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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列车(八)青峰

(2014-05-06 06:58:27) 下一个

青峰迷迷糊糊睡了大半夜,天亮之后是被列车广播吵醒的。当时喇叭里放的《梁祝小提琴协奏曲》。青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是觉得很好听;那种时而深情, 时而忧伤而激烈的旋律让他激动,最后的峰回路转化蝶飞去的愉悦畅快,他听得如醉如痴,低回良久。这个感觉,让他几乎忘记了疼痛。


昨晚的打斗虽然时间很短,小腹上被打的那一拳仍然隐隐作痛。不过更厉害的是手上被划伤的地方,虽然早已止血,但还是火辣辣的;那个刮刀刀刃很宽,只要随便碰到都是大口子,所以流了不少血,血迹斑斑弄得被单到处都是。


难道真是好汉不提当年勇。青峰想,如果是几年前的他,夺个把刀,根本不会受这个伤。


他想起在对越战争的时候,他们连一直担任穿插。有次在老山前线作战,他被派出执行侦查任务。那时两军的阵地其实相互交错地厉害,而且中国士兵对地形不熟, 所以很容易迷路。青峰走着走着就进入了一个敌人的阵地。恰好在阵地上守着一个越南侦查班,因为战斗减员还有六个人。而中国这边,只有青峰一 个人。在一对六,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他巧妙利用一人多高的甘蔗田跟他们捉迷藏。小时候在甘蔗田玩多了,青峰非常熟悉。所以他把这个六个人分成了寻找他的几 股小队,然后个个击破。青峰很清楚,单打独斗,这些越南兵都不是他的对手。最后的战绩是杀死五个,还抓了个活口。青峰的武器就是一把军用匕首,因为开枪要 暴露位置。从那时起,这把匕首青峰一直带着身上。


青峰自己受了点轻伤。一个越南兵有点像昨天这个江浙男人的样子,个子不高,但是很厉害,喜欢出阴招。他用刺刀在青峰背上划了一刀,幸好不深只是皮外伤。青峰忍着剧痛最后干掉了他。通过俘虏的口供,连部得到了些越军前些部署和作战计划。青峰也受到了连队的嘉奖。


他的脚上有点隐隐作痛。这个是老毛病了,剧烈运动后都有这个感觉。他想如果没有这个问题,他可能会全团最好的散打手。当然人要知足,他听母亲说,这是他小 时得了一场大病后遗症。青峰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出生在达州农村,家里有个姐姐和弟弟。那个时候很多人吃不饱饭,青峰家也一样。他七岁那年,不知感染了什 么怪病,发了几天烧退不下来。因为在农村没有人知道这个病,送到乡镇医院,下乡的赤脚医生也没有办法。后来是一个刚从外地来的下乡知青正好带着抗生素,给 青峰吃了就好了。但是虽然人救过来了,就是脚稍微有点跛,不认真看一般看不出来。他妈妈对这个知青感激地不得了,说救了青峰的命。


因为脚有点残疾,从小青峰也是同龄同学取笑的对象。这让青峰养成了不爱说话,喜欢自己琢磨事情的习惯。为了保护自己,他也从小对习武很感兴趣。基本上过了 八九岁,不光是同龄,就是大二-三岁的孩子也打不过他。这时候青峰的目标不再是自我保护,他想当一个大侠。十二岁的时候,青峰的爸爸托人在山里找到一个老 道,据说身手很好,是练八卦掌的。青峰跟着他学了几年。当时自从学习之后,青峰好像听了师傅的教诲,反而不参加任何打架了,大家都说这孩子学会了“深藏不 露”,这下就更没人敢惹他。


青峰对学习一直不大兴趣,而且农村的教育差,大人也不重视,反正娃能识字就可以了。大部分读了书还不是回家务农。所以通过读大学跳出农门这条路对青峰算堵 死了。打倒四人帮以后,也有些人开始到外面打工,虽然非常少,但是对乡里震动是很大的。青峰不想打工,他一直有自己的英雄梦。但是在家闲着不是办法,干脆 参军吧。因为当军人是农村青年羡慕的铁饭碗,而且可以曲线进城,所以青峰初中毕业回家干了两年的农活后,托熟人入了伍。


入伍没多久,中越战争也叫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青峰还没有怎么回过神来就上了前线。因为胆大和运气,青峰居然在战场上除了一点皮外伤,几乎毫发未损的回来,妈妈觉得这个娃的确有神仙福佑。回村后,作为战斗英雄还收到县长的接见,到周围的几个乡做报告。


从战场上回来不久青峰就退伍了。安置费他一分没用,全部给了妈妈补贴家用。国家把他分配在成都的一个政府里面当司机。他开了两年车,觉得收入低而且被人使 唤,于是辞职出来开出租。那个时候出租在街上跑的很少,一般都是等在锦江宾馆这些涉外的大宾馆,给外国人或者做生意的开包车。


当司机的寂寞枯燥是青峰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干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光宗耀祖。青峰从小喜欢看三国,听大人讲三国故事,他最喜欢刘关张的故事,经常幻想自己是关羽,义薄云天,为朋友两肋插刀。


