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写历史

【科大瞬间】特刊
《我们心中的科大》--建校60周年庆

我们正在写历史
──在中国科大业余党校结业典礼上的演讲
方励之

我很赞成刚才管校长说的所有观点。本来也没有多少话 要说了，本来我也不想上来坐，因为这个会是党校结业典礼， 我没在党校当过教员。后来管校长跟我耳语了一句，说你上 来坐吧，表明你没有被捕。（长时间热烈鼓掌）这点当然可 以证明，我的两边不是警察。（热烈鼓掌）

现在的确有很多人很多单位特别关心我们科大的动向， 当然也有许多不正确的传闻，这种现象──刚才管校长说的 ──是不是给我们学校造成一定的压力。的确，你说有没有 呢？不能说完全没有。比如说合肥那次游行以后，很多学校 都说这次游行是你们科大带头的。现在不只合肥这样，全国 各地都如此。武汉闹事，说有一张科大的传单。昆明闹事， 也说因为你们科大一张传单。（长时间热烈鼓掌）这事情怎 么看？这事情当然的确不能说没有一点压力。不过凡是说到 这里，我都跟同学们说：“沉住气”。为什么呢？因为对这 次事件，就是学生呼喊出扩大民主，扩大自由这样一个事情， 还没有给它评价呢！还没有最后评价。过一年，也许评价是 基本肯定的、是好的事情，（热烈鼓掌）到那时都是我们科 大的责任就好了嘛！（热烈鼓掌）那时别人想拿也拿不走了。 因为你们说的都是我们科大弄的。（热烈鼓掌）所以现在关 键要沉住气。（热烈鼓掌）当然，我们沉住气的含义，我觉 得就是要把同学中存在的这股热情，引导到能够使得我们的 运动越来越健康发展的轨道上来，而不是简单地压下去或者 怎么样。大家都承认学生这种要求尽快民主、尽快地进行政 治体制改革，这种要求和我们的改革、开放、现代化的总趋 势是一致的。所以要用同学们的这股热情，年轻人的这股热 情，去做更多的事情。所以只要这样做的话，我觉得这件事 情对中国的历史进步的确是有所推动的（鼓掌）。要这样来 做这件事情，不是消极地把它慢慢压下去，而正是要鼓舞年 轻人的这种热情，这种爱自由、爱民主、爱社会的发展，希 望社会繁荣、中国发达这种心情，去推动我们所有各方面的 事情。包括民主化，自由化，（众笑）社会主义自由化。（众 笑）我们要扩大民主，扩大自由。我想这里头关键的一个问 题，我觉得是如何推动我们的运动越来越走向健康的方向。 我只谈一个观点，就是我们在提倡民主提倡自由的时候，要 真正按照提倡民主提倡自由的方式去做这件事情。这是什么 方式呢？我们国家的确正在从阶级斗争为纲这种观念── 虽然在文件上早就批了──转变到社会主义的建设，一个民 主富强国家的建设。但许多老观念遗留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改 掉。所以现在有些做法，的确还残留着“阶级斗争为纲”时 期的一些东西。所以哪怕我们这个运动在发展的时候也受到 这种影响，就是你虽然提倡民主，但做法却没有按民主的方 法去做，这是我们目前要特别注意的一个问题。这是什么意 思呢？我觉得民主、自由也包括多元的观点，多元的观点就 是承认社会里面有多元的思想、观点、要求，这和阶级斗争 为纲是不一样的。阶级斗争为纲的时候也有多元的观点，但 是只要有多元就一定要分出来哪些是无产阶级的，哪些是资 产阶级的，哪些要打倒，哪些要批判，一定要分清你这个观 点是什么阶级的观点。所以，虽然实际上有多元观点，但一 定要打倒一种观点，只许一种观点存在。在这种阶级斗争为 纲的气氛下不可能有民主的讨论。我们知道并不是任何观点 都有阶级背景，而且就是有阶级背景的东西，也不完全属于 打倒的行列。所谓用民主的方式来推进民主，至少要发展这 种新的观念，这种做法，就是说我自己要争取民主──我觉 得争取民主还是对的──也要帮助别人争取民主。我要自由， 也要尊重别人的自由。我有我的言论自由，也要尊重别人的 言论自由。我要求我有思想自由，也要尊重别人的思想自由。 这是我们在发展这次运动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我觉得现在这 次运动的总的气氛是好的，但里面的确开始有一些不是用民 主的方式来推进民主，有这种气氛在里面。同学之间的那种 不是完全尊重人格的辩论方式不是很好。我自有我自己赞成 的东西，我也要充分尊重别人赞成什么东西，不能强求别人 跟我一样。民主社会里就是要容忍各种观点的存在。再比如 有的大字报提出要对校刊夺权，“夺权”这个词我不赞成， “夺权”这个词是典型的阶级斗争为纲时的名词，这就不是 民主的方式。只要提校刊管理的民主化就可以了。校刊管理 可以民主化，我们可以吸取各方的同学、老师来发表意见， 使校刊的管理不只限于几个编辑。这样我们就可以使我们的校 刊办得更好，更加反映我们的舆论，这个我赞成。所以你 在争取民主的时候一定要用民主的方式去争取，是一定要这样 做的。说到这里我想起法国思想家伏尔泰一句很有名的话： “尽管我反对你所说的话，但我仍拼命为你争取说话的自由。

这就是一种有风格的民主，的确要比我们有些同学所理解 的民主要深刻得多，按分类他是资产阶级思想家。我们对 许多资产阶级思想家留下来的东西，到现在很多人都没有认真 地研究。西方社会为什么能发展到这一步，我觉得跟这些 思想家推动各方面的发展是有密切关系的。所以我们的做法一 定要特别注意，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做事情。争取扩大民 主、扩大自由这个总趋势是完全应当支持的。但做法一定要 用尊重民主尊重自由的方式去做。科大目前处在一个非常关键 的时刻。可以说我们今天每做的一件事情可能都会在历史上写 下来。（热烈鼓掌）现在我每天要接到好几个长途电话， 近点儿的是从北京打来的，稍远一点的是从伦敦、从华盛顿 打来的，问科大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我们这儿发生的事情 我只能如实说。我们是共产党员，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 就说什么事情，绝不回避。这些人记下来就是历史。我觉得 我们科大这次活动，如果以后写下历史，将要说中国在思想 转变的时候，在改革的时候，从阶级斗争为纲转变到建设社 会主义、发扬民主、发扬社会主义民主法制的这个时候，中 国科大的年轻人第一次起了带头作用。（热烈鼓掌）如果能做 到这一步，科大就没有白费我们──不管同学和老师──为 这次事情所做的各种各样的努力。过去我们老讲青年运动的方 向应该怎么样？大家都是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方向问题。现在 我们面临着全国都在说科大的责任，那好，我们就承担起这个 责任来。说科大挑起这个事情，那好，挑起这个事情来我们就 负责到底，把它引导到的确是推进我们社会的民主、建设、各 个方面的发展上来。如果做到这一步，我觉得要把 这次事情的责任都归科大，更好。这不是更好的事情吗？所 以，我们应当有这种气魄，有这种勇气。当然也要有充分的 思考，来决定我们如何做。因为这些事情对我们来说都是很 新的，你到书本上是查不到的。但是我们思考之后，分析之 后，我们是可以找到我们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我们现在已经 做了这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种事情以后不仅仅在科大的 历史上会写上一笔，而且会在每个人的历史上都写下这样一 笔。（长时间热烈鼓掌）
(1986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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