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湖居

描写了发生在80年代东北农村的一段儿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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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风雪马家山 第九章

(2020-01-03 00:14:14) 下一个

                                                第九章 倒霉的马家柱

1983年,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严打”开始了。
正常年代没有问题的事情,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马家北马敬文甚至王所长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要教训一下马家柱的这个简单决定,所导致的后果是如此的严重,以至于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马家北都常常扼腕叹息。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那样,他便是吃再大的亏,受再大的委屈,也不会去跟家柱计较了。
马家柱是在自家院子前被乡派出所的两名警察带走的。他那时正在堆粪肥,满身粪味。看到警察拐过街角向他走来时,家柱手中的粪锄“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自己则傻傻地站在那里,直到警察拿出手铐把他的双手拷上,他才干嚎了起来。
很多村民围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问家柱犯了什么法?家柱老婆孩子闻讯从屋子里跑出来,呼天抢地的大哭,边哭边问警察为什么带走家柱。
两个警察只是说家柱犯事了,什么事家柱知道,他们不便透露。
马家柱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他吓懵了,几乎要瘫在地上。他一直觉得毁苗的事自己做得很隐秘,行动前也没和任何人商量过,过后也没和谁说过,他始终不相信警察会知道。
他浑身酸软无力,两名警察分别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出了村子。
突然,马家柱想起了什么,哭着回头冲老婆喊道:“小东妈,你快去找大哥家北,快去!”
马家柱老婆在家柱被拷走之后立刻跑到马家北家里,哭着央求家北到派出所问问,家柱到底犯了什么法?当然即便马家柱不说,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也会去找家北。在她看来,身为村支书的马家北是马家最有能力的人,是马家的顶梁柱,有事还得依靠家北。
马家北只是低头抽烟,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后来还是他老婆把家柱老婆劝回了家。
其实家北内心既痛苦又矛盾,作为马氏家族的老大,他是最不希望家族内部出事的,那样会让外姓人笑话。可是二叔家的孩子确实不争气,马小丽的事才刚刚过去,本来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令马家声誉严重受损了。如今马家柱又被查到毁了自己的玉米苗,外人还没怎样,自己家族内部反倒先斗了起来,无论如何也不是光彩的事。
当家北听到王所长说是家柱毁了自己玉米田的时候,心里真是悲痛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堂弟为何会如此的恨自己。他觉得自己是对得起家柱的,至少在分地和分队上财物时,没有因为家柱曾经和何玉田搅在一起反对他而亏待他,反而处处照顾,甚至还因此招致了一些村民的反对,如果不是自己的威望,或许还会闹出些事端来,这都是自己为家柱承受的。他不需要家柱感恩,他只希望家柱能够平静下来,别跟何玉田搅在一起就足以了。
但令他伤悲的是,所谓的兄弟之情其实是比不上一个挑拨离间的外人的。
精明的马家北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他让王所长先回去,他要考虑一下怎样处理这个堂弟,因为二叔还在,必须征求一下二叔的意见。
圆滑老练的王所长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抓马家柱,也是因为家柱是家北的堂弟,这是家族内部争端,自己贸然抓人可能会得罪马家。而马家北和县畜牧局长,也是自己的老领导宫春生可是儿女亲家,搞不好是会影响自己仕途的。
在征得二叔的同意后,马家北觉得是应该惩罚一下这个里外不分的堂弟了。他对王所长说了自己的意见:适当教训一下马家柱,让他长长记性就行了。
王所长自然没有意见。其实乡村派出所对村民纠纷一般采取的都是调节的方法,这是他们的原则。毕竟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有时拐弯抹角还有些亲戚,不是严重违法,基本不会押到县里走法律程序。
