在相熟的店里定制的,设计师跟着落尘细细的走了房子的每个角落,尽可能在原有成品基础上加工,在几天内赶制出来,但所有家俱进齐,还是入住一星期之后了。
  落沙和王妈都很满意这个新家,因为落沙恰好有个还算聊得来的同学也住在这个花园,他们可以一起上学放学。而王妈,对附近的服务设施满意极了,反复说,这边超市里面有最难买到的一种调味酱,不住的说好,但是至今落尘也没明白那是做什么用的调料。
  入住的当晚,落尘他们第一次没在周末去大宅,而是就他们四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当时,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间收拾东西,林绪过来说:“今天很累了,不用过去了,我会给爷爷打电话,咱们都在家吃吧。”落尘只好丢下收拾一半还不到的房间,同王妈一起准备晚饭。这个晚上,林绪没再让王妈自己单吃,他在王妈上完菜要走的时候,很及时的说了一句:“一起吃吧,我们以后就拜托您照顾了。”落尘连忙起身,拉王妈坐下,大家都不去看王妈眼角的泪水,温馨的吃了那顿入住的团圆饭。她觉得,能有一个这样的开端真好,这样的转变了的林绪,实在是很让人喜欢。
  落尘同林绪的关系,在经历了一个震荡期之后,又重新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融洽的时期。林绪晚上如果过来,也会留下来过夜,如果他没有需求,那么两个人就分开住,两个人各让一步,联系而独立的相处,倒也相安无事。
  楚荆扬在落尘搬出宿舍之后,就只能通过电话和落尘联系,因为落尘上课之后,都马上回家,她的精力除了用在学习上,全部用在落沙身上。蒙蒙也只有在课上能见到落尘,虽然落尘几次邀请她去家里玩,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太了解落尘家里的状况,还是不要给她添麻烦了。自己的那点小女孩的心事,在落尘来去匆匆的身影中,也磨去了诉说的冲动,偶尔也感叹,自己交个朋友,怎么就这么难。楚荆扬去教室找落尘的时候,经常的结果是找不到落尘,只看到蒙蒙,一来二去,两个人因为总不见人影的落尘,倒结成了另外一种莫逆。
  冬去春来,落尘就发觉他们三人行的时候居多,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偶尔和蒙蒙约在外面,尽管楚荆扬毕业在即,仍然时时出现,任劳任怨。他出现,也都是规规矩矩,就像他给落尘打电话,有的时候,就是说些开心的事情,或者讲个笑话,仿佛曾经的那些暧昧,都烟消云散了,他以另外一种姿态陪伴在落尘的旁边。
  曾经有一次,落尘和蒙蒙逛街,楚荆扬被蒙蒙叫来充当劳力。蒙蒙那天特别高兴,见到喜欢的衣服就试。落尘以前没有试过和同龄的女孩一起买东西,这次,可把她折腾惨了,因为蒙蒙看中的衣服,也一定要落尘试穿。十几套试下来,落尘连连求饶,蒙蒙就撇下落尘,自己去狂试了。楚荆扬一直坐在商家提供的沙发上,看落尘和蒙蒙试穿新衫,但笑不语。
  等落尘彻底败下阵来,从试衣间走过来的时候,忽然被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楚荆扬就看落尘不断的摆手,而那个妇女后来竟然拉住落尘的衣服,不住的说着什么。楚荆扬连忙走过去,就听那个女人不住在说:“去我们那看看吧,保证你满意。”
  楚荆扬站到落尘旁边,“怎么回事?”
  落尘的脸腾的红了起来,“没事,我们过去吧。”自己就想先走。
  结果那个妇女转而拉住楚荆扬,“男朋友吧,真帅啊。别不好意思啊,男人都喜欢有手感的,喜欢丰满的,真的,包君满意。”说着,还用手比划着自己的上围。
  楚荆扬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这个女人是在宣传什么,这次,连他的脸也红了。“嗯,我看她这样就很好,嗯,不需要你们的服务了。”落尘听的真切,顿时,连脖子都红了,连忙走到沙发那坐下。楚荆扬还是挺客气的对那个女人点点头,也走回去,同落尘一起等蒙蒙。忍了又忍,他还是没忍住,侧头扫了一眼落尘的胸部,落尘忽然转过脸来,瞪着楚荆扬:“看什么看,大小都不用你操心!”
  楚荆扬清清嗓子,开口到:“我没有经验,但我觉得,有些是不以份量取胜的,比例很重要。”他感觉,他说的已经很隐讳,但在落尘耳中,就是说自己的确是很小,所幸个头也不高。想反驳,却实在开不了口。蒙蒙出来展示的时候,就看到楚荆扬在强忍窃笑,而落尘脸红脖子粗的窘态。
  落尘受了点刺激,猛盯着蒙蒙那里看了一下,好像自己的的确有些差距,怎么原来都不觉得呢。嗯,回去问问林绪,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想到这,落尘的脸更红了。好像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林绪对这样的自己,是否满意,当然,自己也没拿林绪同别人比较过这些,好像,存在即合理,他就是应该是这样,自己也就应该喜欢这样的。

  五十二
  那天晚上,林绪忙到很晚才回来,洗过澡,自己也犹豫该不该过去找落尘,估计这个时间,她早睡了吧。林绪打开门,看到落尘忽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脸红红的看着他。
  “怎么了?”
  落尘把被子拖起,围到自己下巴那,头搁在膝盖上,脸小小的,显得她特别的可爱。“没事。”其实落尘刚刚躺下,想起白天在商场的事情,正觉得有趣,林绪就敲门进来了,让落尘觉得有些心虚似的,好像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林绪伸手探了探落尘的额头,并不热,又用手背贴了下她的脸,很烫。落尘身上很少有这样的温度,林绪有些不由自主的靠过去,把自己的脸同落尘的贴在一起,汲取着落尘的热度。他的手揽着落尘的肩膀,把落尘拥进自己的怀里。
  进来之前,林绪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只是想看看落尘,就去睡了。可看到落尘艳染的双颊,乖乖的蜷在自己的怀中,垂着眼睛的样子,似乎予取予求,林绪就觉得控制自己的冲动会是无比愚蠢的行为。他轻轻的靠着落尘的脸慢慢的来回贴蹭着,手从落尘另一侧滑下,从落尘的领口钻进去,摩挲着落尘的锁骨,用拇指一点一点的抚摸她。然后,他的手向下,握住了落尘一侧的浑圆。
  他的动作,把落尘从她的壳中唤醒,触发了今天的疑问。落尘隔着睡衣,按住了林绪的手。“林绪,唔,你觉得,嗯,不是,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绪此时,已经有些意乱情迷,虽然和落尘一起很多很多次,可每次,他都有不同的欣喜和满足。他对落尘没头没脑的问题有些茫然,嘴上有些敷衍的问:“什么喜欢什么样的?”手也没停,另外一只手握住落尘的后颈,轻轻的揉捏着,他知道落尘喜欢这样。
  落尘的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就是它,”落尘在自己的手上施了点力,按了按林绪的那只手,心一横,问都问了,得问个清楚,“你喜欢大的么?”
  林绪有些诧异,落尘什么时候关心这样的问题了,以她的个性,接受了的东西,是不根究很多的细节的,一定是谁说了什么,或者是蒙蒙或者是姑姑,她身边能聊这样话题的,也就是那么两个人。“怎么这么问?”林绪觉得不知道落尘问的原因,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别是想起翻旧帐才好。
  落尘拽落林绪巴在身上的手,把他的双腕手用自己的手禁锢住,“你别乱动啊,”落尘很认真的看向林绪,“问你呢,喜欢多大的?”
  “谁和你说什么了?”
  落尘瞪了一眼林绪,脸已经涨得有点紫红,“今天和蒙蒙他们上街,有个人拉住我,说我应该去,嗯,丰胸,”说着,落尘伸手比了比自己,“说我的太平,太小,不够曲线美,还说男人都喜欢大的,喜欢摸着有手感的。林绪,你是不是也喜欢那种走起来都一颤一颤的啊?”反正已经说了,落尘很有科学精神的把事情交代清楚,等着林绪为她解惑。
  落尘在这个方面,还太过生涩。虽然成为女人已经四年多,但落尘始终也是实践有余,理论不足,这样私密的事情,他们之间不讨论,她也不可能和别人探讨。
  虽然知道落尘不可能成为那种以扮美为目标,孜孜不倦追求的人,林绪还是觉得防患于未然比较好。“如果只注重表相,那么人的渴望就会无止境,有什么是真能抓到手的呢?”林绪用手握了下落尘的胳膊,“对我来说,大啊小啊这些从来都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是你。”
  这样看着自己,对自己说着这样的话的林绪,会让落尘觉得,在林绪心里,有个地方,是自己,只是自己。但这样的想法,似乎又会让自己陷入对林绪的迷恋的怪圈,落尘闭上眼睛,想把因这句话产生的异样的情愫挤出脑海。
  “就是问你大小握起来的区别,怎么扯远了?”落尘睁开眼睛,又绕回原先的疑问。
  林绪笑了笑,“我不清楚,我从来都是整体的对待,没有分成部分去想过,感觉对了,就都很好,感觉不对,就都不好,没仔细想过自己的偏好,比较过自己的感受。”
  “从来?你有过很多女人么?”落尘马上敏锐的抓住这个信息。
  林绪心里哀叹,在这等着自己呢,自己还是太大意了,虽然无意隐瞒,但林绪并不想因为以前的事情,让落尘有什么不愉快。“我说的对待,并不特指这方面的事情,包括我所有的与人交往。嗯,女人,在你之前是有过,现在都没有私人往来了。”
  “林绪,你当时同她们一起,也只是各取所需么?”
  “算是吧,也都相处的还算愉快。”
  “有这样的人,太太还着急给你纳妾干吗啊,你自己选一个不就成了?”落尘有些纳闷。
  “我从没有想过要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共度终生。”
  落尘看着林绪,有什么是想问的,但却不知道怎么问,或者问不出口。
  林绪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说:“如果尤他可以代表一部分的男人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的确有人喜欢胸部爆满的。但我认为,这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人会那样物欲。”林绪极少说别人的是非,但如果是说尤他的事情,林绪觉得说事实的话也不算违背自己的原则。
  落尘张大嘴,尤他竟然喜欢那样的女人,真是没看出来,怪不得当初一看到自己就很不满意的样子,看看自己的确并不特别突出的胸部,原来是和他的审美相去甚远啊!落尘了解的点点头,八卦因子啊,真是无处不作祟。
  转移了落尘关注的焦点,林绪拉过落尘,“为你解惑了,现在,来满足一下我吧,让我看看这个小巧的小家伙吧!”探讨这类话题,并没有让林绪觉得意兴阑珊,反而让他觉得更有些特别的情趣。他一手十分熟练的解开落尘睡衣的衣扣,另外一只手,轻抚着落尘。把落尘的睡衣摊开,林绪抬起落尘的肩,睡衣就被剥落了。他的吻也落了下来,轻触过落尘的脸,落尘的肩,落尘的手臂,最后,流连在落尘的胸前。此前,林绪的确没有细想过落尘的身体的每个部分,只觉得,好像每一处,都对自己的碰触有着只属于自己的反应,不论是落尘的身体本身,或者是她的很直接的反应,都那么的惹人怜爱,让自己欲罢不能。
  落尘还明显没进入状态,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身体对林绪的爱抚做出直接的反应,她轻喘着,扭动着身体,连脚趾都蜷了起来。
  “别着急啊,还有长长的一夜呢。”林绪嘴上手上都逗弄着落尘,让她的喘声急促起来,渐渐的,落尘轻哼出声,呻吟声断断续续。
  林绪把手探了下去,触手之处,一片润湿。“准备好了啊,我来了。”
  落尘反射性的想往后撤,因为林绪总是喜欢猛冲进来,开始的时候,总是有些疼痛的。林绪抓住落尘的双臀,止住她的动作,然后就冲了进来。进去的时候,他多少有些放松手上的力道,因为被紧裹住的感觉已经完全占据了他,恰好这个时候,落尘挣扎,林绪感觉里面狠狠的一紧,落尘左右摆动着,这种不同以往的全新快感瞬间就征服了他。
  林绪把落尘举了起来,放置到自己身上,用沙哑的声音对落尘说:“来,你来。”
  落尘手撑在他的身上,腿跪在林绪的身侧,身体上上下下慢慢的动作,以前也不是没用过这样的姿势,所以,落尘虽然不很熟练,但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林绪伸手绕到她的身后,用自己的力量,带动落尘,“不是这样的,要这样。”林绪让落尘随着自己的手,晃动着,自己埋在她身体里面,并不出来,而落尘施力的时候,她的私处也会一紧,而那刹那间的销魂,是林绪从未体验过的感受,每次落尘一动,林绪总是忍不住要重重的喘息。不同于自己进攻的激烈刺激,落尘在上面,是一种轻撩的妖娆,火热中,快感不断攀升,却怎么也达不到最高点。林绪觉得自己在快感中荡来荡去,怎么也靠不到岸,即使是这样的折磨,却也不想夺回主动,因为即将迸发最强烈快感之前的那种酥麻,困扰着他,麻痹着他,让他沉浸此中,不能自拔。
  落尘依着林绪,努力的动着,这样的晃动,要很好的控制腰部的力量,所以,只坚持了一阵,她就脱力了。但在林绪身上驰骋,能让林绪把持不住的呻吟,并不常见。林绪的每一次的喘息,都扑面而来,那热度,似乎能把自己融化。这种能够控制林绪情绪的感觉,也是前所未有,让落尘不由得坚持又坚持。最后,她向前,伏在林绪身上休息着,把腿也伸展开,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心里想着,主导原来真是辛苦。
  落尘的缴械投降,让林绪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扣住落尘,开始大力的进攻起来。他的冲撞,引燃了之前落尘自己累积的快感,让她瞬间就攀到了高峰,她嗯,嗯了两声,就瘫在林绪身上,只手把着林绪的肩,尽量不让自己被撞得乱动,而意识已经渐渐远离。
  林绪看了看倦极了的落尘,加快速度,草草的结束了自己的欲望。或者,这个高潮,并不是最酣畅淋漓的一次,但这次的过程,绝对是值得回味的甜蜜。林绪走进浴室,拧了条毛巾,给落尘清理了下,才自己冲洗,很快搂着落尘入睡了。两个人的表情,都宁静深远,嘴角有同样的甜美。

  五十三
  这样悠闲中带着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落尘的生活就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是楚荆扬和蒙蒙带来的。
  楚荆扬毕业后,并没有继续读研,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扬天与华林的合作向纵深延展,很多除了技术之外的生产、营销等方面,扬天都参与进来。而且,楚荆扬在毕业之后又创建了极天文化,主要从事外片的引进,译制和在国内推广的工作。他眼光独到,选的片子所对应的市场拿捏的很准,开始的时候,只是选一些小成本的艺术电影,由落尘和蒙蒙进行字幕翻译,并不做后期配音,就投到小影院,这种原汁原味的外国电影,很快就拥有了一批观众,形成一种新的文化现象。况且,他的成本很低,所以,最初的时候,虽然并不赚钱,但基本能够收支平衡。
  给电影做翻译,对落尘来说,是很陌生的体验。以往,也看电影电视,也看原声碟,并没有觉得有多喜欢,落尘本身就并不觉得在别人表演的生活中体验有什么意义。所以,她其实看的很少,多数的时间,她都用在书本上。所以,当蒙蒙同她提起这件事情,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可蒙蒙央求她:“凌落尘,我们赚外快不好么,再说了,就当是锻炼自己了,以后你不是想做翻译工作么。好吧,好吧,我们一起干吧,赚的钱,我们三七分还不行,我七你三,啊,不对,是你三我七,啊,啊,还是不对,反正你多拿就是了!”
  落尘敌不过蒙蒙拉住她胳膊乱晃,只好说:“那好,试试,钱的事情再说吧。”
  “那可不成,楚荆扬同我说的时候,就是利诱,我才答应的,还指望着这钱拿去孝敬我爷爷,好让他对我刮目相看呢!”蒙蒙说着,摆出个范来,“怎么样,咱也是条好汉,自己赚钱了!”
  落尘有些无奈,伸手在蒙蒙眼前晃了晃,“等接到活,再展望美好未来吧,蒙蒙,醒醒!”
  蒙蒙放下胳膊,转而搂住落尘,“落尘,你真好,以后我们就是工作伙伴了,能同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工作,是我的理想。”这的确是蒙蒙的理想,她的一生从她出生的时候就被安排好了,蒙蒙有时很悲哀的想,爷爷的孙女,爸爸妈妈的女儿,是来个傻子都能做好的,就按照他们的意愿动作就是了。所以,当楚荆扬提出这个邀请,蒙蒙几乎是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如果,她能在剩下的三年时间和落尘一起做些事情,她觉得,这个大学生活,简直是完美的让人叹息。那么,她就有更多的美好回忆去支撑将来枯燥模式的生活。
  落尘好气又好笑,这个楚荆扬也不知道是怎么煽动的蒙蒙,她怎么都激动成这样了,在落尘看来,这无非就是一种零工,那时,她并不明了楚荆扬的良苦用心和蒙蒙的欢欣所从何来。
  楚荆扬,落尘和蒙蒙第一次合作的电影是丹麦电影《野女孩》,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叫拉鲁斯的小男孩帮助失去父母的女孩汀克寻亲的故事。这是落尘第一次认真的去看电影,故事里的女孩的遭遇,把她深深的带入了那个故事情境中。虽然故事笑料不断,但她最后还是在泪眼婆娑中结束了她的观看。当时,蒙蒙和楚荆扬都在身边,落尘只是无声的落泪。楚荆扬已经看过这部影片很多次,所以,他知道,落尘一定会喜欢这个故事,喜欢孩子们的表演。蒙蒙也是第一次看,她完全被吸引住了,受剧情的感染,哭着笑着,毫不掩饰对影片的喜爱。
  “楚荆扬,你真行,这影片你也能淘着。”
  “儿童题材的没问题吧。”
  “什么话,还有我们绝代双娇办不成的事情么!”
  担心蒙蒙越说越离谱,落尘连忙打断她:“楚荆扬,你大概什么时间要译稿。”
  “不着急,第一次,你们慢慢做。这是资料费,”楚荆扬拿出一个信封:“你们要买一些相关的字典、书和查一些资料,就从这里出吧。还有,你们要注意资料的积累,最好建一个资料库,方便你们以后的工作。”
  落尘还想推托,蒙蒙一把拿过钱,“跟当老板的人客气什么,我们也是为他卖命么,受他剥削,先尝点甜头也是好的。”蒙蒙一转头,“楚荆扬,我们拿了第一笔外快,请你吃饭,赏脸么?”挥了挥手里的信封。
  楚荆扬不紧不慢,“好啊,走吧,我来请。”然后小声的对蒙蒙说:“别打资料费的主意,你们的钱,我会让落尘看着的。吃饭的钱,会从你将来的稿酬里扣除。”不理会蒙蒙的大喊大叫,径自拉着落尘走了。
  新家并没有原来公寓的视听室,在客厅看的话,比较分散精力。落尘手边虽然有剧本,但她还是想把演员的一字一句都听清楚。所以,这段时间,落尘和蒙蒙一有空就窝在蒙蒙的宿舍里,那里有楚荆扬新给她们购置的一套家庭影院,也方便她们一起研究和查资料。刚着手时难免有些艰涩,落尘自己看译稿都觉得没有很好的表达出人物的感觉,更别提能够做到原汁原味了。
  楚荆扬看了看她们的初稿,只是说:“还好,反正只是做字幕,问题不大,你们刚入这个门槛,要慢慢积累。”落尘听得出,他并不满意。落尘决定重做,倒不是为着面子或者别的什么,落尘只是很喜欢这部电影,希望把它更好的呈现给国内的观众,虽然她知道,楚荆扬说的没错,去看原声电影的,也都是有一定的语言基础,字幕只是辅助作用,方便而已。
  对于落尘的决定,蒙蒙也没说什么,既然投入了很多的精力,就应该做好。所以,楚荆扬又见到了二稿,三稿,一次比一次更加贴近人物,翻译的感觉更灵动,传神。直到第五稿,楚荆扬配着电影看完,笑着说:“行了。”这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并不是这部电影本身有多难,而是看了大量的背景资料,捕捉电影的神韵,人物的语言特点,是很需要功夫的。这次的努力,给落尘她们打开了一扇门,通往电影殿堂的门。
  之后的庆功宴,有楚荆扬,有落尘、蒙蒙,还有落沙。落尘为着这部电影,已经很久没陪落沙出去玩了,每天能抽空看他一会学习,就已经很难得了。所以,当蒙蒙提出要聚会的时候,落尘马上说:“不行,我答应落沙,结束后要带他出去玩。”
  蒙蒙说:“一并一并吧,不然咱们三人行也注定有个形单影只的,四个人,刚刚好。我来打电话。”
  落尘心里并不抗拒把落沙介绍给蒙蒙和楚荆扬的想法。在这三个月可以说是朝夕相对的工作中,落尘对蒙蒙的认识更进了一步。她可不是只会疯玩的女孩,蒙蒙很有思想,有的时候见解很独到,想法又比落尘灵活,落尘觉得很受触动。经常是灵感来自蒙蒙,而落尘胜在表达,能恰如其分的表述出来,所以,两个人的合作很是愉快,是个相互促进的过程。楚荆扬也是含蓄的表达他的意见,但觉得不够好的时候,绝不说好。有那么两次,蒙蒙恨恨的要掐他的脖子了,他也只是问:“有把握更好么?”但,或者只是一个字的改动,楚荆扬都会注意到,让你觉得,你的努力是受到尊重的。所以,如果说,之前的朋友概念,有些泛泛,现在,落尘心里把他们看作是伙伴,一起经历过一些值得珍惜的过往,她愿意让落沙结识他们,她很肯定的知道,落沙会喜欢他们。
  那个夜晚果真过得很轻松和尽兴,落沙很好奇姐姐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怎么说话,就是听他们讨论问题。蒙蒙还沉浸在完成作品的喜悦中,滔滔不绝的谈论自己的心得,谈论屡次被楚荆扬否决的怨气,洋相百出,很快就让落沙喜欢上她。楚荆扬并没有刻意的多和落沙聊什么,但他问落沙,有没有兴趣学习做电影海报,因为极天娱乐将来的目标,是投资拍片,推广到国际,要起一个双向的桥梁作用。落沙很感兴趣,追问了楚荆扬很多问题,楚荆扬四两拨千斤,说如果他有这个想法,可以找师傅带他。摄影、构图本身也是万法同宗,何况,落沙自己又学的很杂,对什么都兴趣浓厚,自然很希望接触这个领域,他望着落尘,想答应。落尘摇摇头,“等他上大学以后再说吧,他现在的业余爱好实在太多。”落尘知道,落沙对由绘画延展的一切都很有兴趣,但他似乎也是并不确定自己将来的目标,很多大师都说落沙有天分,但他自己反倒不确定自己热爱什么了。
  楚荆扬没多说什么,只是对落沙说:“什么时候想了解这方面的情况,都可以同我联系,当然,前提是你姐姐同意。”后面这句是对落尘说的,显得十分的刻意。
  饭后,楚荆扬带落尘他们去看赶制出来的样片,之后又是和公司的几个后期制作人员的庆功酒会。落沙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乱开心一把的和落尘说:“姐,以后你就要译制电影了啊,屏幕上都有你的名字呢,好厉害啊!”
  落尘挽起落沙的手臂,“哪有你说的那么玄,只是给人家好的作品转译一下罢了,嗯,就和一个话筒,显示器的作用是一样的,但是,的确是很有趣的工作。”落尘觉得,这部浸着自己和蒙蒙辛勤的汗水的影片播映的时候,的确有种成就感油然而生,或者就像自己喜欢的娃娃穿上自己亲手做的漂亮衣服的感觉,有丝得意和满足在里面。
  后来,这部影片顺利的上映,在业界产生了很大的反响,为极天娱乐大展拳脚开了个好头。楚荆扬把利润的二分之一都拿出来给落尘和蒙蒙做稿酬,是个不小的数目。他没给落尘机会拒绝,“用这笔钱,成立一个属于你和蒙蒙的工作室,拓展你们翻译的业务,其他方面,我会全力支持你们。”
  对于落尘的新变化,林绪是支持的,尽管他有些气恼楚荆扬的越界。影片首映那天,他包下了剧场头三排的票,分发给亲戚朋友,并且亲自去看,虽然,他并没告诉落尘,但他看过后,有些理解落尘为了这部影片付出的心力,并确信,落尘已经做到最好。

  五十四
  十一过后,落尘和蒙蒙迎来了军训。军训在C大,是安排给大二学生的。因为C大认为,新生刚一入学,是独立生活的开始,应该给他们适应的时间,让他们学着管理自己。军训的目的应该是强化这种纪律性,以及培养团队精神与合作默契,这些都应该建立在一定的对同伴的熟悉和了解之上。文理科分开进行军训,理科是一开学军训,而文科就等到了一个月后。
  军训是真正要去部队进行训练的,蒙蒙倒是无所谓,家里就跟正规军一样,这样的军训,在她而言,就是儿戏一样。落尘就没那么轻松了,自从被王妈知道,十一之后要去部队进行四周的军训,她就一直的给落尘做各种进补的药膳,要她好好调养自己,好能坚持下来。落尘也不忍驳了王妈的好意,只好一样一样的尽量吃。连陪吃的落沙都叫苦不迭,直嚷着让落尘快去快回,好结束这大补的折磨,倒也冲淡了和姐姐小别的不舍。
  林绪开学初为了军训的事情特意问过落尘,问她是否想参加,她若不想去,自然是很容易解决的事情。落尘当时这么回答:“不参加的话,太特殊了。”说心里话,她是不愿意参加的,每天枯燥的训练,让她直觉那就是消耗体力,浪费时间。新生的时候,看着高一届的校友都晒得干巴巴,灰头土脸的样子,实在是提不起对于军训的兴致。但是,正如她对林绪说的,她并不想太过特殊,太引人注意,所以,参加是最好的选择。林绪当时只是笑了下,走过来,轻轻吻了下她的嘴角,说了句:“参加也好,或者你会喜欢。”
  当落尘到校礼堂集合的时候,穿着校服,戴着落沙送的帽子,背着王妈给准备的一个大包,里面吃的、穿的、用的、应急的药品,一应俱全。本来,王妈是装了一个行李箱,但落尘觉得,是去军训,受锻炼,自己拖着一个大箱子,好像不是太好,于是又精简了一下,装进一个登山背包里面。落沙是把自己很喜欢的一顶帽子送给落尘了,还说:“我知道是要发帽子的,可那种帽子能遮多少阳光啊,不训练的时候,你就戴这顶。”林绪算是最没有什么异常的了,送她过来的时候,只是告诉她,不要硬撑,坚持不下来,就给他打电话。
  相较于落尘的郑重其事,蒙蒙可真称得上是轻装上阵了,她只带了自己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书包都没装满,看着落尘身后的大包,她也一副了然的样子,周围的同学哪个不是如临大敌的装备齐全。趁领导在上面不能免俗的在做动员,蒙蒙凑到落尘耳边低语:“怎么都是一刀,还非要大家都洗干净脖子,积极踊跃的冲上去,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或者这样,抡刀的就更带劲了吧!”说着,还比着自己的脖子来了一下。
  落尘刚想说什么,忽然旁边有人开始鼓掌,落尘和蒙蒙也跟着拍手,然后,整个礼堂里爆发了持续了很久的热烈的掌声,有人陆续的站起来,拿着东西,想出发了。正混乱着呢,落尘发现刚才讲话的那位领导还站在台上,很尴尬的样子,蒙蒙的声音又传过来,“完了,刚才好像是谁起哄,上面那个还没讲完呢,咱们俩被人陷害了。”落尘转过脸看蒙蒙,只见她把头顶在前面的座位上,神秘兮兮的和自己在说话,好像很担心的样子。落尘把她拉起来,“走吧,没事,大家都出去分队出发了,有的是冲在你前面的,你挨不了刀子。”蒙蒙还是缩头缩脑的四处看了下,唉,估计被坐在上面的爷爷看到自己了,这种小事情,不知道他来凑什么热闹。一路上,落尘都发觉蒙蒙在不住的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哼,就藏起来不给你看,哼,我才不想你呢”之类的话,以为她又为了李其在苦恼,虽然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在蒙蒙嘴里出现了,但这几天又有什么变化,也未可知。聪明人的苦恼是时间太多,有太多的空闲去胡思乱想。落尘没理蒙蒙,如果想说,蒙蒙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耳朵的。
  军训的地方是一个军事训练基地,平时并不常驻部队,但各种设施很齐全,宿舍是六人一间,只有床、柜子和可折叠的板凳。落尘和蒙蒙被分到一个宿舍,放下东西就去领军装,然后去操场集合,简直是马不停蹄。
  之后的军训,落尘觉得简直把自己改造成另外一个人。军装穿在蒙蒙身上,觉得就很飒爽英姿的像个女军官,可穿在自己身上,至多能算个卫生员,还是多少有些邋遢的那种,怎么也没有那个气派。可就是这身军装,好像有魔力似的,穿着它,落尘就能在训练的间隙随时随地的席地而坐,毫无顾忌。或者,也是因为大家都是这样的,休息的哨声一响,唰的一下,大家全部瘫倒。好像也只有蒙蒙,规规矩矩的盘腿坐在地上,上身还保持直立,就跟连长要求的坐姿一样那么标准。
  头几天,的确是累得不行,落尘的脚都磨起泡了,每天就想着,什么时候能休息,每个时刻,都觉得自己要到了极限。有的女生,竟然站着就晕倒了,有一个,从后面压到落尘身上,把她也吓了一跳。这次之后,连长对她们班的训练也稍微放松了些,蒙蒙也知道无数种暗中偷懒的方法,所以,落尘也不知不觉的适应了这种纯消耗体力的生活。她渐渐明白,林绪说的或者自己会喜欢是什么意思。这样的生活,是和日常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如果不是强制的参加,或者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体会。这样的生活,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力量很渺小,自己的意见也很微不足道,服从就是最好的选择,完全不需要动脑。在这个世界里,群体才是第一位的,个体,应该是被完全遗忘的存在。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却让人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和自在,心灵在此处,是完全被放开的。随着汗水流出的,是过剩的精力和情绪,落尘觉得,自己慢慢的被净化,被完全放空。
  白天没有时间打电话,晚上又累得不想说话,所以,落尘至多每天给落沙发一条短信,报个平安。楚荆扬在晚上的时候打过几个电话,也都是简单的问候,见落尘实在是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周末亲自送了很多水果来。同他以往不管不顾张扬的作风不同,这次,楚荆扬只是把水果留在接待室里,指明是给落尘送来的,就走了,并没有露面。但,即使是这样,二十箱水果,也让落尘愁得要愁白头了。后来,还是蒙蒙作主,给教官送了一箱,剩下的各排均分,新鲜的水果当然是大受欢迎,连原本害羞的小教官看到她们都笑眯眯的说谢谢呢。
  落尘回到宿舍,马上到阳台给楚荆扬打电话:“你改行卖水果了么?”
  楚荆扬笑呵呵的道:“猜错了,是我种的。”
  落尘一时语塞,这个楚荆扬,油盐不进的厚脸皮,只好说:“谢谢,水果很新鲜,大家都很喜欢。”
  “当然了,很甜吧。”
  “不知道,我还没吃。”
  “怎么不吃?”
  落尘向屋里看了一眼,同宿舍的人正围在一起大快朵颐,水果真是太得人心了,这个地方地处偏僻,零食都可以带来,就是水果没得卖,估计自己电话讲完,也就没剩下什么了。“不急。”
  “去吃吧,怎么也得吃到一个啊。下周我再去看你们。”楚荆扬也是经历过军训的磨练的,自然知道羊入虎口的下场。
  “不用了,你那么忙。”落尘连忙拒绝。这个楚荆扬就是一个漩涡,他到的地方,没有掀不起风浪的。
  “周末还行。”
  “别来了,我们再有两周也回去了,你还是好好工作吧。”
  虽然知道落尘这么说,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去,但楚荆扬还是被落尘话语中带出的那一点关心的意思弄得心里暖洋洋的,“嗯,等你们回来,我请你们吃饭。”
  只要他不来,怎么都好,落尘连忙答应:“好,回去再说。”
  落尘进屋,同宿舍的人都笑嚷着让落尘交代,神秘的水果王子到底是谁。幸好蒙蒙带头又一顿疯抢,才打断了她们的逼问。事后,蒙蒙问:“是楚荆扬吧。”语气很肯定。落尘点点头。蒙蒙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落尘不由得苦笑了下。她此时才明白,自己原来是想摇头的,自己原来是希望另外一个人出现,希望另外一个人的惦念。
  思念就像春天的野草,被风雨浸润过,就会一夜间疯长起来。

