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苍》卷一《前出塞》(完)

一段历史背后的故事,两大帝国实力的碰撞,几位英雄儿女的情感恩怨…… (10月1日二版修改稿完,欢迎对修改稿提出宝贵意见!)
正文

七 徘徊亦枉然

(2005-10-20 07:56:29) 下一个

曼苏尔的随从们骑着高头大马在龟兹城里遛了几天,很快引起高仙芝的注意,曼苏尔也终于见到了这位闻名西域的大将军。

“将来恐怕会是个难缠的角色。”曼苏尔皱了皱眉,轻声对哈立德说。

接见曼苏尔的除了高仙芝,在座的还有判官封常清,通译郎杜环。

“听说您有意卖出手中的阿拉伯骏马,不知是否当真?”

“当真。但不是我现在的坐骑,我会另外提供一百匹纯种骏马,只要将军出得起价。”

“一百匹?”高仙芝本以为只有出现在龟兹客栈里的几十匹,不料数量比预想的多出一倍,不由得心花怒放。他已经逡视彪悍的阿拉伯马多年了,西域多沙漠,最适合骑兵作战,再没有比拥有世界上最好的马,组建一支世界上最强悍的骑兵更让高仙芝心驰神往的事情。高仙芝好象置身在云雾中,多年夙愿眼前终于可以实现,他头脑一热,决定无论对方开出什么价钱,都全部接受。

“嗯哼,”封常清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小声提醒道:“将军,大食严禁贩卖阿拉伯骏马给外国,这一百匹骏马根本越过不了国境线。”

“您如何保证这一百匹马安全越过国境线顺利交到我手中?”

“我有渠道。”曼苏尔简单的答。

这句话听起来就不简单了。渠道,绝对是黑市渠道,整整一百匹马,决不可能正大光明的卖到国外去,更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穿越国境而不被大食戍边的军队发觉。事实上,以前高仙芝连一匹阿拉伯骏马也没在大唐和其附属国内见到过。于是,高仙芝难免对眼前贩马人的身份背景起了怀疑。但高仙芝实在太想要马了,他认为不必过于追究这条黑市渠道的内幕,只要货到付款,其它的都无所谓。

“您能对您的渠道做出保证吗?”

“可以。”曼苏尔肯定的回答。

于是高仙芝点点头。“一百匹?对我来说少了点,如果你可以短期内提供五百到一千匹,我可以让你终生富贵至极,你可以拥有对中国丝绸的采购优先权,成本价购买权,并享受关税豁免。”

高仙芝提出的条件相当诱人,但立刻遭到了拒绝。

 “只此一百匹,”曼苏尔笑道:“我若卖给您五百匹,您就能马上建立一支骑兵队了,我却要因此掉脑袋。”

高仙芝不免有些失望,他本想如果能立即得到大批长耐力骏马,就能立刻装备先锋骑兵,闪电奔袭小勃律国。但他没有完全失望,一百匹种马十年内就可以大量繁殖,装备部队,远景也非常美好。

“一百匹马,您认为什么价钱可以接受呢?”高仙芝问。

“您不必付一文钱钱给我。”曼苏尔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愣,“中国人很聪明,发明了轻便的纸张,我很羡慕。大唐有纸,而无良马,我大食有马而无纸,正好各取所需。我只要您借给我五十个精通造纸的中国工匠,我只借三年,薪水由我负担,三年后立刻放他们返回大唐。”

这个条件不必花费朝廷一文钱,高仙芝很是心动,他扭头问了封常清一句:“你觉得呢?”

照理说,这个条件不错,封常清也是同意的,但他坐在一边观察了曼苏尔半天,总觉得这个人并不那么简单,但一时又琢磨不透,因此他留了一步余地,“我们不妨再商议一下,之后答复。回去听一下罗郎中的意见,他最擅经济。”其实,封常清想说的是,罗福最擅心机,说不定能窥破这奇怪商人的奇怪要求。

高仙芝和封常清是武人,一心想的当然都是攻城略地,优良的战马才是他们最关心的,至于纸张怎么造,他们没兴趣。杜环是文官,对此心里不能苟同,他虽然觉得不妥,但他一向只作传声筒,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掀了掀嘴唇,没有出声。

“立刻传罗福来。”高仙芝对侍卫招了一下手。

罗敷一进门,曼苏尔就犯了嘀咕,“她怎么会在这里?”

