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逍遥白鹤(写于2006年7月)
时光迈入了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侯伟死了,在纽约被人用手枪打死的。” 这条消息是某个在纽约的北京哥儿们把印有报道的华文报用传真传到某个北京哥儿们在深圳的公司里的,于是消息扇着小翅膀飞遍了深圳和北京某个特定的、曾经熟识侯伟的圈子。听到此信的男人们多带着不屑甚至幸灾乐祸的冷笑加以评价:“死了?他不是在美国发财了吗?这小子从来就没好折腾......”;女人们得悉后的反应则不加遮掩地流露出些许的惋惜,无论是仅仅遇见过他或与他有过肌肤相亲的(别想过了头,我是指一起跳过贴面舞什么的):“啧啧,怎么就这么死了?才三十多岁,他长得多帅呀!”
侯伟确有其人,西安人氏,曾是北京中央实验话剧院的青年演员。他已经黯然地离开这个比上一世纪80、90年代喧嚣得多精彩得多的世界十多个年头了。回头看,只觉得是一转眼的功夫。谈论一个不在世了的人应该不涉及太多事非恩怨了罢。
侯伟有着白皙光洁的肤质,挺直的鼻梁,剑眉秀目,身材高挑。他唇红齿白,宽宽的肩膀,言谈举止彬彬有礼。据说曾经横扫北京舞场上的美女(那时可没有什么职业的“小姐”,再妩媚也都是良家妇女),无人可与之匹敌。招得不少共党的八旗子弟因其轻而易举地拐走了自己的舞伴,准备哨众“教训”侯伟一顿,不知是否实施。又听说,八旗子弟的聚会终舍不下他,也因了他是吸引更多花容月貌光临的非常有效的诱饵之一。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其中的“逝”字,汉儒注,以及尔雅、说文,都当“往”字讲,而往字依古注可作两种解释,一是既往,一是前往。依照既往解,则逝字就是消逝的意思,依照前往解,则逝字就是前进的意思。两者都有根据,究竟以何者为是,颇难推敲,这就要在字句以外寻绎了。孔子在河岸上,一定是仰观俯察,再看河川里的流水,因而兴起感叹。他所说的「逝者」,没有特定的所指,自可包罗万象。且就天地人事而言,孔子仰观天文,想到日月运行,昼夜更始,便是往一日即去一日,俯察地理,想到花开木落,四时变迁,便是往一年即去一年。天地如此,生在天地间的人,亦不例外。人自出生以后,由少而壮,由壮而老,每过一日,即去一日,每过一岁,即去一岁。个人如此,群体亦不例外。中国历史到了五帝时代,不再有三皇,到了夏商周,不再有五帝。孔子生在春秋乱世,想见西周盛况,也见不到,只能梦见周公而已。由此可知,自然界、人世间、宇宙万有,无一不是逝者,无一不像河里的流水,昼夜不住的流,一经流去,便不会流回来。所以李太白将进酒说:「奔流到海不复回。」古希腊哲人也说:「濯足急流,抽足再入,已非前水。」这样看来,逝字作消逝解,应当不错。(——以上段落摘自徐醒民教授著《儒学简说》,白鹤没有那么深的学问。很欣赏他的这段阐释)。 “夫”是个古时候的感叹词吗?徐教授说没说我想不起来了,望着卷携残花落叶不知去向何处的河流我又想起了侯伟。多少盖世英雄逝者如斯,更何况侯伟这般灵魂被扭曲了的小人物夫。
话说当年四人帮倒台后群情振奋,不务正业去务了农、下了放的京城话剧界重新回到了排练场和舞台上。且不论所谓“三名三高”年代红过了的老家伙们,各剧团十年动乱前最年轻的一拨再披上剧装这一刻都已经青春不再,一个个争先恐后摩拳擦掌。伟大人物头脑发热运动了一下,多少人发挥专长的大好时光便虚掷如撇履再也不可追回。于是,年老的角色当然责无旁贷地是老年演员担任,年轻的角色由发愤夺回失去了十年青春的中年演员们饰演,中国儿艺的热门剧中的儿童都是皱褶纵横体态臃肿的中老年人扮演的(当然,她们精神可嘉,而且演技十分的了得)。当时新入行的青年演员们是排不上座次的,在演出节目单上多属于看不到姓名的匪兵武士甲乙丙丁、过场群众赵王孙李之流。侯伟当时就在历史话剧《大风歌》中涂黑了脸披着铠甲往众兵丁里站一站、吼一吼,那时的排练和演出对于风华正茂、渴望出大风头的他来说显然是提不起任何兴趣来的。
他在舞台上被抑制了的心思和技能在京城的社交圈里得到了充分的施展,他的俊朗的容貌顿时引起了各路淑女名媛们足够的瞩目,他找到了一个新的舞台。名义上,他身边有过一个相对固定的女友,是某大军区歌舞团一个美貌如花的舞蹈演员,但试图接近他博得他欢心的流莺飞燕似乎从未间断。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前女友后来远嫁了一位古铜肤色常驻香港的异国外交官。记得一次,众朋友驱车去密云水库郊游。午餐时间,我和几个好友就着水岸的树荫摆出了各自带来的食品正准备大快朵颐,忽听岸边传来了女人尖厉的叫骂——是候伟的女友叉着腰仰着俊俏的头颅在企图召唤回他的男友(如名门痞女洪晃所言,侯伟生生地把一个乖乖女变成了泼妇)——只有一片三角泳裤遮羞的他,正和另一位妙龄泳装女郎并排躺在一张气床上耳鬓厮磨,悠然自得地在水中央飘荡......
