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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系列十:后周盛衰之二:五代名臣冯道病逝

(2020-05-04 19:50:23) 下一个

显德元年即公元954年三月十九,后周世宗郭荣亲自率军在高平击溃北汉主刘崇和契丹联军,并于三月二十八派天雄军节度使卫王符彦卿等人率领大军出讨北汉。

夏四月,北汉的盂县归降后周。同时,符彦卿进军兵临晋阳城下。河中节度使王彦超则带兵进攻北汉的汾州,北汉防御使董希颜投降。世宗派莱州防御使康延沼进攻辽州,密州防御使田琼进攻沁州,但都无法攻下。供备库副使太原人李谦溥自己骑马单身前往劝说辽州刺史张汉超,结果张汉超当即归降后周(《旧五代史》作四月十三丙辰,但也可能是奏折抵达朝廷的日子)。

四月初二(乙巳),后周太祖郭威的灵驾从东京开封出发。四月十二(乙卯),后周将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安葬在嵩陵,庙号太祖。宰臣李穀撰写谥册文,王溥撰写哀册文。

同时,王彦超报告说汾州防御使董希颜归顺的奏折抵达朝廷。当时,王彦超自阴地关与符彦卿会合包围汾州。诸将请求加紧进攻,王彦超说:“汾州城已经危及,早晚即将投降。我们士卒精锐,如果驱使他们登城,伤亡必定很大。还是稍微等等。”次日,州将董希颜果然归降。

四月十四(丁巳),世宗临幸柏谷寺。

南汉主刘晟任命十二弟高王刘弘邈为雄武节度使,让他出镇邕州(即南宁)。刘弘邈因齐、镇二王相继死在邕州,所以坚决推辞,请求担任宫廷宿卫,但南汉主不许。刘弘邈到镇后,委政给僚佐,自己天天饮酒,祈祷鬼神。有人上书诬陷刘弘邈阴谋作乱,南汉主于是在四月十五(戊午)派甘泉宫使林延遇赐给他鸩酒,毒杀了刘弘邈。

后周世宗派符彦卿等人北征时,本来只想在晋阳城下炫耀武力,并未商议攻取。但进入北汉境内时,那里的民众争相带着食物迎接后周大军,并哭诉刘氏赋役的沉重,还愿意为后周大军提供军须,帮助攻打晋阳,北汉州县也相继有人前来归降。世宗得知此事后,才开始有兼并河东的意思。他派使者去和诸将商议,将领们都说:“粮草不足,还是请求暂且班师,今后再出兵。”但世宗不听。后来诸军数十万人聚集在太原城下,军士不免四处劫掠,导致北汉民众失望,开始在山谷结寨自固。世宗得知后,派人飞驰诏书严禁士兵剽掠,并安抚农民,停止征收今年的租税。他鼓励富人进献谷粟,根据数量拜官(《旧五代史》说献粟五百斛和草五百围的赐出身,献一千斛和一千围的授州县官吏),并征发泽、潞、晋、绛、慈、隰及崤山以东近便诸州的民众运粮供给军需。