  五十五
  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落尘同林绪并没有什么联系,想起林绪说的让给他打电话的话来,几次拿起电话,甚至摁下号码,又一个一个删除。其实,落尘只是累极了的时候,益发的想听到林绪的声音,好像只听到他的声音,自己就不会觉得那么累,身上就不会觉得那么酸痛,或者这点累和痛,就不那么重要了。思念,并不是分分钟都在想念,是一晃神的时候,才发觉,只有此刻,没有在想。
  当然,最终,落尘也没有拨出那个电话,而她,也没等到林绪的电话。落尘就在林绪给她编织的网里,缠来荡去,往往觉得自己已经挣脱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被缠得更紧,陷得更深。所有的摆脱,仿佛只是自欺欺人。
  军训的效果,从大家日渐娴熟的叠被技巧,穿衣吃饭的速度就可以明白的看出来。但这种成效在返校的那天并没有显现出来,大部分的同学都换回便装,东西也是左一个包、右一个包的,整体的感觉有些像丢盔弃甲的逃兵。
  落尘也单拎着袋子,是昨天晚上洗的那身军装。因为每周只休息一天,所以,可以想象,摸爬滚打了一周的衣服,会有多么的脏,所以,它的使命完成之际,落尘就迫不及待的把它放到盆里,好好的洗了个彻底,泥水都倒掉好几盆。落尘边洗还边想着,这次军训,是军事锻炼和劳动改造相结合,自己都多久没这么洗过衣服了,其实也蛮有乐趣的。
  蒙蒙也陪落尘一起洗,她的手法之专业不亚于落尘,让落尘刮目相看。蒙蒙笑着对落尘说:“小看人了吧,咱也是苦出身,从小就被奴役惯了的。”
  “嗯,你就是负责洗衣服的小丫头。”落尘调侃她,除了洗衣服,其余样样稀松。
  “谁说的,我还负责一切收拾洒扫的事务,就是不会做饭罢了。”蒙蒙也笑着,并不认真的为自己辩解。
  落尘觉得,这个月最大的收获,就是和同学的真正的集体生活。虽然男生女生都住的很远,但训练结束后的晚上,还是会有男同学集体造访。然后,女生住的营房就沸腾了。打扑克的,说笑的,还有组织小晚会,唱唱歌,跳跳舞的,热闹极了。教官们并不很禁止这些交往,有的时候,还会被比较大胆的女生也拉进来和他们一起疯,蒙蒙就很擅长和这些小教官打交道。
  虽然,落尘多数的时候只是在一旁看,但偶尔,也会被蒙蒙拉上同他们打双升。打扑克,落尘看了几次就学会出牌规则,但她就怎么也搞不懂怎么记牌,对家出的时候,她也会跟,反正记牢了对家大的话,出分就好了。可到她大出牌的时候,她就很糊涂了,不知道该出什么才好。幸好,蒙蒙很厉害,所以,她们搭档的时候,是赢多输少,即使落尘出错牌,蒙蒙也从不抱怨。当然,赢了的时候,气氛是极其热烈的,因为输家要钻桌子的。每当输家诞生,满屋子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们钻,在一旁品头论足的起哄。落尘她们要钻的时候,蒙蒙总是说:“我来钻两次,落尘是被我连累的,放过她吧!”
  可落尘怎么好意思呢,明明都是自己在扯蒙蒙的后腿。况且,蒙蒙本来就高些,钻的再利落,总是看着让人很别扭,觉得她很吃力似的。所以,落尘一般都不理蒙蒙在那嚷什么,就自己走过去,猫着腰,钻过去。只有玩的起的人,才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落尘这么做,也让大家对这个少有来往的凌落尘有了些好感,觉得她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孤高,对她也渐渐开起了没有恶意的玩笑,待她和蒙蒙一样亲切。
  落尘本身比较谦和,又爱干净,住在这的期间,宿舍的卫生基本都是她在打扫。所以,虽然她在熄灯之后,很少参与女孩子的卧谈,显得不那么随和,她们也还是很愿意接近她,把自己的事情都倒给她听。很快,这六个女生就十分交好,同吃同住同行动。但如果她们问她一些私人问题,比如男朋友啊,比如家里啊,她也多半轻挡过去,自己的事情,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因为相处的时间短,除了蒙蒙,其余的女生都是其他院系的,所以,大家只来得及产生感情,还没来得及产生矛盾,就要返校分开了,彼此亲密得很。返校前的那晚,落尘和蒙蒙洗完衣服回到宿舍,发现宿舍的灯都关了,同屋的女孩都静静的坐在床上。静了静心,落尘听到,有歌声从窗外传进来。是很有磁性的男生的弹唱,声音低低的,却好像能敲到你心里的那根弦。那一刻,他正唱着:“风永远吹不停,in the fall of forty-four(秋天1944黄大炜)”,歌声中都是苍凉。落尘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歌曲,但也随着他的声音,沉浸到那种意境中去,有无助,有悔恨,有爱,有握不住的伤痛。
  后来,他又唱了很多,又有很多男声加入他,那种静夜中的轻弹清唱,远比喧嚣的演出更打动人。适应了屋内的光线,落尘发现,同屋的女生都怔怔的坐在床上,迷失在动人的歌声和醉人的氛围中。落尘始终也没到窗口去看那声音的主人,她只是甚至略带虔诚的聆听着歌声,感受着他的情绪,在这种情绪中想着自己。她知道,这个歌声会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纪念这段有些青涩却饱满的青春。

  五十六
  回到学校,又是好一阵总结。蒙蒙在她自己刻意的隐藏下,并没有被评选为任何类型的先进,还暗自窃喜呢。可抬头一看,爷爷又端正的坐在那里,忽然觉得,完了,又让他老人家大大的没面子了。这一年没回家,爷爷似乎也有些老了呢。
  虽然上面还不住的颁发奖状和锦旗,下面早乱成一锅粥了。打电话的打电话,发短信的发短信,哪里有在部队训练过的秩序痕迹。蒙蒙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形下,再不明白老爷子是为何而来,就是太罔顾他的一番心思了。蒙蒙拿出手机,给妈妈发短信,告诉她,一会和爷爷一起回家,自己的被放逐的生活也告一段落了。
  终于,总结大会结束,在一片抗议声中,院里的总结会推迟到下周进行,同学们顿时作鸟兽散,蒙蒙也是跟落尘打个招呼,就消失了。落尘背着包,拎着袋子,慢慢的向校门口挪动着。昨夜的歌声直至深夜,落尘也靠在床边听了那么久,现在只觉得头昏昏的,也没有什么力气似的。路上,几个刚刚有些熟悉的同学不住的和她打招呼,落尘也友好的点点头。几个男生还表示要帮她拿东西,她都客气的拒绝了。正走着,忽然觉得手上一轻,袋子被人夺走了,肩上一轻,背包被人卸下去了。落尘抬头一看,林绪就站在自己身边,眉头微蹙的看着她。
  “走吧,看你,好像很累。”林绪丢下一句话,就一手拎着落尘的东西,迈开大步先走向停在路旁的车。
  落尘没敢看周围,只好自欺欺人的想,大家都忙着,不会有人注意的,连忙跟过去,上了车。
  等到林绪的车发动,开出校园,落尘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引人注目,在学校里坐车出入,两旁的同学都停下脚步站在一旁看着。落尘很鸵鸟的把头伏低,轻声的催促林绪,“我们快走。”
  车子驶离了校园,落尘才有些后知后觉的问林绪:“怎么有空来接我?”看看时间,快到十二点,或者是午休时间,所以,问了后,也没希望林绪回答,又说:“直接回家吧。”王妈让落沙告诉落尘,早点回家吃饭,给她准备很多她爱吃的东西呢。落尘觉得,这样的好意,是一点都不能违背的,全心全意的关心,最是可贵。
  林绪一直没有出声,落尘过了一会,才发觉,林绪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看了看林绪的脸色,她就没再多说什么。
  林绪把车开回他们原来的公寓,让落尘下车。落尘只来得及给王妈打了个电话,说明自己是同林绪在一起,先不回去吃饭,就被先下车的林绪拎下车。
  落尘挣脱他,“你干吗!”落尘抚着自己被林绪勒疼的脖子,有些气恼。
  “怎么受训的,动作这么慢。”带上车门,林绪迈步就先行,落尘只得跟在后面。一个月不见,落尘觉得他的背影都能带给她亲切感,虽然那个背影展示的都是疏离。
  进屋之前,林绪在门口顿了顿,“嗯,这是王助理准备的,给你洗尘。”
  进得屋来,落尘顿时被摆在屋内的整齐的花丛淹没了,用的都是娇艳的玫瑰花,各种颜色都有,屋顶上也吊挂着一些。落尘诧异的回头看林绪,发觉他的表情也是很惊讶且尴尬,看来,真是王小姐一手操办的,他毫不知情。
  这个房子还留着一些他们认为并不重要的东西,还有曾经住过的痕迹,但鲜花完全改变了原来比较刻板的氛围,增添了很多浪漫的元素,红的、粉的、黄的、白的、绿的,房顶上的高高低低的错落着,地板上一束一丛的摆放着,能看出,很是用了心思。每个女孩子都喜欢鲜花,落尘也不例外。她走进去,先是站在那环顾了一下,又蹲着仔细的看了看每种颜色,每个品种的大大小小的那些花朵。后来干脆坐在地板上,随手拿过一捧,过来把玩,轻闻花的香气。如果,这片花海不是假他人之手的心意,落尘会觉得更幸福,并不是像现在,只得到鲜花带来的愉悦,尽管如此,她也觉得。
  “喜欢么?没想到你会喜欢这样的东西。”林绪是有些意外的,因为他对落尘的判断,是很理智又现实的,跟花朵所代表的那种感觉完全不搭界。
  “嗯,喜欢。”落尘从来不想掩饰什么,“小的时候曾经幻想自己有一座花做的房子,每天生活在里面,只跟鲜花和小鸟做朋友。”鲜花在于落尘,代表的并不是浪漫,而是美好。
  “怎么不在别墅那种呢?”
  “喜欢盛开时的花朵,看着就是享受,不想看到凋零,总是害怕看不到下一次的盛开。有的时候,美景只是看到就好。”
  “吃饭吧。”林绪无意把落尘的偶发的感慨放大。
  餐桌上,摆着一个各种玫瑰的插花,绚烂多姿,漂亮而别致,落尘很惊喜的喊了一声。
  林绪看着落尘,看来自己的出现,远不如鲜花能带给落尘的惊喜来的大,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些花花草草上。
  林绪没再说什么,只是很绅士的帮落尘拉开椅子,自己走到对面坐好。桌上是林绪请厨师过来做的西餐,用保温的容器盛着,打开精致的盖子,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
  落尘笑了笑,“林绪,谢谢你。”虽然是王小姐准备的细节,但林绪能有这份心思欢迎自己回来,已经超出她的预期。怀揣这小小的甜蜜,落尘慢慢的吃着饭,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始终擒着一丝微笑。
  吃过饭,落尘很自然的想起来收拾,林绪按住她,“不用管这些,我会叫人过来收拾。”然后,拉着落尘走进她以前的房间。
  几个月没过来,落尘发觉,这里一定是有人经常打扫,房间里窗明几净,没有空置很久的味道,虽然略显空旷。
  林绪半拥着落尘,把她放倒在床上,“过来,陪我躺躺。”
  落尘没有挣扎,只是有些羞红了脸,她和林绪都侧身躺在床上,面对面。落尘轻轻的把头靠在林绪胸前,侧耳听着林绪沉稳有力的心跳。温暖的怀抱,静谧的环境,让落尘渐渐忘记了之前的旖旎的猜测,坠入梦乡。
  林绪在落尘熟睡之后,怕她觉得闷,把她放平,盖好被子。自己只是斜靠在床头,牵起她的手,轻握着。这些天,林绪都是一个人睡在这里,睡在落尘独睡了几年的这张床上。虽然,心里已经接受了同落沙他们生活在一起,但林绪始终觉得,这里才是自己和落尘的家,是真正能够放松和休息的地方。但,这些夜里,林绪并没有一夜好眠,他才意识到,睡不好,不是因为地方的问题,是因为这里那里都没有落尘。自己不可能在夜半的时候,走过去看看她睡的好不好,她并不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些天,落尘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林绪甚至以为是手机出了问题,自己用座机拨了几次,挂通之后,才笑自己愚蠢,连忙把手机搁置在一旁,可过了一阵,又忍不住反复的看。
  王译秋早就看出林绪有些失魂落魄,还很认真的建议林绪去训练基地看看落尘,“董事长,我看,您有空的话,不如去看看凌小姐,或许那边信号屏蔽,手机不能用,真的有什么事情,联系不上家里就麻烦了。”
  林绪虽然也在那里军训过,但毕竟是好几年以前的事情了。王译秋这么一提,他就当落尘是手机不能用,才不打电话的,却始终没有给落尘的手机拨电话去确定什么。去看落尘,见了说什么呢,做什么呢?如果不能实实在在的把她抱在怀里,如果不能把她带回来,林绪知道,见了落尘,只是更加煎熬罢了。
  这次小小的分别,让林绪感受到的并不是性的饥渴,他发觉,自己的身边,自己的怀里,不能没有这个小人儿,自己对她的关注和渴望,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像今天,把房子交给王译秋布置,自己去学校傻傻的等落尘,像现在,明明下午有重要的会议,却一点也不想挪动自己。此刻,他万分确定,他不要同落尘分离,哪怕就是短短的一瞬。

  五十七
  落尘悠悠醒转,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年轻就是这点好,不论多么疲惫,一觉醒来,就疲态全消。恍惚间,有些不知道身在何处。身旁,林绪侧靠在那里,好像睡着了的样子,自己的手还在他的大掌中。落尘轻轻抽动自己的手,想让林绪躺好,舒服的睡会,看他的样子,竟像是比自己还需要休息。也是,军训只是体力的消耗,他每天的工作,是双重的压力和历练。
  落尘坐起来,倾身过去搬动林绪的肩,试着让他躺下。她把手拿出来的时候,林绪就已经醒了,他不动,看落尘要做什么。落尘靠过来的时候,林绪只觉得一种很熟悉的淡淡的香气慢慢的飘过来,轻拂过鼻尖,似乎那种冷香带着诱惑,向自己袭来,挑战着自己的镇定,要戳穿自己的伪装。
  林绪勉力控制着放在身旁的手,如果只是被欲望主宰和落尘的关系,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但落尘扶着他躺下后,并没离开,而是轻轻的贴靠在他身旁,用头顶着他的下巴,轻蹭着,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林绪能控制自己的手脚,此时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即使那么努力的试图控制,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呼吸声一声重过一声,胸膛起伏一次大过一次,即使用嘴呼吸,似乎也还是不能把氧气吸入肺中,所有的空气,都被落尘夺走了。
  落尘并没有发觉林绪有什么不对,她觉得林绪睡着的时候是最可亲的时刻,不会高高在上,不会冷漠,不会不可捉摸,只会无条件的提供他的温度,温暖她。落尘把脸贴在林绪的胸膛上,又环住了林绪的腰,一个来月没在一起,想念让落尘难免有些忘形。
  “凌落尘,你在挑逗我么?”林绪强自隐忍的声音从落尘头上传来,嗓音怪怪的,听起来阴恻恻的。
  落尘闻声吓了一跳,原本主动的就有些心虚,马上伏到林绪的身上不肯起来。
  林绪伸出手指戳着落尘的手臂,轻轻的,似故意又似无意,“敢做不敢当,不是凌落尘的风格啊!”
  落尘忽的一下,从林绪的身上闪出来,手脚并用的站起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绪,“什么是我的风格,让你见识一下!”落尘好玩的跳起,然后放任自己重重的落下,砸向林绪。林绪有些纵容的笑着,张开双臂,接住落尘向旁边一闪,卸去冲撞的力道,把落尘紧紧抱在怀里。
  “不许再瘦了,再瘦就只剩骨头了,”林绪在落尘耳边轻声说着:“一个军训就把你折腾成这样么。”林绪很想问落尘为什么不同自己联系,但话到唇边,又生生的止住,这样就好,这样在一起就好,只要她回到自己的怀抱,何必问的那么清楚呢。
  “我才没瘦。”落尘在林绪怀里挣扎着坐起来,骑在林绪身上,伸出手臂,“你看,你看啊,我哪瘦了,是结实了,军训把我锻炼的很有力量!”
  “真的么,那么有力量?”
  “当然,力大无穷!”
  “那么,大力神女士,来,征服我吧!”林绪的声音早已变得暗哑,他的手到落尘腰间,钻进她的衣服,急切却并不忙乱的脱着她的衣服。
  落尘也很配合,顺从的脱去身上的衣物。她甚至觉得,从见到林绪的那一刻,似乎就期待他这么做了,被他渴望,会让落尘觉得很踏实,有种无可替代的幸福感。
  当落尘重新坐在林绪身上的时候,林绪也已经准备好了,不,他是早已准备好了。林绪不想攻城略地,他只想让落尘来主导,他克制着自己,好像只是轻触落尘,就会忍不住把她推倒,压住。
  落尘不紧不慢的伸手抚摸着林绪,抚摸他的脸,他的唇,他的喉结,他的胸膛,下身和林绪的下身贴在一起,慢慢的磨蹭着。她想慢慢的撩起两个人之间的火热,在林绪感觉,却是落尘冰凉的手指,刺激并折磨着他,撩拨起的欲火,又瞬间被凉意所压制,反反复复,快意与求之不得的压抑接踵而至。林绪忍不住环住落尘的腰,想引导落尘,快些进入主题。
  落尘把他的两只手拽下来,摁住,“不许动!”然后又按着她的节奏,慢慢来。其实,落尘并不是有意如此,但同林绪一起这么多年,她渐渐对做爱有了一点自己的理解,觉得慢慢进入状态的这个过程也一样美好。由己度人,她想当然的认为,林绪一样也会很喜欢。的确,林绪喜欢,但林绪此时的状态,已经是箭在弦上,根本不很需要她的带入状态,她这么做,只会放大他的需要,累加他的冲动,后果可想而知。
  当落尘终于扶着林绪,让他慢慢进入自己的时候,林绪大喊了一声,就按住落尘动了起来,身上一层薄汗,都是艰难强忍的证明。林绪刚刚几乎以为自己等不及落尘主动了,而进入时,落尘的火热,又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就要缴械投降。
  落尘还想压住林绪,可林绪大力的冲撞,那么热烈的求索,很快就让落尘忘记自己先前的想法,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只能在林绪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等一切终于重归平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落尘裹着被,迷迷糊糊的又要睡着。林绪轻拍着落尘的脸,“别睡,洗洗,我们回家吃饭,早点好好休息。”
  落尘挣扎着想起来,对啊,还没回家呢,落沙这会应该放学了。可才坐起来,就觉得腰很软,晃晃悠悠的就要再躺下。林绪在后面撑住她,“很累啊,”把她抱起来,带去浴室,“洗个澡会好些。”
  回到家,落沙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和王妈摆晚饭呢,看到落尘回来,高兴极了,叽里哇啦的打听落尘的军训,又不住的说着自己身边的新鲜事,整个人就快粘到落尘身上了。平时,落沙在林绪面前是很注意的,基本上单独和落尘在一起才会这么随意谈笑。可今天,或者也是和林绪相处久了,不那么陌生介意了,或者也是实在想姐姐了,他就很自然的拉住落尘,招呼着林绪,大家一起吃饭。落尘敏感的感觉到,这是个拉近他们距离的好机会,就刻意的说些话题,想让他们多交谈,多交流。所以,经常是落尘和林绪说一句,又抬头和落沙说一句,两边讨好着,自己忙的都没吃什么。后来,是林绪实在看不过去了,“吃完饭再说。”给落尘盛了碗汤,就不再开口了。落沙还想再说什么,被对面的林绪一瞪,就噤声了。落尘看看落沙,再看看林绪,一旁,王妈也笑眯眯的,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五十八
  接下来的周末,林绪让落尘待在家里休息,不要出去。落尘反倒觉得自己没什么休息的必要,“我想带落沙上街,给他买些东西。”
  林绪正在系领带,闻言松开手,走过来,“还有体力么,那么就是装虚弱给我看呢,不如,我们再卖力一点。”
  落尘在床上连忙起身,翻了一下,想躲开林绪的手,却翻得太大力,掉下床去。林绪想救她也是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落尘在床的那侧落了下去。林绪几步从床上跨过去,只来得及把摔的有些发蒙的落尘捞上来。
  “你怎么越长大,越像小孩子,竟然还会从床上掉下去。”林绪多少有些宠溺的取笑落尘。
  落尘哀叹了一声,不肯抬头看他,“你快忙你的去吧。”
  “不出去了?”
  “那不行,和落沙说好了的。”落尘坚持。
  林绪站在那定定的看了落尘一会,穿着睡衣的落尘蜷伏在那,手还兀自揉着刚才摔疼的地方,显得那么娇小和无辜。只是这样看着她,就会想,随她高兴就好。可自己什么时候就这样被落尘牵着走,顾及她的感受,没了原则,甚至没了主张,生活中,自己的声音眼见着越来越弱,可以想见,会慢慢的被埋没。为什么会这样,林绪也不想深究,他并不想专制的要落尘只是听从自己。
  静静的穿好衣服,林绪开门走了出去。
  落尘伏在床上,心里好似还等着林绪再说什么,可他什么都不说就出门了,落尘起身看他,只看到林绪的背影,和被轻关的房门。
  落尘起来,换好衣服,想和落沙出去的心,不知道就怎么淡了下来,可单凭林绪的一句话,自己就这样,又觉得太过不争气,摇摇头,就去叫落沙了。
  同落沙在街上走着,买了落沙需要的画具,落尘还想带落沙去买些衣物。虽然家里每季都有端姨送过来的当季的新装,但落尘总觉得,那些衣服,美则美矣,或者并不是落沙喜欢的。落尘一直觉得落沙穿得中规中矩的也不错,但看到街上很多染了头发,穿得很另类的男孩,似乎现在都流行张扬个性,落尘希望,落沙按照他自己的心意生活。
  两个人在小店里面转着,落沙明显感觉到姐姐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挑出来的衣服,都怪异得有些可笑。“姐,这些衣服,总感觉穿着像街边练摊的。”落沙还是挺乖的,一一试穿了下落尘递给他的衣服,还比比划划的,要落尘看他怪怪的样子。
  落尘被落沙难得的搞笑引去了注意,“不喜欢啊,街上的男孩子都穿啊!”
  “姐,他们喜欢,不代表我也会喜欢好不,穿成这样出门,我会觉得是穿了别人的衣服。”
  落尘笑了笑,“不喜欢就去换下来吧。”心里却是在想,不试试的话,始终不会确定究竟是不是真的不适合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却原来,习惯了,就那么的喜欢了,所有的选择在选择之初,就已经没有了其他机会,原来,自己始终是有些不甘心,总希望能转变什么,却始终都沿着原来的路,兜兜转转。
  中午的时候,落尘正和落沙商量去吃什么呢,落尘的电话就响了,是蒙蒙的短信。
  “落尘,是我,我回家了,正在受训中。楚荆扬找我谈下部片子的事情,我出不去,你替我去吧。”
  落尘想了想,回了一条:“我和落沙在外面,改天吧。”
  “你们在哪?”
  落尘抬头看看,对面竟然就是华林大厦。“华林对面。”
  “哦,知道了,你要约会啊,这个的确重要。我和楚荆扬再约好了。”
  落尘看着蒙蒙无厘头的短信,不由得觉得很好笑,在华林对面,就要和林绪约会么?蒙蒙概念里的感情,总是那么简单直接,显得自己这些弯弯绕绕的情绪,那么的复杂繁冗。
  “姐,你看,那是不是林哥哥。”
  “是么,或许吧,很奇怪么?”落尘把手机收好,慢慢抬头,望向对面,在华林看到林绪,也很正常。可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对面华林门口的林绪,同家里的他很不一样,让落尘忘记了想要说的话。林绪站在门口,好像在等司机开车过来,旁边是王译秋,两个人正说着什么。立在那里的林绪,目光坚定,很有担当的样子,嗯,用蒙蒙的话说,很男人。
  那边,王译秋忽然看到落尘,很快的送了个大大的笑容过来,冲落尘摆手。林绪顺着她的目光望过来,见到落尘和落沙,神色顿了下,就招手示意让落尘过来。
  落尘拉着落沙的手,很快穿过马路过去。
  王译秋在林绪面前,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亲热的拉过落尘,站到林绪和她之间。
  “怎么来了?”林绪问落尘。
  “我们要去吃午饭。”落沙抢着回答,他心里还是不想让林绪加入进来,多少还有些孩子气。
  “我中午约了人,你们和王助理去吃饭。”
  落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司机已经把林绪的车开过来。王译秋把手上的文件递过去,林绪拿着就上车了,根本没给落尘机会拒绝。
  王译秋带他们去的是一间附近的韩食餐厅,食物精致而有特色。“这里刚刚开不久,味道还不错,老板有的时候会带客人来这里就餐。”王译秋介绍说。
  落尘点点头,这个餐厅的设计也很合林绪的感觉,简洁中见大气,细微中见匠心。
  由王译秋作主点了东西,落沙就去洗手间了,落尘开始和王译秋闲聊。
  “最近忙么?”
  “嗯,上市的事情还在商谈。”
  这个落尘是知道的,“去年不就准备就绪了么,怎么,不顺利?”
  “还有些细节需要处理。”上市的事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这同华林本身并没有关系,是程序上,或者说是运作上的问题。既然林绪没有同落尘说,王译秋自然知道该三缄其口。
  果然,落尘并不再追问,两个人只是谈些轻松的话题,和落沙一起度过了愉快的午餐时光。只是,落尘和王译秋两个人,各怀心思,若有所思。

  五十九
  吃过饭,林绪一个电话,落沙就被安排由王译秋送回家,而落尘,则被司机接去他的办公室。
  同林绪在一起这许多年,甚至都没有来过华林,更别提林绪的办公室了。落尘身在那个许多年前就印象深刻,却始终没有一睹真容的大厦中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这就是林绪的王国。
  落尘被带到顶层,电梯打开,楼层里显得很空旷,很宽的走廊,每个办公室都是玻璃的间隔,更让这个顶层光线充裕的优势很好的展现出来。虽然是周末,还有很多看起来就很精英的人在工作着,好像在充满阳光的玻璃房子内忙碌着,这样的忙碌,也似乎能够晒出干燥的幸福。
  落尘觉得,自己绝对不会错认林绪的办公室,他那么注重个人空间,这个楼层唯一的大门紧闭的办公室就是他的。落尘走向那扇门,嗯,旁边的简洁整齐的办公室,一定是王译秋的,看她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文件,跟着林绪工作,一定辛苦得很。
  落尘敲了下门,就推开门进去了。很意外,林绪竟然已经回来了,落尘一直认为,商务性质的餐会,应该很冗长才对。林绪正站在窗前,听到她进来,只侧身回头看看她,“过来。”
  落尘走过去,静静的立在他身旁。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王译秋之前说,林绪遇到了些问题,或者,他是为着这些事情在烦心。
  林绪看了看落尘,“你看,我们站在最高处,我们脚下,是所有华林的员工。我们身后,有林家,他们身后,有他们的家人。我拥有的一切,是和他们所共有的,我得为此负责。”
  落尘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林绪生意上的事情,她是完全不懂,即使要顺着他的话头开解他,都无从下手。“上市的事情,就那么要紧?既然遇到问题,就再等等不行么?”
  “华林为了海外上市融资,已经进行资产重组和会计审核等过程,进行了长时间的准备,投入巨大,如果夭折,损失可以想见。何况,现在遇到的问题,只是行政审核的问题,是人为的问题,没有再等的必要。”
  “有什么办法么?”
  “可以买壳上市,但这同我的初衷相去甚远。”
  落尘有些不大懂,但也大概猜出意思,好比借鸡下蛋,所以,她并没就这些专业问题追问。
  “你想到要怎么做了么?”
  落尘话一出口,就感觉,林绪或者一直在等她这么问,等她开口问他的决定。
  “落尘,我叫你来,是因为我刚刚做了决定。”
  落尘强自镇静,“你说。”同自己有关的决定,还能有什么,林绪是要把自己心里的那根刺彻底拔出来,再扎进去。落尘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觉得自己手上的汗湿,在玻璃上晕出了手掌的印记,蜷起手指,可上面滑滑的,无处着落。
  “我打算结婚。”
  尽管已经猜到是什么,可还是有什么猛撞到心口那么的疼。落尘把脸都贴到窗子上,看着外面,感觉自己好像悬在空中,吊在这,也只能吊在这。心里虽然呼喊着要镇定,可落尘还是感觉到脸上一片凉意。
  “你不要这样,”林绪站在身后说:“先告诉你,让你能有个准备。”
  是啊,落尘想,我已经为着这个消息,准备了六年,可这一刻到来的时候,痛楚却依然没有任何缓冲的奔涌进来,渗入每一寸的自己。每一次,来自林绪的痛,都会让我感觉,不会更痛了,可下一次,竟然痛得更甚,每一次,都觉得痛到了极限,可下一次,竟然腐肉刮骨,痛彻心腑。落尘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心也不是自己的心,每次,它都以痛的形式告知自己,林绪占据了它,戳穿自己所有伪装的坚强和不在意,戳穿自己最后自尊的保护。
  任泪水静静流着,落尘找到自己的声音,找回自己的意志,“华林到了需要你这样来挽救的地步么?”
  “并没有。”林绪把手臂伸到落尘那,支撑起落尘,扶着她站好,然后才又开口:“落尘,我以为你应该能理解我,我们都不是到了山穷水尽地步垂死挣扎的人。既然有条直路,何必绕远。今天我去见了许绾纨,我想你能猜到她是谁。”
  许,这个姓氏已经说明了一切,在政界,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就是落尘这个对政治那么不敏感的人,也能从每天的要闻中听到看到同许家相关的一切。“用婚姻给你们权钱交易护航?林绪,你就只能这样么?”落尘凄然中流露着失望。
  “……”林绪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他此刻觉得,伤害就是伤害,不论自己是否第一个告知她,不论自己为了什么这么去做,解释是徒劳的,补救是徒劳的,结果已经决定了一切。
  落尘仰起头,“她知道有我的存在么?”
  “当然。”既然不想失去落尘,林绪只能尽可能的不让她感觉有一丝委屈。
  “她愿意?”
  “许家几年前就同我提过,只是那时许绾纨还在国外读书,就一直拖到现在,他们一直都知道。”
  “我是问你,她愿意么。”
  林绪摇摇头,“我不清楚,但她同意结婚。”今天的见面,前后不过短短的30分钟。期间,林绪还把带去的文件顺利的签了下来,甚至对许绾纨这个人,都没好好的仔细看过,更别说同她交谈,论及这么深入的内容了。
  落尘靠着玻璃窗慢慢的滑落,最后,坐在地上,眼睛始终注视着窗外。泪水夹着凉意,冰着她,已经作不出任何表情。所有的预计和逃避,都没有料到此刻有这么的伤痛。落尘抱住自己的双膝,就是这个男人,昨天还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的和自己欢好,是他的心太大,还是自己的心太小,落尘不明白,也不想弄清楚。
  林绪见落尘只是坐在那里不开口,抱住她自己的样子显得她更加娇弱,尽管知道她未必稀罕,但林绪还是开口,“落尘,我们可以到加州注册,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有没有这个程序,都没什么分别。”
  落尘抬起头看他,只这一会,她的泪水就干涸了,就像她的心一样。“不用了,林绪。我不是赌气,我们的关系是否合法,一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就这样一生也没有关系。原谅我,同我生活在一起的你,忽然说要结婚,我接受起来,还是有些困难,是,是早就知道,是该早就料到。”后面的话,落尘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声音越来越低,神色只是哀然。林绪的确没有做错什么,他或许同自己当初选择的初衷一样,只是选了更容易的路去走。他唯一残忍的,是根本没想过,他这样的决定,会伤害到别人,会伤害到自己。安抚,是他唯一能做,或者唯一想做的事情,相安无事,可能就是他对将要在一个家里出现的两个女人的所有期许。
  落尘缓缓站起来,“林绪,我想先回家了。”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决定是无可挽回的,落尘拒绝自己一直像个可怜虫一样,给他看自己的伤处,流露自己的痛楚。落尘的自我保护,已经练就到了像是与生俱来的程度,她神色有些木然,眼神总是落到他处,并不跟林绪有任何的接触。
  “我们一起回去。”
  “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们是两个人,你得时刻记住。”林绪不希望落尘有事情的时候,总是把别人抛开,一个人去想,去面对,去决定,在他看来,所有,都是他可以包揽解决的,却没想过,问题似乎正是源自于他。
  落尘终于对上林绪的视线,“这一点,你是时刻记住了么?!”虽然语气带着凄楚,但丝毫不影响落尘此刻的气势。
  “不要用我很对不起你的语气同我喊。”林绪多少也有些不耐烦,有事情就想办法解决,什么都摆在那里,闹情绪,吵架,是他最反感的。
  此刻,落尘才是真正张口结舌,她怔怔的呆立片刻,“林绪,你要的,是个娃娃,不是我,不是凌落尘。”说完,她就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在毅然决然的心绪中,落尘的动作很缓,并没有急于逃离的尴尬。她不怕林绪抓住她,或者说,并不介意林绪是否要抓住她,一切的一切,原是自己自寻烦恼。
  林绪并没有任何动作,看着落尘一步一步的走向门,一步一步的离开,她僵直的背影似乎比她的泪水更让他心慌,更让他心疼。他想开口挽救什么,虽然他也说不清要挽救什么,如何挽救,但似乎连叫住她,确认什么的勇气都失去。就这样,看着门开了,门关上。门内外的两个人,好像都为着暂时的不用面对松了口气,说不清是怕面对自己还是对方。

