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影里一归舟

行而知天下,摄而录我知,文而记我得,阅书阅人,皆为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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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出走

(2017-05-09 23:28:43) 下一个

从小渴望离家,远走高飞地翔, 如叶随风,似鸟天涯巢。东西恣我,苦乐无他。云走,水流,山转,日升月落,一并地抛却脑后,毫无顾忌地全身心拥抱这个世界。我真的自由了麽?

第一次离家,是初中在校办农场学农。与同伴们卷了铺盖,到本城郊外的一所破砖房里住了三天,一起端了盆去洗冰水脸,刷冰水牙,夜天黑地里瑟瑟地爬老远的石阶上茅厕,白天没命地割着不知是粮还是草的枯玩意,第二天浑身酸疼还装腔作势地咧嘴倒吸凉气,一身的疼,一身的骄傲。那时,百分之百地苦在外,乐在内。离家,好有趣!

接下来,是校干部及文体积极分子在雁荡山夏令营。冲锋似地爬了几天山。辅导员略施小计,便能使我们小小的体格迸发出大大的能量。现在的我,恐怕再无力徒步大龙湫。临夜,大队人马开在田边泥埂上,月为光,虫为乐,笑声为舟,脚底生风,好个夏令野夜。那个勾人心魄的双乳峰,缠绵绻缱的夫妻峰,在革命豪情冲天的静夜里,散发出柔和的气息。回来瘫在了板床上,同伴们还是叽叽喳喳兴奋个不停。睡觉成了迫切,不再是不得不为之。干粮,军壶水,胜似佳肴良琼。离家,是无拘无束,是独立,是别样的集体生活。

十九岁,真正的长离。拿着一纸文书,心开始飘扬。母亲只说:“翅膀硬了,要飞罗。”父亲执意送我半程到上海。我靠在甲板上,轻松地挥了挥手,不带走一丝愁云地轻松。我一人随船在长江上漂了两天两夜。闷热的江城,全新的一切,思家,排山倒海而来,无依无着漫长的失落。自由的日子,也是孤独的。以后的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来来回回无数,可我再不敢轻言“不带走一丝云彩。“

这一漂,越漂越远,漂过了长江,漂过了黄河,漂过了太平洋。临行,父亲大老远地赶到了京城,送我到机场。母亲,那么多年,来回无数,却从来不曾送过我,只到家门坎,连楼都不下。机场出关,家人全被挡在了栏外。相对无言,空空落落地不知何时何地再相见。别离匆匆,一切的言语只化为远远的一挥手。踏出边防的最后一刻,我回了回首。离家,已成了压抑的沉重,伪装的轻松。

在另一个世界,我有了可以归宿的窝。日子一如以往是自由的,散漫的,无拘无束,寝食随性,哭笑恣意。是否依然“一身的疼,一身的骄傲”,现在的我不敢说。云依旧走,水照样流,山还转,日升月落不歇留,可我已无法将它们抛却脑后。乡愁,不再汹涌滂沱,它是没有年轮的树,无止无休。不变的是,我依然渴望如风走叶飞,不能天马行空,至少我可以以有限之躯拥抱无极之美丽。自由,是寂寞的美呵。

年少离家,是不识愁滋味;成年离家,欲说还休。


这是朗读版的连接 http://www.singsong.us/wanfang/langsong/html/LiJia.html (由万方朗读并制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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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夕阳影里一归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水沫' 的评论 : 多谢沫沫美言!我小时候也生过虱子,不记得从哪里带来的,也许就是因为去了乡下也未可知。我小时候也留长发,特别长。

回复 '莲盆籽' 的评论:也快乐!啥无门啊?有门的:-)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多谢菲儿的歌,母亲节你太幸福了!
水沫 回复 悄悄话 漂亮的文章~

