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想要什么?(中篇.疆土)
原文:"China's Future: What China Wants" -《The Economist》
翻译:海天
究其野心,中国并不热衷于争夺全球霸权。中国对亚洲以外政治的兴趣不大,除非是关系到它获得尽量多的原材料和市场。诸如中国在非洲的“新殖民主义”之类的讲座,着实有些夸大其辞。中国的直接投资存量仍远远落后于英国和法国,只相当于美国的三分之一。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Debra Brautigam认为,尽管中国的影响力无疑越来越大,它的介入却不是霸权性的,而是交易性的。Brautigam女士说,20世纪80年代,当一家日本公司买下洛克菲勒中心时,“美国人认为他们买的是整个曼哈顿。中国在非洲的情况也是这样:报道的全是些感觉。”在即将出版的新书中,她研究了关于中国企业在非洲收购土地的20则媒体报道,总额号称有5百50万公顷。Brautigam女士查出了确凿的数字:不过63,400公顷。
没错,中国工头虐待非洲工人,中资公司经营非法煤矿,令人恼火的廉价中国货砸掉本地小业主的饭碗。然而这些,都不过是拙劣的商业行为,而非大政方针。与昔日的欧洲殖民统治不同,中国没有将其他人排除在大陆之外的战略眼光,也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所谓“文明使命”。当它感到自己的形象可能出了问题,中国的回应非常务实:盖医院,修铁路,斥资援助疟疾预防。在非洲和拉丁美洲,中国更注重掌握当地公司的股权,而不是只购买土地与资源。中国还尝试运用软实力,通过世界各地的孔子学院,说明中国和它的文化是良性的,虽然做法常显得笨手笨脚。
中国“既非传教士文化,也不是一个价值观的超级大国,”悉尼大学的克里·布朗说。“它并不企图让别人都变成中国。”美国外交政策的说辞内容,总爱把自己塑造成民主和自由的领军者。共产党则不爱搞这类普世价值。同盟往往基于共同的价值观;如果没有这些,就难以找到朋友。敬畏可以算是友谊的一个替代品。中国已经开始让世界敬畏,甚至忧心忡忡。
关注宗族的儒家思想和共产主义滋育出的恐惧感,教会中国人只管自己的事。俗话说得好: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如果中国对待世界也采取类似的态度,那可能是因为中国在自己的国界内也面临着全球性的问题:它有比任何其他国家都更多的贫困人口(除了印度)。当你国内有一亿六千万公民,每天的生活费不到1.25美元,很多人开始公开抱怨国家内部的种种问题,那么非洲的发展需求,对你确实会显得不那么紧迫。
(左图:各国贫困人口所占全球比例)
所以中国的外交政策颇为矛盾。如果不是为了强化自己的大国形象,中国总希望能尽量少参与海外行动。倘若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中国会采取海外行动,但不是为了获得更大更高意义上的好处。中国海军参加了非洲之角的反海盗护航和联合国在非洲的维和行动。2011年,中国派出一艘大船,协调将36,000名中国工人从利比亚撤离。随着中资企业更深入地走向世界,中国可能会有更多这样的行动,但只有当代价低微或绝对必要时它才会这样做。中国看到了近年来美国外交政策的军事化造成的损害;对其国内弱点的敏感,也构成中国对自己行为的一种约束。
在相当广泛的问题上,中国反对什么比它支持什么要明了许多。中国否决了西方国家干涉叙利亚和达尔富尔的企图,却对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不持立场(尽管它对本国内任何形式的分裂主义都持否定态度)。2009年哥本哈根气候峰会上,中国确保没有什么主张能够成形,来迫使它延缓工业增长。在哥本哈根和别的地方,中国证明自己已经能够阻挠,却还不会打造。正如一位布什政府的前高级官员对中国参与20国集团的评论,“他们很爱来参加,但我们还在等待他们提出第一个主意。”
(左图:能源消耗与碳排放量所占比例)
这位人士认为,世界需要中国更多的参与和主动性,而不是更少。中国领导人不喜欢现有的各种国家结盟,但是却没有提出别的集体安全体系方案。他们谈论在要中国东海和南海分享油气和渔业资源,却没有提供任何具体的建议。他们谴责西方干涉发展中国家的内政,却在那些自己的份额越来越重的国家里,让当地的腐败和施政不善的问题更加恶化。
对于一支正在上升的力量,缺乏参与并不罕见。通过一次世界大战,美国才不可逆转地被拖上世界舞台。虽然没有一个精心打造的日程表,但这不妨碍中国想获得更好的地位。尽管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中国已经是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之一,中国还是为缺乏在国际组织中的影响力而沮丧,并正率领其他发展中大国,试图做出更好的安排。
