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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

(2005-07-19 11:21:21) 下一个

 

太监评论 - 张爱玲

 

文章来源: 司礼监秉笔太监

中国的旧小说,特别是演义文学,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女人不可小视。两军阵前,如有女将出战(尤其是美貌的),多半是绝顶高手,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封神榜的邓婵玉,薛家将的樊梨花,水浒传的扈三娘,皆属此类。到了杨家将,更了不得,干脆,穆桂英挂帅,十二寡妇征西。

看中国文学史,也有类似现象。上下五千年,偶然冒出一两个女文人,甭问,必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占尽世间灵气的那种。远的就不说了,班淑婕蔡文姬李清照朱淑真,扳手指头数得出来的几个,近代的,张爱玲大概是登峰造极的一位。

如今这年月,女作家层出不穷,以摩尔定律的方式幂增长。可世间的灵气儿就那么多,被这些女人分来分去,结果呢,张爱玲那样的天才是见不到了,倒是见到一群怪胎:美女作家卫慧,丑女作家木子美,幼女作家蒋方舟,处女作家琼瑶,等等。这群废物捆在一起,说好听的是繁荣市场百家争鸣,说难听点,群魔乱舞骚首弄姿色罢了。幸亏本监早已挥刀自宫,不然还真得被这些白骨精给迷住。

李商隐死后,他的好友写挽诗,头一句很有名: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这句话,我一直喜欢,咱也拿来主义一回,套在张爱玲身上,大概是最适宜的评语。95年,张爱玲客死异乡,死讯传出来,不巧,正赶上国内中秋节,神州大地一片欢腾。那天,本监正在紫禁城溜达,小太监送上当天的人民日报,记得很清楚,在第一版(还算主编有眼) 不太醒目的位置,有条快讯:旅美作家张爱玲去世,享年XX岁。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报道。张爱玲一代天才,死时居然如此寂寞。

这也不全怪人民日报,大陆自从1949年开始封锁张爱玲,直到她死的时候,在大陆还没有完全解禁。那时候,一般的老百姓还真不知道张爱玲是谁,看过她的书的人就更少了。再说,这名字取得也俗,猛一听,还以为是北京胡同里的大妈呢。

不过,真金总要发光,97以后,张爱玲在大陆的走红势不可挡。如今,张爱玲的追随者人多势众,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圈子,叫作“张迷” 。写文章而能有自己的FANS,这在中国作家中极为罕见。张迷之外,好像只听说金庸有此殊荣。

谈论张爱玲也成了一件时尚的事情,特别是许多情窦初开的中学生,少男少女,公司白领之类。有人批评,说这帮人懂什么张爱玲,不过是小资情调,赶时髦罢了。咱倒不这么看,张爱玲说过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出名要趁早” ,可见她喜欢名利场,喜欢被众星捧月,这也是她的真性情。她要知道有这么多张迷,在坟中也会偷着乐的。咱们应该替她老人家高兴才对。

张氏著作有小资情调,这是事实。小资也没什么不好,关键看你会不会表达。表达的好,照样流芳百世感人肺腑,表达的不好,便成了山西老醋酸倒大牙。张爱玲无疑是叙事的奇才,您看她的小说,不过写市井生活人情世故,内容是大俗,文字却大雅,说是字字珠玑,也不算夸大。

红楼梦对她的影响极大,看她的金锁记,沉香屑,还有倾城之恋,用白描的笔法写出,该精致的精致,该铺陈的铺陈,仿佛便是一部现代版的红楼。她也喜欢看鸳鸯蝴蝶派的通俗小说,张恨水,周瘦娟之类。看她写的半生缘,有情人难成眷属,有些张恨水小说的意思,只是她写的远为出色。顺便提一句,黎明黄磊吴倩莲主演的电影半生缘是个垃圾,本监看后,烦闷数日。

许多晚辈的女作家也学她,都没有她的语言天赋,只好成了邯郸学步。王安忆大概是学张爱玲学的最好的,看过她的小说<长恨歌>,处处有张氏的影子。可惜,得了形似,却没有得到神邃。所以,张爱玲仍然是张爱玲,王安忆终究不过是王安忆而已。

张爱玲出身名门,祖母是李鸿章之女,搁现在也算重点的统战对象了。天生有股子没落贵族的气派,再加上生活在上海十里洋场,写上海的风花雪月是最拿手的。您不让人家写红玫瑰与白玫瑰,难道让她写小二黑结婚不成?

