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思录》

岂有文章倾社稷,从来佞幸覆乾坤。
正文

第23章 风眼

(2021-07-27 07:24:23) 下一个

两人沿街继续走着,到了一条十字路口,年轻男子和邵凡告了别,邵凡则继续顺着主街道向毛坦中学前行,一直到达可以远远望见毛坦中学大门的一处街角。

此时正是上课时分,紧闭的大门两侧便是学校的门卫室,门前站着几名身着深蓝制服的校警,看上去仿佛军事重地、闲人免进的样子。

邵凡也不想节外生枝,毕竟他要找的只是秦署长罢了,若是明目张胆的进去怕是会打草惊蛇。于是他拐进路边一座无人的小巷,从身后背包取出狼刃斩和光学迷彩斗篷——这件斗篷是临行前老爷子送给他的,只能平时隐蔽防身,战斗时基本没什么用途,在视力系统内植有红外感应甚至热成像装置的高级改造人面前形同虚设。

邵凡把狼刃斩装在左臂,光学斗篷披在身上,悄无声息的绕到校门远处的外墙边,迎着温饶的阳光起身跃入了院墙,紧接着又跳到一座不高的楼顶上。

站在楼顶俯瞰着眼前这片占地近千亩的校园,邵凡内心还是受到了深深的震撼。这座学校的人数和规模堪称中学界的巨无霸,一座接一座教学楼内密密麻麻的教室里都塞满了学生,每个班的学生都不下一百六七十名,老师讲课都是用扩音器,校园里仿佛到处开会一般充斥着扩音器里传来的嘹乱声响。学校广场的大屏幕上是精确到分分秒秒的高考倒计时,教学楼墙壁上的横幅上、走廊的护栏上、路边装饰性的石头上……目力所及满眼都是各种促人拼命学习的口号标语。

邵凡看在眼里,心中除了慨叹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压抑,仿佛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某种肃杀凝固的东西,让人不能自由呼吸。他想起曾经的自己和身边的同学,不也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埋头学习,为了分数为了成绩,多少人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如上了发条的人偶在学校和住所的两点一线间机械游弋,拼命从教科书和题海的枯燥教条中寻找那一丝可怜而苦涩的乐趣,恨不得把脑袋剖开、抓起一摞摞厚厚的书本全塞进去,恨不得变成没有喜怒哀乐的机器,让那些生活中的纷扰丝毫影响不到自己的学习情绪……而至今日,他才恍然觉得那样的日子真如监狱。

邵凡正心下感慨,远处正对着校门的那座高高的教学楼顶不知何时竟伫立着一位白衣男子,白色的风衣迎着明澄的阳光随风飘曳,沉稳的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邵凡所在的位置,似乎邵凡的行踪已然被他尽收眼底。

邵凡心知肉眼凡胎的普通人绝不可能识破光学迷彩斗篷的伪装,若真是被他看破一举一动,对方只有改造人一种可能。

两人正对视间,白衣男子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从邵凡视野外走到白衣男子身旁。白衣男子朝中年男子侧了侧脸,伸手指向邵凡的方位所在。邵凡见状不禁双眉紧锁,白衣男子身旁的人正是他一心寻找的秦署长。

邵凡见行踪已然败露,本想悄悄潜入校园抓获秦署长的打算也付诸一空,当即脱下斗篷闪身向远处那座教学楼冲去,身形敏捷的在一座座楼宇间跃身穿梭,毫无遮拦的暴露在楼顶两人的视线中。

看到邵凡起落间快速逼近,秦署长不禁躲在了白衣男子身后,而白衣男子则不动如山的原地而立,望着邵凡如同望向一位久违的访客般轻松悠然。

随着脚下清越的声响,邵凡稳稳落在空旷的楼顶,和不远处的白衣男子相对而立。

躲在白衣男子身后的秦署长声音战战兢兢道:“就是他,这就是那晚独闯二密科的小子!”

白衣男子一言不发的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秦署长心领神会,慌里慌张的从身后的天窗爬下楼顶。邵凡见状却也无可奈何,面前的白衣男子举手投足间凛气逼人,看似实力深不可测。望着近在眼前的秦署长再次消失在视线,愤懑之余的邵凡不禁拳头紧握,紧绷的筋骨清脆作响。

随着秦署长刚下楼去,数名校警从天窗爬了上来,想必是看到有人跃到楼顶便追了过来。校警们正要上前围住邵凡,白衣男子却冲他们摆了摆手,“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这位客人我亲自招待……还有,通知校长和各班班主任,在我招待完这位客人之前,让学生们都呆在教室,关好班门拉上窗帘,谁也不准往外多看一眼!”