金砖国家-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占世界人口的42%和全球经济的28%(按平价购买力计算),但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中只拥有11%的投票权。今年七月,中国牵头成立了位于上海的新发展银行,其中包括所有的金砖国家成员。它看起来像一个初出茅庐的世界银行的替代者,引发了关于“中国布雷顿森林体系”的争论。中国还建立了一个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与亚洲开发银行分庭抗礼。
在亚洲内部,中国人的活跃引发了人们的担忧。这种担忧是可以理解的。最具挑衅性的也许是,中国祭出了南海“九段线”,笔走龙蛇,洋洋洒洒,让人摸不着头脑。中国宣称对这个圈里的所有陆地拥有主权,似乎也包括所有的水体和海床。与之相反,如果依照《联合国海洋法公约》(UNCLOS)的规则,其他国家也可以对其中不少地方提出领土主张。6月,在新加坡举行的区域安全年度论坛“香格里拉对话”上,中国将军王关中(解放军副总参谋长-译注)明确表示,中国尊重《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但是“法不溯及既往”,公约不能追溯适用。“九段线“主张在1940年代中就已经建立了,而且南海诸岛两千多年来一直属于中国。
中国其他一些人则更加直率。位于海南的中国南海研究院院长吴立存最近指出,《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是在西方国家主导下建立的;着眼于长远,中国“要通过地区合作等各种方式,重新构建由我主导的更加合理、公平、公正的国际海洋秩序。”这番言论无疑引起了华盛顿的关切。前美国政府高官,现供职于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包道格不禁问道:“中国到底想拆掉多少座庙呢?”
也许也没有多少吧,至少现在。但是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莱尔·戈尔茨坦认为,“中国已经想明白了,做一个大国肯定麻烦,难免要践踏一些花花草草。中国人愿意付出这个代价。”诸如“九段线”必须得到尊重这类的规矩,对某些小国而言或许可以接受。在2010年河内东盟会议上,中国前外交部长杨洁篪就曾脱口而出:“中国是大国,其他国家是小国,这是事实。”
从军事上讲,这的确是事实。中国的武装力量,即使技术不算一流,规模肯定足够庞大,且令人印象深刻,不仅仅是因为它还有核弹。但是,杨先生说的某些小国却有着大朋友。凭借在日本和韩国的军事基地,美国拥有西太平洋的支配权已经有70年了。尽管它四分之一个世纪前赢得了冷战,美国在该区域的存在并没有减少。2011年亚洲之行期间,奥巴马总统高调宣布,美国的战略支点将从中东转向亚洲。
(左图:军队规模与军费对比)
中国领导人相信,美国决意阻止中国在亚太地区增强战略与军事影响力;美国试图遏制中国,一如它从前遏制并最终瓦解了苏联。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中国是唯一真正相信美国战略支点转移的国家。东南亚国家对于美国关注这一地区的说法多表示怀疑;在美国国内,奥巴马的政坛对手则指责奥巴马做得太少。 最近一次的香格里拉对话丝毫无助于打消中国的疑虑。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表示愿意向中国的邻国提供军事装备援助。安倍一直企图在日本战后宪法的许可范围内,推进一个更强大的亚太地区安保政策。在他上任的第一年内,安倍访问了东盟的每一个会员国。美国国防部长哈格尔在香格里拉对话中为安倍的想法背书,指责中国的“单方面行动破坏地区稳定”。 几十年来,中国在南海问题上一贯态度鲜明;习近平上任后,中国的立场明显更加强硬起来。中国近来试图控制“第一岛链”-从冲绳到南沙群岛广大海域的举动,让几乎所有的邻国开始与它疏远。美国智囊机构太平洋论坛CSIS的布莱德.格劳泽曼认为,“要破坏中国的长远利益,很难设计一个比这更好的外交政策了。”
(左图:全球出口总量市场份额)
这些举措的部分动机,无疑来自对控制海洋资源的渴望。但中国并没有将其视为赤裸裸的领土扩张。中国领导人相信自己的说法,即东海和南海的岛屿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毛泽东去世之后,中国按照它在清代帝国时期拥有的最大疆域来捍卫自己的领土主张,而不是遵照此前较小的版图。他们的领土主张积极好斗,表现不亚于(在他们看来好过)那个他们认为唯一可与其比拟的超级大国。中国注意到,美国不能算是全球国际秩序神殿的一个清白的保护者,它只是坐享超级大国的特权和支配权,而中国也想得到这些。美国人讨厌国际条约的限制,甚至比中国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美国自己甚至还没有批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美国与少数盟国联手,违反国际法,入侵了伊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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