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经人物志 之 太上老君（三）

宝光殿内气氛凝重。玉帝坐在上首中间的大桌后面，双肘拄在桌上，手撑着下巴，凝神听下面人发言。神仙们分成四列，面向玉帝坐着。老君看了看，在后排找个座位坐下。玉帝看到他，只瞟了一眼，继续听正站着的巨灵神说话。
巨灵神身材魁伟，像在殿中立了根柱子。坐在他旁边的李天王歪着身子，勉强看到巨灵神宽阔肩膀上的脑袋。
“……我看问题不大。”巨灵神嗓音宏亮，坐在后排的人感觉上空传出阵阵滚雷。“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练兵，就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经练好了一整套战术，众将分别负责预设战场，正面攻击，侧面袭扰，远距离用箭和弩投射，近距离以盾牌和长矛兼顾攻防，相信即使那猴子用三头六臂也突破不了。而且我们还能布置天罗地网，一旦撒开，让他逃脱不掉……”
坐在前排的哪咤举手，玉帝示意让他说话。哪咤声音细细的，像个少年，然而谁也不敢小瞧他，众天神里就数他手段最多，下手最狠。
“可是这一套战法都是以牛魔王为假想敌演练的，孙悟空的作战风格跟他不一样。”
巨灵神回应得很快：“那我们就抓紧时间针对孙悟空再练练。您也会三头六臂，帮我们做个陪练好不好？”
“练兵当然没问题，可是要知道那孙悟空跟牛魔王是结拜兄弟，万一他们联手，我们怎么对付？”
这问题很尖锐，旁边专心听讲的鱼肚将和药叉将连连吸气。
“佛祖放出孙悟空不是冲我们来的……”
“就怕万一。”
金星赞同哪咤的意见：“各种可能性我们都应考虑到。”
“那么我们怎么办？”玉帝问金星。
“我想不难解决。三百年来我们已经在牛魔王身上下了很多功夫，也许只需再做点工作，就能让他们兄弟反目，永远不可能联合。”
“能行吗？怎么做？”玉帝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问。
“照着这个思路，我认为一定有办法，只是需要仔细筹划。”
“好吧，回头我们再商量，今天不用沉溺于细节。”玉帝轻松了一点，歪过身子，一只胳膊横放在桌子上，朝太上老君望去。“老君，你来得晚，还不知道我们在讨论什么吧？丞相，请给老君介绍介绍。”
太白金星过去，将一本折子递给老君。
“刚收到灵山送来的报告，如来准备到东土招募一名僧人，往灵山取经，同时准备放出孙悟空，让他保护取经人。报告里都有，你先看看。”
老君接过折子，请求等他看完再说。
金星正要坐下，被玉帝叫住，让他介绍一下手上工作的状况。
“报告陛下，我责成元始天尊那边创作符咒，已拟制了十多条咒、符、诀，每一条都简便易用，功能奇特，接下来只需考虑教给哪些人，在什么情况下使用。过些日子我将和天尊、天王一起，详细研究如何协同运用各种仙术、战术和符术。只要准备充分，相信不会重演五百年前那种狼狈的战斗。”
玉帝满意地点头，又让李天王说说他的打算。
太上老君看着折子，时而抬头听听玉帝和金星等人的讨论。他的脑子转得飞快，折子上的内容如流星划过脑海，留下清晰明亮的痕迹。大体情况跟观音所说的一样，但很多细节以及报告人的建议值得深思。
与会的神仙们相互小声议论，殿中的凝重气氛逐渐消散。老君扫视过两圈后得出结论，与会的都是当年和孙悟空干过仗的天神。他们对打仗很有一套，但面对这种策略性的讨论会不会有共同的思维盲点？取经是怎么回事，如来为何要拉上孙悟空？
“老君，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玉帝和前面几位讨论得差不多了，再次转向老君。
老君缓步走到前面，镇静地说：“我宫已制作了一系列宝贝，还有几样正在设计中，都有特异效用，请陛下放心。”
“你对这份报告有什么看法？”
“陛下，臣还有几个问题。”他回身向众人扫了一圈，“这上头说，如来给了观音三只箍子，一只箍孙悟空，如果用另一只箍牛魔王，他们想不联合都不行，我们怎么办？”