您还别说,真有人较这个劲。比如傅雷,40年代公开批评张爱玲的小说<连环套>是色情文学。那时张爱玲才20多岁一小姑娘,第一次写长篇,就被老傅骂了个狗血淋头。连环套我看过,觉得“情” 是有的,却没有看到“色” ,不知傅雷从哪儿看出的“色情” ,乃至对弱女子下此狠手。

这时候,小白脸胡兰成站出来了,发表长篇评论,高调称赞张爱玲的艺术成就。胡兰成是有预谋的,但是张爱玲不知道,把胡引为知己,很快便结了婚。很多人替张爱玲后悔,不该嫁这个汉奸。我倒觉得这些后悔都是看三国落泪替古人担忧,而且未必明白张爱玲的女儿心事。女孩子嘛,谁对我真心好我就嫁谁,管他是汉奸土匪还是卖国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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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也愿意试--我看张爱玲的婚姻
 阎红

许多年之后,胡兰成深情写道,这世界上,但凡有一件事一句话是关于张爱玲,皆成其为好。这样的仰慕,又是来自旧日恋人,换成其他女人,即使不感动,起码会感慨。但张爱玲大概只用鼻子哼了一声,她写信给夏志清,说,胡兰成书中讲我的地方夹缠得厉害,他也不至于老成这样。后来来过很多信,我要是回信势必出恶声。这话已无关爱恨,只有三个字,“鄙视他”,胡兰成这一套没人比她更清楚,貌似情深的背后,总有他的用心。这颠三倒四的夸赞,一如文学少年在人前褒扬名著,并非是何等了解与喜欢,只是,夸赞了它,正可显示自己的水准。何况张爱玲与他更有一段情事,夸奖她也就等于夸奖自己,这也是自抬身价的路数之一,虽然胡兰成已多次撰文将自己大夸特夸,但想来还是不过瘾。

不知道有多少张迷替张爱玲不值,无端端地做了胡兰成一个托,张爱玲自己也反感书商利用她的名字推销胡兰成的书,但事到如今,已无法回首,那一段“欲死欲仙”的情事,也许成了张爱玲留给自己的一个笑话,向来是冷眼看风月的,怎么就阴沟翻船,栽到这个喜欢弄风月的老男人手里了呢?1945年,张爱玲在《小天地》上发表散文《气短情长及其他》,是一段段的杂感,第四段写到,冬天她第一次穿皮袄,摸着里面柔滑的皮,自己觉得像只狗,偶尔碰到鼻尖,也是冰凉凉的,像狗。看到这一段时就觉得诧异,寻常文字下面,分明是孜孜的欢喜,小女人式的自怜与爱娇,张爱玲何曾如此温存起来,后来看胡兰成说,因为张爱玲版税高,能自立,他只给过张爱玲一点钱,她去做了一件皮袄,很高兴。想来是这一点高兴,忍不住要说,又不好明说,变成了这一段半掩半露的文字。

敏感的人天生孤寒,原来对父亲有一种温存的情绪,却被年少时的殴打与羁押破坏了大半,母亲是西洋美妇人,总用一种淑女的挑剔来对待她,张习惯了与世界保持距离,却又对人世的温暖心存向往,与胡兰成的这段婚姻,等于帮助她和世界建立了又一种联系,她愿意与他耳鬓厮磨,同出同入,在人前看他,吃他的饭,穿他的衣,装成人间寻常妇人。所以一件皮袄,就能让她心花怒放,不久,又在与苏青的对谈中说,爱一个人爱到跟他要零花钱的地步,那真是最严格的检验。言下既有甜蜜,大约还有惆怅,因为预感这样的甜蜜不复再有,胡兰成给她的原本只是一个礼物,而不是家用,虽然写下“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情话,其实还是当她是女朋友,不是贴心的妻。他说她是独立的民国女子,临水照花人,足够养活自己,便理直气壮地不必担负她的生活。爱着的时候,她愿意接受他一切说法,稍一置疑,连带这一段感情也变得没颜落色,于是收起做小女人的愿望,为他变得强大而不在乎。然而,生活总会自己检验给她看,旋即,日本人大势已去,汉奸胡兰成仓皇退到武汉,在这里认识了十七岁的美少女小周,忙里偷闲还要在江边排演一出风雅戏文。