哈立德笑了笑,“她是军需官。”

曼苏尔吃了一惊,“女人作官吗?”

罗敷听封常清说完双方的买卖条件,盯着曼苏尔的脸看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贵客面前不可放肆。”高仙芝训斥道。

“抱歉,孟浪了。”罗敷掏出手帕不紧不慢的仔细擦了擦嘴角,这可把一边等着的高仙芝搅了个不耐烦,高仙芝已经迫不及待要骑上骏马飞扬驰骋了。

“我想起个笑话,正好应了现在的景,诸位愿意听吗?”罗敷咯咯笑着说,她也不理会众人此时又不是在茶馆听戏。“从前有个很穷困的年轻人,他每天对神祈祷:‘神啊,让我富贵吧!’终于有一天,神被他的虔诚感动了,出现在他面前。神仙伸出手指头对一块小石头点了一下,石头立刻变成了黄金。‘你拿去吧。’神仙说。但年轻人摇了摇头,说:‘我不要。’神仙以为他嫌少,对着一块大石头点了一下,大石头也变成了金子,年轻人又摇头,‘我不要’。于是神仙对着大山点了一下,整座山变成了金山,但年轻人还是摇头。神仙问他:‘你到底要什么?’年轻人说:‘我就要你点金的手指头。’你要的就是‘点金的手指头’吧,这位贵客?”罗敷问,然后她脸色一肃,扭头对高仙芝说了什么。

“她说什么?”曼苏尔见哈立德停了翻译。

“不知道,说的不是中文。”哈立德立刻想起这位高将军是高丽血统,“是高丽话。”

罗敷这番话是只对高仙芝说的。“将军,我们不能把造纸术轻易流传国外。大食国受教育者少,如果得到造纸术,使得书籍廉价,教育普及,文明发达,他们将从此摆脱蒙昧,这无疑是为我大唐造就一个强敌。这背后潜在的影响虽然未必关系到今日的成败,但子孙后代恐怕都会因此受到强大了的西方的威胁。”

她又转过脸来,几乎是气愤的面向曼苏尔,这次用的是阿拉伯语,曼苏尔一字不差完全听清了,“并不是所有的阿拉伯骏马都无法穿越国境,贵客,你说对是不对?有一种马可以光明正大的越过国境线,那就是大食军队的战马。”她一摆手,制止曼苏尔的辩解,“我知道大食当前没有要与大唐开战的意思,你想的不过是拿一百匹阉割过无法繁殖的阿拉伯战马骗取我中国点金的造纸术!贵客,请回吧,我可以代将军回答您,这种吃亏的买卖我们不接受。”

“你不是说她只是个爱耍弄小诡计的小女人吗?瞧瞧她刚才说的话,简直抵得上一个宰相!”曼苏尔出了将军府,气急败坏的说。

但哈立德只是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大人,您知道阿拉伯女人为什么要戴面纱吗?不是为了遮挡面孔,美丽的面孔炫耀还来不及呢,因为面纱会增加女性的神秘气质,神秘的气质让女人更女人。”

曼苏尔却没有随哈立德的玩笑话一同笑出来,脸孔严肃得如同雕像,“大马士革女人的价值就看她的肚脐舞跳得好不好,如果哪个女人会读写,就成了一件滑稽的事情。而大唐,连女人都能受到如此了得的教育,有这种见识!一个用知识全副武装的民族,是强大而可怕的!哈立德,我有点丧失信心了,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大唐是不可战胜的’这句话的分量。”他摇头苦笑了一会儿,然后昂起头,用力一拍自己的腰刀,“正因为这样,才更有战胜的价值!哈立德,你说是吧?”