结果有次给一个老板开包车,这个老板就是现在的诚哥。因为也是达县(就是现在的达州市)老乡,所以两人一见如故,青峰就放弃了开出租,跟了诚哥。诚哥产业 很大,老家达县的长途运输,他基本上垄断了。后来诚哥钱多了,就慢慢把重心搬到成都,大大小小开了好几家酒吧和卡拉OK。前两年生意有些萧条,诚哥就拿了 些钱出来放贷,坐收高利息。诚哥长得文质彬彬,初看谁都不会想到他是黑社会老大。诚哥为人慷慨豪爽不拘小节,但是绝顶聪明,听说是在达州时候就是城里最厉 害的麻将高手,曾经连续打了三天三夜放倒了从西昌来的三个高手。诚哥最大的特点是做事坚决果断,心狠手辣。还有一点,诚哥深知在江湖上混,最关键是要讲义 气。所以青峰一开始很佩服他,觉得自己跟对人,可以慷慨豪迈地干一场。


青峰人既聪明,做事也尽心竭力,所以很得诚哥信任。刚开始是帮着收款之类的杂事,后来青峰越做越好,诚哥也就成了贴身保镖,只在关键时刻派他出马。


时间长了,青峰对诚哥做的事情越来越了解。高利贷这行不好做,收款其实也很难,因为一般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借高利贷。


所谓黑社会要债,一般都是三部曲。第一是威胁加骚扰,他们可以骚扰得欠债人无法工作,他们会在欠债人上班的地方和住家的外面贴标语,催你尽快还钱。而且保 证每天的标语都是新贴的;之后是威胁,打电话,口头威胁,一天打几十个电话,要不然砸办公室,砸车等等。一般在这个阶段,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受不了,会想一 切办法还钱;因为不用伤人,所以讨债的风险也小;第二招是俗称关笼子,就是非法拘禁,让家属还钱。如果两样都不奏效,第三步就得出血,不然会坏了规矩,以 后高利贷就做不下去。所以干这行,免不了有时也会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青峰听说前两个月他们就把一个跑运输的老板”放了血“。“放血“在黑道上意思可以很丰富。杀一刀叫放血,整个杀掉也可以叫放血,不过成都黑话里面杀死更多 叫”洗白“,就是血流干了的意思。具体什么程度的惩罚,取决于借款多少。被放血的这个老板只有三十多岁,家里还有一个半岁的婴儿,据说被弄得不轻,一只手 是废了。


青峰开始有些厌倦这种生活了。他的师父曾经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青峰觉得这样下去,恶事做太多了自己要下地狱。虽然青峰自己主要在作保镖,尽量避开这些恶事。但是他也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青峰有些想离开诚哥,但是诚哥对青峰很义气,所以青峰始终下不了决心。


这次抓人任务,青峰本来想推掉不去的。不想年前诚哥的表弟,绰号叫谭娃的,平时都是他在做这些事,被诚哥的一个仇家抓到打了一顿,挑了脚筋,现在还躺着医院里面。这个事情弄得诚哥大为震怒,一个春节没有过好,天天思考如何复仇。


春节过后,诚哥把青峰叫办公室说道:”昨天车站的老黄给我说,那个搞装修的(指长宝)在他手上买了去上海的票,想跑。老黄卖了张中铺给他,我让老黄把他那 个上铺留给你。你走一趟,到上海那边有人接,把人给我捉回来关起要钱。“ 青峰问:”何必弄到上海转那么大一圈?要不我最多在江油或者绵阳把他弄下车就回来了嘛。“诚哥说:“根据我的经验,我们已经逼的很凶了,现在跑,要不然是 躲,要不然是去搞钱。所以你不要慌,在火车上看紧点,他也跑不脱。到上海看看,把人抓起来问。如果是借钱,就让他去借了钱再一起弄回来。”


青峰问道,如果路上出意外咋办?诚哥不耐烦的说:”路上你看着办,如果到上海不好整,(半路上)就直接放血。把脚筋给我挑了!“诚哥因为谭娃的事情有点心 烦意乱,脾气很大,动不动就是挑别人脚筋。青峰还想再问,但是看到诚哥一脸不耐烦,只有住嘴不说了。刚要转身出去,诚哥又把叫住,恶狠狠的补充一句:“最 近账上紧,赖帐不还的人很多,半天收不上来。看那个人还有好多钱,都挤出来。另外,你随机应变,如果半路上他要找麻烦不听话,干脆洗白!”


青峰知道,诚哥一般也不愿意伤人性命,因为善后太麻烦,除非迫不得已。这次这么说,一定是跟谭哥的事情有关,诚哥想找个机会立威,恐吓仇家,也顺便震骇下其他欠债的人。


只能说,长宝太倒霉,赖账的时间都选得太点背。


长宝即将成为黑社会火拼的祭品。


”干脆洗白!“想到这里,青峰不由得重复了这句话,脸色露出难以察觉的奇怪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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