校警们听言默不作声的点头退下,空阔的楼顶上只剩下邵凡和白衣男子迎面伫立。

“你就是这里的镇抚校司——破风?”邵凡冷冷开口问。 

白衣男子淡淡点头道:“我已恭候你多时了。”

邵凡听罢将鼻梁上的眼镜扔到一边,身后的背包也甩到一旁,面对眼前这名将官级别的机械改造人,教统部长钦定的七镇抚校司之一,严阵以待的扎起架势丝毫不敢大意。

看邵凡如临大敌的样子,破风却从容自若的将邵凡打量了一番,冷然一笑道:“戴上眼镜倒还像个文质彬彬的学生,眼镜一摘就显出愣头小子的本面目来了。” 

“学校几天前刚有学生跳楼,你身为一校之司竟还笑得出来!”邵凡愤然的说。

破风移开脚步,视邵凡如空气般独自走到楼顶边缘,望向楼下的广场道:“那个学生就是从这座楼跳下去的,我赶到现场时人已经不行了,真是可惜,本来一直是班里前几名的学生,不过是因为一次月考成绩下滑就被压垮了……这个学生性格本就极度自卑内向,很容易心理失衡出现问题,而他父母也不是不了解那几天他极度消极的情绪,若是及时反映给学校,我一定会好好开导他,也不至于最后这种结局。”

“又是这套推脱责任的说辞!照你的意思,这事都是怪他父母,你和学校倒是问心无愧、清清白白!”

破风从楼顶边缘回过身来,面对邵凡的目光神色坦荡道:“当然人没了是很可惜,他母亲的状况我也有所耳闻,确实也挺可怜,不过既然当初他们选择了来毛中,就应该考虑到孩子本身的承受能力。孩子承受不住向父母诉苦,甚至说过‘这样活着没有意义’之类有严重轻生倾向的话,而父母却无所作为,根本不配合教育工作及时反映给学校,出了事情反倒向学校兴师问罪……毛中的学生有两万多,每个班不下一百五十人,无论是对于我这个校司还是各个班的班主任,不可能每个学生的情绪问题都兼顾得到,出了这种事我只能深表遗憾,现在的孩子,实在太弱不禁风了,受不了一点挫折和打击。不过话又说回来,连学习的压力都承受不起,将来踏入社会估计也是同样的悲剧。”

“真够冷血的逻辑!”邵凡咬牙说道,“学生们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你除了在乎他们的分数成绩可以为学校带来多少荣耀功绩,他们的生命对你来说就像棋子一样无足轻重吗!”

“任何一种教育制度不可能适合于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会有牺牲者。”破风神色平静的望着邵凡,“你听过‘蚂蚁过河’的故事吗?一群蚂蚁为了到达河对岸,相互聚成一团漂过河面,到达对岸时外面的那层蚂蚁基本都已经溺水死去,但大多数蚂蚁却能平安到达彼岸,以极少数的牺牲换来了大多数人的成功,以极少数的牺牲品却成全了大局。”

“废话少说,不必拐弯抹角!”

破风继续说道:“其实高考就像阻隔在每个人生命中的那条河,河的直线宽度便是到达彼岸、实现人生抱负最近的那条路,没有约束没有严格的纪律,在这条大河面前渺小得像一只只蚂蚁的学子们谈何拧成一团、共渡彼岸。但管束和压力对有些人来说却不堪承受,在渡河的半程竟要挣扎出来,他们不知越是身处里层越是沉闷和压抑才越是安全,挣扎到外层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结果便是成为那一部分牺牲品了……当然,这只是个不十分恰当的比喻,现实中像徐朝晖这样的事例毕竟少之又少,以毛中两万多的学生基数来说,每年也就几起罢了,比起全国整体的自杀率也就稍高了点而已,说是意外也不足为过。除了这极个别的悲剧,毛中的绝大多数学生都收获了成功,而这巨大的成功你视若不见,却只注重芝麻大的反面事例,这不是存心刁难又是什么?”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牺牲论!若是连人命都可以被牺牲,都只是芝麻大的事情,那这样的学校分明就是座以学生为榨取对象的血汗工厂!”