这就是哈立德喜欢曼苏尔的地方,眼光看得远,勇往直前。“我会忠诚追随您,直到胜利的那一刻到来。”他躬身行礼。

“此人叫做曼苏尔,”罗敷向高仙芝汇报说,“曼苏尔应该是假名。月前这个人带着十八个精锐侍卫和二十个仆人来到龟兹,似乎有意引起我们的注意,包下了城里最豪华的客栈,骑着马耀武扬威的过街。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大食商人,他右手虎口的茧子很厚,因此推测此人经常习武,背景不一般。还有,他身边有一个人不得不提防,这个人自称叫哈立德·伯尔麦克,现在无法得知这是不是假名。此人心思通透,智计非凡,老实说,我不是他的对手。”

“你很用心,”高仙芝满意的点点头。

罗敷神色一黯,心说,只要是关系你的事我一向都很用心,但她不会把这片肺腑说出口让高仙芝为难,她不想再遭受那天一样的拒绝。

“他们到龟兹的目的你可曾探听出来?我即将出师连云堡,不想在这个时候发生什么变故,受吐蕃和大食两面夹击。你负责把这件事弄清楚。”高仙芝冷然的说,自那日的争吵后,高仙芝就尽量避开罗敷,连态度也冷下来,摆出一副主从上下的森严关系。

罗敷也不准备打破这种让她每每心酸的僵局,她不想让高仙芝为难,她愿意等,等到高仙芝自己转过身来。

但现在,高仙芝却给了她这么一个任务,一个没人愿意做的密探角色,高仙芝不愿他宝贝的武将们做不光明的事。

因为曾经与曼苏尔等人有过接触,罗敷清楚的知道,曼苏尔很难缠,这个任务自己并不胜任,她也曾经发誓再不与曼苏尔有任何牵扯,因为在大事上曼苏尔绝不会玩笑,碰上了自己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她知道曼苏尔可以变得非常可怕,就象知道她自己内心的可怕一样。

“将军,如今正在对吐蕃宣战的节骨眼上,如果曼苏尔真是大食的什么大人物,轻举妄动恐怕会引起外交纠纷,此事——”

罗敷为难的话还没有出口,已被高仙芝强硬的打断。

“我不听任何借口,总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所有方法都用上,一定给我把这个人的意图探知清楚。”

“将军!”罗敷色变道,“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呀?”

但高仙芝已经走开了。

“您忘了我是女儿身吗?您知道那个人的危险吗?真的什么都不顾就把我推入危险中吗?”她独自站在冷风里,心如刀绞。

 

在罗敷看来,曼苏尔是个软硬不吃的难缠人物,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年轻。所以,曼苏尔推开房门时,房里已坐了一人,一位身着宫装的女人,青纱罗裙,贵妃坠马髻,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她端庄的正坐,发髻纹丝不乱,脸容整肃,公主般高高在上的对一脸惊讶的曼苏尔高雅的轻轻颔首,让人实在难以把她和之前那个男装裹身、举止放浪、诡计无赖的蛇蝎恶女联系在一起。

“回来了。”她轻轻扬了一下手臂,薄纱中透出的手臂优雅的线条、凝脂的玉肤让人不禁怦然心动。

然而,你不会觉得眼前的她做作,她每一个动作都如此优雅,即使曼苏尔对大唐的宫廷礼仪一窍不通,也体会得出她动作的每一个细节都完全附和上流社会最严苛的标准。毫无疑问,她系出名门,绝对的天之贵女,即使此时她说自己是大唐公主,曼苏尔也丝毫不会怀疑。这样的名女人,会让爱慕她的人甘心跪伏在她脚下,祈求她的眷顾。

曼苏尔悠然在椅子上坐下来。上流淑女不会使诈用毒辱没自己高贵的身份,所以曼苏尔今夜可以坦然品尝面前的美酒。

“据说长安城里的上流名媛,以贵妃为首,无一不擅长音律。”

“当然。”罗敷玉指划过琵琶,轻轻唱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这是我大唐最富名望的大诗人李白为皇上和贵妃填的曲子,”罗敷用阿拉伯语细语解释了一番。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不错,我喜欢。”曼苏尔自得的笑道,大唐仕女确实与大马士革宫廷舞女格调不同,奉承男人的方式含蓄撩人。

美酒、花香、雅曲、美人,谁人不醉?曼苏尔醉了吗?

“哈立德称你‘罗敷’是吗?那我也这么叫你吧。”

“我原名杨罗敷,我父是隋王朝炀帝直系皇孙。”

“原来是公主殿下。”曼苏尔随便一句。

“拥有这样的血统并不是一件好事,要找到一位身份匹配的男子太难了。”罗敷在等待曼苏尔表明他的身份。

“名花无名剑匹配,确实可惜。”

“你可知我为何易装流落龟兹?”罗敷落泪道,“一朝不容二主,我杨家一脉已被满门抄斩,只剩我一人侥幸逃出大唐魔君的刀下,”罗敷瞧了一眼曼苏尔,自己说出如此隐秘凄惨的身世,他是否有反应呢?