  六十
  落尘,慢慢的,一个人从华林向家的方向走去,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行走上,就琢磨着一步要跨几块地砖,踩在什么颜色上。落尘觉得,得让自己空下来,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落尘仿佛没有听到,不去理它,任由它反复的响着。停了一会,它忽然又响了起来,似乎更加喧嚣,让落尘觉得好吵,在她刻意安静的空间里吵闹不休。落尘拿出手机,想关掉它,此时,她不想同任何人联系。
  屏幕上闪出的是楚荆扬三个字,落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或者,他是有什么事情。
  “楚荆扬?”刚哭过,又很久没开口,落尘的声音听起来沙沙的,闷闷的。
  落尘这么长时间没接电话,楚荆扬的手已经按在挂断键上,听到她这样的声音,马上觉得不大对劲。“不是和落沙在一起么,怎么情绪不高?”
  “嗯。有事么?”
  “你在哪?”知道落尘不会回应什么,楚荆扬干脆单刀直入。
  落尘抬头看了看,先是很茫然,渐渐辨清了自己的方位,走的还真是慢,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却原来,才走到时代广场,距离华林,不过跨了两条街。“我在时代广场附近。”
  “在那等着,我去接你们,大概十分钟到。”在楚荆扬看来,能让落尘动容的事情不多,他只能揣测,或者是落沙有什么事情。
  落尘想拒绝,想说,“我想回家。”可对着林绪用来逃避的理由,现在却说不出口。自己的确并不想回家,如果有个合理的理由,让自己暂时不用见到林绪,那该多好。对着落沙和王妈,强作欢颜,只会更觉得难过吧,被他们看出什么的话,也于事无补,反而给他们添烦恼。所以,落尘轻轻的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要是有什么事情可做,填满自己,也未尝不是好事。
  正思忖间,一辆宝马X5停靠在路边,落尘之所以认识这款车型,是因为落沙曾经拿着杂志郑重其事的对她说过,长大了,就要买这辆车,要落尘好好记住,到时好提醒他。落尘当时仔细的看了下,宝马的标志好记,这款车又的确很大气,落尘也喜欢。当然,吸引她注意力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这么好的一辆车竟然明目张胆的在这么繁华的路段上逆行。虽说是紧靠在路边,可是已经引起很多路人侧目。
  落尘忽然有些担心,果然,楚荆扬打开车门走过来了,这个人骨子里就是这么张狂,无视一切。
  落尘皱皱眉头,正想开口,楚荆扬却说:“快跑,教训我也不急在一时,不然警察来了,车就要被扣了。”不由分说,打开车门,把落尘推上车。由于他是逆行,这侧是驾驶座位,楚荆扬推推搡搡的把落尘塞过去,然后,自己利落的上车,马上挑头开走,在车阵中穿梭,又是让人阵阵冷汗直流的惊险。
  “楚荆扬,你能不能不那么粗鲁,”落尘揉着被他抓疼的胳膊,“还有,你能不能遵守交通规则,这样是无视法规,无视他人的生命安全,你自己活够了,也别害别人!”
  “凌落尘,我忽然发觉,你也是个爱碎碎念的人啊。怎么,就那么不愿意和我同生共死啊!”楚荆扬这么做,实在是有些故意。他从对面开车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落尘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目光无神,没有焦点的发呆,看起来那么的单薄凄清。这么冲过来,无非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论是什么问题也好,总是会有解决的办法,没必要让她自己放在心里苦恼不已。至于危险,这么拥挤的路况,开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也就是自己以前混的时候,把车玩的不错,不然,不说寸步难行,也差不离。所以,或者会给别人造成点麻烦,但危险一定不会有。
  “楚荆扬,闭上嘴,认真开车。”落尘可没心情同他斗嘴,无法无天也不是今天开始的,之前替他担心真是多余。
  “规矩不就是用来破坏的么,正所谓不破不立,没点摩擦,制度怎么改进啊!”楚荆扬一手扶在方向盘上,一手拿出根烟来,点上,用拿烟的那只手的拇指在眉心上轻轻擦动。这个小动作其实是楚荆扬有些心烦时候的标准动作,他思考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会这样。
  落尘心想,不知道会碎碎念的是谁,并不理他。
  楚荆扬把自己这边的车窗打开一点,烟捏在手里,并不抽,只是任由白色烟雾顺着风飘散出去。
  落尘转过来,看着他手上的那点光亮,忽明忽暗的,缓缓上升的那线白烟,明暗的何止是这点微光,缥缈的又何止是这些烟尘。除了无可奈何,就是悲哀,落尘想着自己的心境。
  “凌落尘,”楚荆扬连名带姓的叫她,“我们去哪?”
  不知道,随便哪里都一样,这是落尘的想法,即使就在车里这样坐下去,也没什么不可以。所以,落尘没有回答,只是坐在那里,无声无息。
  楚荆扬并不惊讶落尘不理他,也猜到她心情不好,“去我家吧。”楚荆扬自作主张。毕业后,楚荆扬才算是真正安了家,公司刚上轨道,现金都用来周转,但楚荆扬并不打算将就,房子和车都是贷款买的,挑的都是他最喜欢的。自从房子收拾好,住进去之后,楚荆扬一直都想让落尘去看看,看看属于他自己的家。此时,也算是机会,会错过,就不是他楚荆扬了。
  落尘并没有理会他说什么,也没理会他的车往哪里开,如果,能沿着这条路,一直一直的开下去,永远不到尽头,该多好啊。
  楚荆扬的房子,离时代广场非常近,是一个名为天下的花园小区,这也是他能很快赶过来的原因。这个小区,闹中取静,几栋高层,中间是取景于苏州园林的人造景致,山石,小桥流水,湖泊,长廊,无不清新精致。从喧嚣的街市几个弯转进来,就仿佛到了另外一个时空一样,也是应取曲径通幽之意。
  楚荆扬的房子位于云楼,他选的是顶层。倒不是为着君临天下之意,而是他觉得,这个小区唯一的遗憾,就是楼太高,再好的园林,身处其中,都有井底之蛙的感觉。如果,自己的居所再不能随意的看到蓝天,那就太憋闷了。两下相抵,楚荆扬还算是比较满意。
  落尘跟着楚荆扬来到他的房子里,这是落尘第二次来到单身男子的房子,感觉上,风格跟林绪相差很多。林绪的房子中规中矩,沉稳中略显沉闷。可楚荆扬的房子,可以看出来,一切都以舒适为先,很注重房子的功能性。大大的沙发,宽敞的格局,几处点睛之笔的字画摆设,古今中外风格的杂糅,无处不透露着主人广泛的兴趣和异于旁人的品位。
  “随便坐,喝点什么?”
  “水。”
  “喝一杯?”楚荆扬坏坏的笑了下,用手比了一下,做了个喝酒的姿势。
  “不了。”
  楚荆扬没有异议的倒了杯水过来,推给落尘,自己倒了杯牛奶。
  “落沙呢?”楚荆扬这才好整以暇的同落尘聊起来。
  “他先回家了。”落尘不想多说什么,就端起水,喝了一口,这杯水,有淡淡的柠檬味道,落尘又抿了一口才放下,“蒙蒙说,你想谈下一部片子的事情。”
  “嗯,这是剧本,你先看看,片子回头我拿到蒙蒙那去。”
  落尘翻了翻,这次的是一部英国影片,看起来似乎要容易,但因为讲的是一个舞者的故事,里面有很多专业的术语,想做得好,翻的地道,还是要一番功夫的。
  落尘拿起来,“我先走了。”
  “我送你回去。”楚荆扬马上站起来。
  落尘拦住他,“不用了,我,先不回家。”
  “你去哪,我就送你到哪。”楚荆扬坚持。
  落尘觉得,今天的楚荆扬无比的罗嗦,自己从心里流出来的哀伤,却似乎在他的纠缠中,被冲淡一些,“别跟着我。”
  “说吧,怎么了,凌落尘?”楚荆扬站在门口,不肯让开。
  “没怎么。”落尘低头穿鞋。
  “没怎么你会这样,你的眼睛一直看着远处,心思更在魂外了。”楚荆扬忽然伸出手臂,把落尘拉过来,搂住,“谁欺负你了?”
  落尘挣扎,用刚穿好的鞋猛踩楚荆扬的脚,“放开!”泪水却忽然涌了出来,说不清是因为楚荆扬突然的轻薄,还是因为“欺负”这两个字触动了心事,包含的关心。她只是在挣脱不了之后,任泪水沾湿楚荆扬的衣袖,在这个被自己标记为爱欺负自己的坏人的怀中,宣泄着真正的心伤。

  六十一
  只一会,落尘就慢慢的有些清醒了,这是什么地方,对着的是什么人,自己怎么会慌乱至此,竟然就任由情绪这样的流露。擦了下脸上未干的泪水,落尘推开楚荆扬,“对不起,我先走了。”
  楚荆扬明白,落尘又张开她的保护伞,把她自己遮起来了。可自己能做什么呢,刺到她的痛处,自己还不是一样的疼。除非能帮她解决问题,否则,问她也是枉然。
  楚荆扬还是紧握了下落尘的手,似乎想借此传递自己的力量,可落尘抽回了手,楚荆扬看着自己的手,只能慢慢的握紧,攥成拳头,有些颓然的落下。并不是所有心意都可以被接受,也并不是所有的关心都可以自然而然。
  落尘仰起头,她从楚荆扬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神似的心痛,从楚荆扬慢慢垂落的拳头上,体味到挫败。落尘抬头看着楚荆扬,如果说,之前楚荆扬说什么,做什么,她还是将信将疑的话,易地而处,她忽然领会到,原来,原来他真的在关心自己,原来,原来他一直在委曲求全。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或者,从楚荆扬的关心中,找到一点暖意,却也因为确知一份感情,而有些不知所措,落尘有些期期艾艾的说:“楚荆扬,你不是知道我的事情,”忽然,觉得,对着他,有交代什么的必要,“林绪要结婚了。”
  楚荆扬点点头,见落尘正看着他,就解释:“华林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只是没想过他这么急切。是许家,还是王家?”能助华林走捷径的,也就是这两家了。
  “许绾纨。”落尘其实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但不知怎么,只是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那个女孩啊,楚荆扬想,林绪即便是策略婚姻,不能不说,还是有眼光的。这个许绾纨,也是才回国,在国外读MBA,是真正学了点东西的,很有些见地,并不似有些大家闺秀,读书只是装装门面。楚荆扬回想之前几次遇到,许绾纨的一些言谈,如果她做了林绪的妻子,以落尘的单纯,一定不是对手。
  “有什么打算?”
  落尘很茫然,是啊,要怎么办,好像还没想到这里。
  楚荆扬绕过落尘,走到厨房,给落尘也倒了杯牛奶,递给她,“别着急走,喝点牛奶,我们聊聊。”牛奶是楚荆扬的法宝,也是童年留给他最深的痕迹,奶香总会让他有种很幸福的感觉。
  落尘接过牛奶,握在手中,并不喝,只是看着,也在想着。落尘没有再脱鞋,只是在门口坐下,军训使得她在哪里席地而坐都很自若。然后开口:“我一直认为,林绪很厉害,他为了这样的理由结婚,我没想到。”
  楚荆扬也走过来,在她的对面坐下来。“那你感觉,他为着什么原因结婚,你比较可以接受呢?”
  落尘认真的思索了下,摇摇头,“不知道。”
  “如果他喜欢上谁,才要结婚,是不是更会让你受不了。”
  落尘再摇头,“不能想象他会喜欢谁。”
  楚荆扬点点头,林绪的情绪是少了点,有的东西,他想的太多,有些又想的太少。
  “楚荆扬,男人如果有两个妻子,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呢?”
  楚荆扬笑了下,伸手接过落尘的杯子,自己把牛奶喝掉,她不喝,端着似乎有些辛苦,“问我啊,我可没什么资格发言。但我猜想,由此带来的,是双倍效应,愉悦翻倍,烦恼也要翻倍。”
  落尘想了下,在林绪那里,估计不会有情绪方面的问题,或者只是利益翻倍,事务翻倍。想到这,落尘也笑了下,她是笑自己,为什么难受呢,自己的情绪也一样不在林绪的烦恼范围之内。为自己难过么,那就打住吧,如果无法改变他的决定,难过也是徒劳。
  “楚荆扬,事业很重要么?”
  “是吧,成就自我,人总得是在做什么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落尘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好了,来,好好参观一下我的房子,我的手笔。”楚荆扬伸手拉起落尘,落尘只来得及把鞋蹬掉,就被楚荆扬带进客厅,四处看。
  楚荆扬带她来到一幅照片前,是一对年轻夫妻,抱着一个小孩,笑容很灿烂。
  “我爸妈,我。”楚荆扬介绍。
  落尘靠近了仔细看,那时的楚荆扬才那么一点点大,很漂亮,但已经有了现在的气势,一看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当时,”楚荆扬把手在相框上擦拭着,“他们出事后,我把家里的照片都烧给他们了,这是唯一保存下来的,这几年,我才敢看。”
  “楚荆扬,那件事,不是你的错。”落尘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安慰,她总觉得这样的安慰很苍白,却又觉得,还是得说些什么,不是为了应付现在的场面,而是她确实觉得,楚荆扬不应该再背负什么。
  “你应该明白,不是对错的问题,我做的再对,也不能救回我父母。现在,我心里,剩下的,是怀念。”
  “楚荆扬,你不要这样,”落尘抬头直视着他,“你不要揭开你的伤疤来安慰我。”
  “我并不担心你,不论你现在多难过,也不妨碍你做出理性的判断,不妨碍你理智的决定。你需要的不是安慰,是有可做的事情,不去胡思乱想。”
  落尘不置可否,不想,怎么有判断和决定呢,对林绪的婚事,总是要有个应对才是,楚荆扬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
  落尘正想着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手机声响起来,落尘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是林绪。想了想,落尘还是转过身,接起来,毕竟,现在的心情的确平复了很多。
  “是我。”
  “你在哪?”
  落尘并不清楚这里的具体方位,拿开电话,问楚荆扬:“这是哪里?”
  楚荆扬从落尘手里拿过电话,“喂,你好。”
  那边的林绪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楚荆扬?”
  “是,落尘现在和我在一起,不用担心。”
  “换落尘接电话。”
  落尘见楚荆扬把电话又递回来,接过来,电话才贴到耳边,才喂了一声,林绪那边已经在说:“马上回家来。”
  林绪的语气听起来,就让落尘很反感,“我还不想回去。”
  “你在哪?”
  “在楚荆扬家里。”
  “回来。”
  “晚些我会回去。”
  “别耍小孩子脾气,马上回来,父亲他们回来了,我们晚上要过去大宅。”
  太太他们回来,无非也就是为了林绪结婚的事情,落尘更觉得,过去的话,尴尬的是自己。“他们回来参加你婚礼么?”落尘也不客气。
  “凌落尘,你最好马上回来。”说完,林绪就挂断电话。
  落尘拿着电话,出了会神,楚荆扬坐在一旁,点燃了一根烟,并不打扰她。
  “我真的要走了,我和林绪之间的事情,不想你牵扯进来。”
  楚荆扬按住她,“如果是这个原因,大可不必担心。”
  “楚荆扬,谢谢你。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最后,还得我自己处理。”
  “嗯,你能这么说,就说明你已经有点打算了,去哪,我送你。”
  “去林家大宅。”

  六十二
  落尘指路,楚荆扬开车,很快,车子就停靠在林家门外。落尘坐在那,让自己稳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就要下车。
  楚荆扬忽然靠过来,落尘下意识的紧靠向椅背,“干吗?”
  “安全带没解开,”楚荆扬解释,口里的热气擦过落尘的耳际。
  落尘觉得好痒,伸手揉了揉耳朵,可还是觉得有什么粘在上面似的。刚刚积聚的勇气,被楚荆扬的举动全部打乱打散了。落尘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也没再有下车的意思。
  楚荆扬把车向前开了一段路,停靠在路边,然后才转过头,看着落尘,“凌落尘,进去吧,我相信,你会把事情处理好。”而我,会一直在这里。这句,楚荆扬没有说出来。
  落尘目视前方,想着,不,我一点把握也无,我还没有准备好,还没有,可,谁会理会呢,不是一样要进去,不是一样要面对。
  落尘掏出手机,关机,然后对楚荆扬说:“谢谢,我进去了。”
  楚荆扬伸过手来,轻拍了下落尘的肩,“去吧。”这个时刻,无言的支持,胜过一切。
  落尘打开车门,下车,楚荆扬就坐在车里,用后视镜看着落尘一步一步向车后的那个大门走去。忽然,觉得,落尘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倔强的女孩,她就像当初每次被欺负了那样,就自己一个人,坚持着站立,坚持着前进,坚持着生存下去,不肯示弱,不肯屈服。自己那么打都没打倒打服的凌落尘,这次,也会没事的。
  落尘进门,管家还是恭敬的站在门口,“凌姨娘,老爷,少爷和少奶奶都在书房。”
  落尘笑了笑,今天这个称呼听起来尤其刺耳,要名副其实了。
  落尘走到林钊的书房门口,都在,也好。敲敲门,徐蔓之迎出来,“老爷和你公公有事要谈,你怎么自己先来了?”
  落尘想了想,毕竟之前也都是和徐蔓之谈的,现在,同她讲,也未尝不可。
  “太太,我有话想和您说。”
  徐蔓之并不意外的看了落尘一眼,“林绪正赶过来,我们上楼说。”
  两个人来到的,正是落尘第一次过来林府的那个试衣间,真正的物是人非,这许多年,落尘一直没有进来过这里。
  徐蔓之见落尘若有所思,便说:“这里安静,不会有人过来。”一副准备好了要和落尘深谈的样子。她那个样子,让落尘觉得,好像又是请君入瓮,根本一切都尽在掌握。
  落尘走向自己坐过的那把椅子,坐下来。“太太,林绪今天和我说,他要结婚。”然后,就闭口不言。
  徐蔓之等着听她的下文,但见她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接道:“嗯,我也是前两天才听说,然后就赶回来了。”
  “您以前说过,如果他结婚,是可以随时放我自由的。”
  “可是,据我所知,林绪已经让律师准备文件,要同你到加州注册,他丝毫没有让你走的意思。”
  一忍再忍,泪意还是涌了上来,落尘朦胧着双眼,望着窗外。“我要的,不是一纸婚书,或者说,不只是这个。”落尘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林绪的车刚好驶进来,稳稳的停在楼下。林绪步出车子,也是有条不紊,一丝不苟,丝毫不见任何的慌乱,仿佛之前,电话里流露的情绪,并不是这个人所拥有的,那霎那的紧张,都是幻象。
  落尘转身,咽下眼底的湿意。她错过了林绪的一个趔趄,在自家的门口,他都没注意到那个几十年都在的那道门槛,他心里的纷乱,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答应过林绪不止一次,不会离开他。可每次,有什么事情,想到的首先是要离开。”
  徐蔓之并没有插话,只是很认真的聆听。
  “这次,我不会躲开,不会逃跑。我想,我爱林绪,虽然这一点我对自己都不敢承认。他让我那么伤心过,那么失望过,”落尘顿了顿,“我还是想,陪着他,爱着他,或者,也就够了。”
  “我近似卑微的喜欢着,卑微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喜欢,总以为,自己控制得了自己,总以为,挥挥手,真的可以离开。”
  “现在,林绪突然说要结婚,我反而清醒了,也是刚刚才清醒。”落尘抬起头,眼神里已经没有凄楚,毅然决然,“我要争取一下,如果他结婚,我希望对象只能是我。”这就是凌落尘,她在被逼到死角的时候,往往会出其不意,往往会一逞她的孤勇。
  “你要怎么争取?”林绪要娶许家那个女孩的事情,的确来得有点突然。许家示好,明里暗里也不知道多少次了,林绪都是不冷不热的挡回去。许绾纨才回国,林绪就这么答应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私下接触过。所以,不论落尘说什么,徐蔓之现在也是不能回答或者承诺什么,她也是一头雾水,不清楚状况呢。
  落尘的表情落寞下来,但语气依然坚定,“我也不知道要怎么争取,凭什么争取,不论是同那位身世显赫的小姐,或者是林绪视作一切的事业。但,我并不是说说而已,我会努力,我会认真的去做,让林绪给我们一个机会,真正在一起的机会。”
  落尘的神情,打动了徐蔓之,这个女孩,是自己看着成长的。如果说,几年前的淡定,是环境和性格使然,如今,这个女孩,真正长成一个女人了,她的淡然里面,有了丝属于她自己的味道,她的坚持,会让你觉得,是那么的理所应当,会牵动你的心,想竭尽所能帮助她,尽管,她没有开口求助。
  “那你同我讲,是想?”
  “我本来想直接同老爷谈的,想问清楚长辈的意思,想知道你们是否坚持要林绪娶许家的小姐。然后,说清楚我自己的想法。在这之后,就只是我同林绪之间的事情了。”言外之意,落尘是不想长辈们插手干预此事,她自己是不会理会太多。
  徐蔓之闻言,想了想,才说:“落尘,这当然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此言一出,也就是表明她的立场,并不会抵力促成林绪同许绾纨的婚事。因为,之前,林致东知道林绪要结婚,就曾很生气的说了句,“胡闹!”所以,他们才会匆忙的赶回来。林钊虽然没说什么,但同样,也没有特别的表示。这件事,恐怕,最大的变数还是在林绪自己身上,如果,落尘积极起来,很难说,结果如何。
  落尘马上心领神会,“谢谢。”还想再说什么,门被忽然的打开,林绪站在门口。

  六十三
  林绪见到她们,并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先同徐蔓之打招呼,“太太。”然后,转向落尘,“你怎么自己先过来了,落沙要在家里等你,不肯跟我一起过来。”
  徐蔓之马上接过话来,“这孩子,还不相信姐姐在这似的,我去再给他打个电话。”她背对林绪,给了落尘一个鼓励的眼神,就越过林绪,下楼去了。
  落尘点点头,心里却根本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所有的镇定,不过是紧张而来的僵硬。落尘站在窗边,背靠着墙,看林绪关上门,一步一步走进来,觉得,比第一次见到他,还要慌张。是啊,那时的自己,对林绪的态度是无所谓,现在,是想志在必得,偏偏,又没有什么筹码。
  林绪看似要走过来,却最终坐在了落尘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上,他看向落尘,却并不开口。落尘望过去,林绪的眼中都是寒光,让人不寒而栗。林绪似乎并没有真的和她生过气,两个人之间的争执,多半也很快消弭,好像只要能够说出来,就很容易能够解决。
  可是,林绪只是坐在那,一言不发的盯着落尘看,神情是那么的冷,让她有些望而却步。很显然,林绪现在的情绪,并不适合谈话。落尘动了动有些僵得发木的腿,想往门口挪动。
  “凌落尘,”林绪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楚,像是直接由胸腔蹦出来一样有力,“你就这么目中无人么?”
  这话,把落尘问得呆愣着站在那里,自己怎么就目中无人了?
  林绪见落尘并不答话,怒气跟着上扬,他从椅子上站起,走到落尘的对面,曲起右臂,把落尘紧紧的挤靠在墙上。左手抓住落尘抗拒挣扎的双手,让落尘动弹不得。
  此时的落尘,真是有些害怕了。林绪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狂乱,眼神是寒星中露着凶光。落尘的头不能动,只能眼睛转着,急切的想寻找什么来解救自己。脑子也胡乱的想着,可想开口说话,根本不能够,脖子被林绪的小臂抵着,只能张大口呼吸。
  林绪没再说话,只是冷酷加嘲弄的看着落尘徒劳的挣扎。就是这个女人,对她怎么好,都不知好歹,占尽了上风,让自己让步至此,却还是不能让她满足。她竟然,一有事情就同楚荆扬在一起,这算什么,红杏出墙?!想到这里,林绪不自觉的,力气随着怒气升腾。
  落尘立刻感到呼吸困难,脸色红得要滴出血来,她急促的喘息着,双手双腿奋力挣扎。忽然,她一侧头,狠狠的咬在林绪右臂上,呼吸也不去管,如果让她窒息而死,那么,死之前,要让林绪也痛,哪怕只是自己伤痛的百分之一,也要他为了自己痛一下,拼个鱼死网破。
  林绪吃痛,小臂反射性的弹了一下,更向落尘的方向施了下力,落尘松口,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林绪也捂住被咬的地方,向后退了几步,血迹透过衬衫,慢慢晕开。
  两个人,对望着,心里都觉得,这个场景很荒谬,谁能想到,他们之间,会这样的撕咬,会这样的拼斗。林绪看着落尘坐在地上,像没有呼吸过一样,用力的喘气,忽然觉得,在生死面前,什么话都没有必要再说。同样,只要这个人还在眼前,还在身边,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林绪试着平复着心情,“还好吧?”他走过去,想拉落尘起来。
  落尘还是有些瑟缩,发无名之火的林绪,实在是陌生。落尘想不理会他,却担心再刺激到他,就着他的扶持,站了起来。心里的憧憬,期待,以及为着将来的那么些许的打算,都在刚刚的真空中,消散了。对于落尘而言,安定,安全,这些生存所需,远比情爱这些情绪来的实在,来的重要。
  刚刚发生的事情,依然让落尘有些心有余悸,她慢慢走到椅子旁边,坐下来。林绪的手,还拉住她的手臂,随着她也走了过来。
  落尘此刻,真正觉得无所适从,因为对自己的心意,都不那么确定。爱着,只是一种感觉,而事实是,自己同林绪之间,还隔着千万重,并不仅仅是外来的阻隔,更多的是源于自身。落尘低头看着手臂上林绪的手,这只手,轻轻凉凉的,在扶持着自己,在传递着安慰。落尘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让两只手,两个人的温度都掺杂在一起,从这静谧的亲昵中,寻找平静。
  想了想,落尘缓缓开口:“林绪,你为了什么震怒?因为我不愿意你娶妻,还是因为我不听话?”
  林绪的手紧了紧,“都有吧。”其实,他无法说出,他心里的真正想法,并不是对于自己的情绪有什么羞于启齿,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和阐述,只好带过。
  “如果,你娶了许小姐,也会同她这样生气么?”
  “当然不会。”林绪下意识的回答。对林绪来说,发脾气,只是同特别在意的人,否则,何必浪费情绪。许绾纨,还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可这话,在落尘那里,就被理解成另外的意思,林绪同许绾纨结婚的话,会少生气,换句话说,会比较开心。
  “哦,”落尘点点头,落寞的回答,“我知道了。”脸色变得不是一般的差。或者别人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要伪装坚强,但在落尘,觉得那是最无谓的事情。在意就要明白的表达出来,都放在心里,两个人猜来猜去的,落尘觉得很荒谬。
  林绪打量她的神情,就知道,两个人是说岔了,“你又知道什么,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凌落尘,你是女人中最不可爱的那种!”当初,真以为找到个让自己不讨厌,又省心的,却原来,给自己找到个天敌,明明在一起就你死我活,却还是抛不开彼此。
  林绪的话虽然说的狠,但面色却和缓下来,落尘真正在意的,又何尝不是自己。
  “嗯,”落尘点点头,并不为此生气。自己的确从来也不是可爱的女人,当初林绪会选择自己,本就是个匪夷所思的事情。可爱,是很奢侈的魅力。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林绪总结的真对,落尘自己都没想过,或者,可以再加上,自我中心。所有的自我后面,不是只有自我么,本就是个无可奈何的事情。
  见落尘满不在乎,不痛不痒的样子,林绪真是有些头大,相处了这么久,落尘还是能让他惊讶。
  林绪拉落尘起来,现在不是争执的时机,这里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地方,有什么事情,还是回家再说。

  六十四
  等他们来到楼下,发觉今天真正是一家团聚了。落沙和王妈已经到了,林端紫带着尤他也来了,大家都在客厅里面说着什么。落尘看了眼落沙,他正坐在徐蔓之旁边,很有些孺慕的意思,拆着徐蔓之给他带的礼物,表情没有什么不对,一定是没有听说什么。见到落尘下来,落尘很开心的叫着,“姐,徐阿姨送我整套的滑雪用具呢!”他手上的,是滑雪手套,也不怕热的试来试去的。
  尤他也在一旁帮落沙摆弄着,还说着:“这个,我不是强项,表哥厉害啊,拿过青少组的冠军,他敢玩极限的。”说完,自觉失言,有些忐忑的看了下周围的长辈。林钊并没说什么,儿子媳妇难得回来,他的心情还不错。林绪马上走过来,“都是多久的事情了,你还记得,我现在哪有时间去玩,”也是要他们放心的意思。
  尤他马上会意,“是啊,你都多久没玩了。上次六儿他们还跟我抱怨,好几次都约了场打球,你都没去。”
  落沙很感兴趣,“林哥哥打什么球,篮球么?”
  尤他很惊讶,“你不知道他是打冰球的么,前锋呢,又准又狠。虽然不是职业队,那哥几个打的都棒极了,是这个,”尤他伸出拇指比划了一下。“每次听到他们在场上大喊,我都想冲下去,热血沸腾的。可惜我平衡感差,白和他混这么多年了,别说控球,滑都滑不好。”
  落沙有些向往,尤他很仗义的拍了下他,“想看他比赛啊,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
  “真的啊,”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对运动,有着天性的热爱,落沙大力的点头,“好啊,一言为定!”
  落尘也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林绪,这个向来只在家里器械上运动的林绪,竟然是个运动高手,林绪,还有太多,太多,是自己未知的了。他有太多个侧面,每次,都让你以为,看的完全了,却原来,还有一部分,是折叠在里面的。估计,实际上,没有人敢说真正了解他,给他注解,四个字很贴切,深不可测,或者,遥不可及?
  虽然人员众多,但一顿饭吃的也并不熙熙攘攘,毕竟,有个敏感问题,是大家都知道,却也都清楚不应该在此刻提及的。林钊只说了句,“致东他们会在国内呆一阵再走,以后,你们每周回来吃饭。”最近这一年,林宅的聚餐是不如前几年那么严格了,大家都是谁有时间,就回来一次,回来了,也未必在家里吃饭,多半是看看老爷子,也就走了。所以,林钊这么一说,谁都没有异议,只尤他低喊一声,“天!”周末可是约会的黄金时段啊,现在的小姑娘,都贼着呢,看你周末约不约她,就知道你对她是不是真心了。铁的纪律又定下了,不是煮着的,没煮的鸭子都要飞了。
  林端紫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抱怨什么。尤他把手伸向她的方向,装作抓住她射过来的犀利,拿到自己眼前,张开手,配合着全身一震,向后仰去,一副被电倒的样子,瘫在椅子上不动了。林端紫又横过来一眼,尤他就像被充电了一样,恢复有些做作的自然,四处夹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大家都看着他在那耍宝,就是林钊那么严肃,也被逗得有一丝笑意,诡异的气氛,才不那么浓重了。
  饭后,尤他拉着林绪到书房说话,“我说哥,你到底想干吗啊,今天我又牺牲自己救场了。”
  林绪扯了一下他只动嘴角的微笑,“理解不了么?”
  “和许家攀亲,谁说是棵大树好乘凉,但万一树倒了呢,能说散就散么,回头,再把林家饶上。”
  对这件事,林绪是打定主意不辩解什么,也不争取支持。现在看来,爷爷是作壁上观,父亲他们是不大赞成。
  “难道,你真看上许家那只孔雀了啊,骄傲得就差飞了。”尤他真是有些急了,这门婚事,还是刚刚听说的,要不是这两年工作让他多少能沉住气,根本挺不到现在才开口问。对于许绾纨,尤他觉得,用孔雀来形容,自己还是留了口德的,那个女人那么厉害,咄咄逼人,真应该送到古代回回炉,起码学下四德,别总是趾高气昂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你认识许小姐?”
  “何止认识!”说了这一句,尤他忽觉失言,掩饰的说:“最近不是常在酒会上遇到么。”
  “反正,哥,不论你听不听我说也好,我是不同意你和她结婚的。”说完,尤他就称有事,先走了。
  尤他刚出去,林端紫就进来。
  林绪无奈的皱了下眉,姑姑也一样是来投反对票的,从她的神情,就显而易见。
  “我还没唠叨呢,你皱什么眉!”林端紫先声夺人。
  “姑姑,我是有点累而已。”对这个一手把自己带大的姑姑,林绪总是尽量顺从,这样近似于求饶的语气,也只有对姑姑才会用到。
  “你个坏孩子,结婚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草率,谁都不商量。”
  “落尘进门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大家盲婚哑嫁,也是各过各的日子,没什么不好。”
  林端紫有些认真的坐到林绪的身旁,她一摆出那种要竭尽全力的关心人的架式,林绪就没办法,最后总是妥协,所以,林绪忙起身,“姑姑,订婚的日期,我会再通知您的,很晚了,我带他们先回家了。”他关门的时候,隐约听到林端紫在说着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话,估计是在为他的任意而为念叨吧,姑姑,像身边的一个靠枕,需要的时候,总会让你休憩,但顾不上休息的时候,她就会一直缠到你倒下为止。
  林绪想带着落尘他们尽快离开,这件事,他不想再谈论。临走的时候,林致东叫住他,说明天会去华林找他。这次,林绪没客气,语气恭敬,态度并不耐烦,“您有什么事,现在说吧,明天的日程很紧。”对这个父亲,林绪觉得,只是有个称谓罢了,至多是大事上以家长的身份露个面,对他,甚至都没有对徐蔓之熟悉。
  林致东有些尴尬的立在那里,接不上话。落尘忙同他们道别,带着落沙和王妈先出门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先生,任是谁给他难堪,都会让旁人都不忍心看下去。
  林绪站在那,等着林致东开口,他尊重的,不过是这个人赋予了他生命,给了他一个这样的人生起点。
  林致东看着更肖似父亲的儿子,已经比自己还高了些许,算了,自己苦口婆心的说什么经验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自己也的确失去了建言的资格,从未好好的照顾过他,引领他成长。如果,他也能如父亲般的坚定,或者,他的人生,会与自己不同。林致东抬手,想拍拍儿子的肩膀,却因看到他疏离的表情,改变了主意,只是挥了下手,“你们先回去吧,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十几个小时飞机的劳顿,都没有此刻被林绪拒绝来的辛苦,林致东没有看着林绪出门,就自己转过身,踱步上楼了。
  林绪立在那,看着小时以为最最高大的父亲,身影在楼梯转角隐去,才有些僵硬的转身,开门走出去。忽略仿佛还晃在眼前的那只手,告诉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父亲的扶持了。
  林绪的车载着落尘他们驶离林宅,谁都没注意到,另一个方向,一直停着的车。