四月十六(己未),世宗派派右仆射、平章事、判三司李毂前往太原,估算大军需要的粮草。

次日,太师兼中书令瀛文懿王冯道去世。冯道字可道,是瀛州景城人。他的祖先为农为儒,不总是从事某个职业。冯道少年时纯朴忠厚,十分好学,并善于写文章,也不为粗衣陋食感到可耻,除了背着大米侍奉亲人之外,只以披诵吟讽为己事;即使大雪堆满门户,灰尘布满卧席,他也毫无在乎。天祐中年,卢龙的刘守光署任他为幽州掾。刘守光带兵讨伐中山,向僚属征求意见时,冯道常以利害祸福劝他,结果刘守光勃然大怒,把他关进狱中,但他很快就被人救免。刘守光败后,冯道逃归太原,河东监军使张承业聘他为本院巡官。张承业看重他的文章和操行,非常善待于他。当时有个叫周元豹的人,善于看相。他和冯道不和,便跟张承业说:“冯生毫无前程,明公不能过于重用他。”当时的河东记室卢质得知后说:“我曾见过杜黄裳司空写真图,冯道的形状相貌都酷似杜公,将来必定当得了大用。周元豹的话信不得。”张承业很快便推荐冯道为霸府从事,不久就署任他为太原掌书记。当时晋王李存勖并有河北,文翰十分繁杂,但晋王全都信托给冯道。晋王与梁军隔着黄河对垒时,一日,主要谋士郭崇韬觉得陪伴晋王进食的将校太多,主办的人忙不过来,便请求减少或取消。晋王愤怒地说:“孤为替孤效命的人安排些酒食的自由都没有!河北三镇,让三军另外挑选一人为帅,孤请求回归太原,给贤人让路。”于是马上命令冯道坐在对面起草制书,准备出示给部众。冯道执笔犹豫了很久,晋王严肃地催促他。冯道徐徐起身回答说:“臣掌管笔砚,岂敢不奉职。如今大王屡建大功,正在平荡南寇。郭崇韬的所谏,如果不甚恰当,大王拒绝他就行了,不必用刚才的气话引起众人的议论。敌人一旦知道,会以为大王君臣不和。如果大王有幸能再好好思考思考,那么天下人就幸运了。”很快郭崇韬也因为冯道跟他解释后进来谢罪。人们这才开始器重他的胆量。晋王在邺宫即位成为后唐庄宗后,任命冯道为省郎兼翰林学士,自绿衣赐紫。后梁平定后,他升迁中书舍人和户部侍郎。不久他因父亲去世丁忧离职,在景城服丧。冯道得知父亲去世时,当即徒步在星夜赶路回家,家人从后面带着他的行囊追上了他。年景不好时,他总是将自己剩余的俸禄全都赈济乡里,自己居住的地方只是草房而已。地方牧宰的增馈,甚至一斗粟或一匹帛他都不肯接受。当时契丹正非常强盛。他们平时听说过冯道的大名,便想掠走他加以重用。但因边人有备,他才获免。

后唐明宗入洛时,马上问近臣安重诲道:“先帝时的冯道郎中在哪里?”安重诲说:“近来任命他为翰林学士。”明宗说:“此人朕平时很熟悉也很器重,能是个很好的宰相。”很快就拜他为端明殿学士。端明的名号就是自冯道开始的。没多久,他升迁中书侍郎、刑部尚书、平章事。所有他认识的孤寒士子和有才干和抱负的人都得到他的引用,而唐末那些操行浮躁的衣冠士族他必定会抑制他们。有个叫任赞的工部侍郎,趁着班退时跟同列在背后取笑冯道说:“如要急着赶路,定得把《兔园策》给扔了。”冯道很快就得知这事,便将任赞召来责备道:“《兔园策》都是名儒收集的事,我能用它讽谏朝廷。中朝士子只看文场的秀美词句,便以为是科举的试文,都以此心想窃取公聊的位置。你怎么也如此浅薄狭隘!”任赞非常惭愧。《欧阳史》说,《兔园策》是乡俚儒生教授田夫牧子时经常吟诵的教材。根据《北梦琐言》,《兔园策》是南朝徐陵和庾信的文体,并非低鄙纯朴之谈;但因士人家家都有一本藏书,所以人们觉得它低贱。《困学纪闻》说:《兔园策府》三十卷,是唐朝蒋王李惲让他的僚佐杜嗣先仿照回应科目对策时自设的问对,引用经史作为训注。李惲是唐太宗的儿子,所以用梁王(李恽后任梁州都督)兔园命名此书。冯道的《兔园策》指的就是这书。

