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石峪
沙石峪网络博客
旧文明的历史，是人征服人的历史； 人类几千年，古今中外，都是些人征服人人奴役人的故事。每一位平天下的英雄，从初起到成功，聪明加运气，文韬武略，各有各的故事。但这些人的事，看得多了，来来回回，也不过是大同小异。 亚历山大成吉思汗们，除了杀人如麻，到底为人类做了什么贡献，真不容易说得明白。
现代文明不讲人征服人。现代文明的故事，是人征服自然的故事，是生物科技，登月航天，互联网人工智能。现代社会的英雄，是牛顿爱因斯坦；他们成就的，是征服自然的事业。在政治武力的层面上，华盛顿林肯也是英雄，但他们的事业，也都不是征服人。美国最近这三十年，被全社会推崇膜拜的，是盖茨 (Bill Gates) 乔布斯 (Steve Jobs) 马斯克 (Elon Mask)；总统议长们，能不挨骂，得个干得还行的评语就不坏。
科学的力量，可以被用来征服自然，也可以被用来征服人。科学初起时的欧洲，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倚仗科学的力量征服人，日不落的大英帝国，前无古人。结果呢？ 人类得到的，是毁天灭地，自相残杀的两次世界大战。二战结束，大家才开始明白，倚仗现代科学开疆拓土杀人征服人，不是无上光荣的事业，而是疯子恶魔的游戏。现代文明做商人不做强盗的价值理念，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西方世界几百年间，用无数人命换来的教训。
本文分四节。第一节里我们对国家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做一个理论上的定义分析；第二节批判中国人自大仇外的民族主义；第三节讲美国不是中国的敌人；第四节回顾过去一百年新旧文明生死搏斗的历程，讲现代文明不可抗拒。
1. 国家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
旧文明社会的根本特征，一个是阶梯式金字塔型的组织架构，一个是统治被统治的阶级划分。这样的社会组织，社会生产经济体系是基础，社会管理政治体系是上层。上层建筑掌控压迫经济基础。
现代社会之所以放弃旧文明的金字塔，引进民主的政治制度，是因为科学技术和社会生产力的自主原创的发展，需要真正独立，不在政治体系掌控之下的商品市场。现代文明的社会组织，将政治体系和经济体系， 作了明确的切割分离。 政治体系经济体系平行独立，以人字型的架构，互相支持，相互支撑；两者之间，没有谁是基础，谁是上层。 如此一来，整个社会，也就没有了统治被统治的阶级划分。
一个国家一个地区，如果社会生产力相对落后，想迎头赶上，不一定要放弃旧文明的金字塔搞自由民主这一套。二战结束前的日本，一战二战时期的德国，改革开放后的中国，搞的都不是自由民主， 而是我们现在要讲的国家资本主义。社会组织，分政治经济。斯大林毛泽东的社会主义，政治是专制集权，经济是计划经济；自由资本主义，政治是民主选举，经济是市场经济。社会主义自由资本主义是两极。社会主义这一极，没有商品市场；自由资本主义这一极，有完全自主独立的商品市场；国家资本主义，有商品市场，但是市场归政治体系掌控，政治体系依然凌驾于经济体系之上。用一句话做总结：对商品市场，社会主义是彻底上绑，自由资本主义是完全不绑。绑得不紧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只要上了绑，就不是自由资本主义。上了绑不彻底绑，是国家资本主义。
改革开放的中国，市场是被捆绑了的商品市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市场。捆绑的层度，共产党说了算，想松就松，想紧就紧。 过去的四十年，邓小平江泽民是松绑；胡锦涛的十年，松得快绑不住了，开始收紧。即使是江泽民，该绑的也还是绑，互联网上的防火墙，始作俑者是江泽民；把谷歌脸书赶出中国的，是胡锦涛不是习近平。习近平上台，接着收接着绑，用个人集权整治经济腐败，结果把经济腐败，整成了经济腐败加政治腐败。
