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国礼——“凤凰”毛毯商标诞生记
(2017.11.11)
近日偶然看到文学城觉晓的一篇博文,作者写了自己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结婚时的事情,并附有几张结婚物品照片,包括一条上海毛毯厂出品的凤凰牌羊毛毯,作者说这是当年她父亲的三位朋友联合送给她的,也是跟着她来到多伦多的几件珍藏物品中的一件。
看到那张凤凰牌商标的照片,我找出了同样跟随我来到多伦多的另一张凤凰牌商标照片。这是关于我父亲设计“凤凰牌”商标的故事,是他陆陆续续回忆出来的往事。
一九七一年七月,中美同时宣布尼克松总统将于一九七二年二月访华。随着这一消息的宣布,相关部门都开始了各种准备工作,其中一项是针对美国代表团入住宾馆的毛毯供应的问题。当时市场尚无高级羊毛毯供应,也没有专门的毛毯生产厂。
八月,上海市委(市三办?)将任务交给上海第一毛纺织厂(以下简称一毛厂),选择一毛厂的理由是因它为粗纺厂,具备生产毛毯的能力。市委要求尽快进行商标设计,并全速生产,务必在尼克松到访前将产品投入市场,以表明供应访华团的物资是我国普通市民的生活用品,而非专为尼克松访华团准备的。
一毛厂可以生产毛毯,但没有商标设计部门,于是厂党委找了外贸公司在该厂的驻厂人员,希望外贸公司能派专人设计商标,并不断强调这是市里下来的政治任务,时间紧、要求高。父亲当时刚从上海广告公司调入中国纺织品进出口公司上海分公司,主要从事商标与外贸广告设计,于是这项政治任务就落到了我父亲身上。
在商标意识薄弱的当时,一毛厂除了要求设计得好以外,没有提供任何信息及历史资料,作为被国有化的企业也不清楚自己过去的老字号,一切都得按照新中国的理念重新设计。
父亲接到任务后,先去查阅国家商标档案资料,对已有商标做个摸底。由于是招待外宾的床上用品,父亲认为既要体现民族特色,又必须是外国人也能普遍接受的;另外出于父亲的工作习惯,总喜欢给客户一个选择余地,于是他拟定了两个名字:上海牌与凤凰牌。
取上海牌,是因为当时的中国,不管什么产品,上海生产或上海牌意味着品质的保证;但考虑到中西文化的共同点,父亲觉得凤凰才符合要求。凤凰既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祥瑞象征,又是传说中的百鸟之王,羽毛华丽;而且其英文“PHOENIX”也是西方传说中的不死鸟,有吉祥之意。(曾经也问过父亲为什么不用“龙”,父亲说一是因为他知道外国人对龙有负面解释;二是因为他本人也不喜欢龙,龙即蛇,床上用品用龙图案,总会觉得自己是睡在一大堆蛇身上。好一个凤凰男的解释啊)
据父亲回忆,他大概花了一个多星期,完成了商标名称的构思、图案文字的初稿设计,随后他又去查阅档案资料,确保同类产品中没有雷同的设计。
当厂方拿到这两个完成稿后,非常满意,并立即把两个设计稿都交给上海商标织带厂制作商标实样,然后送市委审批。没想到在市委那里也是一锤定音,并决定给尼克松团队的毛毯使用有中英文名的凤凰牌商标,以后内销的毛毯使用没有英文名称的凤凰牌商标。
十月,一毛厂党委干部带人敲锣打鼓送喜报到上海外滩27号公司总部,向我父亲表示祝贺。记得父亲还自豪地说,当时千余人的外贸公司中除了本科室的十来个人以外没人认识他这个新人,而且也没人知道这个半秘密的任务,此后,大家就都认识他了。
正式投入生产时,只是限量生产了一批使用中英文凤凰商标的毛毯,(据说是300条)。后来知道这批毛毯不仅专供尼克松访华团使用,而且也被作为国礼赠送给这位首访中国的美国总统,这也是唯一一批使用中英文凤凰商标的毛毯。
完成这个政治任务后,父亲又按照市委与厂方的要求对中英文商标稍作修改,去掉其中的英文名,调整一下凤凰图案与汉字的比例和位置。这个全中文商标就是后来大家在市场上看到的那个商标。
据父亲回忆,首批凤凰牌毛毯在一九七一年年底上市销售,定价为每条六十五元,当时基层厂工人月工资大概为三十八元,他的月工资为六十元,虽然想买一条做纪念但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曾经问父亲当初设计有没有报酬或奖励什么的,父亲笑着说,“那年头哪有这种做法,一切为了国家,一切属于国家,连那张写着我名字的红色喜报也交给了经理室,被张贴在宣传栏里后不久也不知去向了。不过毛毯厂的领导还是想到了我,托那位驻厂员给了我几个凤凰牌中英文商标,我只保留了一个,其余送人了,估计现在这个也已是绝版了”。