“外界传言毛中是全国最大的高考工厂,我也不否认毛中的确是把学校当成‘工厂’来管理的,把培养学生办成流水线的生产打造,在军事化的高压管理下,让学生反复做题反复练习,在茫茫题海中废寝忘食突破自己,这样不好吗——学生能更有效的提高成绩,学校也能按照企业的发展模式做大做强,为将来的学生提供更优质的学习环境,终归到底还是为了学生,怎么就成了血汗工厂!”破风停了停说道:“学生们在这里读书是为自己的未来而不是为学校,这些他们都心知肚明,又何来的什么榨取!”

“工人们上班工作是为自己的生计而不是为了工厂,哪来的什么剥削!某些为富不仁的黑心厂家也可以这样说!”

“我堂堂镇抚校司为国效力,毛中也是所公办学校,为国家的教育事业出力,又岂是为了自己!”

“那这里的天价复读费带来的每年数亿收入都哪去了?变成空气蒸发了吗!”

“学校要发展要改善基础设施,要扩大规模要建设新校区,哪个地方不需要钱?光是盖一座楼就要几千万甚至上亿!”

邵凡似笑非笑,“盖楼修路、大兴土木,对当官的来说从来都是捞油水的好项目。”

破风冷然道:“那你告诉我,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地方清清白白、不贪不捞?”

“我明白了,什么都不必再说了。”邵凡的语气带着一丝微凉。

“明白什么?”

“教育的根本问题不在教育而在体制,正是因为功利的体制才有了功利的教育,正是因为专制的体制才有了压迫的教育。”

破风听罢不以为然的笑道:“可在我看来,恰恰是因为功利的民众才有了功利的体制,民众的素质决定了一个国家最适合哪种体制,就像橘生南则为橘、生于北则为枳,有什么样的土壤和气候才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子。”

“又是这套把一切推到民众身上的谬论,统治者为了自己的专制愚化民智,到头来反而以民众的素质为这种专制开脱,还有什么比这更颠倒黑白的逻辑吗!”

“你说我是颠倒黑白,可现实中看到的是什么呢?国家一再倡导公民应当在公共场合讲文明守秩序,这也算是愚化民智?但起到的效果又如何?人们该照旧还是照旧,公共场合该插队还是插队,该乱扔垃圾还是乱扔垃圾,闯红灯的人还是屡禁不止,这到底是愚化民智还是你太高估了民智,这些生活中普遍的低素质难道也要怪罪于体制!”

“倡导需要公信力更需要有人以身作则,可处在体制高处的一些人是怎么做的?有些人当然不会插队,因为只要自己愿意就根本不必排队;有些人当然不会乱扔垃圾,因为只要一个眼神身边会有人主动递上烟灰缸和垃圾桶;有些人当然不必为了赶时间闯红灯,因为只要一出门不是公交车开道就是前呼后拥……如此公信力之下的倡导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此以身作则之下的社会风气又能好到哪里?人们在功利的体制下又怎能不急功近利?在那些只顾着捞取好处的贪官表率下又如何不只想着自己?你觉得这是民众的素质问题,但我看来不过是一个缺乏监督和制衡的专制体制自上而下、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够了!”破风忽然厉声道,“你诋毁教育也就罢了,竟然污蔑起国家的体制来,活脱脱一个逆反分子!”

“逆反不逆反我不知道,只要不背离自己的良心我就无愧于心!”

“好一个无愧于心!像你这种不满现实、满脑袋理想主义的人早晚也是被社会淘汰的料,今天我就送你一程,让你对自己的空想世界早日绝望!”

邵凡无畏的迎着破风凌厉的目光,锋利的剑刃从狼刃斩弹声而出,“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好大的口气。”破风扬了扬眉角,“不过碾碎一个人过剩的自信倒不失为一场有趣的游戏。” 

邵凡不屑一哼,提起狼刃斩冲向前去。破风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对邵凡的来袭仿佛视若空气。 

对准破风的胸膛,邵凡举剑便是一劈,可眨眼之间,破风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不见,仿佛瞬移似的突然出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邵凡一剑劈空不由几分惊讶,从周围感受到的气流和破风衣袖的翻舞来看,这绝不是隔空瞬移而是高速移动的体现。 

心有不服的邵凡再次向破风袭去,破风仍未还手,只是身影忽隐忽现的躲过邵凡一次次的攻击,气定神闲的欣赏着对方屡次扑空后逐渐急躁的神色。 

连番追击无果,邵凡索性停下身冷眼望向破风道:“只会躲来躲去算什么!有种放马过来和我一较高下!” 