他教她读诗写字,享用她的崇拜与感恩,无知所以无辜,无辜所以可人意,那如绸的脸庞能够给老男人几多青春的激情,也许还会有可笑因而可爱的小问题,让他醍醐灌顶地发现,非知识女性更为妩媚。相形之下,和张爱玲在一起的时日就太重了点,两人日日房中闲话,偏她什么都懂,想在她面前卖弄点什么,不由先带了三分紧张,话也说不囫囵。被爱情弄昏了头脑的女人倒是赶紧安慰,说她喜欢他这样,又夸他自有一种聪明,他虽松了一口气,哪比得上在小周姑娘面前的自在欢喜?他还惦记着张爱玲,就像优游的僧人念着他的佛,敬仰是诚心的,但你要说他喜欢,那你脑子肯定坏了。偶尔回到张爱玲身边,写了和小周的风流韵事给张爱玲看。别以为这是坦率,根据我对男子的了解,他是在显摆,看胡兰成的书可知道,这人多么爱显摆,甚至不分场合不论观众,知道张爱玲是会不悦的,但这不悦更证明了对他的爱,要他不窃喜也难,回去对小周大概也会细细描摹。
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场言情剧里便是有了不和谐音,张爱玲的第一反应不是唾弃,而是遮掩,她要瞒过自己的心。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纵然他有千宗罪,也舍不得轻易放弃,因为知道再爱一次很是不容易的事,张爱玲这人,燃点太高,非得有浩大的火焰才能点起火苗,所以她珍惜这一次燃烧。就像戏台上的青衣,转过身,长长的水袖掩住朱颜,她装作看不见这个自命风流的老男人的轻薄委琐,而是———我这样想象,找了无数理由为他开脱。或者循了他的思路,列举古往今来挟妓出游的旧文人,或者依照个人经验,和某个有类似行径但不太招人厌烦的人对照,她耗尽心神只是为了说服自己去认可他,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现在,她希望这话落到自己身上,她若能找出理由认可他的行为,也是放了自己一马,她就不需要和自己挣扎。

然而,怎么可能呢?她的一双冷眼里怎么能揉得了沙子?不是放不过那些女人,而是容不下他,不求他品格高尚为国为家,承担她的生活,甚至于,她还可以倒贴———自称一钱如命的她,一次次给难中的胡兰成寄去生活费———只求他不要出丑,那副风流才子的扮相,是她生平最看不上眼的,她嘲笑过喜欢教姨太太念书识字的老男人,怎想竟应到自己身上?若是别人,她可以没心没肺地嘲弄一番,换成自己的爱人,那份轻视成了一柄轻巧的飞刀,掉过头来,刺向自己。就这样在两极之间游走,时而勉强原谅,时而耿耿于怀,那不得畅快的心境,便是她自己最恐惧的“雾散”了,黏糊糊的,不分明的,苔莓上是阴湿气息,半生半死的绝望与茫然,那是喜欢鲜明刺激的现代风格的她,最不能接受的状态。张爱玲笔下最是留情的人物,是《多少恨》里的虞家茵,眼看两人关系就要变得委屈暧昧,宁可就此人间蒸发,相对于白流苏,红玫瑰乃至王佳芝,那个平凡女子大约更趋近张爱玲心中的理想形象。

胡兰成此刻又早已别了少女小周,虽然蜜月期还没过完,日日“待她如新妇”,但大难当头,保命要紧,他只得离武汉赴温州,只是将素日积攒统统交给了小周。看到这儿,我非常小人之心地认为,金钱才是检验爱情的唯一真理,虽说是张爱玲不在身边,但他明明可以把身家留在上海的,为何信不过清高又自立的张爱玲,倒是信得过萍水相逢的小周?小周后来果然没有还他,说是被国民党抄了去,胡兰成不知真心做何想,但总是愿意相信的,不然岂不成了小周匿他钱财?这场桃花运变了味,财情两空,他更不肯接受。
一个留神桃花运的人总会遇上桃花运,别了小周,还有范秀美,虽然徐娘半老,此刻却是他的庇护女神,就是这样,我还是觉得奇异,人家原本是护送他逃亡的,一开始还范先生范先生地叫,十分地谦恭,怎么过了一两日,就生米做成熟饭了?就是张爱玲这专写传奇的人,只怕也要目瞪口呆吧。

