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克实的抗战史研究和事实评论

为受过国家教育的中国人写作的内容。属于在大陆不能发表,遭到封印的学术研究。内容都是有最可靠史料根据的事实。一般人并不易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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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伤,歼灭,消灭,敌人,日伪军谈义

(2020-02-08 23:22:01) 下一个
 

军事史研究中,“死伤”然固是一个衡量战果的标准。但将死,伤两者混为一谈时,很容易成为一个被利用虚报战功的政治词汇。特别是在敌我两国对立的战争进行之中,敌我之间还存在着鼓舞,或欺骗国民的宣传战。在此文笔的战斗中,与数据的阔水同时,“死伤“,”毙伤”,“歼灭”,“消灭”也是常用的语汇。

面对大众的媒体,如报刊,通讯,文艺作品等,多喜欢采“死伤”的概念来扩大战果,鼓舞士气。一方面对作战担当者(军人)来说,这不严谨的语汇,并没有除宣传,报功以外的太大军事意义,反而多是负面影响。因为其语汇并不能准确掌握,表达战力面的情报。死就是死,伤就是伤,死亡等于有生力量的减员,而负伤,特别是轻伤有很大复活,再出现于战场的可能。

所以对严谨的军事家来说,更愿意掌握的情报是死亡数据。日军方面,只要有可能,作战担当者都要求作战部队提供敌方死亡数据。不允许以“死伤”概括战果。战斗详报等多见的“敌遗尸体某某具”的记录方法,就是军上级作战担当者的要求。所以战斗后只要有时间余裕,日军一般都要清点“敌遗弃尸体数”,有时候还会出现以第三者(宪兵)专门清点的现象。所以此时的数字是比较可信的,但切不要忘记的是,里面会掺杂大量被卷入战斗的平民,或作为密探,逃兵而屠杀的民间人,如1938年3月18日,滕县战斗后记录的3100具遗尸。

比起国内,日军处理“死亡”的做法也是很严谨的。从统计,收尸,到确认,核对,要出示种种证明。最终的死亡证明要复制10-15部,向各级单位提出,所以死者家属,市町村,县,厚生省,护国神社,靖国神社等都应有保管。对己方的死亡统计,可以说十分精确。战后70余年,至今战争中在大陆死亡的几乎每一个军人(约40万),都能查出姓名,军阶,死亡日期,地点,死因,籍贯,所属等情报。不仅是军事家严谨,更重要的是其记录有国家行政面的需要。战前的日本,虽然是天皇制专治国家,同时也是近代的法制社会。虽然很多处近乎于装潢。1927年的征兵法,就是其中一例。

按此法律,征兵是一种国民(男子)必须尽的义务。任何人都不能违背。服役期间从20-38岁。军人从法律面讲,并不是为国贡献,而是被国家(强制)征用的服役者,地位等于国家公务员。若服役期间死亡,负伤,国家有负有赔偿义务。其赔偿的依据,就是严密的军人人事档案(现在厚生省保管着明治以来的3400万件军人档案)。死伤记录,就是其中一种。军人死亡后,战前有“一次赐金”,军功(金鵄勲章)年金,战后有遗族年金(死亡者遗孀),军人恩给(旧军人本人)。不管战争的性质如何,对战死者支付赔偿,是法律国家的义务。所以,此赔偿金到和平时代仍在继续,一直要支付到遗族本人死亡,旧军人本人死亡。为此,在各县,军人档案一般都由发放遗族年金的部局(年金福祉课)保管。

国军和共产党军队,对自己的死亡也有记录,最近也公布了一部,但并不严谨,最大原因考虑是没有征兵法律,经常出现招兵买马,抓壮丁,或组织义勇军,志愿军打仗的现象。抗日战争中八路军,基本上属于志愿军部队。扩展的十分迅速,到处招兵买马,有时几个月就能扩大一倍。115师杨成武的独立团,仅仅几个月就成为独立师。当然对这种在宣传,群众工作中参军,打起仗就跑散的一般军人,不会有严密的人事管理了制度。现在公布的八路军人事档案,作战记录等,若一看就能明白,留下的多数是党员,红军战士,干部等骨干的人事记录。也仅仅是一少部分。鲜有普通士兵的记录。这样的话,作战中,战后很难准确掌握己方的死亡人数。

战史研究的过程中,笔者积累了多数战例,发现了一个普遍性规则,即现在共产党国家所掌握的“歼敌”战果,数据。实际上利用的都是对外公布,宣传用数字。对国民党军委会的报功的数字(国共合作期间)。不仅存在大量虚报(如阳明堡),报告方法也是将死亡,负伤混为一谈。称死伤,毙伤,歼灭,消灭。歼灭和消灭,从本来的语义讲是击毙之意,但多年在宣传中滥用的结果,现在已变成了“死伤”的代词。其中多少是死,多少是伤,并不明确。此为现在抗战史记录中的一个特征,可以说是用语,词汇的政治化,宣传化的结果。因为宣传,连文字语汇的字意都被改变。

不否认,战争中,宣传也是一种作战方法,很有必有。所以利用死伤,歼灭,消灭的用语,将战果扩大几倍是一种不可避免的现象。特别是善于搞宣传的共产党。所有的战果都有最低5倍以上的阔水。现在的平型关大捷,阔水不到五倍,可以说是笔者至今研究中的最诚实的一例。因为在文革后,怕经不住史料检证,已经将歼敌3000,修改成了1000。降低了阔水余地。在战争中,这属于一种抗战策略,但战后,需要写历史,记录历史事实的时候,这种宣传内容就成为了一个学问面的,科学面的障碍。又由于在国内写历史,审查历史的最高组织是党(中央宣传部),不是学者,利用的又是战前的宣传材料,主要目的是利用历史进行爱国教育,所以导致了党的抗战史记录,和学问的战史研究结果间出现大差。学问跳不出政治领域,从来的主张,数据经不起科学方法的检验,不能进行国际研究面的接轨。使抗战的历史失去了学问的普遍性,成为了一个民族国家内的天方夜谭。

笔者认为今后战史研究的最大问题,就是有必要将宣传与历史分开。把教育和历史研究分开。创造一个学问自由研究的场所。把抗战史从记录行为,战果,功绩,民族感情的方法中解放出来。认清横店精神,只是一种政治,国家对立的继续,并不是在研究,记录历史。要注重事实,档案,资料,进行国际接轨。要利用,参考敌方的档案史料。当然用语面也要有根本的改变,死就是死,伤就是伤,日军就是日军,伪军就是伪军,民夫就是民夫,决不能混为一谈。

由于日方具有严谨的死亡统计,所以笔者更建议在战史研究中注重对“死亡”的研究。利用现存严谨的死亡档案记录进行战果研究。各自国家要研究自己的死亡损失。自己的损害,既是对方的战果。只有这样才能使战史研究从民族的神话中解放出来,进入一个新的,科学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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