  六十五
  此后的一个月,林绪和落尘,对他结婚这件事,采取的态度,都是躲闪,避而不谈,甚至,再没有住到一起。林绪的躲闪,是觉得事情已经这样定了,自己提议的解决方案没被采纳,就没有什么是能够做的了。他不想去碰触落尘的情感问题,同以前的理由一样,他就是很固执的排斥拿既不能量化,又不能具象化的感情烦来扰去的。落尘的躲闪,是另有打算。明明确知了自己的心意,但也仅限于没看到林绪的时候,只要真的见到他,所有的准备都消散了。并非是没有勇气去争取,而是,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与自己在心里预习要面对的他多少有些差距,似乎,想象中的林绪,只是个幻影,恍惚是这个人,又好似不是。所以,落尘的躲闪,同林绪的躲避,还是很不同的,她只是,在同自己拉锯,要不要垂死挣扎一下。
  或者,两个人的关系,可以暂时的停滞在某个状态下,但很多事情,是会不由自主的推进。在落尘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决心去争取扭转什么的时候,改变,已经强行进入了她的生活。
  这天一早,林绪来到落尘的房间,落尘正坐在电脑前整理昨晚翻译的部分,没注意林绪进来了。新接的这部片子,翻译已经接近收尾了,上午没课,正好送去给楚荆扬,蒙蒙自从搬回家里,就神秘的不得了,除了在学校会面,交流各自的进度,总是人影也不见一个。落尘也不是好打听的性格,就尽量配合蒙蒙的时间。
  林绪走到落尘身后,看着她专注的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打字,心无旁骛的样子,忽然,觉得并不想打扰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她忙完。
  其间,落尘活动了下脖子,侧了侧头,感觉有些异样,“啊!”林绪穿着很整齐的就贴靠在椅后,如果自己向后靠过去,就会靠到他的怀里。
  落尘点击了一下打印,马上站起来,“嗯,怎么?”早上还没来得及束起的长发,略显凌乱的垂落着,另有一种慵懒的风情。对着电脑看了一会,落尘觉得眼睛有点干,就眨了几下,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看在林绪的眼中,却变成一种暗示。落尘接下来的弯腰取打印文稿,收好放进包内,甚至探着身体取关电源,每个肢体动作,身体的每个部分,每条曲线,似乎都诉说着一个语言,就是挑逗。
  落尘还茫然不觉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变化,见林绪似乎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自己走到衣柜前,换衣服。她背对着林绪,把睡衣脱下来,又伸手到衣柜里找今天要穿的衣服,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的裸露,会给禁欲近一个月的林绪造成多大的影响。
  原本,林绪还能克制他自己,可此刻,他觉得,但凡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错过这道美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他的动作和他的思考同步的进行着,他的手甚至先于意识指挥,就已经抚上了落尘的背。
  林绪用他的手指,很轻易的挑开了落尘的胸衣,他的拇指,就从那个位置开始,一节一节的,沿着落尘的脊柱,一寸一寸的摩下。林绪袭来的时候,落尘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先于她的意志,先感受到温度的变化,那种干燥的暖热,总是让落尘欲罢不能。
  虽然情动,但林绪并不着急,他只是把玩着落尘的后背,向下,再向下的慢慢的抚弄着。当他的手变得炙热起来,索求的意味已经很明显的时候,落尘却有些抗拒。这一段时间,林绪再没进来过,落尘的心境从最开始的因有个缓冲的时间而庆幸,到后来的期盼中伴着猜度,再到现在的刻意遗忘,遗忘自己同他之间本还有的亲密,这样的过程,有过一次经历,就不那么煎熬了,原来,什么都是可以习惯的。
  心情最灰暗的时候,落尘也想过,是不是自己对于林绪的功用只在于他的需要,是否弃之如履,也就是在他的一念之间。所以,与其说想表白,是为了争取,落尘想,更多的,或者只是给自己这份爱恋一个交代,不论是否圆满,都要有个自己画下的句点。
  落尘扭动身体,想转过来,毕竟面对着衣柜,背对林绪,根本就是个很不利的局面。
  “你别动,别动”,林绪手上使力制住她的动作,但声音却很轻柔,充满蛊惑的从落尘的耳际递进去,“让我好好看看你。”
  挣不脱,落尘只好说:“林绪,我还要去交稿,已经约好了。”希望此刻,他能听得进道理。
  “嗯,过会再去。”林绪说着,贴近落尘的颈窝,撕咬伴着舔舐,自落尘的耳廓、颈、肩,一点一点的享用着这美味诱人的早餐。落尘一手扶着衣柜,一手向后找到林绪的嘴,想隔开他的肆虐。可林绪揽住落尘的腰,就着落尘推他的力道,把她的食指和中指,含进嘴里。从指尖开始,慢慢的舔弄着,舌尖搔弄着落尘的指腹,又似乎是指引着让落尘的手指更加深入自己。而林绪自己的手,也到落尘的唇间,先是轻拂着她的唇,像是同她亲吻一样的渐渐加深这种接触。林绪撬开落尘的贝齿,不容置疑的探了进去,扫过落尘的唇舌,在里面轻轻的搅动,进出着。他手的节奏,配合着嘴的动作,让落尘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两张网,一张是林绪编给她的,一张是自己罗织给自己的。
  手上的触感,林绪的吸吮和唇齿间林绪的挑逗,让落尘无比真切的感受到欲望的升腾,身后,林绪的身体,也紧贴着她的在轻蹭着。除了依从本能,落尘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当落尘和林绪一同攀上最高峰,又共同坠落,最终瘫软在林绪怀中的时候,落尘终于开口请求:“林绪,不要结婚。” 林绪没有回答,落尘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感觉,平日觉得温暖的胸膛渐渐冷硬,每一丝肌肉似乎都硌到自己,传递过来的冷意,让落尘忍不住有些颤抖。她对自己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当是一次华丽的谢幕,不论将来是否与林绪有新的开始,要告别的,是自己涩涩的痴恋。
  落尘坐起来,直视林绪的眼睛,他的眼睛,深邃中透着精光,他的人就像自己最初见到他那样,此刻也依然冷硬。他抵触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落尘还是迎上他的目光,“林绪,如果你结婚,我只希望你娶的是我,”咬咬牙,落尘还是说不出爱他。曾经想过,自己主动吐露爱意的时候,就是离开的时候,可此刻,眷恋还是拖住了理智,纠缠住想离开的腿,不想一切在此时就分崩离析。起码,不想在问清楚他的心意前,就武断的做任何决定。
  林绪皱皱眉,“你有你的身份。”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委婉了,她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点。
  落尘的脸,在他皱眉的时候,就已经变得煞白,“你就没有一点点的爱我?”
  林绪觉得,既然落尘自己挑明,应该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 “我觉得,你与其要求虚无缥缈,不着边际的感情,不如趁此机会多要求些保障。你如果安守本分,日子自然还是这样的过,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落尘背山面海,已经径自断了自己的后路,“守什么本分,如果指的是要同别人分享你,并把这个当作是理所当然,那么,现在我就可以说,我做不到。”
  “你不要想当然,林家世世代代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并不会有什么难以忍受的。”
  落尘有些倔犟的看着林绪,谁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感情的事情,连自己又何尝不是无可奈何。
  林绪沉吟了下,许诺她,“除了结婚,除了离开,别的都可以商量。”
  落尘垂下眼帘,“好,林绪,你结婚,我不离开。但,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刚才的那种亲密。”人的思维真是很奇妙,当初,对于同林绪在一起有过犹豫,也是不想同另外的人分享这种私隐的亲密,如今,还是这个如鲠在喉,可又是另外一种心情。此刻,对林绪,需要的绝对不仅仅是情感上的忠诚,而这种需求,是完全不需要经过思考的,是条件反射般的本能的存在。
  “不可能,凌落尘,你不要异想天开。”林绪拒绝的毫不犹豫,亏得她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我答应过你,不离开,我愿意信守承诺,我希望我们各让一步。”
  “你让的是哪一步?”
  “我愿意形式上同别人分享你,你许我不需要同别人分享你的身体。”不完全是自己的,就不奢求,就不要,落尘让的这一步,其实是抱着完全退出的念头。
  “这些天,就在打算着这个?”
  或者吧,落尘觉得自己并没有真的认真思考过什么,甚至没设想过怎么同林绪说,他的反应是什么,自己怎么应对,以后又会怎样。似乎所有的情绪,全部都纠结在开口与不开口之间。现在说的这些,也许有过片段在脑海里闪过,而它就像是反复被思量了千万遍一样,就这样,被完整的,表达出来。
  “我的条件,你考虑一下,同意与否,我都会同你未来的妻子讲清楚,我并不会同她的丈夫,有任何家人以外的亲密。”落尘坚定的开口,即使林家的传统再怎么被默许也好,如果自己主动退让,想必许家也是乐见其成的,落尘赌的,就是林绪基于利益的忌惮。
  林绪的声音平静中透着冰冷,“别自作聪明。”林绪抓起自己的衣服,起身就走了。

  六十六
  筋疲力尽得几乎要虚脱了一样,把所有的想法,所有的话倒给林绪,她觉得,自己好像完全空了一样。身上还有刚刚激烈留下的酸痛,周围空气中,还有林绪的味道,淡淡的,似乎带着凉意的那种味道。而他,就这样的,走出,走远。或者,是激动后的茫然,落尘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伤感,她只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天之后,林绪就再没有回来住,也再没有了任何消息,落尘也尽量的不露声色的继续自己的生活,不想让任何人觉出异样,不想为此解释说明。由于工作的缘故,落尘见了两次楚荆扬,他并没有提及这个话题,甚至没有露出任何关切的神色。落尘为此,特别感激。就算是要维持自己还很好的假象吧,落尘希望,自己的心,能静静的,慢慢的沉入湖底,不被打扰的,沉入它该在的地方。
  但这种平静只延续到一周后,各大媒体开始刊载林许两家联姻,要于近日订婚的消息,开始长篇累牍的对他们进行报道,追踪他们的行踪。
  这件事被曝光,落尘首先要面对的,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落沙的感受。落尘一直也没有想好,怎么对落沙说明现状以及将来。当落沙攥着报纸,没有敲门就冲进来的时候,落尘还是没有想好。
  “姐,这是什么,他们怎么乱写,他们说林哥哥要和别人订婚了!”
  落尘接过落沙硬塞过来的报纸看了下,上面分别有林绪和许绾纨的照片,因为是印在报纸上,所以不是很清楚,但也可以看出,许绾纨的相貌,不是一般的出众,是那种有着希腊美女魅力的女人。“落沙,这是真的,你林哥哥,要结婚了。”
  落沙早熟的眼神顿时有些忧伤的望着落尘,即使他对于情感还懵懂未知,但也能知道,姐姐一直同林绪在一起,是喜欢这样,是期望长久。
  落尘笑了笑,“落沙,我不想说什么让你放心的话,你也不要安慰我好吗?”
  落沙懂事的点点头,“姐,我们搬回我们自己的家吧。”
  摇摇头,落尘轻轻的说:“落沙,我要留下来。”
  “姐!他都结婚了,你还留下来,不是,不是……”落沙实在说不下去了,此刻,他也不想说任何伤害落尘的话。
  落尘极力想掩饰的那抹哀伤,也被落沙无意的怜悯勾了出来,“落沙,相信我,我们只是还留在这个家里,同他们一起生活。我和,林绪,不会再在一起。”同落沙,也只能说明到这种程度。
  果然,落沙似懂非懂,他并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还要在这个家里生活,但姐姐眼底积聚的那潭忧伤,让落沙怎么也问不出口,他只是很乖的点点头。他飞快的过去抱了一下落尘,抓过那张报纸,“姐,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又飞快的跑出去了。
  落尘怎么不明白,落沙还是替她伤心了,刚刚落沙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只是不想在她面前落泪,才又匆匆的跑出去。
  真想窝在家里,谁都不用见到,什么都不需要听到。手机响了,落尘抓过来一看,是蒙蒙,原来大家都有看报的习惯啊,落尘无奈的苦笑,把电话接起来:“蒙蒙?”
  “是我,你把家里的地址告诉我,我马上到。”
  “有事么,这么早?”
  “等我到了再说。”
  听蒙蒙的意思,也听不出她究竟是不是知道了,落尘只好马上说出家里的地址。然后自己起来,到楼下去,准备迎接蒙蒙的到来。
  落沙已经吃过早餐上学去了。王妈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她的眼神一点也不敢和落尘的接触,只是一直待在厨房里,忙活着什么,不肯出来。
  落尘叹了口气,似乎身边的人,比自己要难过得多,都需要自己去安慰呢。落尘走过去,“王妈,今天的粥好像很好喝,再给我添一碗吧。”语言是无力的,只有自己真的没事,他们才会真的放心吧。
  蒙蒙很快就杀了过来,进屋也没罗嗦,把鞋蹬掉,直接就大喊:“林绪,你出来!”她这么激动也是有原因的。本来,报纸上的消息,是不能作数的,但爷爷却说,这个婚事是千真万确的。爷爷的消息,那必定是确凿无疑的了。蒙蒙连爷爷对这桩婚事的分析都没有听,直接把爷爷晾在那,出门,打车,给落尘打电话,就直接赶了过来。
  落尘看蒙蒙杀气腾腾的样子,连忙拉住她,“林绪不在这里。”
  蒙蒙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自己的头,“对啊,你早把他撵出去了才是,我糊涂了,我去他公司骂他!”说完,不待落尘反应,就冲到门口去穿鞋。
  “蒙蒙,蒙蒙!”落尘也顾不得了,只好挡住门,“等一下,你这么去,也是见不到他,骂不到他的。”
  “落尘,怎么这个时候,你还这么镇定啊。他林绪别以为咱们就好欺负,真是过分!”蒙蒙说着,就更气急了,想推开落尘,“你放心,我给你出气,非得修理他一顿!”她可不是信口开河,以她多年被逼着练就的功夫,三五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落尘迫不得已,只好抱住蒙蒙,“别这样,蒙蒙,别这样,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能做的我都做了,不能做的我也做了,就这样了,就这样了,蒙蒙!”或者是由于蒙蒙的声音很大,气势很盛,真正的触动了落尘,她一边阻止着蒙蒙,一边哭喊起来。原来,心里的委屈,只有被人心疼的时候,才会轰然的宣泄出来。
  蒙蒙见落尘哭了,也乱了手脚,“别哭啊,别哭,我不去了,我不去了,”心里却还是嘀咕着,有机会,一定不会让那个林绪好过,不好好收拾他,她就白姓了蒙,就白同落尘知交一场。
  蒙蒙和落尘一起落泪,王妈毕竟年纪大些,经的事情多,这个时候,就过来劝她们:“小小年纪,有什么是受不得的委屈,吃不了的苦,今天有再大的难事,看到明天的太阳,也全都抛到脑后了。”
  三个人一起坐在门口,都擦干了泪水。
  “落尘,你要怎么办?”
  落尘摇摇头,“你们每个人都问我要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答应过不离开,就不离开。”
  “他都要娶那个许绾纨了,你就能忍?!”
  “他娶谁,都不要紧了。我和他,也就此不相干了,我可以哀伤的活着,却不能悲哀的活着。”
  蒙蒙有些不很明白,但她也没再追问,落尘已经有了应对,那就好。悲伤的心意是相通的,蒙蒙忽然有了想倾诉的欲望,“落尘,其实,后来你搬回家住,李其来找过我。”这个人,早已步步升级为蒙蒙人生的奇耻大辱,他的玩世不恭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着蒙蒙的自尊极限。每次玩在一起,都觉得两个人似乎有了某种默契,出双入对的只差挑明,明里暗里,他还会有些暧昧的暗示。但蒙蒙又经常会风闻他和某个女生怎样怎样了,问题不在于他的花心,而在于他永不安定。他在蒙蒙离得远的时候,就靠过来,蒙蒙追的近了,他就放开手。
  蒙蒙对落尘叙述着:“好几次,我觉得,我起码是抓住了他的衣角,后来却发现,或者只是风,在我手间轻掠过而已。”
  “我越追,越追不到。后来,再一次看到他和别的女生卿卿我我,我心一横,”蒙蒙举举拳头,“揍了他一顿,解放了他也解脱了我。”
  落尘看着蒙蒙,她总会给人带来新奇。看起来多么好脾气的姑娘,也有被逼上梁山的时候。奇怪的是,你并不会觉得好脾气与她的性格暴烈有什么冲突可言,她做的都是让亲者快仇者痛的事情。蒙蒙有她沉稳的一面,但这种源于训练而来的沉稳,总掩不去她天生的那股直率与侠气。
  “打他一顿就解决所有问题了么?”
  “是啊,打架之后,我们又像哥们一样了,相逢一笑抿恩仇,呵,负作用是那天在场的,拉架的,现在看到我都规规矩矩的。嗯,发觉我势不可挡。”蒙蒙捶了一下地板,明明很感伤,很煽情的感觉,怎么说着说着,就有些笑场的效果了呢。
  果然,落尘笑了,蒙蒙作势擦了下额头不存在的汗水,也好,不论哭还是笑,不把情绪憋在心里就行了。

  六十七
  蒙蒙此后,经常打电话约落尘出去,如果落尘不愿意出来,她就到家里来陪着落尘,尽量不给落尘一点间隙去受刺激,不让她有机会一个人伤心。落尘对蒙蒙的盯人策略,也没有提出异议,因为蒙蒙会尽量不打扰她,多数的时候,是围着王妈混吃喝,似乎完全忘记了陪伴落尘才是她的主要任务。王妈和落沙更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一切同林绪相关的东西,不让落尘看新闻,用他们的方式保护着她。
  他们能够阻隔新闻,却不能阻止林绪再出现在家中。林绪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父亲他们回来了,美国分公司的事情,就得他去处理一下。不告而别,的确是有些故意,分开一下,让她冷静的想想清楚。落尘说的话,他也并不是都没有听进去,但他总觉得,是女人闹别扭罢了。反正婚后的生活,还是同之前相差无几,不会搬离这里,也不会让两个女人有什么接触,有介意的机会,自然落尘会慢慢接受。
  林绪先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才进了落尘的卧室。落尘在熟睡着,开始的几天,她还会在夜里听外面的动静,有没有车声,有没有上楼的脚步声,或者,心里总是还有企盼。或者是还有一丝幻想,他能回头,总是在疲惫的等待中,沉沉睡去。
  林绪不想吵醒落尘,毕竟,他也疲倦得很,若是清醒的她,只会带来争吵,还是等状态好些再说吧。
  林绪伸手捏了捏落尘的脸,她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
  落尘还是惊醒了,被熟悉的碰触,和周围的气息唤醒。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林绪,正要上床来。
  落尘“霍”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你要干吗?”
  “没要干吗,我很累,想睡一会,明早还有会。”说完,就上床,拉过被,躺在床的那侧,就要睡觉。
  落尘真是有些气闷,他当自己只是信口雌黄么,怎么还敢若无其事的爬上自己的床,似乎还很快睡着了。
  落尘下床,站在那里呆立了半晌,就打开房门出去了,既然不能当他不存在,就只好躲开算了。
  林绪早上醒来,没看到身边有人,以为落尘已经起来了,也没再想,这样很好,说得再多那些情情爱爱的,也不如就这样,用实际的生活去解决问题。
  下楼,桌子上摆放着早餐,家里见不到人影。林绪也不以为意,坐下来,打算简单吃点就去公司。
  忽然有门铃声,林绪看了下,没有人出来开门,就自己起身,打算去看一下。这时,落尘从落沙的房间走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只在外面披了披肩。
  她看了林绪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门口,打开门。是快递,落尘看了看,好像是那天蒙蒙在的时候,跟王妈两个人订的烧烤炉。落尘让快递公司的人把烤炉放在门口,签收了一下,就让他走了,王妈不在家,也不知道怎么安置。
  林绪皱眉看着落尘,她怎么能穿着睡衣就随便晃来晃去的,虽然并不暴露。他忍了一下,不想挑起冲突。
  可落尘径直的朝他走过来,“林绪,下次休息,麻烦你到你自己的房间。”然后,就想上楼去梳洗,熬夜看书,早上才到落沙那里眯了一会,既然醒了,索性去图书馆查点东西。
  林绪拉住她,由不得他不说破,“落尘,适可而止吧。你再闹,我也不会和你结婚的。”
  落尘转过来,“林绪,你怎么总是不相信,我是认真的呢,难道我之前太多次失信于你?”落尘也懒得再说,既然他只看事实,只看结果,那么,就让事实和结果给他答案吧。
  林绪望着落尘,一个星期,还是没能让她冷静下来么?
  落尘伸出手,推远林绪,“我最后再说一次,如果你要娶别人,要么同意我离开,我带落沙走,要么,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房间,我们相安无事的就这样生活下去。”
  林绪只是板着脸,落尘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那么认真的确认自己的心意,那么辛苦的想为两个人的关系找到个出口,可在林绪这里,是根本全不在意的吧。他的回应就是把自己撂在这里,任自己自生自灭,等他再想起,捞起来,掸掸灰尘,就这样再放在身边,完全不管她是否会受伤。你说什么,做什么,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向前进。
  言尽于此,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落尘真的笑了,释怀的笑了,为了他,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呢。
  林绪看着落尘的表情不断变换,她特有的那种淡然,此时又回到她的身上。看来,不正面回答她,她是不肯让步的。“别急着做决定,我们谈谈。”
  “不必了。”何必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商谈的必要。但林绪就是不肯撒手。
  “落尘,你想没想过,如果,我依着你的想法,我们有名无实的生活,难受的不过是你。我会有什么损失?”
  落尘有些惊讶的看着林绪,这个男人,就是再让她伤心的时候,都从来没有此刻对他的失望和鄙视的万分之一,他这么说,简直就是无耻之极。落尘气得有些哆嗦,怒极反笑:“你这么好心,还关心我的感受,若是为了我好,不如就放我离开。”
  林绪这么说,只是想说明,落尘想得太天真,既然是家庭了,按落尘的设想,是违背自然规律的,性当然是婚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他并没有得便宜卖乖的意思在里面。眼见落尘有些夹缠不清,林绪耐着性子解释:“我只是就你的说法,同你探讨一下,想商量出对彼此都好,并且可行的方案。”
  落尘摇摇头,感情的事情,只有你退我进的,哪里来的双赢。他处理公事的经验用在这里,要把什么都分清条理般的处置,岂止是不伦不类而已。他开口解释的时候,落尘忽然就原谅他了,既然都不相干,何必生气,他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将来会有一个让他爱的发狂的人出现,让他一点点感知爱情中的所有甜蜜与辛酸,可惜,只是有点可惜吧,或者不只是一点可惜,这个人不是自己。
  林绪见落尘真是铁了心了要一意孤行,她一脸倔犟的站在那,让林绪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入手。“今天我还有事,改天再说吧。”
  “哪天你没有事?我看你给我句话好了,就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其就这么拖着,不如干脆一点。”
  “凌落尘,你想我给你什么答案?就你的两个选项,是让你离开,还是留下来?”
  落尘坐下来,“林绪,我给你的是三个选项,还有一个,是娶我,只娶我。”
  对着这个一心想嫁给自己的人,林绪也有些心软,“我送你到国外留学吧,离开一段时间,慢慢适应。喜欢的话,也可以留在那里。”
  “林绪,别费力气了,我觉得,我们都不是能对付着活的人,不舒服的话,何必勉强呢。”
  林绪挑了挑眉毛,落尘这句话,说得有志气。
  “好,我不勉强你,离开还是留下,你自己决定!”再喜欢,再留恋,也不知道怎么去化解现在的状况,林绪觉得还是算了,好聚好散吧。
  忽地,落尘的眼里就盈满了泪水,真的要斩断这些牵牵扯扯么,离开这个似乎熟悉又陌生得很的林绪,离开王妈,离开那个沉淀了许多故旧,却不掩温暖的那个家,此刻,别离真正到来,才觉得,离开的心没有一直想象的那么坚定。落尘扬起头,把泪水吞下去,伸出手,“那好,林绪,祝你成功。”
  别离的这一刻,林绪不愧是林绪,他显得特别的镇定。他没理会落尘的手,并非风度不够,他弯身过来,紧紧的抱了落尘一下,“尽快搬走,我会安排王助理帮你安排。”然后就抽身离开了。能怎样呢,似乎没有什么人是专属于自己的长久的存在,拥抱的时候靠得再近,两个人的距离终是疏离。即使是这个迷恋自己的落尘,即便是对她已经尽力的好,依然选择离开。林绪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样的选择,对自己也是解脱,从会有时迷惑的感觉中解脱,不让她的存在左右自己的判断,这是正确的。对,是正确的,就在刚刚,她的泪水几乎扰乱了他的清明,想开口要她留下。林绪自己也在想,究竟自己坚持的是原则还是为了坚持原则而坚持,但无论如何,分开的决定既然已经做出,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六十八
  落尘在同林绪谈好的第二天就带着落沙搬走了。王妈哭了很久,表示要跟着他们,可落尘还是劝她回大宅,毕竟徐蔓之也在国内,现在一切已经结束,没有什么理由再接受他们的照顾。落沙表现得很镇定,他只是默默的收拾自己一些书本,衣物,他的画和照片,那些在林家这些年受到的一些比较贵重的礼物,他都没有带。王妈走的时候,落尘和落沙一起出去送的,但王妈上车后,落沙还是追过去说了几句,落尘没听到他说了什么,但几句话后,两个人似乎都没那么伤感了。
  回到家里,落尘一边收拾,一边问落沙,“和王妈说了什么?”
  落沙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姐,我刚才说,等我把画卖了,存够了钱,就让王妈永远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姐,我的画,嗯,还有照片,很多人说想买的。之前我舍不得。现在,都拿出去卖掉,姐,生活的事情,你不要担心。还有,我明年毕业,可以直接考艺校,不用读高中也行的。”
  落尘放下手中的东西,还是落沙对王妈比较有办法,虽然自己也想过不同王妈分开,但总是觉得不好开口,家里住着一位长辈,总是感觉踏实得很。“对不起,落沙,让你跟着担心了。”是啊,离开林绪,或者可以不用难堪的面对感情的问题,但是,生活的问题又浮出水面,自己已经被照顾得太周到。
  “姐,跟我不用说这些。我们快点搬走吧,回家,回我们的家。”
  “嗯。”落尘并不想真的等王译秋来安顿他们,这同没分开有什么区别呢。落尘想斩断所有关于林绪的消息来源,也不想自己有什么再被他知道。
  落沙的话,“落沙,我们还有些爸妈留下的积蓄,你知道,我和你蒙蒙姐也赚了一些钱,所以,你的画,不要卖。真急需的话,姐姐不会客气的。读书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别让我操心。”
  落沙点点头。他又何尝想卖呢,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都是拿姐姐当模特创作的,怎么可以卖给外人。
  真的搬回老房子,已经是下午了,虽然东西精简又精简,还是带了很多,同他们当初离开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主要是些衣物,留下的话,别人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落尘只好都带走。家里已经闲置了太久,大敞门窗,落尘和落沙一起,开始收拾,但时间有限,也只能把表面的东西大概擦擦。
  落沙提出,要住在爸爸妈妈的房间里,落尘同意了。原本就两个房间,也只好这样了,总不能像小时候,再睡在一起。真正归置完,又出去吃了点东西,回到家里,已经近十点了。
  落尘爬上床,拿过手机,习惯性的看一下。哦,已经自动关机了,这些天,似乎也总忘记充电,也难怪会如此静。想了想,落尘还是没去理会手机,开机的话,有他的消息也伤心,没他的消息也伤心,不如自己阻断这个可能。即使再用手机,也要换个号码再说。即使没有开机,落尘还是把手机握在手里,多少时候,这是自己和林绪之间的唯一连线。那时,即使并不联络,总觉得,彼此间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觉得怎样。可现在,单单只需要关掉电话,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在别人的生活中消失掉。或者,太过容易,就太过轻易。
  落尘躺在那里,熟悉的摆设很快让她放松下来,真是要感谢爸妈,是他们给了她人生中最无忧的十年,如今,还给她片瓦遮身,用他们的方式庇护着自己。落尘枕着放了久了,有些怪味道的枕头,这些年的时光像电影胶片一样,一帧一帧的在眼前回放。慢慢的,这些也会变成陈年旧事吧,慢慢的,也会失去鲜美,慢慢的,就好了。
  落尘很快又买了两部手机,一部给自己,一部给落沙,方便联系。号码也没特别选择,完全是随机的。并不是想要屏弃一切过往,但如果,熟悉的铃声后,并不是林绪的来电,落尘觉得,自己还是会很难过吧。
  蒙蒙第一时间就来家里参观,还对落尘的招待指手画脚,点了几个菜要落尘做给她吃。可吃饭的时候,落尘分明看到蒙蒙的泪水滴落到碗里,却还在努力的吃。
  “蒙蒙?”落尘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蒙蒙反倒先噼里啪啦的说起来。
  “落尘,我知道,你的选择,一定是你考虑好的。我也觉得,那个林绪踹一百遍都不解恨。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就很想哭。”
  “我怎么了,不是还同原先一样?”落尘不解。
  “可你就是太一样了啊!你把什么情绪都埋藏起来,把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我都看得出,你并不是真的就好,只是若无其事罢了。你对着我,不要强作欢颜啊。像我一样,哭了,过了,就好了。”
  落尘苦笑了下,怎么能一样呢,自己毕竟是同林绪生活了那么久。即使是在这个同林绪完全没有交集的房子里,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还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的一些动作,一个表情。这种折磨,是慢慢蚀心的,并不是决心过了,算了,就可以真正的放开的。其实,自己现在也不是故作坚强。表面的一切,也是真的自己,内心的一切也是真的自己,只是暂时,无法统一罢了,只是暂时,控制不了自己罢了。
  “嗯。”蒙蒙的担心,落尘不是不明白,可是要想解释感情,实在是无处言说。
  蒙蒙盯住落尘看了会,忽然很泄气的说:“算了,落尘,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别为了我,更勉强自己啊!”
  落尘喝了一口水,最近,总是觉得渴得厉害。“蒙蒙,虽然我不能说,我现在很好,但我会很好的,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你都瘦的跟一片纸人似的了,你保证多吃点,我就阿弥佗佛了。”蒙蒙给落尘夹了些菜,就自己埋头苦吃。虽然食不知味,但还是希望自己吃得香,多少能增进落尘的食欲吧。

  六十九
  林绪从那一天开始,也没再回去,他住在办公室里。已经交代王译秋帮他再准备房子,但总是精明能干的王助理,不知道这次为什么,迟迟不见办好。让她安排落尘他们搬回公寓去住,本来落沙住的那层,也是落尘名下,搬过去正好。但她只是回话说,落尘他们已经搬走了,就不肯再就此多说一句,不满的态度已经溢于言表。林绪对于这个敢于干预自己家事,又给自己脸色看的王助理,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当看不到而已,毕竟公事上,她还是尽职尽责。
  林绪让自己尽量的繁忙起来,虽然他早已足够忙碌,每天一睁眼睛就投入工作,直到累得有些亢奋却木然。他的这种对工作的狂热,让本打算对他置之不理的王译秋都有些不忍,尽管她没直接说什么,却明里暗里拖慢了很多进度,让林绪不得不停下来。所以,这个夜晚,林绪终于无事找事也无事可作,他抓起外套,决定出去兜风,休息一下。
  坐进车里,瞟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林绪发动汽车,瞬间加速,飞快的冲进夜色中。车窗紧闭着,风速的快感有违林绪一贯的一丝不苟,他喜欢的是极速下的那种失重的感觉。窗外的景致在速度下模糊,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和灯光下的那一小段路,前方,依然是茫茫一片。
  林绪整了整心神,刚刚的恍惚,不应该属于自己。虽然车子已经是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深夜的这里,像一座孤岛,林绪依然警告自己,要注意安全。他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可怜。是啊,可怜。是啊,舍不得。这些天,有多少次,是无意识的在晚上六点左右,停下手边的工作,拿起钥匙想要回家。每每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那里已经不是家了,那里,已经没有那个曾属于自己的安然的存在。
  想到这里,林绪猛的一脚踩下刹车,他任由自己猛猛的撞到方向盘上,没有试图做任何的抵挡。疼痛,或者需要更直接的疼痛去掩盖。
  林绪坐在车里,等待疼痛掩去,等待疼痛后的痹意也带走胸口挥之不去的闷气。直到曙光乍现,艳红的太阳从天边破土而出,他伸手摸向胸口,原来,它疼,是因为它空了。错了么,或许。
  林绪的生活哲学就是接受,并寻求更好的生存,这一点,其实是同落尘有些类似。他并不是不肯承认他错了,他只是会接受这种错误,在这条已经开始的路上渐行渐远,却不会选择回头。
  何况,一样有股力量,推着他继续前行,不允许他回头,许绾纨,正式在林绪的舞台上登陆。
  许家最近很急切的想要正式订婚,外面的消息,多半也是他们放出去的。现在正值换届将至的敏感时期,林家的支持,也是政界的风向标。虽然林许两家一向交好,但什么都比不上亲上加亲的保障。许家同林家的长辈们提了几次,都被他们以小辈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做主的理由给挡了回去。林绪也清楚,对于落尘事情的处理,连爷爷也是很不赞同的。
  所以,许家开始频繁的同林绪联系,试探他的意思,甚至不避嫌的让许绾纨亲自到公司来。
  许绾纨端坐在林绪对面,并不说话,好像所有的任务都并不是她的任务似的。但不言不语,并不能挡住她气质中的桀骜不驯,她坐在那里,会让你觉得,她的浑身上下都在说着,排斥。
  林绪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许小姐,您来是?”
  “没什么,你当我不存在就好,我坐一个小时就回去。” 许绾纨很麻利的回答,然后自顾自的打开笔记本,开始办公,真的也当林绪不存在。
  林绪点点头,当然也不会有人看到,她根本就没抬头。这位许小姐,人长得很漂亮,学识也好,按资料来看,品行也好,能力也够,的确是林家媳妇的最佳人选,可以说,较之徐蔓之毫不逊色。但,就是这么近的看着她,就是一个会同自己并肩打拼,共同生活的人,却激不起一点了解的欲望,更逞论亲近的愿望了。
  林绪有些不由自主的想到落尘,难道自己连激情都少少,连同感情,一起都被她带走了?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对别人还有对自己的那份情怀,会不会给别人做饭,会不会给别人等门,会不会也对别的人毫无保留的绽放自己。
  “嗯,麻烦你安静一点。” 许绾纨不客气的说,林绪握着桌沿施力,摩擦的声音的确很刺耳。
  林绪颓然的放开手,似乎现在才想起担心这些,有些太迟了。
  “我让你很不耐烦么?”
  “抱歉,不是你。”林绪开口。
  “这句话有两解。一是你对刚才的事情抱歉,不是我让你不耐烦,又一是你很抱歉,让你不耐烦的不是我。”
  林绪第一次同许绾纨有正面的单独的接触,这才领教了尤他口中的骄傲的许绾纨是什么意思。“前一种。”林绪并不想多说。
  “那是谁?” 许绾纨很自然的追问。
  “呃,”被追问的这么直接,林绪也是很少遇到,但他并不想回答,直接的反应是不想同任何人谈起落尘,落尘,是他心里的一个角落,他并不想去碰触,也不想同别人分享那种感受,不论是曾经开心或者如今的心悸。“没什么。”
  “林绪,你不觉得我们合作的基础是开诚布公么?”
  合作,林绪心底玩味了一遍许绾纨的话,看来,这个女子,实在是不简单,似乎看的比他都要开。
  “是,我同意,但,我觉得,需要公示的部分,仅限于公事就好。”
  许绾纨只是笑了下,又开始手边的工作,对于林绪的回答不予置评。
  林绪有些愕然,怎么自己遇到的女人都泰然自若似的,反而自己像个蹦蹦跳的小丑一样。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内,却似乎,只是在别人的圈套里面兜兜转。

