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情而字

岁月已是苍老,不知谁人还记得我;只是我的思念到如今。习常一人独语,怕自己忘了什么是爱;曾经的怀念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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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怎是一个字

(2014-09-18 08:20:29) 下一个

 


秋,怎是一个字

    几日风过,已觉凉意,夜雨弄成秋,又是一季;曾似繁华的炎夏,不知觉间去远了。
    晚风如旧信,几读几展眉。风起惹惆怅,牵出写点字的欲念,当在今夜。
    掌灯间,花已散落在地,芳容不见暗自香。秋之短促,一如赴死的生命,尽灿烂而挥霍殆尽。
    难怪之,触及到秋,常人总生出些莫名的愁伤,挥也不去;只一个秋字,仿如是心中的深洞,任你怎也填充不满。
    那日立街边等巴士,偶然注目起海风习习中摇曳的椰子树;久居海岛,日日与之朝夕相处,却独独少些了闲情,去在意那四季里依是清绿,顾自婆娑弄姿的热带树种。
    本是山林里的植物,移种城中,虽成排却也形孤,形容词一般。草木与人,自有灵性,古来同命;细觉之下,竟生出了些爱惜的心思。
    其实,树亦有境界,任根扎于何处,依是不愁不忧,寂然不语。人与万物,终是有对应的,人若有树的风格,当算好修为了。
    树的自谦自抑,即便穷尽自己一生,定也学习不来。

    今晨,由深梦中醒,眼见一只山雀不知昨夜何时,自开启的窗,误入室中寻不到逃离的出口,惊骇于形,抖缩阳台一隅。
    我捉其在掌,小心抚顺羽毛,便撒手任它飞去,顷刻便已了无轻影。心想着,再大的笼,何及天空,山雀当应有它本来的自由,才是理。
    许是居于十数层楼高之故,这等巧事,多年间里,已遇着二、三回。放生了它们,便得了片刻的心安;“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今已记不起,是谁人的话。
    鸿雁在云鱼在水。有时怜物如怜己,善待生命,已然有了过来人的心态,不似当年。

    秋凉天,自是海岛上生息的好时景,只在无酷暑难耐的苦;过平凡人的日子,便于节气里,寻找到简单的欢愉。
    日日如常奔波还至家中,就着小菜吞着米饭;冷不防,一轮清月已悬在窗前。
于是,一灯一桌一键盘,长夜里,并不觉着漫漫。
    记不得是何年起,自己已在去繁就简,努力着过减法的生活;是想,读点书,写点字,看点片,做点梦;然后,一生便也就滑过去了。
    如此当然,又不当然。
    岁月长,衣衫薄,怎也人生;放得下,也是生活。这点觉悟,并非由来心已渐冷。
    我的心一直不冷,也冷不了;一颗心,经历的悲多过于喜,霜意裹成茧,还怯什么容不了。
    胡兰成言过,人生本来可选择的不多,不由你嫌寒憎暑,怎样浪费和折磨的处境,但凡明白就是有益

    入秋,最有凉意;午夜的月,命运一般,散着清冷。
    翻看起曾经的文字,少有及秋的直述,却藏了浓浓的秋愁;是年龄的始然,抑或对秋有不遣的感怀?
    秋,怎是简单一个字,可了了。
    由纸上抚摸,“秋天的梦是轻的/那是窈窕的牧女之恋/于是我的梦静静地来了/但却载着沉重的昔日”。
    是在“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里。秋是属于戴望舒,属于海子笔下的人生况味。
    精神的高处,并非人人都站得上去,诗人一跃便就在了。
    而留白的意境,却是更大的不可知。
    多少个秋夜,倏然去,多是以这样诗文,填满的。
    秋,当应是很大的一个词。

    阿城曾言,悲,欢,离,合,悲和离是净化,以使人看重欢与合
   人世间,喜悦欢快毕竟是少,付于纸上,总是悲离多。
   不日的寂夜,偶然起兴,自书橱取出《汉乐府》,随性翻着,读出了几段,思念的句子。
    尤以“郁郁累累”甚感慨,莫大的断肠情结,深深掩埋其中;悲歌可以为泣,遥望可以当归。
    是想当年不再,有一种思念,只让我无能为力,心思不能言。
    夜半灯前十年事,一时和雨上心头
    一个人,活在世上,若想不悲不伤,是怎番的不易?谁又可言,伤悲不是源于深层意义上,谓之于生命的觉悟。
    开了音响,王菲的歌《又见炊烟》;旋律一起,竟也回忆起来生里,那些留也留住的过去事。
    平生忆念消磨尽,昨夜为何入梦来
    一颗心,一生里,反反复复为思念所伤,郁郁累累,思不能言;却总有一滴,不愿滑落的泪。
    人至中年,生命之途,见过的许多人来了去;其来不意,其去不解,如花如露,如影如幻;今已是,一点点隐之于秋风,不见。
    最是记牢,谢逸《千秋岁》中一句: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秋之海风,徐徐而面,轻拂夜的祥和,夜的静。
    寻着风的来路,西窗外,跨海大桥灯火,已然是岸边的最亮丽,繁花一般且灿且烂,光芒之下,星空退离得飘忽、遥远。
    如是这样的夜,我依在这城中楼宇的窗,看惯为平常;这岛上的城市,因海而名,我的居室,临河(江)归海处,入夜支枕听涛音,上善若水。
    义山诗言: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北村著《永世》,有过一句,风如何行,爱也如何穿心肠
    许多的物事,渐已湮灭心底;只在某一天,于无人的角落,隔了厚厚岁月回望,虽还依舍不下,融化在长长日子里,终也云淡风清。
    人渐老,关于童年,关于故人,惟只能相逢于此生的梦。
    将人生看得透彻,不忘胡兰成的一段文字:
   
人世因是这样的安定,故特别觉得秋天的斜阳流水与畈上蝉声有一种远意,那蝉声就像道路漫漫,行人只管浸浸去不已,但不是出门人的伤情,而是闺中人的愁念,想着他此刻在路上,长亭短亭,渐去渐远渐无……


                                  二〇一四年九月十八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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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toomanysu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很美,但读着有凉意。
WXCQQ 回复 悄悄话 如此优美的文字, moved me to tears...shared it with my friends at wechat, thank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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