破风淡然一笑,“就你这种速度,谈一较高下不觉得可笑?”

邵凡试着激将道:“论速度我比不上你,论力量对付你绰绰有余!”

“是吗……”破风语气一变,身形转瞬消失间骤然闪现在邵凡身后,“爱说大话的小鬼,应该好好教育一下才对。” 

来不及邵凡转身回防,便被身后一脚远远踹飞出去,扑街似的摔倒在地。 

“可恶……”邵凡一个翻身站起,还未扎稳脚跟,破风又突然闪至身前将他远远踢飞。 

邵凡在地上打了个滚,灰头土脸的重新站起,而破风并未继续攻击,“小鬼,还要继续说大话吗?” 

“有种再来!”邵凡咬牙切齿道。 

破风不禁摇头叹了口气,忽然身影再次消失。邵凡忙扭头注意身后,可等了数秒毫无动静。 

“往哪儿看呢小子?”一丝戏谑的声音从邵凡上方传来。

邵凡匆忙抬头,原来破风竟稳稳立在高高的避雷针上,顷刻间身形陡然一闪,邵凡猝不及防被他一串连环腿踢中胸膛,直直向楼顶边缘跌去。 

邵凡打了几个滚眼看就要翻落下楼,匆忙中只手抓住楼檐,用力拽起身体攀回楼顶。然而眼前竟空空无人,破风再次失去了踪影。

一阵疾风四下掠过,邵凡感到了丝丝寒意,破风似乎消失遁形又仿佛无处不在,随时都可能向他发动致命的一击,但又似乎不着不急,玩味着将猎物戏弄于股掌之中的乐趣。

邵凡将狼刃斩切换到索刃形态,漫无目标的四下挥舞,破风的身影随之闪现在不远处,三道索刃却已被他牢牢攥在手中。

“小子,就这点本事还来找我比划?”破风摇了摇头道。

邵凡恨恨望着他,用力将索刃往回拉。

破风眉宇间稍显惊讶,“力气还挺大,那就还给你吧。”说着手中一松,将邵凡晃了一下,趁其身形不稳之际又是闪至背后一脚飞起。

再次从地上爬起的邵凡已经不知这是第几次被破风如此羞辱了,对方的速度迅疾如风,几乎能达到隐迹遁形的地步,自己空有一身蛮力却无从招架。无奈间只得从袖口摸出一枚袖珍闪光弹悄悄攥在手中,一边朝破风喊话分散他的注意道:“在你面前我的确没有还手之力,不愧是镇抚校司!”

破风背手伫立在避雷针上,临风不动的望着他,“如果你这算是服软的话,那我也对你坦言相告——今天我没想过要杀你,只是陪你玩玩而已,若是失手取了你小命,我献给部长大人的这份大礼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你想拿我向你的主子邀功!”

“重要的不是你,而是你体内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若你识相乖乖就擒,我倒可以向部长美言几句,待提取出你体内的东西,以前的是非罪责就既往不咎,你还可以老老实实过你的小老百姓日子去。另外那个叫夏诺妍的女孩,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她性命无忧,将来你们还可以重新团聚。”

“二密科到底为什么抓走夏诺妍?她只是个普通女孩,为什么你们连个普通女孩都不放过!”

“她当然不是普通女孩,而是关系到国家未来的重要人物,没有她,部长大人的计划便无从谈起。”

“什么计划?到底关夏诺妍什么!”邵凡大声追问。

“事关国家高层机密,就算我略知一二也无可奉告。”破风平静的说,“这个世界,有些事情不是你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想象到的,也不是你们该操心的。”

“是啊……”邵凡哀凉一笑,“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不过都是颗棋子,都是这个时代权力游戏的棋子。可我们凭什么就要被你们这些权贵们欺瞒操纵?凭什么就要做你们的棋子!”