王所长的打算是把马家柱在乡派出所关两天,而且是带着手铐关两天,这样既会使马家柱有深刻教训,也能让他明白堂兄家北的良苦用心,然后训斥一下便放他回家算了。
所以家北对家柱老婆没说什么,他也不想说,他甚至不愿意看一眼马家柱这一家人。不得不说,毁苗的事对家北伤害太大了,当他看到被毁的玉米苗时恨不得将毁苗的人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如今毁苗人找到了,却是自己的堂弟,二叔在,自己打不得骂不得,满腔愤恨无处发泄,家北心里真的难受得要命。
马家北原打算教训一下家柱,两家再不往来,自己吃点儿亏也就算了,可在马家柱被带走的当天,事情却急转直下,而事件的发展,却不是马家北所能控制的了。
不幸的马家柱被带到派出所时,恰逢主管全县治安工作的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李振兴到木宁乡检查工作,并且召开了全体乡干部会议。会上,马家北承包田“毁苗”案被点名。李振兴还提到,“严打”工作组组长,县委书记纪兴国特别关注“毁苗”案,认为这是对国家“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公然破坏,必须迅速破案,严惩犯罪分子。
然后李振兴便手指着王所长开始了训斥,说他快一年了还没破案,怎么向县里领导和全县人民交代?他这工作能力和态度都有问题。
王所长脸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说道:“局长,这个案子破了,刚把犯罪分子抓到!”
“什么?”李振兴顿了一下:“刚抓到?你怎么不早说?”
“局长,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抓到,我还没来得及审呢。”王所长委屈地说道,他也顾不得和马家北的约定了。
“审什么审!”,李振兴吼道:“直接送县里,由县里审,审完向纪书记汇报!你现在就押犯人走”。
“是,局长!”王所长立刻向李振兴敬了个礼,转身出了乡会议室。
刚被押到乡派出所的马家柱正蹲在地上抹眼泪。楞头青的他外表颇为蛮横,实则内心非常胆小,尤其面对戴着大檐帽的警察时,他的勇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实际上他在毁完家北家的玉米苗之后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是否有点儿过分了。再怎么说马家北也是自己的堂兄,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来。可当时就是压不住自己的怒火,尤其在家里喝了两杯酒之后。
马家柱至今不明白到底是如何走漏了风声?他觉得自己做的非常隐秘了,连老婆孩子都没露过一句口风,应该不会出问题呀!
不管怎样,他如今被抓了起来,唯一希望的就是堂兄马家北看在自己老父亲的份上饶过自己,“民不举官不究”,使自己躲过一劫。
“如果家北这一次真能饶过我,我就认他做马家老大,给他磕头都行”,家柱心道。
“马家柱,起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
马家柱一哆嗦,看了眼前的人一眼,立刻站了起来:“王所长”。
“小张,把马家柱押到车里,我去县里”,王所长命令道。
“王所长,我知道错了,求求您,别把我押到县里去呀!我去给马家北认错磕头”马家柱急了,哭着哀求道。
“哼,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干什么去了!”王所长骂道“真是个混球,自个兄弟都祸害!”
王所长走到电话前,拿起电话,拨通了马家山村村委会:“马书记,马家柱的事情有变化,我也没办法了,现在就得把他押到县里去,这件事你也别管了。”不待家北说话,王所长便挂断了电话。
当马家北急匆匆赶到乡派出所时,木宁乡派出所唯一的警车早已驶出了木宁乡,向县城飞奔而去。
乡派出所民警小赵把家北拉倒一边,告诉他县领导正在重点督办这个案子,是双辽县“严打”重点案件之一,风口浪尖上,弄不好家柱被判死刑都是可能的。
“不至于吧?这也不是杀人放火,怎么能判死刑?不至于!”家北不以为然地说道。
“马书记,这说明你还是不了解现在的形势。去年秋天,北京的几个小流氓抢了农民的几个西瓜,全部被判了死刑。严打严打,不从严怎么叫严打?我还告诉你,从严打开始,基层法院也有判死刑的权力了。复核权在省高院,办案快得很。”小赵告诉家北。
马家北头“嗡”的一下,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已经远不是惩罚一下他这个不争气的堂弟这么简单的事了。
如果是他马家北把自己二叔家的堂弟亲手送上断头台,那他将永远背负骂名,不但不能面对二叔,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马家北立刻买了当天去往县城的公共汽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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