  七十
  蒙蒙每天陪着落尘,看她总是有事没事的就端过水喝几口,对于林绪的事情只字不提,就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心里难过,才会依赖喝水这个举动。可是,又没有谁可以商量,只能自己暗自着急,想着旁敲侧击的,看看能不能说服落尘去医院看看。
  这天,落尘,蒙蒙还有楚荆扬一起看样片。楚荆扬看看落尘,“脸色很不好,熬夜了么?”
  蒙蒙见他提起,连忙说:“对啊,这样好几天了,落尘,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你这样,我很担心啊。”
  落尘寂寥的笑一下,“我没事,就是最近太忙,有些累,一会回去多睡会就好了,最近总觉得不够睡。”
  楚荆扬说:“别掉以轻心,你觉得疲倦,本身就是亚健康的状态,还拖什么,正好有我这个免费司机在,不用白不用啊。”落尘被他们两个架着就出去了。
  坐在车上,落尘还很无奈的说:“我每年都有做健康检查,你们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这边蒙蒙伸手示意了一下楚荆扬,好不容易遇到个盟友,绝对得给她检查一下,眼见着她消瘦得厉害。不论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疾病,总是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才能帮助她啊。
  楚荆扬几不可见的微颔了一下,“去看一下,很快的,你也不想我们总是担心,总是念叨你吧,就当是为了让蒙蒙别变成小老太太。”楚荆扬的话并不多,但他知道,落尘会同意的,牵涉到她自己,或者她不在意,但如果妨碍到别人,她总是会尽力去解决问题。
  果然,落尘点点头,虽然自己确定没什么,但如果去一下医院,那些数字能让蒙蒙安心,也未尝不可。
  到了医院,楚荆扬和蒙蒙两个人负责所有的事项,交钱,带着落尘四处检查,落尘只需要听从就好。以往的检查,都是林家的家庭医生到家里来,所以,落尘对于医院很不熟悉,绕了几次,就有些转向,竟然同他们走散了。
  落尘的手机放在楚荆扬的车上了,她只好先坐下来等。忽然,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小嫂子?”
  不用抬头,落尘也知道,是尤他,也只有他喜欢这么逗弄她。他的称呼,在此时听起来,只让她想装没听到。但落尘还是抬头,看着尤他,“怎么来医院?”
  尤他扬扬手里的药,“还不是老爷子,他的药,非要我过来取。”
  落尘点点头,“他们还好么?”
  “好什么!”尤他典型的口无遮拦,“知道你走了,大家都不给我哥好脸色呢。”
  落尘真是意外,娶了许绾纨,不是林家获益最多么,他们竟然都不高兴。“改天,我会去跟他们正式告别。”落尘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但总想着,还是不要遇到林绪的好,所以,还想过一段时间,再去感谢他们一直的照顾。
  “那你还是别来了,”尤他坐下,把手臂张开,放在扶手上,他到哪里都那么随意,都要找个最舒适的姿势。“我们可不想跟你正式告别。别说我不提醒你啊,我看他们都憋着劲呢,你想走,难啊。”
  落尘有些不解,事情已经到个这个程度,还有什么难易可言。推翻结局,重新来过,不就意味着所有的苦都是还可能要再一次历尝,实在是敬谢不敏。
  尤他看看她,“你知道林绪为什么要娶许绾纨么?”
  于无疑处生疑问才更有玄机,落尘不语,等着尤他释惑。
  尤他真是做足了功夫,还四处看了看,一副要倒卖情报的狗腿样,“我听说,林绪之所以答应同许绾纨结婚,是因为,”到这里,他还顿了一下,“因为许家据说有林绪妈妈当年留下的信物,是那个小舅妈早就给他订的婚事。”
  落尘将信将疑,即使是他母亲当年的意思,以林绪的个性,未必会理会的。
  尤他看落尘就知道她并不相信,就不再卖关子,“你知道为什么长辈们都不赞成,要是真的林家获益,他们能不赞成么?我也是才知道,那个小舅妈不知道为什么,留下的信物是舅舅当初给她的百分之五的华林的股份。虽然股权当初商定了,得林绪结婚后继承,但老爷子他们总觉得这是借机胁迫,所以,一直没理会许家。”
  落尘点点头,在她看来,这些都不足够,不足够拿婚姻去交换。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者,林绪有很多理由答应婚事,但自己离开,只一条已经足够。
  尤他信心满满的说:“你放心,老爷子他们不会让他结这个婚的。”
  落尘终于忍不住,开口制止尤他:“你别再说了,尤他,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林绪结婚与否,与我都再没有干系了,我已经离开,就不会再回头。希望你能体谅。”
  尤他跳了起来,“我说,小嫂子,这才不见几天啊,就跟我们划清界限了啊!”在有些时候,他并不是个良善之辈,自己人在他那里才有优待。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列架子要跟落尘拼命一样,抬举她,她不要,就够让尤他恼火了。虽然只是虚张声势,但那样子,也够吓人的了。
  很快,周围就围起了人,落尘孤弱的坐在中间,尤他在那里大呼小叫的,他才不管什么场合不场合的。其实,他还是从心里喜欢落尘,这个小小的女孩,虽然不多言多语,但就会让你很容易亲近她,接受她。同时,他也不希望林绪和许绾纨结婚,虽然是有私心,但就是不能让那个女人骑到自己的头上去。
  落尘看尤他又犯起了混,索性就是不理,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愈发的嘈杂,落尘只觉得,空气似乎都被抢走了。她伸手,勉强的抓住尤他的衣服,想说话,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尤他拍落,继续他的数落。
  落尘从座位上滑下来,蹲在地上,好像从那一双双腿中间,或者才有氧气流通。尤他见她这样,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她不舒服,伸手想扶住她,可她已经晕倒,瘫倒在地上,尤他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胳膊。
  楚荆扬和蒙蒙这时刚好挤进来,看在眼里,就像是尤他把落尘怎么了似的。蒙蒙一下子跳过来,她并不认识尤他,就大喊着:“你干吗,你把她怎么了!”
  楚荆扬并没废话,一个箭步过去,抱起落尘,就往急诊室里跑,围观的人也连忙闪开一条路。
  蒙蒙揪住尤他,怕他这个嫌犯跑了,两个人也跑在后面跟着。
  把落尘送进里面急救,医生简单看了下,又拿过楚荆扬手里的一些化验结果,说:“你们出去等。”
  这次,不用蒙蒙揪住尤他,楚荆扬扭住他的胳膊,就把他拽出来了。
  “你们林家,不要欺人太甚!”
  蒙蒙这才知道,这也是林家的人,正愁没处找人出气呢,她身一低,腿一横,一个背飞,就把尤他那么高大的人架起来,摔出去。
  尤他也是毫无防备,怎么料得到看起来漂亮文弱的女孩子,会突下狠手。尤他摔得实实诚诚的,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和蒙蒙理论。这次,是楚荆扬隔开了他们,“都别闹事,这是什么地方,人还在里面躺着呢!”
  说到这里,尤他忽然想起来似的,得给林绪打电话啊。他掏出手机就拨,楚荆扬拿过他的电话,“你打给谁?”
  “我哥啊!”
  蒙蒙在那喊着,“对,让他来,我让他有来无回!”
  楚荆扬果断的关掉了尤他的手机,交还给他,“我看你还是不要叫人来比较好。”他的力道和他的语气,都隐含着威胁。
  尤他可不是被吓大的,他夺过手机,“我嫂子病了,我哥来怎么就不行!”
  “她不是你嫂子!”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
  “我看,人家的私事,你最好别跟着掺和。”
  “原句奉还!”
  蒙蒙插了进来,“跟他客气什么,他们家的人,都仗势欺人,打完了再说!”
  楚荆扬拉住蒙蒙,对尤他说:“你快走吧,落尘我们会照顾。”
  尤他看看女土匪一样激动又嚣张的蒙蒙,知道自己讨不到便宜,还不如出去先打个电话呢,就识趣的先闪了。
  蒙蒙很不理解,忿忿的说:“怎么就放他走了,他还没说清楚怎么就把落尘给弄晕了。”
  楚荆扬半天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旁边,坐下。
  “你说啊!”
  “蒙蒙,落尘的事情,还是得看她自己的想法,你不要干预太多。”楚荆扬缓缓说道。
  蒙蒙呆立了半晌,忽然惊觉,“呀,看我,落尘还在里面生死未卜呢,我这是闹的什么啊!”
  楚荆扬望着里面,“没事的,她只是晕倒了,会没事的。”

  七十一
  落尘醒转过来,已经是傍晚了,用医生的话说,大可不必紧张,她只是好好睡着了而已。医生只是给她吸了会氧,现在只吊着营养针,蒙蒙和楚荆扬一直坐在病房里面陪她。
  落尘醒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何处。望向旁边,是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落尘眨了又眨眼睛,方才辨认出,那是楚荆扬。心底有丝失望浮上来,期望会是谁呢?落尘有些自嘲,躺在这里,怎么会最想见的人,还是他。
  落尘掉转视线,蒙蒙就伏在床边,好像已经睡着了。
  落尘用了很大的力气开口,“楚荆扬,”其实声音听起来至多是气若游丝,“我怎么了?”
  楚荆扬走到另外一侧,坐下来,拉起落尘的手,“你没事,你是需要好好休息。”
  落尘觉得,连点头的力气似乎都没有,只想再睡会,就闭上眼睛。可落沙还在家里,一定担心了吧,她又睁开眼睛。楚荆扬忙说:“什么都不用想,家里我都安排了,等你睡醒了,一切都还好好的。”
  听他这样说,落尘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泪水就那么滚落下来。一切会好好的么,自己为什么这么无力,难道,离开了林绪,自己就要悲伤悲惨的生活着么?越是希望自己自立自强一点,越是显得这么的软弱,连身体都不争气。
  忽然,落尘觉得,有只手,轻轻的在脸颊边流连,干燥的手指,擦去了那些伤痕。接着,楚荆扬的声音就在耳侧响起:“落尘,你好好休息,身体好了,才有更好的可能。”一直以来,楚荆扬都在强自的克制想见落尘的愿望,他也有他的骄傲和坚持。他并不想强求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即使他爱着,即使他可以始终如一的关心她,照顾她,也不想勉强的在一起。这是他对自己感情的一点执念,对两个人感受的尊重。
  落尘已经醒转,但却懒懒的不想说话,任楚荆扬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回荡。
  楚荆扬低低的嗓音,有些宠溺的数落她,“你多少天没好好吃饭,没好好睡觉了?今天晕倒,主要是血糖有些低的原因。但检查结果说,你的胃不好,现在白血球的含量也低,再继续下去,免疫功能都要受影响,不能掉以轻心啊。”
  “别再睡了,你现在需要好好吃饱。”楚荆扬走出去,拿了条毛巾回来,握住落尘的手腕,给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拭,然后又简单的给她擦了下脸,“来,精神精神,我去弄点吃的。”说着,他探身过去,给了蒙蒙脑袋一下。
  蒙蒙倒是反应快,睁开眼睛就扑了过去,“落尘,你醒了啊!你吓死我了,你躺在这里睡了好久了,担心死我了。”一只手揉着脑袋,还疑惑呢,怎么就睡着了呢,怎么会头痛呢。
  落尘看着蒙蒙茫然又好笑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好像只要蒙蒙在这里,就会随时奉上本应这个年龄所拥有的所有纯真与美好。自己错失了的一切,被割裂开的那么许多,真的都在蒙蒙身上得到了补偿。
  “蒙蒙,你在这里陪着落尘,我回去给你们做晚饭。”楚荆扬边交代,边拿着外套向外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
  蒙蒙忽然来了机灵劲,立正敬礼,“请首长放心,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让她好好休息,嗯,不让闲杂人等打扰。”
  楚荆扬点点头,那个尤他,竟然离开后就消失到现在,按说林家的人不会对落尘不闻不问的,现在的平静,还是多少透露点诡异。
  落尘挣扎着坐起来,“不是没什么事情么,我想回家休息,饭回家吃好了。”
  楚荆扬点点头,也好,在这里落尘也是休息的不安心。何况,自己回去做,这一来一回倒耽误时间。“走吧,让蒙蒙扶着你些,我们这就走。床先挂着,明天我接你来打针。”
  三个人很快就下楼,乘车离开了。
  尤他呢?其实他并不是不想找到林绪,他一出医院,就马上打电话给林绪。可林绪的手机关机,打到办公室,得知他出去了,但去哪里,连译秋姐也不知情。今天公司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所以尤他才会出去摸鱼,被老爷子抓来当壮丁。可林绪到底到哪去了呢?
  尤他也掂量了一下轻重,觉得,事情还是等联络到林绪后再说。眼看着落尘就在眼前那么昏倒,尤他也是担心不已。所以,他马上到院长室,把落尘今天检查的单子都调出来,请专家一一看过。最后的结论是,没有什么大碍,一些小问题,都是调养可以解决的,基本上健康得很。今天的昏厥,应该只是虚症,劳累和刺激是诱因。在中医西医的几个专家一再的保证下,尤他才算放下心来。
  尤他从医院出来,自己开车四处转,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常去的酒吧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找到林绪。晃了两个小时,快接近晚饭的时间,真的让他给找到了。尤他发现林绪的车就停在常去的一家俱乐部的门口,就连忙扎过去,把车停好,冲进里面就找经理。
  尤他终于站到林绪面前的时候,就连他,对林绪也不由得失望。林绪竟然同许绾纨在拼酒,虽说还没醉的不醒人事,但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他们两个喝酒,也喝的并不热闹,并没有太多的客套,只是碰一下杯,然后各自干掉。每个人面前都摆满了小小的斟满的酒杯,已经清空了几排,与剩下的一半一半吧。
  “许绾纨,你有什么居心!”尤他跳起来喊,自己的哥哥是不争气,但还是下意识的维护。
  许绾纨斜睨了尤他一眼,“呵呵,你说,我能有什么居心。”
  “我怎么知道你,暗的不成来明的呗,谁知道你的肠子,九曲十八弯的。”尤他连看也不想看她,“我劝你死心了吧,我哥喝酒,也是为了我嫂子,跟你没关系。”
  许绾纨向后靠好,施施然的说:“嗯,尤他,你别急,我也没说他是为我啊,但,你也看到了,陪他喝酒的是我。”
  林绪坐在一旁,也并不理会他们之间的争执,许绾纨说着话没喝,他也是举杯,干掉。
  尤他撇下许绾纨,走到林绪面前,抢下他又要干掉的那杯酒,“走,哥,跟我回家。”
  林绪也并不纠缠,只是撒开手,“回家,回哪?”
  尤他语塞,林绪现在睡在公司,他也是知道的。“你想回哪,咱们就回哪!”
  林绪摇摇头,又摇摇头。现在,华林的发展,可谓是势不可挡,可似乎,并没有给自己带来那么大的预期的满足。心,好像破了个洞,多少东西都填不满。所以,今天许绾纨说要找他喝酒说故事,他未加思索就同意了。故事他不感兴趣,酒,或者是需要的。这么多年,似乎都没有过从下午就开始喝酒的时候,放纵会好受些么,不知道,试试吧。
  尤他以为林绪不愿意跟他走,还想在这,同许绾纨单独在一起,就一把推倒林绪,“哥,我就说一次,小嫂子病了,你要还在乎,就跟我走,不然,不然,你就和她继续喝吧,算我多事!以后,你的事,别想我再管!”
  林绪还有些没听真切,“你说谁病了?”
  尤他理都不理他,甩手就走,自己这是急的什么劲,人家两个,一边有人怜香惜玉,一边有新欢把酒言欢,好像自己就是闲的,管这闲事。
  许绾纨却突然出手,拉住尤他,然后对林绪说:“我理解没错的话,是凌落尘病了。”
  林绪闻言,马上站起来,虽然酒精影响了他的行动力,让了很是晃了一晃,“她怎么了?”
  尤他撇撇嘴,“住院了,想知道,就跟着。”然后,很是趾高气昂的看了看许绾纨,从她手里抢走林绪,真的是很快意的一件事情,虽然他也承认自己幼稚。
  许绾纨走过去,扶起林绪,“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尤他站在门口,也顾不得出口伤人,“这就摆大老婆的范,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啊。”
  许绾纨闻言马上松手,“你自己能搞定,就请便。”
  尤他看看林绪在勉力支配他不大听使唤的四肢,心想,他真是不争气,但也难怪他,他又不知道许绾纨对酒精基本免疫,喝酒跟喝水似的,谁跟她喝酒,就是谁跟自己过不去罢了。百年不遇的林绪的醉态,竟然在今天碰上了,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狗运气。
  尤他看看时间,走过去,架起林绪的一边,“快点吧,乐于施以援手的许大小姐,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你的架子。”
  许绾纨马上回嘴,“那也比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吹牛的人强!”
  “我怎么吹牛了!”
  许绾纨冷笑,“还用我明说么,自命风流的这位公子。”
  尤他伸手制止她,“行,算你狠,老子认栽。”
  许绾纨哼了一声。
  两个人虽说吵嘴,但架着林绪走得飞快。
  上了车,风吹着,林绪清醒了很多。“落尘怎么了?”
  尤他故意说:“在医院晕倒了,等你想起来关心,估计早挂了。”
  林绪紧皱着眉,“开快点。”他不想再问尤他什么,还是见到落尘,才知道到底怎么了。
  尤他还贫呢,反正知道落尘没事,“风驰电掣够快吧,可惜咱没那速度。”完了还不忘刺他们一句,“再快的速度,也比不上你们的婚事啊,赶云霄飞车了。”
  林绪伸手揪尤他,“你起来,我来开。”
  尤他忙踩刹车,“哥,你别乱来啊,就你一个喝高的,还想开车,真担心就老实呆着。”见林绪坐好,才又加速往医院开去。
  可紧赶慢赶,还是同落尘他们错过了。尽管尤他离开医院的时候,交代了一定不能让落尘出院,可他怎么也没料到,落尘他们并没办理任何手续就离开了。所以,林绪冲进房里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

  七十二
  林绪不理尤他在旁边大呼小叫,拿出手机,拨落尘的电话,可听到的声音只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反复几次,林绪把手机啪的就摔到墙上,也只有此时,方才看出,他的确是方寸大乱。
  尤他真是有些吃惊,跟林绪从小长大,即使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也没见林绪这样过。他向来是喜怒都不着痕迹,隐藏得很深,即使是算是朝夕相处的自己,也只能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来判断他的情绪。
  许绾纨处变不惊,环视了一下病房,从床头抽出病历卡,递给林绪。
  林绪拿着病历卡,看也没看,就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尤他想出声阻拦,已经来不及,只好过去捡起来,“哥,这是小嫂子的病历卡。”
  林绪始终未发一言,从大开的病房房门径自的走出去了。
  尤他想追上去,许绾纨有些揶揄的声音凉凉的递过来,“依我看,你就别去添乱了。”
  尤他正是这一天受的气没处撒呢,忽的一下,转过身,指着许绾纨,“要不是你缠着我哥,我嫂子能走么!”
  许绾纨好整以暇的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噢?你嫂子就知道我和你哥喝酒呢,她就气跑了?”
  “别装糊涂了,你也别糊涂了,我早就说过,我哥看不上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许绾纨闻言,事不关己的神情终于有一丝破裂,但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她马上又恢复镇静,“你哥看得上、看不上我,那就是我和你哥之间的事情,就不劳您老费心了。”说完,她站起来,想离开。
  尤他却走上前去,挡在她的前面。
  “你想干吗?”
  “不想干吗,就想费心一下,帮你管管你这张无法无天的嘴。”说着,他搂住许绾纨,凌虐她的肩颈,然后,才顺着她优雅的弧度,来到她的唇边,吻上她。
  许绾纨在他的唇贴上来的同时,忽然仰起脖子,笑了。
  她的笑容得意而傲慢,把尤他兜头照个心亮,刚刚的馨香氤氲仿佛只是幻境,瞬间退散。许绾纨待要开口说话,尤他忽然捂住她的嘴,“你还是别说话,更漂亮些。”
  许绾纨握住尤他的手,拿开,“你当我要说什么?”却并没松手,紧紧的抓着尤他的手。
  尤他用另外一只手捏住许绾纨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我看看,里面有没有象牙,啧,好像有颗假牙。”
  许绾纨这才真是怒了,甩开尤他的手,“好,你狠,你就等着做我这个假牙嫂子的小叔子吧!”
  尤他还待还嘴,一个护士忽然推车走进来,拿出医嘱,“你们是干吗的啊,病人呢,测体温,我五分钟后来取。”
  尤他小时候,身体并不好,打针都打怕了,见到护士,畏惧的本能马上出现,下意识的慌张应对,想掩饰一下,就变成说谎了,“哦,她在卫生间,马上出来。”
  护士看了看他们,也不疑有他,把体温计交到尤他手中,就推车去下个病房了。
  尤他拿着体温计,看着许绾纨,“你们女生温度差不多,你量一下,糊弄过去吧。”
  “我不,你自己量。”许绾纨真是觉得尤他不是一般的呆。“你慢慢量,等你的护士姐姐吧,我先走了。”
  尤他拿着体温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后来干脆把体温计揣在兜里,溜走了。
  林绪从病房出来,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酒后的头疼不断侵扰着他,今天喝的实在是太多了些。许绾纨说她的故事,她所谓的故事,竟然只是几句。
  “林绪,我答应同你结婚,其实只是想搏一下。我爱过你,起码那时我觉得是爱,喜欢上那么出色,注定要成为丈夫的你,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或者是揣着少女的那么一点幻想,我希望,我能在命运中找到幸福。”
  “我试着接近你,甚至成了尤他的女朋友,你却直到我们相亲那次,都对我一点印象也无。”许绾纨拿起杯子,干了一杯,回望自己的年少,也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同尤他在一起的快乐,是那种每天都合不拢嘴的感觉,但同我印象中的爱情,相去甚远。”
  “那年,知道你身边有了凌落尘,我觉得,好像世界的一角都崩塌了一样。那时,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被漠视,被忽略,我的自尊被深深的刺伤了,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无助和渺小。”
  “我受了伤害,或者本能的需要伤害别人去释放,我冲动的跟尤他吵架,告诉他我靠近的目的,然后分手,到国外自我放逐。我们那时都年轻,都说了很多伤害彼此的话。”
  “确认自己的心意,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分离,虽然这一别就是几年。我发觉,我想念他,而想念,并没随时间的流逝淡去。”
  林绪沉默的听着,一杯一杯的喝酒,到这里才插了一句:“为什么你每次都选择错误的方式出现?”林绪也并不是指责什么,只是不理解她为什么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许绾纨笑了笑,“错误么,也许吧,我是太过自信或者太不自信,我害怕拒绝。只想把自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我的低姿态或者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进或退,让别人去掌握。”
  “没真的想过和我结婚么?”
  “没。”许绾纨很干脆,“现在的状况,你能获益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
  林绪发觉,竟然,自己是很明白的被摆了一道,现在进退维谷。可说不清是为什么,心里并没有一丝的责怪,这个许绾纨,能坦诚到这个地步,对她来说,也是很艰难的。既然自己是配角,既然根本没自己什么事,林绪也释然了,这或许是另一个角度的两全。公司的事情解决了,对母亲的意思,也不曾忤逆,剩下的,只是自己的生活需要处理。却不曾想,落尘并没有好好的在那里等着。
  林绪出门,打车,很自然的说出落尘家的地址,原来,自己一直知道,她在哪里。从知道她住院开始,林绪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为什么住院,究竟得的什么病,在看到她之前,不能去想这个问题。

  七十三
  车开到落尘家楼下,未等车停稳,林绪递过去一张大钞就开车门下车了。刚进楼门,林绪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你站住!你站住!”林绪没觉得这是在叫自己,所以并没放缓脚步,直到突然有只手拉住了他。林绪回头看,是蒙蒙。
  蒙蒙拦住林绪,心里想,今天这是什么运气,这林绪让自己给堵到了。蒙蒙没想过得罪了林绪,万一他们复合会怎样,她只想得到,现在要替落尘出口气,落尘都病倒了啊。
  林绪停下脚步,蒙蒙就松开了手。“你在这干吗?”
  “你好,我来看落尘。”因为是落尘的朋友,林绪还是尽量有礼貌的回答。
  “她不想看到你,你还是回去吧。”
  “她如果自己说不想见到我,我就回去。”
  蒙蒙只擅长直来直去,纵然是恶气盈胸,也做不来恶言相向,“有时间,陪你未婚妻吧,落尘我们会照顾。”然后转身上楼。
  林绪只顿了一下,就跟上去。
  “你跟着我也是没用,我进去后,绝对不会给你开门。”蒙蒙边喊边跑,手上拎着楚荆扬吩咐买的东西,甩来荡去的。
  闭门羹么?林绪摇摇头,以他对落尘的了解,她不会的。遇到蒙蒙,实在是巧,原本也不确定究竟哪间是她家。老房子,门牌号早都破损了。
  蒙蒙敲开门,冲进去,忙关门,让林绪真的只看到震动的房门。
  “落尘,落尘,”蒙蒙把东西扔到厨房,就闪进落尘的房间,见到落沙坐在那里,就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了?”
  “那个,那个,”她还没来得及表达清楚,敲门声就响起了。蒙蒙马上指着外面说:“是林绪,我在下面遇到的。”总是要让落尘有个心理准备才好,“我说了,不给他开门。”
  落尘哑然失笑,这个蒙蒙,真是小孩子一样,但她维护自己的心意,那么真挚。“落沙,你去开门,就说我没事,谢谢他来探望。”
  落沙点点头,但出来时,楚荆扬已经把门打开了,现在,两个人正站在门口,对视着,谁也没开口。见到落沙出来,林绪走进来,把门带上。
  “姐姐呢?”
  “她在休息,她没事,谢谢您来探望。”落沙说完,就走过去,把门打开,用意显而易见。
  林绪回头看看大敞的房门,又看看并立在眼前的两个人,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我去看看她。”说着,就向里面走。
  楚荆扬并没有什么表示,但落沙很坚决的拉住他,“您改天再来吧,姐姐需要休息。”
  林绪定定的看着落沙,不再开口,也不强行要求进去。
  三个人正对峙着,蒙蒙扶着落尘出来了,“怎么不关门啊,好冷。”
  落尘看了下林绪,这是分开后第一次看到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还是那个冷硬的他,似乎瘦了些,更显得棱角分明。“请坐。”落尘开口。
  楚荆扬拉着蒙蒙去厨房,落沙关好门,自己回房间了,大家都很识趣的把空间留给落尘。
  林绪拧着眉,看到似乎小了一圈的落尘,他觉得他的心都紧得发痛。“怎么会住院了,什么病?”他就是这样,他的关心会让你觉得弥足珍贵,让你觉得,即使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是自己的问题,原来是不该生病的,原来是不应该让他操心的。
  落尘有些凄然的笑了下,“没什么大碍,医生说休息就好。”
  “没问题闹得要住院?!还自己跑回来,你应该在医院乖乖呆着。”
  落尘坐好,直视林绪,“嗯,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的,谢谢你来看我。没事的话,我们要吃晚饭了。”落尘就是这样,同很亲近的人,往往不会说这么多,不会客套,她越有礼貌的对待谁,实际上,已经是把这个人放得很远了。
  林绪也很直接,“你赶我走么?”
  “你那么忙,我又没事,”落尘的话还没说完,林绪已经把她紧紧的抓住。
  “没事!你看你的脸色,白的鬼样子,你跟我回医院去,再详细的检查一下。”见到了落尘,所有的恐惧才真的涌了上来,林绪觉得,自己的手都不住的抖,根本克制不了的慌张主宰了他。
  “林绪,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体,会比谁都爱护它,你不用担心了,明天我会去医院打针。以后,我的事情,我觉得,你都不用担心了。”虽然,看到林绪还是紧张自己,落尘的心无法克制的柔软了下,但他终非良人,何必再有牵扯。
  “凌落尘,你在做什么,推开我?”落尘这样的反应,林绪是没有料到的。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落尘并不说话,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题,对他们此时的关系来说,是太暧昧了些。
  “走,跟我回家。”林绪拉起落尘,非得看着她,好像心才好受了些。
  落尘轻轻的挣脱开,“林绪,这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会去。”
  “你照顾不了自己,我让王妈回来,你们搬回去。”
  听林绪越说越离谱了,落尘昂起头,“林绪,你当我是开玩笑么,你当我离开你是闹着玩呢啊!”
  林绪有些犹豫,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可不是好时机,也是时机,容不得错过。“今天同许绾纨已经谈清楚,我们的婚事不会变成现实,所以,”林绪没有说下去,落尘冷冷的眼神让他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同不同你结婚,是你家的事,不需要告诉我。”落尘边慢慢的说,边一再的告诫自己,别激动,要冷静。虽然气得要炸肺了,也不能有丝毫的情绪流露,不能示弱。他若是念着旧情,过来探病也就算了,可是,婚事吹了,才想要安抚她,免谈。林绪始终没有弄清楚,她介意的,不只是他要结婚的事情,更本质的,是他想要同别人结婚的这个念头。
  “你要怎样才肯回家?”
  落尘手抚在胸口,“你别费唇舌了,这也不是你的风格。我哪也不去,更不会跟你走,你回去吧。”
  林绪放开她,坐在一旁,落尘冷然的样子,就像同他毫无干系的样子,并不是伤心后的心灰意冷,是根本无动于衷。这样的无情,这样的落尘,在林绪,极其陌生。这样的落尘,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什么能让她回心转意。
  “凌落尘,这就是你的爱情?”林绪的声音有些像孤鸟的哀鸣,“拍拍手,就能散开的,就是爱情?”
  落尘正视林绪,“你期望是怎样呢?爱情,就应该是义无反顾的无止境的付出,爱了,就应该一生一世的痴缠绝恋?!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清楚,我想我也没有资格给它定义。但在我,我的感情就是这样,得不到回应,看不到希望,那感情就纯是我自己的事情,任它在心里烂掉也好,发酵也好,与人无尤。”落尘说着,虚弱加上伤感,还是没能留住眼里的泪水,怎样的要强也好,怎样的自尊也好,伤口还没有愈合,怎么会不痛?!
  虽然是满脸的泪水,落尘的声音还是波澜不兴,痛,原来也有镇定的作用,“林绪,你走吧,属于我们的那一段时光,已经过去,永远过去了。”
  林绪把头埋在手里,落尘说的话,并不算什么,林绪觉得,让他感到绞痛的,是落尘平平的语调,是告别了的那种不相干的态度。
  林绪久久的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此时的落尘,用什么能够打动。金钱?事业?亲情?爱情?自己又有什么呢,好像除了钱,真的是一无所有,自己都不拥有的东西,拿什么去给予呢?
  过去了么,原来,自己一直不肯去相信,不肯去了解的爱情,竟然就这样就过去了,落尘的离开,彻底带走了她的所有感情。刚刚的醉酒,之前的担忧,到此时的拒绝,加诸到林绪身上,让他感觉身上热一阵冷一阵,终于,一阵眩晕袭来,他栽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七十四
  林绪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是怎么离开落尘的家,只知道,睁开眼睛,人已经在家里了,不是自己的任何一栋房子,是林家大宅。他挣扎着想起来,觉得口渴得厉害,头也像是被敲碎了再被贴补上一样的痛。
  林绪伸手去拿摆在床头的水,可手似乎并不听自己的使唤,抖啊抖的,就把杯子碰到了地上,发出“咣”的很大的声响。水泼了一地,林绪伏在床上,怎么也积聚不起来力气起来再倒一杯。他就那么趴在那里,看着在地上还乱转的杯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很快,有人听到响动,在外面敲门。林绪的房间,实在是禁地,没他的许可,是不会有人乱闯的。林绪想开口说“进来”,只欠了下身,就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那样,折下了床,重重的摔在地上。林绪躺在地上,还很奇怪,怎么这么大的响声,却摔得觉不出疼痛,好像浑身的酸痛,在这样的重砸之下,反倒觉得舒服很多。
  门外的人冲了进来,竟然是王妈,她看到林绪躺在地上,明显的吓了一跳,“少爷,你怎么了?”王妈想过来扶起林绪,可这么高大的林绪,怎么是她能够支撑的。王妈只试探的使了点力,就果断的下楼叫人了,林绪的身上烫得很,一定是高烧了。
  林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被扶上床,然后是有人来给他检查,打针。虽然依旧渴得厉害,但林绪敌不过昏倦的感觉,就这么干渴着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好像这段时日的所有困顿,全都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的,林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但又觉得不是梦境而是现实。落尘坐在身边,用凉凉的毛巾给自己敷在头上,又喂自己喝了几口水。温润的水,流入口中的感觉,远非甘露可以形容。重要的是她在身边,她的手凉凉的,这种清凉沁人心脾,让他整个人都舒坦起来,病痛似乎都远离了。
  林绪恍惚记得自己想说什么,却又担心说出什么破坏此时的气氛。在病痛的此刻,林绪才更感觉到对落尘的依赖和需要。什么责任义务,什么事业成就,在自己倒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原来是这么的不堪一击,而追求的一切,原来也就是身外的镜花水月,真正该在意的,真正在意你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而已。这个世界,谁都不可能是主宰,离了谁,都会如常的运转。但,就是这个很简单的道理,不真的倒下,却始终参不清悟不透。
  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留下落尘,永远在一起。虽然,并不明白爱情,虽然并不信任感情,但,想一起生活的心情是确定的,这样,就足够了吧。林绪想着这些,在额头冰凉的触感下,又沉沉的熟睡了。
  再醒转过来,林绪睁开眼睛,坐在床边的身影并不是落尘。他闭上眼睛,又再睁开,还是徐蔓之,又再闭上,再睁开。林绪终于苦笑了下,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幼稚,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起来。看来,昨天真的是一场梦。落尘还病着,她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林绪想到这里,马上就想坐起来。
  “醒了么?烧退了些,但你还是虚弱,别乱动,会头晕的。”徐蔓之忙说。
  林绪果真打晃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起来,套上外套。“谁送我回来的?”
  “落尘打电话,让我们去接的。”徐蔓之想问他落尘的事情,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他现在也在生病,缓缓再说也不迟。“来,喝点粥。”
  林绪能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还是接过徐蔓之手上的碗。“谢谢。”
  徐蔓之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你这孩子,同我们都这么客气,对我们都顺从,结果呢,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受着。”看着林绪在床上昏睡,似乎还梦到什么,睡得也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徐蔓之就像所有妈妈一样,担心不已。平时并没觉得什么,林绪一病倒,徐蔓之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老了,原来,孩子才是如今生活的支柱。只有他过得好,只有他活得好,好像自己才踏实,才能安稳的生活。这倒并非是因为自己没孩子的移情作用,虽然林绪客气而疏远,但自小看着他一点点的成长,徐蔓之是真的当他是自己的孩子,只是恪守着他习惯的方式同他相处罢了。
  徐蔓之犹豫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把林绪抱在怀里,“孩子,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有你爸爸,有你爷爷呢。”
  林绪一只手还端着温热的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温情,他有些无所适从。他按照固定的模式同家人相处惯了,每个人都与相应的事务相联系,比如爷爷对应着族人,集团,事业;父亲对应着学业,成绩;太太对应着居家琐事;姑姑对应着教训和麻烦;尤他对应着放松与玩乐……拥抱,这样包容的温暖的拥抱,已经遥远的没有任何记忆了。
  来自徐蔓之的拥抱,让林绪的身体闻到了一种味道,是很柔软恬静的香气。他感觉,自己的毛孔都张开,渴求着这种气息,而这点点香氛,也软化了他僵直的背脊,妈妈的味道,或者也不过如此。
  林绪在这样的怀抱中,忽的,就毫无预兆的流泪了,虽然,只是那么几滴。“我错了,我忽然发觉,是我错了。”他的泪水,滴落在徐蔓之的肩头,那濡湿,让徐蔓之感觉到心疼得无以复加,这么要强的孩子什么时候哭过,什么时候认输认错过。
  “没事啊,没事的,知错改了就好,有什么是不能挽回的。”徐蔓之也流着泪,喃喃的安慰着林绪。现在的状况,连她也云里雾里的,但只要是林绪希望的,徐蔓之暗下决心,一定要为他做到。
  林绪好了之后,并没有像他迷蒙中决心,或者别人料想的那样,再去找落尘。病痛离去之后,他也随之慢慢清醒,落尘决绝的神情和冷漠的语调都凌迟着他的心。每次他想起落尘,这些就不期然的浮现出来,泄去他所有因思念积聚的勇气。那时,他才发觉,自己所依凭的,不过是落尘对自己的爱罢了,如果她已然不爱了,那么,自己在她那里,就什么都不是,或者只能等同于符号吧。这让他只确认了一点,没有什么比所谓爱情更靠不住了。
  林绪对所有事情都失去兴趣,他搬回大宅,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公司里。他的废寝忘食,连林钊都看不过去,有的时候命令他在家休息,他也就顺从的待在家里,陪着他们坐着喝茶。眼见着他憔悴得厉害,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的表情,让谁都没法开口问他。同许家的婚事,也还在商谈,只不过,现在都是徐蔓之出面去谈细节,林绪根本不再过问,好像同自己一点干系也无。
  #水奉献的王妈番外#
  王妈的番……
  落尘小姐和落沙少爷搬走之后,我又回到了太太那里。落尘小姐和林绪少爷的事情,我也大概知道一些,但也难以说清谁对谁错。在林家,感情这种事情,不光落尘小姐在受煎熬,太太她也同样在煎熬。
  林绪少爷生病那几天,太太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他,自己也憔悴了好大一截。随着少爷的康复,太太的心情逐渐变好。但是一天晚上,太太却喝得大醉,跌跌撞撞的回来。一回到家,太太扑到我的怀里,哽咽起来。我顿时骇然,心里盘算着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因为上一次太太这个样子,是在20多年前。
  还记得那一次太太醉酒,是她才嫁给老爷不久。那时前姨奶奶已经去世了一年,林绪少爷只有五岁大。太太和老爷的婚事自然是门当户对,对各自家族也大有利益。太太比落尘小姐有利的是,有家族的支持,而且是正房。林家的家规是妾没了,不能再娶;而且只能一妻一妾。这样意味着,太太可以不用再和别人分享老爷的感情,尽管前姨奶奶留下了林绪少爷。然而,当太太正在憧憬着如何当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一个称职的女主人的时候,晴空霹雳突然降临。那天,太太醉酒在我怀里大哭,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我才知道,原来老爷不想再要孩子,在前姨奶奶去世过后,他就立即去结扎了。老爷虽然不能给前姨奶奶一份完整的感情,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但是他给她唯一一个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她生命的延续,就是他对她感情的延续。当时我非常震惊,一边为太太心痛,要知道太太在徐家也是含着金匙出生,自小懂事善良,婚后却要承受这样的结果。另一方面,我也为老爷对前姨奶奶的心意感动着,要知道在象林家这样家世出生,又可能有多少真心实意呢?
  自那以后,太太隐藏了她的感情,和老爷继续相敬如宾。老爷长年在国外,管理林家的海外公司,太太留在国内。毕竟是徐家的女儿,不多久太太便建立了自己的事业,把自己狠狠的投入到了工作中。由于没有孩子,她就把林绪少爷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好好教养。大概因为母亲的去世,林绪少爷从小就冷淡疏离,对太太和老爷总隔着远远的距离,把自己拢在小世界里,无论太太怎么尽力,也走不进他给自己画的圆。
  想到这里,我不禁猜疑是什么事情让冷静自持这么多年的太太这么失控?老爷走时,还好好的;难道是林绪少爷?“姆姆,什么是爱情?爱情……是这样无止境的等待么,等他的一点点回应,在等待中老去,死去?什么是等待……等待有用吗?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他怎么……他怎么不回应我?落尘不要等待,她(林绪的母亲)不需要等待,那我呢?那我呢?……”太太在我怀里抽噎着,我只有紧紧搂着她,平时的她总是把一切埋在心底,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把压抑了多年的感情释放出来,才象她小时候那样扑在我怀里叫着姆姆,我的太太,我可怜的太太……