后梁朝宰臣李琪总是以文章自诩,曾进献《贺平中山王都表》,里面有句“复真定之逆贼”。冯道责备李琪说:“朝廷前不久收复的是定州,并非真定。”李琪对地理不熟,顿时折角(即被驳倒)。后来朝廷百官为明宗上徽号,前后三道奏章,都是冯道亲自起草,文采浑然,并非流俗之体,举朝钦服。冯道尤其擅长篇咏,秉笔立成,华丽的语句之下,内含古道,所以总是被远近传写,因此朝臣都逐渐敬畏他的高深,班行无不对他肃然起敬,也都十分真诚。他接着改任门下侍郎、户部吏部尚书、集贤殿弘文馆大学士,加尚书左仆射,封始平郡公。一日,冯道在入宫谒见退下后,明宗望着侍臣们说:“冯道生性纯朴节俭。不久前在德胜寨时他住在一个茅庵里,和随从们在同一器皿里进食,睡觉时也不过藁草一束而已,内心非常安然。后来因父亲去世丁忧退归乡里,听说也亲自耕耘和砍柴拾果,与农夫杂处,丝毫不因为自己平时的尊贵而介意。他真是位士大夫。”天成和长兴年间,全国各地经常丰收,朝廷也没有大事。明宗每次登御延英殿时,总是留下冯道,向他了解外间的事情,冯道说:“陛下靠至德继承大位,上天也用瑞年表示赞许。陛下必须更加日慎一日,以报答天心。臣总记得在先皇霸府(即藩王幕府)的日子,曾奉命出使中山。经过井陉的险路时,臣总担忧马匹会偶失前蹄,所以不敢粗心,驾驭得十分谨慎。当到了平地,就觉得没事了,便任意驰骋,最终果然被马摔了下来,几乎造成损伤。臣所讲的这事虽小,但可以隐喻大事。陛下千万不要因为清晏丰捻,便放纵淫逸安乐。还得兢兢业业,这才是臣的希望。”明宗深以为然。另一天他又问冯道说:“天下虽然丰收,百姓日子都过得好吗?”冯道说:“谷价太贵会饿了农民,谷价太贱也会伤害农民,这是常理。臣记得近代有个叫聂夷中的举人写了首《伤田家诗》,说:‘二月卖新丝,五月粜秋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遍照逃亡屋。’”明宗说:“这诗写得很好。”便命令侍臣录下来,经常自我提醒。冯道的进言总是简单明了,对君主很有裨益,并非常人能够做到的。当时因许多经书都有很多缪误,冯道与同列李愚委托学官田敏等人,取来西京郑覃所刊改的石经,刻为印版,颁布流传全国,后进学者都非常依赖它们。明宗驾崩不久,后唐末帝嗣位。他任命冯道为山陵使。葬礼之后,朝廷遵循先例,让他出镇同州。冯道为政清闲澹泊,对地方刑狱集市毫无干涉。一日,有个叫胡饶的高级僚佐,本是军吏出身,性格粗犷;他因某件事在牙门谩骂冯道。冯道身边随从多次向他报告,他都没有反应,反而说:“这人一定只是喝醉了而已!”因此召他入府,设置酒食招待他,直到晚上胡饶才起身告辞。冯道也毫无愠怒的神色。没多久,他便入朝成为司空。

晋高祖石敬瑭入洛时,拜冯道为首相。天福二年(937),契丹派使者为晋高祖加徽号,晋高祖也给契丹主辽太宗献徽号,并跟冯道说:“这趟出行非卿不可。”冯道也没有觉得为难。晋高祖又说:“爱卿官位崇高,德望深重,本不可深入沙漠。”冯道说:“陛下深受北朝厚恩,而臣深受陛下厚恩,有什么不可!”根据《谈苑》,当时冯道与其他宰相回到中书省,吃完饭后,外厅堂吏前来告诉冯道,说主上要让他出使北国的事。那堂吏当时脸色发青,双手颤抖。冯道平静地取来一幅纸,写了二字:“道去。”当即让人送交宫里,堂吏当时感动得流泪。冯道派人告知他妻儿,自己不再回家,当天就到都亭驿过夜,没几天就上路北行。晋高祖为他饯行,谈及因为家国的缘故,不得不麻烦老臣耆德远使契丹,并亲自斟酌卮酒赐给他,还流下了眼泪。冯道即将抵达契丹首都西楼时,辽太宗想亲自前往郊外迎接,他的大臣们说:“没有天子亲自去迎接宰相的礼仪。”辽太宗这才作罢。可见冯道的口碑就是如此远近扬名。根据《谈苑》:辽太宗赐给大臣牙笏及在腊日赐给牛头,是非常特殊的礼仪,而冯道都得到了。他还作诗纪念说:“牛头偏得赐,象笏更容持。”辽太宗也非常高兴,暗中便有劝他留在契丹的意思。冯道说:“南朝为子,北朝为父,臣在两朝皆为臣,哪有什么区别!”冯道在契丹时得到的所有赏赐,他都用来购买薪炭。人们问他什么意思,他说:“北方苦寒,老年时日子会很不好过,应当为此防备。”做好了当年苏武久留匈奴的打算。辽太宗被他感动,因此放他回归。冯道三次上表请求留下,辽太宗最终还是让他回去,只是留他在宾馆多住了个把月。上路后,每到一处契丹地方官吏都挽留他,所以他花了两个月方才出境。身边随从跟冯道说:“从北国得以生还的人,都恨不到长出羽翼飞回去。只有冯公多处停留。这是为何?”冯道说:“即使急忙跑回,对方要想留你的话,派快马来追,一晚上也就追上了,又怎能逃脱?所以只要徐徐而行,对方就猜不透你的用意。”众人无不佩服。直到天福四年二月,他才回到京师。回来时,朝廷废除了枢密使,依照唐朝的先例,将枢密使的职责归并中书省,枢密院的大印也交付冯道,事无巨细,全由他处理。很快晋高祖又加他为司徒兼侍中,进封鲁国公。晋高祖曾因用兵的事征求冯道的意见,冯道说:陛下历经许多艰辛,才创建和成就了大业。陛下的神武睿略,早为天下所知。讨伐不臣的庭院,必须由陛下独断。臣本自书生,如今为陛下在中书任职,只能守护历代的成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臣在明宗朝时,明宗也曾以戎事征求臣的意见,臣也用同样的话答复他。”晋高祖颇为赞同他的话。冯道曾上表请求退位,晋高祖根本不阅览他的奏折,而是先派侄子郑王石重贵(即后来的少帝)去探望他,转告冯道说:“爱卿明后天再不出来,朕将亲自前往去请爱卿。”冯道不得已,只好重新出来视事。当时他得到的宠遇,无人可比。