侯伟后来因倒卖非法渠道的洋货和其他不法行为惨遭公安部门的羁留,本来就常常吊儿郎当耽误了排练演出的他被话剧院除了名,不得以返回了西安父母的家(那会儿还没有北漂这一种活法呐)。
至于侯伟返回古都西安以后从事什么职业不详,但他很快就与当地一些省市级干部出身的纨绔子弟混得交情甚笃。当开放的风气愈演愈烈,终于“玩”出了底线,他在一次严打中以群奸群宿的罪名琅哐入狱了(据说一些有背景的当事人得以逃之夭夭,出身平凡的他在劫难逃)。
服刑期间,候伟很听话,和狱警们关系处的很好,他因为表现出色而被提前释放了。后来去深圳特区闯荡时,一位年长于他的美籍台湾女子对他一见倾情,双双结婚去了美国纽约定居。故事讲到这儿本来可以落俗套地划个句号了,“从此浪子回头,两个人过上衣食无忧相恩相爱的幸福生活” 云云。然而不,侯伟注定要以他自己的方式“不平凡”地活一回。
据说在纽约的侯伟不安于老婆经营的小店铺的进项,结识了当地的黑势力,介入了不知是贩毒品还是贩人口的一些非法勾当。然后,他就出乎众人意料地“发”起来了,发的很快,很招摇。他穿起乔治阿玛尼的西装,颈间挂着一条小指粗细的24k金项链,手腕上扣着一块镶钻的满天星金捞(劳力士金表),夸张的大钻戒在无名指上烁烁闪亮。他结交了一个上海移民赴美的18岁的漂亮情人。为了做生意或着不是生意的生意,他也常常回国、回北京。在北京看到过他的旧友告诉我,那时,候伟比以前富态了许多,口气大的很,珠光宝气的。为了报当年被除名的一剑之仇,提着整整一皮箱美金的他曾去话剧院的院办公室提出要投资,交换的条件是为他正名,剧院的领导没有同意。
没过多久,候伟和他18岁的小情人一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双双击毙在纽约的街头,两命呜呼了。
一说,是候伟的台湾太太咽不下醋意花钱买命。
另一说,是候伟太嚣张地抢了别人的财路才遭此飞来横祸。
死前,他似乎预感到什么,曾经到北京急于求见一个一起从西安出来的女友,那位贤妻良母正临盆待生,未去赴约。不得已,侯伟存放了一笔钱在一个前情人手上,后来候的父母追问那个前情人时,此女断然否认有一笔钱存在过,死无对证。贤妻良母对我说过,“要是知道如此就去见见他了,若是他托付给我,我一定会转交给他的父母的。”
命里注定,还是自己选择的命运?逝者如斯夫。
*补充一张文学城网友金山居士提供的旧照:
大概是上个世纪70年代末北京的一个交际舞会上,照片中间的高个子男士应该是年轻时的侯伟......
你好!是侯伟的照片吗?我很想看,记忆里还是几十年前见到他的样子。你可以把照片发悄悄话给我看么?
你好!那时我还在国内,他们兄妹的故事你应该比我了解更多呢。我文中提到的孕妇是侯伟在西安的邻居,他们从小就认识的,她对我说很为侯伟偏离人生正道和早逝惋惜......
真是富于戏剧性的故事,想不到就在我们身边发生......
选美小姐.有一天LISA回家后,警察在家等她.我有一个朋友和LISA住一个单元,他们连夜都搬出去了.
因为怕黑社会追杀他妹妹.当时,他们住FLUSHING.哎,往事如烟.
他也是生不逢时,当年动乱刚结束,年轻演员机会太少。搁到现在,如果他忙着演戏不走歪路,说不定也像黄晓明、吴秀波一样成明星了。唉
你好!很抱歉,我手上没有这枚帅哥的照片,当年拍照片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