凡此种种,人在上海张爱玲渐渐有所感觉,而胡兰成也不是当初那视她若珍宝的人,没有那个心劲,变得粗率少耐心,她千里迢迢地去温州探望,他也是淡然,后来居然因她不善待人接物责备她,和当初大不是一个标准,将张爱玲当寻常妇人来要求。她再也没法跟自己解释,到底是清坚决绝的人,宁可忍受断腕之痛,日夜的悬心终究得一个结果,那决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仍然与他通着信,怀了一份慈悲,对这奔涉于流亡路上的人,还缩食节衣给他寄去生活费,这样做,也许并非出于爱,而是爱着自己的爱,她是一个爱上爱情的女人,即便曲终人散,也想做得尽善尽美,好像那副《桃花扇》,要将淋漓鲜血,描成灼灼桃花。然后,待到他终得安宁之所,逃过小劫,方才道一声分手,算是仁至义尽,如席慕容文中所言:如果你在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人,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这样隔年回首,方是一份无怨的青春。不管张爱玲如何喜欢揭破人间真相,轮到自己,还是保留着一份唯美的柔情。

她写信给他,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而你,是早已不喜欢我的了。这句中,分明有伤心委屈,不是为他,是为自己,为这一颗七窍玲珑心里放的不是烛照四方的宝石,是破棉败絮,她自己,弄错了。可惜胡兰成连她这一丝伤情都辜负了,他连娇媚可人的小周都顾不上,哪还顾得上他的九天玄女?她不让写信,正好不写,只给炎樱写了封辞藻花哨得可疑的信,“敷衍一下,不欲自异与众而已”。张爱玲算是一颗流星,从他的情感天空上划过去了,都说这样比较好,爱如烟花,只开一瞬,顷刻寂然之前,还拖了华丽的尾巴,倒是张爱玲为文为人的风范。哪曾想胡兰成行事却和小商人仿佛,就是陨石,他也要测验一下它的含金量,她的电影上映,他比谁都喧哗,知道是绝不能说的,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话说上一半,想要人们从他的表情看出破绽,圆满了他的虚荣心。然后又兜兜转转,到日本、到台湾,随着张爱玲重新声名鹊起,那段往事,又成他的感情资本。

她偶尔跟他要一本书做资料,他就认为是她旧情复炙,还惦记着他这糟老头子,写信去撩拨,自以为很有一番手段,那情形,酷似《多少恨》里家茵她爸,一进屋,只嫌空间太小,他多少手段挥洒不开。张爱玲一封回绝信写得斩钉截铁,从此再不睬他,他也不羞愧,还在家跟老婆算计着,若张爱玲肯回头,他老婆就腾出空来,见张爱玲回绝,他那专爱嫁汉奸的老婆出主意,让他装作没收到这封信,再写信去,连胡兰成都觉得无赖,没有答应,可又觉得他老婆这主意真好。张爱玲的好,主要是一个明白,她洞察幽微,洞若观火,一应委琐可笑可怜之处总逃不出她的眼睛,再体面光鲜的爱情也能让她看到尴尬之处,她体贴女人,更了解男人,最典型的是那佟振保,她看男人原是看到骨子里,最是不该爱错人的一个,偏偏就爱错了。

我们这一生,都会爱错人,可能会悔恨,更有可能,待时间距离打上柔光,再不堪的人与事也成了明信片的平面风景,看上去还挺美。而张爱玲不能,她碰到的是这样一个人,自恋,爱卖弄,又会写文章,恨不得把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向全世界直播,因为觉得自己哪怕吐痰如厕都姿势优美,是谁说,他是对了一辆自行车都会声泪俱下的人。躲不开,自然忘不掉,一场错爱,别后经年还要承担代价,除了张爱玲,我不知道还有谁这么不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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