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水

我的思乡情节全部系在了我那依山傍水的美丽古城。每每见到或美丽或阴郁的安大略湖,总是固执的对自己说这不是家乡的那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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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雏燕纪事三 父亲回来了

(2006-10-11 21:00:47) 下一个


我和姐姐快乐的童年,随着父亲从外地调遣回来而葛然而止了。父亲对姐姐有着更宏伟的计划,他要姐姐这个长女实现父亲年轻时没能事项的梦想 ----- 拉小提琴,学外语做翻译家。父亲的另一个坚持让姐姐学习小提琴的理由,是逃避当时的上山下乡的政策。 同时,父亲是相信棍棒出孝子,石油不压不涨的人。这一切在父亲极其有限的耐心,和他自己坎坷的经历带来的不稳定的情绪下,我们的生活尤其是姐姐的生活发生了绝对的变化!在父亲的具体计划落实之前,我们再不能擅自出去和小朋友玩耍,姐姐要用一切时间在家里读书学习 ; 姐姐不能再去体操队,在父亲眼里那可不是项高雅的活动。

孩子的天性是好动的。我不记得我们是怎样争取到了姥姥还有妈妈的装糊涂,我们开始了和父亲藏猫猫的“游戏“。因为父亲工作的学校距家里有一定的距离,这样,从姐姐下学回到家里到父亲下班从单位回到家里,有很长一段间隔的时间。我们跑出去玩时,一个人玩耍,另外一个人站岗,渐渐的小朋友们也加入了为我们两人站杆放哨的行列,只要有任何一人能望见远处街口处出现了父亲的身影,我和姐姐就会得到通知,然后拚足了力气往家里跑。就是现在,在偶尔在父亲心情极好的时候,我向他痛述他对我们的“虐待史“的时候,妈妈还会经常苦涩的开玩笑: ” 你和你姐姐小时候,只要我们在家里听见两个人的小脚蹬蹬瞪赶紧跑的声音,不用想 ! 肯定是你们姐妹俩,等你们到家了不久,你爸爸就会到了。 ” 我对这个玩笑从来是沉默不语,因为,我笑不起来,也觉得很灰暗,心酸。父亲现在已经是 70 多岁的人了,年轻时的暴躁,气盛和固执好像被时间磨砺掉了很多。但是,也仅仅是对我的控诉不再大发雷霆,心里仍然坚信他当初对我们的教育安排是正确的。

这样的捉迷藏的游戏随着父亲费尽心血为姐姐找到一把小提琴而越加的艰难。父亲开始教姐姐小提琴了,姐姐每天要有一定的作业来完成,父亲晚上下班后要检查姐姐拉得是否有进步或者有错误。父亲的极有限的耐心终于再也禁不住年近十岁孩童的挑战,父亲从严厉的批评到大声叱喝,到动手打,到用小棍子打手的过程中,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一向视姐姐如同稀世的明珠般珍贵的姥姥,内心由此所收的煎熬和痛苦也逐渐加深。从前总是听姥姥说,“每次听见你爸爸打你们,就好像他打在我的心尖上 ” 。不知不觉中姥姥与爸爸的关系已经很缰了,就在我们一家为了舅舅结婚而搬家之前不久的一个炎热的下午,姥姥再也忍不住爸爸对姐姐辱骂和爆打,站在院子中,撕破脸把爸爸数落个落花流水。像个大家庭一样的四合院,掩藏不住任何不愉快的气息,更何况是当中教训姑爷呢。很快,院子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围观的邻居,不时飘来一些小朋友的窃笑。我的心开始泳起无名的恐慌和羞愧,那个时候我大概四五岁吧,我开始拼命的将高大的木制前院门关闭,并插上门拴以防有更多的人进来观望。可是,我挡不住大人们在门外面再将门打开,一向胆小害羞的我开始发疯般的推着围观的大人们,便推边喊:走开,走开、、、眼看着人群越集越密,我内心的恐慌也似乎膨胀到了极点,我哇一下子大哭起来,那个时候,不记得有任何人来顾及我了。博才多学,清高敏感,又有些狭隘的父亲从那时候再没有原谅过姥姥。