  七十五
  林绪的反常,让林家的人都很担心,他们也不知道究竟问题出在哪里,是什么让他这么大的转变。虽然也猜测,是不是舍不得落尘,但又觉得,以林绪的个性,喜欢就会行动,哪里会为难自己。尽管如此,林致东和徐蔓之还是分别去找过落尘。
  林绪那个晚上,就倒在落尘身边。她当时惊慌失措的喊着,“你们快来啊,他怎么了!”落尘抱住林绪的头,却连抱紧的力气都流失了。尽管楚荆扬一再的保证,林绪只是醉倒了,落尘还是从心里慌得对什么都反应不来。
  林绪被林家的人接走,落尘呆呆的坐在床上想,他也只是一个人罢了,不是神,他也会累,会生病,难受时也会疼。不能对他求全责备,他的选择,只是漏掉了对自己的考虑罢了。只要这个人好好的活在那里,过着他认为舒适惬意的生活,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就算是再有什么责怪,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也全部崩塌了,原来这个人,自己还是见不得他过得不好。就由自己对自己的生活付出努力,自己对自己的生活负责好了。这几年的时光,放在哪里也好,总是会印记在深处。
  想明白了,落尘真的就像她对林绪说的,过去就是过去了,起码表面上看,她是好了起来。饮食起居被蒙蒙他们严格的监管起来,身体调养的起色很快,面色红润,人也精神起来。林致东和徐蔓之见到的,就是一个健康鲜活的落尘,对比着行尸走肉般的林绪,更让他们心疼不已。
  林致东和徐蔓之的目的和方式也不尽相同。林致东约了落尘喝茶,好像纯是同落尘体味品茗的那种悠然,对林绪,林家,甚至落尘自己,他都只字未提。他就茶论茶,谈各种茶的品格,谈品茶的心境,仿佛,落尘是他多年旧友,分享已经自然而然似的。但,他临走,还是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落尘,茶的味道,也分很多,有先甘而后醇的,有略涩而后甘的。所以,是否喜好,也不要匆忙的评判,总是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沉淀,回味最悠长的,就是适合自己的。”落尘虽不愿去深想,也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还是希望落尘给林绪一个机会。
  徐蔓之就比较直白了。她开门见山:“落尘,是你跟我说,你是爱林绪,是想跟他结婚的吧。”
  落尘笑了笑,是啊,那才多久前的事情,却真真的像是恍若隔世。
  “我可以保证,林绪不会真的结婚娶别人,所以,你回来吧。”
  “我知道。”落尘点点头。
  徐蔓之愕然,“知道什么?”
  “他说,他的婚事不会变成现实。”落尘解释。
  徐蔓之终于有些搞清状况,却更弄不清楚林绪想些什么,难道林绪因为娶不到许绾纨才这样么。想到这,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摇摇头,那就还是因为落尘。本来么,公司最近也好,家里最近也好,实在是没什么让林绪可操心的事情。
  掩饰了一下自己不知内情的慌乱,徐蔓之又开口:“既然你已经都清楚,那还有什么问题,你又喜欢他,他也还想着你,回来吧!”
  落尘沉吟良久,她不知道怎么跟徐蔓之解释才能简单又清楚的说明白。
  徐蔓之也不催她,以为她是在认真考虑。
  “只要你答应回来,我让林绪亲自去接你。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哪有不经历点波折的呢。”
  “太太,我不想回去,我也不能回去。”落尘斟酌了下,决定还是照直说了。“虽然这次,林许两家的婚事未必会成,但难保以后。我就是再喜欢,也不想把自己再置于那个尴尬的位置,等着他随时成为别人的丈夫。”
  “您和林家,包括林绪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我不回去,不是以此想再要挟什么,我和林绪,分开就是分开,结束就是结束了。”
  “除了那次我生病,林绪从未找过我,您确定他是希望我回去的么?其实,我或者是他那页已经翻过去的书页,以他的聪明,并不需要回头再看。”
  这就是自己给林绪选的,冷静的坐在那里,还能一二三的分析得条理清楚。当时看中她的,就是她的淡然,却没想过,她的淡然也会成为冷漠,反倒伤害自己家的孩子。
  忍住有点蒸腾的怒意,徐蔓之还是试着劝说,“落尘,林绪也知道他这次有些轻率。你们都还是孩子呢,谁没个犯错的时候,机会总是要互相给的,有余地,才会有将来,你觉得呢?”
  落尘是真觉得言尽于此,她也不想再说什么,来来回回,怎么能那么随意决定。
  落尘的沉默,看在徐蔓之眼里就是无动于衷,她也顾不得风度,“落尘,我就不明白,你们彼此喜欢,还有什么问题。你不要同林绪赌气啊,口不对心,那不也是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么!”
  “对不起,”落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又觉得除了抱歉,说别的更是无济于事。
  徐蔓之的脸色变了又变,变了又变,对着这样的落尘,她丝毫没有几年前的笃定,这个女孩,再不是可以轻易说服,随意左右的了。少时的她,已经那般沉稳,此刻的她,似乎更是难以被撼动。所以,徐蔓之其实是不知道是该色厉内荏,还是该晓之以情,落尘这样的回答,更让她无从劝解。
  徐蔓之叹了口气,“落尘,我真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孩子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把事情弄成僵局,让彼此都难受。”
  “林家的规矩,就那么难以忍受?真的爱一个人,守着他,就这么点委屈也受不了?”
  “落尘,你是真的爱林绪么?真正的爱情,哪有这么容易轻易的放弃。”徐蔓之望着落尘,“真正的爱情,也要包括等待。等着爱的人,回头能看到你,等着爱的人,终于发觉你在身边,等着爱的人,终于需要你的陪伴,等着爱的人,有那么一点点的在乎,等着爱的人,有那么一点点的爱你。爱情,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么?”
  落尘真是有些动容了,太太这样说,让人感觉好绝望。“爱情难道就是这样无止境的等待么,等他的一点点回应,在等待中老去,死去。”落尘低下头,已经等了那么久,这种等待的滋味,真是苦涩。仿佛这样的爱情,就是在自己编织的梦里面陶醉罢了。既然已经被从网中放了出来,落尘不觉得有回去的必要,若是只是看着他,毫无期盼的远远的这种凝视,或者更适合自己。
  “我说的爱情,让你感觉悲哀么?”徐蔓之好像陷入自己的情绪中,“落尘,其实做了他的妻子又怎样呢,只要他的心在你身上,只要他的人陪在你身边,你还要求什么呢!”
  落尘也被徐蔓之的伤感所感染,“太太,我有什么呢?我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家。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甚至不敢让自己生病,因为没有很好的条件,有的小朋友生病了,就死了。我那时就很怕,很怕自己没见过爸爸妈妈,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就那样就死掉了。”
  “这样的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平常的家,我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爱情,让人这么辛苦,这么累的话,我可以不要。”
  徐蔓之出神了好一会,好像听到了落尘的话,又好像没听到,后来,也只是拍拍她的手,“谁活得容易呢?”没再等落尘回答,起身就走了。

  七十六
  那天,落尘自己走路回家,尽管拒绝了徐蔓之,但心里沉甸甸的。太太一句也没提及林绪的近况,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了。总之,希望他们一切都好吧。
  胡思乱想,在初冬吹风的结果,就是伤风感冒,加上咳嗽。这些症状,都是一点点的出现,一点点的加强,到后来,吃药都止不住她的咳嗽。
  这天夜里,落沙又听到落尘时断时续的咳嗽声,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敲着落尘的房门,“姐,姐!你没事吧。”明天落沙学校有活动,组织他们一些学生代表到外地的学校交流,可落尘这几天状况实在是不大好。
  “姐,要不,明天我请假不去了。”虽然这次的活动已经筹备了很久,但放姐姐自己在家,他还是不大放心。
  落尘调整了下自己的气息,觉得这阵咳过去了后,才开口:“落沙,进来吧,进来说。”见落沙走进来,坐好,落尘才又开口:“你去吧,我没事。作品不是都运过去了么?”
  “嗯,可是我去三天呢,你自己在家怎么行。”落沙有些年少的婆妈,很是可爱。
  落尘摇摇手,“你去吧,我明天就去医院。”很少生病的她,最近总是病痛不断的,也难怪落沙担心。“回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落沙听话的站起来,“姐,你休息吧。明天的早饭我们集合后统一吃,你别起早做饭了。我明晚再给你打电话。”
  落尘觉得喉咙又有些痒,忙捂住嘴,冲落沙点点头。然后,又是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咳得她觉得心都要蹦出来了。
  落沙走回来,轻拍着落尘的后背,也不说话,静静的等落尘的难受劲过去。
  虽然,这种轻拍,似乎对于缓解咳嗽没有任何实质作用,但落尘就是感觉好了很多。她侧身,把落沙抱在怀里,这个大男孩,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或者,只有他的心,是永远向着自己。
  第二天,落尘起来的时候,落沙已经去学校了,锅里面还有他熬好的粥。落尘吃了点,就决定去医院,最好落沙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好了,或者,起码不要还是咳得这么大的声响,显得多严重似的。
  给蒙蒙打了个电话,让她帮自己请假,落尘就把自己穿得严严实实的出门了。
  落尘正站在长长的挂号队伍里很辛苦的咳嗽呢,忽然被一股力量拖出去,整个人被抡了半圈,晃了几下,才勉强站好。
  林绪冷着脸,就站在面前,“你又在这干吗!”
  落尘连喉咙的痒痛,都吓得忘记了,林绪似乎真的没有这么凶的吼过自己。落尘无意识的扬了下手中的病志,“嗯,我感冒……”
  话还没说完,林绪已经把病志抢了过去,翻开看看,当然,里面什么都没有。他皱着眉头,放开抓着落尘的手,转身先走,“跟我来。”
  落尘转回头看看刚刚排队的地方,身后那个大妈紧张兮兮看了她一眼,就根本不再看过来,好像生怕她再插回来似的。再看看已经走到电梯门口的林绪,忽然觉得,自己怎么放在哪里都显得有些多余呢。
  正在那有些出神,林绪的脸又忽然出现,“你还在磨蹭什么!”
  “哦,我,”落尘掉转眼神,不能看着林绪,看着这样的他,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所有的力气,都去应付他突然出现带来的撼动。“我还得排队。”落尘指了指身后的长龙。
  “我带你去。”林绪简洁的说,拉住落尘,就要走。这个女人,时时出来困扰自己就罢了,吵着要离开,吵着再没有关系了,却不好好照顾自己。林绪真的觉得,此时才明白抓狂是什么意思,就是看着她,却生生的没有任何办法,拿她无可奈何。
  “不用了。”落尘抽回自己的手,脸倏地红了起来。林绪的手,有一种久违了的触感,让落尘的心,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让她的手,也实实在在的有些流连。
  林绪轻轻靠过来,把唇贴在落尘的额头上,试试她的温度。他并没有想很多,就自然而然的这么做了。这个动作之后,两个人都有些呆住了。落尘用手盖住额头,觉得刚刚那个位置,烫得厉害,好像带着灼热的温度,即使自己冰凉的手,也不能降低分毫。
  这个动作,看在林绪的眼里,就是抹去的意思,厌弃的态度很明显。他拉开落尘的手,用自己的手在她的额头上擦了又擦,擦了又擦,直到那里都有些泛红了,才收手,“可以了么,满意了么!”
  落尘有些委屈,想揉一下有些疼的额头,但看着林绪还是恨恨的盯着那里,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点点头,“谢谢!”说完这句,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一切,莫明其妙得厉害。
  接下来,落尘乖乖的接受林绪的安排,做了一堆前些天才做过的全身检查,根本不敢有丝毫异议。林绪的脸色告诉她,只要或许一星半点的刺激,林绪就会不顾场合,不留情面的,空前的发作。恐惧,是源于未知。落尘决定听从直觉,不要让林绪真的发火比较好。
  检查结束,林绪陪着落尘在病房打针,他始终对落尘一言不发,落尘也只好盯着那袋水,盯着它一滴一滴的落下,希望早点挂完。
  忽然,落尘的电话铃声响起,是蒙蒙。刚接听,蒙蒙的大嗓门就传过来,“在哪呢?我过来陪你,今天上课没点名,呵呵,我就没给你请假,你赚了呢!”
  落尘拿着电话有点犹豫,让蒙蒙来,让林绪回去?她看向林绪,正好林绪犀利的眼神扫过来,似乎只是漫不经心,但落尘明明从里面看出了警告。可是,他冲谁施威呢啊,自己好像已经不归他管辖了啊!
  尽管想的挺明白,落尘还是背转过去,“蒙蒙,我没事,这针打完了就行了,你不用过来了。”
  “跟我还客气!我这就来,等你打完针,我们去吃顿好的,晚上我还想去你家混呢,家里我都请好假了。”蒙蒙的关怀,总是看似大而化之的无微不至。
  落尘为难的看着林绪,让蒙蒙来,不是彗星撞地球么。蒙蒙可不会给谁留面子,而现在的林绪又有些莫测。权衡了一下,落尘还是说:“等下我去学校找你吧,我还有书要借呢,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忽然,落尘的手机被夺走,林绪对着电话说:“她需要住院,改天再联络。”说完,就把落尘的手机关掉,放进兜里。
  落尘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觉得,林绪是个很强势的人,他的这种强势,在于会不自觉的影响你,让你信赖他,霸气天生。但是,落尘从来没觉得林绪霸道,他似乎不需要身体力行的强迫什么。今天的他,太过反常。
  “林绪,”落尘不自觉的放低自己的声音,“医生说我只是感冒而已,不需要住院吧。”对他,今天还是忍让为妙。
  林绪瞪了她一眼,“医生还说你肺部杂音,有阴影,再不及时治疗,会转成肺炎,你没听到么!”
  落尘被他没头没脑的一顿教训,真有些张口结舌的接不下去了,“我会配合治疗,你也忙,不如……”
  “想让我走?”林绪站在落尘面前,“想让我走,你就好好的啊!总是半死不活的,除了让人跟着烦心,不知道你还会干什么!”
  “林绪,”落尘再也忍不住的打断他,“我好也罢,活也罢,死也罢,现在,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让你跟着操心!”
  林绪看着落尘,就那么看着,低下头,“可我就是会担心,一直担心,怎么办呢?”

  七十七
  落尘记得,那天的自己仰头看了林绪好久,最后才说:“谢谢,我也没有办法。”落尘的声音平静而略有哀伤。好像,曾经设想过,要是这个不可一世的林绪终于有那么一天会示弱,终于有那么一天,也会在乎,自己要怎么反应。是为了终于修成正果,感激涕零的接受,还是把他的在意砸回他的脸上,让他也尝尝求之不得的滋味,或者,先狠狠的拒绝,然后再给他机会。却没有料到,这一刻,就这样在已经放弃了渴望的时候,就这样突然的到来。而,本应该是带着幸福的希望的他的在意,却在此时,显得那么的突兀。
  落尘看着林绪,他想的只有他自己吧。别人水深火热的时候,他可以随时抽身。他想要的时候,就毫无顾忌的表达。可惜,可惜,人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随时控制的。失望了,失落了,或者就错失了那种感觉,那种爱的感觉。现在对着他,拒绝的时候,还是有点点快意的,落尘也承认。毕竟,至少平复了受伤很久的,在林绪面前都不怎么敢露面的那点自尊。
  林绪似乎听不懂她的拒绝,“你没有办法,别人就更没办法了。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总让我在医院见到你,我自然少担心些。”
  落尘闭上眼睛,她比任何时候,都不想见到这样的林绪。并不是他的关心不够真诚,但,落尘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怎么好像他的关心,总是源于自己的弱势,始终有种终极关怀的味道在里面似的。或者,是自己别扭吧,现在,真的是没任何的心情去回应什么,也懒得配合林绪这突如其来的深情戏码。
  他们并没能沉寂很久,蒙蒙就手眼通天的杀过来了。她看到林绪,就眼红了起来,蒙蒙也可爱得紧,她自己对于感情干脆得很,就觉得别人应该同她一样,只有向前,断没有向后的道理。她以为落尘睡着,就用手比划着,想让林绪离开。
  可林绪只是把手比在嘴上,示意她不要弄出声响,然后,自己坐在一旁,好像也要小憩一样。
  听到咣的开门声,落尘就猜到是蒙蒙来了,她果然不辜负自己的信任。还寄希望于她,能让林绪快走呢。结果,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她忍不住睁开眼睛,蒙蒙一个人气鼓鼓的站在那,狠狠的盯着林绪呢。落尘看蒙蒙的架势,就算林绪真的戴着钢盔,恐怕也会被烧出大洞呢。
  蒙蒙忽然发现落尘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哪里有什么困意。落尘轻轻的坐起来,示意蒙蒙帮她拿正在吊的水。蒙蒙也反应不慢,马上心领神会,带着百倍的小心,蹑手蹑脚的高举着落尘的药,扶着落尘,就在林绪的眼皮底下,策动逃跑。
  原本,以林绪的敏锐,她们这么做,断不会成功的。但,他在落尘平稳的呼吸和他熟悉的那种气息中,不知不觉就放松了,对于蒙蒙的盯视也浑然不觉,落尘就在身边,这已经是需要在意的全部,他,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就这么睡着了。所以,蒙蒙和落尘,就这样,在他的身边溜走了,落尘,就这样,在他的身边离开了,让他连再次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蒙蒙带着落尘,也没敢走远,针还没打完,得等着拔针啊。她们随便去了一层,坐在靠近护理站的地方。蒙蒙的手始终高举着,这让落尘很不好意思。但蒙蒙满不在乎,“这算什么,军姿站过吧,我一个姿势能保持两个小时,任意姿势!”
  落尘看着蒙蒙,所有的本事后面,不都是辛苦和辛酸么,她究竟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啊。
  忽然,蒙蒙有些忸怩的开口:“落尘,林绪要干吗?”她是不想刺探什么的,但还是太过担心落尘了,支持她的决定归支持,但总要知道她在想什么。
  落尘拍了拍蒙蒙放在她手臂上的手,“他让我住院,嗯,好像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忘记了我们已经分开。”
  蒙蒙挠挠头,“于是你就用实际行动表示一下啊!”
  “这样不是很好,他的逻辑是,说一百句也顶不了做一件事。我不想再费唇舌,也觉得,没什么可再说的。”的确,跟这个人,似乎把什么都耗尽了,连言语的能力似乎都失去了。一直生活在沉默中,生活在自己的猜度与自我安慰中,循环往复,没有尽头。现在,找到一个出口,怎么会还想回去呢,原来,只有流动的空气,最是新鲜,闻起来,会有喜悦在里面。
  蒙蒙很开心的喊了一声,然后收敛的小声说:“你不知道,我刚刚进去的时候多担心啊。看那个林绪那么笃定的样子,以为你又被吃定了。”蒙蒙笑了下,“其实,你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的支持。但是,总觉得,他让你难过,不希望他想怎样就怎样,总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落尘也笑了下,虽然这个笑容只是在脸上掠过。能给林绪颜色瞧的人,估计不多,但自己绝对不是其中的一个。先动心的那个,已经注定了局内的弱势,也注定了将来的失败。所以,能抽身,已经很好。抽身了,他怎么样,就是他自己的事情,给不给颜色,又有什么要紧。
  这时,有个人操着方言,拿着电话很大声的在走廊里讲话,落尘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林绪手上。又得换电话号码了,嗯,还得给落沙打个电话,他联系不到自己会担心。
  等落尘终于打完针,回到家,联系到落沙,什么都安顿好,才忽然发觉,已经好一会都没咳嗽了。原来,对林绪的警惕,竟然还有止咳的作用,或者,竟是自己一直紧张的屏住呼吸。落尘暗自骂自己没出息,却也长叹一声,究竟什么时候,林绪才只是林绪,而不是有特殊意义的一个他呢。
  蒙蒙一个人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弄着什么,说是要让落尘尝尝她的手艺,据说是得了楚荆扬的真传,但说什么都不让落尘去看,直嚷着怕她偷师。落尘明白,蒙蒙只是想让她多休息会,也就不再坚持。即便蒙蒙做的不能吃,好像家里还有些剩菜,热热就是了。
  说到楚荆扬,落尘忽然惊觉,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这个人,自从重逢后,好像从来没有在身边消失这样久。
  “蒙蒙,楚荆扬呢?”
  蒙蒙正对着食材奋战呢,闻言探出头来,“怎么,想他了啊,我叫他来啊!”这真是求之不得,这个极其简单的炒饭,用楚荆扬的话说,就是只要会吃,就该会做,可她就是想不起来先放什么了,是先放米饭,还是放油,又或者,鸡蛋?蒙蒙以为这么开玩笑,落尘一定会说她乱说,也不会让她真的找楚荆扬来,但落尘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出声。可,这样的落尘真的很美,有点淡淡的愁绪,但整个人还是那么温婉,明朗,或者,这些并不是一个人同时该有的感觉,但在落尘身上,就是那么的熨帖舒服。
  落尘出神,是因为惊讶于自己并不想阻止蒙蒙,虽然并没有一直想着,但既然想起他,就发觉,真的是有那么些的惦念,有那么点的想见。楚荆扬什么时候,也变成理所当然的存在了,怎么会以为,他会一直的就在这里呢?
  她出神的功夫,蒙蒙电话都打完了,“呵呵,他说马上就到,”蒙蒙抹干双手,“我决定把厨房重地移交给那些需要锻炼的人。来,落尘,你先吃点饼干,垫一垫。我说我们都饿极了,你还病着,他会火速赶到的。”
  落尘看着蒙蒙,怎么都觉得,她眼睛亮晶晶的,流露的都是一个讯息,眼巴巴的馋。好像楚荆扬在她那里代表的就是美食。那么,楚荆扬在自己这里呢,代表什么呢?落尘想了几个词,都觉得并不贴切,或者,是依靠?想到这里,连她自己都意外得很,什么时候,那个恶魔一样的楚荆扬,竟然成了自己的依靠了。但一个随传随到,时时关心,事事都努力帮你达成的人,要保持对他的恶感,似乎并不容易。可是,究竟什么时候,就这么靠近了呢,是他陪着自己哭的时候么,还是他照顾自己的时候?这个楚荆扬,原来,已经被自己划归到自己人里面。好像心里想当然的以为,他会总在那里,总守候着自己。

  七十八
  楚荆扬果然来的很快,还带了一盒水晶煎饺,说是让她们先垫一垫,然后,就二话没说的进厨房开始忙活了。蒙蒙见到美食完全没有抵抗力,还算克制的让了让落尘。落尘把她的手推回去,“我还不饿呢,你自己吃吧。”
  “你是要空出地方等着吃更好的吧?”蒙蒙也不客气,筷子都没拿,就用手先拎了一个放到嘴里,“楚荆扬,这个怎么这么好吃,你在哪里买的?”也不是真的想听他的回答,拿了筷子,自己捧着盒子坐在电视前面开始吃起来。
  落尘走进厨房,“做些什么?我来打下手。”
  楚荆扬拿过把椅子,“坐这里吧,我找不到东西好问你。”知道让她休息,她也未必肯,心里又何尝不希望她的陪伴呢。
  “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放哪里,又不是没来过。”落尘笑着坐下,话说出口,才忽觉说得有些暧昧。
  楚荆扬连眼皮都没抬,心却狠狠的动了一下,半天接不上话,只好低头忙活。
  落尘轻咬着下嘴唇,更觉得刚才的话,说得多少有些孟浪,便下定决心,他要是不开口,自己绝对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楚荆扬拎起一根黄瓜,如果还可以称之为一根的话,问落尘:“原来是要做什么用的,怎么斩成了这样?”
  落尘抬头看去,那根黄瓜,如果还能称之为黄瓜的话,被斩的七零八落,中间还连着,“她说要给我炒饭,不是你教的她么?”落尘接过楚荆扬递过来的黄瓜,说实话,这个造型,想切出来,也是很难的,但真要吃下去,也需要相当的勇气。
  “我什么时候教的她,她不是奉行君子远庖厨么?哪次我们做饭,她不是躲远远的等着吃现成的。”
  落尘点点头,“也是啊。”
  忽然,蒙蒙跳了进来,“说,是不是聚在这里说我的坏话呢?”手上,是已经空了的盒子。
  “我们在研究问题。”楚荆扬一本正经的说。
  “研究什么问题?”
  落尘双手托着蒙蒙的作品,“研究黄瓜怎么会成了这等模样。”和楚荆扬配合的十分默契。
  “好啊,你们合伙笑话我!”蒙蒙一把夺走那根黄瓜,连着那个空盒子,十分准确的投进了垃圾桶。“我不是还没来得及销毁么,能干的人挨累,这个道理,别说我没教过你们啊!你们快点啊,那么点煎饺顶不了多大事啊。”拍拍手,满不在乎的出去了。
  留下落尘跟楚荆扬,他们这才真的爆笑出来。他们自己生命中还是有很多沉重的东西,蒙蒙给他们带来的清新,是其他什么都替代不了的,所以,他们下意识的宠溺着她,保护着她的这种纯真。
  落尘起身,“咱们一起做,快一点。”
  楚荆扬也不再拒绝,“你去看看饭还需要多少分钟。”
  落尘笑着说:“照顾病号啊,还是你有眼疾。”电饭煲就在楚荆扬的左手边,距离落尘反倒有些距离。虽然这么说着,落尘还是走过去看了下,“嗯,还有十分钟。”
  楚荆扬也笑着说:“我眼睛好使着呢,不然怎么发现你最漂亮!”说着,拿起手边备好的料,开始做菜,也不去管落尘的反应。
  落尘就在楚荆扬的身前,听他这么说,首先的感觉是一种被赞美的愉悦。他这样直接的表达,并不会惹得她任何的不快,似乎没有谁,夸过自己漂亮,但楚荆扬这样说,就会让落尘感觉,或者自己也是漂亮的。并不是多么在意外貌,但有个人觉得你最怎样,仍然会满足一下或者忽略了很久的虚荣心。
  “咳,”楚荆扬忽然出声,“你进屋去吧,这么近,这么静,反而让我分心。”
  落尘始终背对着他,转过身,慢慢走出去,这个楚荆扬,自说自话,还怪来劲的呢。她却没有发觉,自己对他的话,开始在意。
  很快,饭菜都好了。蒙蒙也很乖的帮忙摆好,然后就是大快朵颐,美食淹没了她所有的话语。落尘也吃了很多,毕竟,楚荆扬的手艺,实在是让人难以抗拒。反倒是楚荆扬吃的很少,很慢。连蒙蒙都察觉到了,“怎么,我吃的这么香,都不能引发你的食欲啊!你是我遇到的仅有的难题啊,改天切磋一下啊!”
  落尘抬眼看了下他,不防他正定定的看着自己。落尘没有闪避,迎着他的目光,似乎看到了很多东西,定睛一看,又似乎是自己的错觉。楚荆扬瘦了,衣服有些大了,原本很健硕的身体,也变得有点清寡的味道。
  落尘伸出筷子,挟了点菜递到他的碗中,“是该多吃点。”
  楚荆扬凌空握住了她收回的手,也不在意蒙蒙瞪大了眼睛在一旁看着。“我们一起努力吧,努力的过得更好。”
  这边手还都没松开,那边的门声如擂鼓一般的响起。蒙蒙第一时间跳起来,“谁这么没家教,赶在我吃饭的时候来捣乱。”开锁,猛的打开门,动作一气呵成,明显下一个动作就是,非我族类,一律踢飞。
  可门口矗立的这个,气势更盛,不,可以称作杀气腾腾。林绪根本没看到蒙蒙似的,径自的走进去。落尘家里小小的,客厅本来就兼做饭厅,自然是一览无余。他还没开口对落尘的不辞而别兴师问罪,视线就落在楚荆扬和落尘在桌上交握的双手上,这个场景实在是太出乎他的预料,他紧握着落尘的手机,呆立在那里。
  落尘见到林绪进来,开始的时候是有些意外,也忘记了自己的手还在楚荆扬的手里。待到被林绪的目光盯视得有些灼人,落尘才忽觉,自己和楚荆扬这样,是多么容易被误会。落尘想抽回手,但原本楚荆扬松松环住的那只手,却紧握了起来,让她不能轻易挣脱。
  落尘抬眼看看楚荆扬,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但却有种坚定在里面,是那种你可以放心交托的坚定。落尘也就听之任之了,如果这块小小的豆腐,能让林绪撞的头破血流,让他知难而退,或者,也未尝不可。
  三个人都那么僵持着,谁也不先说话,谁也不先动作,似乎先动的人,就会露了破绽一般的坚持着。林绪由盯视那两只极其碍眼的交握的手,转向落尘。但落尘只是低着头,拒绝任何交流。于是,林绪望向楚荆扬。楚荆扬嘴角的那丝微笑,怎么看怎么像是炫耀胜利的怪笑,看起来是戳心的乍眼。
  蒙蒙此时早已经关好门进来,见到的就是三个人被定身了一样,也不说话,就那么静止着。弄得她也不敢出声,似乎来回走动,都会影响到空气中的气场,打扰到他们。继续吃吧,显然会很不合时宜,可干什么呢,自己都是这个三角形之外的。所以,蒙蒙权衡再三,几次看了看桌子上自己还没吃够的那几样菜,最后才痛下决心,自己走进落尘的房间,把门关好,把空间留给他们。
  蒙蒙的关门声,就像触动了哪个机关一样,林绪首先沉不住气,开口了,但他说话的对象,还是落尘,他选择忽略那两只刚刚卡住他喉咙的手。“怎么自己回来了,急得手机都忘记了。”
  他的声音平缓,语速很慢,但落尘能听出他声音里面用的力气,每个字都咬的那么紧。或者,让他误解什么,会让事情更不好收场,不是个明智的选择。T落尘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楚荆扬已经开口:“嗯,我说么,手机一直打不通,谢谢您亲自送过来。”他很自然的放开紧握落尘的手,站起身来,要接过林绪手上的手机,毕竟戏太过了,真实性就值得商榷。
  楚荆扬要拿,林绪不松手,两个人隔着手机较劲起来。
  落尘握着楚荆扬刚刚握着的那只手,不能不说,另外的男子的掌握,原来也是温暖的。她对于他们的冲突置若罔闻,因为,这两个人,哪个是自己能奈何的,所以,她选择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静静的垂着头。
  这边,楚荆扬忽然松手,“您要是喜欢,就留着好了,本来也不是太重要的东西。”言下之意,不想还就算了。
  林绪看着楚荆扬的一派轻松,看着落尘的不发一言的默许,似乎,这个世界,自己的世界,已经悄无声息的变了天。不,应该是落尘的世界,已经变了天,她不再姓林,或者,是将要姓楚了吧。
  心下气急,也就口下无德,“落尘,你行,是个码头你就靠岸!”
  楚荆扬不在意的摆摆手,“你说的不对,她是上岸了,我就是她的陆地。”他说的时候,一直看着落尘,不再让她漂泊无依,起码要做到这一点。
  林绪的脸色更暗,即使再口不择言,他也再说不出什么,自己有什么立场批判她呢?况且,落尘好像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这就是她的爱情么,原来,可以轻易的化作泡影。林绪忽然发现,竟然,对爱情抱有幻想的,是自己,只是自己一直没发觉而已。看得越重,越不敢轻易的定义。执着于落尘,或者也是希望她对自己的感情,能像自己所期望的那么长久。
  突然的静寂,让落尘猛然警醒,这是什么时候,还会发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怎么了。他们两个人的交锋,似乎是听到的,可也充耳未闻,完全组合不出来他们谈话的内容。她只好站起来,把手伸出去,拿走林绪手上的手机。“我没事了,谢谢你。”
  林绪看着并立在自己面前的他们,仿佛自己才是这里多余的人。他没有去咀嚼心里的那点点漫开的酸楚,直接反应出来的是,应该走,离开这里。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承受背叛,原来,三个人的世界是这么的拥挤不堪,总是有一个会被排除,原来,自己的想法那么的天真,总觉得,无所不能。事实上,在处理这些事情上,除了手足无措就是无能为力。
  林绪直直的转身,打开门,走出去。落尘眼睁睁的看着林绪的身影就这样寂寥的消失,说不出的心疼,好像一个巨人被自己打倒下一样,让人动容的是此间的落差。