晋少帝即位后,加他为守太尉,进封燕国公。冯道曾问朝中熟悉的宾客说:“我在政事堂主事时,人们有什么说法没有?”那宾客说:“是非相半。”冯道说:“凡是人们同意你的就是是,不同意的就是非。而不同意我的,恐怕十中有九。当年孔仲尼圣人,还被叔孙武叔诋毁,更何况我这样虚妄浅薄的人!”然而冯道所坚持的原则却始终不易。后来有人在少帝那里离间冯道说:“冯道喜好充当太平时的宰相,对艰难时世不会有什么帮助,就好比不能靠禅僧去呼鹰猎兔一般!”于是少帝让冯道出朝担任同州节度使。一年多后,他移镇南阳,少帝为他加中书令。契丹入汴时,辽太宗将他自襄、邓一带召入朝廷。辽太宗私下询问他道:“天下百姓,如何才能得救?”冯道说:“此时的百姓,即使佛祖再出也救不得,惟有皇帝救得。”后来中原的衣冠士族没受到太大的伤害,都是因冯道和幽州的赵延寿暗中救护。那年三月,他跟随辽太宗北上,与晋室公卿一道抵达常山。很快辽太宗耶律德光病故,永康王耶律兀欲代他统领契丹部众。当耶律兀欲北归时,留下他的族人嘉里占据常山。当时汉军愤激契丹的暴行,因而共同驱逐了嘉里(其他地方说驱逐了麻荅),很快收复了州城。冯道率领同列四出安抚巡查,因事制宜,让民众各安其所。有人推崇他的功劳,冯道说:“我只是个儒臣,能有什么作为?这都是诸将努力的结果。”因为冯道德高望重,人们都以他为准则。他也为众人在诸将中挑选了最勤勉的宿将,因此让骑校白再荣暂且出任主帅,军民因此全都服从于他。常山得以安定,冯道可谓首功。冯道在常山时,见到被契丹劫掠的中原年轻女子,常拿出自己的资产将她们赎回,然后让她们寄居在高尼的精舍,再相继寻访她们的家人归还给他们。又有,契丹先前将冯道与宰相李崧和和凝及文武官员等留在常山。那年闰七月二十九日,契丹有诏追回李崧,让他挑选十名朝士奔赴木叶山(契丹人祭祖的地方)举行祭祀。北帅麻荅(即满达勒)召冯道等人到他的帐所,想劝谕他们。李崧偶尔首先来到,知道他的意思后,脸色发青,非常害怕。麻荅决定在次日将他和其他朝士一齐遣送到契丹。李崧也没等到冯道进来,就与和凝先出去了。他们后来在帐门之外遇到冯道,便和他一道逃离了麻荅的帐门。很快李筠等人纵火与契丹交战,兵戈相见。那天如果冯道和李崧他们同时进入麻荅的主帐,和他相见,稍微有些踌躇,就全成了麻荅的俘虏了。时论认为冯道当平民时有至高的操行,在朝廷又有很重的名望,所以冥冥间给他的善报,大多都是此类。