没有。罗敷只好继续说道:“但龟兹也不能保证安全。你愿助我逃离大唐吗?”罗敷袅袅走过来,手轻轻拂上曼苏尔的肩,“今夜月色正好,可愿与我一同小燕山上赏月?”

曼苏尔笑了一下,伸手按住罗敷拂上来的手,长刀已压上罗敷的脖子。“对你这种诡计多端的恶女,从一开始就什么道理策略都不必讲,一刀杀了。”

“喔?这是你的真心话?”罗敷笑问。

曼苏尔笑道,“其实你是个不错的人。象你这种一身是毒、防不胜防的女人,那天酒楼里若真想杀我,完全可以下一触即死的毒药,但你没有。第一次见面时,你也完全可以任我冻死在沙漠里,可你也没有,你还不够狠。不过——”

“不过,你却够狠。酒楼里我虽不想杀你,你却真的想杀我,就象现在要杀掉我一样。”

“不错,没有人在羞辱和威胁我后还能快活的活在世上。”

血从雪白的脖子上流下来,罗敷觉得一阵恶心,她一向怕血,几乎要昏倒过去。她望着曼苏尔阴森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自己的倩影,但里面只映着刀光剑影。死亡?只在下一刻,并没有象花甲的岁月一样遥远。

她深吸一口气,笑道:“你不舍得杀我。”她抬起低垂的头,绝艳的脸从散乱垂下的黑发中露出来,冰雪般冷肃的惊诧之美,遇雪尤清,经霜更艳!“你不过是想摧折我的傲气罢了。”她冷冷的微笑,尽管捆绑着跪在地上,却如同耸立的一座雪域神峰,以余生俱来的尊贵傲然藐视着卑微的世人,刀劈、火烧、狂风……都不能摧折的神圣。

“原来——你藏起的面孔是这个样子。”曼苏尔心脏猛烈一跳,“我现在不杀你,是因为哈立德说的不错,得要你经历一下对女人来说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看见外面了吗?我有很多侍卫和仆人,我随时可以叫他们进来。”他冷笑着撕开了罗敷的衣裳。

“不,你不舍得,因为你还没有得到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了,你眼神里掠夺的欲望,对象不是我的驴,不是我的水,而是我,那种眼神我在长安城里垂涎我的无数男人脸上看过太多了。”她脸上满是胜利的笑,“我血统高贵,长得也很不错,而且很懂得男人想要什么,你不认为这样一个女人完全配得上你吗?

曼苏尔一把把这个妖娆抱进怀里,笑问:“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只是个弱女子,不过是想从你的刀下活命罢了。”

刀扔在地上。说什么要碎尸万段,其实只是一场不愿服输的游戏,其实也根本不是什么不愿服输,不过是单纯的迷恋上她而已,从魔幻的月光下第一眼看见她的那一刻起,就迷上了这个智慧、毒药、美貌无一不擅用作武器的女人。

夜,妙不可言!

“我有没有荣幸知道自己将要倚靠一辈子的人是做什么的?”

曼苏尔迷迷糊糊哼了一声。

“你说我们是不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你专程越过沙漠为我而来?”

“你总算说出今天的正题了,”曼苏尔张开眼睛,“原来世界上真有你这种女人存在!身体谈的是爱,心里装着的是计。”

罗敷没有退缩,反而迎上去,笑得更开了,“你喜欢吗?”

“喜欢。我一向赞赏埃及妖后克娄巴特拉,旷世美女、色诱定国,我简直要向你躬身致敬了,只可惜我不是坠入情网的安东尼。”

罗敷闻言仔细观察了一下曼苏尔的脸,不由得对曼苏尔这个人重新考量,她一瞬间有些茫然,而且后悔。自己实在不必和这样一个人玩小诡计,耍无聊的小手段,因为对这个人来说,这些诡计不过象饭后甜点,用来怡情解闷,你即使赢了这些饭后点心,又能把他怎么样?他的心思根本不放在这些小事上面,他是个胸怀大志的人,有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所以哈立德这样的人才会甘心为他效忠。