我前些日子也想起初中学农的日子,大家住在大统铺里,结果女同学都带了一头虱子回家,谁也不好意思说,就看见一个个女孩子都把头发剪断了:)
莲盆籽 回复 悄悄话 归舟母亲节没门吧?
祝节日快乐!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母亲节的早晨过来祝才华横溢的夕阳母亲节快乐,再送你一首歌!:)
夕阳影里一归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yy56' 的评论 : 谢谢!博客里还有:-)
yy56 回复 悄悄话 读了,也听了,喜欢。而且还想多读几篇你的文章。
夕阳影里一归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吴友明' 的评论 : 多谢吴友明来访并留言!你的名字如雷贯耳:-)我尽量认真写,只能这么说。
吴友明 回复 悄悄话 好文!是用心写出来的!
夕阳影里一归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兄台说得很好,你对滋味的体验极丰富。你也有“词心”。
夕阳影里一归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为写而写' 的评论 : 感谢推荐!你写得很好!底下的留言也很有启发。我觉得电影以及书有许多内容,我想把最让人纠缠的部分说出我的观点,但是很不好写。写了2个晚上,还在修改,需要大改。
为写而写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夕阳影里一归舟' 的评论 : 好文!我家宝贝4岁左右也说过要离家出走。我问,去哪儿啊?她说去playground。我问,吃啥呀?她说,姥姥给送。看你给觉晓的留言里说到Into the Wild,我碰巧也写过一篇,还引起了不少朋友的讨论,欢迎交流!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71608/201703/31506.html
Idontlikeit 回复 悄悄话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离家是为了更好的想家。离开的越远, 便想的越长久。漂洋过海出来的, 都是海漂。又想到那些跳船或坐集装箱来的, 滋味又不同了。
夕阳影里一归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第一次听说琦君,去找找她的书。多谢介绍,觉晓看的书很多,哪天列个清单给大家看看?

电影叫Into the Wild,极简只是其中一个内容,还有许多其他思索,看完了心情很久不能平静。我已经写完了一篇,还在修改,改天发。
夕阳影里一归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菲儿鼓励!
觉晓 回复 悄悄话 琦君是温州人,她回忆故乡的文章不少。她的老师是一位词学大家,名字一下子记不得,木心书里也提及他。老师告诉琦君,在生活里要怀着一颗词心。这篇乡村的文章里,见到的是你的词心。

又,告知我你看过那部电影的名字,极简主义的。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又是一篇美文,最喜欢最后两段,感动感慨。
夕阳影里一归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暖冬cool夏' 的评论 : 也是只会听了,有一次听温州妈妈数叨儿子穿秋裤的音频,乐死了。不光握手,我们可以勾肩搭背了:-)
暖冬cool夏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夕阳影里一归舟' 的评论 : 我听一些,讲不会讲,因为我不在温州长大的。真是神奇啊,归舟妹妹,握握手!
夕阳影里一归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暖冬cool夏' 的评论 : 真的吗?你会讲温州话吗?我都忘差不多了。写文章贴博客,他乡遇老乡,真是神奇!更添了一份亲近。
夕阳影里一归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莲盆籽' 的评论 : 在晒思乡:-)小时候被父母管得很严,一直想离家远远地,所以对我来说还真有点离家出走的意味:-)谢谢莲子喜欢!
夕阳影里一归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ziqiao123' 的评论 : 还得计算造船业的时代变迁,现在的船开到江城不需要这么久了,子乔会算,我自己都算不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暖冬cool夏 回复 悄悄话 归舟妹妹好!我们是老乡啊?我是浙江的,父亲温州人。年轻时候也是想离家啊...妹妹笔下的文字就是优美。
莲盆籽 回复 悄悄话 看标题吓了一跳,这么文静的妹妹怎上愤然出走了?
还好,没生气,只是选择了自由。
身边有个安乐的窝,心里有个溫暖的家,归舟是在晒幸福。
写得漂亮,赞。
ziqiao123 回复 悄悄话 我猜到你在哪里上大学了;)从上海坐船两天的距离只有一个城市,一条长江把它分为两半,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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