当他自常山入朝觐见时,后汉高祖刘知远非常嘉许,拜他为守太师。根据《洛阳搢绅旧闻记》记载,刘知远在北京太原时,大肆积聚甲胄兵器,严禁辖区内不得私自买卖牛皮,更不许民间盗用;如有牛死了,官府当即收取牛皮。但不少人违犯禁令。刘知远即位成为后汉高祖后,三司请求朝廷也像在太原时那样实行严禁天下牛皮法,全国百姓为此吃尽了苦头。刚好上党有二十多人违犯牛皮法,案子成立后,这些人全都罪当处死。后来追赠大监的张璨在后汉高祖即位初年任上党戎判,单独坚持说:“主上钦明,三司理应不该如此请求。上党这二十多人处死也就算了,但如果让全国违犯牛皮令的人都含冤而死,那怎么能行!况且主上在河东时,大规模集聚甲兵,必须使用牛皮,严禁也是可以的。如今主上成为天下君主,也不至于缺少牛皮,怎能立下如此严峻的律法!”于是密封奏呈。当时三司使正当权用事,而执政大臣中,除冯道之外也都厌恶张璨,纷纷议论说:“岂有州郡使胆敢非议朝廷诏敕的事!”于是极力向后汉高祖进言。高祖也愤怒地说:“他一个昭义判官,怎敢如此大胆!违犯牛皮的,依照敕令全都处死。张璨胡乱诋毁诏敕,也必须处死。”敕令尚未下达时,只有冯道请求紧急参见。后汉高祖出来时,冯道说:“陛下在河东时,严禁牛皮是可以的。但如今陛下既然有了天下,牛皮理应不该再次严禁。陛下的赤子枉死,臣也足以为陛下惋惜。昭义判官以卑微官位食用陛下的俸禄;他身居陛下的官职,不惜自己的身躯性命,敢于直言上奏,只可赏不可杀。臣位居辅弼的重任,使这一诏敕枉害天下人的性命,而臣不能及早上奏,使陛下及时纠正,臣罪当诛。”磕头下拜了两次。他又说:“陛下不应给张璨加罪,希望加敕赦免他。”后汉高祖沉吟良久后说:“已经颁行了。”冯道说:“敕诏尚未下达。”后汉高祖马上说:“那就赦免吧。”冯道说:“勒令他停职行吗?”高祖说:“行。”冯道于是修改了敕诏,说:“三司邦计,国法攸依,张璨体事未明,执理乖当,宜停见职,犯牛皮者贷命放之。”大意是:三司的政策攸关国家的法律;张璨不了解此事,坚持得毫无道理,现必须停职。违犯牛皮令的人予以宽贷释放。张璨听了宣敕,听到敕诏说他“执理乖当”时,还很有意见,说:“中书自己不能坚持真理,如果事事都让外道判官去坚持真理,那么还用他宰相干嘛!”

后汉隐帝乾祐中年,冯道卸任,除了奉朝请(正式场合上朝)外,舒适地无所事事。一日,他著作了《长乐老自叙》说:

“余世家宗族,本始平、长乐二郡,历代之名实,具载于国史家牒。余先自燕亡归晋,事庄宗、明宗、闵帝、清泰帝,又事晋高祖皇帝、少帝。契丹据汴京,为北主所制,自镇州与文武臣僚、马步将士归汉朝,事高祖皇帝、今上。顾以久叨禄位,备历艰危,上显祖宗,下光亲戚。亡曾祖讳凑,累赠至太傅,亡曾祖母崔氏,追封梁国太夫人;亡祖讳炯,累赠至太师,亡祖母褚氏,追封吴国太夫人;亡父讳良建,秘书少监致仕,累赠至尚书令,母张氏,追封魏国太夫人。