“我要走了,门外的侍卫你可以撤掉了吧?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衣衫不整的样子。”罗敷放弃了,“还你的弯刀,从此两不相欠。其实你还算是个不错的人,我们第一次碰面时,你完全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了我的驴子,骑上去找绿洲。不过,你真的是个很傲气的人,不屑强盗的行径,傲的很正。”

“那么给你一句忠告,别再靠近我,窥探我,或者妄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因为我比你危险得多。”他的脸肃穆如雕像,凛然不可冒犯,摸出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丢给罗敷,“一晚的酬劳。”

曼苏尔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傲气不逊的罗敷绝对会把项链掷回自己脸上。

“这么大颗的钻石!呵呵!”她贪婪的笑着,还拿起项链在瓷器上划了划,试试真假。

曼苏尔的脸都气绿了。

他在大马士革宫廷内外见识过许多女人,一种女人有钱就可以买到,这种女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对男人来说很省心,但很快就会乏味。另一种女人要聪明且有格调得多,她们总是很高贵纯洁的样子,没有对金银的贪心,以此让男人对她产生独一无二的感觉,但其实这种人才最贪心,因为她要的是让你跪在脚下,随时甘心为她送命,但她们忘了这世界是由男性掌握的,男人绝不会向女人下跪,男人并没有傻到象故事里的人物似的为某一个清高的女人放下手中一切。人生很长,作为男人也总有许多选择,不可能只为某一个女人生活。

罗敷没有第二种女人的所谓聪明,她少了清高的洁身自好,她拿了你的钱,因为她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人生在世,就要吃饭穿衣,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只有那种被人豢养自己从来没有亲手赚过钱的女人才会不把钱看在眼里,真正经历过生活的人没有一个会逼视金钱。罗敷真的嗜钱,但你却没法把她看作第一类女人,她理所当然的戴上钻石项链,告诉你她是一个可以买到的女人,却以她的方式嘲笑了你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低俗的嫖客。你若因此以为她与众不同,对她产生兴趣,“若是爱上我,就要小心了。”她拿了你的钱,就是在告诉你从此银货两讫,别指望她会爱上你,你即使侵入了她的身体,她依旧潇洒自在,你无法攻破她的灵魂。她哪一种女人都不学,她只忠诚的作她自己。

“你对每个我这样的男人都这么慷慨献身吗?”曼苏尔心里不免有些吃味,他不容拒绝的把珍爱的弯刀挂在罗敷腰间,“下次碰上象我这样的人,一刀杀了他。”

罗敷看了看腰间有点冒醋味儿的弯刀,笑了笑,临出门又回过头来,朝曼苏尔送了一记媚到骨子里的飞吻。曼苏尔身体一热,不禁又心猿意马起来,望着罗敷一脸的嘲笑,无奈的骂道:“简直是那个中国的什么——狐狸精,九十九条尾巴的!”

 

“查出来了吗?”高仙芝头也不抬的问。

“还没有。”

“我不是告诉过你此事的重要性,让你用尽一切办法尽快查出吗?”高仙芝提高了声调。

沉默。

高仙芝被罗敷异常的沉默惊得猛然回头,望着罗敷苍白的脸色,立刻什么都明白了。他满腔懊悔,觉得无法再正视罗敷的脸,连忙背过身去。“我并未要你如此!”

“我知道,但你既然已将此事交付于我,我的骄傲不容许我失败,无论用什么方法。”她说,等待着。

但什么也没有等到,只有悄无声息。

她本希冀着可以等来一句肯定或者否定,赞扬或者责骂,不管什么都好,至少说明高仙芝心里珍惜着她,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冷风卷起黄沙漫天无际,每一粒沙都是寂寥。

也许,在他的心里,我从未踏入过一步。她惨淡的笑了。

而现在,无论以何种冠冕的理由,在高仙芝的眼中,她出卖自己肉体的同时,等于也将灵魂出卖了。

“将军曾问过我杀过人吗?放过火吗?将军并不了解我的过去,是的,我杀过人,也放过火,我从黑暗中走来,所以没有任何值得珍惜的东西,包括我自己。我向来一人行走世间,我对我自己的行为负责,与将军的任何决策都没有关系,您无需自责。”

依旧没有声息。

罗敷蓦然明白了一件冰冷的事实,她曾无限仰慕过眼前这个伟岸的身躯,向往过他所在的光辉世界,但其实两人的世界根本不存在交点。她站在他面前,两人间的距离如同阴阳两界的相隔。

徘徊亦枉然!