  七十九
  林绪走了很久以后,落尘都没办法从那种情绪中摆脱出来,她看周围的一切,都觉得像是隔了些什么,后来,她发觉,其实她是把自己隔离出来了。她的心,还陷在林绪离开的那一刻,悬在那里,说不出的担心。她的担心,并不是因为后悔,而是纯粹的不希望他因自己有任何的伤心难过。这样的想法,她也不愿意分析后面的原因,只知道,在一起是不可能,但就是不能见到他因自己那么的难受。
  尽管是克制又克制,她还是在一个并不忙碌的下午,走到华林的对面。原来,一个人的心,不是克制就能拦住的,去做的心意一旦确定,其实也就是迟早的问题罢了。落尘告诉自己,只要能远远的看他一眼,知道他过得很好,就安心了,就足够了。
  此时,已经是年底,到处都满是迎接圣诞新年的欢乐气氛。但,华林,仍是内外一片肃穆紧张的状态,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或者,正如它的主人一样,并没有过节的心情。
  落尘用围巾把自己的脸包得严严实实,手放在兜里面,两只脚交替的抬起,不愿多贴在冰冷的地面。所幸今天的风不大,还有薄薄的阳光,落尘就站在那里,期望着不期而遇。
  一次次张望,一次次失望。这也难免,落尘又怎么会清楚林绪的习惯和行程呢,什么样的缘分,会真的在想见的时候遇见呢。所谓的期盼,作用只是确认自己或者折磨自己罢了。
  双脚早已经冻得失去知觉,落尘终于放弃了。她走到路边,想打车回家。突然,一辆车猛冲过来,停在身边。
  落尘幸好还没招手,不然一定会被刮倒。她根本没心情理会这些横冲直撞的人,她向后面走去,想绕到车后面,再拦车。
  可这辆车竟然又向后退,仍然是横在她面前。落尘打量了一下这辆车,看着眼熟,却也不是很确定,她对车本来就没什么概念。她敲了敲前面的车窗,车门从里面打开,里面,林绪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前面,“上车。”
  落尘犹豫了一下,就上车了。“这是谁的车,有点眼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落尘没话找话。
  “尤他的,我们见客户,我让他先回去了。”林绪始终没有正眼看她一眼,只是看着前面,缓缓的开车,只有紧握方向盘的泛白的指节,泄露了他的情绪。
  落尘在车里面搓动自己有些冻僵了的手脚,伸手想解开围巾。她对着后视镜看了下自己,林绪能认出只露出眼睛的自己,是不是也聊以安慰了呢。
  车一直开到落尘家楼下,停好。落尘待要打开车门下车,林绪忽然拉住了她。
  “你来干什么?”林绪依旧是没看她,只是看着前方发问。
  落尘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看着我多久了?”
  “你来多久了?”
  他们两个都目视前方,一本正经的说着言不及意的话,让落尘觉得眼下的状况十分的可笑,有点特务对暗号的意思。
  林绪见落尘迟迟没有回答,半晌才开口:“你是来找我的么?”
  落尘点点头,“上次我生病,还没有好好谢你,让你那么走了,总觉得不大好。”
  “哪里不大好?是让我看到你们一起不大好,还是让我看到后,就那么让我走了不大好?”
  落尘眨眨眼睛,林绪什么时候说话怎么复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林绪忽然转过来,对着落尘,“我停在那里,看你望着对面。我一直在想,你在等谁,究竟是不是来找我的呢?”
  落尘没说什么,静静的听着。
  “看着你在那里多一分钟,似乎,就能让我更确定一点。”林绪忽然拿起手边的包,向车后座砸去,“可是,我他妈的为什么要确定这些!”
  包险险的擦着落尘的头顶,撞到后车窗,弹落到后座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落尘下意识的抱住头,这样的林绪,把落尘吓得久久都无法回神。“你这是干什么!”落尘定下心神,大喊道。
  林绪抓住落尘的肩膀,“你是我老婆,看你和别人在一起,我还不能说了,你出现在我面前,我还不敢相信你是来找我的了,这是什么道理!”林绪松开手,落尘被重重的摔回座位里,“对不起,我不是要和你发脾气。我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样的我,真是让人很厌烦。”
  落尘把自己贴靠在车门上,离林绪远远的,“我不是你老婆,从来没有是过。”
  “这不是你否认就能抹去的事实。”
  “林绪,我们还有必要纠缠于这件事么?在我看来,我们只是相伴着走过一段路,现在,过了路口,我们需要分开走下去。”
  “我们只是路人么?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就只是路人?!”
  落尘眼见着林绪又有些激动,连忙伸手按住他,“林绪,你想怎么样呢,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你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用你管!”林绪甩开落尘的手,但旋即又抓住,“你只要知道我想怎样就行了,我们结婚吧!”
  结婚,结婚吧!林绪其实并没有真的细想过,但就这样说出来,似乎真的是在心底深思熟虑过了,说了,只觉得豁然开朗。
  落尘先是愣住了,突然的冲击让她变得犀利起来,“林绪,你当结婚那么好用啊,想用在哪里就用在哪里,想解决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你当谁都求着,巴望着嫁给你呢,就等着你一句话,迫不及待的点头呢啊!”
  落尘直觉是林绪的轻慢,别人那里结不成婚,又觉得自己的方便,自己好用,同样的把戏再拿过来用。“我告诉你,你省省吧,你们林家我高攀不起,你我也伺候够了,结婚,你别异想天开了!”她真的是有些气急,说完这些话,只觉得气都不够用了一样。即便是认真的郑重其事的求婚,在当下的情况,也没有考虑的可能,何况,他总是信手拈来一样的随意,总当别人等他施舍一般的那么笃定,真是泥人也让他气死。
  林绪的眉立刻就拧了起来,女人怎么这么难搞,也道歉了,也表态了,现在说要结婚,她反而更恃娇而骄,难以捉摸。“凌落尘,你发脾气也给我差不多点!不是说了要娶你么,之前那些,算是我错了。”
  “什么叫算是你错了,什么叫不是说了要娶我,我求你娶我呢啊!我不用你认错,你自己都没有认识的错,承认了有什么用。”
  “我错在不该那么轻易的让你离开,不应该对自己那么有自信,认为自己没谁都行,认为你离不开我。即便这些都没说到点子上,但在一起,有个结局,别的还需要那么计较么?”
  落尘看着这个多少有些耍无赖的林绪,真是恨不得把他的头发都揪下来,现在的状况,才是真的让人抓狂,同他讲也讲不清。“林绪,你没错,你不需要承认错误,错的是我,错的是我好不好。所以,你不需要给我结局,不需要做任何妥协或者补偿。今天我去找你,是我不对,您大人大量,原谅我吧!”落尘说着,就打开车门,打算下车,回家。她觉得,自己已经克制到了极限,自己的涵养也就这么多,实在不能继续支撑了。
  可林绪偏偏不依不饶,他拉过落尘,关上她才打开的车门,落下中央控制锁。“我们还没谈完,你要去哪?”
  落尘终于忍不住了,她在林绪的怀抱中发作了。她的拳头砸向林绪的胸膛,可总觉得不解恨,双臂张扬着,十指大开,朝林绪呼啸而去。林绪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挨过打,何况是这样劈头盖脸的阵仗。落尘的手十分有劲,打得林绪的脸也是火辣辣的疼。
  林绪捱了几下,终于忍不住拉住她,“你疯了么,还打个没完了!”
  “对,我就是疯了,我疯了,你说,你要娶我这个疯子么!”落尘挣脱出来,索性在车里面站起来,捶着林绪的头。
  林绪用手挡,也是防不胜防,最后只好抱住头,“我娶!你疯了,也是我逼疯的,你疯了,也是我的疯子。”
  “谁用你娶,林绪,我告诉你,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落尘话没说完,就被林绪把嘴捂住了。
  “落尘,你发发狠,也就由你了,这种狠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林绪几下就制住了落尘,把她抱下车,上楼回家。

  八十
  虽然,回家只是短短的路程,落尘已经平静了很多,刚刚打林绪消耗了力气,也似乎真的出气了,心里舒坦了很多。到门口,落尘说:“放我下来,我开门,这样多难看。”
  林绪也没多说什么,把落尘轻轻放下,扶她站好。他在细节上的温存,总是能让人的心一热,但他骨子里的冷漠,却会很快让你彻骨冰寒。
  打开门,落尘挡住房门,“林绪,你回去吧,今天我们都有点失态,都忘记吧,各自好好的生活,将什么都忘记吧。”
  林绪哪里理会她在说什么,拥着她进去,把门关好,仿佛自己家一样自然。他想清楚了,反正只要能回复以前的生活,怎样都成。
  落尘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只是撇开林绪的手,自己找沙发坐好,也不想说话,更不想理他。以前,两个人之间的语言是多余,因为都不是多话的人。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语言也多余,因为根本无法沟通。看看时间,落沙也快回来了,得做饭了,竟然耗了这么久。
  落尘起身去厨房,林绪也跟进来,他从后面抱住落尘,“我做的,就那么不可饶恕,你就一点余地不肯给我?”
  落尘在他的臂弯中转身,“林绪,我真的是后悔我今天的多事了,我不该去找你。我是觉得,我们即便是分开了,也要都好好的活着。我并不想在彼此的感情啊,关系啊这些上面再纠纠缠缠,反反复复。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不想再有什么变化,不想再同你有什么牵扯,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对也好,错也罢,都不是我在意的问题了,那一页,已经翻过去,我就不会再翻回来看。是非黑白,再不会拿出来评说。”
  “你的过去,就一定同现在和将来毫无联系?”
  “只要我真的不想。林绪,你在我心里,同一张照片,没有什么差别,记录了很多东西,但本身就这么多了。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懂吧。”
  “那怎么会一样,落尘,你忘记了,起码,我比一张照片要有力量。”他说着,已经把落尘抱了起来,抱到房间里,做了件他很久以来就想做的事情,拥抱她,吻住她。
  落尘奋力的挣扎,这个林绪,抱啊抱的还成习惯了!但,当林绪那个有着很熟悉味道的吻落下的时候,落尘忘记了挣扎与抵抗。他的吻,里面包含太多内容,让落尘都不能不为之动容。那里面,有试探,有抱歉,有渴求,还有一点点讨好的哀然。落尘从林绪的双唇里面竟然读到了卑微,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林绪么,他小心翼翼的在轻吻着她,连力道都一点点的拿捏着,生怕惊吓到她似的。
  落尘有些颓然的闭上眼睛,承认吧,承认自己也想念他,承认他回头会让自己有点窃喜,承认看到他过得不好,心里会觉得安慰,承认这些有些鬼祟的私心,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承认还在意这个男人,的确也没什么大不了。
  终于,林绪的舌探了进来,寻找到落尘的,希求她给他一点回应。他的手伸到她的后颈处,轻轻的按摩着,想让她放松下来。
  落尘躺在那里,感觉到林绪一分一寸的覆上来,贴近自己,想到的却是,“完了,我没救了。”想清楚明白,可偏偏不清不楚,似乎做了一百次,就会让人感觉,再多一次也只是数量上的变化,没有什么实质问题在里面。可实际上呢,是该说不,是该推开他。落尘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些,手举起来,想推开他,可林绪却牵引着她的手,让她环住他。
  “停下,林绪,你停下来!”落尘有些急切的喊,林绪游走的那只手,已经驾轻就熟的除去她的衣物,现在,已经来到了她的胸前,时轻时重的抚弄着她。落尘摁住那只手,却似乎是让他更贴紧自己似的,于是又倏的放开。
  林绪哪里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在落尘耳边低语:“噢,落尘,噢,我恨不得一口吞下你。别拒绝,别去想,就现在,什么都别想……”他的手,很用力的在落尘身上抚摸着,像是要找回记忆,又像是要刻下记忆,勾勒着她身上的曲线,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他的话语,他的动作,他的情绪,都似乎带有蛊动的魔力,让落尘渐渐的迷失了自我,只想在熟悉的他的怀抱中,得到久违的欢乐。
  林绪拉起落尘的手臂,侧过脸,啃咬落尘手臂的内侧。落尘反射性的收紧手臂,把林绪夹在那里,林绪又转过来,吮吸着落尘的高耸。他不是以往的有些逗弄的意味,而是真的用了很大力气,让落尘痛呼出声。“林绪,你放开我!”
  林绪倒是很听话的放开她,却又攫住另外一个,依旧是弄痛了落尘。落尘手脚并用的推搡着他,“疼死了,你松开!”
  林绪忽的松开口,“你也知道疼,我告诉你,这种疼都不及我的万分之一!”说话间,他就着落尘挣扎间高举的双腿,猛的冲进落尘的体内,又让久不经人事的落尘疼得反射性的整个身体都跳了一下。
  落尘也张开口狠狠的咬住林绪的胸口,不是逞勇斗狠么,谁怕谁啊!谁不疼,就你觉得心疼你自己,林绪,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大头鬼!心里骂着,却也恨自己不争气,现在这个残局,可怎么收拾才好。
  林绪虽然是莽撞的就那么顶了进去,却也是知道分寸的,他等落尘适应了一些,才开始动起来。落尘还是咬住他不肯松口,他每动一下,就要扯痛自己。他伸手下去,捏住落尘的双颊,强迫她张开口,然后,把她拉起来,把自己的嘴凑过去,“咬这里吧,这里怕疼,也不碍事。”
  对这个说也说不清,脸皮超厚,还死犟的人,有什么办法呢?落尘侧过脸,躲过林绪,拒绝理会他。他也不勉强,只是顺着她的耳际,慢慢的吻向下,配合下面的节奏,啄吻着她。
  渐渐的,林绪开始加大力度,把落尘撞得颤动起来。他身上的汗,也因为紧贴着落尘,全部晕染到她的身上,那种情色的味道,也慢慢的弥散开来。
  久违的清冷馨香,久违的紧窒销魂并没有让林绪忘记同落尘一起体验,迎接极致的快感。他熟练的挑逗着落尘,引发她自身的欲望,让她也和着他的节律,同他一起攀爬。
  落尘也的确有些迷失了,林绪沉迷的样子,本身就会让人不自觉的迷失。虽然,只是因为性,但被他这么热切的渴望,那种满足,原本就超越了性爱本身,会有种正在控制着他的错觉。当然,林绪在自己体内,这种感觉,此时的运动,本身也是激烈伴着美好。
  他们甚至没有变换什么姿势,拥有彼此,已经胜过一切花哨的技巧,征服了他们所有的感官,让他们酣畅淋漓的爆发了,高潮了,然后,在彼此的怀中,平息了。
  突然,门口有声音。落尘猛的推开林绪,“是落沙,你快穿衣服!”然后她自己七手八脚的把内衣穿好,套上在家里穿的衣服,就关上门,迎出去了。
  林绪躺在那里,半天没有回神过来,现在的感觉,很有些被用过就扔的意思,也有点见不得人的味道。正想着呢,就听见外面落沙在问:“姐,是谁来了?”
  落尘支吾着,但又觉得不说也不现实,“是林绪。”
  “在哪?”
  落尘挡在自己的房间前,也不知道林绪现在穿着整齐没有。
  落沙以为林绪又让姐姐伤心了,“姐,你让开,我跟他说。”说话间,已经开门进去了。
  林绪刚刚从床上站起来,也只着内裤而已,两个人相对,竟然是落沙羞恼满面,而林绪反倒坦坦荡荡。
  “姐,你们这是,你们这是……!”落沙实在是不知道问什么,也问不出口。
  落尘跑到床边,拎起林绪的衣服,塞进他怀里,“麻烦你,穿好了快走吧。”只有他走了,才好跟落沙解释,唉,虽然怎么解释还不知道。
  林绪也不识相,他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收拾下,明天我派人接你们回去。”
  “回去?!”落尘和落沙同时惊呼。
  “都这样了,你不打算回去住么,这么拖着有什么意义?”林绪对落尘说。然后又对落沙说:“我要和你姐姐结婚了。”算是解释。
  落沙不理林绪,只是看着落尘。
  落尘只好先推着林绪向门边走,“你先回去,其它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说。”
  “明天我来接你。”
  “明天不行。”
  “后天?”
  “后天也不行。”
  “哪天?”
  “哪天也不行!”落尘把林绪推出门,迅速的关好门,“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再跟你扯上关系,今天的事情,你当我发神经好了!”然后就转身进屋,两个不正常的人遇到一起,发生不正常的事情,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八十一
  落尘回到自己的房间,落沙还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尘摇摇头,她不想解释,在她看来,这完全是自己的私事,并不会影响到落沙,根本没必要多说什么。何况,她也不知道能怎么解释给落沙听。“晚上你自己吃吧,我休息下。”
  落沙在那里又站了很久,什么话也没说,慢慢的退了出去,轻轻的打开门,又轻轻的关上。
  空气中还有很重的林绪的味道,似乎不断的涌过来,要淹没她。落尘把窗户大敞开,让鲜冷的空气冲进来,驱散这种满是林绪的氛围。拉过大衣,裹紧自己,落尘站在窗口静静的吹风。别以为她在想什么,她什么都没有想,好像新鲜的、冰凉的空气能纯净一切,就这样就好。
  不知道站了多久,落尘无意间低头,楼下,林绪静静的斜靠着车,站着,应该也是同样许久。他只着西装,就那样的,在寒风中,仿佛没有知觉般的就那么一动不动。看他的样子,他并没有向上望,好像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居高临下的看林绪,真是个全新的体验。虽然,楼不是那么的高,但林绪一样那么小小的,伸出手去,就可以把他完全挡住,挡在视线之外。如果,这只手,也可以那么轻易的把他挡在心房之外,多好。
  落尘收回手,转过身,倚着墙坐在窗下,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在那里做什么,他穿得那么少在那里做什么,得了便宜就走了算了,在那里,苦肉计么?!自己要是看不到的话,苦不是白苦,这似乎不应该是他林绪会做的事情啊。
  落尘把冰凉的脸贴到双膝上取暖,一会,才忽觉,腿上被濡湿了很大一片。她有些迷蒙的反手擦了下脸,手背上沾得满是泪水。看着湿漉漉的自己的双手,落尘真觉得,自己病了,什么时候,泪水变得流水一样,总是不受控制的流淌。心里,真的有那么多的委屈和伤怀么?这样的自己,是陌生而有些让人讨厌的,哭哭啼啼是无聊至极的事情。
  落尘摸到纸巾,一张张的抽出来,想擦干自己。但是,就像是在擦别人的泪水一样,仿佛大脑并没有接收到指令,停止流泪,反而,愈演愈甚。
  “凌落尘,你真没出息,他站站你就心疼,他站站你就以为他是为了你,他站站你就以为他是真心的,他站站你就以为,真的会一生一世!”落尘有些催眠似的对自己说着这些甚至都没有经过思考的话,原来,原来,或者,或者,之前的不哭,只是没找到出口罢了。现在,林绪递过来一个扶手,自己竟然就像找到依凭一样,迫不及待的自怜起来。觉得疼痛,其实是要有人心疼的。想象中的坚强独立的自己的世界,原来只是幻象,只是在没有林绪的时候,假想中的堡垒。
  丢开手中的纸巾,落尘索性放任自己的泪水。落沙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团坐在地上,仰着头,满脸泪水的落尘。而落尘对他的到来,甚至没有做出半点反应,她的泪水在窗外灯光的照射下,晶晶点点的闪亮,每一点,都刺痛着落沙。
  落沙看了看手上托盘内为落尘准备的牛奶,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放在一边,走了出去。她的泪水是谁勾起的,谁才有能力安慰。他早发现林绪一直站在楼下,本来不想多事,但现在,恐怕是不成了。
  落沙穿上大衣,跑下楼,哪怕是能让姐姐少难受一分钟也好。
  林绪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他自己也并不真的明白。之前爆发的那么美好的两个人的交融,并没有让他真正的放心下来,落尘之后的态度,让他更加心悬,似乎,离开了,就真的会失去很多很多。或者说,离开了,就会真的改变什么,有什么东西,就会悄悄的变质了,再难回复当初。
  他走下来,一直试图想清楚什么,但却似乎更加纷乱。落尘的态度,并不像是赌气或者一时意气。她似乎放得很开,并没有认为肢体的接触是在允诺什么。反过来想,似乎,反而是自己天真了,以为这样关系的恢复,起码是两个人关系回复的起点。能怎么办呢,对着这个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落尘,怎样去迎合呢?
  夜晚的寒风,钻进林绪的衣领,穿过他的身体,带走他所剩无几的温度。就在他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冻僵的时候,落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跟我上来一下!”落沙的语气不大好,甩下一句话,就又转身跑向楼门。
  林绪也想马上行动,但四肢原来真的僵硬了,几乎都不怎么听从指挥了。他扶着车,勉力的活动了几下,才能慢慢的挪动起来。
  落沙跑上楼,等了半天,也不见林绪上来。折回来一看,他还慢腾腾的在走,就冲过去,扯他的手臂,“你快点啊!”一拽之下,才发觉林绪冻得冰冷。他下意识的握住林绪的手,搓动着,“你们,你们啊!”落沙很有点小老头似的,感慨了下。林绪僵尸似的温度多少感染了落沙,让他不那么责怪他了,半推半拥,他总算是把林绪弄进落尘的房间,关上门。这个人,未必是最好的,但落尘喜欢,落尘在意,就暂且依着她吧,等她倦了厌了,反正还有自己可以照顾她。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开心,有什么是不行的呢。
  林绪进到房间里,突然的黑暗,让他立在那好一会才慢慢看清楚房里的状况。落尘,坐在窗下,不,应该是蜷缩在窗下,似乎根本不知道他的到来。她的样子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前的决然难道不是她的本意?
  突然的温暖,也让林绪的脸和手脚都麻胀起来,他用手揉了下难以做出表情的脸,走到落尘身边坐下来。
  “你想我怎样呢?”他握住落尘的手。林绪的声音已经有了浓重的鼻音,一场重感冒看来势难避免。
  落尘低下头,看着林绪握着自己的手,“我也说不出来,但一定不是简单的就回到从前。”她的声音也是鼻音很重,两个人的交谈,像是捂住了鼻子在说话。他们的心,又何尝不是捂得重重叠叠。
  “不是说了,要结婚。”林绪不解,这哪里是回到从前。
  落尘摇摇头,一直以来,她也以为自己多少是介意身份的。但,真的这样的机会在眼前,才真的明白,要的不过是他,要的不过是他的真心,要的不过是他的真心以待。婚姻,像是一座空房子,只有两个人的相爱,相守,才能让这个房子成为家,一个能休息,停靠的地方。
  落尘看了看林绪,还是不忍。走到床边,把被子抱过来,堆在他身上,自己又再坐下。林绪没拒绝,只是展开被,把落尘也包在里面,两个人坐在地上低低的交谈。
  “搬出来觉得好?”林绪也不再紧逼,看似不经意的迂回。
  “还好。”
  “不是一直生病?”
  “这样的病,一旦好了,就是真的痊愈,不会再得,病着又有什么关系。”落尘不大在意的说,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她的病,也就是他罢了。
  自然听得出她的语带双关,“我呢,我的病什么时候会好?”
  “你还没得,现在吃药,休息,自然会健健康康的,得病,总不是好事。”
  “得病与否,是能自己控制的么?”
  “不能完全避免,但总是可以防微杜渐吧。”落尘笑笑,怕的是,生病的人自己不想理会,怕的是,根本不觉得自己是病了。
  林绪忽然发觉,落尘的话语里面都是疏离,两个人之间的那种亲密和默契,似乎都消失了。再没有一个出口,是能够让两个人沟通的,即使在一条隧道内,好像也是朝着两个方向,不能到对方那里去。除了静默,林绪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过了很久,林绪才又问:“哭什么?”
  落尘反问:“站什么?”
  林绪放低姿态,“我在反思,也在想,怎么能让你回心转意。”
  “所谓决定,不就是决定,怎么会改变。”
  “凌落尘!你是在跟我翻旧帐,发我脾气么?”林绪总觉得,落尘是借机报复自己当日的无情似的。“冲我来好了,你自己哭什么!”在他看来,哭哭啼啼,自己委屈,实在是没有必要。
  “嗯,那你哭吧,你替我把泪水流出来。”林绪的不理解,让落尘也觉得多少有些气恼,好像自己愿意这么没出息的躲起来哭似的。
  听落尘这么说,林绪反倒笑了。她同自己生气也好,撒娇也罢,总是要有个情绪,这才像是情人的感觉。
  “笑什么,不是让你哭么!”
  “眼泪恐怕流不出来,鼻涕行么?”林绪难得说笑话,他拿过纸,擤了下鼻子,递给落尘。
  落尘接过来,反手摁到林绪的脸上,想抹去他脸上的笑容。他就是这样,哪里有什么事情在他心里是严重的呢,自己还傻乎乎的心疼,傻乎乎的流泪。爱情好像就是这样,分开的时候,一点点的问题都被无限放大,难的似乎只有放弃才是出路,而两个人真的在一起的时候,又似乎,什么话都无需再谈,迎刃而解也不过如此,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好,别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八十二
  落尘和林绪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落尘依旧是住在自己家里,林绪不忙的时候,晚上会过来吃饭,但不会留宿。不能用更好或者更坏去简单的衡量他们的关系,他们似乎就是面对面的保持一段距离,慢慢的相处,慢慢的了解。
  落尘对于林绪的不定期的造访,并没表现出特别的欢迎。虽然,林绪认为她刻意维持的距离,完全属于折腾,但鉴于自己有错在先,他也只好配合一下,陪着她,慢慢的重新再来。
  同许家的婚事,已经是完全被搁置起来,这点林绪并不奇怪,两头都不热的挑子,还有什么热闹可看。落尘对于这件事,也是遗忘的态度,什么前因后果,在她看来,都不那么重要,对于一个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待的人,实在是不需要费那么多心思的。因此,许绾纨就变成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看似在他们中间掀起过风浪,但其实,也就是一颗水滴,滴落进来,也就被淹没了。
  何况,林绪心里有数,这个许绾纨,绝对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看尤他最近频繁出错,就知道,她的道行有多深了。尤他有一天会后,在会议室里就剩林绪和他两个人的时候,突然没头没脑的说:“哥,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到底跟谁结婚,痛快的,别让别人跟着上不上,下不下的啊!”
  林绪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他,这个尤他,到现在都搞不清状况,也难怪许绾纨整治他整治的不亦乐乎。
  尤他见林绪翻看会议记录,并不理他,甚至收拾了一下,起身要走,连忙拦住他。“哥,你就给我句痛快话吧,省得我还惦记。”
  林绪忽然玩味的笑了下,“哪个是你该惦记的?”
  “哥,你就别逗我了,我那点事,你还不清楚?”
  “我清楚顶什么用!”林绪用手上的文件拍了下尤他的头,怎么这些挺精明的人,遇到女人就变傻了呢。
  尤他揉着脑袋,嘟囔着:“你清楚就快点选择啊,您老漏下的,小的才好接着啊。”
  林绪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再砸了下尤他的头,这个木头,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选择权在谁的手上他都不明白。“你慢慢等吧。” 然后,转身就走。
  尤他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哥,哥,给句话。”
  林绪终于有点不耐烦,落尘的不紧不慢,饶是林绪再能沉住气,偶尔也会有些急躁。“你多大了,还死拉活拽的!”尤他赖皮的样子,跟小时候林绪不带他出去时一样,不妥协就不松手,没什么长进。
  尤他根本不看他,就是不撒手,“本来么,两个都好,你就两个都占着啊!”
  林绪掰开尤他的手,“别说了,再说就过了!你和许绾纨的事情自己解决。”
  “哥,你的意思是?”尤他多精灵个人啊,原本是一点就透,或者不点都透亮的人,但就是在这件事上,一边是敬爱的大哥,一边是心仪的女子,加上几年前的旧事,真是跟自己这挣扎了太久。能在林绪这里得到个准话,能真正的清楚这乱乱的状况,真是梦寐以求。
  “是什么是,放开!”林绪拂袖而去,其实心里是松了口气,尤他的姻缘,自己差点去搅局。现在,一切复位,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希望自己也能得偿所愿。
  这边,落尘和蒙蒙在一起吃饭,吃的是当下比较流行的韩食。两个人上完课,蒙蒙就一定要拉着落尘来尝尝,说是实在好吃,让她学习学习,以后好给自己做着吃。
  落尘只吃了几口,就说:“我可做不出来,不过这个很清淡,辣也是淡淡的甜辣,很好吃。”
  蒙蒙不介意的说:“嗯,是吧,我现在胃口都被你们养叼了,我要是都觉得好吃,那就是好吃的没边了。”
  落尘笑了笑,蒙蒙好像只要有美食,就能开心许久,这样真好,不是么?尤其是怎么吃都不胖,估计也是当下女孩都艳羡的吧。
  蒙蒙像是忽然才想到似的,拍了拍额头,“对啊,你做不了,但楚荆扬如果吃了,一定就能做出来。”说着,就翻手机,要打电话,边摁号码,边说:“落尘,你不知道,这里贵着嘞,我想天天都吃,可没那实力天天来。让他琢磨出来做法,教给你,我什么时候想吃,不就能吃到了。”
  落尘伸手拉住她,“蒙蒙,我们都开始吃了,才叫他来,不好吧。”
  蒙蒙摆摆手,“没事,等他来了,再让他点一个菜不就行了。再说了,他哪里是计较这些的人。”在蒙蒙心里,楚荆扬的形象一直是正面高大的,她其实是倾向于让落尘选择他。但并不代表,她现在是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感情的事情,外人只能是越帮越忙。只要落尘高兴,两个都要她都没意见,只要她自己能搞的定,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她只是单纯的把他们都当作最好的朋友,在交往的时候,不考虑他们之间的那些牵扯。总之,就是他们处他们的,自己处自己的。
  落尘本也不是那么狷介的人,可是,自从那天楚荆扬在家里遇到林绪后,他们一直也没有联络过。而后,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乱的自己都没心思去整理。但,提到这个人,为什么会有点愧疚。承认吧,承认最后见他的那次,是有着小小的心动的,承认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位置,特别的留给他。所以才会在心意动摇的时候,会对他有一点点歉意。
  对待楚荆扬,她一直力求做到不暧昧,不给他任何的错觉,似乎这样,自己也就坦然了,心安理得了。其实,很多时候,别人的喜恶,落尘是不在意的。喜欢也好,讨厌也罢,即使是自己的感情,也只是自己的事情,是不能认为自己喜欢了,爱了,或者讨厌了,恨了,就能强求别人什么。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即使是那么迷恋林绪的时候,也做不来以此要挟的事情。
  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种心安理得变成接受他的付出心安理得了,变成对他的存在理所当然起来。不知道,此时的警觉,会不会为时已晚。自己的生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情绪化,掺杂这么多的感情因素在里面,自己好像真的不是自己了。
  胡思乱想着,蒙蒙忽然捂住手机,“他说他吃过了,不过来了,你劝劝他?”然后,不由分说的就递过来电话。
  “喂?”落尘只好出声。
  “最近身体怎么样,好么?”是不是心情不一样,同样的话语听起来的味道也不同呢?落尘觉得,楚荆扬的很简单的问候,听起来就是很窝心的感觉。
  “嗯,挺好。”
  “你们在哪里吃饭?”
  “蒙蒙带我来的,一个韩餐馆,挺舒服的地方。”落尘也没留意这家餐馆的名字,只是觉得,里面的布置很费心思,很有特色。
  “喜欢就多吃点。”
  蒙蒙在旁边猛做口型,“让他来啊!”
  落尘只好说:“蒙蒙想让你来偷师,回头好做给她吃。”
  “今天恐怕不行,我这边走不开,改天我再请你们去吃,到时再学吧。你们好好吃。”言语里面,已经有了要挂断的意思。
  落尘还是有点诧异的,毕竟么,来自楚荆扬的拒绝,虽说这种程度也说不上是拒绝,实在是绝无仅有。虽然是蒙蒙要他来,但自己开口了,他还是不来,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其实想见到他。
  “嗯,真的不能来,就算了吧。”落尘很少这样说话,很少这样流露情绪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楚荆扬那边,半天没有出声,落尘感到,周围的低语声,音乐声,似乎都停止了,好像,这一刻,就是静寂。她觉得紧张,为什么紧张,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希望我过去么,落尘?”楚荆扬的声音劈开沉寂,传了过来。
  是啊,就是怕他会这么说,落尘多少有点被人识破的羞恼。是吧,是吧,其实心里是怕他施与的魔法,就这样的消失了。
  “……”落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
  “那,我过去坐会儿?”楚荆扬的声音中,明显含着戏谑,好像非得落尘承认希望见到他才行。
  落尘只匆匆的说了句,“随便你吧,”就把电话还给了蒙蒙,然后就在心里猛后悔,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混乱。