“不是棋子不棋子的问题,只是每个人的命运生来就注定不同,做人,还是知天安命些的好。”

“全是道貌岸然的鬼话!”邵凡说着手中闪光弹悄然落下,同时闭上双眼,一阵强光过后飞身向破风扑去。

然而破风又不见了踪迹,幡然抬头,原来他在失去视力的刹那本能的跃向空中,不过看样子视力仍未恢复。

邵凡知道机不可失,三道索刃从狼刃斩直直射出,空中的破风顿时被捆了个结结实实,邵凡使劲一拉将其拽落在地。

恢复视力的破风不由皱了皱眉,阿尔法超合金索刃的强度竟让他一时难以挣脱,好不容易只抽出一条胳膊。对面的邵凡紧紧抓着索刃将他往回拉去,邵凡的力气出人意料的大,相互角力下自己阵脚已然开始不稳,眼看就要被对方占得上风。

一丝冰冷的笑意悄然掠过破风嘴角,只见他从容抬起右臂,张开手掌,掌心的地方竟有块旋涡状的印记,眉目一铮间,漩涡印记呈螺旋状豁然洞开,霎时间周围风声四厉,短暂蓄力后,一股凌厉的风压向邵凡迎面袭去。邵凡未及躲闪,犹如迎头挨了一记重击,脚步趔趄、手臂一松间被破风趁机从索刃的缠绕中全然脱身。

几丝鲜血顺着邵凡的脸庞流淌而下,阵阵耳鸣中邵凡暗暗吃惊,之前只是听说破风的速度堪称来无影去无踪,没想到还有这等手段,看来他不仅迅捷如风,更是以风为自己独有的杀手锏。

脱身后的破风周身风声呼啸,披散的长发在风中凌乱飘摇,和之前的心不在焉判若两人。掌心风眼对准邵凡,一股强大的反向风压将邵凡身躯向其吸去,邵凡将狼刃斩刺入地面吃力抗拒,两侧的脸颊在风压的席卷下都已变得扭曲,相持不下间破风掌心风向一转,对准邵凡又是一阵尖啸而来的气冲炮。

邵凡仓促翻身躲过,身后的楼檐顿时被轰掉一块,崩裂的碎石四下纷飞。破风正想闪身过去给重心不稳的邵凡重重一击,离其几步之遥忽然现身停下脚步,原本光洁的脸颊竟凭空现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原来是一块不易察觉的细微碎石在他高速移动中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划伤了他的脸。

邵凡见状霎时明白过来,破风迅捷如风的速度竟也有意想不到的弱点,空气中原本份量无足轻重的东西在其高速移动下便能造成锐利的杀伤,这对正一筹莫展的邵凡来说无疑是看到一缕希望。

他环视四下,光秃秃的楼顶空气一片澄澈,对破风施展其如风的速度正是绝佳的场合,而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则再愚蠢不过。于是他退到楼顶边缘,反身从高高的楼顶径直跃下。下坠的过程中他的身体穿过阳光、穿过微风,眼前那不断向自己压迫而来的地面竟让他不由心生一股尘归尘、土归土的悲凉,因为身临此境让他想起了徐朝晖——几天前的那个午后,他正是从这座楼跳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随着重重的一声,邵凡稳稳站落在楼下的广场,破风也从楼顶尾随而下,再次向邵凡闪影袭来。邵凡当即从地上抓起一把细沙洒向周遭,破风无奈放缓速度,动作虽仍敏捷犀利,但在邵凡眼里已然清晰可睹。两人一阵拳掌交错,近身互博,邵凡不落下风,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待周遭沙尘渐渐消散,破风的速度开始急剧加快,邵凡难以招架下又从地上抓起一把细沙,刚抛到空中,便被破风抬手一股强风消散而去,邵凡自知不妙,匆忙闪身奔到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对着树干就是一拳。纷飞的落叶在邵凡周围四下飘零,破风见状不禁眯起眼睛,没有选择继续追击,而是抬手暗暗蓄力,转眼就是一记震颤而来的气冲炮。