对现代文明的原生国家，新的社会生产力，必须在现行的社会体制中孕育成长。社会生产力不断进步的源泉，是原创性的科学技术；把新的科学技术，转化成新的社会生产力，要靠熊彼特 (Joseph Schumpeter) 的创业者们冒险玩命；他们冒险玩命的价值，要通过独立自主的的商品市场来检验。所以这些国家的经济和社会生产力的持续发展，需要的，第一是原创的科学技术；第二是一大批熊彼特 的创业者；第三是一个真正独立，不受政治和人为干扰的商品市场。这三条互为表里，缺一不可。想要有这三条，现代社会就必须放弃旧文明的金字塔，另起炉灶，将经济体系从政治体系的压迫下解放出来。没有自由民主的政治制度，就没有自主独立的商品市场，社会生产力原创自主的进步，就是一句空话。
但是对社会生产力相对落后的国家地区，比如像近代的印度中国，甚至再往前一些，日本德国，情况不一样。要赶上来，这三条事实上都可有可无不重要。相对成熟的科学技术，发明验证，别人已经做过了，赶上来唯一要做的，是抄，是拿来主义。有没有真正自主独立的商品市场，其实无所谓。
但是要抄也不容易，立新必须破旧，整个社会，必须放弃旧的生产方式，移风易俗。问题是这个旧，谁去破？谁又能破？英国人在印度一厢情愿，移风易俗，引出了1859年的反英大暴动；洋教士在中国传播基督文化，引发了1899年的义和团运动；最近的例子，是美国在阿富汗搞民主，也是一地鸡毛，大败而归。一个社会，一个国家，没有原生的新思想新风尚，风没移俗没变，去搞自由民主问大家，结果必然是什么也变不了。那么移风易俗靠谁呢？靠先知先觉的独裁者。德国靠的是铁血宰相俾斯麦，明治维新靠的是明治天皇，俄国靠的是列宁斯大林，中国靠的是蒋介石毛泽东。印度搞了民主，种姓门第还在，所以移风易俗的事，到今天也没做好。
破了旧，还要立新，所有移风易俗的独裁者，不约而同，都选择了用民族主义凝聚人心，走国家资本主义的道路，工业化现代化。专制独裁，不计工本，说干就干，简明高效。德国从俾斯麦开始，后来是希特勒，搞国家资本主义；日本君主立宪，军国主义，抄德国人的作业；俄国列宁斯大林，压榨农民，不惜牺牲，搞国有化工业化提升国力。这其中最悲催的，一波三折，是中国。先是清王朝的洋务运动，被甲午战争打断了，后来是蒋中正黄金十年的国家资本主义，又被日本人搅黄了。毛泽东先学俄国斯大林，后来自我膨胀，无知无畏异想天开，搞人民公社大跃进，赶英超美，结果引发了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饥荒。直到他死后，邓小平上台搞国家资本主义，中国的洋务运动才上了正路。到今天，工业化现代化，总算搞成了，比日本晚了一百几十年。
但是无论是哪一个依靠国家资本主义繁荣发展的国家，一旦现代化的目标达到了，国力强大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与英法美等西方民主国家的对立竞争。不同的社会制度，相反的社会理念，对立的价值观，势不两立。这样的对立竞争，开始的时候，特别是在和平时期，后起的专制强国，所谓的举国体制，在动员社会资源的能力上有优势。但是斗转星移，这种优势会逐渐消失。
独裁专制的现代化，是旧文明的现代化，科学技术和社会生产力，没有自主发展的原动力；政治体制凌驾于经济体系之上，政治干扰经济，商品市场上，没有真正自由的竞争机制，对现行的生产手段，没有通过创造性毁灭 (Creative Destruction) 更新演变的能力。一种生产关系，一旦成型，要改要进步，必然会受到政治体系，既得利益的社会群体的强力约束。如果没有热战和平竞争，一边是现代文明世界，科学技术，不断进步，社会生产力，不断上升，一边是被政治体系垄断固化了的经济体系和社会生产的停滞不前。如果是热战，民主国家不但有和专制制度同样高效的社会动员能力，而且在技术方面，也有原创先发的优势。所以新兴强国的结局，要么是二次大战德国日本的失败，要么是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的崩溃。
（未完待续）
作者： 蒋闻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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