时光荏苒,距尼克松首访中国已过去了四十五年。如今每一任美国总统都会来华访问,在这近半个世纪中,中国的变化翻天覆地,国礼也从体现实用生活水平的毛毯变为艺术品、工艺品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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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空闲之余,受八十岁父亲委托,我上网查了一下凤凰毛毯的近况,无意中发现当初的一毛厂早就杳无踪影。经过几十年变迁后,现在出现了一个上海凤凰毯业,其使用的商标似乎又不同于那个中文凤凰牌,而是“恢复”了一个从未谋面的老字号设计。有趣的是,虽然在其产品宣传中仍然强调尼克松国礼的辉煌历史,却再也找不到作为国礼的凤凰牌商标图案,似乎那个商标从未存在过。这倒也符合我们向来的习惯:为了需要,我们可以理所当然地抹去一段历史;同样为了需要,我们也可以毫无顾虑地嫁接一段历史。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一九七二年的另一张著名的照片,那张尼克松走下飞机和总理握手的照片。照片中原本紧贴在总理旁的翻译被抹掉了。如果不是后来尼克松的女儿朱莉给翻译寄了一张美国记者所拍的照片,我们都不会知道那个瞬间的历史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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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为尼克松团队设计并使用的凤凰牌商标(中英文)
图二:为尼克松团队设计但未使用的上海牌商标
图三:由一毛厂使用的内销凤凰牌商标(中文)
后来:外滩18号&父亲&我
写这篇时,父亲还用了一个“市三办”这个词,我都查不清所以然了。:((
我上中学时派进来的工宣队就是“国毛一厂”的,我还在该厂学工劳动几次。有一次是在车间检查毛毯质量,还有一次在食堂工作。
我想我来日本时也带过一条酱红色的毛毯、估计也是凤凰牌的。回家去看看。
问你认不认得上海裔姓的“资本家”,后来文革饱受了冲击的?
等等看看,这是一个妹妹呢,还是一个等等,一个看看啊?失敬,失敬,周末快乐,:))
当初国内的计划经济模式是“一个厂,一个产品,一个牌子,一大群人”,突然来临的打开国门/西方的竞争,都很难迅速转型,雪崩式的悲剧。
老一代上海人都知道上海以前有个黄菊书记,他是上海中华冶金厂出生;土豆以前写过外婆,外婆的弟弟就是那个“中华冶金厂”的创办人之一,,,后来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死在安徽白茅岭农场。现在,中华冶金厂没了,安徽白茅岭农场也没了。消失了的历史。
不多说了,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蓝天姐所言极是。这让我想起前些年给非洲送钱,无论何种原因,当许多偏远山区的孩子们在为如何吃到饱饭,如何每天翻山越岭去读书犯愁时,真不明白用那么多钱去给非洲学校送校车送钱的意义何在。
尼克松这总统当的,最后名声尽毁,被人不齿,只有中国人最敬他爱他。 怎么说呢…^_^
难得碰见觉晓,问好!
土豆的话题,总会让花儿想起老远老远的事。
你爸设计的这个商标还真漂亮,向你爸爸转达我的敬意。
不光那个时候有作假,现在不是也还有APEC 蓝吗?为啥总是对外国人好,对自己的老百姓狠呢?
。。。。。。
看起来,作假是一贯的,事实求是多好,专门为他做不是更有诚意吗?当时,中国人的生活水平天下皆知,弄巧成拙。谢谢写出这样的历史实情。
“被国有”毁了很多老字号。
当时上海质量就是好,这和上海的工业基础,职员素质有关,那时总托人在上海买衣服。
谢谢好回忆,周末愉快!
你好,觉晓,谢谢你当时的照片和文章。
你的那个凤凰又是一个新变种,第三代吧,90年代一毛厂把全部版权转给了“上海毛毯厂”,在临平路/公平路口,现在也没了。中国的民族工业啊,总是让人心里酸痛眼眶热。土豆的爱国情怀有些奇特!喝一杯,麻醉一下!
你提醒我,明年是我父母五十金婚,我要回去替他们庆祝。我公公婆婆结婚早超过五十年了。
喝点小酒庆祝周末!
我父母也80 岁了:)
祝老人们身体健康!
以前返回钱办学校,寄回照片给翻译,,曾经大家通过“美国之音”听中国的新闻,外国政府暴露毒奶粉,以及P2.5,,这些事情,一方面直接启蒙(?)了中国老百姓,但对于华夏政府来说这些都属于坏了我们安定团结的坏人坏事,政府高官/各部新闻发言人,甚至现在很多民众,都认为外国人总是指手画脚给我们添乱。还没开喝,不知讲明白了没,:))
没懂为什么说 “坏就坏在把照片送给中国翻译的美国人啊,似乎和把赔款返回中国办大学是一个道理,“坏”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