邵凡躲身跳到树上,脚下还未站稳,粗壮的树干便被拦腰轰断。进退维谷的邵凡正随着大树的倾倒一筹莫展,忽然注意到广场上那座红色的消防栓。
仿

佛抓到根救命稻草,邵凡当机立断从树上跃至消防栓旁,挥拳狠砸下去,破裂的消防栓顿时水柱四射,广场周围白花花一片犹如雨下。

破风不由吃了一惊,沐浴在“雨幕”中的战场已然令他无以施展自己如风的速度,和邵凡近身相博中的优势也荡然无存。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实则力大无穷,刚才短暂交手中他那刚猛的力道和拳脚即便是自己经过机械改造过的身体也丝毫占不到上风,若是和他在“雨幕”中近身缠斗,自己的胜算必定大打折扣,而仅仅依靠气冲炮,邵凡又可以从容闪过,若是不小心击中周围的教学楼,还难免会伤及无辜。剩下的也就只有最后的杀招了,可对方的小命他又想留着,实在让他有些难以取舍。

看破风站在“雨幕”之外若有所思,邵凡喊话激将道:“怎么了?一点‘小雨’就让你怕成这样!”

破风不由怒目一铮,堂堂镇抚校司的威严岂容一个毛头小子如此挑衅,当即挥开风衣,抽出盘踞于腰间的长长链刀。邵凡细看之下,破风手中链刀竟是由一只只细密的利刃串联而成,纤长诡谲、可柔可刚,在阳光下闪烁着森森寒光。

如邵凡所愿,破风冲入“雨幕”向他正面袭来。邵凡沉着应对、从容周旋,始终将两人的交手限制在“雨幕”之间。失去了压倒性的速度优势,破风的进攻尽数被邵凡化解,此消彼长中邵凡的力量优势反而开始显现,巨大的爆发力如泰山压顶般竟令破风感到些许吃力……尤其当破风发觉对方的力量不仅源源不断,身上的伤口竟也能自行复原!他幡然意识到邵凡的体质已经不只是经过了太空舱里的东西强化过这么简单,而是产生了彻底的蜕变。这场战斗也不再是一场消遣如此而已,而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战。

一阵刀剑猛烈相撞的冲击,破风踩着湿凉的地面滑出几步远,邵凡箭步追上,趁其下盘未稳腾空一记重踢,如将对方之前对自己的连番羞辱全数奉还般把破风远远踹出“雨幕”之外,灰头土脸的栽倒在地。

破风站起身,擦去嘴角的殷红,脸上竟现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小子,我本想留你条性命,现在看来……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邵凡严阵而立,事已至此也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说罢破风将手中链刀抛向空中,抬手一挥,长长的链刀分解为无数利刃在风中凌乱纷舞。
“乱刃风暴!”破风豁然张开掌心风眼,霎时间狂风大作,席卷着无数利刃在“雨幕”四周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包围圈。随着破风张开的五指徐徐收拢,乱刃风暴也随之急剧收缩,如咆哮的猛兽般撕开“雨幕”,将邵凡笼罩在一片狂风厉嚎之中。

邵凡心知大势不妙,面对破风的致命杀招,再不脱身就只能坐以待毙。于是当机立断、跃身而起,企图趁乱刃风暴尚未合拢之际从上方的空隙逃出生天。

然而眼前白影一闪,半空中的邵凡被转瞬而至的破风一掌击落,再次陷入风暴的漩涡之中。

借着掌心的风压,破风以一夫当关之势倒悬于风暴中心的上空,死死压制住邵凡的同时操纵着风暴快速收拢。在破风的全力贯注之下,迎头而来的强劲风压连地面都被生生压陷,邵凡更是半跪在地上根本抬不起身,他明白已然脱身无望,也明白他高估了自己,更是低估了将官级改造人的实力……

正一片心灰意冷,邵凡忽然注意到在狂风的大作下,四下的水幕已然被吸入乱刃风暴的席卷中,不仅如此,强大的风压也使地上的积水四下消散,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相对干燥的空间。再看头顶上方的破风,阵阵水雾在乱刃风暴的离心力下不断溅到他身上,而他对此全然不顾,一心置邵凡于死地。

孤注一掷的邵凡当即从身上摸出一枚袖珍电浆弹投入风暴中,这种电浆弹虽然只有乒乓球大小,但瞬间爆发的电量却足以烧焦一头大象。对破风来说,这种级别的电击或许根本不值一提,所能造成的顶多也就一两秒短暂的迟滞乏力,但这一两秒对邵凡却已足够了。

随着眼前电光一闪,邵凡感到上方的压迫感猛一减弱便腾身而起,提起狼刃斩向破风奋力反戈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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