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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锦瑟一半烟灰 (36)

(2021-12-23 16:25:44) 下一个

K市地处多伦多和B市的中段,距离B市大约一个小时的高速车程,距离我的新工作单位稍近,大概半小时高速。但如果考虑进上下班高峰期的堵车状况,差不多也是一个小时。每天各自浪费两个小时在路上,听着并不动人,但在能够保持住彼此工作的前提下,这已是我俩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折衷方案了。

从拉斯维加斯回家后,我稍作休整,兴奋又忐忑地去了新公司报到。新老板伍德是个满头白发满面红光的老头,看着像圣诞老人。我和他在面试中已经见过两次,再见面有着老熟人般的心安。伍德跟我详细介绍了他这个组的工作性质。大致上,我们是跟进业务部的项目,各自独立行动,每个人负责所在项目的财报模型,一来给本公司提供该项目的财务概况,二来也要为客户提供新咨询方案下的盈利预测和敏感性分析等各种财报信息。对我来说,这份工作是对我以往所接收到的高等教育和多年工作经验的完美融合,既彰显了我的强项,又充满挑战性。这让我满怀跃跃欲试的期待。

根据伍德递给我的日程安排,头两个星期主要是参加公司的内部培训。培训课目看着丰富,从执业道德到行业技术规范,涵盖了工作的方方面面,不过大部分都是在线课程,只有小部分由公司资深员工提供面对面的辅导。总体说来,头两个星期过得悠闲,大部分时间都是端杯茶坐在电脑前听课。伍德说,这是新人与公司的蜜月期。

周末,我和傅莱明相约来到K市。他联系了当地的一个知名房产中介,大致跟她讲诉了我们的租房构想:两居室,两车位,这是起步标准。中介一上午带我们看了六套待租的公寓和小型独立屋,都被傅莱明一一否决了。在他眼里,那些房子要么太过老旧,在阳台上跺跺脚地板都会震颤;要么地下车位的位置太过犄角旮旯,不方便我这种痛恨尾进的小白司机进出;又或者距离高速太远,每天上下班要多花十几分钟;再不然,就是邻里环境看着太过糟乱,等等,各种不如意。

如此约着中介接连看了好几个周末的房,都找不到让他满意的那一间。

我就时常能在一堆“软件/硬件不达标”的出租屋中看到让我中意的房子,“哇,瞧这主卧室,步入式衣柜那么大,我每个星期可以买两套新衣!”;“瞧瞧这个厨房平台,大理石花纹真漂亮,在这里做饭一定很愉悦。”;“天哪,这套房子的墙漆刷得太有格调了,像是现代艺术博物馆。”。照我的标准,每个周末都能租上一两套让我满意的房,可每次都被傅莱明一票否决。他说:“找房子,主要看房屋质量、房型布局、周边环境等,不是厨台有多漂亮,更不是墙漆有多温馨。”气得我不想搭理他,当着中介的面就跟他闹开了别扭。我甚至怀疑他提出的同居计划只是一个烟幕弹,目的是为了向我展示他跟我有长远的诚意,而实际上,慢吞吞的他根本还没准备好要与我步入人生新阶段。

第六个周末,在带我们看完K市的第三十二套房源之后,中介委婉提出,让我俩先统一一下意见,再找她约看。我想,她是决定好了要把我们拉进客户黑名单。

夕阳西下,我俩漫无目的地在K市转悠。走到一个我们彼此都喜欢的区域附近,难得傅莱明发话:“此地要有一个两房两车位的公寓出租,我们可以立刻下定金。”

我嗤他:“要是房子太过老旧呢?”

傅莱明咬咬牙说:“我给翻新!”

“要是邻居粗鲁呢?”

“那咱们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不理会他们!”