她举步离开了,觉得在那个向西望去的日子里曾编织的瑰丽痴梦已塌陷。

“罗敷,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了,你在发抖。”哈立德急忙上前想将她扶起。

我不能在这里倒下去,因为我背后根本没有可以支撑我的东西,只有我自己,没关系,怎样都没关系,我还有我自己。

她霍地挺直背站起来。

“我才一阵子没来,向日葵已经枯成这样了。”哈立德连忙转变话题,微笑着拿起花锄,“花儿的生长,需要阳光、水分、和风的滋润,和种花人悉心的照料。”他剪了一支向日葵花,双手捧给罗敷。

“我父亲每天都要读很多书,这种习惯也影响到我。我特别喜欢读史诗,尤其喜欢《吉尔伽美士》(注:古巴比伦史诗,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荷马史诗的两部),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写出一部不朽的长诗。十六岁时,我写了一部《伍麦叶列王颂》,我父亲还没读完,就把书稿扔进火里烧了,他说:‘一个不曾参与创造历史的人,永远不能理解历史,没有资格写史诗。’然后,我去了大马士革。”

“你不必通过讲自己的故事向我暗示曼苏尔的身份。”罗敷打断哈立德。

“其实——”,哈立德低下头艰难的说,“只要你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各为其主,我不想你为难。”

罗敷望着手中向日葵,花儿艳丽的金黄如日中的太阳。罗敷笑道:“你干嘛这么严肃的看着我,好象我有多不幸似的。呵呵——!”她收起玩笑,“人生就是这样,由各种各样的经历堆积起来,有时也会失去些什么,但没必要在意,因为,还有明天,总有一天,”她向天空伸出手,“我会将天空握在手中!”

她那份晴空下的坚持却让此时的哈立德心中排山倒海的痛,他伸手抓住了罗敷举起的手,“女孩子,有时候任性、撒娇、哭泣,都是可以的。”

“那样的我还是我吗?我从来缺少女性柔和的线条,糟糕吧?所以,现在男性式的生活最适合我不过了。这本来就是个男性主宰的世界,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就要化身男性,是不是?”她笑问哈立德,一瞬间对哈立德眼中水一般缠眷的温柔觉得好感动,人生得一知己,足亦!“哈立德,为什么你的眼睛是深蓝色的?”

“这样的眼睛在大马士革可称不上高贵。”哈立德立刻用手盖在眼睛上。

“为什么要藏起来?”罗敷伸手拉下哈立德蒙在眼睛上的手,“这双眼睛象海水一样蓝、一样冰、一样苍凉,非常美丽,我很喜欢。”

哈立德飞快反手握住了罗敷,“高仙芝就那么好吗?”他很想再问一句,‘他比我还好吗?’但他只紧紧攥了一下罗敷的手,然后,松开了。

哈立德回到客栈时,曼苏尔正面墙思考着什么。哈立德静静走过去,忽然曼苏尔转过身来刷的拔出腰刀,见是哈立德,又把刀收了回去。

“以后不要不出声接近我背后。”曼苏尔冷冷的说,“你来得正好,我们需要再想办法与大唐军队接触。”

“这倒不难,高仙芝想要探察我们的底细,正可以将计就计,从罗敷身上打开缺口。而且,我们还有另一条路线——安西节度使夫灵蒙察,这个人对大唐似乎有些不太纯粹的想法。我出大马士革前,麦尔旺二世除了让我监视大人,还交给我一项绝密任务,”他凑近曼苏尔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此事比考察大唐军事更加重要”,曼苏尔点点头,“哈立德,我现在完全相信你的忠诚了”。

哈立德又道:“大人,您会带罗敷回国吧?您会负责吧?”

“我为什么该负责?她非处女,主动送上门来,一场男女游戏而已。”

“她在感情上仍然稚子纯洁。”

“爱情这种廉价的感情,你以为我需要吗?”曼苏尔皱了一下眉,瞅了哈立德一眼,口中忽然有涩的味道,“但不等于我允许你把她带回国。”

“她是一缕沙漠风,不是谁可以轻易抓得到的,更不会属于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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