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当歌

从前有座城,城里有个店,店里有坛酒,老酒对小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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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好啊(#26)

(2005-10-09 20:42:31) 下一个
一年下来,不管是粗茶淡饭,还是锦衣玉食,都要来个吃的总结,吃的高潮,肉山酒海以示当年的有余,再盼来年的富足。
像jiujiuer这样的平常人家,也从腊月就备下年货,腌腊肉,熏香肠,磨汤圆面,做汤圆馅,发醪糟,擂糍粑,炸油果,卤猪头,炸酥肉,杀鸡宰鹅煎鱼。
零食还不能少,除了买现成的天府花生,江津米花糖,怪味胡豆,芝麻杆,自家还可炸麻花,炒干货,成品半成品堆满簸箕坛坛罐罐。
年三十,妈老汉先让我们吹气球放风筝玩半天,要使劲跳饿,正午十二点开年饭(老汉说是客家人习俗),吃得越久,来年日子就越红火。破例可以吃几夹又跑出去玩一圈,肚子腾点空,再接着填。桌上的碗碗碟碟,要放完礼花鞭炮才收拾,年才算跨过了。
早上醒来,雷打不动的汤圆,有醪糟荷包蛋掐掐小汤圆,有芝麻花生猪油核桃陈皮馅大汤圆,吃了汤圆滚进新年,一直要吃到大年十五。看电视上北方过年就是饺子,我妈就反对我去那念书。
初二开始走人户拜新年(*串亲戚)。客人一般在家吃过汤圆出门,掐准时间,正好给主人留一两个钟头准备午饭。进门先打半顿,一碗荷包蛋泡米花糖,或煮麻花卧个煎鸡蛋。
天天都有客,先来近亲,后是拐弯抹角的表亲,招待到近大年,老汉都上班开工了,还会突然钻出个几年不露面,七八杆子都捅不到的远方子侄,多半是刚结婚的新人,拜新年的红包是最大的,会绞尽脑汁把所有似亲非亲的都一网打尽。老妈稳住来客,叫我飞腿传信,让老汉偷偷溜回来做饭。

年复一年很累人,特别是备下的年货不够了,更抓瞎。 能不能学学杨白劳躲过年?躲哪呢?亲戚朋友家不能去麻烦,逛大街也不行,保不准还撞上更多客人。
jiujiuer建议去山里野炊,老汉立马切好各样熟食,揣二两白酒,竹篓背着,铁将军把门,一家人轻轻松松有唱有说地上路。
冬天出点小太阳,暖洋洋的,树草终年不枯,塑料布往草地上一铺,打着滚儿地享受,妈老汉解放出来,情不自禁来段“夫妻双双把家离”。
等到半下午打道回府,按规矩是没有客人来吃晚饭的。
第二年,竟有好几家邻居加入到深山老林躲过年的队伍。

要是回外婆家过年,那就好得没法比了。庞大的家族每隔三五年团圆一次,虽是独门大院,也是人挤人。
外婆的年饭是夜里吃,院里摆满八仙桌,先端上整猪头,全鸡,全鸭,猪嘴叼着尾根,鸡鸭振翅欲飞。点上香,一敬灶王爷,再搬到猪圈牛棚外,二敬猪八戒牛魔王?面朝大门外的田地,三敬土地菩萨,最后添几碗米饭,斟满白酒,外婆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请逝去的祖先们享用。全套把戏演完才准入席。
jiujiuer这样的外孙女还轮不到上大桌子,蹶在小桌上将就,或站着打游击,这桌捅一块,那桌抢一勺,人多手杂,抢来的就香。老汉传我们部队学的绝招,第一碗平,第二碗压实。
夜里睡觉床被子严重不够,半大孩子一人一捆稻草,爬到阁楼上打地铺,还不如挤在厨房火塘边,看大人打麻将,听龙门阵。外婆烧火,大姨妈开始炒干货,桐油炼制过的河沙在大铁锅烧烫,埋入花生瓜子胡豆豌豆红苕干,一会就劈劈啪啪地炸响了,个别生猛的飞出几米,一群孩子扑上去。炒香了,混着沙铲到细孔篾筛里,一摇,能吃的就留下了。倒进大簸箕里凉着,大手小手都去抓,外婆叫“烫爪爪,冷了才脆”。头几锅肯定是等不到凉就没影了,外婆就感叹:这一张嘴不大,几十张连起来,就是个填不饱的大窟窿呀。jiujiuer最喜欢炸开花的胡豆,又酥又香又甜的红苕颗。
外婆还在灶膛余烬里埋红薯当宵夜,守岁一般要到头遍鸡叫。有个表哥得过故事大王的称号,爱讲鬼神杀人破案,听得后背脚杆发冷,贴到大人怀里。突然腿上一只毛乎乎的手扫过,“哇---”几个劈叉的女高音惨叫,茶水都掀翻了,其实就是狗儿钻桌下啃骨头。
早晨的汤圆大如拳头,一人两个,油汪汪的芝麻油渣馅,咬一口就伤人。牙口不好的外婆极爱,常吃得胃涨不消化,被一群儿女数落。

在老家当然只去上门做客,走个几里十几里地,坐下就吃,吃完抬了屁股就回,连碗都不用洗,当然大人得带礼派红包。外婆的亲戚数都数不过来,更别说走遍。
她最看不起大姨爹的老妈,一个十足的地主婆。外婆家产更大,解放前夕大舅从部队捎来信,一夜之间她就把所有田地送给长工雇农。划成分时,因家里还有粮仓,十几坛猪油,定了个富农,可每年政府还给她这位军人母亲拜年。大姨爹的父亲买枪雇人保家产,被抓住敲了沙罐(*枪毙),留下哭得半瞎的地主婆。外婆很瞧不起亲家要财不要命。
过年时亲家请了又请,外婆就让各家出个能走路的孩子,拎了礼物去应付。 听说地主家养了好几头三四百斤的大肥猪,还有鱼塘果园,骗得一帮孩子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走拢就饿了。
桌上摆得满当当的,地主婆直喊请请请,可没人敢动筷子,咸烧白,煎糖肉,夹沙肉,大肘子扣肉,糖酥肥条,全是肥东东,又切得巴掌大。地主婆夹一块颤颤悠悠滴油的夹沙送过来,人人都端起碗往后缩,这双胞胎还带糯米豆沙可不能接着,一块就放倒。没牙的地主婆吃得咪咪笑,那管一群劳动人民苦哈哈,还夸自家的猪儿五指厚的膘。
领头的表哥不客气了“端瘦肉出来,要不我们就把礼物拎回去告状!”jiujiuer的第一次绝食就在这。大姨爹自己的孩子率先冲去厨房,原来还真藏了一大蒸笼的香肠瘦肉猪肝糟鱼河虾,大伙就在厨房给她消灭精光,看来外婆绝对英明!
回去时还脱下外衣,一人偷了一包板栗,摘了她一背篼广柑。外婆更痛快,杀了几只下蛋母鸡炖板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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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7)
评论
mayiyi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太好了,出书吧!我买。
没有笔名了 回复 悄悄话 对啊,2封了。我再试一次。
jiujiuer 回复 悄悄话 没见email啊,是发到jiujiuer992@hotmail.com吗?
没有笔名了 回复 悄悄话 要谈点细节了,收到我前几天发的email了没?
北雁南飞 回复 悄悄话 真是写的绝了,看到最后要哈哈大笑了!!!
dtang 回复 悄悄话 哈,地主婆的外孙女,和刘文彩家什么的关系? 如实交待:-)
一下带出许多美好的回忆,谢了。I服了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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