恰巧路过一个建筑工地。那工地被挖了一个大坑,周围杂乱地堆放着各式建材,应当是一处刚刚动工的楼盘。百无聊赖的我俩走进去参观。一个销售人员热情地迎了上来,跟我们说还有一些套间待售,问我俩是否感兴趣。我调侃道:“有没有两个卧室再加两个车位的套间出售?”销售人员说:“这类户型紧俏,但是二楼还剩下两个单元。”

我让他给我们看一下户型格局,竟然相当符合我的心意。我转头跟傅莱明说:“要不咱俩买个房子吧,别租了。”傅莱明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跟销售人员要了一张名片,说我们研究好了会再跟他联系,就拉着我出了门。

他这句“回头再联系”,我再熟悉不过。通常他对某事不感兴趣,又不想拂了对方的意,就会以“回头再联系”作答。这是他在用自己礼貌的方式表达:此事无后续。

我有些不爽。明明这个待售单元看着不错,又符合我们方方面面的要求,为什么就不能当机立断地买下,非得去租人家破烂的老房子?我越想越生气,感觉傅莱明在我生命中,简直就是个拖后腿般的存在。要不是他时时说不,这六个星期,我已经租了八套房,外加买下这里的一套公寓。他如此谨小慎微,第一次约会就足足让我等了一年,照这架势,我俩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住到一起。结婚?那更是想都别想!

我拽着楼盘资料,气鼓鼓地绕过售楼大厅,背对着夕阳在一堆建筑废料旁坐了下来。

傅莱明跟了过来。我转过头,不想搭理他。 傅莱明蹲下身来,低声下气地说:“买房不比买菜。这是人生中一个重大的决定,哪能一拍脑门儿就买呢?”

“买房也好,买菜也好,都是服务于生活。碰到合适的,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然被别人买走了,我们只能后悔。”我想起了那只PRADA钱包,想买而不得,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冲他嚷道:“做个决定对你来说,就有那么难吗?”仿佛当年没买成那只钱包也是他的错。

“曼文,做事得有顺序。对我们来说,买房是迟早的事。但是在做这个决定之前,至少得先考虑结婚吧?你看,我还没向你求婚呢。”

我翻了个白眼,拖长声调说:“那你求啊。。。”

傅莱明大笑着站起身来,说:“不!”

我当然没期待他此刻求婚。可他这么爽朗地说不,我还是感觉有些受伤。不求婚,有这么好笑吗?并无急智的我正在心里琢磨怎样回击,却听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为什么不呢?”

只见他右手伸向裤兜,掏出一个蓝色缎面小盒,在我面前缓缓地单膝跪下。

我吃了一惊!在傅莱明跪下的一刻,我倒是捂着嘴,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傅莱明打开盒盖,露出里面一个立在正中央的银色指环。夕阳的映照下,指环上的钻石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傅莱明牵住我的左手,轻声说:“曼文,最近两个月,我一直随身携带着这枚戒指。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我趁你睡着时量过你的手指,改造成了你的尺寸。我很想跟你求婚,很想很想,每一刻都在想。我本打算在拉斯维加斯完成这件大事,可是接连几次,你对我们遇见的求婚视而不见,让我担心你还未准备好,更怕你拒绝我。后来我提议咱们先同居,你那么爽快地答应了,又让我感觉如果我那会儿向你求婚,就像是完成任务。我不想让你感觉我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这几个星期,我一直在构思我会在怎样一个浪漫的场合把这枚戒指呈现给你。老实说,我根本没考虑过这一堆废墟,所以我刚才说‘不’。但是,我的心在下一刻告诉我,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我们的心系在一个对未来的共同期待上,而这比任何良辰美景都更能激起我对你的爱恋,和与你共度一生的渴望。曼文,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有些懵,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我感觉全身的细胞炸裂般地朝身体的四面八方奔涌开来,脸也瞬间涨得通红。被自己全心爱着的人求婚,感觉竟是如此美妙!我虽经历过一次婚姻,但昆鹏从未向我求婚,俩人只是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想着移民的事儿,就有商有量地把婚给结了。我甚至从未戴过婚戒。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求婚。

我涨红着脸,噙着泪,张口结舌地站在傅莱明对面,伸出没被牵住的右手,摸摸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脸,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傅莱明自作主张把戒指套在了我左手的无名指上,我这才想起自己欠他一个答案,哽咽着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的目光无法离开自己的无名指。看指环在夕阳下闪耀着缤纷的光芒,我的心情就像盛开的春天。

傅莱明站起身,说:“与你相比,买个房子真不该是一件值得纠结的事。如果你真心喜欢这里,咱们现在就进去签合同。”我又哭又笑,摇着头说:“不急,不急。亲爱的,咱俩认真研究一下,看这是不是一个值得购买的楼盘。这牵系到咱们未来的生活品质,我听你的,要慎重!”

