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的波爾圖

第一個將「Portugal」翻譯成葡萄牙的人，無疑是十分智慧的。這個兩面被大海環繞的國家，就好像一位風情綽約的中年美婦，在滿溢的葡萄酒香中甜夢正酣。而她骨子裡又是憂傷而敏感的，時間沖刷掉了那些歲月嚴霜，化作了Fado細膩多情的吟唱，在哀婉的曲調中，細數舊日輝煌。葡萄牙有太多的風情，卻被兩個城市獨佔七分，一個是里斯本，一個是波爾圖。與里斯本的宏美壯麗不同，波爾圖的特質更接近葡萄牙的靈魂，是一種克制的優雅。自古把守著北部基督徒和南部阿拉伯人商業交換之地的波爾圖，經歷了太多的悲歡離合，幾個世紀的風雨換得的，是她如今寧靜的內心。

靜靜流淌的杜羅河將波爾圖一分為二，一邊是貯滿飄香美酒的新城，一邊是韻味十足的歷史文化舊城。清早來到杜羅河，遠望橫跨著的路易士一世大橋，這座雙層鐵橋兼具溝通新舊城的實用性，和絕美的賞光視野。波光蕩漾中，闖入你視野的，是橋下搖曳的翹尾酒船和兩岸中世紀鱗次櫛比的古建築。佇立橋上，清晨的陽光從你的右側投射而來，落在不停奔騰入海的杜羅河，整座城在你的呼吸聲中逐漸蘇醒。許久之前那歸來船隻的汽笛聲似乎還回蕩在這座城的上空。你像個遠歸的遊子，迫不及待地沿著大橋走入舊城，開始了步行遊覽波爾圖的第一步。

從舊城的第一站裡貝拉碼頭，一直延伸到裡貝拉廣場，這一塊區域以其深邃的魅力，折服了無數人，也因此入選世界文化遺產。佇立遠望，只見一條條各式各樣的小船遊弋河中，河邊遍佈各色的建築，整個畫面無比的鮮活靈美。沿著碼頭再向前，聖法蘭西斯科教堂將出現在你面前，400公斤的黃金澆鑄成了一個難解的謎，哥特式建築成就了歐洲最奢華的奇跡之一。在這樣精雕細琢的建築前駐足，你很容易被奪取呼吸——眼見的一切似乎都被籠罩了魔法的色彩。葡萄牙最美的火車站就在前方等著你。早上九時，正是車站最繁忙的時候，但嘈雜的人聲卻不會令你煩躁，因為這棟文藝復興風格的火車站實在美得像一件藝術品。漫步在鑲嵌著藍色青花瓷的牆壁之前，欣賞壁畫中王室生活的景象，遐想著如果人生要經歷那麼多場別離，那應當將“道別”都安排在此處。這樣，無可奈何的離別才不會顯得那樣傷感。

加快腳步來到牧師塔前，這座塔樓看起來比想像的更高，否則你怎麼可能在古城的每個角落，一抬頭就看見它呢？它過去曾是船隻的燈塔，也是舊城的標誌。當你攀爬完240個階梯，整個波爾圖，就將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你眼前。接近正午的陽光亮的耀眼，所有的房屋屋頂都在光線的撫摸下熠熠生光，古城幾乎保留了15世紀以來西方各式建築，如同一座活著的博物館。數百年來，城市的邊緣不斷擴張，城牆被修道院取代，修道院成為了宮殿，宮殿之後成為了酒店。一切都在不停的變化，唯有你到來的那個時間點永恆地凝佇了。

正午，在擁擠的人潮中尋找一個餐館的戶外座位。波爾圖的美食和這個城市一樣，並不驚豔，卻耐人尋味。除了葡式蛋撻和甘甜的葡萄酒，葡萄牙最古老的星星山乳酪、燉菜和海鮮飯會令你唇齒留香。酒足飯飽之後，城市露出她慵懶的一面。波爾圖好似剛剛睡醒，要來牽引著你遊覽她更深處的秘密。沿著同盟大道一路向前，市政廳廣場將出現在你眼前。幾何拼湊的景美地磚，同螺旋形的雕塑達成近乎完美的協調，共同組成了一幅驚豔絕倫的畫卷。最精彩的永遠是下一站。在不遠的前方，你將迎來世界上最美的書店之一，萊羅兄弟書店。這個復古的書店美得像霍格華茲魔法學院的圖書館，實際上，羅琳確實是在這獲得了靈感，寫出了《哈利·波特》。一進門你就能見到它最出名的曲線形旋轉樓梯，天花板的彩繪玻璃也非常精緻，毫不誇張地說，這家書店本身就是古典藝術的活化石。在如此華美的書店內信手拿起一本書，你似乎能感受到無數的靈感正湧入你的腦海，藝術的玄妙之地，大抵在此。

在這座古老的城市中，處處透露出懷舊的氣息，古老的有軌電車依然行駛著，就好像對自己的美毫不自知——或者知道了也毫不在意。行走在曲折的小路，每一次轉角都是意外之喜。摩爾人留下的遺產，在這座城市隨處可見。青花瓷片貼成的牆壁把行走其中的人，都變作了美妙的畫卷。若你感到勞累，Majestic咖啡館是最好的休憩之地，開業於1921年的它，一直都是名流和文人雅士們的鍾愛之地。羅琳也正是在此處，寫出了《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咖啡館擁有醒目而典雅的大理石外觀，上面描繪著各種美麗的圖案。內部牆面上聯排的佛蘭德鏡子，反射著四周牆角線上的小天使雕塑和鐵藝吊燈；真皮沙發的氣味混合著漆木的沉香，營造出一個華美的天堂。也許這正是波爾圖這座城市的動人之處，她能為最高貴的人錦上添花，也能為最困頓的人編織出美夢。

等到傍晚，你再次回到河邊的裡貝拉碼頭，夕陽正好溫柔地落滿你的臉頰。你知道，那邊——河水奔騰的方向，是大西洋的方向。可是你今天並不想揚帆起航。你就像個剛剛回到故鄉的水手，只願沿著河邊一座座酒窖，在波光中買醉。波爾圖產出的紅酒是由葡萄酒兌上白蘭地混合而成，不可思議的組合，卻成就了其享譽世界的盛名。在夜色中飲下一杯又甜又烈的波爾圖紅酒，你便真正把握住了這座城市的脈搏。她用溫柔又多情地目光打量你，用精美又誘惑的身軀挑逗你，讓你被甜蜜的悸動緩緩折磨。可當她睡去，如睡美人般睡去，你怎麼忍心喊醒她，去破壞那酣甜的睡顏。就好像詩中吟唱的那樣— 波爾圖姑娘，杜羅河邊今夜沒有太多燈光，你古銅色的皮膚，漆黑長髮，將這夜裡的風情，無情地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