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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捧起你的脸》第十六章:悲欢离合(4)

(2016-06-02 01:01:13)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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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悲欢离合(4)

飞机在北京缓缓下降,同跃出神地望着窗外。高楼大道已经清晰可辨,他的思绪却不在眼前的景色。两个多月同跃在期待和焦虑中度过,随着飞机着地出现的震动和声响,他的心猛地收紧。

不到二十岁同跃就开始担负家长的角色,在春生生病的这几年,同跃深感心力交瘁,十分怀念有父母依靠的日子,渴望见到姥姥姥爷。第一次见到谭溪,老人的一言一行都带给同跃母亲般的温暖。在姥姥面前,不再需要逞强,不再需掩饰自己的弱点。然而同跃怎么也消除不了心里越来越强烈的遗憾,反复控制不住地设想如果妈妈健在、一家三代团员的喜庆场面。

回国前,同跃又去看了心理医生伯杰。这一次他没有多少意外的收获,但向医生毫无保留地述说,也有轻松解脱的感觉。同跃清楚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责备他,姥爷姥姥更不会怪罪他,只是自己脆弱的心理一直在作祟,不能自拔。

首都机场取了行李后,同跃没有着急出关,而是找了个洗手间,将自己的服装和表情再次检查一遍。他冲镜子模拟见到姥姥姥爷时应该有的表现:显得激动,微笑、自然、得体。不能像以前那样小心拘谨、唯唯诺诺,那会使老人感到生分、感到失望。更不能表现出心事重重或沉溺在自己的思虑不安中,破坏大家团聚的气氛。

同跃突然发现镜子里一个陌生人用异样的眼神朝他看,慌忙离开洗手间。

还没有走到机场设置的出站接客线,就听到春生呼叫着“同跃哥”跑进往外走的人群。春生亲热地搂着哥哥,脑袋在他的脖子上蹭。同跃心里热热的,手却推搡春生,言不由衷地说:“得、得、得,马上就是大学生了。”

司机上前帮拿行李,同跃与谭溪四目相对。他有点慌,快速地回忆刚刚在洗手间排练的相见情景,张开嘴巴刚想叫。

“快叫姥姥。”春生不合时宜地催促道。

可恨,同跃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接着再喊“姥姥”时难免有些做作。

本来宋思彥和柳青都想来机场接同跃,谭溪觉得不妥。且不说宋思彥出动要惊动多少人,太隆重了反而使同跃不自在。

回到家,春生兴冲冲带同跃参观各个房间。卧室都在二楼,有三间房子里放有卧床。其它的房间都只在门口瞄了两眼、一扫而过,春生进入自己房间,重点介绍。

“从来没睡过这么大的床,横着竖着都睡得下,舒服死了。”春生满脸陶醉,又领同跃到窗前,指着院子里靠近围墙的一栋的小平房说:“那是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还有储藏室。”

同跃发现不远处一栋与住家洋楼不同的楼房,问道:“那栋楼是干嘛用的?”

“哦,那栋楼呀。”春生漫不经心地说:“那是内部招待所,条件非常好,只允许大院内住户的亲戚留宿。”

“你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太习惯了,什么事都有工作人员帮着,姥姥姥爷待我特别好,只是……”

“只是什么?”

春生犹豫了一下,有点不情愿地说:“他们太传统了……”

“太传统?”同跃已经明白春生的意思,毕竟隔了两代人。

“上次我和一个女同学牵了一下手,姥姥就不高兴了,批评我不专心学习,有早恋的苗头。”

“就是那个嘎子妹妹?”

“不许你给她取绰号,”春生很不满意,怒视同跃。“她的名字叫傅萱。”

同跃心里酸:有了女友忘了哥!

中午宋思彥和柳青都回家了,吃完饭谭溪见同跃打哈欠,对他说:“你需要倒时差,先去睡一觉,晚上我们全家去北京饭店,为你接风。”

同跃生怕姥姥安排他和春生睡一屋,有点做贼心虚,抢先说道:“春生要复习高考,我还是去招待所住,安静一些。”

谭溪脱口问:“怎么,你不和柳青住一起?”