“余阶自将仕郎,转朝议郎、朝散大夫、银青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特进、开府仪同三司。职自幽州节度巡官、河东节度巡官、掌书记,再为翰林学士,改授端明殿学士、集贤殿大学士、太微宫使,再为宏文馆大学士,又充诸道盐铁转运使、南郊大礼使、明宗皇帝晋高祖皇帝山陵使,再授定国军节度、同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一为长春宫使,又授武胜军节度、邓随均房等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官自摄幽府参军、试大理评事、检校尚书祠部郎中兼侍御史、检校吏部郎中兼御史中丞、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太师、兼侍中,又授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正官自行台中书舍人,再为户部侍郎,转兵部侍郎、中书侍郎,再为门下侍郎、刑部吏部尚书、右仆射,三为司空,两在中书,一守本官,又授司徒、兼侍中,赐私门十六戟,又授太尉、兼侍中,又授戎太傅,又授汉太师。爵自开国男至开国公、鲁国公,再封秦国公、梁国公、燕国公、齐国公。食邑自三百户至一万一千户,食实封自一百户至一千八百户。勋自柱国至上柱国。功臣名自经邦致理翊赞功臣至守正崇德保邦致理功臣、安时处顺守义崇静功臣、崇仁保德宁邦翊圣功臣。

“先娶故德州户掾褚讳濆女,早亡,后娶故景州弓高县孙明府讳师礼女,累封蜀国夫人。亡长子平,自秘书郎授右拾遗、工部度支员外郎;次子吉,自秘书省校书郎授膳部金部职方员外郎、屯田郎中;第三亡子可,自秘书省正字授殿中丞、工部户部员外郎;第四子幼亡;第五子义,自秘书郎改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御史中丞,充定国军衙内都指挥使,职罢改授朝散大夫、左春坊太子司议郎、太常丞;第六子正,自协律郎改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御史中丞,充定国军节度使,职罢改授朝散大夫、太仆丞。长女适故兵部崔侍郎讳衍子太仆少卿名绚,封万年县君;三女子早亡。二孙幼亡。唐长兴二年敕,瀛州景城县庄来苏乡改为元辅乡,朝汉里为孝行里。洛南庄贯河南府洛阳县三州乡灵台里,奉晋天福五年敕,三州乡改为上相乡,灵台里改为中台里,时守司徒、兼侍中;又奉八年敕,上相乡改为太尉乡,中台里改为侍中里,时守太尉、兼侍中。

“静思本末,庆及存亡,盖自国恩,尽从家法,承训诲之旨,关教化之源,在孝于家,在忠于国,口无不道之言,门无不义之货。所愿者下不欺于地,中不欺于人,上不欺于天,以三不欺为素。贱如是,贵如是,长如是,老如是,事亲、事君、事长、临人之道,旷蒙天恕,累经难而获多福,曾陷蕃而归中华,非人之谋,是天之祐。六合之内有幸者,百岁之后有归所。无以珠玉含,当以时服敛,以籧篨葬,及择不食之地而葬焉,以不及于古人故。祭以特羊,戒杀生也,当以不害命之物祭。无立神道碑,以三代坟前不获立碑故。无请谥号,以无德故。又念自宾佐至王佐及领藩镇时,或有微益于国之事节,皆形于公籍。所著文章篇咏,因多事散失外,收拾得者,编于家集,其间见其志,知之者,罪之者,未知众寡矣。有庄、有宅、有群书,有三子可以袭其业。于此日五盥,日三省,尚犹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为子、为弟、为人臣、为师长、为夫、为父,有子、有犹子、有孙,奉身即有余矣。为时乃不足,不足者何?不能为大君致一统、定八方,诚有愧于历职历官,何以答乾坤之施。时开一卷,时饮一杯,食味别声、被色,老安于当代耶!老而自乐,何乐如之!时乾祐三年朱明月长乐老叙云。”