事实上,我是如此兴奋,哪还有心情买房子?还未离开工地,我就按耐不住地从随身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小箩的电话。我尖叫着告诉她:“小箩,小箩,我订婚了!就在刚才。”小箩在电话那头同样兴奋地尖叫,不用开免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要我告诉她所有的细节。

傅莱明在一旁假装苦笑地摇头叹息:“真不敢相信,转眼间我就把自己套牢在五百只,不,一千只鸭子群中。”我捶了他一拳,说:“这就后悔了?”傅莱明赶紧说:“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噪音。让噪音来得更猛烈些吧!”他也夸张地大叫了几声,瞬间引来路人侧目。我冲路人晃了晃戒指,咧嘴笑道:“我们刚订婚!”

 

兴奋归兴奋,正事也没耽误。回家后,我们各自做了不少调研。各类信息表明,我们无意间经过的那个楼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开发商值得信赖,楼盘质量可靠,价格稍贵,但也不算离谱。最重要的是,销售给我们介绍的那套户型无可挑剔:超大的两居,外加一个书房,还有两个设施齐备的卫生间。此外,该户型还配有超大的步入式衣柜和超大阳台,完全能够满足我们这两名资深宅男宅女对空间的需求。我们在一个星期后跟销售人员约定着见了面,订了一套我们看上的户型。事实上,这已是该户型在整栋楼里的最后一套了。

就这样,我的人生像坐上了云霄飞车,在一个星期内订了婚又买了房。我张罗着出售我在多伦多的小公寓,一门心思打算移居K市。唯一的问题是,这套新公寓得在大半年后才交付使用,这中间,我们得先租一套房过渡一下。这次傅莱明倒是爽快,没再挑三拣四,只是依了我,挑了间有超大阳台的朝南两居。他说,从小他就在父母身上见证了那句谚语:太太开心,全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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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在水一方_英国' 的评论 : 我懂这些问号的。谢谢你的贴心感谢,让作者的平安夜多了一份美好。:)
Merry Christmas!
在水一方_英国 回复 悄悄话 哈哈莫名其妙的问号出现,No doubt 故事浪漫动人!
在水一方_英国 回复 悄悄话 既浪漫????又 感到真实的一个故事,谢谢作者勤恳耕耘,给我们在圣诞之季带来温暖的一章!
在水一方_英国 回复 悄悄话 既浪漫????又 感到真实的一个故事,谢谢作者勤恳耕耘,给我们在圣诞之季带来温暖的一章!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asalways' 的评论 : 谢谢亲爱的asalways!我想着过节前停留在这一章,会让大家愉悦一些。
祝节日快乐,健康平安!:)
asalways 回复 悄悄话 哎呀平安夜看到求婚真是太幸福啦!傅莱明真是歌值得信赖的成熟男人,为曼文高兴。俩人一急一慢的互动也是相当好笑有趣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纽约玫瑰' 的评论 : 谢谢玫瑰,圣诞快乐!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可能成功的P' 的评论 : 谢谢P,人生处处有惊喜。:)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小乐即安' 的评论 : 谢谢小乐,节前撒糖,过节开心。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shiyishiwc' 的评论 : 谢谢shiyishiwc. Merry Christmas!
纽约玫瑰 回复 悄悄话 傅莱明是个既真诚又浪漫的人,曼文找到了真正的幸福,祝福!
圣诞快乐!
可能成功的P 回复 悄悄话 求婚场面很别致!圣诞快乐!
小乐即安 回复 悄悄话 好浪漫的why not! 好开心。。
shiyishiwc 回复 悄悄话 圣诞快乐!
番桥 回复 悄悄话 平安夜陪伴家人,休更一天。
提前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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