玉帝一下子坐得笔直。
“即使牛魔王身份特殊，观音不去管他，要知道，当年他们结拜兄弟的时候不是两个，而是七个，只要从另五个当中任选两个，和孙悟空一道，对我们都是大麻烦。而且，”老君故意加重声调，要让在座所有神仙都听见，“地上的妖魔不可计数，我们无法精确掌握每一个的状况。如果观音刚好挑中一个不知名，却又非常厉害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大殿里静寂无声，气氛迅速变冷。
“我考虑，在观音决定另外两个人选之前，我们可以从天宫选出最可靠的神仙推荐给她，使她无法再选别人。”
“你是说派我们的人去卧底？”玉帝迫不及待地说。
“不是。如果真有此意，最终瞒不过如来，到时候不好收场。”
“那派他们起什么作用？”
“不需要起任何作用，只要他们把那两个名额占住就足够了。实质上，他们在取经过程中不起作用更好，越没用，对我们越有利。”
玉帝点头，众神小声议论，仿佛危机已经轻松化解。
老君凝重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回身环顾，目光既像是质询，又像在沉思。神仙们意识到他还没说完，渐渐安静下来。
“陛下，诸位，”老君侧过身子对所有人说话，“你们认为如来佛祖举办这次取经活动的目的是什么？他派了亲信弟子下界，造了几样宝贝，又隆重宣布让观音筹办这件事，如果仅仅是为了让孙悟空皈依，是不是太费周折？所以我们一定要想清楚。”他把灵山来的报告递给太白金星。“刚才我在中天门遇见了观音。她把取经的事给我说了，跟报告上写的一样。她想见见丞相，请教一些事情。”
“她人呢？”金星问。
“到您府上去了。”
金星不慌不忙地说：“关于如来办这活动的本意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对天宫应没有影响。他无非是想送几本经书到南瞻部洲，那儿又不是没有佛经，再多添几本，结果不会有太大变化。”
“如果就为几本经书，观音不必要从一开始就跟我们天宫联络，并且告诉每一位遇见的神仙。我认为如来和观音一定有更深的考虑。这不是简单的取经，而是一次佛门的宣传活动。他们派亲信做取经人，起到带头模范的作用，而且一开始就大事声张，生怕神仙们不知道。等取经成功，普天下都知道佛门的经书是最好的，所有人都去修炼佛法，届时我们天宫就要被边缘化了，请诸位一定要审慎对待。”
“那么您说怎么办？从中作梗，不让他们取得经书？”
“不行。我们不能和佛门直接作对，如来曾经帮助过我们，如今正是我们回报的时候。”
殿中又起了骚动，议论声像一群蚊蚋在夏日夕照中飞舞。
玉帝敲敲桌子说：“报告上头提到了观音进行这场活动的方式，看来她准备大操大办。我们既不能使之减少动静，又不能明里或者暗里作对，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我认为办法就是现成的。”老君镇定地答道，“现在观音急于找我们帮忙，说明没有我们的参与，取经活动的宣传效果就要大打折扣，因为天上地下的神仙远比菩萨多，神仙操控妖魔的手段也比菩萨更灵活。我们可以顺水推舟，帮着把取经活动办好，而且要办得轰轰烈烈。等将来取经结束，人们只记住一系列热闹的故事，至于取的什么经，起到怎样的效果，反而没有人关心。那样一来，正是佛门搭台，仙界唱戏，所谓的取经活动反而成为我们神仙的一场盛会，你们看如何？”
话一说完，众仙纷纷鼓掌。
“老君所言甚好。”玉帝满意地说，“丞相，你和老君好好研究一下，拿出个方案，我要亲自审查。”
金星应道：“我希望老君多花些时间在这上头，不知可否？”
“三五天不成问题，”老君回答，“只是最近我在造宝贝，炼丹之事已经推迟了。”
玉帝拍板道：“听丞相的，这事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