当郭威(即后来的后周太祖)平定内难,商议立徐州节度使刘赟为后汉嗣君时,派冯道与秘书监赵上交和枢密直学士王度等人前往迎接。冯道很快就和刘赟自徐州奔赴汴梁。行至宋州时,刚好发生澶州军变。枢密使王峻派郭崇威领兵到宋州,驻扎在衙门外,那时冯道和赵上交等人则在衙内住宿。当天,刘赟率领身边甲士闭门登楼,责问郭崇威想要干什么。郭崇威说郭威已得到全军的推戴。刘赟身边随从得知事变,以为是冯道出卖了他们,都要杀了冯道等人自快。赵上交和王度得知后,都惶恐惊惧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惟有冯道安然自适,脸上毫无惧色。他们很快也都没事了。冯道贫微时曾赋诗说:“终闻海岳归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到这时他的话果然应验了。《青箱杂记》记载了冯道的全诗:“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终闻海岳归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广顺初年,后周太祖再次拜他为太师兼中书令。太祖十分尊重他,冯道每次进宫应对,都不直接叫他的名字。太祖驾崩时,世宗任命冯道为山陵使。刚好河东的北汉主刘崇入寇,世宗召大臣商议,打算御驾亲征,但冯道极力谏止。世宗因此说道:“唐朝初年,天下草寇蜂起,全都是唐太宗亲自平定了他们。”冯道奏称:“陛下真比得上太宗吗?”世宗愤怒地说:“冯道为何这么看不起朕!”也就作罢。当世宗真的亲征时,他来不及扈从。世宗也就留下冯道,让他负责护送太祖的灵柩到山陵下葬。当时冯道已经抱病。当山陵礼仪完毕,他带着太祖的神主牌位回归旧宫时,还没来得及将牌位归祔太庙,当晚,即显德元年四月十七日就在自己的宅第去世了,享年七十三岁。世宗听说后,为他取消视朝三日,册赠他为尚书令,追封瀛王,谥号文懿。

冯道历任四朝,三入中书,在相位二十多年,以持重镇俗为己任,未曾送片字书简去烦扰诸侯,平生非常清廉节俭。只是到了晚年,闺庭之内,稍微显得有点奢侈靡逸。他儿子冯吉,尤其专恣狂荡,冯道不能管制,有见识的人都因为他晚年没有保住无暇的声誉而叹惜。《五代史补》记载了些冯道的轶事。他出镇同州时,下属有个酒务吏请求用自己的家财修缮夫子庙。冯道请他将状纸交付判官决定这事。判官历来滑稽,便趁机写了首七绝诗判定这事:“荆棘森森绕杏坛,儒官高贵尽偷安;若教酒务修夫子,觉我惭惶也大难。”冯道看后面有愧色,因此拿出自己的俸禄重修夫子庙。冯道在中书省时,有个叫李导的举子前来拜谒,冯道见了他后,开玩笑说:“老夫名道,由来已久,加以累居相府,秀才你不能说不知道。然而你也名导,在礼数上讲得过去吗?”李导大声回答道:“相公是无寸底的道字,小子我是有寸底的导字,有什么不可!”冯道笑道:“老夫不但名无寸,诸事也无寸,后生可谓知人。”一点也不觉得忤逆,脸上毫无怒色。他儿子冯吉能弹琵琶,以皮为弦。世宗曾让他在御前演奏,深为欣赏,因此把他的琵琶命名为“绕殿雷”。冯道因为他在学业上懒惰,总谴责他,而冯吉却更加苦练琵琶,精益求精。冯道更加生气。凡是请客喝酒时,他总要让冯吉站在庭院里弹奏琵琶,曲罢后有时赐给他一束布帛,让他背负着致谢。冯道自以为对他的管教够严了,但冯吉始终不能悛改,后来更加若无其事。冯道自度对他无可奈何,叹道:“所有行业中搞艺术的最低贱,是有道理的。这孩子最多不过是个太常少卿罢了。”后来冯吉果然只做到了太常少卿。

史书也记载了一些冯道的轶事。郭威(即后来的后周太祖)自邺都起兵赶赴宫阙时,后汉隐帝兵败,在刘子陂遇害。郭威进入京师,百官前来拜谒。郭威见到冯道还向他下拜,也希望冯道顺便也像众人一样拥戴他为帝。但冯道就像平时那样接受他的下拜,还慢条斯理地说:“侍中此行不容易。”郭威感到沮丧,所以禅代后汉的事也就暂缓了。当他请冯道到徐州去册命刘赟为后汉嗣君时,冯道认真地问他:“侍中这意思,真是由衷的吗?”郭威发誓说是真心,冯道说:“别让老夫到时说话不算数,成为谬语之人。”后周世宗时,朝廷下诏让御廷史臣修撰《周祖实录》,所以冯道这事,也因讳而没有记载。

要想知道冯道死后后周的事,请看下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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