我们一家四口人,就在这种所有人都郁闷的情形中搬离了姥姥家。从此,父亲的教育方式不再有人挑战,姐姐的挨打也越来越频繁。姐姐除了上学吃饭睡觉的时间,就是拉小提琴。姐姐长大后曾多次向我讲述她的苦难。其中最常提起的是姐姐十三四岁时一个炎夏的午后。在本该练习提琴的时间段,姐姐实在忍不住枯燥的练习和诱惑,拿出那个时候我们唯一的能带来外界信息的小收音机打开听,想着听一会就会关掉收音机继续练琴。没想到父亲意外的回来了,姐姐的偷懒被撞个正着。父亲暴怒的用那个年代特有的流行的鸡毛掸子的竹棍抽打着姐姐,姐姐疼得就像逃生的动物,在炕上跪着跑着躲着,身上的青紫伤痕处处可见。我和姐姐挨揍的时候,是不允许哭的,如果哭只能带来更严厉的痛打。姐姐每次挨打的时候,总是尽力的抑制她一触即发的哭泣,为此,我更为姐姐感到可怜。而我的倔强时我正和姐姐相反,我会拼尽全身的力气去哭,这是那个年龄的我,唯一的方式表达我的怨恨不满反抗、、、!姐姐一直不能忘记那个下午,每每我们姐妹俩回忆往事,姐姐都会重述那段情景,最后都会无奈又嫉妒的加上一句:“还是你狡猾,父亲在你四五岁的时候,为你买了一把小小提琴,你发疯般的反抗就是不学,最后父亲砸掉小小提琴,咬牙切齿的发誓 ----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教你学小提琴。我要让你长大尝到后悔的滋味!

姐姐错了,我并非因为狡猾而不去学小提琴,而是因为本能的恐慌。父亲为姐姐的教育投入,让我嫉妒姐姐是父亲的宠儿,也让我为姐姐所受到的一切而感到极端的恐惧。在看着美丽的小小提琴被父亲砸掉的瞬间,我那只有四五岁的心很痛很痛地悄悄地说:“父亲,我喜欢那把小小提琴,我想学小提琴,但是你能不打我吗 ? 别把我打得像姐姐那样遍体鳞伤,别把我关在家里与小朋友隔绝?”父亲是对的,在我长大之后,知道了并体验了我对音乐的天分之后,我是多么的遗憾我没有学会任何一门乐器,可是我并不后悔,尤其看到姐姐的变化,我的亲爱的熟悉的姐姐变成另一个陌生的冷漠的人,我尤其不后悔。再后来,等我更加成熟一些后,体会到姐姐的变化不是因为学会了小提琴,而是因为父亲的过于严厉的教育方式的摧残,我越加坚信我当时的反抗是对的,但是也越加遗憾。

姐姐不知道我是多么嫉妒,姐姐可以从父亲那里得到那么多的关注和奖赏,多少年后,我依然记得在我们搬出姥姥家之前,父亲只会带着姐姐一人到海边,到野外,到古长城脚下,到城外的小溪边练习小提琴。这些平日姥姥绝对禁止我们出入的地方,对于四五 岁的我充满了神秘的诱惑。偶尔的时候,父亲会带上我,但是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败兴而归的。那个年龄,我总是很容易的疲倦了,或是有其他问题了出现了,使大家不得不早归从而打破了父亲本来计划着要在外面带着姐姐待上一天的,一是免得姥姥干扰,父亲可以随心所欲的教管姐姐。二是,父亲是一浪漫细敏之人,自然会陶醉在美丽的风景中。还另有我一直坚信的原因,那就是父亲对我少有宠爱我。我记忆最深刻的应该是父亲和姐姐最常去的城外。那里是绿油油的大片的青草地,远处几棵青嫩的小树拔地而起,让青草地平添许多生机。偶尔几点盛开的白色夹杂着黄色的野花更是让我那年幼敏感的心山下起伏。我,经常会因追逐忽起忽落的蝴蝶而跑到稍远处,幕然驻足回望:坐在草地上的父亲,穿着歌子衬衣,仰头注视着姐姐,就像一座雕像,唯有略带卷曲的头发随风摆动;姐姐,被草地几乎盖住了膝盖、穿着美丽小碎花衣裳在拉小提琴的姐姐,用演奏出的琴声点缀着一切。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内心总是有一种,一种那个年龄说不清的情怀在荡漾。直到在成年后读得懂自己的心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我幼小的心被感动了,被姐姐感动,姐姐使那片景色升华并沁入我心底。偶尔,有赶着羊群经过的老大爷,会在离姐姐不远处停下来,安静的蹲下。点起汉烟带,默然的望着姐姐间或凝视远方,似乎在欣赏也似乎在思索。继续赶路之前,慢慢起身,磕打掉烟斗中烧尽的旱烟灰,自言自语地说:“这姑娘,会用手说话”!然而,父亲的怒吼和斥责,还有姐姐戈然停下的琴声又常常让我的心惊颤着跳出那片美丽的初夏景色:姐姐又要挨打了。

偶尔也能看见姐姐手捧一大束盛开的五颜六色的野花坐在自行车的前横梁上,像从前在姥姥家那般,脸上带着乖巧祥和被爸爸带回来,或者是姐姐和爸爸开心的笑闹着追逐着回到家里。那天一定是父亲很开心,姐姐练琴连得也很好。可是,这种快乐的时光实在是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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