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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黑白时代4:打洞

(2024-03-27 03:40:34) 下一个

1,

李强送我三毛的盗版书,仿佛是穷孩子的面包。

我没有把这事告诉栗子,我们三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我不想因为一本盗版书而打破。

那时候所看的书几乎都是从书摊上买来的盗版,就是图便宜。印象最深的是贾平凹的《废都》。对于期待浪漫爱情的女孩子来说,那本书简直是黄书。

但我又对那些此处删去某某字的描写偷偷的感兴趣,充满无穷想象力。从初中时代起,所读杂书甚多,多是从老师那里借的,内容通常根正苗红。

性是一个怎样的果子呢?

记得最早看郁达夫的小说,他看见一个日本女人的裸体:肥白的大腿,修长的小腿。

哇呀,对号入座,青春的我,不就是这样子吗。

那不是一个保守的年代,身边很多女孩子个个勇于实践,经验丰富。我思想的野马也胡乱溜达,然而并没有我为之心动的果子落到筐里,我只好保持了所谓贞操。

那个庄之蝶,我就觉得是贾平凹本人了,好长一段时间看到贾的其他文字,就觉得他是个龌龊之人,跟情妇在经期做爱,变态之极!甚至整个长安城,就是一个流氓的城市。

多少年后,西安成为我生命里最有大缘的城市,当我一个人在夜晚的城墙上骑车独行,我灵魂深处的这座废都,夜色阑珊,灯火温暖。

后来,我每次遇见以前读过的盗版书的正版,都会重买一本再看,再看时,心境了然不同。时间,就这样偷走了年少的冲动。

那时候,忘了是从废都还是其他书上看到的,说男女做爱,当地通俗讲就是打洞。我觉得好笑,讲与栗子听,栗子也觉得好笑,我们想象不出打洞是怎么一回事。

有一次,三人聚。

栗子忽然犯神经说:打洞!打洞!打洞!

然后像正在打洞的小老鼠一样,嗤嗤的笑。

居然有这么多洞要打,我大吃一惊!意识到始作俑者在我这里。李强这个账房先生的眼眨了眨,也没说什么。

李强和李梅这两只爱情里的耗子,应该是有过打洞的经验,说不定还经验丰富。但两只耗子总是打架撕咬。

现在想来,两个傻瓜女孩子,当年做了件掩耳盗铃的荒唐事。

2,

我的舍友小黄也是个打洞的老手。

她说话柔声细气,爱笑,两个酒窝嵌在白嫩的掐出水来的脸上。

小黄18岁,认识一个年长她七八岁的男人,她甜甜叫他哥哥。叫着叫着,把准嫂嫂赶跑了,扑棱棱钻了哥哥的被窝。

小黄一周要好几天窜出去鬼混。

那晚,小黄不去她哥哥那里,因为她的大姨妈来了,大姨妈来她去了也白去。她要和我一起下班回宿舍。

晚上食堂吃包子,南方人喜欢北方的馒头包子花卷,我叫她:黄蓉蓉,黄包子。她叫我:常小青,长面条。

临走,办公室里叮铃铃。果然如我所料,是栗子的。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有个男孩子最近总在跟踪她,还找到单位里去了。那天她在打电话,从窗外看见那人,话筒一下子掉在桌子上,周身发软。她不是害怕,而是从心里透出那种无助,反感以及许多难言的情绪。

在舞厅敢和痞子共舞,却惧怕一个动真情的男生的追求,和我一样,她遇到了烂果子。

她说在无助的时候,首先想到我。

因为这句话,我抛下小黄和大包子,去了她那里。

黄包子,你就独守空房吧,尝尝一个人睡觉害怕的滋味!

3,

我在打字室里陪着栗子加班。

关于那个追求者,她不想再提,说提起来就恶心。她打字,我安静看书。打累了,她抬头看我,我也恰好看她,我朝她一吐舌头,她一笑:熊样!

干完活,她拿出一条黑色牛仔裤送我,她说姑姑寄来的,尺码有点大。我穿了那牛仔裤,觉得我在天津也有个同款姑姑,寄来的牛仔裤,恰好是我的尺码。

试穿完毕,她拿了剪刀,把裤脚剪出一条条碎边,平常的裤子,马上潮起来。

当年我穿了那条流苏牛仔裤走在街上,十个有九个都在回头,一个不回头的,是瞎子。

那时候,栗子的衣服不是买,经常让裁缝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她看起来好像手头从未拮据过。而我依旧省下钱来给家里,所以我是穷孩子她是小富婆。偶尔她会做件白的衣服,穿了几天,说不喜欢,给了我。而尺码恰好合适,明明我比她有肉。

夏天我穿着出入舞厅的那条白裙子,有很大的裙摆,长到脚踝。

那是我节衣缩食买的白色布料。栗子帮我设计的款式,她要我成为公主。哪怕腰里蹦着穷虱子。她带着我去找上海裁缝,那裁缝常给她做衣服。上海裁缝很忙,说要十天才能取货。栗子心眼多,跟裁缝撒了个谎,说我要调动工作,务必三天之内赶出来。

三天,我真的穿上了那套白裙子。

黑白世界里,藏着我们摇摇晃晃的青春。

然后我们一起吃宵夜,所谓宵夜,就是她用电炉子煮的面条。清汤寡水就着榨菜,我们俩盘腿坐在打字室的地板上,我一边哧溜着面条,我一边在想小黄今晚吃了几个包子,包子是不是我最爱吃的茄子馅的。

栗子不是一个人住,同屋的那个叫小荷的女孩子,和我老乡,人长得白净,但是鼻子长坏了,鼻孔太大又外翻,据说这样的人容易破财。小荷经常不住宿舍,去她姨妈家住。以往我在栗子这里住下的时候,就睡小荷的床,因为是老乡,小荷从不在意。

但那晚,小荷在,我只好和栗子挤一个床。

夜里,栗子突然抱住我,说一串梦话,我很不好意思,把缠在身上的蛇掰开,又怕一翻身就滚下床去。

一夜很累。

又隐约觉得,也许不需要搞对象,不需要打洞,我们两人一黑一白的搭子,彼此取暖,也挺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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