  八十三
  楚荆扬终究还是没能让蒙蒙如愿以偿,他后来给落尘发短信,说自己实在是走不开。他越是这样,越让落尘感觉,似乎是自己要求了什么而未获满足,心里反倒别扭起来。
  林绪这边,却加紧了对落尘的游说和感化,他的迫不及待,对照着落尘的按兵不动,他的讨好,就显得更加的刻意和笨拙。让一个从来不知道讨好为何物的人去作讨好状,也是很难为他。所以,有的时候,他也会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在落尘无动于衷的时候,拂袖而去。
  因为林绪过来的时候,落沙大多也已经放学回家,所以,这样的场面尽管落尘是想避免的,还是让落沙见到了。
  落沙在那次林绪离开后,很正式的找落尘谈话,让落尘也不得不严肃对待。
  “姐,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喜欢林哥哥么,才会和他在一起那么久,才会为他哭。现在,他也喜欢你,你们之间没有问题了,皆大欢喜,结局,就行了。要是你不喜欢他,就别让他上来,别让他进来。现在这样,他不好受,你也不见得舒服。”落沙有落沙的犀利,他感觉,落尘已经不是那阵子伤心的时候了,所以他说话也丝毫没留情面。他只是有点奇怪,落尘以往不论什么事情,都弄得清清爽爽的,不会拖泥带水,这次,她这么做,实在是不像她的风格。
  落尘坐在落沙的对面,眼睛却看着远处,她想了想,还是开口,也不去想落沙是否能理解。“落沙,你觉得爆发的火山下面是什么?”
  没等落沙回答,落尘又低头再说:“我一直以为,火山爆发一次,尽管上面的岩浆凝固了,里面还是热的,会随时再喷发的。现在,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火山都会再次喷发,即使是休眠期的火山,下面可能覆盖的是千载玄冰,热量,都在上一次,完全耗尽了。”
  “所以,落沙,我让林绪上来,或者我也希望,我能再热起来,哪怕只有一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那种感觉。”
  “那你还哭,你们还……”落沙没说完,但其意自明,他的脸都红了。
  落尘轻轻弹了一下落沙的头,这个落沙,好像不是弟弟,倒像是个老头,很封建呢,呵呵。
  “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我不反感他的碰触,却很排斥他再这样的走进我的生活。很多事情,我自己都没想明白,索性也不想了。你看不惯我们这样?”
  “没那么严重,就是觉得,你们都不开心,不如给个痛快。”
  “以前,我也觉得,了断是最好的方法。好像只要决心一下,就什么都切得断,分得清了。但是,人和人之间的牵系,哪里那么简单。”
  “林绪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亲人。我也不忍心看他难受,但却不再愿意委屈自己,去迎合他的任何意愿了。”
  “姐,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你是不是说你不喜欢林哥哥了,只当他是亲人。”
  “嗯,没有以前那么喜欢。”
  “算了,女人啊,就是麻烦,你自己看着办吧。”落沙大模大样的说了这么一句,拎着书包进房间了。他最近,又长高了很多,除了少年的瘦弱,几乎可以看作是个大人了。
  落沙的话,对落尘还是有触动的。毕竟,连落沙都替林绪说话,或者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比如今天,林绪带过来一条手链送给她,虽然一看就是他挑贵重的买的,但款式也不是很夸张,金链镶宝石,很古意的一款设计。
  他今天被气走,好像就是因为落尘没认真听他说什么,还是因为她没仔细看他送的礼物来着,落尘几乎已经忘记了。连为了什么争吵都记不清,到底是好是坏呢?心里也不认真的生气了,到底是好是坏呢?什么时候,自己对他这么漫不经心了呢?
  落尘拿起林绪送的手链,轻轻的放在手腕上,突然的凉意,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这个冰冷的东西能传递什么关怀和情谊呢?落尘握住它,良久,似乎才能让它有自己的温度,似乎才不那么冰冷。要想让它温暖,得时时刻刻的温暖它,一时的心血来潮,只会让它经历冷热交替的折磨,并不会真正获得暖意。
  这次,林绪真的气的很久似的,他离开后,有一周的时间,也没同落尘联系。落尘的感觉是,一直以来的一种紧张感消除了,似乎吃的也多了些,睡的也安稳些。原来,斩断并不安稳的奢望,会是这么踏实的感觉。是啊,属于凌落尘的未来,还是要完全的确定才好。
  这期间,楚荆扬露了一次面,他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蒙蒙那么好奇的追问,他也顾左右而言他。他真的请落尘她们去那家韩餐馆去吃饭,落尘在门口好好看了下招牌,这个味道好的餐馆,叫“我家”。请人到这里吃饭,或者就会说成,“走啊,请你们去我家吃饭。”真是诚意十足。想到这里,落尘也菀尔。
  真看出来蒙蒙是爱吃了,她点了很多,又份量十足,没有时间和他们聊天。
  落尘只好递水给她,“没人和你抢,你慢慢吃啊。”蒙蒙一副品尝美食的认真样子,根本无暇理会她说了什么,只是接过去水,喝了一点点就放下了。
  楚荆扬坐在那里,只是高深莫测的微笑着,点燃一支烟,放在唇边闻了闻,“很久没这么悠闲了。”
  “别忘了你有任务呢。”落尘指指满桌子的东西,都尝一遍,也够楚荆扬受的。
  “没事,一起吃。”他挟起一点,放到落尘的餐盘里面。“我感觉,味道都差不多,应该不难。”
  “你能做出这个味道么?”
  楚荆扬吃了一口,倒是很实事求是的说:“没做过,不知道。”他喝了口汤,“再好吃,吃多了一样会腻。”
  落尘点点头,蒙蒙可不是风一阵雨一阵的,像个孩子似的。
  楚荆扬忽然伸手,拉住落尘,“你坐过来。”
  落尘抬起胳膊,想借力抽出手,这个楚荆扬,怎么突然这么放肆。可楚荆扬又伸出另外一只手,两只手握着她,“过来,别耽误美食家发挥。”
  落尘这才注意到,自己坐在蒙蒙的右手边,似乎的确是有点妨碍。
  楚荆扬示意落尘坐到身边。落尘先是拍开他的手,然后才坐过去。楚荆扬已经把她的餐具都挪了过来,体贴的像是个好好先生,如果除去他行动的强势不提。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呢,只要是他认为对的,就理所当然的强加给你。他的笑容,也只不过是弱化了一点这种强悍的作风而已。意识到这一点,落尘连嘴角上装饰的那点微笑,也有点要挂不住了。如果,曾无意间给过他可以安排自己的错觉,那么,这种授权,绝对是违背本意的。
  “唉?”蒙蒙忽然出声,音量还不是一般的高,再看过去,表情也不是一般的诡异。
  “怎么了?”落尘和楚荆扬不约而同的发问。
  蒙蒙把头凑过来,拉住落尘,压低音量:“带纸了么,我肚子痛。”
  落尘忙翻包,找出纸巾递过去,忍不住逗她,“你可真有出息!”
  蒙蒙抓起纸巾就跑,“别说那么多了!”
  楚荆扬也是一脸的无奈,“怎么认识她越久,越觉得有代沟了呢?”
  落尘同意的点点头。似乎对蒙蒙的印象,总在不断颠覆中,但有一点,蒙蒙那种举重若轻的大气,对落尘的影响很大。
  楚荆扬并不满意落尘无声的回答,他有些故意的恶劣,把烟轻轻吐向落尘这边。
  “林绪还出现么?”
  落尘愣了一下,虽然,楚荆扬也算是为数不多的朋友了,但有些事,她不觉得是谁都可以过问的。是吧,还是自己的态度让他误会了吧。
  “这周没见到。”落尘顿了一下,还是回答。
  “重修旧好了?!”楚荆扬的语气,有些尖锐的涩意在里面。
  落尘望向他,只来得及看到他皱紧的下巴,他用手抚着头,完全挡住了他的脸。
  趁这次,说清楚吧,落尘告诫自己。
  “还没。”
  “那就是将会了?”停了一下,楚荆扬转过来,盯着落尘问。
  “或许吧。”
  “你真聪明。”
  落尘疑问的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才迫不及待的断了我的念想?”楚荆扬并不需要落尘的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你知道我在忙什么,忙得连和你吃饭都没时间?你不知道。那天,从你家离开后,我就下决心,要帮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你和别人,和那些有家世背景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你一样有父母,有家人,有你自己的根系。我不希望,你被人轻慢,被人错待,被人指为只能依靠男人生存的人!我忙的团团转,为你争这口气,却原来,只是自说自话,多此一举罢了!”楚荆扬的音量很低,落尘却觉得,字字句句都钉入心上似的。
  同时,她又感到,连呼吸都停止了,这种紧张,不能自已。“找到了么?”
  楚荆扬有些错愕,是啊,对落尘来说,这才是重点,他的情意,他的心意,都是可以略过不提的。虽然心酸,但他还是如实告知,“嗯,有点眉目,但要最后确定,还需要验下DNA。”
  落尘张开口,没说出什么,却已经流泪。古人说,未语泪先流,不到此时,任谁也不能真正体会出那种伤心和悲哀到极致,却无处言说的感觉。
  “你愿意验么?”
  落尘拿起桌上的餐巾,印干泪水,摇摇头。“我不想和谁相认,现在这样,就很好。”
  楚荆扬叹了口气,能拿她怎么样呢,她实在是比谁都可怜。“或许,你也没有谁可以相认。如果,我查证的没有错误的话,你的直系亲属,都已经过世了。”
  落尘的眼睛睁大了,不想相认和没人可认,实在是天差地别。她一直隐隐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幸福的生活。这样的消息,实在是突然而残忍。
  “你撒谎,你骗我,你干吗跑去查这些!”落尘边喊着,边揪过自己的包,对着身边的楚荆扬一顿猛砸,而后,好像忽然觉察到这样做除了慌乱伤心的歇斯底里,没有任何意义似的,背起包就冲了出去,没给楚荆扬任何机会反应。

  八十四
  落尘一个人,走了很久,不辨方向的,就是那么走着,也不想任何事,只是走着。风那么冷,那么刺骨,似乎也没让她觉得任何不适,她整个人,就是木木的感觉,似乎神经都已经被掐断了,一切活动,只是生理性的条件反射而已。
  落尘低头走着,前面,一对小情侣跑跳打闹着。女孩追着男孩,男孩背对着落尘倒退着,他身材高大,正好挡住了女友的视线。女孩虽然只是撒娇的扑过来,男孩格挡闪躲着,既要别不小心手拙弄痛了她,又得挨打败下阵来得不那么刻意,自然全副心思都在对面的女友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落尘。
  他向后退了一大步,身体还有些仰着,顺着女孩扑过来的冲劲,想接住她。可他的脚落在了落尘伸出的脚上,一滑,控制不了身体的平衡,向后倒去,脚跟还踩住了落尘的鞋尖。纵然是落尘应变好的时候,也未必躲得过去,此时,就只能看着一座大山就这么压了过来。她只能闭上眼睛,向后栽倒,难道,我的亲人都是遭遇这种无厘头至极的意外过世的?伤痛能治疗重创,这或者也是一种移情作用,在男孩和女孩砸过来的力道接踵而至的时候,落尘只来得及这么感叹了一下,就被着地后的钝痛之后的尖锐刺痛淹没了。现在,不需要医生,她自己也能诊断,她是骨折了。
  不是乐极生悲么,不是福祸相倚么,落尘疼得抽着气,怎么落到自己身上,就变成背字到底了呢。
  身上的这对小情侣也知道闯祸了,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后,就忙过来扶落尘,还一叠声的道歉。落尘勉强依靠他们的扶持站了起来,可受伤的左脚根本不敢着地。“我的脚好像受伤了,能送我去医院么?”
  女孩很利落,马上松开落尘,让她倚在男友身上,冲到路边招出租车。然后,和小男友一起,把她扶到车上,坐好,还小心翼翼的托着她的那只脚,这期间,还不时的道歉。她愧疚得样子,弄得落尘还很不好意思安慰他们,“你们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一样有责任,我没有看路。”
  路上,他们两个人还罔顾她的意愿,执意要送她去最好的医院,所以,落尘又出现在她最不喜欢的医院,这个她最近一段时间,频繁出入的医院。
  他们也就是高中生,一看,就是家境不错。送她来的路上,他们就表示,一定要负责她所有的医疗费用,他们的慌乱,完全是因为意识到他们是真正的闯祸了。到了医院,他们又把自己的家长叫来,所以,落尘就在一帮人的嘘寒问暖中,拍片,接骨,固定,最后送她回家。她的状况,起码要45天之后,才能拆除石膏,这期间,左脚不能受力,所以,基本上,只能依靠轮椅,在家休养。
  两个孩子的家长除了支付了所有费用,还坚持要雇人护理落尘,并提出要给落尘一定的赔偿。这些,太超出落尘的预计了,她其实很怕别人那么热情,因为自己没准备好同样热情的回报,所以,会觉得很有负担。可是,不用的话,说了数遍,也挡不住那两对家长自顾自的商量、安排。看看旁边那两个不说话的孩子,落尘也只能无奈的噤声了,暂时把场地让给这些大人吧。
  直到落沙回来,才总算是以落尘需要休息为由,把他们一行六人送走。
  落沙看着落尘包得巨大的脚,愁坏了似的皱着眉头,“他们谈恋爱,怎么会把你撞瘸,你尾随人家了啊!”说着,拿起旁边的药,开始记服药的方法和时间。有些中成药,还得提前熬好,给落尘吃。
  落尘拉住落沙的手,“落沙,原来,我只剩你一个亲人。”
  落沙点点头,“现在伤残了,知道我重要了啊。呵呵,我也就你一个亲人啊!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嗯,你请假吧,最近别上学了,天冷路滑的,也不方便。”
  落尘才有些伤感的情绪,又被转移到现实中来,“可是,快考试了。”
  “不正好在家里复习,不用上课了,你给蒙蒙姐打个电话吧,这是医生的诊断,你需要静养。”
  落沙看落尘迟迟不动,“怎么,怕人家笑话你走路也能摔骨折啊,我来打啊?”
  落尘推开他要拿电话的手,“你今天话真多。”
  “逼供的人话不多,怎么审犯人?”落沙忽然很严肃,“说,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男生了,所以遭到人家正牌女友痛殴,导致踝骨骨折?”
  “什么男生,比你还大呢,没大没小的!”落尘看着落沙皮皮的样子,被他逗笑了。有机会,再找楚荆扬问问吧,当没事发生,已经是不可能。
  “姐,你别再出状况了,我进来时看你躺在床上,围了一屋子人,真是吓到了。”落沙虚弱状的说。
  “让你担心了。”
  落沙老气横秋的摇摇头,“知道有人担心,就保重自己啊,天天到医院报到。”然后,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姐,告诉林哥哥么?我白天上学,我想让王妈过来照看你一下。”
  “不用了,落沙。”虽然变成这样很不习惯,但也没至于到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看护的地步,这么多天呢,落尘不想麻烦别人,尤其是不想告诉林绪。这种情绪,怎么说呢,并非逞强或是怎样。似乎是觉得,自己出事时,他理所应当就在那里,他不在那里,那就是他的失误,他失误了,就是他的问题,他的问题,就需要他自己想办法,而不是借别人的梯子下来。
  落尘慢慢适应了靠一个手扶的支架,在屋里挪动,也适应了出门坐轮椅。这期间,那两个孩子的家长轮流带她去拍片,换药,负责到底的态度,真是让落尘不配合都不好意思。
  拖着一条腿在家里呆着,虽然也有蒙蒙时不时的带午饭过来慰问,也同落尘钻研一条腿在浴缸外的洗澡方法,但她也要上课,不可能天天都在。所以,落尘难免会有无聊的时候。
  楚荆扬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受伤的事,蒙蒙来这里,他有时会负责接送,借此也过来看看,但始终都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几次他欲言又止,都被蒙蒙或者落沙的出现打断了。
  这天,落尘正推着那个支架,在屋子里慢慢的活动,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落尘的左脚,现在的状况是,让脚受力不行,但完全不活动也不行,除了晚上需要按摩,白天,落尘自己在家,也会来回走动几次。她慢慢的向门口挪动,门外的人似乎知道她不方便,敲门声并不很急,只是敲了几下,就耐心等待。
  落尘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的竟然是消失了近一个月的林绪。他的出现,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落尘呆愣了一下,就慢慢挪到沙发那里坐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绪关好门,走进来,沉默的走到落尘对面的沙发坐好。
  “你怎么来了?”一个月不见林绪,落尘觉得陌生得很,他的肤色有种病态的苍白。多亲密过的人,长久的分离,也终会疏远。两个人的感受不同步,哪里是沟通可以弥补得了的。
  林绪起身给落尘倒了杯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才又重新回来,坐好。“脚怎么样了?”
  落尘抬抬眼,懒得说话,包成这样,病了这么久,他这么问,未免显得太过矫情。落尘也说不清楚,对其他人,或者都可以大度,单单对着林绪,就计较的很多。
  林绪坐过来,把落尘的左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我今天才听楚荆扬说,你受伤了。”他的手在落尘脚上轻按了下,“这下,你的脚和你的心一样硬了。”
  落尘用右脚踹了下林绪,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风凉话。“我的心怎么硬了?”
  林绪伏在落尘的脚上,“我都被气跑那么多天,你都不哄我回来。”
  “哎?你错乱了啊!”落尘干脆踹了下他的头,他也知道说这样的话得把脸藏起来啊,怎么感觉他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落尘,跟我回家吧。你这样,落沙也不方便照顾你。”
  “这就是我家,我哪里也不去。”林绪越是低声下气,落尘越是觉得委屈,现在才知道自己不方便,这么多天,不一样不闻不问。随时想消失就消失的人,又怎么能信任,又怎么去依靠。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林绪抓住落尘在他头边的右脚,也放置在他膝上,两只脚一对比,更让他觉得心惊肉跳。“怎么弄的?”
  “楚荆扬那么喜欢说,没说?”
  林绪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我没等他说清楚,就……”
  落尘动了动自己的右脚,林绪握得太用力,都有些疼了。“摔的。”
  林绪挑挑眉毛,“你才多大,一摔就骨折了?”
  “下次你试试,脚被人踩住,然后两个人都砸过来,看看你的脚踝,柔韧性够不够?”
  “一会我联系专家,给你会诊。除了现在的治疗,对以后的复健也要详细计划一下。”
  “不用了。”落尘连忙摆手。落尘真是被折腾怕了,虽然骨折后,才真正意识到一只脚是多么的不方便,以后,会更加的小心。但在一只脚状况下的频繁检查,对于落尘来说,一样是折磨,一样是荼毒。“别小题大做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拆了。”
  林绪并没有坚持,落尘摆手的样子,可爱极了,受伤的她,更鲜活一些。他靠了过去,轻轻的吻了下落尘的脸,就像亲吻婴儿一样,满是喜爱,伴着小心翼翼。“凌落尘,我发觉,你对我,已经太习惯说不。现在的僵持,你还希望继续多久呢?我就那么不可原谅?”
  “我不知道林绪,我不知道。”落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又重新开口:“林绪,一直以来,我觉得,离开了你,我就是开始了新生活。可是,你又重新出现,你无处不在,又随时可能消失。”
  “你看到了,单就我的身体而言,我过得不算好。但是我的内心呢,我问自己,分开后的感受,它告诉我,它很舒服,很踏实。”落尘的双臂交叉,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抱着自己。“对你没有了那么多的奢望,似乎我的人,才能真正的着陆了。不然,不只心悬在半空,人也吊在那里似的。”

  八十五
  林绪的脸色黯淡下来,“我不是故意要消失。上次,从你这里出去,车开的快了些,出了事故。幸好只是左侧肋骨无移位骨折,固定了四周,也是刚刚才拆掉胸带。”说着,林绪解开衣扣,给落尘看受伤的部位。淤血早已经不可见,能看出来的是还有敷药的淡淡的黄色。
  落尘伸出手去,用指尖轻碰了一下,“很疼么?”
  “还好,打了封闭,只是睡觉只能右侧卧,不大习惯,还有些累。没事,都好了。”
  落尘突然朝那个地方猛按,“不疼是么,那就是还记不住,谁让你开快车!”虽然,刚刚还想的是他说清楚,了结了算了。可是,知道他在某个时候,可能命悬一线,落尘就恐慌得厉害。失去他,也希望只是自己失去他,而不是他就此消失。
  林绪瑟缩了一下,可是没敢躲,硬是挺在那里,任落尘发泄。他的车,是撞到路边防护栏上停下来的,巨大的撞击过后,林绪的脑子一片空白。然后,他想到的是,会不会就这样死去,还没有和落尘结婚,没有立遗嘱,没有好好安排她的生活,不能就这样死去。
  当然,事实证明,他再一次幸运的只是受了轻伤罢了。他今天一到公司,就跟律师约了时间,想把部分产业转赠给落尘。这样,就算自己真的有什么意外,也不用担心落尘无依无靠。
  落尘见他就杵在那里,愣愣的,终是不忍心。“林绪,你以后不要自己开车。”
  林绪慢慢握住落尘的手,“你还是担心我的,是吧。我在那个瞬间,怀疑自己是否要死去的瞬间,很想你。想你给我做的炒饭,想你给我泡的茶,想你深夜躺在沙发上等我回来,想我错过了很多本该拥有着幸福的东西。”林绪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但这些话,似乎不需要考虑,就这么自顾自的跑了出来。
  落尘看着变了一个人似的林绪,自己要的是这样的他么,是要他服软,说他错了,说他爱自己,好像也不单单是这样。但是,这样的林绪,触动了落尘的另一根神经,她看着他,怎么也不忍心摇头。
  “林绪,答应我,嗯?别自己开车了,别再受伤出事了。”
  林绪把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此刻的温馨平和充满希望,真像是兜转了千百年,才回到那个点上,似乎罩在头顶的乌云忽然散退,久违了的开阔又重回来。他握着落尘的小手,就是这只小手,可以翻云覆雨,难为的是,自己最怕的是,她失去这种兴趣。
  “落尘,你怎样才肯嫁给我呢?”
  落尘轻叹了一声,“我不想嫁。”今时今日,似乎结婚就是尘埃落定了一样,而此时的林绪,根本不能激起她任何结婚的念头。她轻轻靠在林绪身上,这么平易的林绪,让落尘很自然的想说点什么,“林绪,楚荆扬或许找到我的父母了,可是,他们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分不出这是好消息或者坏消息,也一直没有人可以说。”
  林绪拥紧了落尘,“好或者坏,要看你是否需要。”其实,落尘的身世,当初徐蔓之已经调查了七七八八,之所以没有告诉落尘,徐蔓之是觉得,没有什么好消息,不需要多事。而以林绪的凉薄,根本没觉得,落尘的亲生父母有什么重要可言,这件事根本没放在心上。此刻,落尘提起,对他而言,旧事重提,又是另种味道。“楚荆扬真是关心你。”他的话,酸得让落尘失笑。
  “嗯。不过我打了他一顿,怪他多事,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
  林绪用自己的额头顶着落尘的,蹭了蹭,“你打的对,不过我看出手的力度不够,他还活蹦乱跳的,还有力气给我一拳。”
  “他打你了?”落尘惊呼。
  林绪揪住落尘的辫子,不让她起来查看,重又抱紧她,“没事,你不都没看出来。”
  “他为什么打你?”
  林绪笑笑,“大人的事,你不需要知道。不过,如果你早点嫁给我,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落尘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林绪,我觉得,我也喜欢楚荆扬,很喜欢他。和他在一起,会很开心,会很幸福,会觉得高高在上,我是不是太虚荣了些?”
  “但是,我不想嫁给你,想和你分开,又完全不是因为他。即使我们不在一起,我也不会同他发生什么,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就好像我同你怎样我都可以接受,我都不奇怪,但同他,我就拘谨很多,或者是太过美好,更不敢有任何的尝试去哪怕万一的破坏。”
  林绪理解的点头,“我就是破罐子,而楚荆扬是危楼,虽然他看着好点,可还是我这个比较保险。”
  落尘扯了扯嘴角,“你现在真是名副其实的破罐子了,这里不是才被撞凹了。”落尘比了比他创口的大小。
  “嫌弃了?我都不计较你残疾。”
  “停,你不是要我接着说身残志坚之类的吧,”落尘倒下。
  爱着的感觉就是这样,多严重多原则的问题,也能在这些言不及义的话语里消弭,尽管他们未必意识得到,但这种感觉会指引他们,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那个夜晚,对于落尘来说,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她惊讶于自己的转变,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似乎理所当然。或者,说不清,也不需要说清楚,想不清,也不需要想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十几岁时候纠结于感情那么幼稚,在她看来,或者林绪就等同于生活,同他在一起,生活是愉快和惬意的,这已经足够。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同楚荆扬一起坐着公车。两个人并肩坐着,车窗大开,他和她讲着什么,任她怎么努力也听不清楚。他越是大声,听在她耳里越是不明含义,就像是乱码或者天书一样。然后,楚荆扬忽然就凭空消失了,那种怅惘,让落尘在梦里都觉得鼻尖酸酸的,有种酸楚始终堵在那里。
  落尘惊醒,睡意全无。她睁大眼睛呆呆的望着,不知道这个梦,暗示了什么。明明是应该满怀幸福,不是么,明明是笑着入睡,怎么会梦到楚荆扬,怎么会想哭着醒来。尤其,是在这个预示着完满的夜晚,落尘无从解释自己的反常。
  辗转反侧了许久,落尘终于叹着气,拿过手机。写信息,“梦到你,惊醒。对不起。”确定,发送,选择电话号码,楚荆扬,发送成功。这么做,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求个心安罢了。但是,心呢,会不会这样就安稳了呢,落尘知道,这也是未知。那根心弦被拨动了,就是拨动了,它振动,它声响,都是实实在在的,虽然不会弄散了这盘沙,但毕竟还是有沙粒,会记忆它曾经存在过。
  握着手机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电话就响了起来,并不大的音量在午夜显得特别的尖锐,像是利刃劈开静寂。楚荆扬三个字在屏幕上面闪动,落尘按下接听键,楚荆扬的声音传来:“我把你吓醒,你为什么道歉?”他的嗓音,没带出一点倦意,清清明明的。
  “对不起。”落尘还是说,她心里的不舍和抱歉,又岂是这三个字可以表达。
  楚荆扬慢慢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几乎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对不起。”落尘又说,但这次,把她的泪水终于带了下来。
  “你在哭么,凌落尘,你是为我流泪么?”
  落尘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除了反复的这三个字,还能再说什么。
  “别哭,我曾想过,不再让你流泪。你选择你要的,还哭什么。”
  落尘静静的听着,似乎每个字都那么珍贵,以这样的身份,以这样的心情去面对他,或者也是最后一次了吧。同林绪的重聚,就意味着同楚荆扬某个意义上的诀别,正是这种分离,让落尘觉得舍去了一个很大的世界。
  “别想了,睡吧。以后,就不会梦到我,不会惊醒了。”楚荆扬先挂断了电话。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没想过,来的这么快。没奢望过幸福,但幸福就摆在手边,怎么能忍住,不去想要。似乎碰触到了幸福,但它就在指尖,轻轻的擦过,留下的,却是刺痛。纵是想要安慰,也已无能为力。

  八十六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郤(隙),忽然而已。——《庄子?知北游》
  三年多,就这样,弹指一挥间。岁月在哪里留下痕迹了呢?落沙考上C大,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他的成绩足以让他去他想去的任何一所大学,C大虽然不错,但对于他来说,也未必是上上之选。对于他的事情,落尘早已经不去过问,落沙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虑。何况,落尘希望他能按照他自己的心意去生活,就像他还有父母为他担待一样的随心所欲。
  提到父母,落尘最终也没有去验DNA,对于父母的事情,始终也没有开口问过楚荆扬。只是在她大学毕业的那天,楚荆扬提出要带她去个地方,她没有拒绝。楚荆扬开车带她来到一个墓园,领她来到一面满是小格子的墙前面,递给她一束白菊花,“拜拜。”他并没告诉她,哪个属于她的父母。
  落尘接过来,很虔诚的鞠躬。之所以没有详细的问过什么,其实是知道,或者他们要比自己更悲惨,在能承受之前,她不能开口。有时,她也会想,世界上最无条件爱着自己的人,也曾经同自己在一起过,这样已经足够。
  回去的路上,落尘问:“怎么今天带我来?”她和楚荆扬,维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关系。他们会单独见面,却不是约会,只是在一起聊天,做一些很轻松愉快的事情。或者有什么始终在中间,但两个人都知道,需要避过。
  楚荆扬看着路,过会才说:“因为今天你毕业了,能独立的生活,要感谢他们给你生命。”落尘很感激楚荆扬的体贴,在时隔两年之后,才让她面对这些。如果父母仍在,落尘想象,但浮现的都是养父母的淳朴的样子。她相信,自己的父母,也是一样那么好的人,她坚信。
  当然,落尘一早就决定,在落沙考上大学后,带他去好好拜祭一下父母。家人,不只是生命的起点,也是所有活着力量与勇气的源泉,即使他们已经往生。记住他们,纪念他们,然后努力的活好,似乎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蒙蒙毕业,还是听从家里安排,考了国防大学的研究生,从戎,似乎是她命里注定的。她们两个人的工作室,真的坚持了下来。落尘是做出了兴趣,而蒙蒙,只是嚷着,让落尘坚守这块阵地,方便她闲时过来摸摸鱼。但她忙得不见人影,毕业一年多,过来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
  若不是她还时时有电话联络,落尘真的怀疑,她是不是被送到什么秘密基地受训去了。蒙蒙在毕业前夕,曾经和落尘深谈过一夜,她一本正经的说,“落尘,你知道大学最不可缺少的经历是什么?就是女生在一起的彻夜长谈。谈什么?谈理想,谈人生,最重要的是,谈她们特喜欢或者特不喜欢的男生。你缺这一课,我们今天补上。”所以,那晚,她和落尘聊了一夜,但似乎,是给自己补课罢了,因为落尘几乎没有机会开口。蒙蒙说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人生,说了选择,以及,她喜欢的和不喜欢的男人。
  落尘当时插过一句,“还喜欢李其?”她记得蒙蒙茫然的看了落尘一眼,然后说:“落尘,你究竟懂不懂爱情啊!我对李其,纯欣赏罢了,没有实质的交往,哪里谈得到喜欢不喜欢啊!充其量也就是一时的迷惑罢了,昨日黄花,昨日黄花。”
  对这点,落尘并不赞同,她心里的爱情,就是纯粹的爱情,交往了的感情,实在是掺杂了太多太多。就像她对于林绪的感情,混合了许多的元素在里面,实在让她怯于去提爱这个字,她觉得,自己并不理直气壮。
  林绪呢,林绪似乎也从未提过爱这个字。但他对于落尘的宠爱放纵,连落沙都看不过去,偶尔落尘念叨他点什么,落沙就会同林绪抱怨说:“我姐让你这么捧着,供着,就快成咱们俩的老祖宗了,连一点忤逆都会被拍死,真受不了。”
  林绪听着,也只是看着落尘笑着。是啊,他同落尘在一起的时候,就眼里都是笑意,似乎满足都从那里满溢出来。并不是因为爱着,就变成好好先生,实在是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值得介意的冲突发生。他喜欢落尘同他使小性子,因为他发现,落尘只同她特别在意的人生气。
  爱情,爱着,这些究竟是什么,林绪自己也不十分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想和落尘一直相伴着,只要有她,只要有她。现在,家里的事情,有父亲出面处理,似乎已经不需要他挑那么重的担子了。父亲和太太他们的关系似乎好了很多,最明显的一个讯号是,下个月,家里又要添丁了。
  当然,长跑的不是只有林绪自己,还有尤他。尤他的婚期也可以说是遥遥无期,他比林绪还要惨,林绪起码可以常驻落尘家,但尤他在许绾纨那里却很少能得到好脸色。
  许绾纨似乎以逗弄尤他为乐。尤他如果几天不出现,她就会主动去找尤他,但只要他积极一些,她又把他晾在一旁,当他不存在似的。所以,尤他经常在林绪面前发下宏愿,“哥,我一定要娶她。等我把她娶回来,看我怎么好好收拾她!”好像只有这样,他就重获了战斗力,护甲也增强了,面对许绾纨,坚持的时间也更长一点。
  落尘曾经问过许绾纨,打算什么时候嫁给尤他。此时,许绾纨已经成功的成为了她的知交。之所以说是成功,是因为许绾纨主动找到落尘,要求和她成为好朋友。她的理由是这样的:“你知道,我差点嫁给林绪,但我希望嫁给尤他。如果,你或者会嫁给林绪,那么以后我们就是亲戚。我们做好朋友吧,迟早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这个词打动了落尘,让她觉得,眼前这个出色的女孩子,亲切而可爱。
  对于落尘的询问,许绾纨是这么回答的,“让他等吧。你们当哥哥嫂子的还没结呢,我们瞎起劲什么。”
  “别转移话题。”
  “别告诉我你不懂。爱着是还是爱着,是他依旧是他。可心里,总有个过不去的坎,横在那里。没办法,就抻着,久了,就有辙了。”
  “他要是抻不住呢?”
  “那就不是他了,那就只能算了。”
  其实,落尘明白,爱是爱的。可是要就这么低头,要就这么同意相守一生,他们,都是差了点什么,差了很关键的那点。但即使是差了点什么,也不会想要放开手,也是因为爱着。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是否婚姻就是他们故事的终点呢,我不这么认为。他们的生活,会经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幸福,累积成一个又一个大大的幸福,在每个瞬间,收获快乐。温暖彼此,填满彼此,哪怕只是一粒微尘,既然飘过这世间,也有承载快乐的权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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