同跃被问得满脸通红,柳青也不好意思低下头。谭溪马上就发现春生一个人在偷着乐:“春生!又作弄你哥,不占点便宜你就痒痒,就难受。”

春生从小就和哥哥斗智斗勇,上次柳青揭了他的短,心里憋了一股气。凭着他对同跃的了解,这次保准把他套进来。春生计谋得逞,得意得咯咯地笑开了:“我对我哥说姥姥是老封建、老顽固、老保守,把他吓坏了。”

因为心情大好,不苟言笑的宋思彥也参加进来:“你姥姥可不保守,她是三十年代哈佛大学高材生,是当时最进步,最解放的中国女性。”

春生问道:“那姥姥姥爷肯定也是未婚就同居了?”

谭溪脸上泛起红晕,宛如青春少女的岁月回来了。她佯怒道:“不许打探姥姥的秘密。”

柳青笑着说:“姥姥这是不打自招。”

全家人开心大笑,同跃情绪也被这其乐融融、温馨幸福的气氛感染。

凯特林实现了她的中国梦。三年前她嫁给惠普公司的一个华裔高管,从去年开始经常随丈夫来北京,一呆就是几个月。凯特林现在更加努力学习中文,她请吴瑞华介绍北京的亲朋好友与她相识,有问题时可以请教,柳青正想练习英语,欣然同意。

她与柳青的第一次见面约在医生办公室,看到北医三院门诊人山人海的病人,凯特林惊叹不已。她对柳青说,美国哪家医院有这么多的病人,医生一定都是大富翁,家里有别墅游艇,甚至飞机。柳青笑着对她说以后要有机会带她去医生家里看看。

北医三院紧挨海淀区学院路,合同单位中有中科院及下属各所,北京主要高校,知识精英云集。这些合同单位培养造就了几乎所有近几届党政首脑:朱镕基、胡锦涛、温家宝、习近平、李克强。

在八十、九十年代,北医三院的病床和规模在北京市还进不了前十名,但是门诊急诊量每年都在全北京前三名。因为没有钱建新楼,四十年前盖的门急诊楼极度超负荷使用,比集市还要拥挤。

这是一个异常尖锐的矛盾:非常挑剔的病人在非常恶劣的环境下就医。普通门诊不限号,专家门诊大量加号,大夫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打发病人。

有一位清华教授拿着门诊病历到医务处告状,他好不容易挂上骨科知名专家号,这位专家没有开一分钱药,在他的病历治疗一栏里只写下一个字“炼”。专家说他腰疼最主要的治疗就是锻炼,坚持做背飞运动。医务处被缠不过,只好请了一位值二线班的骨科主治医师来做解释,答应如果“炼”无效,优先安排他专家复诊。几个月后这位教授送来一封感谢信,说他炼的效果的确比以前服的所有药物效果都好。

物以稠为不贵,海淀区聚集了最大密度的院士和全国政协委员,院士在1994年以前称为学部委员。虽然他们享有高干待遇,可以自由去任何医院看病,最多选择的还是这个合同医院。当对医院的服务忍无可忍时他们就使出最擅长的本领——笔杆子,而且是联名,轻而易举地联络好几十、近百名院士和全国政协委员一起签名告北医三院,写得慷慨激昂,写得尖锐深刻。全国哪一个省市有如此气魄,更不用说下面的一个区。

然而这些国家协商委员们偏偏不擅长协商。为改善海淀区知识分子的医疗条件,他们在每年的全国两会呼吁和协商,为北医三院拨款盖新楼,年年无功而返。市内其它大医院凭着中央大官的关怀,或者合同单位有国务院、北京市或军队的要害部门和财神爷,新楼一座比一座大、一栋比一栋高。

1987年国务院总理为协和医院新楼奠基典礼剪彩时,北医三院老一辈医护人员记忆中最重要的人物来访是西哈努克亲王参观针灸麻醉。科里老教授对柳青说,作为政治任务参加手术的病人事后感言:早知道这么疼我情愿被开除党籍,情愿被打成反革命。现在恐怕没有哪家医院用针灸麻醉做外科手术了。针灸麻醉对人体高位如头颈部的手术多少有一点点镇痛效果,腹部手术用此麻醉无异于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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